《我以科举证长生》 第1章 背锅侠 砰砰! 砰砰! “薛书办,开门!” “别装死了,院尊召集室长们议事,传你问话。” “…………” 剧烈的撞击声,终于将薛向吵醒。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公房。 红木书架上堆满了黄封的牛皮纸文件袋,四张八仙桌分置四角。 他自己正占着一张。 “握草!” 薛向看到了自己的左手,白皙、修长,嫩得像剥掉葱皮的葱杆。 轰! 楠木大门竟被撞开,两个身高力强的劲装青年冲了进去。 “长袍,长发,古装戏场?” 薛向脑子嗡地一下。 两人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他,奔出公房。 迎面夹着北风的雪花传来,薛向打个寒颤,视线顿时开阔起来。 他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山顶青坪,俯瞰的视角下,远方是连绵的仿古建筑群。 “横店也没这规模啊。” 薛向正惊叹着,忽然,发现自己记忆力惊人,视线扫过青坪上立着的华表,竟能秒记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是什么情况。” 他正发着懵,便被架进一个光线晦暗的大堂。 看结构,像是古代的衙门口。 一个神情冷峻的黑袍人端坐在一张灰色条案后,他眉清目朗,三十多岁年纪,不怒自威。 在他之下,九张圆凳从条案两边排开。 每张圆凳上,都坐了人。 此外,还有数人分立在圆凳后。 才看清场中众人,薛向脑子一阵刺痛,如潮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淹没他的脑海。 “薛向,本官问你,昨夜第三室可是你当值。” 黑袍人声音清朗,长须如画。 “禀院尊,是我。” 薛向迅速接受了穿越的现实,并摸清了自己所面临的局面。 昨夜,他当值,第三室资料库失火,存放其中的全部资料被烧毁,其中就有云梦城全年财税总账目。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正是因为忧惧过度,竟一睡不醒,让他这个异时空来客捡了个便宜。 至于眼前这黑袍人,薛向也在脑海中对上了号。 此人名叫谢海涯,筑基期修为,上个月新调任云梦城第七院院尊,仙符八品,也是云梦城九位掌印之一。 “你说说昨夜的情况。” 谢海涯面色如常,眸光泛着寒意。 “昨夜,我按照规定,于酉时一刻,戌时三刻,亥时一刻,巡查第三室所有的二十三间房,皆无异样。 子时三刻,忽然火起,我唤人救火,却救之不及。” 薛向躬身答道。 “并无异样,却招致失火。这么说,你确是玩忽职守。” 谢海涯声如玄冰。 “院尊容禀。” 薛向头皮发麻,眼下一旦坐实罪名,轻则流放边西,充作奴隶,重则打入幽狱,形神俱灭。 “你还有何话?” “失火的资料室,门锁未坏,而资料室内设天一生水阵,只要天一阵不被破坏,别说失火,就是放火,也烧不起来。所以,必是有人恶意破坏。” “失火原因要彻查,却抵消不了你玩忽职守之罪。” 谢海涯的手摸上惊堂木。 薛向赶忙打出最后一张牌,“卑职愿将功赎罪,此前,卑职参与过核对总账,二室资料库存有底单明细。 若容卑职主持,复录出总账目不难。” “笑话!” 谢海涯冷声道,“为弄出总账目,上百个书办,忙活了三个月。 现在已是年关根上,你跟我说复录出总账目不难。” “卑职自幼过目不忘,对数字极为敏感,只要给我二十人,我有把握十天之内,复录出总账目。” 不吹牛就要死的局面,他只能先咬牙硬撑。 至少,他确信自己解锁了过目不忘的能力,至于理账,本就是他吃饭的本事之一。 “过目不忘?” 谢海涯冷哼一声,条案上的一份半指厚的卷宗飞到薛向面前。 薛向接过,快速翻页,如风吹竹林。 五十息后,他将卷宗合上,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谢海涯挥手摄过卷宗,随意翻开一页,念道,“归云镇新建宗门二十七,背!” 薛向接道,“计有海鲨派、巨鲸帮、合欢宗、龙阳道……此类帮派啸聚一方,称霸乡里,务必加以管控……” 谢海涯又翻开一页,念出第一句,薛向竟又背诵无碍。 “有本事的人,不受苛责。给你十天,把总账目复录出来。但律法不可废,你玩忽职守在先,罚俸三月。” 谢海涯轻拈长须。 “卑职心服口服。” 薛向心痛得不能呼吸,三个月俸禄啊。 “眭然兄,你可有话说?” 谢海涯扫了一眼右侧下首第一位的白面青年。 此君大号的苏眭然,谢海涯没调任前,苏眭然以副院尊的身份代理院尊。 苏眭然起身,拱手一礼,“院尊断的公道,但资料库纵火一案,还需彻查。” 谢海涯摆手,“料来也是灵阵年久失修,出了故障,无须闹得人心惶惶。 这两日,三个室各抽调十名书办,配合薛向,重新把账目理出来。 散了吧。” 薛向才回到公房,一位绿袍青年正立在门前,瞧见薛向,紧走几步迎上,一脸关切,“薛兄,都怨我,都怨我啊。 昨夜若不是你替我值守,也不至于让你陷入这天大麻烦。 你放心,我和我舅父说了,他答应替你求情,保你过关。 刚才的会议结果,我已听说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姜兄言重了,无妄之灾,怨不得别人。” 薛向拍拍他肩膀,心中半是激动,半是冷笑。 激动的是,混迹商场多年,他最喜欢和渣滓、烂人打交道,治得这样的家伙欲仙欲死,能带给他极大的爽感。 冷笑的是,眼前的姜坤,就是烂人中的渣滓。 前任薛向情商堪忧,还真把这货当了知交好友。 哪那么巧,他刚替姜坤顶班,资料库就失了火。 而且,今晨一早,姜坤赶来见他,看似关心、实则恐吓的话说了一堆,前任薛向这才忧惧而死。 现在,他涉险过关,这小子又赶过来装好人。 “姜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 薛向极目天外,目光空洞,“经此一事,我也看明白了,我不适合吃公门这碗饭。 我想辞了工,去城里开个门市,一辈子怎么不是过。” 姜坤怔了怔,强压住心中欢喜,“薛兄,怎么就心灰意冷了呢? 不能遇到点挫折就轻言放弃,再说,你走了,我就没朋友了啊。” “我又何尝舍得姜兄?实在是公门讨生活,太凶险啊。” 薛向摸了摸胸前的铜质飞鱼标,“只是可惜这玩意儿了,家母卖了家中最后一亩二分的永业灵田,才给我谋了这个铁饭碗。 我就这么辞职,实在是对不起家母。 好在这玩意儿,还能勾兑些钱回来。” 第2章 谢门立雪 云梦城十三院三十九室,吃公家饭的,超过千人。 但其中,非编成员超过八成,而有编无编的标志,就在于这枚铜质飞鱼标。 站在薛向面前的姜坤,即便舅父是第三室副室长,他也没混上一枚铜质飞鱼标。 毕竟这飞鱼标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萝卜才有坑。 薛向如果放出风愿意勾兑这枚飞鱼标,必然会被哄抢。 而薛向料定,姜坤接近自己,就是为了这枚飞鱼标。 此刻,他以辞职为说辞,就是故意吊着姜坤,免得这小子继续出阴招害人。 “哎,既然薛兄你心意已决,我帮你找人勾兑。” 说话儿,姜坤摸出五枚灵片,塞给薛向,“你家负担重,又被免了仨月薪俸,先拿着,顶一阵。 千万别推辞,推辞就是没把我当兄弟。” 薛向半推半就收下,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姜坤才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薛向冷哼一声,返回公房。 同房的三位同僚,出外差去了,倒是清净。 他泡了一杯热茶,推开窗户,放入满目苍翠和皑皑白云,开始评估自己的处境。 资料库失火案,有幕后推手,这是一定的。 薛向也清楚,幕后之人针对的绝不是自己,自己不过是被附带打击。 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也不难猜,必是新上任的院尊谢海涯。 资料库失火,总账目盘不明白,谢海涯作为新上任的院尊,责任可就大了。 轻则颜面尽失,威望大损;重则革职查办。 依照谁得利谁主谋的原则,薛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副院尊苏眭然。 “麻烦了。” 薛向很烦。 他无意入局,已身陷局中。 他无心站队,却天然站到了谢海涯阵营,也就站到了幕后黑手的对立面。 关键是,谢海涯未必领情,未必会主动庇护于他。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当炮灰,死得不明不白。” 计较已定,薛向出了公房,穿过青坪,来到支前路。 那里开着几家门市,贩卖小吃、熟食、酒水,做的就是公人们的生意。 薛向花了一百灵丝,买了两只烧鸡,一坛竹叶青,径自往门房走去。 陪着消息灵通的门房老谢喝了快一个时辰,薛向终于弄到了谢海涯的详细资料。 酉时三刻,薛向赶到梅花厅求见谢海涯,得到的回复是,谢海涯正在办公,让他先回去。 薛向不回,站在梅花厅外等候,这一等便从酉时三刻等到亥时一刻。 北风吹寒,纷纷扬扬的大雪,从申牌时分就又下了起来。 薛向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直到大雪将他淹没。 他厚实的棉服慢慢浸湿,只有炼气期一层修为的他,身体素质和普通人其实没多少差距。 他强忍着刺骨寒意,在风雪中硬挺。 “谢门立雪,想生造典故?可惜,我非名士,你非狂生。” 薛向睁开眼,只见拥着雪白狐裘的谢海涯正立在台阶上,正冷冷盯着自己。。 “见过院尊。” 薛向拱手行礼。 谢海涯摆手,“昔年,阴平先生名高天下,王太康欲求学其门下。 每逢阴平先生开讲,王太康皆着艳服,佩花环,高谈阔论。 旁人与阴平先生谈论王太康的行为,阴平先生只回了三个字。 你可知道是哪三个字?” “欲显尔。” 前任薛向读书不多,但还有点文墨,知道这个典故。 “是啊,王太康特立独行,只为吸引阴平先生注意。” 谢海涯就差指着薛向鼻子明说他学的就是王太康的路数。 薛向面不改色,“院尊目光如炬,卑职佩服。 敢问院尊,阴平先生和王太康后来如何呢?” 谢海涯一愣,大笑出声。 原来,故事的后面,王太康成了阴平先生首席大弟子,并为阴平学生学说的光大,做出巨大贡献。 “你倒是聪明,进来说话。” 谢海涯转身朝内走去。 薛向抖落满身积雪,进到梅花厅,熊熊炉火烤得室内温暖如春。 “说说吧,你来做什么?” 谢海涯在火炉边的躺椅上坐下。 薛向拱手行礼,“卑职此来,只为求活。 资料库失火一案,院尊对其中内情必然洞若观火。 卑职若真复录了总账目,便是深深得罪了设局之人。 若无院尊庇护,卑职必死无葬身之地。” 谢海涯沉默数息,“先复录完账目再说,从明天开始,你带人就在梅花厅录账。” 薛向大喜,拱手一礼,“遵命!” 从梅花厅出来时,已是亥时三刻。 风吹雪紧,入目皆白,地面湿滑,薛向小心翼翼地下了九分山。 九分山地处云梦城中心地带,左右皆是繁华闹市,九分山又是权力核心区域。 虽是深夜,仍有车夫在此等客,薛向不敢再省钱,雇了辆马车,半柱香后,回到牛马巷的家中。 他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外,一高一矮两个俏丽身影先疾步迎上前来。 才一照面,薛向险些脱口而出,“高圆圆。” 那高个长发女郎竟和高圆圆有九分相似,只是身材更火辣丰腴,宽大的裙袍也难掩丽色。 如瀑般的墨发,用一条青色手绢束在脑后,看向薛向的眼神满是温柔。 “眉姐。” 薛向招呼一声,顺手抱起矮个儿小萝莉。 高个儿名叫柳眉,时年二十五,八岁被卖到薛家。 矮个儿小萝莉是薛向幼妹,闺名薛适,十岁。 掀开厚重的挡帘,薛向才进到堂屋,滚滚热浪夹着肉香,扑面袭来。 设在堂屋中央的暖炉上,正炖着香菇焖鸡,一个姿容秀丽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碗红米饭走到薛向身边,温柔地擦着他身上的雪片。 “母亲,怎么还没歇着,我做公人,时间不自专,以后万不用等我。” 薛向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眼前三人的感情,如小河流水般涓涓自然。 “郎君,先吃饭。” 柳眉又端出冒着腾腾热气的四样小菜。 再一次扫到柳眉那张脸,薛向又生出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饭食上桌,一旁的小适牢牢盯着锅里的鸡肉,喉咙滚动,不停地吞咽口水。 第3章 儒教立国 “小适,去睡觉。” 柳眉捏捏她肉嘟嘟小脸。 “不嘛,我要看大兄吃饭。” 小丫头托着粉嘟嘟的下巴,摇动小辫子。 薛向起身抓过一个大碗,将碗里的红米饭,分出一半,再用铲子铲起一大铲炖的油汪汪、颤巍巍的鸡肉,盖进大碗,然后将碗塞给小适。 “口水都流锅里了,快吃吧。” 薛向揉揉她的小脑袋。 小适愣住了,忽地,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薛向怔了怔,随即涌起强烈的羞愧。 原来,在这个家里,他确实被薛母赋予了太多的希望,也给予了太多的特权。 薛母望他成龙,不惜陆续变卖家里的永业灵田,也要为他谋个生计。 二妹薛晚,三弟薛意,小妹薛适,皆是家里的二等公民。 前年,薛晚被嫁给了城南的商户。 今年年初,被迫辍学的薛意被打发去了郡治所在的雍安城的一家货栈学筹算,将来随便在货栈找个工上。 小妹薛适,也就上了二年私塾,早早在家学做女红。 家里的一切资源朝薛向倾斜,包括吃穿用度。 比如他碗里的红米饭正是灵米做的,这么多年,除了他,全家再无人尝过灵米。 而这一切,前任薛向早视作平常。 正因如此,他忽然分食的举动,才让小家伙大受惊吓。 “我猜你肯定没我吃得快,敢不敢比。” 薛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薛适立时止住哭啼,一抹小脸,“我肯定比大兄快,我可爱可爱吃灵米饭了,以前我就偷……” 话到嘴边小家伙赶忙住口,把小小脑袋埋进碗里,大口扒了起来。 吃完饭,柳眉舀来热水,替他擦拭身子,洗脚。 薛向虽万分不适,却不敢拒绝,唯恐自己举止一夜之间变化太大,惹人生疑。 可柳眉姿容艳丽,身姿丰腴,在他身上忙碌一番,闹得他脸红血热,好不难受。 “眉姐,这个给你。” 薛向掏出四枚灵片,递给柳眉。 “还没到开支的日子吧?” “快过年了,提前开支,多的部分是年礼。” 他一个月薪水也就三千八百灵丝,这四枚灵片正合四千灵丝。 灵丝十根成股,十股一束,十束结片,十片成石。 因拆解容易,随意组合,需求普遍,供应充足,是当今世界的通用货币。 柳眉收起灵片,入房去藏了。 子时三刻,薛向终于在床上躺下。 他窝在被子里,静等母亲和柳眉退出后,翻身下床,从床底拖出个大号楠木箱子。 箱子里装满了书,最上方压着个巴掌大的刻满符箓的小方盒。 薛向盘膝坐在地上,取出截留下的那枚灵片,轻轻一撮,十根灵丝落在方盒中。 星云盒立时冒起蒙蒙光亮,薛向催动引灵诀,蒙蒙光亮尽数进入他体内。 仿佛一根根针头戳入体内,薛向痛得咬紧牙关,浑身青筋暴起。 整个过程,持续将近半盏茶,方盒中的十枚灵丝才被炼化干净。 薛向痛得瘫软在地,浑身湿透。 小方盒名唤星云盒,有分解灵石的能力,是时下通用的炼气之物。 前任薛向,惧怕这种痛苦。 若非进入公门,达到炼气一层修为是底线,前任薛向也决计不会修炼。 再用了吃奶的劲儿修到炼气一层后,这枚星云盒从此就塞在柜子里吃灰。 现任薛向,享过大福,也吃过大苦,人生哲学:只要能往前蹚,无惧一切痛苦。 他在地上瘫了十来分钟,才缓过劲儿来,浑身湿漉漉的,却不敢出门取水擦洗。 他知道自己一动,便会惊动母亲和柳眉,她们累了一天了,刚歇下。 他只好脱掉湿透的衣裤,用干衣服擦了一遍身子,赤身上床,从箱子里取过一本《正言》,借着油灯,快速翻阅。 箱子里的藏书,都是他父亲的遗物,俱是儒门经典,以及他父亲做的批注。 前任薛向死活也读不进去,现任薛向对这些这个世界的儒家经典,也没什么兴趣。 但他深知要想在这大夏神国混出明堂,儒家经典就非看不可。 一者,当今大夏神国以儒教立国,入品高官非儒士不取。 二者,儒家的兴盛并非仅仅在文化上,而是贯穿了整个修炼世界,与佛道并立,并稳稳压制。 太多的奇功妙法,是以儒家要义为纲。 既来此世界,薛向可不想做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工夫,薛向便将整箱的儒家经典,以及释义,全部牢牢记下。 但记下归记下,要想吃透理解,还需假以时日。 放下书本时,已是丑时一刻,薛向不敢再浪费时间,强迫自己睡去。 次日一早,薛向起床、洗澡、吃饭,匆匆出门上班。 才出大门,邻居刘二正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满胭脂水粉香气,显然是从风流阵中才冲出来。 薛向从记忆中找到刘二的资料,前任对他没好感,薛向也就懒得招呼。 却不料,刘二一口浓痰喷来,险些落到他衣服上。 “这泼皮。” 薛向暗骂一句,赶着上班,快步离开。 接下来几天,薛向都在梅花厅办公,专心替谢海涯整理账目。 在众多书办的协助下,在过目不忘本领的加持下,仅仅用了五天,薛向便整顿好了总账目。 谢海涯招来老书办,让他们根据旧有的底单查找缺漏,却是一处错漏也无。 这日上午,谢海涯赏赐并遣散了参与总账的书办们,独留薛向说话。 “你复录账目有功,当受赏赐,你想要什么?” 谢海涯开门见山。 薛向拱手行礼,“卑职想借阅院尊台案后书橱里的典籍,除此外,别无他求。” 躺在软椅上的谢海涯直起身子,盯着薛向,“书橱里的书,我都做过笔记,别人看起来不方便。 你若想看书,我给你一张帖子,你去东城天一阁,尽管借阅。” 薛向道,“卑职斗胆,想看的便是院尊的批注。 不敢瞒院尊,卑职夜读儒教经典,不明就里者极多。 久闻院尊明辨经义,家学渊源,更高中铜麟榜第九,卑职十分仰慕院尊才学。” 谢海涯哑然失笑,“你莫不是想学王太康想疯了,本官可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也罢,你立功甚大,我也不驳你面子。 你想看我批注,我须得看看你够不够斤两。 你来说说,何者为仁?” 第4章 论仁 薛向愣住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儒教的核心未变,皆在一个“仁”字。 这题目看似简单,实在出的太大了。 薛向思考十余息后,想起前世读的一篇文章,顿时有了主意,快走两步,来到条案边,取案上茶盏倾水于砚,“仁若活水,非杯中所盛之形。 昔水神疏九河,非强改水道,乃循山川之势导其自流。 《变经》云''润万物而不与'',此水德近乎仁——遇方则方,遇曲则曲,然终向东溟。“ 谢海涯目光微动,“可说完了。” 薛向又走两步,指着西侧的铜兽香炉道,“此炉焚香,腹空方纳云烟。 仁者之''克己'',非削足适履,实如兵者铸剑:去杂存精而器形自显。 恰似''金在沙中,淘尽乃现'',此所谓''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谢海涯站起身来。 薛向又指庭中一株桑树,“《诗》曰''妇无公事,休其蚕织'',然天下蚕娘各司其职,终成黼黻文章。 仁,非刻意织锦,实如春蚕吐丝——食三更桑叶,作五色经纬,其中精微,正在《正言》''致广大而尽精微''之间。“ 谢海涯猛然昂首,“顾左右之物,便能谈仁吐义,果非池中物。可有结语?” 薛向正色道,“故仁者存心,心之动,仁至矣。” “好一个心之动,仁至矣。” 谢海涯含笑道,“孺子可教,我之藏书,你可尽观。 你不必回第三室了,就在梅花厅听用,助我整理案牍。” 说着,抛给一块黑色铁牌,上面镌刻着一朵梅花。 “遵令!” 薛向死死握住代表梅花厅的令牌,只觉多日辛苦,终得报偿。 下值的时候,雪停了,薛向才出门,便被姜坤拦住。 他铁青着一张脸,冷冷盯着薛向,“薛兄,是在等我当面恭喜你么?” “姜兄,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薛向亲热地揽住姜坤肩膀。 姜坤冷声道,“薛兄一边谋划进入梅花厅,一边跟我说要辞职,让我帮着找人勾兑飞鱼标,可是觉得姜某好欺?” “我当是什么事儿。” 薛向笑道,“我不过是运气好,捋顺了账目,被院尊留在梅花厅借用几天。 即便如此,我也知道我在这九分山上不会有什么发展。 这个职,我还非辞不可。 倒是姜兄,你帮忙勾兑飞鱼标的事儿,走到哪一步了? 不瞒蒋兄,我这边也找了人,说也在问价。” “啊!” 姜坤大急,“你怎好一事托两家?” 他这几日一忙筹钱,二愁给薛向报价。 此刻,薛向说也找别人问价了,正打在他要害处。 “我不是信不过姜兄,只不过想办快一些,哪怕价钱低上一两成也没关系。” 薛向继续满嘴跑火车。 “既然信得过我,这事儿就交我办,我保管不让薛兄吃亏。” 说着,姜坤又掏出五枚灵片,塞入薛向手中,“加上前面的,足一枚灵石了,这就算定金。 薛兄就不要再找别家了,除非不认我这个兄弟。” 薛向一脸真诚,“姜兄,你知道的,在这九分山上,我就你这一个朋友。 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姜坤拍了拍薛向肩膀,“一世人,两兄弟。 薛兄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妥贴了。” 送走姜坤,薛向开始往梅花厅搬家。 同房的几名书办显然早早得到了消息,平素的点头之交,现在竟亲如兄弟般,争相帮忙搬东西,一口气将他送到梅花厅,再三确定好约饭时间,才依依不舍惜别。 当天傍晚,薛向在梅花厅安顿好后,这才归家。。 路过仁安街,满街肉香、果香、糕点香,诱得他馋虫大动,花了二百灵丝,各样都买了些。 他人还离家百步远,便听见嚷嚷声。 “眉姐。” 薛向听到眉姐的声音,紧走两步,赶到家门口。 却见一个青袍男子堵在自家门口嚷嚷,他面目狭长,眼神癫狂,不是早晨冲他吐痰的恶邻刘二又是何人? 家门口,围满了吃瓜群众,指指点点,大看热闹。 “刘二,你在我家门前嚷嚷什么?” 薛向一声怒喝,打断了正喝骂的刘二。 他对刘二的记忆,全浮现起来。 此人是街面上有名的泼皮,垂涎柳眉美貌许久了。 初始只是言语调戏,后来更有下流举动。 只是前任薛向懦弱,装不知道。 刘二一个愣神,待看清是薛向,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脚来,“哎哟,你这个闷罐子也敢放屁!” “郎君。” 柳眉冲上前,拦在薛向身前,“别跟这浊物一般见识。” “老子是浊物?那他算什么,躲在女人裤裆里过活的东西。” 刘二大笑,指着薛向喊道,“诸位还不知道吧,这小子连打个雷都吓得哇哇乱叫哩。 都这么大了,还找他妈讨奶喝嘞。” 刘二的人缘并不好,他自己说的热闹,除了他相熟的几个泼皮附和,场面甚是冷淡。 薛向不理会刘二,牵着柳眉,进到院中,一眼就瞧见了院子流了一地的屎尿,脸色顿时铁青。 “郎君,别理这泼皮,越理他越疯,院中污秽我打扫掉就好了。” 柳眉手足无措,慌如惊鹿。 堂门口,薛适躲在薛母的怀里,瑟瑟发抖。 “向儿,不要生事,隔天我找你舅父说。” 薛母隔门喊道。 “不碍的,母亲安坐就是了。” 说话儿,薛向轻抚柳眉后背,“去帮母亲哄好小适,这个家里有男人。” 柳眉一怔,点点头,退向堂屋。 薛向阔步朝刘二走去,刘二大步迎上,“怎的,想跟你刘爷爷动粗? 你胸前别着个飞鱼标又如何?当我不知道,你在九分山也就是个挑水劈柴的货。 你过了练气二层没?刘爷爷让你三拳。” 刘二话音方落,便听一声断喝,“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人在此闹事!” 一队黑衣劲装大汉,疾驰而来。 领头的是个燕颔虎须的青年大汉,腰跨长刀,胸前也别着一枚铜质飞鱼标。 “寻队,吴哥,怎么把你们都惊动了。” 刘二一道烟迎上前去,一边跑一边系着撒泼时扯开的衣袍。 第5章 公事公办 青年大汉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一片是我巡视?刘二,再敢撒泼,仔细你的皮。” 他大号寻四洲,是第九巡捕队小队长。 他身旁的瘦高个道,“寻队,小刘最近安分多了,未必是他惹事儿。” 刘二赶忙道,“吴哥英明,寻队明鉴。” 说着,一指柳眉,“是这骚妇,自己发春,爬墙偷看我洗澡,一个不小心踩翻了恭桶,弄得满院屎尿。 偏来诬陷我,我一介守法良民,岂能受这腌臜气。” 瘦高个冷声道,“行了行了,就你有理,赶紧着撤了吧,别给寻队找麻烦。” 他大号吴奎,被刘二奉承着吃了几回酒,算是有个香火情。 眼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乐得回护刘二,赚个人情。 寻四洲冷哼一声,“谁家的恭桶,这个时候还没清理? 偷看你小子洗澡?你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 当着我的面,你也敢胡言乱语。 刘二,我限你一个时辰内,把院子清扫干净,否则请你吃竹笋炒肉。” “吴哥。” 刘二急了。 吴奎瞥了寻四洲一眼,见对方眉目冷峻,根本不睬自己,他只能闭口不言。 “还不快去!” 寻四洲怒道。 刘二不情不愿地挪着步,薛向阔步迎上前来,“且慢!” “嗯?” 寻四洲瞟了一眼薛向胸前的铜质飞鱼标,冷声道,“你是哪个衙门的?要替这泼皮说话?” 薛向道,“眼前这满是屎尿的院子,是我家的。 这刘二是我邻居,其人卑鄙无耻,下流放浪,邻里皆闻。 今日之事,寻队长断的公道,但判的不公道。” “哪里不公道?” “我这院子是家姐精心打理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皆倾注心血。如今,被这泼皮泼污,岂能是打扫完就了事的。” “你待如何?” “公事公办,寻队长出讼书吧。” 巡捕队巡视街面,遇争执,抚不平,当场开具讼书,两方争讼公堂。 “非要如此么?” “正该如此。” 寻四洲点点头,当场开具讼书。 刘二声音又高了起来,“无凭无据,凭什么说你院子里的粪是我泼的,争讼就争讼,还能怕你?” 寻四洲录完刘二名姓,又问薛向名姓。 薛向才报出名号,吴奎惊呼一声,“敢问兄台可是在第七院的梅花厅当值?” “正是。” 薛向亮出梅花令牌。 寻四洲倒吸一口凉气,冲薛向行抚胸礼,“我等是第九巡捕队,负责方圆五里内的安靖,也维护商业繁荣。 商事和教化事,皆归第七院统管,算起来,我们份属同僚,您是上官。” 寻四洲执法严明公正,但不代表没有情商。 他太知道薛向手中这枚梅花令的份量了,某种意义上就代表梅花厅,代表谢院尊,要调动他们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吴,吴哥,这,这,是不是搞错了,这孙子是什么梅花厅啊……” 刘二慌了神,他实在搞不懂,一个像鹌鹑一样的无能废物,怎么让寻四洲这样的大人物都如此恭敬。 “吴尼玛啊!” 吴奎揪着刘二衣领,抡圆了膀子就是两个大嘴巴,“跟踏马谁俩哥啊弟的,我认识你谁啊。” 刘二被抽懵了。 “都愣着做什么,这泼皮不是要争讼么?送到第三院,那边自有公断。” 寻四洲一声令下,几名队员如狼似虎地扑上,刀鞘横飞,顷刻间敲得刘二断牙横飞。 “多谢。” 薛向拱手。 寻四洲回礼,“书办太客气了,这泼皮欺压您,就是欺压第七院,也就是变相把咱们弟兄不当人。 我现在将他押往第三院,那边都是明白人,大伙儿同仇敌忾,您大概不会再瞧见这厌物了。” 薛向点点头。 吴奎凑上前来,躬身一礼,“书办,我认识一家做开荒清洁的,您家院子就交给我了。 福运客栈的上房,我马上帮您定好,您全家在那边蜗居两日,保管两日后,您再回来,还您个洁洁美美的宅子。” 他恨毒了刘二那两声“吴哥”,生恐被薛向嫉恨,好容易抓住机会,赶紧表现。 “那就多谢了。” 薛向并不拒人千里。 寻四洲等人押着刘二告辞离开,街坊四邻或化身正义使者,怒叱刘二,或化作知心大姐,也不避院中恶臭,拥到薛母身边,温声宽慰。 ………… 腊月初三,休沐日。 薛向换上一身素袍,照例在胸前别上那枚铜质飞鱼标,提了眉姐准备的四色点心,往两条街外的帽儿巷走去。 路过烧腊铺时,薛向又花了五百灵丝,买了一条腊猪腿,三条腊鱼,五斤腊肉,于辰时三刻,来到舅父宋家门外。 这是个临街的独门小院,薛向进门的时候,惊到了几个正围着一株腊梅赏花的娇俏少女。 一位身着黄衫的少女面带羞红,迎上前来,蹲身行礼,“见过大兄。” 她是舅父宋元的独女,闺名宋媛,薛向记忆中,就没见过几面。 “是小媛啊,好久不见,都快和我肩膀平齐了。” 薛向习惯性地摸头杀。 宋媛一张俏脸立时胀成红布,瞪一眼薛向,一溜烟跑了。 薛向哑然失笑,朝堂屋走去。 “小媛,小媛,那是谁啊,他好高,好英俊啊,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书上都说临风玉树,卓卓不群,这人一出现,才算具象化了。” “小媛,他到底是谁啊,有婚配么?” “…………” 一干少女立时化身三千只鸭子,热闹得不行。 “你怎么来了?” 薛向才踏上台阶,一个圆脸少年从西厢房迎了过来。 薛向含笑道,“是子杰啊,听说你在白水学堂读书,想来学问是大有长进的,舅父后继有人。” 来人是宋元的独子,大号宋子杰。 前任薛向志大才疏,偏偏目无余子,自负是簪缨之后,瞧不上耕读传家的舅父一家。 尤其是在宋元去巡捕队就职后,在前任薛向眼中,这是自甘堕落的明证。 所以,他和宋子杰两表兄弟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大兄不是身登龙门,平步青云了么?怎好进我们这贫民百姓的门。” 宋子杰大声道。 第6章 戏舫与商行 “子杰,不去闭门读书,嚷嚷什么?” 堂屋传来叱责声,一个身材敦实、面目舒朗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不肖甥男薛向,拜见舅父大人。” 薛向放下礼物,跪倒在地。 薛向礼敬宋,乃是感念宋元一直以来对家里的照顾。 宋元和他母亲,是同祖父的堂兄妹。 两人幼时便交好,两家先后移居至云梦城,交往算不得密切。 但在薛向任书办的事上,宋元出了大力气。 “宋兄,这位是?” 一个红袍胖子从堂屋跟了出来。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宋元赶忙扶起薛向,替他拂去腿上灰尘,又冲红袍胖子介绍薛向。 “原来是贤甥,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外甥肖舅,果不其然呐。” 红袍胖子盯了一眼薛向胸前的飞鱼标,满口奉承。 宋元开怀大笑,“俞管事,这是我外甥,九分山第七院的书办,比我这个当舅舅的强……” 红袍胖子眼睛一亮,奉承着聊了两句,便即告辞。 待红袍胖子去后,宋元拉着薛向疯狂表达。 显然,他对薛向今日登门,十分激动。 直到两壶茶尽,宋元传授完他那并不十分高明的职场经验,薛向才瞅准时机,起身告辞。 宋元执意留饭,薛向以公务为托词,才得脱身。 他还未走出帽儿巷,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来,正是先前在舅父家遇见的红袍胖子。 “原来是俞管事,不知有何见教?” 薛向拱手行礼。 “薛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红袍胖子指了指西边的福运茶楼。 “我只是区区一书办,当不起大人之名,叫我小薛就好。” 薛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觉听上一听也无妨。 上到福运茶楼二层雅间,待一壶香茗,四色糕点上齐后,红袍胖子拱手一礼,道,“鄙人俞宽,是红灯戏舫对外管事。” “可是那个每年一唱,一唱半年,沿大运河,穿三州,过十二郡,历六十城的红灯戏舫?” 薛向听过红灯戏舫的名头,可以说鼎鼎有名的戏舫,每年的巡演热度极高。 “正是。” 俞宽道,“本来往年这个时候,巡演已从绥阳河开始了。 奈何今年主画舫伤了龙骨,需调能工巧匠修复。 从别处调人,已是来不及,再拖上半月,绥阳河一上冻,今年的巡演就搞不成了。 只能就近从云梦城请师傅,抄近路,穿行云山才勉强来得及。 可谁知这行云山被一股叫过山风的山匪占了,实力不俗,闹腾得挺大。 连雍安城叫得上号的长风、宣威两家镖局都折了。 我们延请了好几家宗门,可一听要穿行云山,无不摇头。 没辙,只好转请官府帮忙,能出动云梦卫,那是最好,至不济巡捕队能出人也好。 这一二日间,我拜访了不知多少人,都无济于事。 今日,去往尊舅父府上,也是为此事儿。 尊舅豪迈绝伦,交游广阔,原指望他能帮上忙。 未料,尊舅父公务繁忙,却是顾不得余某。 天可怜见,遇到小薛先,余某这才厚颜求告。” “俞管事,我不过小小一个书办,能力有限。 不过,既然你找上我了,如果机会合适,我会向上面进言的。” 薛向说的当然是客气话,动用云梦卫、巡捕队,都不是他能管的。 他何必自寻烦恼。 俞宽也不气馁,一直将他送出茶楼,留下自己住宿客栈的地址,又急忙忙去找别的门路。 临近正午,薛向回到家中,厨房飘来蹄花焖藕的香气。 柳眉蹲在花池边,料理着打霜的白菜,偏紧的冬装,裹得纤腰丰臀紧绷绷的。 瞧见薛向回来,上前便拉了他去洗手,好像他还未长大一般。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薛向回房,雷打不动地完成引灵入体后,又开始默写谢海涯批注的定文。 所谓定文,是科考规定的固定格式的文章,颇像八股文。 但在内容上,对儒家经义的考教,以及修行上感悟,二者并重。 主流圈子里,谈论定文是时尚和潮流。 在刘二的事件上,薛向领略了权柄的威力,心中对进入谢海涯的圈子更热切了。 所以,定文,他是必须掌握的。 这一忙活,便到了傍晚。 他招来眼巴巴在门外转圈圈的小家伙,教她识字。 待小家伙诵读的时候,他又拎起斧子,将院中堆的新买的一堆原木劈好。 听着动静赶出来的柳眉,伸手来抢他的斧子,却被他拦腰抱起,臊得柳眉满脸通红逃走,再不敢管他。 风雪正紧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炉火吃完晚饭,薛向哄着小家伙说了好几个故事,这才回房歇息。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引灵入体艰难成他这般模样的,无疑是修行资质极差的。 弄不好就是最次的五行杂灵根。 这可是很致命的缺陷。 他再能在公门中钻营,修行水准对他未来能达到的高度,可是起着一锤定音的作用。 “必须想办法。” 薛向揉了揉脑袋,“看来只能是天资不够,资源来凑。 怎么弄资源呢?恐怕还得着落谢院尊这条大腿上。” ……………… 初四,小雪新晴,梅花厅。 薛向正在侧房整理公文抄,谢海涯的咆哮声传来。 薛向吃了一惊,在他记忆里,谢海涯的涵养颇佳。 他透过侧房的气孔,瞧见面色铁青的谢海涯正大发雷霆,第一室的一正两副室长皆诺诺无言。 听了片刻,他便摸着些大概。 却是云梦城规模最大的商行——嘉禾商行,想要移镇到郡治雍安城。 嘉禾商行主营拍卖业务,每年举行三次拍卖,每次都是盛况空前,吸引不下十万众进入云梦。 对云梦城的经济拉动,商业繁荣,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大夏神国为官,一城一地的经济繁荣,是官员升迁考核的硬指标。 谢海涯执掌第七院,分管的就是教化、商事。 掌印若真的移镇,第一个倒霉的是城令,第二个倒霉的就是谢海涯。 第7章 稳商 听谢海涯话里的意思,他曾派出第一室的一正二副三位室长联合出动,去找掌嘉禾掌舵人董嘉存老爷子商量,都没打消董老爷子的移镇决心。 此时,在谢海涯的逼问下,三人终于硬着头皮给出解决方案。 “院尊,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一室室长潘绍海的破锣嗓音传来,“嘉禾在城西可是连田阡陌,嘉禾想走,这些田地就别想保住。” “高啊。” 副室长薛怀义比出大拇指,“咱们还可以查他的商税,嘉禾这些年挣了多少,交咱们才几个子儿?” “他们一直和扒坟的那帮家伙打连连,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 副室长邱冰也跟上了思路。 富国强民,他们未必有本事,若是调个台,换到残商害民,个顶个的行家里手。 三人说完,空气忽然安静。 忽地,谢海涯抓起条案上的铜狮镇纸砸在地上,吼如炸雷,“滚!” 三人鼠窜。 “听够声了么!” 谢海涯冷喝一声。 薛向深吸一口气,整顿衣衫,步出侧房,到得堂中,躬身行礼后,束手而立。 “我给你梅花令,是让你拿去威慑一个地痞无赖的么?” 谢海涯神色不善。 薛向道,“刘二凶蛮,家母受辱,义无再忍。” 一句话出,立时打到谢海涯要害。 他也是被寡母养大,事母至孝,脸色顿时好了不少,冷声道,“我已经给三院的赵院尊打过招呼了,此等无赖正堪充实边关。 你既躲在暗处,偷听了这许久,你认为潘绍海他们的主意可行否?” 谢海涯都气得扔镇纸了,不用说,三人出的肯定是馊主意。 薛向道,“按三位室长的建议,或许对挽留嘉禾有效果,但无疑是杀鸡取卵之举。 伤害的是云梦城的美誉,往后,谁还敢来此兴业?” 谢海涯冷笑道,“那三位当真不懂这个道理么?我看未必。 他们要的是渡过眼前关,至于将来的云梦城是兴是衰,留给后来人发愁。” “院尊,可否告知嘉禾为何执意移镇么?论繁华,我云梦不输雍安,更是三郡通衢所在。” 薛向敏锐地捕捉到战机。 谢海涯道,“雍安毕竟是一郡中枢,影响力更大,嘉禾能博得更多的眼球。 董嘉存赤手空拳打下嘉禾,从来锐意进取,他有此念也不稀奇。” “博眼球,发展。” 薛向品咂着这两个字,灵机一动,拱手道,“启禀院尊,可否允我去和董老板面谈。” “你?” 谢海涯哼道,“知道你想立功,但你嘴上没毛,想说服老董,异想天开。” “反正试试,便是不成,也无损失。” “呃。” 谢海涯摆了摆手,也不说话。 薛向会意,快步出门。 他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总要拼一把。 不然,若长久地体现不了自己的用处,谢海涯对自己不多的好感必定很快消耗殆尽。 出了梅花厅,薛向买一壶酒,找到门房老谢, 老谢给他推荐城中一个叫老孙的消息鬼,薛向即刻出发。 半个时辰后,他和老孙在福运茶楼碰面,花费两百灵丝后,弄到了董嘉存的详细信息。 “光有这些,还是不够。” 送走老孙后,薛向轻轻瞧着桌案,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俞管事。” 那人回过头来,可不正是在舅父宋家有过一面之缘,尔后又转到这福运茶楼会谈过的红灯戏舫的管事俞宽。 两天前,薛向见到的俞宽,上火且憔悴,眼前的俞宽,简直好似一株将枯的老树,都快没什么生机了。 “是薛书办啊。” 俞宽拱手行礼,“您的茶钱我结了,失陪,失陪。” “且慢。” “薛书办还有何事?” “修龙骨的事儿可办妥了?” 一听此问,俞宽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他这两日不知请了多少人,请吃饭喝茶的钱加起来都超过了三枚灵石。 但最终这事儿还是没结果。 眼见着再有十来天,大河上冻,红灯戏舫今年的巡演就要告吹,俞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或许有办法。” 薛向话才出口,噗通,俞宽竟跪了下来,“书办若能促成此事,当是红灯戏舫上下的大恩人,老朽,老朽一定上报舫主,报恩书办。” “言重了。” 薛向扶起俞宽,“有这么件事儿,俞先生能不能做主,若能做主,我可以往下运作……” 薛向说完,俞宽击掌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舫主让我便宜行事,舫主的印章我都带了,随时可以签订合同文书。” “我也只是试办,不过,能不能成,今日就能有消息。” 说罢,薛向便即告辞。 “我就在九分山脚下等您。” 俞宽追出门喊。 巳时一刻,薛向凭借着梅花令,在城东的董家花园,见到了董嘉存。 他五十多岁年纪,一身黑袍,生就一副精明像。 他明明很抗拒和薛向的见面,但礼数十分周全。 薛向陪饮一口茶后,正要开口,董嘉存指节轻敲桌案,“薛书办,你的来意,我已知晓。 如果可以,你可否帮我约见谢院尊,我想当面向他陈情。” 嘉禾商社依托掌印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在董嘉存眼中,若继续留在云梦,是没有未来的。 可嘉禾毕竟是在云梦成长起来的,骨血都浸透在这片土地,若是强硬切割,必然要伤筋动骨。 他希望与谢海涯会谈,哪怕大出血,也要完成嘉禾的移镇。 “我会转达董老的请求。但在此之前,董老可否和我聊聊。” 说着,薛向端起茶杯,“我就耽误您这一盏茶的时间。” 董嘉存点点头,隆起的眉头稍稍舒展,眼前这个薛书办像是个知书达理的,比那三个家伙顺眼多了。 “董老移镇嘉禾的原因,可是因为云梦地理位置不佳,客流不畅?” “不,云梦乃三郡通衢,客商繁茂,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但终究不是郡治,影响力稍差。 不瞒书办,我欲将嘉禾做成郡内前十的拍卖行,所以提升嘉禾的知名度,势在必行。” “董老所虑极是。但嘉禾去雍安,雍安是郡治所在,据我所知,他们已经有鼎丰、宏泰、丰顺三家大型拍卖行。 雍安官府对嘉禾的力度,绝对比不上云梦官府,董老以为然否。” “这不假。但相比官府的助力,现在的嘉禾更需要知名度。” “董老有没有尝试过找人宣传。” “找过,我在迦南早报,买了半年的版面,根本没用。” 薛向心中一颤,对啊,报纸! 第8章 拼缝 这下,薛向放心了,原本他对说服董嘉存只有五分把握,现在却有十分。 “董老,可听过红灯戏舫?” “自然听过。红灯戏舫每年沿着运河巡演,这一两年间声势越来越大。” “如果我让红灯戏舫在戏船上,竖起嘉禾商社赞助巡演的旗帜,再在每场巡演结束谢幕时,特别鸣谢嘉禾商社,您觉得这个影响力如何?” “还能这么整!我怎么没想到?” 董嘉存激动地满地乱走,“这可太行了,如果是这样,嘉禾的名声可不止传遍迦南郡,恐怕要沿着运河飘出老远去。 书办可否把红灯戏舫的人请来,我要亲自和他们谈。” 薛向微微一笑,“我已经代董老谈妥了,红灯戏舫今年的独家赞助权,我已经拿下。” 董嘉存怔了怔,“原来是这样。 虽说赞助红灯戏舫是个好主意,但效果到底如何,未可知也。 这似乎和我移镇嘉禾,并不冲突。” 薛向道,“有没有效果,很快就能看见。 这样吧,我代表谢院尊做个承诺。 如果一年之内,我们彼此合作,还不能将嘉禾的名声扩张至整个迦南郡的话,董老再移镇嘉禾,官府绝不再阻拦。” 董嘉存愣住了,暗中盘算,如果赞助红灯戏舫的事儿成了,嘉禾的影响力扩张是肯定的,等一年也不吃亏。 “也罢,就听谢院尊的。赞助费你看多少合适? 我买迦南早报的版面,一年是八十枚灵石,红灯戏舫固然影响力大,但终究是新创举,效果未知,五十如何?” “就五十。” ………… 出了董府,薛向火速赶往九分山,才到山脚下,等候多时的俞宽迎上前来。 不待他发问,薛向先给了肯定答复。 俞宽身子一软,险些又跪。 薛向引着俞宽赶到梅花厅,嘱咐他在厅外等候。 薛向入内时,谢海涯正在临摹一副古贴。 五十息后,他落下最后一笔,头也不抬地道,“听你的呼吸,似乎事情有转机了。” 薛向拱手道,“托庇院尊福荫,董嘉存态度有所缓和,事情是这样的……” 薛向如实汇报,谢海涯喜上眉梢,“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依托红灯戏舫为嘉禾扩张知名度,妙啊。 对了,红灯戏舫那边,你联系好没?” 薛向又赶忙说了红灯戏舫的难题,谢海涯大手一挥,“保境安民,护卫一方,本就是云梦卫和巡捕队的责任。 云梦卫调动起来麻烦,你去通知巡捕队让他们派个中队,陪红灯戏舫的人走一遭吧。” “遵令。” 薛向一块石头落了地。 一个时辰后,红灯戏舫和嘉禾商行的合作文书,在董家花园签订。 才出董家花园,俞宽便将董嘉存给的五十枚灵石,全数交给了薛向。 按俞宽的说法,他一分钱没出,就办成了事儿,已经是远远超出预期,再得好处,未免倒反天罡。 再一个,他从没想过,红灯戏舫可以和商业机构如此稍稍合作,就能赚到这么多灵石。 就冲这个,他相信舫主也会乐疯的,明年后年的赞助权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啊。 薛向也不矫情,取出早准备的惠赠单据,让俞宽填写。 他打算长久地在体制内混下去,绝不会在经济上,让人抓到把柄。 这五十枚灵石固然耀眼,还迷不了他的心。 俞宽填写好单据,薛向才收下灵石,赶回梅花厅,将五十枚灵石和那张惠赠单据全部放到谢海涯面前,并如实告知结果。 谢海涯挑眉一笑,“老董是真有钱呀,我留下三十枚,充作公帑,剩下二十,你自己处理。” 说着,开了张奖掖单据,并二十枚灵石一起扔给薛向。 “对了,董嘉存只同意等一年再看,一年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办报。” “办报替董嘉存宣传?” 谢海涯脑筋不慢,“真是异想天开,先不说报纸才出现不过十几年,连迦南早报都没办明白,沦为包油条纸。 你想办报?我可要不下编制来。” “不是官报,是民报,挂靠在咱们第七院,所有开支我一体承担,只要您帮我弄个办报的牌照。” 薛向指着桌上的二十枚灵石道,“左右这二十枚灵石也是白得的,失败了,也不当什么?” 谢海涯沉默片刻,“牌照简单,我是怕你好容易得来的灵石打了水漂。 当然,你若是想好了,就大胆地做。 此外,你这回立功不小,我还真没什么好赏你的。 想提拔你,你资历尚浅。 这样吧,我个人给你个奖励。” 说着,他一挥手,一个卷轴飞入薛向手中。 薛向打开卷轴,却是一幅画,画的是个悲天悯人的中年书生,似在仰天发问,一双淡色的眼眸,似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这是圣庙七十二贤之一的康广陵!” 薛向认出大贤。 “这副贤像,正是在圣庙刻画的,沾染了儒家大贤之力,蕴含福泽灵域,有助于引灵入体。 这副贤像已在我师门一脉流传三代了,其中福泽灵域消耗不多,你多多体悟,必有收获。” 薛向拜谢。 申时一刻,薛向出了梅花厅,天上行云如苍狗,料峭寒风扑面而来,他只觉通身上下都莫名的畅快。 有此畅快,绝不只是因为他弄到了二十枚灵石,也不是因为他得到了康广陵这大贤之像。 主要原因还在于,通过今次摆平了掌印移镇的麻烦,得到了谢海涯的认可。 时至今日,他才敢说自己算是抱稳了谢海涯的大腿。 “薛兄,叫我好等。” 姜坤从北面凉亭疾步走来,意气风发。 这几日,他都在忙着变现资产,卖了一些股份,和一间门市,总算凑足了钱。 “姜兄,这几日都忙什么呢,都没和你照面,叫我想死。” 薛向一脸李云龙式的微笑,暗忖,熬到今日,终于有收网的资格了。 “还不是忙活你薛兄的事儿,总算有眉目了。” 姜坤亲热地揽着薛向肩膀,“是这么回事,我连问了两家,他们都有意思。 一家出的价高,但筹钱要时间,一家价钱稍低,但能现付。 就不知道,你老兄是怎么个章程。” “我当然是要现钱,我在这里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薛向一副苦不堪言模样。 姜坤哈哈一笑,“我猜也是,这样吧,你老兄报个价,我去跟他们交底。” 薛向掰着手指道,“当初为谋这个飞鱼标,家母变卖了家里最后一亩二分的永业灵田,得了六十枚灵石,全拿来谋这个差事了。 如今,我在这儿干了也快一年了,就好比买件新衣裳,穿上一年,总是要折旧的。 再加上你姜兄前后忙碌,我也不能让你白忙。 这样吧,咱就开价二十。” 姜坤都听傻了,这二傻子是这么算账的! 飞鱼标也能像衣服一样折旧? 第9章 圣像妙用 姜坤本来想厚着脸,压价到四十枚,没想到薛向这大傻子是打骨折价往外兑。 “也罢,二十肯定能谈成。” 姜坤欢喜得快要笑出声来,“只是薛兄你家花六十灵石运作得到飞鱼标,二十出让,你怎么和家中人交待。” 他非是关心薛向,而是怕薛家闹起来,弄出不好的舆论。 薛向一脸落寞,“我当然不会和家里说。每天出来,假装上工就是了。 再说,二十枚灵石,足够应付几年了。 以我的本事,若潜心经营门市,还怕不发财?” “高啊!” 姜坤彻底放心,这会儿他再看薛向已经不是看二傻子,而是看大傻子。 “对了,你前后两次给我了五枚灵片,合起来也是一枚灵石,你减了么。” 薛向继续冒傻气。 姜坤拍着胸膛道,“嗨,咱们弟兄,什么你的我的,还花不了个把灵石? 你先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一炷香后,姜坤返回,手里多了个钱袋,扔给薛向,“幸不辱命,你点点。” 薛向将钱袋拢入袖中,“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姜兄,开什么玩笑。” 姜坤拍着薛向肩膀道,“不知怎的,就和你薛兄投缘。” “谁不是呢?那行,我家中还有事,先赶回家去,这一两日,咱们就把这勾兑的事儿办了。” 薛向拍拍姜坤肩膀,拔腿就走。 姜坤赶忙追上,“薛兄,还是打个收条吧。” 薛向愣了一下,剑眉扬起,“你带纸笔了?” “要不去老谢那边借?” 姜坤指了指门房,莫名有些心虚。 “哈哈,收条,想不到我和姜兄之间,竟还需要这玩意儿。” 薛向声音转寒,“打,我一定给你打。”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门房走去。 姜坤被薛向毁容式的演技搞的有些发蒙,深恐这大傻子一个激愤,弄出什么岔头。 综合这一年轻松拿捏薛向的过往,他一咬牙,搓一把脸,上前揽住薛向肩膀,哈哈笑道,“逗你呢,这么大气性,咱哥们要个球的收条。 这么不识逗呀,真有意思。” “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 薛向拍着姜坤肩膀,“咱哥们是要做一辈子好兄弟的。” “好兄弟!” ……………… 薛向揣着四十枚灵石,仿佛踩着云团,一路飘回到家中。 一身绿裙的柳眉正用竹竿捅房顶上的冰柱,一个没用准力,捅翻了瓦片,眼见便要被砸中。 薛向一个箭步冲上,将她拦腰抱开。 “多大人了,也不知道小心点。” 薛向松开手。 柳眉翻个白眼,脸上一阵潮红,先前和薛向腰腹接触的丰隆臀瓣传来阵阵麻痒。 “大兄,快检查我抄的字!” 小家伙拿着个抄写本冲了过来。 薛向一把将她抱起,拿过本子扫一眼,“全对。奖你一包麦芽糖。” 他掏出一包小动物造型的麦芽糖,小家伙的笑声、叫声几要冲破屋顶。 薛向换好瓦片的时候,火锅已经上桌了。 入冬后,薛向家吃火锅的频次高了起来,生活水准也直线提升,这点从小家伙越发圆乎乎的脸蛋可以得到证明。 青的苔,红的椒,绿的菜叶,在羊肉汤锅里打个滚,送入口中,满齿生香。 吃完饭,薛向向薛母招呼一句,便入房读书,薛母笑得淡淡的鱼尾纹都要消了,保证不会来房间扰他。 在书案前坐下,薛向取出儒家圣贤康广陵的画像推开,静静注视着康广陵的双眸,慢慢地眼前仿佛多了一个朦胧的力场。 薛向取过《正言》慢慢诵读,半柱香后,他已经读完五页书了,朦胧力场却无任何变化。 “难道我读书的天赋也差?感动不了这画中圣贤。” 薛向一阵无语,干脆合上书本,忍不住吐槽道,“什么君子于义,杀身而已,不就是杀身成仁么,搞得这么拗口,此间圣人不如孔夫子远甚。” 他话音方落,朦胧的力场忽然漾动起来。 “有反应了。” 薛向一惊,立时醒悟,必是“杀身成仁”这四个字,震动了圣贤画像。 谢海涯说过,要读书读出感悟后,圣贤像的效用才能发挥。 显然,圣贤像将“杀身成仁”当作了他读书的感悟。 朦胧力场忽然将薛向包裹起来,薛向赶忙取出星云盒,取出一束灵丝,抽出一股,散落成十根。 薛向催动引灵诀,灵丝立时化作蒙蒙光亮,没入薛向体内。 立时,如被蚂蚁夹的刺痛传来。 薛向心中狂喜。 这点痛感和之前引灵入体的痛苦,轻了不知多少倍。 仅仅过了十数息,星云盒中的灵丝便消耗殆尽。 而换作往常,薛向要炼化十根灵丝,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机会难得,薛向赶紧继续引灵入体。 这回,他干脆将一束灵丝(百根)放入星云盒。 随着引灵诀的催动,汩汩灵力再度没入他体内。 半个时辰后,一束灵丝消耗殆尽。 他的身体也终于传来阵阵疲乏,薛向停止了炼化,随即合上画卷,朦胧力场随之消失。 “果然还是有大腿抱好啊,一个时辰不到,抵了我十日之功。” 薛向倍感振奋。 暂停修炼,薛向开始整理灵石。 他没像往常那样,将灵石全放在柳眉处。 主要是这次的金额太大,总计四十枚灵石,他怕吓着柳眉。 他将谢海涯给的那袋灵石塞进床下的地洞里,拿着姜坤给的那袋灵石细细把玩。 他将灵石倒出,拿了大红色的钱袋,去找了柳眉一趟。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薛向抓了两根油条,两个茶鸡蛋便出门了。 他没直接去往九分山,而是往北坊走去,那边是云梦城的印刷坊聚集地。 既决心办报,印刷的相关细则,还是必要掌握的。 在北坊待了大半个时辰,有个基本盘算后,薛向这才朝九分山赶去。 他到时,姜坤已经带人在梅花厅外等着了。 “薛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第二院的蒋书办,专门为咱们的事儿来的。” 姜坤拉着薛向的手臂,亲切地不行。 “见过蒋书办。” 薛向拱手一礼,第二院负责体制整理,具体说来,就是人员调动。 姜坤把第二院的人找来,必然是为了飞鱼标勾兑的事儿。蒋书办倨傲地点了点头,“我时间紧,先走流程吧。” 说着,递过一张文书,让薛向按要求填写。 第10章 翻脸 蒋书办正叭叭说着填写细则,薛向一脸茫然,“蒋书办,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啊。” 蒋书办愣住了。 姜坤眼皮一跳,“薛兄,你是不是把昨儿的事儿给忘了。” “昨儿什么事儿?姜兄,你是喝了吧?” 薛向一脸迷惘。 “我说,你们有谱没谱儿啊。” 蒋书办不耐烦了,瞪着姜坤道,“小姜,你不是都沟通好了么?这又是出什么岔头了,该我使的力可是使到了。” 姜坤一张脸瞬间乌云密布,双目死死盯着薛向,“薛兄,你确信你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我真不知道,姜兄,到底是怎么了,你这表情,我有些害pia,你看,我一紧张把害怕说成了害pia。” 薛向退开两步。 “薛向!” 姜坤断喝一声,“你敢阴我?” “这从何谈起。” 薛向此刻的白莲花指数,足足五颗星。 “从你妈谈起!” 姜坤再蠢,也知道被薛向算计了。 “姓姜的,胆敢辱及家母,我今日与你割袍断义。” 薛向一拂袖,撒腿朝梅花厅跑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谁知道姜坤暴怒失态,会不会动手。 他区区练气一层修为,只有挨揍的份儿。 “你踏马还敢跑!” 姜坤怒不可遏,拔腿就追。 两人说话的地方就在梅花厅门口,几个呼吸的工夫,薛向已经冲进梅花厅。 姜坤暴怒不察,竟也追进梅花厅。 轰的一下,撞在一个捧着文件的书办身上,公文翻飞,纸张遍地。 “还我灵石。” 姜坤揪住薛向衣领,挥拳便打。 忽地,一条胳膊架过来,推得姜坤连退七八步,差点摔个倒栽葱。 “追到梅花厅打人,当老子们是死的么?” 说话的高个中年人,大号童守虎,是梅花厅的老人了。 不止是他,正在厅中奔走的十余人立时围了上来,人人脸色不善。 这里可是梅花厅!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舅父是朱元让。” 姜坤后退一步,扯着嗓子喊。 “朱元让又如何?” 童守虎冷声道。。 童守虎虽无副室长的级别,但因资历够深,胸前配的也是副室长级别的银质飞鱼标。 更因他在梅花厅办公,更接近第七院的核心,并不虚第三室副室长朱元让。 “薛向骗我灵石,童书办要护短?” 姜坤声音陡然拔起。 “姓姜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明明是你敲诈我?” 薛向怒眼圆睁,剑眉挑起,毁容式演技再度上演。 “好好好,你不见棺材不掉泪,给老子等着。” 姜坤调头就走。 “话没说清楚,别想走。” 薛向抢上前,扯住姜坤衣领。 姜坤大怒,在他印象中,薛向一直绵软、猥琐,现在竟敢冲自己动手,这不是反了天么?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正打在薛向鼻梁上。 霎时,薛向鲜血长流。 “欺人太甚!” 童守虎一行人上前,顿时拿住姜坤。 “童叔,替我拿住此獠,我去敲虎纹鼓,我再是好欺,也不能让人轻看了咱梅花厅,辱没院尊。” 薛向说完,奔出梅花厅。 不多时,咚咚鼓声在西南方回荡,那处是第一院所在的方向。 而第一院,主管的正是风纪。 姜坤懵了,他搞不明白,明明是薛向坑了自己,他怎的还敢敲鼓。 但他脑子也不慢,立时冲梅花厅外嚷嚷,知会和他同来的苏书办,赶紧通知他舅父朱元让。 ………… 巳时一刻,天上又飘起雪花,北风呼啸,海棠厅温暖如春。 邱显今天的心情原本是轻松的,第一院院尊下到平安镇视察去,他作为副院尊主持海棠厅大局。 第一院主管风纪,近年九分山承平,上下一团和气。 他打算应个卯,便去东泰楼,已和三五好友约好,赏玩诗文。 万没想到,海棠厅外的虎纹鼓被敲响了。 他甚至记不清这虎纹鼓,上次被敲响,是什么时候了。 但他知道,只要虎纹鼓一被敲响,大麻烦就来了。 果不其然,他传涉案双方到场后,局势就开始变得魔幻。 薛向控告姜坤殴打并讹诈他,姜坤控告薛向诈骗。 邱显并不是头一次见这种互为原告的事儿了,但往往一眼就能分辨谁更义愤填膺,谁是浑水摸鱼。 可这回,他同时在两人脸上都看到了义愤填膺。 秉承着中案看影响的原则,邱显不忙着做出判断。 他招来堂前听用的书办,耳语一番,让书办去打探两人的根脚。 书办还未去,第七院副院尊苏眭然,率众前来听案。 随着门禁开放,不少看热闹的也涌到海棠厅外围观。 一番寒暄后,苏眭然表态,他来不是干涉办案,希望邱显按律、据实、秉公而断。 苏眭然话音方落,便听一声道,“邱副院尊,虽然姜坤是我外甥,但事关风纪,您不必多虑。” 说话的青袍中年,身材敦实,面白无须,正是第七院第三室副室长朱元让。 “我自会公事公办。” 邱显呵呵一笑,只看朱元让立在苏眭然身后,心中已明镜一般。 他坐回主位,一拍惊堂木,“薛向,你说姜坤敲诈你。 那他何必带着苏书办前来和你走流程,这不合情理吧?” 薛向道,“做戏做全套,只能证明姜坤准备充分,他说我找他代为勾兑飞鱼标,敢问他找的是谁? 可找那人来当堂对质。” 邱显怔了怔,看向姜坤。 姜坤满脸涨红,他当然是为自己勾兑飞鱼标,可这事儿实在难以启齿。 毕竟,在他的供词中,他是一位热心为朋友奔走的善良人。 如果最后承认是为自己奔忙,则不免人设崩塌。 “事到如今,你还遮掩什么?公堂之上,只论事实,不计其余。” 朱元让恨铁不成钢,厉声喝道。 姜坤一咬牙,“不错,我是替自己勾兑飞鱼标。 但是,姓薛的,我是出了灵石的,不是生抢你的,我问心无愧。” “咦……” 厅外一片哗然。 邱显一拍惊堂木,“本官只看事实,薛向,姜坤便是为自己勾兑飞鱼标,也不妨碍律法。 你还有何话说?” 第11章 证据 薛向皱眉,他已读出了邱显的倾向性,心中暗暗着急。 “谢掌印到。” 一听呼喝声出,全场骚然,薛向舒了一口气。 朱元让面上一紧,看向苏眭然,苏眭然微微颔首,八风不动。 主座上的邱显忙降阶相迎,远远拱手道,“见过谢掌印。” 云梦城核心层是掌印堂,城令也是掌印之一。 掌印之下,便是十三院。 而十三院中,唯有新调任的谢海涯,是以掌印之尊兼领第七院院尊。 在第七院以外,为示尊重,旁人都会尊称谢海涯最显赫的身份,叫一声“谢掌印”。 “见过院尊。” 苏眭然拱手行礼。 “不必见礼了。” 谢海涯神色不善,自顾自在苏眭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冷声道,“我才晚来这一会儿,第七院就闹出好大热闹,还闹到第一院来了,好得很呐。” “谢掌印,您请上座。” 邱显指着他主审台后的太师椅道。 谢海涯摆手,“不必了,我今日是来听审的,我想知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案子。 邱副院,你给我介绍一下。” 邱显一边判断谢海涯的倾向,一边详细说了纠纷。 谢海涯冷哼道,“姜坤冲到梅花厅动手,是不是属实?” 姜坤浑身一颤,不敢和谢海涯对视。 苏眭然拱手道,“院尊,现在先审的是薛向诈骗案。” 谢海涯冷冷瞥苏眭然一眼,“邱副院,不是薛向敲的虎纹鼓么?” “是,是,是薛向敲的鼓。” 邱显醒过味儿来,“我本想着,两人所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问谁都一样。 不过薛向敲鼓在先,可暂判为原告,那就先问被告。 被告姜坤,你可在梅花厅冲薛向动手?” “我,我没打人,只是太激动。” 姜坤梗着脖子道,心中却是后悔万分。 “打没打人,一问证人就知。” 邱显一拍惊堂木,让传证人。 童守虎等人就拥在大厅口,一听喊,一行人都涌了进来。 这帮人都是聪明人,早看出谢院尊窝着火,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当下,众口一词,全证明姜坤打人。 谢海涯冷哼一声,“梅花厅乃我第七院办公重地,在梅花厅动粗,按律该当何罪?” “薛向诈骗在先,逃罪在后,姜坤追赶,也是事出有因,且并未对薛向造成实质伤害,还望邱副院明察。” 苏眭然朗朗清音,回荡在海棠厅。 按他的本意,是不愿和谢海涯正面冲突的,毕竟,以卑凌尊,是犯官场大忌的。 但事情既然出了,谢海涯来势汹汹,他若一味退缩,必失众望,人心一散,他就再没和谢海涯抗衡的资本。 邱显点头道,“苏副院所言有理,谢掌印,是这么回事。 姜坤追打薛向,这个基本事实已经确定。 但如何处罚,有前置条件。 若薛向真诈骗在先,姜坤最多是情急之下,举止失当。 若薛向没有诈骗,姜坤一犯诬告之罪,二犯殴打同僚,三犯扰乱办公重地之罪。 三罪并判,刑罚非轻。 所以,还是先定薛向是否有诈骗事实,才能再论姜坤之罪。” 邱显不愿掺和到谢海涯和苏眭然的对抗中去,尽量保持中立。 “那就论吧。” 谢海涯瞥薛向一眼,见这小子镇定自若,也就放下心来。 邱显道,“姜坤,薛向告你诈骗,你又信誓旦旦说薛向骗你灵石,那薛向骗你多少灵石?” 姜坤愣住,他忽然发现问题大条了。 如果据实说二十枚灵石,明显不合乎情理。 可若说个假数,反把真事弄假了。 “骗你多少灵石都说不出?” 邱显横眉立目。 姜坤一咬牙,“二十。” 场中一片哗然。 “谁是傻子不成,一个飞鱼标勾兑二十灵石?” “九分山还有这样的事儿?” “…………” “姜某问心无愧。” 姜坤梗着脖子道。 他恨毒了薛向。 他心里清楚,即使这回他告赢了,名声也臭了。 邱显冷哼一声,“可有人证。” “有!” 这回,姜坤答得干脆利落,他早从朱元让处得到暗示。 “传证人。” 邱显一拍惊堂木。 一个白面胖子走了进来,他二十出头年纪,未曾开口,先带笑,走到堂中,团团鞠一躬道,“在下冯春,乃是第二室的一名书办,和姜坤、薛向都是朋友。 姜坤勾兑薛向飞鱼标的事情,我知道,姜坤还问我借过钱,说想要凑齐四十枚,不想让薛向吃亏。 但我手头很紧,便没借他。另外,姜坤给薛向灵石时,我也在场,只是站得远些,他们说什么,我没听到,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朱元让选的自然是精细人,冯春一番话巧妙地堵住了许多漏洞。 姜坤冷哼一声,心中得意。 邱显转看薛向,“薛向,你还有何话说?” 薛向神情激动,指着姜坤喝道,“你怎么敢如此无耻,明明是你敲诈我二十枚灵石,怎敢当众撒下这弥天大谎。 我合不该认你作朋友,合不该在失火那夜替你当值,你,你……” 薛向演技无敌,姜坤都看傻了。 场边也是议论纷起,失火案,九分山皆知,但薛向替姜坤顶班的事儿,没几个知道。 姜坤大急,指着薛向道,“人证已明,你还敢抵赖。” 薛向失态地冲到冯春身边,扯着他的衣领大吼,“你为何说谎,为何做假证?” 谢海涯眉头紧皱,心中失望。 “我句句属实,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冯春冷笑着甩了薛向个踉跄,忽地,叮咚两声,两枚灵石从薛向袖口滚落到地砖上。 姜坤一跃而起,指着薛向吼道,“搜他身,搜他身,我的二十枚灵石,他一准带在身上。 是了,是了,他没见过大钱,除了带在身上,舍不得放在别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胡说,你胡说,这是我的灵石……” 薛向神情凄惶,扑身压住灵石。 “事到如今,也不能不核验了。” 邱显一挥手,两名劲装大汉上前,一左一右挟住薛向,从他袖口处,摸出一个大红色鼓囊囊的钱袋。 拆开钱袋,倒出一地灵石。 两名劲装大汉,一顿整理,将灵石横四纵五排列,一眼可辨,正是二十枚。 第12章 有生活,有细节 “哈哈哈……” 姜坤大喜过望。 邱显一拍惊堂木,瞪着薛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薛向昂头,急声道,“这是我的灵石。” “胡说,连钱袋都是我的。” 姜坤冷喝。 “是这个钱袋,我亲眼看见姜坤把这个钱袋,交给薛向的。” 冯春紧着补刀。 薛向一把抓起钱袋,扔给冯春,垂死挣扎般喊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这个钱袋,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冯春抓住钱袋,一眼瞥见钱袋底部绣有“停云”二字,计上心来,冲邱显拱手道,“邱副院容禀,这钱袋底部绣有‘停云’二字。 姜坤家有一南阁子,名为‘停云’,他私下里以‘停云’自号。” 说着,他向众人展示钱袋底部娟秀的“停云”二字。 谢海涯眼皮轻跳。 姜坤一阵迷惘,他不记得自己钱袋底下绣有“停云”,但他对冯春的这个补刀,大大赞赏。 太细节了! 太生活了! 这下薛向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人证物证俱在,薛向,你还不认罪?” 邱显重重一拍惊堂木,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卑职冤枉。” 薛向挤出眼泪。 邱显冷哼一声,他见多了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懒得理薛向,看向谢海涯,拱手道,“谢掌印,您看?” “看什么?” 谢海涯像刚睡醒似的。 “薛向之罪,已然落实,您可还有指教?若没有,本官就要宣判了。” 邱显给足谢海涯面子。 谢海涯道,“薛向有什么罪?噢,你说那个钱袋,那个钱袋是我的,那二十枚灵石,也是我给薛向的。”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苏眭然仿佛鸡鸣一般大笑起来,“谢院尊,大家都知道薛向是您新收的体己人。 但公人犯法,罪加一等。 您爱护下吏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但总不能违背金科玉律。” 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出手的机会。 如今,胜券在握,若能再一举摧折谢海涯的锐气,令他颜面扫地,从此,堂堂谢掌印必将成为九分山的笑柄。 一个笑柄级别的掌印,除了外调他处,不会再有别的结果了。 “苏副院扣的好大帽子。” 谢海涯冷声道。 “谢院尊身份尊贵,既要作证,总要拿出凭证。否则,堂堂院尊公信何在?” 刺刀见红的时刻,苏眭然决不后退。 “要凭证,容易。” 谢海涯朗声道,“薛向助力红灯戏舫巡演有功,红灯戏舫惠捐五十枚灵石。 本官顶格奖掖薛向二十枚灵石。 惠捐凭据、奖掖单据,皆有底单,存于梅花厅。 苏副院若是怀疑,现在可着人前去查验。” 苏眭然心中一惊,转念想到,既已下注这许多了,绝不能让谢海涯偷鸡,一挥手,便有人火速奔出。 “至于那钱袋上的停云二字,乃是本官的自号,本官新入云梦城,知本官号者不多,但在浦北公门,并非秘密。” 谢海涯冷冷盯着苏眭然,“苏副院若还不信,亦可遣人查验。 其实也不用太费周章,梅花厅内本官的藏书上,多有刻着‘停云’二字的印鉴。” 爽! 谢海涯爽透了! 履新以来,他对苏眭然悄咪咪地搞的这许多小动作,已经烦透了。 奈何,苏眭然滑不留手,又树大根深,让他难以发力。 适才,冯春才亮出钱袋上的“停云”二字,谢海涯终于会意,原来这场大戏的舞台,是薛向为自己搭建的。 这样的下属,谁踏马不爱? 他抓住时机,一顿输出,眼见地苏眭然一张脸,从白到红,又从红转黑,多日恶气,一朝泄尽,真是爽到爆炸。 “我家南阁子上,确有停云的牌匾,‘停云’也确实是我的自号。” 姜坤强行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飘。 谢海涯冷哼一声,“你家在何处,现在遣人去查验,一问便知。” “我,我的南阁子早废弃,推倒了,匾额也不在了。” 姜坤的声音终于开始发抖。 “是么?那你家下人,总不会不知这停云阁的存在吧?” “我家下人都是新雇的,他,他们没见过南阁子。” 姜坤慌了,他恨毒了冯春,没事儿编什么停云阁,浑然忘了先前自己暗暗夸赞“有生活”、“有细节”。 “你不会连家人也是新雇的吧?他们也不知道南阁子?” 谢海涯忽地暴喝一声,“冯春,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信不信本官将你打入幽狱,让你形神俱灭!” 他这一声极为突然,伴随着灵威外放,冯春心神早已失守,一惊之下,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院尊饶命,院尊饶命,我,我也是被逼的啊,是朱元让,是他,是他逼我的,我若不出来做假证,朱元让不会饶我的……” “一派胡言!” 朱元让厉声道,“空口无凭,你敢构陷本官?” “区区一个循吏,也敢称官?没规矩的东西,掌嘴!” 谢海涯大手一挥,两名护卫上前,擒住朱元让,左右开弓,立时将朱元让抽成了血葫芦。 就在这时,苏眭然派去的人,带回了惠捐凭据和奖掖单据。 只一打眼纸和墨的颜色,任谁都能知道并不是现做的。 啪,邱显重重一拍惊堂木,“此案前后因果,本官已悉数判明。 大胆姜坤,分明是你知道薛向得了奖掖的二十枚灵石后,心存觊觎,伙同冯春,构陷薛向。 搅起漫天风浪,腥臭遍及九分山, 本官宣判,姜坤诈骗金额巨大,殴打同僚,搅扰梅花厅,数罪并罚,打落幽狱,二十载不得出。” “不,我冤枉,冤枉啊!” 姜坤声被两名劲装大汉架住,嘶力竭地吼叫,“舅父,舅父救我,救我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打落幽狱虽未必就死,但在其中,生不如死,多数犯人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形神俱灭。 “都是死的么?” 邱显大怒,两名劲装大汉左右开弓,密集的耳光下去,姜坤一张脸立时肿成猪头。 “朱元让,冯春……” 邱显的宣判声,再度响彻海棠厅。 ………… 第13章 提升 午后,梅花厅,东暖阁。 外面风吹雪舞,室内铜炉生烟。 谢海涯拥着雪裘,品着美人舌,浑不管已经在一旁站了百余息的薛向。 直到一杯茶喝完,薛向瞅准时机,赶忙去摸铜壶,准备倒茶。 “放那儿。” 谢海涯一掀眉,“看来我的深意,你小子并未能体会。” “卑职天资愚钝,还请院尊指教。” 薛向拱手。 谢海涯道,“设计姜坤的局,你做的不错,但本质是以巧诈取胜,不合仁恕之道。 不过,事有经权,你择机应变,也不算错。 只是,本心不能坏了,圣人有言,以德报怨,仁恕近矣。 这是根本,不能忘却,你细细体悟,多多反思。” “圣人之言,自是振聋发聩。” 薛向道,“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谢海涯皱眉,他本意是敲打薛向,担心这家伙翘尾巴,万没想到,这家伙连圣人的话也敢反驳。 又听薛向道,“不如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此话一出,谢海涯愣住了,忽地,他周身灵机大冒,腹中一片菁华璀璨。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哈哈哈……” 谢海涯仰天长啸,蹭地一下,消失不见。 薛向莫名其妙,原地等候许久,也没等到谢海涯,只好返回左侧房,处理完公文,继续翻阅谢海涯的作批注的文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薛向按部就班地修炼、书写、居家、工作,无波无澜。 如果非要说变化,那便是他在九分山的存在感明显高了不少,各个室的头头脑脑见到了,都会打个招呼,说上几句,不再把他当小透明。 至于在第七院,他俨然被当作谢海涯的专属书办,成了梅花厅的红人。 第七院三大室的头头脑脑们,不管是不是暗里依旧向着苏眭然,面对薛向时,都有了笑模样。 初十这天,第二院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第二院开始走薛向的背调程序,整个梅花厅都轰动了。 因为只有一种情况,会走背调程序,那便是拔擢。 腊月十五,尘埃落定,薛向因挽留嘉禾商行有功、复录总账目有功,赏佩银质飞鱼标,仍留梅花厅听用,兼领第三室副室长职。 任命书下达之日,薛向忽然发现他在九分山的人缘,竟然好得惊人,数不清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道喜。 薛向虚应着众人,笑得脸都僵掉了。 他原以为自己兼领朱元让空下的副室长一职,不会有什么具体任务。 没想到,第三室对明年辖区内各大公立学堂的年度财政拨款预算会议,正在紧锣密鼓召开。 室长宋奎是个看上去一团和气的胖子,尽管薛向向其表明了作壁上观的态度,他还是每逢开会,必亲自派专属书办前来邀请。 薛向不到,会议干脆就不开始。 每次会议,还坚持让薛向讲话,最后形成的会议纪要,也非要让薛向带走,转呈谢海涯。 不过任个微末小官,便有千头万绪的事儿扑面而来,薛向一边感慨为官不易,一边又乐在其中。 一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休沐。 卯时一刻,薛向睁开眼睛。 他从枕头下,取出康广陵画像,摘过窗台上的星云盒,搓入上百灵丝,默念一句“杀身成仁”,画像上开始浮现朦胧力场,迅速包围薛向。 随着薛向催动引灵诀,星云盒中的灵丝化作晶莹亮光,缓缓没入薛向体内。 忽地,他脐下三寸一阵热流涌动,肚脐下方半寸位置,点燃一个芝麻粒大的蓝色光斑。 顷刻间,热流从蓝色光斑出发,沿着肚脐向上游走,在肚脐向上寸许位置停下。 百余息后,肚脐向上寸许位置,又点燃一粒蓝色光斑。 薛向周身发出细微的鸣响,紧接着,他周身毛孔仿佛过电一般,尽数张开。 不多时,他周身布满细细的灰色粘尘。 “练气二层了。” 薛向止不住激动。 自打他试出康广陵画像的神异后,每日两次引灵入体,持续不过二十天,消耗一枚多灵石后,终于突破练气二层。 他深知这个速度,比之高门大户的天才,不算什么,毕竟他还听过一日破三关的修炼传说。 但对他而言,以他这种极差的天赋能达成如此修行速度,只能反证出这张来自圣庙的康广陵画像,实在是神异非常。 他时常会想,就凭自己当时和谢海涯的交情,谢海涯有什么理由将传承三代、功效如此神异的宝物赠送给自己? 思来想去,他认为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谢海涯三代师徒,都未能真正发挥出这张画像的威能。 如果不是自己一句“杀身成仁”完全震动画像力场,恐怕自己也不会有此际遇。 他心情大好,翻身下床,推门而出。 堂屋,薛母和柳眉,正在包饺子,一旁的木盆里正用热水泡着腊肉,堂屋中央的暖炉上,一大锅热水已烧得冒出腾腾蒸汽。 “不就过个小年么?我看这动静儿,快赶上过大年了。” 薛向披着衣服,凑到近前,便要帮忙,薛母和柳眉纷纷掩鼻。 “郎君,你该洗澡了。” 柳眉起身,一扭腰肢,摇着圆润的臀儿赶去拿浴桶。 “反正要洗澡,我把院角的柴火劈了再说。” 薛向一挑门帘,钻了出去,身后传来薛母的喊声,“别冻着,大过年的,可别染了风寒。 你舅父让小媛来传讯了,今儿个中午在他家吃饭,晚上咱们回请。” 薛向答应一声,抡起斧子,开始劈柴。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他便劈好小五百斤柴火,脸不红,心不跳,这在以前是万万不能办到的。 洗刷完毕,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肉大葱馅的水饺,薛向赶去北坊。 七天前,《云梦报社》的招牌就挂了出去,社长周梦雨,是薛向招录的一名落榜书生,时年二十三,文采飞扬,成熟稳重。 十三名编辑,则是张榜招录的,多是云梦城内各大学堂毕业、未考上功名的学生。 承印的印刷坊,也谈妥了。 现下,《云梦报社》的主要任务,就是设计《创刊词》,以及各个栏目的敲定。 薛向在《云梦报社》开了一个时辰的会,见周梦雨主持得得心应手,也便放下心来。 第14章 住口 临近午时,薛向赶到舅父宋元家。 院子里,宋媛和薛适正在玩投壶,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薛向进门,都没发现。 堂屋里,舅母张氏正和宋子杰生气,一个俏脸煞白,一个梗着脖子。 见薛向进门,二人像没看见一样。 薛向早习惯了二人的态度,朝后厨走去,母亲正蹲在地上摘菜,柳眉则在厨间炸着小酥鱼。 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被一条手绢扎紧,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是薛向,甜美一笑,立即从盛酥鱼的竹盘里拣出一条递去。 薛向张嘴接住,满口酥香。 他接过筷子,在油锅里摆弄起来,顺口问起宋子杰的情况。 柳眉道,“本来好好的,舅老爷都在杀鸡了,白水学堂的陈教谕忽然登门。 说是子杰在学堂里惹了祸事,弄坏了大贤雕像,要开革出学堂。 舅老爷拎了子杰出来道歉,子杰抵死不认。 陈教谕当场就发怒了,舅老爷只好请陈教谕去茶楼说话,当面赔情。” 话至此处,柳眉压低声道,“郎君,莫不如跟张夫人说一声,咱们回去吧。” “总归是舅父一番心意,无妨,静观其变。” 薛向知道柳眉对自家这个眼皮子浅的舅母有看法,但现在就走,宋元面上须过不去。 半个时辰后,柳眉终于操持好一大桌菜,风尘仆仆的宋元回来了。 他拍着薛向肩膀道,“小向,委屈你们啦,子杰不成器,弄出偌大麻烦。 我好说歹说,才算劝好了陈教谕。 今天这桌饭,咱们是吃不成了,陈教谕答应请龙副山长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他说这个,子杰若是读不成了书了,我看你老宋家脸皮往哪里搁。” 张氏冷声道,“这一桌子鸡鸭鱼肉,上得了什么台面,小向,你赶紧去谭家菜,点几个硬菜。 虽说借你舅父的光,在九分山混了个小吏,但到底不是科甲正途。 子杰可是要走正途的,将来城试、郡试、学宫试连捷,荣登铜麟榜,出来就是有品阶的仙官。 少不得有你借子杰光的时候,快去吧。” “无知妇人!” 宋元喝道。 张氏尖利的下巴昂起,眼见要骂,薛向赶忙道,“舅母说的是,我这就去。” 说话儿,他迈开长腿,便朝外赶去。 “钱!” 宋元喊。 “我这儿有。” 薛向头也不回地去了。 “什么钱不钱的,没有你,他能上九分山?” 张氏嗤道,“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谭家菜可不便宜,一准能让龙副山长满意,说不定咱赔些钱,说点好话,这事儿就遮掩过去了。” “你,你……” 宋元气不打一处来。 张氏并不睬他,使唤柳眉帮忙布置桌案,又吩咐柳眉一会儿负责倒酒。 半个时辰后,薛向提着两个硕大的加层食盒回返,堂中三人已经吃喝起来。 居中落座的中年人,是个大胖子,眼袋硕大,眼睛始终滴溜溜地在柳眉丰隆的翘臀上晃动。 此君正是白水学堂副山长龙有道。 龙有道左手边是个八字须,三十多岁年纪,正吃得油光嘴滑。 此君便是前来找茬的白水学堂教谕,陈兵。 宋元坐在陈兵对面,正殷勤劝酒。 宋子杰眉眼不顺,站在一边。 薛向才提着食盒进来,张氏便抢上前来,招呼柳眉撤菜、布菜。 待谭家菜的八道珍羞端上席面,龙有道的眼神终于从柳眉臀上挪开,眼中也多了几分光彩。 陈兵则呵呵笑道,“老宋,这是谭家菜的醉八珍吧,一桌少说两千灵丝,哈哈,你早有这态度,哪还有麻烦事儿。 得,我替你龙副山长做回主,让子杰写个认错书,你再请两个工匠,把雕像补好,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龙有道呵呵笑道,“老陈说了就算,只是这筵席虽珍,无有美人佐餐,也甚是寡淡。” 张氏会意,扫了一眼柳眉,“还不去给龙山长侍酒。” 薛向抓过酒壶,“我来给龙山长倒酒。” 陈兵面色一沉,“你捣什么乱,赶紧下去?” 龙有道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敛尽,宋元面现尴尬,指着薛向道,“这是我外甥,在九分山任职。” 陈兵嗤道,“九分山上混日子的多了,老宋,你就别攀扯了,咱这酒还喝是不喝?这酒兴一散,可就续不上了。” “还不下去。” 张氏急了,竟上前来扯薛向。 薛向一个错步避开,给龙有道满上一杯,“舅母勿恼,容我给龙副山长先敬上一杯。” 龙有道不耐烦了,眼神头一次瞟到薛向脸上,正要喝骂,忽地“噶”一声,身子一歪,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个丧门星,还不快滚。” 陈兵手快,抢先扶住龙有道,瞪着薛向喝骂。 啪! 龙有道双目胀红,死死瞪着陈兵,胖手几乎糊到陈兵脸上,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口!” 陈兵傻了! 宋元、张氏、宋子杰、柳眉也懵了。 龙有道蹭地起身,冲薛向拱手行礼,“见,见过薛,薛副室长。” “客气了,我记得上次开会,白水学堂去了两个,一个是你,一个姓张,叫张什么来着?” 薛向还真见过龙有道。 第七院分管商事、教化,云梦城中六大中级学堂,三大高级学堂,都是由云梦官府拨给财政。 各大学堂山长的任命,都是地方上推举,第七院院尊通过。 其余副山长和教职人员,第七院都有聘用和免职的权力。 其中,第三室分管的正是教化。 前一段,第三室的主要业务,就是关于下一年度各大学堂的年度财政拨款预算安排。 第三室室长宋奎召集云梦城各大学堂负责人到会,非拉着薛向也参会,不仅安排主席台就坐,还非要薛向讲话。 薛向硬着头皮跟着开了几天会,对云梦城各大学堂的山长们,倒是混了个脸熟。 在薛向的视角,他参加会议,纯粹是打酱油。 可在龙有道等一干山长、副山长视角,早将他视作了第三室新贵,后经打听,又得知他是谢海涯第一心腹,便立时将之视作必须结交的对象。 今日,陈兵拿宋子杰作伐,敲诈宋元一桌酒席,这本是稀松平常事。 可龙有道万没想到,竟敲诈到了薛副室长舅父头上。 第15章 科甲正途 龙有道这个副山长,其实也是跑来了,他自己连城试都没通过,在薛向面前实在硬不起来。 “叫张成,是我们白水的正印山长,我去就是帮忙记个笔录,薛副室长您讲话的内容,我可都记下了,真的是高屋建瓴,令人醍醐灌顶……” 龙有道口若悬河地吹捧着薛向,一颗心却仿佛被按进了烧得冒青烟的油锅里。 “龙副山长客气了……” “薛副室长,今日之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自罚一壶。” 龙有道抓起酒壶,便咕噜咕噜往口中猛倒。 薛向摘走酒壶,“龙副山长,今天可是小年,在外面喝酒,何如陪伴自己家人。” 龙有道一个激灵,“副室长说的极是,我家的饭菜也该上桌了。” 说着,他冲着宋元深深一鞠躬,“宋兄,今日实在是唐突了,改日,改日,我一定登门谢罪。” 说罢,如提溜耗子一般,拖着依旧云里雾里的陈兵,仓惶去了。 “这,这……” 张氏悄声道,“当家的,子杰这事儿,到底了是没了?” 宋元早看傻了。 他虽在公门,但身在巡捕队,公房就设在街面上,九分山的动向,他并不能时时掌握。 他压根不知道,当初被自己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弄上九分山的怯懦少年,不知觉间已成长得能替自己遮蔽风雨了。 “当家的!” 张氏再催。 宋元激动地道,“姓龙的都快下跪了,你说了是没了?” 他亲切地拍着薛向肩膀,“想不到,我这当舅父的,终是得了外甥的济,哈哈,吃饭,吃饭啦……” 张氏如梦初醒,赶忙奔入厨房,亲热地揽着薛母进了堂屋,拉着薛母的胳膊便不松开了,没口子让宋子杰给姑姑奉酒。 饭桌上,她更是旁敲侧击地问薛向到底当了什么官儿。 在弄清了是专管各大学堂的官儿后,她脸上的光彩几乎要照亮堂屋,抓着薛向的衣袖就不松手了,“小向,你现在出人头地了,可不能忘本。 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至爱的一家人。 你弟弟子杰的前程,你不能不管。 我听说白水的甲班,还有名额,你舅父他们巡捕队的吴队长,都把自己儿子塞进去了。 你舅父没这个能耐,我也只敢做梦想想这事儿。 现在好了,龙副山长见我外甥都得点头哈腰,我还担个什么心,哈哈……” 张氏酣畅淋漓的市侩,让薛向只剩苦笑的份儿。 满桌珍羞,薛向吃得没滋没味,回到家后,又让柳眉炸了鸡蛋酱,拌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这才安慰了五脏庙。 薛母往暖炉添了新柴,拉着薛向坐下,“你舅母眼皮子浅,你别见怪。 你舅父不容易,子杰的事儿,你能帮就帮,若是为难,不帮也没什么。 只是有一桩,你现在是吃公家饭的人,千万别做出格的事儿,叫人拿住把柄,动辄身败名裂……” 薛母絮絮地说着,薛向一边烤着火,一边耐着性子听。 待薛母排遣完心中的担忧,他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便返回房中。 才修炼完毕,柳眉敲响房门,说九分山来人了,招他去梅花厅。 薛向赶忙更衣穿靴,火速随来人赶去梅花厅。 来人将他引入东暖阁门口,便即退走,薛向推门而入,便瞧见一身貂裘的谢海涯正围炉烹茶。 “见过院尊。” 薛向拱手行礼。 自从那日,他在东暖阁中弄出一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后,谢海涯飞身离去,半个多月了,他还没见过谢海涯。 若不是后续,他被赏戴银质飞鱼标,拔擢为第三室副室长,他都要怀疑谢海涯是不是犯事跑路了。 “来来来,才送来的蔡春十二芽,尝尝。” 谢海涯招他入座,主动替他分一杯茶。 淡红色的茶水,散发着一股幽香,薛向举杯喝一口,顿时满腹生香,“好茶。” “喜欢?送你二两。” 谢海涯从一旁的茶车里,取出一个陶罐,递给薛向。 “院尊,这如何敢当?” 薛向蒙圈了。 虽说,在替谢海涯扫平苏眭然的战役中,他立了些功劳。 但先赏赐银质飞鱼标,后拔擢为第三室副室长,足以酬功。 谢海涯道,“我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 近来,你书读的如何了?” 薛向正压了不少问题,当下,便一一道出。 谢海涯一边陪他饮茶,一边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转眼两个时辰过去,天光已暗。 薛向起身,躬身一礼。 谢海涯有多忙,薛向比谁都清楚。 他能抽出一下午,替薛向讲解文章、定文写作,薛向感激不尽。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谢海涯笑吟吟道,“若不是你那日一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恐怕还要卡在筑基三层不知多少年。 得你一言,使我顿悟,这份恩惠,我是不好还啦。 你是个有慧根的,若终年沉沦下獠,不免有沧海遗珠之憾。 想没想过走科甲正途?” 薛向正色道,“卑职正欲行此大道,只苦于出身。” 薛向所谓的苦于出身,指的是他没有经历完整的初级学堂和高级学堂教育。 没有完整的学堂教育经历,是不能获取科考资格的,除非得到两份入品官人的推荐信,才可破格入试。 “说到出身,你的背调我看了,你出身江左薛家,怎的流落此地?” 谢海涯拂了拂落在掌心的阳光。 薛向拱手,“家慈和先父也有一曲动人歌,却不是我这作儿子的该谈论的。” 谢海涯哈哈一笑,轻轻摆手,“无妨,不说这个。至于你参加城试,荐书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好生复习,好生修行。明年四月,城试开考,你切不可怠慢。” “遵命!” “备考归备考,公事也不可怠慢了。 董嘉存那边,已经在雍安城跑马圈地了,定然还是想把嘉禾商行迁走。 你下的种子,还由你负责结果子,我只有一个要求,嘉禾不能走。” 薛向才吃了个超级甜枣,自然要为谢海涯效死力,当下,满口答应,出了梅花厅,径直赶到董家花园。 他道明身份后,管家殷勤地将他引入后院的一处暖阁,让他稍候。 第16章 打赌 薛向一壶茶都快喝完了,管家来报,说董老爷回来了,请他过去。 薛向见到董嘉存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黑色裘袍,站在池塘边喂鱼。 每洒出一把鱼食,池塘里的红龙鱼们便在池塘中翻出一片红浪。 薛向拱手行礼,董嘉存将鱼食递给管家,上前抓住薛向手臂,亲热地道,“薛副室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你哩。” 说着,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薛向。 薛向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枚红色丹丸。 “这是一枚凤五丹,治疗伤势有奇效,薛副室长助我良多,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董嘉存含笑道。 薛向赶忙合上锦盒,递回,“使不得,这如何敢当?” 董嘉存哈哈笑道,“当的,当的,薛副室长怕还不知道吧,多亏你运筹,让我嘉禾商行赞助了红灯戏舫。 现如今,红灯戏舫所过之地,我嘉禾商行名声鹊起,连带着这个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董某的一点心意,薛副室长就不必推辞了。” 薛向道,“帮助嘉禾商行扩张名声,此乃繁荣商事之举,也是我第七院分内之事。 再者,薛某吃的是公门饭,更需谨守法度。 所以,这份厚礼,还请董老一定收回。” “也罢,薛副室长高风亮节,令人钦佩,老夫恭敬不如从命。” 董嘉存收回锦盒,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请他去那边说话。 两人进得亭中,亭中的火盆燃烧正旺,管家奉上茶水退走后,薛向开门见山,“董老,前番咱们有过约定。 如果薛某有办法在一年之内,将嘉禾商行的名声扩张到整个迦南郡,嘉禾便不再寻求移镇。 不知董老可还守诺?” 董嘉存哈哈一笑,“董某是生意人,自然说话算话。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一准是听说了我在雍安城跑马圈地。 若是别人来问,董某不屑回答。 但既是你薛副室长来了,董某实话实说,董某的确在为移镇做准备。 当然,董某依旧遵守一年之期。” 寒风吹来,炉火摇摆,薛向伸手烤火,“这么说,董老是不相信晚辈能做到?” 董嘉存点点头,“薛副室长的依仗,应该是那个云梦报社吧?” 薛向一惊,云梦报社虽已挂牌,但还未曾正式对外发行。 “若是指望报社,将嘉禾商行的名声宣扬出去,恕老夫直言,我不抱任何希望。” 董嘉存捧着茶杯,笑容不减,“不过,薛副室长若是办报,老夫愿意花钱购入版面,宣传嘉禾。” 薛向端起茶壶,替董嘉存分一杯茶,“云梦时报,首发在即,没有发行量支撑,并未开放广告版面。” “广告?广而告之,这个名字取得好。” 董嘉存道,“薛副室长认为,云梦时报的发行量会有多少?” 薛向道,“这正是我要和董老商量的,当初,我许诺,要助嘉禾商行的名声,扩张到迦南郡。 云梦时报的发行量,会成为衡量标准。 董老认为,云梦时报的发行量达到多少,才能助力嘉禾商行的名声,扩张到整个迦南郡。” 董嘉存哈哈一笑,“薛副室长莫非要来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云梦时报发行一个月后,发行量能达到两千,老董,不管他说啥,你都答应。”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薛向循声看去,一个白衣白袍的青年阔步行来,他白面无须,二十三四年纪,眉目锐利,大冷的天气,居然还拿着一柄纸扇,边走边扇。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董嘉存抓着薛向的手腕,迎上前去,“这位是迦南早报的主事,李少白。 此番来云梦,负责迦南早报在云梦的发行工作。” 说罢,又向李少白介绍了薛向。 薛向心里门清,李少白必是董嘉存招来的,他不好拒绝自己,姓李的说不得对他也有所求。 两家报社,皆有所求,正好鹬蚌相争。 “薛兄是哪年进的学?” 李少白尖刻的下巴高高昂起,足能挂住衣架。 薛兄拱手道,“在下尚未进学。” 李少白呵呵一笑,下巴又抬上去一分,“李某不才,于丙辰科通过郡试,名列三十三。” “原来是郡生公,失敬。” 薛向又拱手一礼。 “了不得啊,郡生公出身名门,年纪轻轻便高中,前程不可限量。” 董嘉存亦拱手称赞。 时人重功名,商贾再富,也不如有功名傍身。 李少白淡淡摆手,“区区郡生算不得什么,他日过了学宫试,荣登铜麟榜,那才是霞举登仙一般的快活。 好了,闲话不谈了。 老董,我没别的要求,迦南早报来云梦发展,少不了你老的助力。 与其下注一个注定倒闭的云梦时报,浪费时间,不如还投我们,两个版面,六十枚灵石,打八折,给五十就行。” 董嘉存道,“买版面好说,但我答应薛副室长在先。 再说,云梦时报的发行量,未必不能突破两千,不如再等等看。” 李少白呵呵直笑,“还等什么?” 他双目如鹰,瞪着薛向,“你叫薛什么来着,你不会以为你的云梦时报真办得起来? 荒唐,我们迦南早报有官府支持,有各大商团相助,现在的日发行量,也不过七千份。 就这样,还是亏损状态。 你这云梦时报,小门小户,有什么能耐支撑发行量。 你纯纯是耽误老董财路,我劝你现在就走,趁早转行。” “就按李主事说的办。” “啊?” 李少白懵了,他没想到薛向这么听话。 “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后,《云梦时报》发行量不到两千份,我自己关张。若是超过两千份,董老,移镇之事,三年内不提。” “一言为定。” 董嘉存高声答应。 “简直笑话。” 李少白冷笑道,“若你那张破报,一个月的发行量达到两千,老董,那两个版面的事儿,我提也不提,你找姓薛的买。 可若是达不到两千,我亲自来摘云梦时报的招牌。” “二位且静候佳音。” 薛向一拱手,阔步离开。 ……………… 腊月二十五,福运茶楼,大堂。 炉火熊熊,茶香满溢,人声鼎沸。 西北角,说书人李宝库独霸一方,周遭围了十多人。 便听他一拍惊堂木,铜锣一样的嗓子开张,“诗云:柳叶鸣稠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书生许易的传奇故事,从会阴山边的一座茅草屋开始,话说,这周公子本是许家家仆之子……” 第17章 排队 初始,茶楼里乱糟糟一团,渐渐地,乱糟糟的声音小了,跟着,李宝库身边的人头翻倍。 小半个时辰后,一楼大厅的人头像潮汐一般,被吸引到一处,引动潮汐的正是李宝库的声音。 慢慢地,二楼雅间里,也探出数不清的脑袋。 “…………满身鲜血的许易抄着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关刀,反手一刀斩下周公子头颅,又一刀挑起周家太爷的头颅,将两颗头颅用头发在腰间系了,冲出周家大宅,夕阳的残影落在他的身上,仿若杀神降世。” 砰,一声惊堂木响,李宝库起身,团团一鞠躬。 刹时,冲天的叫好声,伴随着无数的的灵丝朝他飞来。 李宝库一边道谢,一边拾捡,顷刻间,便得了近千根灵丝。 李宝库乐得见牙不见眼,就这一场的收入,抵得上他往日三场的收成。 “别停,别停,速速讲来,本公子有赏。” 一个阔少一挥手,一束灵丝甩到李宝库说书的茶桌上。 李宝库连忙作个揖,“抱歉抱歉,不是小的卖关子,实在是故事只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只能听下回分解了。” “怎的,嫌少,再来一百。” 阔少脸色垮了下来。 李宝库后背出汗,不敢再卖关子,“列位,列位,不是小的托大,实在是这故事后续如何发展,小的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敢说书?” “小的真不知道,我说的这个故事叫《我从凡间来》,是在云梦时报上连载的小说,这云梦时报,明天首发。 昨儿个,我们这些说书的,就被人家报社请过去了,只给了这第一篇,让帮忙宣传。明天,明天一早,报上连载两篇,就能知晓后续了。” “报纸?连载?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明天列位若有兴趣听故事,小的还来,想早些知道后续,路上一准也买的着云梦时报。” “草,多好听的故事啊,非要等明天,这叫人抓心挠肝的,奶奶的……” ……………… 前街,三十号大院,原九分山第四院的库房,现在被迦南早报征用,挂上了分社的招牌。 经过几日的整修,大量新家具进场,迦南早报驻云梦分社的架子便搭了起来。 这几日,陆陆续续便有职员到场。 大中午的,李少白躺在靠椅上晒着太阳,迷迷瞪瞪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正要招呼人奉茶,便瞅见王旁、陆章躲在院中的大杏树下窃窃私语,神情激动。 李少白最烦的就是没规没矩,喝叱一声,两人受了惊吓,忙不迭地转过身去,像是在藏着什么。 李少白奇了,来到近前,便见陆章袖子里鼓囊囊一团。 在他喝令下,陆章取出一团皱巴巴的暗色粗纸。 李少白劈手夺过,展开,竟是铅印的云梦时报。 “你,你们。” 李少白胸膛剧烈起伏,暴喝道,“都疯了么?咱自己就是办报纸的,你们不看迦南早报,看这破烂小报!” 那日在董家花园会见过薛向后,李少白早将薛向的豪言和云梦时报抛到脑后去了。 “是是是,我们也是替主事收集情报,不然谁看着破烂云梦时报。” 陆章獐头,反应极快。 王旁鼠目,跟声附和。 李少白面色稍霁,“这破烂云梦时报,最近可是凄风惨雨? 哼,姓薛的也是,做什么不好,学人办报,吃饱了撑的。” 说话儿,他翻动着云梦时报,见上面的板块,排得倒是颇有意趣,分类也新颖,既有社会热点,又有招商信息,还有定文研讨。 “有点意思,倒是会出歪点子。” 说着,李少白翻到背面,竟是一篇小说连载,占了背面三分之二的篇幅,“这是作死哩,把话本传奇弄到报纸上来,笑死个人。 对了,你们既然关注云梦时报,这破报纸除了你们可有人买?” “呃……” “说!” “有,有人……买。” “几个人买?都是谁?” “这,这真记不清,外面在排队。” “排队?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一准沦为包油果子的纸。” 王旁、陆章对视一眼,都不敢搭话了。 李少白眸生寒光,“你们不会想跟我说,都在排队买云梦时报?” “是,是真的,城内十三坊,十三个报摊,都在排队……” “是啊,主事,他这报纸办的太奇怪了,上面那篇连载小说《我从凡间来》写得太新奇,太精彩了……” 两人不敢让李少白再猜,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快把最近几期的云梦时报都给我找来。” 李少白一声令下,两人立时行动。 半盏茶后,李少白捧着第一篇《我从凡间来》,原地看了起来。 一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李少白一步未挪,合上当天的报纸,忍不住道,“怎么能有人写出这种别开生面的话本传奇,这个叫想见江南的,到底是何方人士,也忒踏马有才。 这个姓薛的,还真不是善茬啊。” 陆章道,“云梦时报能连载话本传奇,咱们也可以呀,凭咱们的体量和发行渠道,没道理会输给云梦时报这草台班子。” 李少白眼睛一亮,“着啊,就这么干,赶紧找人。” ……………… 腊月二十九,九分山锁衙,公休开始,至大年初八。 这日上午,城令领衔,九大掌印,十三院,三十九室,二百五十二位配飞鱼标的吏员,共具光明堂前的青坪。 城令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回忆了过去,评说了现在,展望了未来。 二号位的洪掌印接过话头,宣布了今年的年份。 薛向这个级别的,可以分到两枚灵石,一百斤猪肉,三十斤灵米。 光明堂的锁衙会结束后,各院分别设宴,各办团餐。 觥筹交错之间,薛向不胜酒力,避出餐厅,来到户外青坪,拧开山壁上的竹筒开关,清澈甘甜的山泉水扑簌而下。 薛向取水洗脸,料峭寒风扑面,昏胀的脑子顿时清醒。 “酒量得练。” 一道声音传来。 薛向转身,却见谢海涯出现在身后,一身裘皮的他,手里还提溜着个暖炉。 “堂堂筑基大佬啊!” 薛向一阵腹诽,动作却不慢,赶忙拱手行礼。 第18章 小意 谢海涯摆手,“不必见礼了,我今晚启程,赴老家过年,初五回返。 对了,云梦时报的情况如何?” 薛向道,“发行四天,发行量已经突破两千二。” 他心中颇为得意。 当然,能有此结果,绝非幸至。 而是他在决心办报之前,就做了大量调查,从书馆的火热,找到了灵感。 书馆说的那些演义、话本,翻来覆去就那几套,且极为单调,但依旧吸引大量听众。 说来说去,这个世界的人们,精神、文化、娱乐活动,太匮乏了。 联想到金庸先生靠一支笔撑起了明报,薛向自问可以复制,毕竟他背后有一家大名鼎鼎的孤儿院撑着。 果然,他将自己曾经疯狂喜爱过的一篇仙侠小说《我从凡间来》,改变了修炼体系,加入了本土元素后,给好几个老牌说书人看过后,这帮人个个目眩神迷。 至此,薛向便知道《凡间》一定会火,果然,他借着说书人一顿热炒后,《云梦时报》才已发布,立时纸贵。 “才两千二?我看到处有人排队买报。” 谢海涯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是呢,想过一炮而红,没想到红成这样,印刷坊储备不足,开年后,会增加三个合作印刷坊。” “资金呢?据我所知,现在这点儿发行量,可支撑不了人力和物力的投入。” “前一段,和董老板有约在先,发行量突破两千,他三年内不提嘉禾移镇的事; 另外花赞助五十灵石,购入两个广告版面。 他的资金已经到位了,此外,我和几大钱庄的掌柜都接触过,他们都有意拆借资金给报社。” “会读书很好,能经世济用就更难得了。对了,想见江南是谁,我想见见。” “一个老儒,不愿露面,只愿皓首穷经,我答应不泄露他的下落。” “可惜啊,多好的脑子,真不知他们想出这样的故事,修炼世界竟被塑造的这般的光怪陆离,热血横秋,老实说,我也日日在追更。你们春节不停刊吧?” “不停,给三倍加班费。” “正好,能攒几章的更新。迦南早报来云梦,难免和你们起纷争,那个李少白是高门大少,不好相与。 你这云梦时报虽说挂靠在第七院,但入股文书什么的,还要尽快敲定。” “我准备好了,稍后就拿过来敲章。” “很好,时间不早了,你且去吧。” 薛向深深一鞠,“卑职携全家,给院尊您拜个早年。” 谢海涯哈哈一笑,“还头回听说拜早年的,得,我还得舍你点什么。 现在可没趁手的东西与你,等开年吧。” 薛向下了九分山,雇了辆马车,直插东门车站。 他到时,已近戌时,偌大个云梦车站内,竟人声鼎沸,俱是归乡旅客。 哒哒,一阵剧烈的啼声,踏碎夜空。 十余匹披鳞戴甲,雄壮宛若巨象的龙马,拉着又一辆有轨列车进站,薛向看了下车次,又坐回马车内。 他此来,正为接三弟薛意回家过年。 最后一辆有轨列车进站的时间,已过去半盏茶的工夫,熙熙攘攘的车站已渐恢复宁静。 尽管已得到加钱承诺的车夫,再也忍不住,上前来催。 薛向正要搭话,一道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疾步迎上前,那人也看见了他,快步走来,到得近前,撂下肩上厚重的行囊,拱手行礼,“大兄。” “好小子,长这么高了,走的时候,才擦着我肩膀,现在都到我耳朵根了。” 薛向拍着薛意的肩膀。 他心中更多的是惭愧,若不是“他”独占家中资源,薛意也犯不着小小年纪便远赴雍安,寄人篱下。 “大兄瘦了,但精神不少。母亲,二姐,小适,眉姐都好吧。” “都好都好,都在家等着你呢。赶紧着,上车。” 车声辚辚,碾碎薛家门前碎冰的时候,已近子夜。 车才停稳,堂屋的挡帘便被打开了。 “三哥。” 小适穿着厚厚的花棉袄,像一个胖乎乎的狸花猫冲过来,跳到薛意身上。 在她身后,薛母、柳眉,舅母张氏,宋媛也跟了出来。 “见过母亲大人,见过舅母,眉姐安,小媛好。” 薛意躬身行礼。 薛母上前,紧紧抱住薛意,泪水湿润眼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还是他姑有福气啊,生了两个出息的儿子。” 张氏迎上前,呵呵笑道,“小意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大兄现在是副室长了,出息哩,已经帮你办好了白水学堂的入学手续。 你不用再回雍安学什么数筹了,可以和你表兄子杰一起上学哩……” 自打那日在舅父家过完小年后,往常一年不登一回门的张氏,简直把薛家当了饭店,一天来好几趟。 眼下,都子夜了,她还没走,让薛向意外之余,也甚是无奈。 还好宋媛是个懂事的姑娘,和薛意见礼后,便扯着张氏离开。 薛向又加了一百灵丝,违逆张氏的假意推辞,请她上了马车。 送走张氏和宋媛后,一家人终于在堂屋团聚。 平素话不多的薛母,拉着小儿子坐在炉火边,不停地往他碗里夹着鸡汤饺子,满目心疼。 借着灯火,薛向也看清了薛意的脸。 依旧稚嫩的脸上,写满风霜,一双大手,满是老茧,指骨粗粝。 薛向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学数筹的手。 他正泛着嘀咕,薛意吃完一碗鸡汤饺子,便打开随身带回的包裹,分发起了礼物。 给薛母的羊毛手套,小适的斗兽棋,柳眉的护手油,小晚的棉鞋,给薛向的是一方砚台。 薛母眼泪又下来了,众人皆心有戚戚。 谁都知道薛意干的是学徒,只管吃住,并无工钱,为了攒钱买这些礼物,定是暗里又吃了不少苦。 薛向不愿薛母哀伤,悄悄拿脚磕了磕柳眉小腿。 柳眉会意,拉着薛母手道,“小意,舟车劳顿,该歇着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 薛母赶忙起身,侍弄热汤去了。 子时三刻,薛向和薛意并排躺在床上,窗外沸沸扬扬的大雪,几乎要将整个世界给藏住。 薛向眼睛睁得溜圆,没有说话。 薛意闭着眼睛,呼吸匀称,像睡熟了。 薛向知道,他没有睡,而是一直在等自己睡。 “你还要走?” 薛向终于忍不住开腔。 薛意一惊,睁开眼睛,“大兄怎么知道?” “眉姐已经把你鞋子拿去外面,准备明日刷洗了,你出去解手,又换了回来。你手上的茧,强健的身子,都不是学数筹能练出来的。” “大兄果然变了好多。” “人总是要变的,或早或迟,若我早些醒悟,也不会连累你……” “大兄,我自愿的,我们薛家也是江左名族,我誓要让父亲归葬祖坟。” “你加入缇骑了?” “大兄你……” 薛意惊得坐起身来。 第19章 福泽灵域 “我在九分山,消息得来容易,缇骑大举招人,不是秘闻。” 薛向缓缓起身,盯着薛意道,“公门饭难吃,缇骑更是刀头舔血的买卖。 你不甘平庸,有抱负是好的,别自寻死路。” 薛意梗着脖子道,“似咱们这样的家庭,不冲开死路,哪有活路? 我宁死,也不愿庸碌。” 薛向怔住了,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便宜弟弟,是一点也不了解。 但看他少年意气,薛向知道,跟一个半大孩子说玩网游没前途,他定然有一车话反驳的。 “缇骑要的都是能打能杀的,你纵然私下修炼,现在的境界也不会高吧。” “我已经练气三层了,我在缇骑的教导师父说我的灵根极佳,修炼效果非凡。” 微光的房间,薛意的眼睛亮得像两支火烛。 薛向他太知道修炼的艰难了,若不是偶得圣贤图,他恐怕终身都难突破练气三层。 而薛意修行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年。 若是如此,加入缇骑,未必不是出路。 “便是入了缇骑,在家过个年都不行?” “新入选的成员,都要参加试炼,我真的没时间。大兄,母亲那边……” “我会遮掩周全。” “这个你拿着。” “这个你交给眉姐。” 两兄弟同时递过一个钱袋。 薛向手中的更鼓。 “出门在外,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我现在好歹是个副室长,还能罩不住家里?” 薛向不由分说,将钱袋塞进薛意怀里。 薛意眼眶微红,重重抓了下薛向大手,翻身下床,穿好衣鞋,推开窗户,不待薛向说话,他一个翻身跃出窗去,几个起落,翻墙而出。 扑簌的风雪,吹得薛向遍身寒彻。 他困意全无,闭上窗,取出圣贤像,星云盒,放入上百灵丝,再度开启修炼。 他心中百味杂陈,他猛地意识到,要想护住家人,他现在的地位、实力,还不够,远远不够。 “杀身成仁。” 薛向轻诵。 奇怪的,是康广陵圣像附着的朦胧力场,全无反应。 薛向连续诵念三次,依然如故。 “难道是剩饭吃腻了?” 薛向心念一动,通篇背诵起《正言》来。 半个时辰后,一篇《正言》背完,薛向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随着他的诵念,朦胧力场忽地,化作点点清光,凌空浮起,环绕在薛向周遭。 薛向赶忙催动引灵诀,清光环绕之下,上百灵丝几乎瞬间化作灵力,缓缓没入薛向体内。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薛向竟炼化了四百灵丝,才生出深深的疲乏之感。 他合上画像,清光收入画像中,甚至来不及收拾星云盒,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薛向没忙着起身,他还在回味昨日圣贤像的变化。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种变化,不仅仅是表现在对灵力吸收的加速上。 因为他的身体,似乎也得到某种好处。 意识到自己修炼知识的单薄,他觉得自己该找个修炼方面的老师了。 用了一整个上午,薛向才和柳眉合力平复了薛母因薛意离开而接近崩溃的情绪。 一家人吃了顿没滋没味的年饭。 下午,张氏又来了。 她搅局能力无敌,这回派上用场,成功转移薛母注意力。 薛向则借机出门,直奔白水学堂。 学堂早已放假,但仍留人值守,薛向问到了龙有道家的地址,疾步赶去。 他到龙宅时,龙宅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龙有道正陪几个女眷玩叶子牌。 待看清是薛向后,龙有道险些掀翻了牌桌,疾步迎上,高喊着让人上好茶,上茶点。 薛向摆手,直接道明来意,却是需要找一位教导修行的资深教谕。 龙有道门清,立时给出人选,白水学堂退休的专职教导修行的教谕钱明。 一个时辰后,薛向在福运茶楼,见到了钱明。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面容清癯,颔下三缕长须,颇有长者风范。 薛向拱手见礼,钱明摆手道,“我欠老龙个人情,我过来,就是还老龙人情。” “钱老,您这……” 龙有道胖脸发红。 薛向道,“不管怎样,我都承情,龙副山长,我和钱老单聊,大过年的,叨扰了。” 龙有道连道“不敢”,一步三回头地退出雅室。 薛向分好茶水,钱明并不碰茶杯,“薛副室长,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 “不知钱老可知道有什么能加快引灵入体的办法?” “有,大体分四种。 一,高等功法,修炼文明繁衍至今,已十分璀璨。 有高等引灵妙法,在低阶修行时间,能越过资质差的藩篱,助力修行加速。 二,筑基大能不惜损耗修为,淬灵助导,这种情况下,一日引灵入体超过一枚灵片也不稀奇。 三,天材地宝改善资质。 引灵入体艰难,根源在于灵根资质太差,极品灵根,一日破三关也不是奇闻。 四,找到福泽灵域,此类奇珍能提供稳定灵域,助力引灵速度。” “何为福泽灵域。” 薛向猜到那张康广陵画像,应该就属于此类。 钱明道,“福泽灵域多是大能圣迹遗泽,存在形态多样,倒是不好一一列明。” 薛向道,“我听说圣庙中流出的圣贤画像,就有非凡效力,此种是不是也算福泽灵域。” 钱明点点头,“当然算,算是流传最广的福泽灵域。 只是圣像中的福泽灵域很难开启,毕竟,圣像之中凝聚了圣贤之意,除非能引动圣贤之意共鸣,才能开启圣像中的灵域。 当然,也不是说不开启福泽灵域,这圣像就是废纸一张。 引灵入体时,放在身旁,圣像中的灵域余泽,多多少少还是有助于引灵入体。 但这样,并不是真正发挥圣像中福泽灵域的威力。 因此,往往圣像一像传几代,人走像还在。” 至此,薛向才搞清楚,为何谢海涯会将有如此奇效的康广陵画像赠予自己。 薛向收敛心神,“我听人说,福泽灵域有两种,一种是像力场一样,团团围绕修炼者; 另一种是清光大盛,环绕修炼者,后者助力引灵入体的速度更快。” 钱明道,“前者是常规灵域,后者是灵域回光。 出现后者的情况,意味着福泽灵域行将衰竭。 此外,灵域回光是更精华的灵域。 处在灵域回光中,不仅引灵入体速度十倍于常规灵域。 处于灵域回光中,行灵几乎毫无凝滞,这意味着修炼任何功法的速度,都会得到极大加成。” 第20章 投靠 薛向暗暗他打定主意,不能再轻易地开启灵域回光,必须珍惜这最后的福泽。 “钱老果真学识渊博。” 薛向站起身,躬身行礼,“不知钱老可有闲暇,当我的私教,传授我修炼的基础知识。 每日一个时辰,我愿奉上两百灵丝的薪酬。” 钱明沉默数息,点头应下。 人到晚年独缺钱。 薛向给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 大年初一,暴雪新晴。 一大早起来,一家人互道“新年好”后,薛向、柳眉、小家伙在院中堆起一排雪人。 小家伙正给雪人戴着帽子、围巾,柳眉脚下一滑,身子歪倒。 薛向一把抱住,脚下也是一滑,噗通,两人倒在雪地上。 四目相对,唇齿相隔,呵气扑面。 柳眉赶忙避开目光,玉面飞红,薛向瞧得一呆。 若不是薛母脚步声传来,薛向还舍不得起身。 他才将柳眉拉起,门外来了动静,却是左邻右舍前来拜年,竟是人人手不空。 薛母哪见过这等阵势,往年过年,也就和两三家街坊走动。 此刻,到来的邻居,甚至有隔一条街的。 过门是客,薛母和柳眉只能手忙脚乱地接待。 好在众人目标清晰,全奔着薛向来了,和薛副室长说上两句话,搭一搭手,便知情识趣地退走。 左邻右舍这一拨才送走,九分山的僚属也寻来了,龙有道也混在人堆里。 又是一拨迎来送往后,云梦时报的队伍杀到。 社长周梦雨领衔,林林总总十好几人。 如今,云梦时报气势大盛,福利、待遇又好,众人前途光明,对薛向这个引路人,只有尊敬的份儿。 云梦时报新年也没停刊,周梦雨等人过来就是走个过场,急着回社办事,薛向也没挽留。 独独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被薛向叫到侧房说了几句。 此君大号冯白,乃是老牌说书人。 《我从凡间来》的稿子,是薛向提供,改良成话本传奇,却是冯白的手笔。 但冯白在报社明面上的身份,是编辑,并无人知晓冯白和《凡间》的真正关系。 送走冯白后,已过巳时,院子里的积雪都被踩没了,堂屋里多了一屋子礼物。 在薛母的催促下,薛向提了年礼,带上薛适往舅父宋元家进发。 他人还未到,舅母张氏带着宋子杰、宋媛,已在门前张望。 瞧见两人,张氏赶忙迎上去,喝叱宋子杰接过礼物,口上一边责怪薛向见外,一边在薛向干干净净的新衣服上扫着根本没影的雪花。 薛向被引进正堂,宋媛带着家伙去玩。 宋子杰原也想进正堂,却被张氏轰走。 “寻队长,吴兄,新年好。” 薛向看清舅父宋元手下坐着的两人,拱手问好。 这两人正是寻四洲和吴奎,在巡捕队任职,当初,薛向恶邻刘二寻衅时,便是这两人代为料理的。 “薛副室长,新年好。” 寻四洲、吴奎连忙起身行礼。 当初,他们买好薛向,薛向只是持拿梅花令的普通书办,如今薛向已贵为副室长,身份差距显著。 宋元狠厉地瞪了跟进来的张氏一眼,冷声道,“还不去备饭!” 他已知寻四洲和吴奎来意,不愿给薛向找麻烦,早嘱咐张氏,薛向来时,留在外面,请他过去见,他先跟薛向说了情由,若薛向为难,他就挡了此事。 显然,张氏贪慕寻四洲、吴奎送的厚礼,假装答应,事到临头,却先将薛向迎了进来。 “咱外甥来还能少了吃喝,早备好了,我这就让开灶。” 张氏一阵风似地去了。 薛向向宋元拜倒行礼,宋元扶起薛向,满脸快慰。 “寻队长,吴兄,和我舅父相熟?” 薛向落座。 寻四洲脸上一红,拱手道,“不敢瞒副室长,我们也是新近才知道宋……叔,和您的关系。 这几日,才和宋叔交上朋友,此来,也是厚颜想请副室长帮忙。” 他知道薛向是聪明人,索性实话实说。 宋元一阵发懵,这才多会儿,他就由“宋兄”升格成了“宋叔”。 薛向道,“寻队长且说说,若不违法度,能办的,薛某没有二话。” 寻四洲大喜,说了所请。 原来,他是想从巡捕队,调到执法队,能调到第七院的执法队最好。 “原来是这样,我问问吧,问题不大,等开衙后,应该就有消息。” 能力范围之内,无伤大雅的忙,薛向愿意帮,在公门中混,多个朋友,多条路。 “多谢副室长。” 寻四洲、吴奎神情激动。 他们早打听清楚了,薛副室长是谢掌印的心腹。 海棠厅审案,谢掌印亲自为薛副室长站台,这是何等的看重。 只要薛副室长点头,这事儿就没跑了。 “有一点,寻兄在巡捕队是小队长,调到执法队,我不敢保证队长之位。” 薛向丑话先说前面。 寻四洲连连摆手,“哪敢奢望小队长,能在副室长麾下听用,已是感激不尽。” 巡捕队全是街面上的烂事儿,相比起来,执法队对应的全是业务上的案子。 第七院管着商事、教化,隶属第七院的执法队,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大事谈妥,吴奎坚持要做东道,宋元执意不允,说,大过年的,哪有舅舅赶外甥在外面吃饭的,便留寻四洲、吴奎在家吃饭。 饭罢,宋元组织牌局,薛向推说有事,留着小家伙在宋家和宋媛玩儿。 薛向回返家中,提了礼物,赶去钱明家,即便是花钱求教,薛向也认这个老师。 对薛向的到来,钱明大感意外,罕见露出笑脸。 在钱家坐了半盏茶,钱明问,何时开课。 薛向早等不及,便说,他租下炼房,便即开课。 钱明道,“我孤老头独居于此,孩子们都在雍安,正寂寥得紧,还租什么炼房,就在我这儿学。” 当下,钱明将薛向引进西侧房,阳光从天窗洒下,光明大放。 钱明取出一个布满筋络、穴位的木头人,当即教授起穴位来。 一教之下,钱明对薛向的学习天赋,惊为天人,几乎一教即会,往往薛向还能举一反三。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钱明准备的一个月的穴位课程,薛向竟已学了个七七八八。 作教谕的,最欣喜的莫过于得良材而教育之,在问过薛向并不乏累后,他接着上课。 又两个时辰后,钱明停止了“穴位”的教程,拿出一套试卷考教。 半个时辰后,薛向作答完毕,钱明很快就判明分数,竟无一错漏。 第21章 回门 “薛副室长真乃天才。” “钱师当面,哪有副室长,只有小薛。” 薛向起身行礼,“若非钱师悉心教导,我也不能有今日收获。” 说罢,薛向放下一枚灵石,“钱师暂且休息,每日申时三刻,我准时来访。” 辞别钱明,薛向返回舅父家,准备接小适归家,他到时,宋子杰正在门口等他,宋家空无一人。 宋子杰拱手行礼,“大兄,吴奎赢了钱,非要请客,父亲拗不过他,只能由他。 这家伙死会拍马,赁了好几辆车,接了大家去同福酒楼,还派了一辆去接姑姑、眉姐。 父亲留我这儿等您。”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大贤雕像损毁事件后,宋子杰亲眼见识了薛向的能量。 这些日子,他在白水学堂的地位直线上升,不仅调到了甲班,还担任了学堂值日生,整日捉拿迟到、早退者,威风得不行。 他太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了,对眼前这位大兄,心服口服,不敢有半分怠慢。 薛向无奈,只好随宋子杰前往同福酒楼。 不出意外,吴奎下了血本,各种珍馐上了满满一大桌。 薛向更喜欢围在家里的炉火旁,吃一碗柳眉炸得鸡蛋酱拌面。 但这种场合,注定不可避免,只好配合场面。 没想到的是,即便这样,一餐饭还是没吃好。 同福酒楼是云梦排在前十的酒楼,来此吃饭的多是场面上人。 不知谁传出薛副室长在此聚餐,一会儿的工夫,包厢的房门被推开了七八次,都是来敬酒、祝好的。 当然,名义上,自然是来敬祝薛向的母亲,舅父。 薛向不胜其烦,还得赔笑脸,张氏和吴奎则容光焕发,脸都笑烂了,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回到家,已经是亥时一刻,小家伙在车上都睡着了。 回程,柳眉受了风寒,体温升高,还想忙碌,薛向先把她按到床上,又帮着薛母安顿小适。 柳眉听到外面锅碗瓢响时,便要起身披衣,薛向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 柳眉愣住了,渐渐,眼中起了雾气,她都快忘了,从哪天起,郎君变了,变得陌生,变得温暖,变得让人时时刻刻贪慕。 一碗红糖姜汤水,柳眉仿佛喝了一万年。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再醒来时,头也不疼了,精神大好,一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她猛地惊觉,赶忙起身,今天是小晚回门的日子,菜还没备下,盆子里还有换下的衣衫没洗。 她急得直敲脑袋,手忙脚乱地穿衣,出门,小适正捧着一碗烂肉面等在门口。 柳眉一看院子,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衣服已经晾上了,厨房里也是叮叮咚咚的声响,冒出腾腾热气。 “眉姐姐,快吃吧,听到你屋里动静儿,我才叫她们煮的面,刚出锅,瞧,正热呢。” 小适笑得月牙弯弯,“大兄出去会友了,阿姐下午才回,外面帮忙的嬢嬢,是大兄请的,雇了五天,大兄说让你过年好好休息。” 柳眉心中一阵温暖,接过热腾腾的面碗,却发现心比面滚烫。 申牌时分,薛向回家,今天年初二,二妹小晚回门,所以,他提前去钱明家受教。 他今天学的是经络通识,进步不小。 “眉姐,小晚还没回来?” 薛向放下扑到他怀里报信的小适,眉头微皱。 他记忆里,小晚嫁的是城郊的一个商户人家,薛母允嫁的原因,大抵也是看在彩礼颇丰的份上。 好在妹婿范友义是个老实孩子,待小晚极好。 “不应该是上午就回门么?” 他记忆里,小晚都是下午回门,前任薛向未想过此事,他却觉得不对。 柳眉低声道,“范家今天也有访客,小晚要帮着忙活,按道理说,下午可以回来的。” “范家是什么情况?” 薛向皱眉。 柳眉道,“范老爷是城中大户,知书达理,婚事是范老爷托人来议定的婚事。 小晚嫁过去头一年,范老爷就归西了,现在范家是范老夫人当家。 范姑爷是庶出,上面还有一个大兄范友仁,是范老夫人嫡出。 范老爷在时,范老夫人名声不彰,范老爷故后,范老夫人待人严苛的名声才传出来。 每年初二,范家也会来客,本来范家有仆佣,非要留小晚在那忙活。 往年,再迟未时三刻,小晚也就回来了,这都快酉时了。” “我去范家瞧瞧。” 范家在城南,薛向不打算等了,正要招揽街角的马车,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是阿姐。” 小适挣脱薛向,如跳跳虎一般朝那身影冲去。 两人抱作一团,薛向三人也赶紧迎上前去。 “见过母亲,见过大兄,眉姐。” 小晚头上裹着厚厚的围巾,挺翘的琼鼻冻得通红。 薛向记忆中的薛晚,美丽、温婉、活泼,可眼前的姑娘,除了苍白,就是衰弱。 他接过小晚带来的礼物,心如刀绞。 薛母转过头去,低声抽泣。 柳眉则紧紧揽着小晚,唯有小家伙热烈地向小晚炫耀着她的各种新年礼物。 一家人拥进堂屋后,小晚便先后向薛母、薛向叩头问礼。 薛向赶忙将她扯起,柳眉端来热水,热茶,让她赶紧擦把脸。 小晚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道,“家中还有客人,我不能待太久,给母亲和大兄磕个头,便要回去。” “回哪儿去?这就是你家!” 薛向脸上青筋爆闪,“范友义不来,你哪儿也别去。” “大兄。” 小晚眼泪都急出来了,“不怪友义,实在是家中客多,走不开。 友义替我求情,阿姑才准我回来。” “踏马的!” 薛向炸了,穿过来,头一遭爆了粗口。 “大郎!” 薛母横眉。 薛向用力捶了下脑袋,冲到院子里,刺骨的风霜灌入身体,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郎君。” 柳眉追出来,脸上写满担忧。 她正想着怎么宽慰薛向,薛向拉着她,回到堂屋。 “住下来。” 薛向摸了摸小晚脑袋,“你回不去,范家若真着急,肯定派人来找。 会派谁来呢?肯定是范友义。 我把范友义也留下来便是,记住,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们薛家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说。 你还有母亲,有大兄。” 小晚终于忍不住,泪眼决堤。 第22章 打上门来 “阿姐,阿姐,你哭什么,是饿了么?” 小家伙瘪着嘴,眼见便要奏响喇叭。 “哭什么?是怨我哩。” 薛母放下脸来。 “先吃饭,洗手吃饭……” 薛向拎着小家伙洗完手,围着炉桌坐下。 桌上四凉八热,一个火锅,正腾腾冒着烟气。 “吃饭还戴个手套?” 薛向扫了小晚毛线手套一眼。 “来的路上冻着了,冷劲儿还没过。大兄,吃饭。” 小晚脸上的忐忑依旧未曾散去。 吃罢饭,小晚帮着柳眉收碗,小家伙在堂屋和厨房之间转来转去,薛母刺绣,薛向捣腾着炉火。 “柴火够了,坐上一会儿,该回房了。” 薛母见薛向还在望炉膛里加柴,出声劝道。 薛向笑道,“夜还长。” 柳眉和小晚才拾掇好厨房,院子外有了动静,“晚妹,晚妹……” “是友义。” 小晚撩开挡帘,追了出去。 薛向、薛母、柳眉、小家伙都跟了出去。 便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裹着粽子的车夫,马车下站着两人,一个俊逸、瘦弱的年轻人,一个冷眉冷眼的中年人。 “拜见岳母大人,拜见大兄。” 年轻人在雪地里拜倒。 柳眉打开门,薛向一把将他扯起,“你还好意思来。” 一想到小晚的遭遇,薛向便忍不住无名火起。 “大兄。” 小晚疾步上前,泫然欲泣,“不关相公的事,若不是相公打掩护,我今天都回不来。 大伯(范友仁)旧友来家,从中午饮酒直到下午,阿姑(范母)吩咐我掌灶,一刻也脱不开身。 是相公偷偷到厨房替我出来,我才得归家。” 薛向面色稍霁,范友义冲中年人拱手,“厉伯,现在是年初二,晚妹难得回一次家。 加之大兄的酒宴也该散场了,还请上禀母亲,让晚妹在娘家过上一晚。” 厉伯嘿声道,“二爷,我一个当奴才的,做不了主。 我跟你来,是奉了大爷的命,来接二夫人的。 大爷那边还等着喝二夫人亲手调理的醒酒汤哩。” “好,好,好,好一个范家!” 薛向眉峰急跳。 厉伯懒懒一拱手,哂道,“是薛大郎吧,听说你也在九分山做公,该是晓些道理的。 自古道,出嫁从夫,二夫人已姓了范,和薛家再无瓜葛……” 他话音未落,薛向抡圆的巴掌呼到,一声脆响,厉伯原地转了一圈。 正半睡半醒的车夫吓了一跳,赶忙挥动马鞭,调转车头。 厉伯惊怒交集,见薛向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心中打鼓,几步跳上马车,才敢放出狠话,“好好好,竖子敢打乃翁,你等着,我范家不是好相与的……” 薛向才跨前两步,惊得厉伯发出尖叫,“快跑,快跑……” “大郎!” 薛母沉声道,“你一时意气,叫你妹妹怎么在范家做人?” “我自有主张,母亲不必劳神。” 薛向太清楚,小晚落得如此下场,他要占九成干系。 当世礼法再大,他也不会再让小晚跳回范家那个火坑。 一行人转回堂屋,薛向吩咐给范友义下了碗烂肉面。 范友义食不甘味,捧着饭碗,呆若木鸡。 小晚也是一脸愁容。 他们清楚,薛家终归不是避风港,当世礼法森严,范母的存在就是跨不过的大山。 薛向知二人担忧,宽慰道,“明天,我请人带礼物去探望外姑(范母),会分说清楚的,你们先安歇一晚。” 交代完,薛向出门去了。 他再返回时,堂屋又乱作一团。 却是小晚和范友义藏在手套里的可怕冻疮被发现了,四只手,皆乌黑肿胀,没有丁点好皮。 “天下竟有如此狠心母亲,范家又不是没有仆役,这般可怕的冻疮,难道范家的活儿,都让你们两个干了?” 柳眉美丽的大眼睛,滚出泪珠,“除非是天天把手泡在冰水里,不然也不会糟践成这样。” “天杀的老虔婆。” 薛向目眦欲裂。 “凤凰油,凤凰油……” 薛母潸然泪下,她再是看重彩礼,也从没想过将小晚推入火坑。 她也没想到知书达理的范老爷短命,留下悍妇作践自家闺女。 柳眉急急捧了药箱来,给二人擦洗,包裹。 就在这时,院门外一阵叮叮哐哐,一道沙哑的叫喊声传来,“狗?的薛大郎,敢打老子家仆,滚出来跟你爷爷磕头赔罪……” “是,是大兄……” 范友义眼中满是惊惶。 小晚顿时面色惨白。 “范友义,速速给老子滚出来,还有晚妹,酒局还没散,醒酒汤还没喝哩……” “哈哈,老范,是你弟媳,又不是你娘子,怎好使唤的……” “谁不知道,弟媳的屁股有一半是大伯哥的。” “…………” “大兄,我们还是回去吧,大过年的,搅得母亲不安,我……” 小晚忍不住哭出声来。 薛向摆手,“都去睡觉,几个臭虫,闹腾不出什么花样。” 薛母和柳眉见识过薛向的排场,心中稍定。 薛母抱着小适回房,柳眉拉走小晚,范友义被薛向赶回房间,薛向独自坐在炉火边上,剥花生吃。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范友仁显然喝了不少酒,和一旁酒友的浑话越来越难听。 大门被拍得如雷震响,左邻右舍已熄灭的灯火,纷纷点亮。 终于,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掀在地上。 薛母、小适、柳眉、小晚、范友义纷纷从房间探出头来。 “郎君。” 柳眉花容失色。 “睡不着,就围炉饮茶吧,我去去就回。” 薛向阔步出门,将堂门锁死。 他才踏进院里,范友仁领着七八个酒友已涌进院来。 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也将大门堵死。 “以为把头缩进龟壳里就能没事儿,他奶奶,薛大郎,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踏马敢跟厉伯动手,就是没把老子放在眼里……” 范友仁生得五大三粗,说话之际,红彤彤的酒糟鼻上下耸动,像个大马猴,“老子不跟你扯了,晚妹人呢,给我叫出来,酒局没结束,谁让她走的,来啊,给我把堂门也拆了……咦,怎么都不动……” 寒风扑面,范友仁有些醒酒,瞪着左右,离他最近的王安忽地低声道,“这薛大郎身上的气势还挺渗人,他是干嘛的?” “谁知道他干嘛,文不成武不就,苟活呗……” 范友仁大着舌头道。 他对薛向的了解极少,印象中,就是个窝囊废。 加之,他和宋元一样,也在街面上的巡捕房任职,对九分山上的动静儿更不敏感。 第23章 尚方宝剑 “差点被这孙子吓住。” 王安冷哼一声,一卷袖子,直奔薛向去了。 “都给我住手。” 一道声音传来,寻四洲一马当先,吴奎紧随其后,带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巡捕阔步走来,“大过年的,在寻某人的辖区,轰拆民宅,欺凌大吏,胆子不小哇。” 寻四洲喝声如雷。 他当然不是突然而至,而是薛向在闭门之前,就请了邻居前去公房传讯。 寻四洲今天并不当值,当值的巡捕把消息传给他时,他正在被窝里造人。 才听清情况,寻四洲一跃而起,火速召集吴奎等巡捕赶来。 在范友仁一干人咣咣捣薛向家大门时,寻四洲已经杀到了。 他是个机敏的人,先让按兵不动,等范友仁一帮醉汉,干倒薛向家大门,坐实罪名后,他才率众扑出。 寻四洲一挥手,一帮巡捕如狼似虎地将范友仁等人按了。 “吴队,是我,我小孙啊,十一小队的,我们小队长王也,你们吃过酒,咱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您看……” “是不是搞错了,吴队,是我们啊……” “……” 一干醉汉吓得酒也醒了七八分,赶忙自报家门求情。 “任你是谁,也不能以身犯法,事实俱在,尔等还敢暴力抗法,给我打。” 寻四洲憋足了劲儿,要替薛向出一口恶气。 霎时,吴奎等抽出腰间铁尺,如疾风骤雨般砸落。 吴奎亲自出手招呼范友仁,招招对准面门。 顷刻间,将范友仁抽成血葫芦,昏死过去。 王安等人也被抽得哭爹喊娘,好不凄厉。 门外一干看热闹的邻居们,见胜负已分,立时站在胜利者一方塑成舆论。 “真是找死,一帮马尿灌多了的,敢来捋薛副室长虎须。” “薛副室长一家可是好人呐,这帮恶贼竟在大年初二撞毁薛家大门,真真是不当人子。” “…………” 纷纷议论声中,寻四洲命人找一帮看客记下笔录,众竟踊跃。 直忙到夜深,寻四洲才落实好一应证据,问明薛向心意后,这才退走。 ……… 初三,午时已过,范宅。 一头银丝的范母用力顿着鸠杖,胖大的身子剧烈颤抖,嘴巴大张着,发出尖利的吼声。 和她相对而骂的是范家长媳宁氏,商户出身,生得颇为有几分姿色,只是面目尖刻。 两婆媳你来我往,对骂快半盏茶了。 到底是年轻人中气足,范母气得直哆嗦。 不多会儿,厉伯急匆匆冲进门来,范母瞪大眼睛,往厉伯身后打望,发出尖促的吼叫,“该生生溺死的一对贱人还不滚来见我?” 昨晚,范母睡得早,宁氏在娘家过夜。 今天上午,范母和宁氏才知昨夜故事,范母当即就怒了。 宁氏则认定范友仁趁她回娘家的工夫,打小晚主意,当即不干不净骂了起来。 两婆媳都是不让人的,当即对喷。 范母倒没忘了正主,遣奴兵发两路,一路去寻范友仁,一路去薛家传范友义、小晚回来。 厉伯就是派去薛家的。 “薛大郎凶恶,我没敢近前,让我儿子去的,说是薛家门前有巡捕值守,谁也不能进去。” 厉伯一脸的心有余悸。 “这,这是要反天啊。” 范母的鸠杖顿得仿佛要凿穿地板,“好好好,我亲自去请,嘿嘿,薛家,落魄的草鸡,还当自己是凤凰哩,备车……” “禀主母,大,大,大爷他回来了……” 一个青袍小厮进门急报。 范母、宁氏才抢出门去,一个彪形大汉噗通跪在范母脚下,唬了两人一跳。 那人头上缠着厚重的纱带,只露出鼻孔和眼睛,怪形怪相,甚是吓人。 “这就是大爷,我确认过,才放他进门。” 小厮颤声道。 范母,宁氏又是一顿哭天抢地,还是宁氏率先回过神来,拧着范友仁腰肉大骂,“敢情你现在是明着来啊,若不是你惦记那小骚货,薛大郎干嘛把你打成这副鬼样子,怎么不打死你……” 范友仁连忙解释。 在他陈述中,自然全是范友义、小晚和薛家人的蛮横无德。 宁氏半信半疑,范母却深信不疑。 在听薛向买通黑巡捕,把范友仁打成这副模样,范母不干了,气得嘴唇发白,几乎戳着厉伯的鼻子,要他速速去请讼师来。 “阿母做的极对,就该请讼师,让姓薛的一家名声扫地。” 范友仁一跃而起 “我要那对贱人偿命!” 范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要告逆子、贱货,忤逆、不孝!” 范友仁“咯”的一声,宁氏也瞪圆了眼睛。 按金科玉律,母告子不孝,不必过堂,即判斩决。 范母若是上告,范友义必死无疑,薛晚亦会被下狱。 “母亲三思。” 范友仁急了。 他倒不是担心范友义和薛晚,而是范母若真这样做了,他家可就成了云梦城里的大热闹了,名声必将扫地。 范母得意一笑,“连你们都怕了,薛家会不怕? 我倒要看看,在金科玉律之下,他们还翻得出什么浪花来。” 宁氏噗嗤一笑,“还是母亲高明,夯货,母亲这是将一把尚方宝剑交到你手里哩……” 范友仁激动地连拍大腿。 “王队长到访。” 厉伯急报。 “快请,不,我亲自去请。” 范友仁才走到门口,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人冲进堂屋,正是范友仁供职的第十一巡捕小队队长王也。 “王队,您不去找我,我还要去寻您哩,搭救之恩,没齿难忘。” 范友仁一鞠到地,他此番得脱,全是王队长的功劳。 王也却不说话,一屁股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坐了,棱着眼珠子,神色阴晴不定。 “奉茶,奉好茶。” 范母高喊。 “不必了。” 王也冷冷盯着范友仁,直看得他毛骨悚然。 “王队,我可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你可太周到了,我看在同袍之谊的份上搭救你,你何苦要往死处害我?” “您这是从何说起?” “你可知你惹下的是谁?我真真是后悔掺和你的破事儿。” “不就是薛大郎么,就算他买通寻四洲,姓寻的又大不过您去?放心,范某绝不敢让您白白费力。” 范友仁昨儿个没打晕,在牢里关了一夜,才被王也救出来。 范友仁到现在还没弄清状况,还以为王也是来打秋风的。 第24章 薛向是谁? “怕,老子当然怕!” 王队长拍案而起,“你可知薛向是谁?” “不就是薛家大郎么?一个窝囊废,了不起攀上寻四洲。” 范友仁十分不理解王也何以这般态度。 王也厉声道,“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你张大耳朵,听好了,他是谢海涯……” 用了足足十五息,王也才介绍完薛向身份。 更着重点明了薛向和谢海涯的关系,还讲述了那场发生在海棠厅的绝地翻盘大战。 不仅范友仁听傻了,宁氏也张大了嘴巴,唯独范母铎铎地敲着拐杖,“那又如何?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孝字,他薛大郎再厉害,还能不管他自己妹子死活?” “着啊!” 范友仁如梦初醒,高声道,“我母亲准备上告范友义夫妇忤逆、不孝,薛大郎若是识相,就该主动跟我和解,好生抬举抬举我。” 王也冷冷盯着范友仁,从心底觉得这一家人恶心,高声道,“发告忤逆,按律,不孝子斩首,不孝媳流放。 以薛副室长的能量,至多一年半载,薛氏就能无恙而归。 可你范家还挺得过一年半载么?” 范母猛顿鸠杖,“我范家在云梦,有商铺八间,田亩过百,官面上也不是没人。 他姓薛的要鱼死网破,老身等着他。” “你们要死,自己去死,莫拖累我……” 一个红袍中年气喘吁吁地冲进堂来,此君大号宁能,正是宁氏父亲。 宁氏慌忙迎上前。 “不孝女。” 宁能罩头给了宁氏一记耳光。 宁氏被抽懵了。 “岳丈,您这是……” 范友仁莫名其妙。 范友仁不出声,宁能还真没认出他来。 他这一出声,宁能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亲家翁!” 范母听不下去了,“有事说事,何故这般折辱。” 宁能怒火中烧,指着范友仁喝道,“你这无用的夯货,自打婉儿嫁给你,我也没指望沾你一星半点的光彩,浑没想到你会如此害我。 你得罪了薛副室长,我家印刷坊丢了天大的订单,你可知谁掌管云梦时报? 你可知云梦时报发行量正在突飞猛进,各大印刷坊都抢着和云梦时报做买卖。 我好容易谈成的生意,好容易谈成的生意啊……”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些财货,我范家补给你。” 范母怒道。 “补给我?” 宁能气笑了,指着范母喝道,“无知蠢妇,你以为你范家是什么名门望族么? 一介商户,敢与官争? 你可知那薛副室长,所在的第七院管的是什么? 管的正是商事啊! 商税、执照下发,临检,哪一样不捏着咱们的命脉。 只要你家得罪薛副室长的消息传出去,我保证不用出正月,你那几家商铺就准备关张吧。 可怜我宁家要遭你这池鱼之殃……” “啊呀呀,姓范的,还有你这老不死的,我嫁到你家,生儿育女,你们就是如此作践我宁氏……” 宁氏原地爆炸,跳脚冲范母怒骂起来。 范母迭遭打击,气得浑身直哆嗦,脸皮一阵阵发青。 “行了!” 王也大喝一声,摔碎一个茶杯,镇住场面,“你家的破事儿,我管不起,也不想管了。 范家动辄告人不孝,恶毒已极,这样的人家,我可不愿招惹。 范友仁,我只是替你作保,保你暂时出来。 你的案子可还没消,私闯民宅,轰拆民居,多人作证,轻则入监,重则流放。 洗干净屁股等着吧。” “咯”,范母双眼翻白,口歪眼斜,直挺挺倒下。 “中风邪了,这是中风邪了……” 厉伯大喊一声,整个堂屋立时乱作一团。 ………… 申牌时分,福运茶楼,三楼雅室。 王也推门而入,寻四洲长身而起,王也先笑,寻四洲也笑。 “成了?” “成了。” “有劳了。” “客气。小小范家阴毒邪祟,欺人太甚,有此果报,诚乃天意。” 王也落座,取出随身文书递给寻四洲,“这是分户文书,还有三间商铺,城东的两间瓦房地契、房契。 范母中风失能,不足为虑,范友仁吓破狗胆,寻兄所托,总算幸不辱命。” 寻四洲大喜,端起茶水,连干三杯。 王也陪饮一杯,“寻兄好福气,和薛副室长结为知己,令人艳羡啊。” 寻四洲摆手,“哪敢说知己,不过是我攀附人家。 好在薛副室长为人温雅,处之,令人如沐春风。 对了,薛副室长让我问王兄,何时有遐,他要做个东道。” 王也哈哈大笑,“哪敢让薛副室长做东,就明天吧,得月楼,我来安排,寻兄和弟兄们都来,不醉不归。” “哈哈,不醉不归。” ……………… “……穴连成经,经延生络,诸经归紫府,紫府入灵根,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根本规律,就是如此……” 钱明宅内,薛向盘膝坐于静室,按照钱明的教导,开始感悟灵力在体内的行运过程。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那种几不可查的在体内涌动的微凉感觉。 这和引灵入体的感觉,并不相同,绝无痛感。 按钱明的说法,这是行灵的过程,功法的修行,皆关乎行灵。 这短短几天时间,钱明见识了薛向在学习上的天赋。 穴位、经络、紫府,等等知识要诀,只要他传授,薛向都能记下,并且,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便能理解、贯通。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薛向停止行灵,只觉神采奕奕,通体舒泰。 他辞别钱明,赶去得月楼,王也、寻四洲、吴奎等人都已经在了。 筵散归家,已过戌时,薛家院内,灯火通明,隔壁刘二的房子,也是人声鼎沸。 穿着罩衣也难掩丽色的柳眉迎上前来,告知,却是小晚和范友义售出了分户得到的两间瓦房和三间商铺中的一间,兑下了刘家的房子。 今天一天都在搬家,左邻右舍都赶来帮忙,一直忙活到现在。 薛向好奇,头一回跨进刘家,和自家差不多的结构,一堆人正在各处拾掇。 见得薛向,又是一片问好声,薛向招来邻居半大小子晓亮,一番吩咐。 晓亮高声道,“薛官人说勒,叫我去前街把担挑们都招来哩,大伙儿加把力气嗦。” 担挑,指挑着各种小吃售卖的摊贩。 前街更是担挑的大本营,不多时,卖羊肉汤的,牛肉面的,饺子、抄手的,全聚在小晚家门前。 一时间,众人欢声雷动。 薛向也吃了一碗羊杂汤,压下满肚子酒水,这才回家温书。 第25章 刨根 次日一早,董嘉存遣人送来请帖,约薛向相见。 薛向一拍脑袋,暗道惭愧。 且不说,董嘉存购入广告版面的那五十枚灵石,解了他燃眉之急。 单是董嘉存疏通各大钱庄,助他扩张云梦时报获得大量借款,这个情,他就得记下。 大过年的,他竟忘了去董家花园走动。 薛向让柳眉选了几件礼物,立即赶往董家花园。 董府管家迎出门,将他请入西边暖阁。 董嘉存已煮好了茶,指着窗外一簇簇花开正艳的迎春花道,“昨夜这花都未开,今天一开,我就知道,该请小友过来了。” 薛向拱手道,“是晚辈孟浪了,诸事繁杂,竟忘了来给董老拜年,有罪有罪。” 董嘉存摆手道,“你是新晋的贵人,年关热闹,在所难免。 对了,云梦时报近来情况如何? 听说,你借了三百灵石,正扩招记者,增加版面,扩充合作的印刷坊,还将触角伸到了雍安、华城、安陆等城,动静颇大啊。” 薛向笑道,“当日,我答应要助力董老将嘉禾的名声扩充至整个迦南郡,总要说到做到。” 薛向还是低估了《凡间》这种贴合当下实际修炼体系的、热血传奇类的话本小说的热度和杀伤力了。 云梦时报至今还在排队,报纸一出,便被哄抢,小摊上,垃圾堆里,他至今没见过云梦时报。 机遇难得,薛向自然要趁机向周边辐射。 “总归是小友人才难得,我也是《凡间》的书迷,真想不到何等巧思,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小友,能否答应老夫一个请求。” “董老但说无妨。” “我想亲自和想见江南一会。” “哈哈,董老已经在和想见江南会面了。” “小友是说,自己就是想见江南。” “正是区区。” “小友玩笑了,《凡间》不光有热血斗杀,更有世道人心,人世阅历。除非览千本书,行万里路,否则绝难出此奇文。” “就知道瞒不过董老,我这就去知会人来。” 薛向不愿解释,董嘉存愿意见自己心里的想见江南,他请来便是。 半个时辰后,冯白到来。 见到和心意相符的想见江南,董嘉存果然欢喜,宾主尽欢。 归途,冯白低声道,“东家,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怎的?” “董老板不像咱们的书迷。” “他看似问了不少情节,其实都没问到点上,我说到兴奋处,他眼中无神,只是虚应。我说书这些年,听众的真实反应如何,一眼可辨。” 薛向怔了怔,吩咐道,“此事不要对任何说,你依旧像从前一样干。 不论谁问你,是不是想见江南,你不承认也不否认。” “明白,我只听东主的。” 冯白太知道他是跟谁混的这碗饱饭。 薛向又问存稿,得知还能支撑十多天的,放下心来。 薛向两人才走,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从厚重的帷幕后走了出来,正是李少白。 “李大人,为了你,老朽这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董嘉存一脸怅然。 李少白嘿然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这家伙把想见江南藏的那么深。 不瞒你说,迦南早报也开始连载同类的话本传奇,连写手都雇了十几个。 可偏偏都写不出《凡间》的韵味。” “所以,你便想通过老夫,抓出想见江南,趁机挖角?” 董嘉存冷声道,“只此一回,欠你的人情,老夫还清了吧。” 李少白哈哈大笑,“还清了,还清了,老董,你也勿恼。 将来,有的是你好处。 至于薛向和云梦时报,我不是要挖角,而是要刨根。” ………… 初七,九分山,开衙日。 薛向一早就来到公房,才坐稳屁股,室长宋奎通知开会。 薛向以为是第三室的开年例会,才入会场,便惊到了。 与会的除了宋奎,竟还有苏眭然,偏偏没有谢海涯。 初五,薛向去过谢海涯官邸,官符答复谢海涯已回云梦,但出外访客去了。 今天的会,苏眭然来,谢海涯不来,让他心里泛起嘀咕。 更奇怪的是,苏眭然竟未能坐主位或者次席,占据这两个位子的,一个是白胡子老者,一个是葛袍中年。 除此外,李少白竟也在坐。 宋奎起身,先向众人介绍薛向的身份,又向薛向介绍众人。 白胡子老者大号郭雄,是第二院院尊。 葛袍中年大号陈涉,是第四院院尊。 第二院掌体制整理,第四院管祭祀、农事、外加各种布告通发, 这帮人凑在一处,薛向隐约猜到些什么。 宋奎介绍完,便即坐下,郭雄讲话。 郭雄并没长篇大论,言简意赅。 一,李少白工作关系从迦南早报转入云梦城,担任第四院副院尊。 二,第四院开设补充室,由李少白兼领,将云梦报社并入补充室。 三,云梦报社一应人等,等待选拔,补入编制。 郭雄讲完,陈涉也讲了三点。 一,薛向早期投入的四十枚灵石,由云梦报社兑付。 二,聘任薛向担任云梦报社顾问。 三,薛向开创云梦时报有功,赏功,记入出身文字。 陈涉讲完,苏眭然代表第七院讲话,他就一个意思,完全拥护决议。 会议到此结束,没有人问薛向的意见,也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意见。 众人退散,只剩了李少白和薛向。 “薛向,我早说了,让你别折腾,尤其是别在我面前折腾,阿猫阿狗也能办报?” 李少白盯着薛向,满面春风,“知道你最大的错处在哪儿么,错在既想独占利益,把云梦时报做成民报。 又想搭官府的便车,选择挂靠在第七院。 不然,便是我想收编云梦时报,还得费些工夫呢?” 薛向面色如常,“也不过是费些工夫,结局会有不同么?被你们盯上了,不多过去是不可能的,不是么?” “哈哈哈,你倒是聪明。” “夺过去容易,我只怕你把握不住。” 薛向一脸诚恳。 李少白再笑,“说到《凡间》,里面有句唱词,经张瞎子的演绎,极有韵味,我唱你听听。” 说着,他以手拍案,打着节拍,“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见薛向始终面无表情,不肯提供任何情绪价值,李少白冷哼一声,甩袖离场。 薛向返回梅花厅,才推开侧房,谢海涯已经在里面坐了。 “精神还不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谢海涯合上一本册子。 “剑从天降,不可抗力,我能理解。” 薛向虽不爽,却也知道不是谢海涯不帮忙,实在是李少白能量大。 毕竟,此事已然涉及到迦南早报的改组,李少白因此调职云梦,这已经不是云梦城这个层面能解决的了。 第26章 灵蛇 谢海涯点点头,“年纪轻轻,处变不惊,大有可为! 你也并非一无所获,别小看计入出身文字的赏功,城试能加分的。” 薛向凛然,冲谢海涯拱手,“多谢院尊。” 他很清楚,这个赏功,定然是谢海涯替他要下来的,因为只有谢海涯知道他的目标是通过城试。 “你我之间,犯不着谢来谢去。” 谢海涯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扔给薛向。 薛向接过,拔开葫芦塞,里面装着个红色丹丸。 “凤五丹,疗伤、治病用的。” 谢海涯道,“年前你不是来拜早年么,当时没趁手的礼物,回老家得了这枚丹丸,赏你了。” 薛向大喜。 凤五是古代神医的代名词,能用他的名讳冠以丹药,效果必奇。 当时,董嘉存也送过凤五丹,薛向虽十分渴望,却不敢收。 此刻,谢海涯赐下,他当然不会拒绝。 收下凤五丹,薛向拱手,“院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都说出口了,还什么情不情的,讲。” 当下,薛向便将寻四洲、吴奎申请调入第七院执法队的事儿说了。 “事情不大,我打个招呼,你让他们办手续去吧。” “多谢院尊。” “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抓紧备考吧,离城试也就三个多月了。” “卑职一直勤学不缀,定文老师,我已经找好,突击一段时间,通过城试,应当不难。” “城试可不止考经义、修炼水准也是核定标准之一,不到练气三层,连参考资格都没有,可见还是有门槛的。” “卑职还差临门一脚,斗胆请院尊赐予功法。” 这一段时间,他没有引灵入体,究其根源,是不愿浪费圣像的灵域回光。 他希望引灵入体的同时,也能参修功法。 “想要什么功法?” 谢海涯对薛向这个下属不能更满意了,前有一言助他破修行屏障,后又替他摧折苏眭然,嘉禾的事上也助力甚大。 如今,薛向丢了云梦时报,谢海涯无能为力,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难度高,威力大,练气三四层就能修炼的。” “你是真敢开牙,难度高、威力大,你学的会么?” “卑职就这一个要求,还请院尊斟酌。” 有灵域回光加持,薛向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修行功法的机会。 “净给我出难题,等着吧。” 谢海涯挥手,“这一阵儿,你不用来当值了,安心复习就是。” 薛向躬身一礼,便即出了梅花厅。 下了九分山,他径直来到嘉禾商行,打算赁下一间炼房。 若修行功法,需要安静空间,也需要阵法防护,民居不大合适。 嘉禾的侍者引着他看了一圈,薛向预定好一间,就等着谢海涯那边给准信。 薛向正待离开嘉禾,董管家忽然现身。 几次去董家花园,都是董管家接待,两人颇熟。 董管家将薛向引入雅室,拱手一礼后,递给薛向一个红色纸笺,编号“丙十七”。 “这是一张拍卖凭证,您虽没来,但我家老爷做主替您拍下的,耗费一枚灵石。” 董管家道,“我们老爷说他有愧于您,就不跟您见面了。 您若肯宽宏大量,就支付这枚灵石,拿走凭证,凭证领取拍物。” 薛向猜到董嘉存的有愧是何指,当即支付一枚灵石,拿到拍卖凭证。 片刻后,他领到了一个大红盒子,打开,内中团着一圈腰带。 他取出腰带,嗖地一下,腰带瞬间绷直,化作一柄四尺长的利剑,剑身如秋水,寒光湛然。 “此剑名灵蛇,出自无名剑冢,削铁如泥,内部灵纹,灵气灌入,便能化刚为柔,缠于腰间。” 董管家道,“此剑,我家老爷珍藏多年,轻易不愿拿出拍售。 如今,宝剑归于英雄,正合其时。” 薛向行灵手上,果然,灵力侵入宝剑,百炼钢顿时化作绕指柔。 他解开外袍,将灵蛇剑缠上腰来,剑柄中的凹槽,精准地卡住剑尖。 薛向拱手道,“替我回禀董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薛某不怪他,改日再请他老人家饮茶。” 离开嘉禾商行,薛向径自回返家中。 柳眉和薛适在晾晒白菜,准备炮制酸菜,小晚在厨房忙碌,母亲在堂中陪什么人说话。 “是云梦报社的人。” 柳眉低声道。 薛向伸手摘掉她头上的飞絮,柳眉眉眼温柔,玉面飞红。 “东主。” 周梦雨从堂中迎了出来。 一番见礼后,薛向邀他入门前的茶室说话。 茶上来,小二才退走,周梦雨便拜倒在地,“若非东主当日青眼,周某怎会有今日际遇。 云梦被夺,周某本该弃职以全气节,奈何那小人以我家人相挟,周某不得不从。” 薛向扶起周梦雨,“周兄言重了,你在报社出力气,挣饭钱,到哪儿都能挺直腰杆。 对了,报社现在情况如何了。” 周梦雨道,“姓李的还算有胸襟,没怎么干预报社运作。 但他比东主还激进,东主借贷来资金,准备大干快上。 他却嫌东主气魄太小,又找来那几家钱庄,加大资金借贷。 现在,咱们的网点,已经遍及迦南郡六城,满城的印刷坊有八成被咱们赁下。” “现在账上资金情况如何?” “前几日,您预支给印刷坊半年的资金,后续加入进来的印坊也要求同等待遇,前后借贷来的五百灵石,现在已十不存一了。 不过,咱们的报纸供不应求,资金链没有危险。” “冯白呢,他怎么样?” “被李少白奉为上宾,东主早该抓紧此人的,只要此人在,谁也夺不走云梦报社。” 周梦雨深深惋惜。 他身在局中,很清楚,云梦时报的成败,只在想见江南一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云梦时报,是你我共创的金字招牌,周兄好好工作吧,别辱没了它。” 送走周梦雨,薛向返回堂屋,一家人正围在桌边,对着桌上一堆木头块研究。 “孙木匠这么快就弄出来了?” 薛向抓起一张红中,在掌中揉搓,质地温润,边角也处理得光滑。 桌上的麻将,正是他委托孙木匠定制的。 第27章 息风剑法 冬春之际,最是难熬,一家人尬聊得都快没词儿了。 叶子牌变化少,薛向不觉有趣,便让孙木匠制了这副麻将牌。 他让小家伙喊来正给酸菜缸里压石头的小晚,便教起了麻将。 一屋子聪明人,没多会儿,便理解了麻将牌的玩法。 薛向传授完最简单的打法,一家人便搓起了麻将。 两局后,跃跃欲试的小家伙,替代了薛向的位子。 看看将到正午,薛向自去厨房,准备煮上几碗烂肉面。 未料,范友义已切洗好七八盘荤素菜品,腰上围着围裙,准备开炒。 范友义赶忙见礼,薛向摆手,“拿着锅铲,见哪门子礼,我管灶火,你来炒吧。 对了,我听小晚说,你们有两间商铺租期快到了。 收回来后,就别往外租了,到时做个报亭,收益不差。” 范友义赶忙答应。 才从火坑爬起来没几日,范友义精气神好了不少,瘦削的脸上终于挂了二两肉,有些英俊模样。 小半个时辰后,饭菜上桌,牌场激战的四人,恋恋不舍续了三局,才散牌吃饭。 薛向很喜欢这种全家玩物丧志的氛围,不然,他还真找不到奋斗的意义。 范友义手艺极好,一桌菜色香味俱佳,薛向正大快朵颐,梅花厅来人,送给他一个鸡蛋大的玉珏,便即离开。 薛向握住玉珏,念头浸入,见到一篇功法。 显然,谢海涯对他提的事儿上心了,不等过夜,便给了他结果。 事不宜迟,薛向跟柳眉招呼一声,便直奔钱明宅院。 他到时,钱明正在葡萄架下吃饭,一盘油渣炒白菜,一碗糙米饭。 薛向本想等他吃完,钱明直接丢碗,引他到静室说话。 薛向开门见山,“我得了一套功法,想请钱师指点一二。” 说着,他取出玉珏。 钱明原地跳了起来,紧紧抓住玉珏,用手指细细摩擦玉珏上的一缕细细纹路。 忽地,他将玉珏拿起来,对着阳光,先前摩挲的细纹映照出一朵雪色梅花。 “天枢阁,是天枢阁遗宝……” 钱明唾沫横飞,“小薛,这宝物你从哪儿得来?” “谢掌印相赠。” “难怪,难怪啊……” 钱明将玉珏递给薛向,“这天枢阁是古代著名功法收集机构,玉珏上的雪色梅花,就是其标识。 能被其收录的功法,无一不是奇品、珍品。 存世已经不多了,即便是练气期的功法,也十分珍贵。 谢掌印能将此物赠你,想来对你极是看重。” “谢掌印对我确实极好,钱师,咱们还是研究功法吧。” 薛向将玉珏递还钱明。 钱明怔了怔,“小薛,天枢阁的功法,极为贵重,岂能与外人闻。” 薛向摆手,“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套功法,钱师学去了,还能来对付我不成? 退一步说,若无钱师,我学此功法,必然艰难。 互利互惠的事儿,钱师何必拘泥末节。” 忽地,钱明躬身一礼,“如此,钱某生受了。” 他抓过玉珏,意念送入,开始阅览功法。 片刻后,他放下玉珏,啧啧叹道,“天枢阁名不虚传,此息风剑法,剑、步相合,招法鬼魅,剑出无声无息,实在是集齐剑法的奇、绝、险、快、隐之诸妙。” “还请钱师指点。” “谈不上指点,共同研究吧,你且稍等,我去拿纸笔,关窍处,光说不行。” 钱明速去速归,他虽满心渴望立时就修习奇功,却未忘了薛向此来的根本目的。 当下,钱明便一字一句地解析功法,遇到难点,还取出经络木人,一边解说,一边在稿纸上作图解析。 两人皆沉浸其中,不知时间流逝。 钱明直讲解到深夜,才将一篇不过三百字的功法,完全拆解到薛向能理解的地步。 “这一步是怎么回事儿?” 薛向指着钱明解析出的一副正多边形图案。 钱明皱眉道,“解析出来是这么回事儿,我也不好理解,好像运用到了数术道理。” “数术道理?” 薛向瞪眼,“功法还能如此运用?” 钱明道,“这是自然,越是奇绝、高明的功法,蕴含的道理亦是恢弘。 数术道理,乃是天地自然之理中,最简洁、壮美的存在。 有太多的功法,向数术道理求其妙。 你看这多边形图,越解析,边越多,持续下去,是不是有无穷之妙。” 薛向盯着那越画越多的多边形道,“越看越像割圆术。” “割圆术?” 钱明并不精通数术,即便在这个世界,割圆术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数术知识。 薛向拿来尺规,在稿纸上边画边讲解。 半个时辰后,钱明连拍大腿,“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这一步,讲的就是一圆之内,半径最短。 以自己为圆点,长剑所过,俱是半径。 好一个息风剑法,如此布局,等于说只要将敌人纳入打击范围。 按息风剑法的设局,敌人就不可能快得自己。 息风,息风,剑出无风,它的快是这么来的啊。” 钱明仰天三叹,冲薛向拱手道,“常言道,教学相长,今日信矣。” 两人同时弄懂剑诀,钱明经验丰富,便先行修炼。 薛向基础不牢,还要继续串联他近期掌握的各种修炼知识,尚在理解阶段。 晨曦微吐时,买肉饼的从门前吆喝走过,薛向出外包圆了饼摊,提了十斤肉饼回来。 稍作补充后,薛向继续苦读研习,钱明则已停止行灵,忽地,长身跃起,袖口处滑出一柄长笛。 他以笛作剑,步下生莲,周身清光流溢,飘飘欲举。 转眼,又至正午。 薛向收起玉珏和钱明所作的图解注释,对息风剑法已有基本盘。 他正待告辞,钱明忽地收住身,一脸怅然。 薛向忙问缘故,钱明叹声道,“此仙家法术,一旦修成,真不知练气境内,有何斗术能与之相抗。 可惜,非凡人能修。 我到底是看轻了天枢阁,这息风剑法要想达成诸多玄妙,需同时行灵三大紫府,体内灵力才能周流如意。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毕竟,行灵之难,远超想象。 不过,这息风剑法能被收录进天枢阁中,能否炼成,肯定早得到验证。 想来不知何等天才,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修成此等神功……” 第28章 没存稿了 钱明颓然已极,止不住叹息。 薛向宽慰两句,道,“钱师对此息风剑法如此推崇,我忽然想到一事。 低阶修士挑战高阶修士,若低阶修士有强大功法加持,能否逆天改命,战胜高阶修士。” 钱明搓了搓脸,“那要看如何定义低阶、高阶、强大功法。 这么说吧,练气十层,看着是十个层级,其实是四个层级。 一到三是初阶,四到六是中阶,七到九为高阶,十层为圆满。 这息风剑法绝对是练气阶段的顶尖斗术功法,若是练成。 就不是三层战四层,而是初阶败中阶,中阶败高阶。 前提是,有足够丰沛的灵力,支撑持续战斗。 毕竟,此剑术,一旦施展,震动三大紫府,对灵力的消耗太快。 小薛,我不是因为自己修炼失败,便要扫你的兴。 此剑法修行,要想修成,必须要满足极端条件,望你三思。” “多谢钱师提醒。” 薛向谢过,又闲谈两句,便告辞归家。 回到家中,他又向薛母禀告说,公中有急事,他短时间内不能归家。 又叮嘱柳眉,若有事,去找寻四洲。 薛母、柳眉虽然担心,却知道薛向吃朝廷饭,听朝廷管,只能替他收拾换洗衣物。 又半柱香后,薛向抵达嘉禾商行的炼房。 这是一间设在地下丈许的密室,匠心巧用之下,通风、光照、护阵、私密度,得以兼顾。 薛向盘膝坐定,待心神安宁后,取出星云盒、灵石、康广陵圣像。 随着“学而时习之”的诵读声念出,圣象再度飞出清光,环绕他身。 薛向催动引灵诀,灵丝化作灵力,纷纷涌入他体内。 与此同时,薛向开始按照息风剑法中要义,行灵体内诸多穴窍。 这个过程越是纯熟,对他稍后的剑法修炼,也越有好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薛向渐渐达到物我两忘的状态。 ………… 正月二十三,同康路,云梦时报总部。 李少白站在专属公房内,临窗下望,看着热闹的街市,口中哼着乡野小调。 忽地,大门被推开了,他手下的哼哈二将王旁、陆章走了进来。 “给大人道喜哩!” “大人神威,一入云梦,风起云涌,死局得活,功莫大焉。” 两人一吹一拍,李少白倍觉顺耳。 “叫你们回雍安查探情状,不是叫你们去练嘴,那边怎么样了?” “大人鬼手神功,让迦南早报也同时连载《凡间》,如今迦南早报的销量也是节节走高,王社长公开说,迦南早报需要十个李少白。” “还有呢,咱们的铺货渠道,已经遍及迦南六城,分销商报名踊跃。大人果断加大借款,做成这好大局面,真非心胸广有丘壑者不可为之。” “…………” 李少白乐不得道,“说起来,我真得感谢薛向啊。 虽说,这小子是个刺头儿。 但不管怎么算,也是我的贵人。 哈哈,这小子现在在哪儿呢?” 王旁道,“以往九分山上,就属这小子消息多,弄出的动静儿大。 常言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大人这一出马,立时就这小子压进尘埃里去了。 听说,九分山都不待了,回家躲被子里哭去了。” “哈哈哈……” 三人大笑。 咚咚,门敲响。 “进!” “大人!没稿子了。” 周梦雨立着一张扑克脸。 “没头没脑的,什么没稿子了?” “《凡间》的稿子没了。” “没稿子写去!稿子在我脸上?莫名其妙。” “冯白说他只得了这些稿子,再后面就没有了。” “什么!” 李少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只差蹦起来,“说的什么昏话,《凡间》不是冯白写的么?什么叫他只得了这些稿子。” “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从没说自己是想见江南。” 周梦雨莫名快意。 李少白懵了。 他可是在董家花园亲眼见薛向带来了冯白,亲口承认冯白就是想见江南。 加之,这一段时间,冯白稳定供稿,迦南早报、云梦时报的销量都节节攀高。 李少白就从没怀疑冯白就是想见江南。 “这不可能,我敢断定,定是薛向私下里联络了姓冯的,叫他故意停稿,恶心大人。” 王旁高声道。 陆章击掌道,“一准是这样,想见江南万不能出问题,否则,咱们就全完了。 薛向这一刀,是往大人腰眼上捅啊。” “禽兽之变诈几何?” 李少白冷笑一声,“去叫冯白过来,敢吃里扒外,我饶不了他。” 不多时,冯白赶到。 李少白阴着脸喝问,“薛向给了你什么条件,说出来,我加倍。 若敢不知进退,不识时务,煌煌律法便是为尔辈所设!” 冯白拱手道,“大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冒认《凡间》作者。 老朽真不是想见江南,我就负责洗个稿子,我若能写出《凡间》,何必在报社担个编辑的差事,这才挣几个钱? 我老本行就是说书的,若《凡间》是我的作品,我早就在最大的场子开专场了。 一场下来,赚上一枚灵石也不稀奇。” 李少白愣住了,心防有些崩塌。 因为冯白所言,符合情理。 被耍了! “难道想见江南是薛向?” 陆章自语后,又摇头,“不可能,书中的山川河流、人情世故,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 我知道了,姓薛的将想见江南藏起来了,并且藏的很紧。 老冯不过是他摆在明面上的障眼法。” “这些都是废话,现在该怎么办!” 李少白气不打一处来。 陆章脑筋快,“要么去求姓薛的,要么另辟蹊径。” “我会去求薛向?做梦!” 从薛向办云梦时报开始,李少白就看薛向不顺眼。 他万没想到,薛向竟大获成功,反衬得他跟小丑一般。 他收编云梦时报后,好生嘲讽薛向一番,出了口恶气。 现在,让他去求薛向,那是万万办不到。 “那咱们只有自己续《凡间》了,咱不是养了十几个写手么?自己开创局面不行,往下接续文章还不行么?反正《凡间》热度已经起来了,跟读一般不会那么容易掉。” 陆章越说思路越清晰,“就让十几个人每天都出稿,看谁的情节更精彩,咱们就选谁的稿件接续《凡间》。” 冯白欲言又止。 李少白嘿声道,“着啊,这还真是个办法,说上天,不就是个话本传奇么?” 当下,他吩咐下来,命王旁、陆章速去安排。 第29章 三层 地下,炼房。 薛向盘膝坐定,周身被清光环绕,星云盒中,一枚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着。 忽地,薛向小腹上,冒出一道光线,沿着小腹中轴线往上游走。 一声凤鸣,从脐下三寸开始,接连现出两个光点,紧接着,第三个光点在光线末端显现。 “呼!” 薛向吐出一口浊气,周身清辉熠熠。 如今,他入炼房已经七天,除了练习《息风剑法》,他都在引灵入体,孜孜不倦。 在消耗四枚多灵石后,他终于再度进阶,突破练气三层。 他顾不上休息,长身而起,脚踏罡步,一挥手,一道气流从掌心射中,地上的灵蛇剑倏地弹起,落入他掌中。 薛向游身便走,脚步清灵、飘忽,灵蛇剑在灵力的加持下,时而灵动如蛇,时而点射寒光。 随着他脚步密集踩过,炼房之内,出现无数个浑圆。 嗖嗖嗖,他一个刺剑,墙上落下一排白点。 薛向越舞越快,息风步法踏出,他身形飘然如梦,倏忽西东,几乎化成残影。 忽地,他体内乾阳紫府、灵照紫府、广龙紫府,同时被体内灵力贯穿,三大紫府同时震动。 他沉喝一声,一招“大河直驱”,灵蛇剑寒光三点头,竟催出一道剑气,射中墙壁。 忽地,墙壁上乱光狂冒,正是护阵被激发了全部威力。 租赁炼房时,他可听二掌柜吹嘘过炼房护阵的威力,说,要激得护阵发出异响,非顶尖练气强者不可为。 由此,可见这息风剑之威。 薛向收剑,盘膝而坐,行灵半个时辰,才平复下体内狂暴的灵力。 震动三大紫府,几乎将体内灵力完全调动,发挥出了远超练气三层的实力,这息风剑法的霸道,他终于完全领略。 忽地,他周身清辉缓缓散开,康广陵圣像无风自动,慢慢飘起。 忽地,圣像自动分解,化作袅袅烟气,烟气聚形,正是康广陵形象。 他依旧悲天悯人地抬首望天,十余息后,如空气散在空气中。 薛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莫名的怅然还是袭遍周身。 他对着康广陵圣像消散的方向,拜了三拜,起身离开了炼房。 他先入浴房,狠狠洗刷一番,洗掉全身污垢,换上一身干净衣衫,出嘉禾商行,直奔前街。 此时,他腹中饥渴得能吞下一整头牛。 牛肉面,锅贴,肉馅大包、羊肉汤一股脑儿祭了五脏庙,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出了前街,他朝家走去,路过同康路,那边人群聚集,火光冲天。 挤过去一看,却是一群人在焚烧报纸,烧的正是堆积如山的云梦时报。 火光冲天中,还有人不停往火堆里添着报纸,骂骂咧咧声,更是引得群情激昂。 薛向顾不得看热闹,径直赶回家。 才进家门,便听小家伙“啊呀”一声,冲上来,撞进他怀里,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再不撒手。 柳眉也跟出堂屋,快步走到她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还未说话,星眸先红。 薛向趁势趴在她背上,“眉姐,困了。” 他浓重的鼻息,顺着柳眉的衣领钻入,顷刻间,白腻的肌肤被染成玫红,白皙、修长的脖颈,冒起一粒粒鸡皮。 柳眉竟站不稳了,薛向赶忙揽入她腰身,触手间,弹力惊人。 “大兄。” 隔壁的小晚、范友义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小范,晚上吃火锅。” “清汤?红汤?” “鸳鸯锅。” “得嘞。” 范友义拉住小晚,“娘子,备菜备菜……” 离开了魔窟,他也渐渐展露少年人心性,快活地拉着小晚买菜去了。 来到堂屋,薛母正往青瓷碗里舀着一勺炖得黄盈盈的鸡汤。 薛母逼着薛向连喝两大碗鸡汤,才放他回房间休息。 薛向早困倦到极致,脑袋才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 ………… 正午,云梦报社,李少白专属公房。 “弄死李少白!” “还我真《凡间》!” “我们要想见江南。” “…………” 尽管闭紧了门窗,外面的呐喊声还是钻入耳来。 李少白已不复志得意满模样,头发蓬乱,双目赤红,脸色发青,双目空洞无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局面会崩塌得这么快,败势是如此的山呼海啸。 那日,他和陆章、王旁,议定了,自己组织人手来接续《凡间》。 一开始几天,风平浪静,云梦时报的销量依旧节节走高。 三天后,市面上,茶楼里,渐渐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真正的崩塌,来自邻城的《安陆晚报》。 云梦时报的崛起,衬得各城新办的报纸,都如儿戏一般。 得此机密消息,《安陆晚报》没有偃旗息鼓的道理,一通系列报道发出,将李少白侵夺云梦时报,《凡间》换作者的事儿抖了个底掉。 《凡间》的大量狂热粉丝,在意识到正版的《凡间》被杀死后,心中积攒的滔天怒火,一下子就喷发了。 霎时,星火燎原。 先是各城都出现了焚烧刊行盗版《凡间》的迦南早报和云梦时报,尔后,出现了群体性抗议,被各城巡捕队压下。 然而,云梦时报并不停止发行,排版好的盗版《凡间》还在刊行,彻底点燃书迷怒火。 时至今日,云梦报社外出现大量抗议者,有激进者甚至往报社内投掷燃烧瓶。 各方的压力,如汹涌潮水袭来,压得李少白几乎喘不过气来。 砰,房门被撞开。 李少白眼睛瞬间猩红,才要喝骂,冲进门来的王旁如机关枪般先开火了,“大人,躲躲吧,陈院尊来了,神色不善得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躲躲啊……” 李少白冷哼一声,稍稍整顿头发、衣衫,赶走王旁,将门大开着。 十余息后,一脸紧急集合的第四院院尊陈涉,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李副院好定力,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陈涉哼道,“陈某就远远不如了,城令问,掌印催,陈某如坐针毡呐。” 李少白镇定自若,“要解此危局,易如反掌。” “噢?你倒是胸有成竹,说来听听。” 陈涉冷笑。 三连发,斗胆求下追读、月票。 新书不易啊,现在的政策是追读为王,江南也难啊。 拜托诸君有票的不吝投票,每一张月票都万分重要。 周一要换榜了,希望能冲上去。 本书成绩其实不算差,但之前元气大伤,导致这本都没回过神来。 诸君,再挺我一回。 救救孩子吧。 ………… 附上主要打赏名单: 俩盟主:洛铭藏锋、zason哥。 俩堂主:小猪放火、书友20170226142739120 一舵主:半山秋枫。 俩执事:moepus、半截火车。 一弟子:洞察的深 ……………… 好多熟悉面孔,感谢感谢。 盟主等上架加更吧。 ………… 江南大呼:投票,投票,投票! 《我以科举证长生》三连发,斗胆求下追读、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云间消息 李少白盯着陈涉,“一,对外宣称,是报社的临时工误操作,错用废稿。 二,问责薛向,此獠掩藏想见江南,耽误云梦时报发行,坐看我等今日局面,其心可诛。 三,严惩薛向,令其交出真正的想见江南,诸难自解。” 李少白说完,陈涉沉默了,良久,一挑长眉,“都说李副院出身高门,名不虚传呐。 这般威福自专的做派,便是城令也远远不及吧。” 话至此处,他声音忽然转厉,“当大家都是傻子,瞎子么? 九分山上全无道义? 云梦时报怎么来的?是不是薛向一手创建的? 怎么转到你帐下的? 一开始,外人是真不知道,现在呢,《安陆晚报》恨不得炒得天下皆闻。 现在,你玩不转了,让问责薛向。 问责的指令,是我下,还是城令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都不要了么? 没那个牙口,就别踏马什么都往肚里塞……” 陈涉被气完了,丝毫不顾体统,脏话都开飚了。 李少白呵呵一笑,“院尊教训的是,是我李某人无能,我自请处罚。 陈院尊还有事儿么? 若是没事儿,李某要写请罪文书了。” 他已经彻底想开了,云梦官方不支持,局面肯定难以挽回了。 可那又如何?他穿的官衣,办的公事,顶多是决策失误。 自己不贪不占,上面能给的惩罚,也就是申斥,至多两年内不能晋升。 想通了这点,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捅下烂摊子,就想一走了之?” 陈涉一眼洞穿李少白的摆烂心思,厉声道,“各大钱庄的掌柜,现在挤满我的公房。 郡守三令五申,谁任上弄出的窟窿谁补。 嘿嘿,指望本官替你顶雷,门也没有。” 李少白脑袋嗡的一下,眼前金星大冒。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漏算了一招,大借款。 薛向在任时,借了三百灵石。 按道理说,新官不理旧官账,只要他不接手,这三百灵石的债就归薛向料理。 可当时云梦时报的形势一片大好,李少白只想着抢班夺权,哪管这个。 他执掌云梦时报后,云梦时报的发行量更是节节攀登,他满脑子都是大干快上,嫌弃薛向是小脚老太太走路,再次大借款五百灵石,铺设迦南郡六城的分销网。 如今,《云梦时报》崩盘,各大钱庄一追究,这笔烂账可都记在他的身上。 弄出如此巨大的经济窟窿,可不是一封请罪文书能摆平的。 一想到原本的大好前程,满郡称赞,现在弄得一地鸡毛,后退无路。 多日积攒的压力,顷刻间爆发,李少白再也坚持不住,口喷黑血,兜头倒地。 “大人,大人……” 王旁、陆章抢了进来。 ……………… “你怎么这么爱设局?” 谢海涯盯着薛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轩轩朗朗的俊秀少年,和腹黑老吏联系到一块儿去。 “卑职不愿害人,但也不能被人害了。” 薛向清白如莲花。 “又是以怨报怨?” “然也。” “还然也,你这回捅出的漏子多大,你知不知道?” “有院尊替卑职顶天立地,卑职不怕。” “你……” 谢海涯气乐了。 他嘴上是严厉的,心情是舒畅的,精神是愉悦的。 李少白抢夺云梦时报,谢海涯嘴上不说,心里早骂翻了。 奈何,剑从天上来,加南郡的力量都掺和进来了,谢海涯也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薛向一招回首掏,竟使得局面幽而复明。 连城令都主动找他喝茶,暗示他出面,平息局面。 薛向接二连三带来惊喜,让谢海涯有些目不暇接。 “说说吧,云梦的烂摊子,你打算怎么拾掇?” “这要看上面的意思。” “上面让你交出想见江南,让你出面安抚各大钱庄老板,你能愿意?” “如果是院尊的意思,卑职愿意。” “行了,别绕了,说说你的条件,这回谈判余地颇大。” “云梦报社独立,此外,给我换个金质飞鱼标,晚辈不敢贪心,就这两条。” 薛向余光偷瞄谢海涯。 “要不要让城令把位子让出来给你?” 谢海涯气乐了。 薛向一缩脖子。 谢海涯冷哼道,“想要金标,过了城试再做梦。 还有,云梦报社独立,也不可能。 报社已经纳入体制,怎么可能一言而废?” 薛向道,“那我另起炉灶,接收云梦报社的资产和债务。” 谢海涯怔了怔,“就知道你所图甚大。 但云梦时报已经出圈,谁都知道这是块大肥肉,你想独吞?现实吗?” 薛向道,“云梦时报依旧发行,转为真正的云梦城报。 在云梦时报之外,另起一份报纸,暂定名《云间消息》,这份日报,由卑职运营。 但对外招股,我愿意放出八到九成股份。” “放出八到九成股份?” 谢海涯想不到薛向有如此气魄,抚掌道,“你虽有心胸,但如此施为,你不怕再为人做嫁裳?” “可以权、利分离,放出的股份可按股本获利,零表决权。” “嘶。” 谢海涯从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 “院尊以为可行否?” “你既舍得孩子,套着狼自然不是难事。” “那另外八九成股份的入股权,斗胆请院尊费心转出去。” 薛向话音方落,谢海涯愣住了。 他当然明白,薛向又奉上大礼包,等若是把一个分食巨型蛋糕的权力,让渡给了自己。 “院尊言重了,若无院尊,卑职何以有今日。” “互吹的话就不说了,你等消息。” ………… 二月二,龙抬头。 一场倒春寒,整个云梦城又化作冰雪世界。 薛向一早起来,忍着剧痛,引灵完毕,才出房门,来到堂屋,却见柳眉正在洗头。 薛母和小适不在,她又要往头上浇水,又要防着流水顺着衣领侵入,忙了个手忙脚乱。 薛向近前,接过水瓢,“低头,弯腰。” 一瓢水浇下,竟还有不少水顺着天鹅颈而下。 “诶,你这人,弯腰,弯腰都不会么?” “不要你管,我自己来,帮倒忙。” 柳眉急了,来夺水瓢。 “又没说你什么,还上劲儿了,我慢点浇总行了吧。” 薛向瞧见柳眉天鹅颈染成玫色,以为她生气了。 没想到,他慢慢浇水,流水还是沿着脖颈顺下,柳眉纤腰的弯曲程度竟越来越小。 “别闹,弄我一身水。” 薛向一手扶着柳眉肩膀往下压。 “帮什么倒忙,我不用你。” 柳眉扭动身子。 薛向不动了,瞳孔充血,眼睛发热。 他知道柳眉为啥别扭了,随着她屈身弯腰,下身棉质裤被撑起一道浑圆、饱满的弧线。 裤线中分,蜜桃两瓣。 姿容绝美的她,血气方刚的他,再无别人的家。 薛向脑子里,不健康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 第31章 补习 “诶,你走你走。” 柳眉挣开,抢走水瓢,匆匆擦干头发,横薛向一眼,满面烟霞地去了。 “大兄,晚上吃涮肉喽。” 小家伙像一只胖乎乎的狸猫,呼啸地冲进堂屋。 在她身后,小晚搀着薛母,范友义肩挑手提,大包小包。 “不是说逛街么,这赶上买街了。” 薛向打趣。 范友义满脸喜气,放下东西,躬身一礼,“多亏大兄,谁也没想到,改成报亭后,那么赚钱。 不仅城里的百姓么,底下镇上的也有来订报的。 难得赚到钱了,自然要犒劳大家。” 却是,薛向利用职务之便,把范友义的两间商铺,改成了报亭。 新开的《云间消息》火爆依旧,报亭自然大赚特赚。 “卖报是个不用动脑子的活计,理顺了,让下面人做就行,你念过书,资质不差,准备准备,改日到报社上班。” “多谢大兄。” 范友义高兴坏了,报纸大卖,只在一时。 若能进到云间报社,等若是捧上个铁饭碗。 在小晚帮助下,柳眉的头发总算是洗好了,连带着紧绷绷的裤子也换成了长裙。 薛向一阵莞尔,忽地,门外传来喊声。 薛向出门,见来的正是周梦雨。 他冲堂屋招呼一声,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便出门去。 “东主,久等了,不过,好饭不怕晚,今儿才算有正席了。” 周梦雨拱手行礼。 他已经辞了公职,转入《云间消息》继续担任社长。 城试在即,他虽久考不上,但走科甲正途之心未断,在听说了薛向也有志于科考,两人一直就城试的短期冲刺班通着消息。 周梦雨是科考老鸟,薛向自然愿意相信他的经验。 今日,终于等来周梦雨的消息。 “快说说,怎么个情况。” “照夜坞开塾了,去年尹川先生远游,照夜坞没有开塾,今年果然开了。 往年只要照夜坞开塾,都会疯抢,只因参加过照夜坞私塾的,通过率实在太高。” “那还等什么,赶紧开抢。” 两人先叫了一辆马车,在周梦雨的指挥下,出东门,至绥阳湖边。 北风吹寒,四野俱是雪树琼枝,白茫茫的湖面,竟是群帆竟发。 湖边停着的几艘小船,船主个个鼻孔朝天,一副绝不还价的架势。 无奈,薛向只好花了三倍于平时的船价,才催动小船朝照夜坞赶去。 船行湖面,水光接天,远山皑皑,如竖琼楼。 湖心,一亭如豆,红砖白瓦,煞是可亲。 “船家,可知这照夜坞因何得名?” 薛向来了游兴。 “照夜嘛,就是麻雀,顾名思义,麻雀常来常往的船坞。” 胖乎乎的船夫乐呵呵道,“本来是个破烂船坞,尹川先生买下后,先种梅花,后移奇石,读书其中,已成幽静胜地。 公子们,在那里读书,一定会高中的。” “谢您吉言。” 周梦雨抛过一股灵丝作赏,心情颇佳。 薛向搬过把椅子在船上坐了,极目湖光山色,心胸大开,便和周梦雨闲谈起报务。 周梦雨道,“销量节节攀升,主要是周边市场打开了。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李少白,不是他大刀阔斧,不是他发动关系网,那些销售网路没这么容易建成。 但也有不少读者反应,咱们的《云间消息》过于偏重话本传奇,有些偏离报业本心。” “你是怎么看的?” “我觉得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云间》固然靠话本传奇安身立命,但决不可来赖之以生死。 长久下来,《云间》会失去报纸的底色。 所以,当务之急,其他真正的报业类板块,要真正承办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有没有思路?” “想了一些主意,但编辑部门讨论了一圈,问题多多,并不成熟。” “那我给你点思路吧,把征婚类栏目做起来,虽说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好男好女,如天人隔绝,这条线若能贯通,必是一大爆点。 另外,有奖谜题竞猜,也可以搞起来。 还有,城试在即,满城围观,即时消息,花边新闻,都可以发。 最最重要一点,对外公开,《云间》对提供新闻消息的人,支付报酬。 光靠几个外派记者,采不到什么劲爆消息,消息付费一出,不啻于以最小的代价聘请大量外派记者……” 薛向说一句,周梦雨点一下头,待薛向说完,他整个人都傻了。 “你直钩盯我作甚?” “东主简直是天生的报业人,这么多奇奇怪怪、却一听便有奇效的点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两人正讨论的热烈,胖船夫吆喝一声,“照夜坞到喽。” 船停岸边,两人下船,面前只一条道,两边腊梅盖雪,花开正艳。 沿小道西行百余步,一间垒在山边的轩敞木厅出现在眼前。 五六十号人,聚集在木厅的廊檐下,或坐或立,等待着什么。 周梦雨是城试老鸟,其中多有相熟的,引着薛向过去打招呼,旨在混个脸熟。 周梦雨没介绍薛向公职的身份,薛向也没提。 在儒生中间,未进学的吏员,从来被鄙视之。 “李兄,我怎么感觉这回来的人多得有些过分?” 周梦雨低声问一个蓝袍青年道。 此君名叫李朋,上届参加城试,和周梦雨互相作保,极为熟稔。 李朋道,“周兄还不知道吧,内部消息,郡中有意革新,此次城试的前二十名,将会被赏赐银鱼标,赐予实职。” “当真!” 周梦雨激动了。 银鱼标级别的实职,那就是副室长级别的,哪个不是权柄在握。 十年寒窗苦,为的可不就是这个? “千真万确!” “即便如此,照夜坞的热度似乎格外高。” “那是自然,尹川先生毕竟是过了学宫试,中了铜麟榜的,往届辅导的战绩摆在这里。” 说话儿,李朋指着西面一个白袍少年道,“瞧见那位没,大名鼎鼎的风萧水,三岁能文,五岁能赋,今年十六,传闻已贯通六经。 忽地,又指向北面的赤袍青年,“城北魏文道,诗书双绝,上一届城试十七名,因未能进入前十,主动放弃考试成绩,对外宣称,誓要夺魁。 连这二位都来照夜坞寻尹川先生辅导,照夜坞的热度岂能不高?” 一个白面胖子冷哼一声,“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第32章 测验 话至此处,白面胖子忽然住口。 “还请孟兄解惑?” 周梦雨和李朋同时抱拳。 白面胖子瞟了薛向一眼,轻哼一声,“看来有人不想知道,我懒得说。” 周梦雨赶紧一扯薛向衣袖,薛向一阵无语,还有这么傲娇的家伙? 他只好拱手求教。 白面胖子压低声道,“名震迦南的女冠随尹川先生一并来了,听闻还有兴趣指点学子课业,不然,尔等以为能震动这么大场面?” “这女冠是何来头?” “听说是从神京来的,白纱遮面,声若纶音,似尹川先生这样的名士,也都与她相交若友。” “果然遮了面孔的,才是人间绝色。” 李朋乐呵呵道。 “美人嘛,还是朦胧一些好。” 白面胖子挤弄眉眼,一副同道中人模样。 “你们二位为何不乐,瞧不起孟某?” 白面胖子瞪着薛向、周梦雨。 “哪有,主要是我想象力差,对朦胧美无感,乐不起来。” 薛向张口就来。 “想象力差?你倒是个妙人,某大号孟德,出身山南孟家,父祖都有仙符在手。” 孟德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你怎么称呼?” “薛向,不值一提。” “薛……向?咦,你莫不是九分山的那个薛向,搞报纸的?” 孟德嗷一嗓子,引来不少人注意。 “正是鄙人。” 薛向虽不愿多事,但也不愿藏头露尾。 “你那个报纸上连载的《凡间》哪儿都好,就是主角不行,老提面部瘦硬,修仙者应该像我这样,骨肉丰满,腰阔十围,威风八面……” 孟德很是健谈。 薛向虚应几句,便待离开,忽听一声道,“什么时候,一介俗吏,也敢奢望科甲正途? 认得几个字?读得几行书?也敢冒充读书人。” 一个高个儿青年阔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人。 周梦雨悄声道,“喊话的叫苏子墨,您的顶头上司苏眭然,是他三叔。 后面几个跟班的,也多是城中官宦子弟。” 薛向点点头,来到左侧花池边,拂去石栏上的积雪,坐了上去,似乎没听到讥讽声一般。 “怎的,故作镇定,装没听见,苏某说的就是你,九分山上的俗吏,第七院的薛向。” 苏子墨在薛向一丈外站定,指着薛向喝道。 苏眭然是他三叔,也是他苏家骄傲,本来苏家预期苏眭然会顺理成章拿掉头上的“代”字,未料谢海涯空降。 随着薛向搅动风云,本来还能跟谢海涯分庭抗礼的苏眭然,现在在第七院的形势,可以说每况愈下。这笔账,苏子墨包括苏家人,少不得要记薛向一笔。 “是俗是雅,不在身份,而在人的行止。 左公卧厕,虽处污秽之地,但志向高洁,皆谓大雅。 梁王索琴,虽抚弄玄音,但巧取豪夺,古今不齿。 苏兄以身份臧否薛某,出口伤人,谁俗谁雅,自有公论。” 薛向声音清朗,一身青袍衬得长身如玉,卓尔不群,衬得苏子墨真如无理小人一般。 “好贼,还敢暗口伤人!” 苏子墨团团一抱拳,朗声道,“诸君,我等儒士,同聚一次,谈诗论文,岂容俗吏玷污。 诸位公论,似此等俗吏,该不该居于此间。” “逐之!” “某羞于俗吏同列。” “照夜坞素为儒士心中高洁之地,岂能容循吏立足!” “…………” 苏子墨号召力并不惊人,但三五声附和,足以形成舆论。 “东主。” 周梦雨面皮发白。 “大丈夫行走天地,岂能没有唾面自干的雅量。” 薛向抓一捧雪,在掌中碾压成团。 他才不会傻到别人说几句,就仓惶退场。 “尔等号称儒士,竟聚众喧哗,也敢称雅?”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却是一个青衣人站在木厅廊前,她脸上覆着清纱。 “这位就是那女冠?” 李朋低声问。 孟德摇头,“传闻女冠遮面的是白纱。” “两件事。” 青衣女高声道,“一,尹川先生未归,嘱托我家元君这几日代管照夜坞。 二,尹川先生有言,他精力有限,只收三十人。” 她话音方落,场下炸开了锅。 到场的可是足足五六十号学员,只收三十人,意味着有近一半人要被刷下。 “可是价高者得?” “尹川先生不至于如此市侩吧?” “……” 物议汹汹,青衣女朗声道,“自是择优录取,我家元君自制一份试卷,考绩前三十者入塾。” 此议公平,纵有人自忖学识不够,也不敢反驳。 午时刚过,照夜坞的仆人们抬来一筐肉饼,一缸米浆。 众人草草吃了,便入木厅开考。 木厅没有这许多座位,所有人皆席地而坐,身前置一圆凳作书案答题。 薛向拿到试卷,翻阅起来。 他接触过历年城试试卷,和这张试卷上的内容分布极为接近,整体也分三部分。 其一,历史常识。 其二,经义默写。 其三,定文策论。 都是问答的形式,每道题都列明了分值,共计百分。 其中定文策论足足占据了五十分之多,而这一项恰恰是薛向最为困难的地方。 他固然过目不忘,近来也是手不释卷地阅读各种儒家经典,名家注释。 但定文的写作,极像数学大题,你光背会各种公式,不深刻理解题意,掌握规律,是很难做出高分答案。 此外,定文策论的题目,和八股文相近,也是截搭题,从不同的儒家经典中,各截一句,凑成题目。 比如,他此刻拿到的定文策论,题目便是:原泉混混,天何言哉,试论如何安一地民心。 只一眼,薛向便能判明“原泉混混”出自《正言》第三章,全句是“原泉混混,不舍昼夜”; 而“天何言哉”出自《风雅》第一章,全句是“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两句混搭在一起,薛向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只好现放下定文策论,先做前面两类题。 纯记忆类的题,他解答起来,简直毫无难度,除了一道“写出恭帝在任时的全部年号”,碰到了他的记背盲区,其余题目,他皆胸有成竹。 第33章 刁难 答完前面两类题,薛向抬头看了一眼正前方的线香,第一根才烧去三分之二,答题总计是四炷香的时间,计两个时辰。 时间自然是够,但薛向依旧全无头绪,怔怔盯着试卷愣神。 木厅前方讲台后,设着一条长长锦屏,锦屏后,一个芳姿绰约的女子端坐在一张蒲团上。 她身材颀长,着一条素约黄裙,墨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面上覆着白纱。 正是暂时负责照夜坞的女冠。 “王妃……” “嗯?” “元君。” 青衣女赶忙改口,不复人前端庄,脚步蹁跹,跳到黄裙女身侧,悄声道,“弄清楚了,就是那个弄报纸的薛向。有传闻说,他就是想见江南,《凡间》就是他的作品。 你不是日日追读么,现在好了,送上门来了,您成了近水楼台,还怕不能先得了月?” “传闻真真假假,谁知道他是不是作者。不过,他生得倒是好模样,用《凡间》里的俏皮话怎么说来着,对,养眼。” 黄裙女打个哈欠,缓缓卧倒,“还考场走走,不管怎么说,也是场考试。” 青衣女答应一声,转入考场,二十余息后,转了回来。 “元君,要糟。” “一惊一乍的,什么要糟。” “我溜过去看了,那薛向的定文策论,十分勉强,看来并非读书的种子,搞不好,传言是假,《凡间》的作者根本不是他。” “不是就不是呗,好皮囊就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 黄裙女打个哈欠,“别吵我,眯一觉。” 两炷香后,黄裙女被青衣女摇醒,“有人交卷哩,快判。” 黄裙女揉揉眼睛,接过一张卷子,略略扫了几息,“不错诶,这魏文道不愧是上届通过城试的,常识问答错了两题,经义默写只掉了一行字,定文策论破题,承题,都极为精到,九十分往上的成绩……” 黄裙女一边低语,一边判卷,陆续又有人交卷,她皆数息间判明。 眼见最后一炷香快要燃尽,薛向才终于交卷。 黄裙女迫不及待地拿过薛向试卷,细看起来,“字不错,铁画银钩,有些功底。 常识题错一个,默写全对,不错诶。 嗯?这,这定文策论怎么写的如此荒腔走板,破题都出了问题,这连粗通都算不上。 这样的水平,参加城试,充炮灰罢了。” 很快,前三十的卷子出来了,青衣女在一旁抄录名字,准备张榜公布。 当写到第二十二个时,黄裙女抽出一张写着赵倘名的卷子,将薛向的卷子塞了进去。 “元君?” 青衣女停笔。 “这个叫赵倘的,形容猥琐,交卷的时候,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瞧你,令人作呕。” 黄裙女给出解释。 “那这个呢。” 青衣女扒拉出孟德的卷子,“这白脸胖子交卷子的时候,还故意摔了一跤,就等你来扶。 一双眼睛快长到你身上了,这又怎么说?” “说明孟德有眼光,这样的人不录录谁?” 黄裙女振振有词。 青衣女一阵无语,指着薛向试卷道,“录他进来,可是公然作弊。” “我的地盘,还不能随我心意?” “您还说不看皮相。” “我是还人情。你没发现,我最近好睡了么,连皮肤都好了很多,晚上听听《凡间》,人生乐事。不管这《凡间》是不是他写的,连载《凡间》的报纸总是他折腾出来的。这个人情,得还。” 片刻后,录取名单公布,一片哗声。 入选者庆幸,落选者悲鸣。 “烦请小姐公布薛向的答卷。” 忽听一声喊,众人看去,说话的正是苏子墨。 “你这是何意?” 青衣女心头一紧。 苏子墨道,“薛向此人,不过是因搅动九分山风云,被某些大人们特批参加此次城试。 他并没有完整地接受学堂教育,又不曾传出才名。 今天的试题难度,绝不在正式的城试试卷之下,我不信他的水准能达到入塾标准。 当然了,为确保公正,我申请公布我的试卷。” 他也在入选名单内。 “你说公布就公布,城试发榜,怎不见谁敢闹榜?” 青衣女冷声喝问,中气未免不足。 “怀疑薛向的理由,我们已经说了,既是择优入选,既是考试,我等求的就是一个公平。” 苏子墨来了精神。 他并不确信薛向的经义水平,指摘薛向,不过是制造舆论。 现在,青衣女不肯让看试卷,倒是助涨了他搅和舆论的决心。 果然,不少落选者纷纷附和苏子墨。 “尔等闹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黄裙女从锦屏后转出身来,“这里不是城试现场,这里只是私塾,漫说有考试,便是没有考试,入选谁,不入选谁,也全由尹川先生说了算。 尹川先生既全权委托给我,则是我说了算。 不愿意待的,可以自去。” 苏子墨拱手一礼,高声道,“看来不论何时,还是公门之中好修行,我等草民到底不如为官为吏的。” “请元君(对女冠的尊称)公布我的试卷。” 薛向越众而出。 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就算那道定文策论做的并不完美,及格线应该也到了,算上前面两大类,入榜绝对是自己真实实力的体现。 毕竟,他和照夜坞的人素不相识,不认为有谁会平白帮自己。 心里没鬼,怕什么? 当然,最重要一点,他必须出声抗辩,抵制苏子墨搅动的舆论。 清誉对一个儒生,一个士子,太过重要。 苏子墨这一盆接一盆的污水,往身上泼,不是黑的,也染黑了。 “我意已决,不满意的可以离开,照夜坞清净惯了,不是你们呱呱争鸣的地方。” 黄裙女态度强硬。 “如此,我等就不好说什么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苏子墨含笑说道。 “阴阳怪气的,圣人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黄裙女冷声道,“不公布试卷,是照夜坞的骄傲。 但舆论既有怀疑,贫道也自当释疑。 儒林公论,定文做得好,随便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 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大家时间宝贵,染画即可。” “妙哉,这才是我辈雅集乐事。” “儒生汇聚,岂能无诗。” “某虽不擅定文,但诗文之才,早有公论。” “…………” 众人附和,苏子墨也不好违逆众义,不敢再强要黄裙女公布试卷。 第34章 染画 “什么是染画?” 薛向前任文化不高,从未参加过儒生聚会。 “就是随手作一副极简的画作,对着画中物象,赋予诗句,给画作增色,故称染画。” 周梦雨愁眉苦脸,入选名单并无他。 “周兄,你素有诗才,未必不能在染画上,拔得头筹,何必哀哀戚戚。” 李朋虽有未入选,但心理素质要好得太多。 不多时,黄裙女作画完毕。 她取一只炭笔,在霜纸上勾勒数下,一个背身人影,持杆钓鱼的画就做好了。 “这画作虽然形象,但未免太过简陋。” 薛向低声道。 孟德轻嘿一声,“染画就是这样,只给个物象,景观、时节,主旨,皆不限,任由作者发挥。 谁若做不出佳句来,决不好意思责怪出题者。” “我来!” 不过数息,一个高冠青年迈步而出,朗声吟道,“烟波深处泊孤舟,半尺银丝系九秋。 莫道江湖风雨恶,一竿挑尽古今愁。” “好!” 大家都识货,众皆叫好。 “青笤垂纶碧水湾,山光倒浸玉钩寒。 鱼龙未觉纶竿动,先碎星河万斛丹。” ………… 众人纷纷出言,个个争先。 除了苏子墨,似乎无人记得黄裙女开展“染画”的初衷。 正是,染画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元君,我估计今天的场子肯定要被砸了,你弄染画作甚,这个要捷才的。” 青衣女扯动黄裙女衣袖,悄声道。 黄裙女道,“柳叶鸣稠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凡间》卷首语,实为佳作,他若真是想见江南,染画这关,他必过的去。 他若不是,人情我也还他了,我心无愧。” “诸君的高才,谁不知晓,只是诸君千万莫忘了元君弄染画的目的。” 苏子墨高声道,“总要让薛大人一展诗才才好。” 霎时,众人皆看向薛向。 “薛大人可还要时间?” 苏子墨讥道。 薛向看也不看苏子墨,阔步上行,朗声道,“一蓑一笠一扁舟。” “这算什么?” “咦。” “公门俗吏,果非我辈中人。” “……” 薛向移步,“一丈丝纶一寸钩。” “来数数么?” “五岁小儿也不屑写这种诗吧。” “……” 薛向行至厅中,“一上一下一来往。” “哈哈哈……” “简直要成笑话。” “云梦城有谈资了。” “元君。” 青衣女一手捂脸,一手扯动黄裙女衣袖。 薛向停步,“一人独钓一江秋。” 满堂鸦雀无声。 先抑后扬的诗篇,众人不是没见过。 但薛向吟诵的这首诗,以九个“一”字连缀成篇,首句平平无奇,次句坠入山谷,三句直接又在谷底坠崖,末句忽然意象全开,直冲云霄。 如此跌宕起伏,烘托意境的诗句,无论如何,都是佳品。 何况,全诗回味悠长,意境高远。 “诗是好诗,焉知不是趁机问的旁人,诸君先前作诗之际,薛向便与他周围之人交头接耳。” 苏子墨是没黑料硬抖,断不能坐看薛向扭转局面。 “苏朋友的话好没道理,周某自忖是做不出这样的佳句。” 周梦雨朗声道。 李朋高声道,“我有这本事,干嘛不自己亮出来?” “总不能是孟某吧,孟某当然做得出此等句子,但还不屑将诗文送人。” 孟德负臂而立,睥睨苏子墨。 “无凭无据,便敢攀诬他人,苏朋友,你家长辈便是这般教你的?” 青衣女也看不下去了,冷声叱道。 但苏子墨搅动的舆论,到底引得全场议论纷纷。 黄裙女冷声道,“既然苏朋友不服,这回你来作画,专考薛向。” 说罢,青衣女取了炭笔和霜纸,递给苏子墨。 苏子墨接过纸笔,沉吟片刻,忽又放下,取过黄裙女先前作的钓鱼图,“不必麻烦,还是这幅画,薛朋友若有真本事,再做一首便是。” “好一个再做一首” 孟德嗤道,“苏家不愧干牢头发的家,名不虚传呐。 谁不知道,作出佳作需要情感和灵感。 同样的题材,写一首才情和灵感都消耗光了,纵然写出第二首,也必是俗品。” 满厅议论纷起,黄裙女才要说话,便听薛向朗声道,“千山鸟飞绝!” 此句一出,满场寂静。 苏子墨眸光骤冷。 “万径人踪灭。” “嘶。”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天!” 周梦雨一跃而起,高声吟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作,写景清绝,意象宏大,境界高远,旷世之奇绝,必是传世之作。 明天的《云间消息》诗论的题材有了,有了哇……” “元君,这人真是奇才,《诗三百》上的名篇,也不过如此。” 青衣女激动喊道。 全场嘈杂如雷,黄裙女不知是没听到,怔怔无言。 除了黄裙女,全场静默的就剩了苏子墨。 他愤怒,他后悔,他尴尬。 早知如此,他何苦这般,本想扒掉薛向的底裤,谁料揭掉的是面纱,显露绝世容颜。 “行了,染画到此结束,苏子墨,你若不愿在此待,可现在离去。” 黄裙女冷声道,苏子墨是尹川先生交待过要照顾的学生。 不然,以她的脾气早逐出了。 “苏某愿在此就学,适才不过是和薛朋友开个玩笑。” “最好是。” 半盏茶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木厅重新布置,设好三十张书案,三十张条凳。 未时一刻,照夜坞的侍者完成了现场收费,讲学正式开始。 尹川先生未归,黄裙女主讲定文。 她声音清冷,满口华章,条清缕析,字字珠玑。 薛向暗暗赞叹,只觉两枚灵石的学费,花得再值得不过。 两堂课结束,已是酉时二刻。 不少同学来找薛向互通名姓,相约改日酒局,薛向含笑应下。 他行到渡口时,天已擦黑,接客的游船俱载客归。 独剩一条船,解了缆绳,停在岸边不动。 薛向正要招呼,船首走出一人,拱手道,“还以为女冠留你过夜哩,走是不走?” 正是孟德。 “多谢孟德兄。” 薛向踏上小船,含笑拱手。 每次看到白胖胖的孟德,他总觉倍有喜感,这家伙要是黑皮肤就更有趣了。 行船靠岸,天色黑定,孟府马车停在岸边等候。 孟德邀薛向上车,薛向婉拒,拱手一礼,撞入沉沉夜色。 孟德上车,兀自喟叹,接车管家问缘故,孟德道,“几千年了,云梦终于也出了风流人物。” 管家一滞。 第35章 看雪 夜色渐沉,北风呼啸,薛向展开息风步,遁速惊人。 二十来里的路,也就用了半柱香的工夫,便至家中。 才瞧见他的身影,薛母,柳眉,小晚,小适都迎了出来,范友义从厨房探出头吆喝一声“准备上菜”。 不多时,温暖的堂屋,便置上了铜炉火锅,碳火猩红,舔的铜炉热气蒸腾,新片好的牛、羊肉,各种青的、绿的蔬菜,满满当当,堆了一桌。 薛向夹了一筷子牛肉,饱蘸了韭菜花芝麻酱,才送入口中,外面传来喊声,“薛副室长在家么?” 薛向出门,却是寻四洲和吴奎站在门外,吴奎肩上扛着什么。 薛向开门,吴奎将肩上的袋子放下,说是今天新猎的鹿,已经找师傅料理好了,切了就能下锅。 薛向说,家中正备着火锅,邀请两人入席。 寻四洲摆手,说有饭局,就不叨扰。 接着,他让吴奎把鹿肉送进厨房,凑到近前,低声道,“薛副室长可听说过山风?” 薛向怔了怔,“是盘踞在行云山的草寇,怎的?” 当初,俞宽因红灯戏舫的事儿着急,就是因为行云山被一伙儿过山风的强盗占据,挡了商路。 寻四洲道,“云梦卫出动后,荡平了这帮山匪,匪首姚四伏诛。 其余干将皆捕获,但前日,两名匪将,一号摸着天,一号旱地虎,从巡捕房监狱逃出,至今没有捉拿归案。 城中怕是不安宁了,副室长家中人多,却少护卫,我跟以前的队员们说了,让他们多多来副室长家前巡视,特来知会副室长一声,还请副室长也留心。” 薛向谢过,寻四洲和吴奎告辞。 闩上门,薛向返回堂屋,将寻四洲示警的事儿说了,嘱咐薛母等人,三两日间,就别出门了。 众人答应,难免人心惶惶。 吃罢饭,薛向支起麻将桌,玩了两局,他便抽身,换范友义顶上。 麻将桌上无烦恼,众人显然忘了城中不宁的隐忧。 他洗漱一番,侍弄了小家伙上床,这才回返房间,取出星云盒,投入灵石,开始引灵入体。 没了灵域加持,引灵入体的流程又变得痛苦万分且举步维艰,即便如此,薛向也不敢稍稍懈怠。 一转眼,十余天过去了,薛向再没去过九分山,而是日日赶早去照夜坞求学。 寻四洲示警的匪情,并没发生,薛家也渐渐走上正轨。 又是连续大雪,天地皆白,放学后,薛向没急着离开,而是待在座位上整理讲义。 每日上课,他发问最多,好在尹川先生治学严谨,有问必答。 每每一堂课下来,薛向积攒的讲义就有小半本厚。 “薛兄,一起饮酒?东兴楼请了从州城退下来的厨子。” 孟德喊道。 初始,周梦雨,薛向,李朋,孟德,四人晤于照夜坞。 周梦雨、李朋没有入选,就剩了薛向、孟德。 两人相交颇厚,连日来,薛向参加的同学酒宴,孟德皆有参加。 为薛向融入照夜坞的这帮儒生,孟德出力甚多。 “我还要熟悉讲义,就不去了,孟兄自便。” “薛向这勤奋劲儿,来日不夺案首,我都觉得可惜。对了,你可赁下船了?看这意思,这雪还要下。” “赁下了,孟兄勿忧。” 孟德答应一声,自去。 薛向整理完讲义,默背一遍,背上书包,也下学去。 才出木厅,双脚踏过一块五种颜色晕染的土地,薛向顿住脚,低头,抓起一撮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以为是谁的饰品破了,流出这些颜土。 薛向扔掉颜土,阔步离开。 二十息后,一道身影从木厅左侧的假山后显现,正是苏子墨。 他盯着微微浮起的颜土,眸光晶亮。 半盏茶后,薛向行至渡头,才到酉时,天色将暮,但不遮视线。 绥阳湖面,辽阔旷远。 远方,山如雪砌,天苍似抹。 他登临小船,摇桨自划,怡然自得。 他算过账,总请船夫接送,成本太高,购入一条小船,自来自去,待学成,将船转卖,还能卖出买家时的八折,极为划算。 船至湖心,北风渐起,远岸的吊楼、船坞、假山俱杳入暮色。 茫茫湖面,浩渺天地,只余一人,一船。 又行数里,湖心现一黑点,薛向知道那是湖心亭,往返皆遇过。 只是今日,大雪过后,湖光山色中,这墨点一般的小亭,莫名引他游兴。 他摇动船桨,朝湖心亭划去,蓦地想起张岱名篇,朗声吟诵起来。 湖旷山远,回声不绝,宛若应答。 距离湖心亭还剩十余丈,薛向忽然住声,亭中传出袅袅烟气,显然有客先登。 他游兴大减,便待摇桨而返,亭口探出一道青衣身影,“来的可是薛郎君?” “原来是雪剑姑娘。” 薛向认出那人,正是女冠身边的青衣女。 “我家元君在此,郎君既来,何妨一会。” 雪剑高声道。 薛向不好拒绝,移船相近,从容登亭。 亭中,女冠依旧身着黄裙,白纱覆面,许是仓促间才佩面纱,并不周正。 女冠坐于狐裘蒲团上,对面还设一蒲团,两处蒲团中央,架着一个红泥火炉,炉中碳火正旺,正烹着热茶,袅袅烟气送出清淡茶香。 “见过元君。” 薛向躬身行礼。 女冠摆手,“同是游人,不必拘礼。 你适才念的文章,我听到两句,意趣横生,用字精微。 都说定文做得好,要诗就诗,要赋就赋,可真要出绝顶作品,最缺的还是个人才情。” “元君论的是。” “嗤。” 雪剑轻笑,“薛郎君,都到了这里,又不是学堂,作甚还拘着。” 薛向拱手道,“元君教导有方,是我的老师,岂能不尊重?” 尹川先生归来后,黄裙女依旧偶尔代课,只是次数越来越少。 黄裙女摆手,“你复习得如何了?” “颇有进步,只是依旧艰难。” “定文写作最讲积累,你的成绩不差,但今年竞争压力大,以我的判断,你在过线和不过线之间。” 黄裙女替薛向分一盏茶,雪剑端起,递给薛向。 第36章 吾师 薛向接过,言谢,“如此说来,我此次城试,前途渺茫?” 黄裙女道,“以你的天赋、才情,专注话本传奇,诗词歌赋,定也有一份前程,何必苦苦挤那科举的独木桥。 旁人不说,便说尹川先生,贵为铜麟榜的秀士公,曾获七品仙符,终究厌倦官场争雄,悠游林下。”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自古皆然。” 薛向道,“但要想辞官,总要做过官,未曾抵达瀚海彼岸,便说兴尽返航,未免有冒失之嫌。” “呵。” 黄裙女笑道,“你倒是有主见的,也罢,你都交了学费,我却劝你弃考,确实不恰当。 今天难得有遐,既然巧遇,算你机缘,聊聊定文吧。 今年的城试教授定了,大名冯京,其人文风质朴、刚健,钟爱《风雅》。” 薛向深深一躬,“多谢元君。”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整个城试的流程,薛向已经摸清了。 分文试和修炼两部分,两门皆是百分制,按总分高低,裁定名次。 因着城试只是选材第一关,对修炼水准要求不高,过了练气三层,便有资格参加考试,而考教的内容不定,但难度普遍不高。 所以,关键还在文试部分。 而文试的历史常识,经义默写,难度再高,也很难难住终日埋头苦读的考生。 拉开成绩差距的关键,还在定文。 修炼测试,出题权在地方。 文试,出题权则在学宫派出的教授。 因此,确定主考教授的文风喜好、研究偏好,对考生实在是太重要了。 “就别谢来谢去了,天已幕,湖光山色都收敛了,正好谈诗论文。” 雪剑早瞧出来,薛向只想过来礼貌地打个招呼,便即抽身。 但自家元君这几日心情不爽,正缺个解闷的。 据她所知,自家元君至少不讨厌这个薛向。 “说到诗文,你两首诗怎的没上《云间消息》?照夜坞可是已经有人喊你’二钓先生’。” 黄裙女拨了拨炉火。 风定了,湖心亭虽四面开阔,有炉火腾腾,却丝毫不觉寒冷。 薛向道,“都知道我是云间消息的幕后人,若真刊登自己的诗作,难免有自吹自拍之嫌。 说到文章,元君可否就《风雅》一书,出上几个题,学生试破之。” 黄裙女在定文上的本事,薛向是钦服的。 她说自己可能考不上,他原本淡定的心一下子没底了。 此刻,好老师当面,他没道理放过。 黄裙女道,“定文限制太多,形式羁縻了才气。 当此永夜,你既要谈定文,未免大煞风景。 不过,你科考在即,我也能理解。 贫道可以指点,但有条件。” “元君请讲。” “容后再说。听题:童子六七人欲乎沂,帝明于庶物。” 薛向很快判明,前一句出自《正言》,讲的是童子沐浴的闲适场景; 后一句出自《风雅》,说的是白帝明于庶物,察辨人伦。 但两者搭在一起,薛向陷入沉思,数十息后,方道,“童子濯缨以咏天真,帝察物性而……” 这些时日的学习,他于定文虽有精进,但并未达到顷刻破题的境界,破题未完便即卡顿。 黄裙女补充道,“童子濯缨以咏天真,帝察物性而通圣德。 盖圣人之教不外乎因性达天,而天人之际实显微无间也。” 薛向长身而起,躬身一礼。 黄裙女这题破的,煌煌正大,极易往下引申。 若真出此题,就凭这一句破题,高分答卷就成了一半。 “不必客气,听题……” 黄裙女再出一题,薛向依旧卡顿。 黄裙女不愿其烦,为他破题,并指明破题时的思路。 薛向虚心受教。 黄裙女一连出数十道题,薛向能顷刻间破出的只有寥寥数道,能让黄裙女满意的仅有一道。 而且黄裙女不仅出题,破题,还分说题型,指出引申义。 不知觉间,时间流逝,炉火添了七回,茶水换了四壶。 又一壶茶饮尽,黄裙女起来活动身子,薛向依旧求题。 黄裙女道,“圣人之教,岂在一朝一夕,贪多嚼不烂。” 薛向道,“学生向来记忆极好,只是叨扰元君,心中不安。” “记忆极好,你倒是自信。” 说着,她将先前破过之题道出,让薛向再破一遍。 薛向对答如流,竟将引申之义也一并道出。 黄裙女再复述一题,薛向依旧顷刻答出。 “果然非常之人。” 黄裙女赞道,“你若是有如此记忆,短时间内突击进步,确有可能。 毕竟,《风雅》不过一千三百言,能截搭的句子,不过八百多句。 要穷尽截搭固然不可能,但将主流截搭全删选出来,却非难事。” “还请元君助我。” 薛向深深一躬。 “薛朋友倒是不客气,但不妨看看天色。” 薛向送目天外,天色微白,晨曦将吐,不知觉间,一夜过去了。 “学生孟浪了,元君辛苦。” 薛向诚心致歉。 不管怎么说,他这回欠黄裙女的人情不小。 黄裙女行止无忌,竟当着薛向的面,扭动着腰肢,她身形颀长,身姿丰腴,黄裙摇曳,宛若花朵盛开。 “薛郎君莫忘了,我家元君先前说有条件。” “正要请元君道明。” 薛向拱手。 黄裙女道,“薛朋友舟行水上时,吟诵之句,我只听得寥寥两句,便觉意味无穷。 不知薛朋友可复讼一遍?” 薛向怔了怔,没想到是这个要求,沉吟片刻,诵道,“三月初三,余求学照夜坞,散学归航,泛绥阳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余驾一小舟,单人孤桨,往湖心亭看雪。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一粒而已。” “寥寥几句,凄绝清冷,漫于笔端。” 雪剑赞道,“这种神品美文,多久没读到了,薛郎君,可有下文?” “后来便遇着雪剑姑娘唤我。” 薛向笑道。 雪剑跺脚,“倒是我毁了一篇美文。” 薛向道,“姑娘言重了,元君才情过人,补全后续不难。 耗费二位时间太久了,学生告退。” 薛向拱手一礼,弃岸登舟,顷刻去远。 “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余舟一芥、中人一粒,非得闲适之妙者不能道也。” 雪剑撤掉面纱,露出俏丽脸庞,“元君,他说您会补齐,不如您来接续前文,依旧用他的视角,续作一番,必成美谈。” 黄裙女目光随舟送远,低声道,“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人着黄裙,白纱遮面,丰姿绰约,望之若神仙中人; 一人青袍裹身,茕茕孑立,尧尧饶舌。 着黄裙者,吾师元君也。 学藏如渊,知识比海。 礼罢,元君邀吾同坐。 论学,出题百余,俱教之,无有不中。 不觉东方渐白,乃散。 既归,风消雪霁,余立舟回望,思渐愀然:莫说我痴,更有吾师痴胜我者。” 雪剑宕机。 第37章 当以科举证长生 船行靠岸,薛向和渡口正拾掇渔网的船老大招呼一声,让他看顾小船,便朝家中赶去。 天色尚早,雾气苍茫,四野俱静,空气极好。 薛向想着黄裙女指点的那些题目,品咂其中滋味,便不施展息风步,正常缓行。 行出三百步,视野顿窄,左侧灌木林,右侧杉木林,前方大片农田。 薛向才想抄近道,前方路口转出一道身影,灰茫茫的天色配着那人一身灰衣,若不细看,根本不能发现。 薛向猛地一回头,身后百步外,一个黑衣人正不疾不徐地缀在他身后跟行。 薛向周身寒毛乍起,朗声道,“二位,我是过路的穷学生,没多少钱。 二位若是行个方便,请二位吃饭、喝茶的钱总是有的。” 说着,他摸出钱袋,倒出一枚灵石,加一个灵片,外加一束,几股的灵丝。 他并非无技傍身,但能破财免灾,他也不愿面对风险。 两人皆不答话,前面那人依旧守着路口,后面那人依旧缓步迫近。 薛向猛地想到寻四洲示警时,提到的逃狱二匪,高声道,“我知二位才从牢里出来,想求个生路。 鄙人在九分山,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愿意为二位效劳。” 两人同时一怔,后方那人加快脚步,看也不看地上的灵丝。 薛向暗叫糟糕。 不要钱,必索命。 大清早的,就被这二人堵住,只能说明,这二位必是苦守一夜,专为等自己。 “好吧,你们背后之人给二位开多少钱?我出双倍!” 薛向高声道。 “话真密。” 黑衣人轻啸一声,脚下猛地加速。 薛向吓得哇哇乱叫,蒙头狂奔,似乎跑错了方向,竟快速逼近灰衣人。 灰衣人冷笑连连,猛地一挥手,仓啷一声,一柄寒刀已滑入掌中。 “二位,且听我一言。” 薛向断喝一声,在灰衣人身前两丈外停住。 “死到临头,还要胡言乱语些什么?” 黑衣人根本不理睬,冲至近前,掌中钢刀扬起。 “草!” 刹那间,薛向腰间炸出一团银光,银光炸裂,双脚如游似滑,身如飘萍,剑舞灵蛇,身动、剑动、风不动。 于无声息间,两道寒光划破苍穹,灰衣人和黑衣人才仓促举起刀、剑,两道银光并吻破咽喉。 喷射的血水,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扇形。 噗通两声,两具尸体倒地。 薛向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虽是初次杀人,他并无丝毫不适。 反倒心潮喷涌、血脉偾张,更震惊于息风剑可怕的斗杀威力。 他不是不想留活口,拷问幕后凶手。 而是他根本没有留手的能力,他修为境界尚低,全靠霸道的息风剑法加持。 一旦留手,让这两人回过劲儿来,倒下的多半是他。 数十息后,他平复了情绪,捡回自己钱袋,快速打扫战场。 他搜检了两人随身之物,除了一些灵丝,两柄长短钢刀,并无余物。 薛向在林中寻了个土坑,将两人尸身埋入,又取来积雪,堆在二人身上。 最后,又将染血的积雪,埋入积雪之中。 检视一番,见过得去,便匆匆离去。 踏入家门,已近辰时。 全家都已知晓他在备考,往来于照夜坞,虽一夜未归,并未引得全家惊疑。 吃了柳眉下的烂肉面,喝了小晚泡的红糖姜茶,被小家伙趴在背后腻了一会儿,薛母从他房门走出,带出腾腾热浪,告知洗澡水已备好。 薛向洗澡、更衣,走完引灵入体流程,小憩了两个时辰,便即出门。 他时间掐的很准,赶到梅花厅暖阁时,谢海涯正睡好午觉,煮好了红茶。 “少见啊,二钓先生怎有空登临寒舍?” 谢海涯含笑打趣。 薛向摆手,“不过是同学戏言,院尊笑我。” 谢海涯提壶分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两首钓鱼诗,在云梦士林已经传开了,这是好事。 才子之名,从来是士子都渴盼的。 只不过,切勿专攻诗词,忘了经义。 我辈儒生,经义才是根本。” 薛向拱手听教。 “喝茶吧,难得你过来,说说,又遇着什么事儿了?” 谢海涯递过一盏茶。 “我遇刺了。” 薛向面色平静。 谢海涯掌中茶水洒出一些,他脸色迅速灰败,棱着眼珠子道,“你能回来,说明刺杀失败,可拿着贼人?是谁相助?” “两名贼人,貌似是从狱中走脱的过山风余孽,他们袭击我时,一位神秘人出手,诛杀二贼,扬长而去,我将二贼尸首藏于积雪中。” 薛向不能实话实说,毕竟,他能引动圣象中的福泽灵域,是他压箱底的秘密。 纵然亲近如谢海涯,他也不能掀开这张底牌。 “童守虎。” 谢海涯大喝一声。 童守虎疾步而来。 谢海涯吩咐童守虎,去寻到二贼尸首,枭首而回,再去大牢,核实二贼身份。 并再三叮嘱童守虎,归来时,大张旗鼓。 童守虎领命,离去。 “大人这是要敲山震虎?” 薛向立时领会谢海涯让童守虎大张旗鼓的原因。 “不如此,不足以震慑贼心,有此一遭,量幕后之人短时间内再不敢行此险棋。” 谢海涯盯着薛向道,“你可怕了?” 薛向道,“说不怕是假话,但也只是后怕。 卑职问心无愧,自当勇往直前。” “说得好!” 谢海涯离席起身,“官途从来凶险,步步如逆水行舟。 除非你想躺平混日子,哪有不得罪人的。 既得罪人,总要面对各种明枪暗箭。 唯一的办法,就是壮大己身,逆风而上。 数月之前,你不过一介微末小吏,如今已身佩银质飞鱼标。 按部就班的混日子,可换不来这些。 如今,你科考在即,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但有些话总要说与你听。” 薛向躬身一礼,“请院尊赐教。” 谢海涯道,“你当听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知缘何如此?” 薛向道,“读书进学,既能明理,又可提升自身地位,人人热切盼望,是自然之理。” 谢海涯摇头,“你说的只是冰山一角,当今神国,儒教大兴,占据几乎全部的核心资源。 远古时代,宗门、世家叱咤风云,呼啸山河。 于今,再庞然的宗门,再恐怖的世家,也得钦服于圣人立下的金科玉律之下。 当今之世,几乎人人修炼。 但能入筑基者,万中无一。 筑基往上结丹,结丹往上元婴,所需的资源之多,更是不可想象。 世家、豪族确能供出一二结丹、元婴,却怎敌我神国体制的无量供应。 所以,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官途能走多远,便意味着仙途能走多远。 而这一切的根基,唯在科举一途。” 第38章 临考 薛向愣住了。 他走科举之路,只因没有前路,唯有这条路,能提升地位。 他根本没有想太多,而以他的地位、眼界,也绝看不到谢海涯能看到的世界。 此刻,谢海涯将真实的修炼世界一角,掀开给他一窥,便立时震得他三观尽改。 “院尊今日教诲,真如醍醐灌顶,卑职没齿难忘。” 薛向起身离席,向着谢海涯恭恭敬敬鞠一躬。 谢海涯摆手,“你是可造之材,换旁人,我不会说这些。 再一个,这次城试,竞争压力可谓空前。 入试者三千余人,只取二百。 昨日,云梦城全体掌印,皆入郡中参会,会议的核心议题,就是今年的城试。 传闻不假,各城城试前二十名,都会直接赠予银质飞鱼标,录给大吏身份,直接白身变官身。 至于你,情况特殊,这次以在职大吏参加科举的,满迦南郡就你一个。 上面制定政策,本未考虑这种极端情况。 幸好我参会时,提了一嘴你的情况,主持会议的大人说,白身们都鼓励了,自己人就更要鼓励,答应只要你中试,胸前飞鱼标,银质变金质。” “多谢院尊。” 薛向感激莫名。 谢海涯摆手,“虽说枭首二贼,传于四方,那人多半会收敛。 但也不能低估了贼人的凶性,你家那边,我会着人看顾。 你自管放心应考。” 薛向再谢,告辞离开,行至厅门,转过身来,“院尊怎的不问那神秘人是谁?” “你都说是神秘人了,我还能问出什么。” 谢海涯嗫一口茶,笑道,“有个神秘人不挺好么?” 薛向洒然一笑,阔步离开。 ……………… 四月初三,绥阳湖,湖心亭。 仲春时节,夹岸百花开,姹紫嫣红色,染得碧波如镜的绥阳湖宛若盛妆美人。 湖风吹拂,黄裙女裙袂飘飘,丰腴优美的曲线显露无疑。 她一边翻看《凡间》的存稿,一边出题,“如保赤子,礼之以时。” 薛向踱出十余步,定住脚道,“保育之仁寓于襁褓,损益之智通乎四时,礼运枢机已旋矣。是故……” 薛向清声朗朗,雪剑微微颔首,心中大赞薛向进步神速。 薛向答罢,黄裙女又出题,“不愆不忘,事由旧章……” 这回,薛向答得更快了,“守成非泥古也,格物乃维新之基……” 这一个多月来,每日散学后,他都留到最后,待众人去后,便驾船去往湖心亭。 黄裙女便在亭上,训练他破题的能耐。 而他支付的报酬,不过是《凡间》的存稿。 一个多月的集训,黄裙女领教了薛向的超凡记忆能力,薛向也领教了黄裙女渊博的学识。 这一个多月来,黄裙女出题数千道,硬靠着刷题,生生将薛向破题、承题的能力,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尤其是关于《风雅》的截搭题,薛向差不多烂熟于胸。 两人一问一答,从夕阳将隐,到月上中天。 忽地,黄裙女吹灭烛火,放下《凡间》稿件,抬头望向满天星斗,“后天,就是科考之期,以你的水准,不出意外,必然中试。 在这里,先恭喜了。” “恭喜薛郎君。” 雪剑拱手道喜。 她对薛向观感极好,只因薛向从不将她视作女冠的仆人,始终恭敬有礼。 “多谢二位,等科场取胜,学生必设宴答谢。” 薛向拱手回礼,随后告辞。 目送薛向驾船远去,雪剑悠悠道,“似此俊逸郎君,绝世才情,真如画中人。 可惜了,相聚时短,不知剑南可能再看《凡间》。” ………… 四月初五,城考日。 从前天起,整个云梦城,都处在一种莫名的躁动中。 城中涌入大量应试学子,各大客栈纷纷爆满。 书肆、茶社,到处都是联谊的学子,城试成了整个城市唯一的话题。 薛家同样不可避免地进入紧急状态,一周前,薛母就派范友义出马,提了礼物走访左邻右舍,央求他们近些日子,都小点声儿,莫扰了薛向休息。 薛副室长的威名,在整个前街都是有名的,便没有礼物,也不会有哪家敢不答应。 初三晚上,为了保障薛向的睡眠,薛母、柳眉、小适连夜搬去了小晚家。 初四,薛母带着一家人,去碧云寺许愿去了。 初五一早,薛向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 薛向没忙着起床,而是忍痛先完成引灵入体,才翻身下床。 忽地,房门被敲响。 “进!” 柳眉走了进来,一身素色长袍的她,也掩盖不住逼人丽色。 “怎么这么早?小晚家的床不好睡?” “自然不如家里床好睡。” 柳眉麻利地替他换着衣袍。 二十息后,薛向出了房门,小家伙捧着一碗红鸡蛋,跳到他怀里,“大兄,顺顺利利呀。” 薛向拧了她鼻头一下,这才发现,薛母、小晚、范友义,都聚在堂中。 堂屋的炉火上正煨着鸡汤,薛向看了看天色,最多不过寅时三刻。 小晚捧来热水,让他洗漱,范友义道,“我去下饺子,大兄吃几个?” “十个。十全十美。” 柳眉抢答。 薛向莞尔,近来,这一家人迷信程度爆棚。 薛向吃完饺子、鸡蛋,还来不及放碗,大门外有了动静儿。 “是媛姐姐。” 小家伙冲过去开门。 却是舅父宋元,舅母张氏,表弟宋子杰、表妹宋媛,都到了。 “哎呀呀,谁能想到我外甥今儿就参考了,真是荣耀啊……” 张氏高八度的嗓门一开,快步迎上薛向,她手里拿着个绑了公鸡毛的荆条,围绕薛向周身虚扫,口中念念有词,“好运、文运自停留,霉运、厄运速速走,大吉大利,无量天尊……” 好一通做法后,才停下冲众人表功,说,她连夜去寻城东三姑求的这去霉运留好运的法子,极是灵验。 这档口,便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宋元,也不敢说她胡闹。 宋元拍着薛向肩膀道,“吾家宝树,今长成矣,好好考,不用多虑。” “多谢舅父。” 薛向拱手。 “大兄,加油。” 宋子杰躬身一礼。 “大兄,我给你绣的福运香囊。” 宋媛怯生生上前,递给薛向一个绣工出色的香囊。 “谢谢子杰,谢谢小媛。” 薛向收下香囊。 第39章 聪明 宋元道,“这傻孩子,城考搜检严密,哪能带的进香囊。” “小媛的心意,必能带来好运,我佩到考棚,再取下不迟。” 薛向看小媛脸色发白,揉了揉她小脑袋。 小姑娘脸色立时红透,退到宋元身后。 “时间不早了,母亲,舅父,还有诸位留步。” “这怎么能行,送一送,不差这几步。” “哪家不送考,我们家差啥?” “大兄,我要到考棚外等你呢。” “说胡话,这一进去,要到明天才能出来哩。” “我不管。” “…………” 薛向终究没扭过热情的家人,让他们送考。 才上到街面上,薛向惊讶地发现,今天的云梦城醒得比哪一天都早。 街面上的行人,竟已熙熙攘攘。 人流汇聚,朝准一个方向——城北,也是考棚所设之地。 卯时二刻,一家人捧着薛向到了考棚外,那处已是人山人海。 薛向向母亲、舅父行礼,薛母抱了抱他,嘴唇颤抖,终究没说出什么。 薛向拍了拍母亲肩膀,又捏了捏柳眉胳膊,冲舅父点点头,提了考篮,进到考棚里。 天色尚未大亮,考棚里已是儒生云集,根据自己的号牌,他很快找到了甲十三区。 “薛兄。” “孟兄,周兄,李兄、苏兄。” 薛向连忙拱手。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孟德、周梦雨、李朋,还有一个矮个儿青年。 彼时,薛向和周梦雨、孟德、李朋,一道去照夜坞求学。 结果,周梦雨、李朋和照夜坞无缘,只剩了薛向和孟德坚持到最后。 但交情毕竟结下。 眼下,参加城考,放在前面的流程,便是互结、俱保。 所谓互结,是指每五名儒生,互相作保,不冒名,不顶替,不抄袭。 一人犯错,五人皆罚。 薛向、孟德、周梦雨、李朋只有四人,这矮个儿青年便是周梦雨拉来的同乡苏青。 至于俱保,则是五人共同花钱,找一个廪生给他们作保,保他们身家清白,学籍清楚。 这会儿,众儒生在考棚边沿地带集结,排队等搜检,等过了搜检,才会见到替他们作保,引他们到核验官面前认证身份。 众人相互见礼后,不可避免地聊起了城考。 “听说没,学宫派来的教授是冯京,此君偏爱《风雅》,后悔得到消息太晚,才备了几道《风雅》的考题。” “冯京是城考的老教授了,听说向来喜欢出怪题、险题,这回难喽。” “文试其实还好,这次的修炼测试,保密程度好高,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考哪几项。” “听说没,这次监考的考官,都是从徐风郡抽调的,讲究的就是个铁面无私。” “…………” 忽听三声鼓响,全场俱静,又听一声喊,“穿龙门!” 搜检开始,准备进场。 薛向五人所在的甲十三区按排序,要等到他们穿龙门,少说还有半个多时辰。 孟德和李朋谈兴不减,只是话题已经偏到莳花馆新当红的君君姑娘身上了。 薛向一阵无语,叫停两人,“诸位,趁着时间还早,咱们还是先自检吧,免得一个疏漏,把只言片字裹进了衣服、考篮里。” “这要命的档口,谁会犯这个傻。” 一直听多说少的苏青,忽然接话。 “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大家负责,检查检查,也没什么,从我开始。” 薛向坚持自己的意见。 平时,他不拘小节。 但事涉科考,关乎前程,他不想出丁点纰漏。 “互检一下也无妨。” 周梦雨虽觉薛向多此一举,但好歹薛向是他东主,这个面子得卖。 孟德、李朋也不反对。 当下,薛向将考篮交给周梦雨,解开自己外袍,露出衬衣,原地跳跃抖动。 周梦雨四人细细查验一番,并无异状。 薛向穿好衣服,众人又开始点验周梦雨。 半盏茶后,周梦雨、孟德、李朋皆完成检查,轮到苏青。 苏青坦然地交出考篮,解开外袍,薛向正翻着考篮里的笔墨、砚台,忽听孟德悄声道,“这是什么?” 他声音有些发紧。 薛向循声看过去,见孟德指着外袍的两块蓝色内衬发问。 薛向盯了又盯,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苏青面色却无比凝重,低声道,“不就是衣服么?这有什么问题?” 孟德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就你聪明? 这种海东蓝,是靛虫液染就的,遇水变色,显露隐痕。 你还不说实话,当真要我弄一杯水泼到上面。” 苏青连连拱手,压低声道,“小声点儿,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安检不会检查这么仔细的,我保证不会有事……” 霎时,薛向四人脸全黑了。 周梦雨更是双目赤红,死死瞪着苏青,恨不能活吞了他。 苏青是他介绍的,一旦苏青被查,五人连坐,这辈子的前程就都毁了。 “草泥马。” 孟德怒骂一声,一把扯下两块蓝色内衬,用脚踩住。 薛向、周梦雨、李朋三人一拥而上,几乎将苏青扒光,连发髻都打散了,拆开来查。 这边的动静儿颇大,引得不少人注意。 但互检也不止薛向他们一家在做,也没谁多事儿。 苏青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任由几人搜检。 薛向等人再没搜出其他危险品,但四人依旧心有余悸。 若不是再找人互结,已经来不及,他们四人绝不愿再和苏青有任何关系。 又听一声喊,“甲十三区。” 薛向五人所在的六十人,大踏步朝西进发。 很快,他们便看见了一座红色圆栱门,大量的兵丁分列两侧,十多位身着红袍的监考官,镇守门前,检验着诸位考生的行囊。 圆栱门前,二十五人身披号枷,跪在一旁。 不远处,几个微型抄本、嵌了异物被砸开的砚台等作弊装备,扔了一地。 其中正有几块一如苏青弄的那两块蓝色内衬,苏青额头冷汗狂冒,薛向等人也心脏砰砰乱跳。 孟德忍不住掰着苏青膀子威胁,要他若有夹带,现在就说,否则若是被检出,他做鬼也不轻饶。 第40章 五色土 苏青再三表态,薛向几人也不能安心。 直到百余息后,他们五人顺利通过龙门,五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苏青当即冲四人拜倒,口称“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四人皆没好脸色。 不多时,给他们作保的廪生赵凤池找到他们,引着他们到核验处,确认了身份。 随后,薛向五人领到了自己的编号。 又半盏茶后,他们被引到一个偌大的广场上,正是云梦卫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用红线划定了区号,薛向五人分散,各去找自己编号。 很快,薛向在丙十二区,找到了自己的编号。 半盏茶后,修行测试开始。 第一项,测的是修为境界。 丙十二区的考官,率先说明规矩。 测境石测境,炼气三层减四分,练气四层减两分,四层以上不扣分。 很快,第一项测试结束。 薛向惊讶地发现,他所在的丙十二区,只有他是练气三层,被减四分。 其余人等,最惨的也是练气四层,也就区区五人。 紧接着,第二项测试开始,测的正是行灵的能力。 划线三十步等分,在三十步外,置放一只燃烧的蜡烛。 测试者需要在三十步外,用灵力熄灭蜡烛。 三十步外,能完成者,不扣分。 每五步一档,多走五步,便扣一分。 薛向修成息风剑,行灵本领极高,轻而易举地于三十步外,扫灭了烛火。 半柱香后,所有人都完成此项测试,各归本位。 等不过数十息,忽地,一阵腥风扑面,一团黑影扑了过来。 那黑影丈二身高,猩红大嘴,獠牙如刀,如一头长臂暴猿,凶狠扑来。 霎时,天空中,各种兵刃乱飞。 薛向抄过一把长剑,倏地一下刺出,正中暴猿面门,暴猿吃痛,退后数步。 他朝左右看去,每一位儒生都面对着一头怪物,有倒霉鬼一个照面,就被怪物冲倒,拖了出去。 “撑过三十息,免扣分。每少五息,加扣一分。” 考官的声音响起。 暴猿又疯狂扑来,薛向长剑如蛇,轻灵如电,不管暴猿如何疯狂走位,只要扑入圈来,总会被他抢先一步刺中。 那暴猿分明不是活物,每一次被击中,除了厉啸,不见丝毫血痕。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停!” 考官计数完毕,全场都是喘息声,不少人瘫坐在地上。 唯独薛向在打量手里的宝剑,倏地一下,宝剑破空飞走。 “不是说城试不重修行,过得去就行么,怎么搞这么恐怖的。” “是啊,我等读书人,也就练个引灵入体,谁在城考,练习斗术,这一项测试不公平。” “我吓也吓死了,五息都没撑过,要扣六分啊,天……” “…………” “再敢议论,逐出考场。” 考官一发威,全场顿时安静。 接下来,是本次修行考核的最后一项,测灵根资质。 考官话音方落,两名红袍助考,快速走位,抹过每一位考生身侧。 扑簌几下,五种颜色的尘土,落在薛向脚下。 薛向一惊,他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五色土。 那次,他在照夜坞散学时,出木厅,就踩中过这五色土。 当时,只觉是哪位学子饰品破洞所遗,并未多想。 此刻,这五色土再现,让他不能不犯嘀咕。 忽地,五色土中,飘起一道金色细尘,紧接着,又飘起一道紫色细尘。 不过数十息,黑色、白色、青色细尘,次第飘起,各占一方,泾渭分明,绕着薛向轻轻盘旋。 “三色杂灵根,中品,扣两分。” 考官忽然发话,他身旁的考生周围,正飘着金、黑、白三色细尘。 很快,薛向弄清了评价标准。 单色为上品,双色为良品,这两种等级的灵根,不扣分。 三色为中品,扣两分。 四色为下品,扣四分。 薛向心中打鼓,他还不知道五色该扣多少分。 因为,整个丙十二考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五色灵根。 终于,考官来到他身边,“五色灵根,劣品,扣八分。” 考官话音才出,几乎全场都朝薛向看来。 便连考官从他身边离开时,也低低叹息一声。 不知是惋惜他运气不好,撞上了今年要测灵根。 还是致敬他能以这么差的灵根,而走到这一步的毅力。 薛向心在滴血。 修行考试,采用减分制,注定不会拉开考生们的差距。 而九成九的考生,修行考试的成绩不会低于九十。 若没有五色土测灵根这一项,薛向的成绩是九十六,现在则是八十八。 半柱香后,灵根测级结束,修炼考试也结束了。 随着三声鼓响,紧绷的考场终于松弛。 考生们四处走动,到处呼朋唤友,谈论着成绩。 薛向心情很差,他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也研究过历年的修行考试内容。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年不仅测起了修炼境界,还测起了灵根品级,刀刀斩在他命门上。 “薛兄,如何?” 孟德率先找了过来。 不多时,周梦雨、李朋也找了过来。 苏青到底没好意思再来。 几人通报成绩,孟德九十六,周梦雨九十三,李朋九十二。 在听说了薛向的成绩后,三人都沉默了。 在竞争残酷的城考中,一分都能卡掉十几二十人,薛向在修炼测试中的拉胯成绩,几乎要终结他这次城试之旅。 众人也不知如何宽慰薛向,一时间,场面有些冷寂。 “薛兄,叫我好找。” 苏子墨不知从何处钻了过来,神情轻松地道,“孟兄也在?列位,成绩如何呀?” 几人知道苏子墨和薛向不对付,见他过来,都懒得搭理。 苏子墨自说自话,“区区不才,仅考得九十八分,惭愧惭愧。” “死一边去!” 孟德放下脸,“要吹牛逼,还怕没地方,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苏子墨家世不俗,山南孟家名声更不小,孟德看不惯苏子墨这幸灾乐祸模样。 “苏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向忽然发话。 苏子墨哈哈一笑,“正合我意。” 在孟德等人诧异的目光中,两人行到演武场一角。 苏子墨得意洋洋地看着薛向,薛向率先发话,“苏子墨,我草泥马。” 苏子墨脸上的笑容冻结,他这辈子也没听过这么脏的话,顿时被骂懵了。 “照夜坞的五色土是你狗?的洒的吧?”(此细节参见35章) 第41章 文试 “你胡咧咧什么,果然是乡野之人,满口鄙言。” 苏子墨轻蔑地说道,挑衅的眼神几乎在宣告薛向说的不错,但偏偏奈何不得自己。 “是苏眭然吧,他先让你用五色土测我灵根,再得到确切结果后,便推动灵根测试进入考试环节。为了对付我,你们真是煞费苦心啊。” 薛向一念通,百念通。 城考固然重要,但只是科考的最初级考试。 文试出题权归学宫,修行测试出题权在地方上。 苏眭然在偷测到薛向灵根品相的情况下,花些代价,力推灵根测试成为考试一环,无疑是做得到的。 但,由果导因容易,站在苏眭然的视角,从无到有的设一套这样的局,无疑要绞尽脑汁。 苏子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忽地,凑到薛向耳边,压低声道,“谁还没能力整出点黑幕哈。” 说罢,心满意足,一步三摇,大笑着晃晃悠悠地去了。 又两声鼓响,所有考生回归编号所在圆圈。 不多时,场内兵丁,运送来成批的蒲团和矮条案。 半盏茶后,薛向坐上了蒲团,条案高度正适合伏案书写。 又半盏茶后,他领到了一个无馅烧饼,两竹筒清水。 吃喝完毕,全部考生被允许分批净手。 未时一刻,三声炮响,在红袍监考官的喝令下,所有人起身。 便见云梦城令魏央,陪着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踏上中央高台。 薛向在九分山锁厅时见过魏央,但还是头一次见穿正式官服的魏央,他身披青色官袍,胸口绣着鸳鸯,头戴乌纱帽。 他身旁的老者,也着青色官袍,戴乌纱帽,胸前绣的却是黄鹂。 薛向猜到老者身份,必是学宫派下的主考教授冯京,专司此次文试。 冯京冲魏央拱手一礼,魏央回礼,下到台下。 立时有司仪,搬来香案,点香祝祷。 冯京取出一枚青色仙符,口中念念有此,忽地,道道祥光从天而降。 冯京高呼一声,“请圣人!” 一道虚影缓缓从祥光中走出,安然落于高台之上。 很快,虚影化实,却是一个青铜雕像。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宽额隆目,眼神丰润,充满智慧和悲悯。 “拜圣人!” 司仪高喊。 魏央、冯京领衔,所有人皆朝着圣人拜倒,圣像忽地冒起淡淡光晕,笼罩全场。 一股慈祥、圣洁的感觉,从所有人心头弥漫而生。 三拜过后,在司仪的喊声中,结束了礼仪。 随后,魏央讲话、冯京讲话。 年年一样的内容,无非是用心考试、禁止作弊、上报家国,下报父母云云。 讲话完毕后,魏央退场,冯京安坐于高台之下,审视着众考生 又三声鼓响,考卷发下。 薛向数了数,不算稿纸,正式考卷,足足有二十张。 他快速地写好名字,籍贯,不多时,助考官到来,用纸贴糊住他的姓名栏。 一声罄响后,考试正式开始。 薛向没急着动笔,而是先翻到定文题。 便见上面写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试论君子之行”。 薛向心立时定了,心中对黄裙女的感激又多一分。 这道题,黄裙女出过,并且点评过他的破题。 当时,黄裙女给他破题的评级就是“上”。 薛向不忙着写定文,而是翻到第一页,从头做起,边写其余,边构思定文。 文试的题,依旧是三大类。 一,历史常识。 二,经义默写。 三,定文策论。 前两项,分必做题,和选做题。 必做题计入正分,选做题不计分,用作排名。 理由很简单。 考生太多,录取率不高,同分者必定极多。 这个时候,选做题的意义就来了。 同分者,便看选做题的答题效果。 所以,文试试卷的厚度就是这样叠起来的。 “难度真大啊。” 薛向阵阵脑仁疼,必答的历史常识题,头一道就是这样的,“……列出明武帝嘉佑年号内,所有阁尊的籍贯……” 不仅要检索出明武帝是谁,还要确准嘉佑年号的时间,明武帝在位,就以年号换得勤、阁老换得多而出名,总计二十三个年号,六十多位阁老。 要检索出嘉佑年的阁老,还要列出这些阁老的籍贯,不是将史书翻烂,绝对记不住。 薛向沉吟片刻,毛笔沾满浓墨,开始书写。 毕竟,题目再难,考的也就是个记忆,这恰是他的强项。 而他这几个月,早把正史、野史、各家批注,全翻了两遍。 他刷刷答题,运笔如飞。 半个多时辰后,他刷完了历史常识类的必答题,开始冲选答题发威。 忽地,一道阴风从背后冒出,全身的肌肤泛起颗粒感,一个冰冷的大手,摸上了他温热的脖颈。 薛向一转头,一张腐烂的脸几乎要怼在他的脸上,猩红的眼珠子从眼角流了出来,吊在鼻梁上。 “啊呀”一声惨叫,薛向左侧的考生,原地跳起,砚台翻倒,墨汁浸染了试卷。 一个无头尸,正趴在他背上。 似这样的惨叫声,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薛向纹丝不动,继续书写。 那人冷哼一声,从他背后爬到书案上,调转头,龇牙咧嘴,喉咙里放出无数腥臭的黑蛇,射向薛向面门。 薛向熟视无睹,继续书写。 怨魂侵袭的流程,他早在考前,就听说过。 哪一城的考棚,都少不了失意的读书人自我了断,天长日久,怨魂非少。 这些怨魂执念极深,不愿入轮回。 考场方面顺应怨魂心意,收拢之,待科考时放出怨魂干扰考生。 若有那心志不坚,神思不定的,在专心答题时,必被怨魂所吓。 如此,正好将此辈剔除。 虽然所有考生事先都知道有这一关,但总免不了有那心性弱的,被虚妄的怨魂所吓,丢掉考试的资格。 随着数十个倒霉鬼被拖出考场,又听一声磬响,前方高台上的圣像放出道道清辉,清辉搅动光影,一头通体全黑的猛虎从光影中走了出来。 它身长两丈,高约六尺,双眸精光湛然,低声嘶吼,声震全场。 霎时,全场怨魂尽数散去。 “文气黑虎!” 薛向心中一惊,偷偷瞥了一眼黑虎,继续答题。 时间一点点流逝,考场中不知何时架起了火把,朗月星辉之下,薛向奋笔疾书。 月上中天之际,他终于搁笔,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揉了揉发胀的手腕。 至此,前两类近两百题,皆被他答完。 而此时,薛向对定文的破题、承题也有了基本思路。薛向趴在桌上,小憩一觉,醒来,自觉神完气足。 薛向再度提笔,蘸墨,落笔写到,“夫大器非琐琐者能窥,至道必硁硁者所弃……” 近八百文字,一气呵成,落在稿纸上。 薛向仔细推敲稿纸上的文字,又平衡格律,修改对仗,折腾快一个时辰。 等折腾完,复读一遍,立时心凉一截。 一封感谢信 难道老天都看不惯他和王月涵秀恩爱了吗,所以存心想来整他一下。 笑了笑,晨风似乎还真的有了想要玩一会儿的想法,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看见,在另一个方向的碰碰车,正在朝着黄子娇那里撞去。 “你放心,你们住的吃的用我,我们会安排好,农牧业看到了,天意顺应民心,天意不可违呀。”李斌也借着雷电说事了。 他相信,神罚之地上一定有门,或者传送阵之类的,不然那神罚之地出现的太诡异了,再说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从门中出来的,总要找机会回去。 洛无笙将绿叶硬塞在了春字上,她的手刚离开石头,绿叶就一片接一片的往下掉,更别提让石头被绿叶包裹了。 “控制住你们才能够真正的掌握能力,如果是我是按个组织的头的话,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南宫天心疼的看着姜欣雨,这么搜搜弱弱的人,竟然被那样子的东西给控制,如果真的是毒发的话,那一定是疼到骨子了吧。 只见众人已经傻眼了,就好像看电视里,观众看着一对爱人呼喊着对方的名字,朝着对方飞奔,慢动作,慢镜头,最后两人加速一瞬间就死死的抱在一起。 这些新闻,已经不仅仅是在微博上扩散了,一些论坛,贴吧,全是昨天晚上这件事情。 王云龙刚刚注意到了徐仁广打了一个电话,在看着他一脸的自信,王云龙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随即放下了心,反正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相信徐仁广好了。 方才那个对外来者极为警惕的“百夫”名叫“赤”,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脸上的红色胎记,邮无信暗暗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赤面贼”。 张少杰一行人,虽然由于是亚洲面孔惹起一些侧目之外。但是主流的欧美媒体,却是将焦点集中在好莱坞的那些大牌巨星们身上。 “去年还能够挤进准决赛,仅仅过了一年,恐怕我们临时组建的冒险团就算不输给你们,也很难进入八强了……”安吉丽娜看着竞技场内双方冒险团你来我往的搏杀,不禁有些失落。 在西京,王向帧空有雄心壮志,可手边没有可用之人,才不得不与借助马家的力量。 “真正的战斗没有所谓的公平……”陈忌倒是没有在意科里纳的调侃,以陈忌对公正骑士大人的了解,人家这纯属善意的忠告,场中一个称号职业者都没有的黑石冒险团,想要顶住三位称号职业者的进攻,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望着他,望着那张似老农一般的脸庞,也许,对于他来,他的目的又何尝不是带领这个国家走向强大呢? 陈忌微微叹息了一声,把目光落到了两名老者满是沟壑的额头和斑白的须发上之后,心底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剧组的监制古龙,以及电影的导演徐克,先后上了场,古龙和徐克,两人先后从不同角度的讲解了这部电影的创作过程。 距离天斗城约莫三里之处,一座不算高的山林之中,一道幽泉倾泻而下,宛如九天银河落地,滚滚水声轰然响动,但在响音之下,更是将周遭的环境衬托的很是幽静,倒有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只见他带着两个黑球黑球的,因为长期加班遗留下来的眼袋,看着亮起的动态,以及醒目的标题,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顿时清醒了不少。 魏四海这时候在别墅里也走了出来,魏四海做为商界方面的大佬,地位在商界是举足轻重,可是面对着赵虎这种巨头却也是没有办法怠慢。 “没以前利索了,嫂子,你先忙,我要想办法通知威哥,不能让他被警方抓住。”侯宗森轻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李默还在咋舌这真实的设计,原来虚拟社区还有这种地方,平时除了在论坛上灌灌水,还真不曾有这样的体验,更别提光甲对战了,那是有钱人的消遣项目,像李默这样的底层人士,只能靠想象了。 原本那颗子弹是要射到他胸口上的,在千钧一发之际,云擎突然冲过来挡在了他前面,子弹射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林威虽看不到这一切,也听不到这些自言自语,但他能感受到陆梓初所承受的那一切,心理的痛恐怕都隐藏在内心的柔软角落吧。 “他肯定是为了火灵童子考试的事情,你看一下人家,多上心。”赵母沉声道。 对于仓鼠这个代理会长来说,区区十万块钱,可能也就是公会几天的运作资金而已,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慢慢从椅子上起来,掏出了两颗金色的珠子,丢向空中。两颗珠子散落两端,忽然紧紧的吸在一块,发出叮当一声清脆声响。 “哼,大坏人,就打算这么离开了?”夜夜轻哼道,晶莹的眸子里带有的则是惊慌失措。 然后在老太太不满的眼神控诉中,初次上岗的顾安歌就获得了职业生涯中第一枚黄牌警告。 元蕴因着上次的事情,对许颜很是亲近,许颜去做脂粉时候,也会很是有眼力见儿的帮着许颜,许颜对元蕴更是疼爱。 出国打比赛,来到这世界大赛的舞台,肩负的东西太多,自己的野心、粉丝的期望,还有一个赛区的荣耀。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曼玉的心里面很是受伤,而且还被伤的不轻。 那些神仙总爱评判什么好坏之分,优胜之分,总之他们对什么都想画上定义。 用青钢影对阵mouse的奥恩,在前期就打出了压制效果,补刀领先二十多刀,磨掉了上路一塔不少的血量,几波换血把奥恩打回家,逼掉了他的一个传送。 沈云听闻此言,不禁一愣,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之色,开口道。 第42章 卡bug ——b战区的技术司搞不定了,要向其他几个战区征调专家和各方面意见。 显然,在奥古斯都已经被封印的情况下,她认为能够使用出这股力量的人,基本上也就是英格兰大主教本人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现在的黛雪美容霜,已经是全球都比较知名的美容品牌。自然,李筱宫知道,这名舍友也同样听说过,甚至她现在用的,就是黛雪美容品牌的产品。 要不是那朋友为人靠谱,又信誓旦旦道,陈息远年少有为,才貌出众,万仪慧是绝不会让叶楚去相亲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特事办的一把手应该是副部级,谢茂却一直没有得到与之相配的权限。 湿婆神通体都有雷电在闪烁,这对于她的形体而言,还不算太大的伤害,最致命的还是对于湿婆神精神的伤害,几乎让湿婆神神魂遭受重创,难以愈合。 他又冲着夜幽尧坚定地一笑,走出坐席,站在了华容郡主等人的对面。 几乎是茶叶罐飞出去的同时,那老板的身子也跟着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两只手臂一只拉一只推,瞬间就掰开了我的锁臂,我暗叫不好,赶紧丢开扯着他头发的时,想要用两只手臂继续保持优势。 按理说这是好事,毕竟安全了,可对于想走私的人来说,却恨不得这水师的舰船能有多远就滚多远。 当汪孚林从知县官廨后门出来,穿过县后街,刚一敲门,两扇大门就无声无息打开,之前谢管事雇的门房行过礼后,低声说了一句话。 果然,只有这个十岁少年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此时此刻眼睛里满是泪水,却强行忍着没掉下眼泪来。 一瞬间,强大的灵魂攻击宛若犀利的匕首一般,直接刺入到九头血龙的灵魂当中,使得再次猝不及防的九头血龙生不如死的惨叫起来。 确定了西南坤卦区域,再从区域内一步步分析其中各自的八卦方位和阳盛阴起的迹象和地点,相互比对,找到五行最不平衡的地点。 老茶客又把舌头伸了出来,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望着左少阳,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放心,准备了整整一屋子,就花了些工钱,就算加上街头叫卖的那些,估计这一年都未必卖得完。”程乃轩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要是从前他一直不敢这么做,心下没什么把握,如今拿到这具可以规避最强雷击锁定的洞天灵宝,令得他信心大增,迫不及待要去渡散仙第五劫。 “万坤,传令天玄宗所有人,只要是元合境以上修念者,全体出动参加战斗,元合境以下白虎普通人为主,专门对付那些毫无灵智的野兽!”石生说完,万坤听令转身离去。 他们三个跑到西边城楼下,发现城门竟然大开着,门口有一队队官兵手持弓箭刀枪,紧张地对着城外。在城郭两侧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官兵们手持兵刃,蹲在地上等候着,神情十分紧张。 就在林雨“玩”的不亦乐乎之时,旁边却传来一句略带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第二天看见李慕言的时候,她就强烈要求需要一个拐杖,不要再被他走哪都抱着去了。 绯封凌嘴角扯过一抹邪魅的笑容,抽回刀剑,拉起她翻身跃上房顶。 “不好意思,老人家,里面现在已经客满了。”站在门口的店伙计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就将百毒老人给拦在了门外,立马转过身又招呼起了一旁来往的客人。 这话……几个意思?她也不懂了。薛以怀忍不住撇过头去笑了笑,上次她喝醉酒的情景还真是历历在目。胡搅蛮缠起来,差点就让交警半夜送他们去趟派出所了。 与殷南俊一样,虽然不知道叶尘为何又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以叶尘今天的表现,蛇王山众人也没有多想就直接按照叶尘的话去做了。 飞星学院大门是一处牌匾,上面四个大字‘飞星学院’经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暗淡无光,让人看上去就知道飞星学院已然没落。 不是叶尘内气耗尽,而是因为这根测气石柱上只有二百三十个刻度。 解除身上的诅咒,叶重终于可以进沉沦之渊,查探魔族的动向了。 调查的时候,可不知道这个唐居宴原来是这么一个男人,竟然想要占她的便宜。 秦琬听了,更觉得白德妃是道门忠实信徒,颇有得道之感,但她不好现在就把圣人的嘱托说出来,而是跟着平阳公主,去见白德妃最后一面。 “是的,王子,如果不惜一切代价的话,您至少有三种路子可以得到绿魔爆炎弹,但是这三个路子都有我现在还无法弥补的后患。 不过既然他开口恳求了,我自然是一口应下来。毕竟人家是真心实意给我出了主意,而且只是来这住,又不是要我的命。 谁能想到左手拿枪,右手拿刀的简易居然……会守着电视看电视剧?一边看一遍抹泪? 他的语气中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四周刮起的旋风,像是要将这里所有人都撕成碎片一样。 第43章 发榜 许末转了好几圈才把洗手间找到,反锁了门,迅速把管家带来的衣服换了上。 说完后男子再次鞠了个躬便朝着门外走去,显然对于这个奖励他十分的心动。 只是安静和谐都是短暂且表面的,不过才刚刚完菜,娆娆的吃饭大计便被影响了。 他们都坐下来进行了谈笑风生,叶开天现在高兴的连传上来的那些情报都没有心情看下去了。 然后,又对其他几人客气几句,酒席算是正式开始。还没等别人动筷他自己先吃了一遍。意思告诉众人,酒菜无毒,全部正常。 夏目眼中的月球消失了,雅人下意识的抱紧了身边的花子,头埋进她怀里,泪珠涌出。 南漓慢悠悠的说着,缺氧似的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角的细纹像是苏醒一般迅速的爬满了她的脸颊。 赵允也是个狠人,虽然经过了短暂的震惊后,立马把心神稳定下来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丝丝杀意,背后的银枪更是共鸣一般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当然,以主神的原则,遇到的危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所以,现在这位倒霉的孩子已经开启了基因锁,也是那来自无数世界的他自己磨炼出来的求生本能让他从无尽的巨大生物之中活了下来。 至于什么事情靳轩没说,只是出了门,随便的闲逛着,果儿跟随着。 尽管内心再怎么卧槽,经受过严格训练的驾驶员还是向基地发出了报告。虽然基地内的第七区高层已经从搭载在直升机上的摄像头看见这一幕了。 他对不起的又何尝只有楚洛衣一个,他对轻雪的伤害同样不少一分一毫。 现在看来,之前还是他太心善,像通天海神这样的败类,就没有资格活在人世间。 春天养蚕,冬日织布,不多久任家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更是对娘子敬意有加,从不在意她的身份。 怪物军团的杂牌军像潮水一样涌来,这么长的战线,嘉鱼不可能处处保护周全。 易凡也不推辞,进了屋,发现银毛异兽跟在后面,也不驱赶,它也不敢进屋,只在门口蹲着。 凯瑟琳看着莫甘娜身后的金属蝠翼。在她的印象里,堕天使的翅膀应该和天使一样,而不是像是恶魔的那种。 只听宁采臣惨叫一声,翻了几个跟头,想要起身,而易凡已经纵身而起,追了上去。 几人分头行动,水门玖辛奈一家去祭拜奈奈子,玖辛奈絮絮叨叨地给她奶奶讲述了涡之国的近况。 尤其是张欣荣这种家境并不是非常好的学生,100块钱可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那么回事。 在伊丽莎白等人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阿尔萨山脉地区开始了一段十分迅速的发展。 【查克拉修炼经验】来自某一位忍者所掌握的查克拉修炼法,通过此法可修炼出查克拉,融合后可瞬间掌握,学会如何修炼查克拉。 天精地华现成的土地厂房,也有基础管理人员,余谦爱獒如命,这种事交给他最合适。光它们几个就够忙一阵子。建学校最少几个月,藏獒两年也就是产六七个崽,有的是时间。 据情报上说,许师前不久方才重修化神,这过了有一个月没有,就又要突破至破虚境了? 佐助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吼,脖子上瞬间浮现出了大蛇丸留下的诡异咬痕。 “大人,您请说!”知道莉莉安强大,却没有想到是这一般强大,白虎对莉莉安是越发的恭敬,这是一种对强者的恭敬。 “嘻嘻,不知道哎,彭遇哥说去哪就去哪玩。”姚心儿眨眼回道。 后来刘明转念一想,自己的所要研发的这种药物最少也要一年才能上市,最关键的是戴婉玲需要活出自己的人生,她自己的选择别人又能说什么,到时候自己的纳米新药研究出来,再给她用也不迟。 “娘子,请说!”陆珏斜倚在床头,一只手臂支在枕头上,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上,宽大的衣领微微露出半个胸口。 “怎么?你们是来寻仇的?”彭遇二话不说,拿起手里的铁叉就往某人身上扎去。 “就是刚刚,要是那名超凡境武者敢冒着被超脱境瞬杀的危险追上来,能不能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陆玄瞟了眼外面说道,目光很隐晦,陆天欣都没看到。 他们没必要,只需要慢慢等待就行了,等到地窟入口全开,整个天玄大世界就会暴露出来,他们没必要通过通道进入天玄大世界,而是天玄大世界成为了地窟的一部分。 第44章 黑幕 虽然这种自掏腰包请舰上战士们吃饭的行为,有点特立独行并且影响不太好。但陈铭此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徐光头很帮忙,不光是参加了上海的路演,就连上海周边的南京、杭州、苏州、宁波都帮着一起跑了一圈。 而在正前方,只见一道闪耀的粗壮光束带着裹挟的雷电之力,从炮口中轰然射出,宛若闪电般冲击在街口正中央。 最后在许墨秋的要求下,榴莲被换成了一个柚子,又作了一番陆芊芊的思想工作后,两人拉开距离,她终于蒙上了眼睛。 跟这些人扳手腕,不仅自身实力过硬,而且还要有过人的智慧,否则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与老奸巨猾,法宝众多的十二上仙比起来,阐教三代门人容易对付很多。 她的身体与t病毒融合后,被强化的可不仅仅是血肉,她的大脑也得到了开发,且这种强化和开发,是在持续不断提升的,虽然缓慢,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提升。 二人连忙上前架住她,见她过于疼痛,叶弘急忙将她背起,急忙跑向了边城。 七八个首当其冲的侍卫连同胯下雪狼,连惨叫声都没机会叫出,瞬间便已被汽化。 毕竟是初次见面,张白汁稍微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谢逼王喊了他一声新哥。 炎帝修成大道通,胸藏万象妙无穷。碧游宫内传真诀,特向红尘东破戒。 自从颜府家道中落,颜老爷去世之后,颜府没有生活的来源,他们只能靠坐吃山空,王府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颜如琴再美,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好颜色的。 可怕的双方战斗波,在虚空中碰撞出裂天巨响,震得所有人心肝一颤,大梦仙境仿佛都抖了一抖。 又有三位长老冲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家人,慌乱检查着她们的安全。 从这点来讲,崔悍虎与唐邪击败过的慈怀楚澜几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实力。 朱雀射天术,一箭射中这尊七彩神凤的腹部,痛得她凄厉惨叫连连,更有鲜血如倾盆大雨般泼洒而出。 他不在乎异果,他在乎的是王爷手中的令牌,凭借那块令牌,王爷能要他做一件事,而在十方世界,寂无君王办不到,要求人的事,那得多麻烦? 我的话音刚刚落地,背后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循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陈竞突兀站到我面前来。 看着眼前的雪花,慕清寒想到那一天他母亲的死……其实,他是不怪东方苒雪的,但是每当看到这一幕,却会忍不住想起。 叶芷凝吊在墙上的样子实在不算优雅,落在不远处一人的眼底,使其徒增一丝笑意。 空灵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与潺潺水声交织,宛似大自然的音乐盛宴。 萨斯刚开始还在纳闷,和自己毫无交集的越青怎么会约自己见面,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现在他知道了,阮京疯了,这条被洛杉矶黑帮称为‘疯狗’的家伙,真的是疯的。 冰淇淋下来台阶,走几步,发现客厅沙发上长腿交叠坐着一道挺拔身影,手执酒杯,优雅浅酌。 她已后悔,当初把那些不断疯涨的欲念和爱意压在心底打死不说,就好了。 两个落在草丛中的外籍佣兵,尖叫着从花丛里跳出来,还没来得及拔掉脚下的钉子,然后便被蛰伏在周围的保镖一拥而上,抓着大网将两人罩在里面,然后手里的棍棒劈头盖脸打下去。 云飞扬突然绕着徐至转了一个圆圈,试图用九龙鞭将徐至困住。哪知徐至牢牢抓住九龙鞭的一端,也逆着云飞扬转了一周,两人都没有将对方锁住,却把自己给困在绳索里。 就连混沌狂雷,甚至已经带着一丝混沌紫雷的雷电都伤害不到他,何况这种还处于世界之内的九天之雷。 他没有换衣服,还是穿着很随意的家居服,抹去了在公司人面前那种自带总裁光环的傲气和尊贵。 就在此时,随着一道清溪突兀地鼓荡在沙地间,死气被驱逐、被净化,那原本该化为死地的沙漠渐渐地变作了绿洲。 这里的爱斯基摩人却有非常高明的寻找海豹方法。爱斯基摩人就是通过寻找海豹呼吸孔来猎捕海豹的。 古神也早就想到了这些,微笑说道:“你放心,我在你身上动了一点手脚,隐藏了你纯阳圣体的体质,以及你的血脉和灵魂。 郝仁回到灵堂,和花田公道个别。虽然之前他们也曾打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在他们的关系是翁婿,所以郝仁总要讲一点礼数,这是给花田夏子的面子。 老者裹在黑袍里,神情诡异,闭目已许久,皮肤如同被岁月揉搓的一张纸再草草展开一般皱巴而干瘦。 为了烈焰草,它们最终两败俱伤,没想到胜利的果实,竟然不属于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当然,没有绳子也上不到别的区域,毕竟那悬崖靠手脚是爬不上去的,刘浪是借住了尹东风留下的那根绳子,才来到星月秘境的这另外一个区域。 李靖转头望向玉帝,发现玉帝微微点头,显然是肯定了梁冬的说法,这下,李靖再无怀疑,玉帝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尊大能,由玉帝确认的东西,还轮不到他一个金仙来质疑。 不过好在秦慕安不算穷人,他挖出来的金子,差不多二十两,相当于两千万两银子了,应该够买了吧? 华琼一听,觉得秦慕安说的对,这大半夜的进皇宫确实不妥,而且如果让秦霸先知道秦慕安受伤了,肯定也会起疑心。于是就让人把秦慕安送回了王府,另一边差人去请太医了。他是大将军,请你个太医不是跟玩儿一样。 三箭齐发,敬请赐票 “我的位置是赵皇帝帮我得到的,你觉得我可能解释吗?”陈王问。 我点了点头,心想着那个轩辕火还没来,就表明司空令还没找到,此刻我心里真是郁闷了,玛德,身为一个盟主,自己的人竟然都找不到他,也不知道他的盟主怎么当的。 其实论领土战争,最有可能获胜的,王无道当为第一人选,之所以仰天狂客获得第一届天神殿尊主之位,其自然有不为人知的暗箱操作,先安抚人心嘛。 古勒泰那从容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一丝的不安和畏怯。 最可恶的是这些骑士,冲锋之后非常显摆的举着骑士长枪,撩起马蹄子向两侧华丽的转身,引来其他的骷髅骑士。 秦枫来不及思考,短暂的惊讶之后,身体连连败退,开玩笑,自己的头顶可是况天明凝聚的强大道术真气,若是硬接下来,秦枫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老大!我以为他会被那碎片切了!竟然没!”花少表示大出所料。 寒冰也似的电流窜流过心脏史黛拉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冰意仿佛从心脏传遍身体的角落冻结了每个细胞连血液里都像是混入了冷媒液。原本满心洋溢的自信随之瓦解一片片的剥离。 额!这两件装备不要也是正常的吧!释迦看着手里的两件橙色装备发呆--龙凤双戒。 双方都带着不斩敌于刀下,便横尸于疆场的剽悍,前赴后继的投入的战场,岸上岸下的人影汇聚成两股漩涡,围绕燕子楼盘旋搅动,却始终保持在距离楼体十几丈的地方,难以再进半步。 全新的星辰变,让全玩家震惊要是在提升的话那会是多少属性呢,这让很多玩家期待着,同时有很多玩家嫉妒着,要不是绑定装备,早就有很多玩家疯狂追杀安迪的。 见事情差不多都已定下,郭嘉就沒有再多停留,起身与董卓告辞离开,毕竟董卓也才刚刚赶回城中不久,若不是事情有些急而且必须要董卓亲自來拍板,郭嘉甚至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在这一刻他也深深的见识到了宇宙的险恶!本来他以为自己到达了传奇,可以适应任何行星环境,但是现在王辉见识到了这一幕,终于收起了自己骄傲自大的情绪。 他会变得如此忧郁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妹妹吗?叶语晴猜测到在欧阳殇冽的心里他的妹妹有无法取代的地位。 “斑鸠你一定想到了什么好方法吧。”汉娜眯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此时有两艘满载着士兵的章鱼飞船已经在俞升的一前一后开始降落。 “好吧,后期支付就后期支付吧。”恋雪一说玩发出光來进入了安迪体内。 君夕卿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干净清冽的男人阳刚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好闻而迷人。 疯魔之前找他谈过,他不能随意走动,但魔典必须跟在少主身边。 英雄战歌,这是种能够大幅度提高手下攻击防御的能力,拥有这种属性的人往往可以成为战斗的领导者,他的能力虽然单独看起来作用不大,但若是放在数量巨大的战斗中却能收到奇效。 “呵呵。”她轻扯唇瓣,居然还要意思问她这个问题,他们连她都没有见过不照样出口伤人么? 此地不大,约有方圆三四百里,对于先天修士来说,也就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能飞掠而过。 燕赤霞说道,他要去昆仑山,把知秋一叶给送回去,而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安葬,同时跑过来一卷东西。 玄阳子说道,人教、阐教、截教,在现实世界应该早就消失了,也许会留下零星道统,可是也早就改头换面了。 而男友的话也让她暗暗点头,珈百璃这个情敌已经存在了好几个月了,换做以前的米特奥拉,她绝对会用计谋将珈百璃neng死的。 妖族沉寂下去,大荒皇室成了最大的胜利者。毕竟是大荒皇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修仙世家,不但掌握有大荒皇朝最为强大的力量,而且还可以以大义名分,调动大荒皇朝内其它势力的力量。 线索再度陷入死胡同。想不出个结果,李尔暂时将之放到一边,思考如何利用资源。除非对手非常强大,动用老头的力量就不必了,李尔不希望让别人产生他已经加入家族事业的错觉。那么,可以利用的资源有哪些? 察觉出刘英海是将五行由木生火的机理运用在御子术上之后,星罗一时间也不敢拖大,伸展开右手便接连飞射出九枚连珠炮似地玄水棋子,构成了和之前那把洞穿火云盾的水冰枪枪类似却又粗壮三倍有余地剧烈冰锥刺。 可怜的依哝才躲开主神跹水可怕的一击!就被信任的同伴椎到了刀锋上,连惊呼都来不及!已被叶子洛握住了神心。 将事情又从头整理了一遍,水神是站在亘沙这边的!是命运之神的同盟军,可化境第一个对她下了手,却没有遭到亘沙的阻止,是她隐瞒的功力太好,还是亘沙非常器重她,以至于牺牲另一个重要的手下也无妨? 第45章 灭苏(兑现加更承诺) 霎时间,全场剧震,考棚之内满是“黑幕”呼声。 塔楼之上,正闭眼小憩的冯京,霍地睁开眼。 考棚内前二十名荣耀时刻,他见得多了,并无感觉,是以,并未关注那边动向。 可此刻“黑幕”的呼声,响彻如云,冯京想不关注都不行。 不远处的魏央亦翻身跃起,一脚踢翻了躺椅。 科考是国朝第一等一的大事,一旦发生舞弊,漫说小小云梦城,必然州郡不安。 根本不用两人招呼,佐吏飞扑下楼,顷刻便回,奏道,“薛向进了前二十,原来第二十名的苏子墨被顶了下来,他大为不满,率先鼓噪,嚷嚷着有黑幕。 考棚内,落榜的占了九成,怨气极重,趁机跟着苏子墨鼓噪说有黑幕。” “那个薛向不是三十七名么?怎的进了前二十?” 冯京奇了。 他先前过问过薛向的成绩,不相信有人敢在科考成绩上动手脚,何况是明明晃晃的手脚。 魏央一咕噜坐起,盯着佐吏道,“科考的成绩,也能出差错?” 佐官躬身道,“卑职打听清楚了,先前上报的试榜成绩,并未核算加分。 后经核查,薛向在九分山任职期间有功,可加三分。 加上三分后,他的成绩提升十三名……” “等等,说加分,我有些印象,好像有这么档子事儿,操弄报纸有功什么的。可加三分,怎么就提升十三名?” 魏央当过多次城试主考,但都是当吉祥物,从不过问细节,真想不明白为何区区三分能提升十三名。 佐吏道,“取中的士子,同分情况极多,少的两三人同分,多的十余人同分。 因此薛向提升只三分,直接提升十三名。 并且越过十三名后,又有七人与他同分。 经核验,薛向选答题得分最高,同分他占第一。 如此,薛向排名来到十七。” “确认无误?” 魏央和冯京同声道。 “无误。” 佐吏斩钉截铁地答道。 魏央和冯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冯京神色转冷,“国朝大事,惟在科考,抡才大典,岂容宵小扰乱。 魏令,你是正印主考,此事如何料理?还由你来定夺?” 魏央皱眉,他知道苏子墨是谁? 并不愿意招惹苏家,可这小子作死成这样,冯京摆明了要拿此人祭旗。 他有心回护,却无力回天。 “公事公办!” 魏央扔出冷冰冰四字。 “好!” 冯京拉着魏央,“还请魏令随我一道安定局面。” “黑幕,黑幕……” 考棚内的呼啸声,终于聚成雷暴。 苏子墨紧紧握住拳头,仰头望天,泪水湿透了他的眼眶,从饱满的面颊滑落。 他忽然有种身负众望,独自对抗黑暗命运的悲壮感。 这漫天喝声,被他视作生命至今最壮美的乐章。 直到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他的脖颈,他睁开眼时,两个兵丁将他架起,拽上高台。 高台上,迎接他的正是魏央和冯京。 接下来,魏央气震山河的喝声,轻而易举地压住全场。 魏央如金石般的声音,解释清楚内情,并出示了相关证据。 当看清薛向出身以来文字,注明的加分后,苏子墨只觉自己的头皮被人扒开了,往里灌着冰水。 他知道自己完了,鼓动士子搅闹科场,从来都属罪大恶极那一挂。 苏子墨后悔,十分的后悔,万分的后悔。 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他的感官能力忽然消失,听不见魏央宣告自己罪名的雷霆之声。 直到冰凉的枷锁套上头来,他发出凄厉惨叫声,吼破苍穹一般。 恰在这时,薛向高居青云台上,极目四望,云海之巅,一轮红日,划破沉沉黑幕,跃上当空,金光万道。 督学官高喝一声,“登临!” 霎时,薛向只觉脚下一空,耳畔呼呼风声,整个人急速从高空往下坠落。 定睛看去,正在半空之上,周遭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缕缕青色的、弯曲的线条。 忽地,耳畔传来黄钟大吕般的声音,“此为含谷老人遗迹,文气丰沛,供君自抉。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惜哉、惜哉!” 随即,他脑海中涌入一段段意识。 意识告知以下信息: 一,空中漂浮的青色弯曲曲线,便是文气,文气可随意念化形。 二,脚下是文渊海,落海即为退出试炼。 三,渡过文渊海,便为第一关。 渡海过程中,收集到的文气越重,对接下来试炼的优势越大。 四,正式试炼在一百息后开启,类似指令,还会随时发布, 这股外来意识才从脑海中闪过,薛向便用意念锁定一缕文气。 嗖地一下,背上多出一对巨大假翅。 他张着翅膀剧烈扑腾,终于降低下坠之势。 紧接着,他又用意念捕捉到一缕文气,化作一艘小船。 下一瞬,他站上小船,压得小船一歪,险些倾覆。 “风来。” 薛向收了翅膀,意念锁定一缕文气,忽地,一股流风袭来,推着小船游走。 他想召唤狂风,却发现做不到。 只能召唤一缕流风继续推行小船,忽地,前方出现黑点。 薛向有了方向,慢慢地,黑点越来越多,所有人越来越靠近。 薛向惊讶地发现,船上竟然有自己不认识的人。 “薛兄,这边。” 薛向转头,是魏文道。 很快,魏文道脚下小船,化作大船。 他连声招呼,云梦城二十位登临青云台的儒生,全朝魏文道靠近,随后跃上魏文道的大船。 “真是险恶,我险些跌进文渊海中。” “何止于此,这个含谷老人,听也没听过,我来时,家父还请人压了题,猜测是某某大贤遗迹,结果一个也没猜中。” “诸君,切莫沮丧,没发现么?这里不会告知我们所有信息,有些信息还得咱们自己摸索。 比如,在此之前,谁知道迦南六城的前二十名都会汇聚于此。 往届,可都是一城单独试炼。” “我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便是遗迹的级别够,高级别的遗迹,越容易供应文气,先登者极有可能文气淬身,炼出玄夜瞳也不稀奇,这可是多年无人能得的殊荣了。” “不管怎样,这是个文气可显化的大贤遗迹,意味着谁的才气足,必将在试炼中占据绝对优势。诸君,稍后争锋,我可不会相让。” “正该如此,但我提议,我们毕竟同出云梦,能相帮时,还需互相帮助。” “这是自然。” 就在这时,天地异变,原本阴风怒号,乌云低垂的海面上,忽地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无数青的,白的,黑的,紫的,金的弯曲线条,漂浮于海面上方。 铛, 薛向脑海再有意识传来,告知试炼正式开始。 他心中也为之一空,仿佛一种压抑心头的禁制解开。 第46章 争流 “禁制松了,此间文气已能沟通文脉天道,诸君,到时可尽情一展俊才。” 魏文道高声喊道。 便听一人吟道,“长风裂浪鼓云帆,一棹横江万仞山。” 霎时,周遭青色文气消失数缕,长风骤起,推得大船向前进发。 薛向悸动莫名,一言而令天地变,这便是文气的真正威力么? 他虽没接触过文气,但也听过不少传说。 文气修炼到高处,足以震动文脉天道,即便不是在这方试炼天地,也能发挥出恐怖威能。 显然,今天的试炼,就是对未来的预演。 就在这时,一道意识闪现在所有人脑海中,却是第一关考核细则来了。 要他们六城儒生,各自组队,穿越文渊海,直抵金光朗照之地。 先达者,赐金光文气。 次达者,赐紫光文气。 再次者,赐黑光文气。 意识导过,有人发出欢呼,以为此关达成,文气便到手。 立时有那见识广博的,兜头一瓢冷水泼下,“历年试炼,成功取得文气者,也不过将近两成。 规则说的所赐文气,必是这文渊海上漂浮文气。 此类文气,只见效于我们此次试炼,并不等同于我们能带出青云台的文气。” “且莫说了,快看,雍安那边已先发了。” 魏文道高声喝罢,朗声吟道,“长风推掉碎银浪,一叶斜飞如海烟。” 霎时,一枚枚青色文气显化,大船张开厚重风帆,狂风呼啸而来,竟将大船催得疾驰起来。 一人朗声跟道,“浪借风威催长艇,天随帆影到云根。” 又有人高声诵道,“白鸥让路帆争水,青霭拂船风过湾。” 接连风、水相催的诗句出,青色文气震动,催动文气演化狂风相助,迫得大船如离弦利箭。 船上众人却个个面色凝重,文渊海上六艘大船,皆如流星追月,独独他们落在最后。 一人厉声道,“天风撞碎星如雨,万舸烧空逐日……” 他诗未成句,便被魏文道一掌击在背后。 那人脸上一红,喷出一口血来。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曹兄,魏兄这是在救你。 你所作之诗,气魄太大,但才气撑不住,容易反噬。 若非魏兄喝止,你怕已身受重伤。 诸君,此间是圣贤遗迹,文气沟通文脉天道,可化万象,为我等所用。 但前提有二,自己所做之诗,才气要撑得住诗句的气魄。” 有人问,“那怎么叫撑得住?” “问的好,要么是有把握成为传世之作,要么是惊艳一时之作。 所以,还需诸君自己把握,千万不要自误。” 场中儒生,有的是家学渊源,有的也如薛向一般,并无传承底蕴,还真不知道这些关窍。 眼见得众人所在的“云梦号”,越落越后,不知觉间,所有人的目光飘向薛向。 魏文道面色凝重,忽地冲薛向拱手道,“薛兄的诗才之惊艳,众所周知。 若还能一展神奇,可就救了大家了。 当然,灵感如星光,并不是随意说说,便能有的。 薛兄尽力就好。” 薛波衣王.向其实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么壮美华丽搞画面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自己呢。 不过,轻易出手的后果,他早已预判。 必要被众人视作装逼犯,白费辛苦不说,还赚不到丝毫好感。 现在多好,众人相求,不仅装了,画面整了,还赚了人情。 成熟的男人,就该这么行事。 便听薛向朗声道,“九霄怒展垂天翼,万里狂倾泻海槎。” 两句才吟出,天地变色,薛向满面涨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若薛向接下来没有惊才绝艳之句传出。 就凭这两句的彰显的气象,没有足够传世之作为依托,薛向必受文气反噬。 便听薛向舌绽春雷一般喊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嗖,嗖,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枚枚紫色的文气如精灵一般,跳跃着,蹁跹着,随即化作一道飚射的流风,卷中大船。 呼!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电光卷中,那感觉不要太酸爽。 薛向也震惊了。 他一直都知道,在这个文气纵横的世界,自己拥有的另一个时空的传世诗词、命世文章,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外挂。 但这个外挂,是以什么形态显露,他始终不得要领。 此刻,在这试炼界,模拟一回,真是爽飞了天。 几乎一个瞬间,所有人长发被拉直,衣袂紧紧贴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皮肉也被气流吹的如流水一般泛起波纹。 “什么东西!” “雍安号”上,新科案首宋世佳,正立在船头,志得意满地眺望远方。 在他身后,是越拉越远的其余五城的行船。 眼见胜负已定,他都懒得关注身后的败兵。 恰在这时,一道紫色流光从他身侧滑过,他甚至都没看清,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好像是一艘船?” 一个大胡子道。 “船?紫光,这得是震动紫色符纹,金紫黑白青,差一点就金色文气,你逗我?” 宋世佳瞪圆了眼睛。 “是船,你们看,后面少了一艘,少了云梦号。” 有人惊呼。 “云梦有个二钓先生,又号看花郎,听说诗句极佳,才华横溢。在这文气纵横的试炼界,他又爆出神品,也不是不可能。” 说话的小眼睛一语中的。 “不行,我们雍安贵为郡治所在,若是输给了云梦,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等何以自处?” 宋世佳一甩袖袍,“试炼试炼,本就是互相争竞,当此之时,我辈也决不能学那腐儒,搞温良恭俭让那套。 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话至此处,便听他长声喝道,“万舸争流皆刍狗,一条寒蟒定乾坤。” 霎时,青色文气震动,一条儿臂粗的寒光锁链,如电蟒一般扑出,绵延千丈。 哐当,锋利的锁钩精准地贯入“云梦号”的船尾。 一声巨响,众人皆被震得跳起。 “卑鄙!” 魏文道怒喝一声,“万卷文光淬剑芒,一声龙啸裂金枷。” 一柄金光剑从天斩落,哐当一声巨响,寒光锁链应声而断。 众人还不及喘口气,数十条锁链激射而来。 宋世佳的行为,终于形成示范效应。 “笔底风雷凝作刃,诗成寒光破九幽!” “墨池怒浪淬青锋,字字飞星射苍穹!” “书山剑气冲牛斗,笔落一声铁链崩!” 一众云梦考生不敢怠慢,更是全力施为。 刹那间,剑光、刀光一片寒,斩碎不知多少锁链。 奈何,锁链来势更汹。 砰,砰,砰,“云梦号”尾部,被接连洞穿。 “哈哈哈……” 宋世佳高声大笑,“雍安乃是郡治,谁大谁小,已然分明。 云梦诸君,缘何要逆天而行? 我无意坏诸君机缘,可诸君若不识相,宋某亲自送诸君下海。” 第47章 下海 “魏兄,不如暂且收敛锋芒,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垮床。” “所言极是,我等好不容易才得此进青云台的机会,一旦坠进这文渊海,等于白来。” “……” 临战,遇危,总能遇见精卫。 魏文道冷声喝道,“我等读圣贤书,俯不愧人,仰不愧天,今日若被威逼吓退,传扬出去,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 “说得好!” “老子宁肯坠海,退出试炼,也不投降。” “拼了!” 霎时,众人唇枪舌剑,演化无数刀兵,来斩断如群射般飞来的锁链。 唯独薛向闭口不言,众人以为他先前消耗过大,并无人苛责。 “既然冥顽不宁,就赶他们下海。” 宋世佳朗声如雷。 随着他的喝令,五大追兵再不留手,眼见密如御敌的锁链,横空砸落,无数刀剑,皆化作齑粉。 就在这时,薛向念头锁定一道青色文气,意念到处,文气化作一扇轩窗。 云梦号上,所有人都看呆了,实在不明白,他这时弄这窗户作甚。 却听薛向高声吟道,“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 话至此处,他猛地推开眼前轩窗,送声如雷,“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 轰! 激流的海面,忽然掀起如山之浪,云梦号瞬间被推至云巅。 原来的轩窗,猛地胀破,无尽江水,化作滔滔怒浪,遮云蔽日。 “不!” “哪儿来的这么大才气,竟能充起如此异象。” “莫不是试炼场作弊?” “是不是玩不起?” “啊!” “完了!” “弃船,弃船!” 轰隆隆, 滚滚江河,仿佛从云巅扑下,巨浪排空,雍安号、安陆号、京山号、番禺号、佛山号,皆宛若小舢板一般,被轻而易举撕成巨浪。 狂浪过后,云梦号,如离弦之箭,奔向远方。 劫后余生,众人皆庆幸不已。 “薛兄之才,胜我百倍,魏某心服口服。” 魏文道拱手道,“还请薛兄居中调度,魏某退位让贤。” “薛兄大恩,某记下了,以后有事,找我蒋浩宇,义不容辞。” “是极,这口恶气出的太舒坦了。” “跟薛兄同船而渡,诚乃大幸。” “…………” 云梦号上众人,自发组成夸夸群,围着薛向一通猛夸。 “诸君,言重了,咱们既是同乡,如今又算同袍,还是同船而渡,都各出力气。 魏兄居中调度,劳苦功劳,亦是案首,薛某向来佩服,让贤之事,不可再提……” 相比修炼,薛向更擅长的是,做人。 众人尽皆欢喜。 半盏茶后,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投射到前方的一座小岛上。 “快看,那必是试炼场中枢所说的金光之地,咱们过了第一关。” 不多时,船行靠岸,众人跃上船来。 嗖嗖嗖,一道金色文气飘落,众人接住。 意念到处,金色文气果然显化自如。 要知道,之前,众人的意念,只能显化青色文气,白色文气都无法撼动。 此刻,入手的金色文气,能自如显化,怎不令人欢喜。 有人将金色文气化作长剑,大刀,有人化作戒指…… 薛向却将金色文气化作手环,笼在袖中。 嗖,嗖,嗖, 破空声传来。 一群人或踩着飞剑,或摇着翅膀,飘腾而来,顷刻间,飘落至岛上。 “好贼,我宰了你。” 宋世佳狂飙而来,身后十余人跟随,更多的人,原地不动。 联军败了,败的彻彻底底。 按考核规矩,所有人都必须同船而渡,不得分散,更不得御空而行。 联军的船,被薛向一鼓而灭,为数不少的倒霉鬼,文气显化太慢,护体不及,被拍入文渊海,退出了试炼。 剩下的人,也就不再挣扎,各自捕捉文气,显化助飞之物,腾至金光之地。 众人落岛,别说金色文气,便连青色文气都飘落。 “谁踏马是薛向!” 宋世佳棱着眼珠子,眼眶猩红,似要择人而噬。 “我就是。” 魏文道冷声道。 “我也是!” “我们都是!” 众人纷纷站上前来,刷刷刷,金色文气显化,一柄柄凛凛寒光的神兵,压得联军纷纷后退。 “好,好得很。” 宋世佳冷笑连连,“我就不信你们在这里待一辈子,这么不做人,宋某记下了。” 放完话,他便待离开。 “我是薛向。” 薛向阔步行出,“你待怎的?” 他大踏步走向宋世佳,宋世佳死死盯着薛向,正待开骂,忽然发现气氛不对。 这家伙都已经跨过三丈的安全距离,还在向自己靠近。 “你,你想干什么?” 宋世佳后脊梁一阵发冷,“我姑母乃是……” “我管你姑母是谁?” 薛向依旧大踏步前进,“我只想送你回家。” 话音方落,他袖中金环扑出,口中吟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辽西。” “不,不要……” 宋世佳惊恐欲绝,高声呼喊。 金环化作一阵飓风,瞬间卷中宋世佳,嗖地一下,将他卷入文渊海中,消失不见。 蹭地一下,飓风化回金环,跳入薛向手中,被他继续藏入袖中。 霎时,联军鸦雀无声,看向薛向,如看妖魔,纷纷退走。 “薛兄,孟浪了,宋世佳的姑母是郡中大员妾室,你赶他出试炼场,断他文气,此仇不小。” 有人提醒道。 薛向道,“多谢知会,不过,以他的心性,我不赶他下海,他就不嫉恨我了?做就做了,我无惧。” “说得好!” 魏文道朗声道,“姓宋的组建联军逼迫我等时,可曾想过会不会得罪我们? 郡中大员又如何,我等云梦儒林,又不是泥捏的。 他敢作妖,我魏某第一个去学宫申告。” “算我一个,早看姓宋的不爽了,薛兄之举,真令人解恨。” “怕他个球,谁在郡中还没三两个做官的亲戚?我嫂子的父亲是郡令的表弟,我有到处说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管他那个。” 众论纷纷,薛向拱手回礼。 他不是莽夫,当然想过前因后果。 跃过此阶,从此文气傍身,便是儒林之耀,他何惧之有。 众人歇息片刻,嗖嗖,又有新的意识,导入脑海。 薛向才阅罢信息,立时精神一震。 第48章 无敌 薛向分析了“系统”新发布的信息,总结如下: 一,穿过前方的堕海,捕获更多级别更高的文气。 二,落海者,自动退出试炼。 三,堕海之中潜伏凶猛海妖。 四,众试炼者不得同船。 不多时,照射在小岛上的金光消失,所有人都知道试炼开始了。 魏文道朗声道,“诸位,虽不能同船,但我等登船,还是尽可能地跟行在薛兄附近。” 众人轰然应诺。 跟着谁能吃肉、保平安,这一路行来,早已验证。 “多谢诸君厚爱。” 薛向拱手。 他当然知道,大家聚在一起,会存在分食的问题。 但眼下众人同考,守望相助,结下的就是浓浓的香火情、袍泽情。 往长远看,试炼结束,肯定要分官,官场厮混,没人脉可不行。 什么是人脉,眼前这些人就是铁铁的人脉。 当下,众人纷纷将念头投向空中漂浮的青色文气,数息后,一艘艘小船,漂浮海面。 众人纷纷跃上船去。 “注意到没有,这里的水颜色不对劲,峻黑峻黑的,透着股寒凉。” “大家当心,既名堕海,又点明有海妖,必有风险。” “……” 计较已必,众人纷纷吟诵,霎时,海风袭来,吹船向北。 前行半柱香后,死寂的海面,忽然飘来薄薄雾气,海浪忽然汹涌起来。 霎时间,视线只剩了丈许。 “大家当心。” “怎么看不见了?” “薛兄,你在哪儿?” 薛向才应答,忽然发现回应声已飘得很远。 雾气很快消散,海面依旧汹涌,黑洞洞的海水,像一个张开深渊巨口的凶兽。 可怕的是,周遭早不见了魏文道等人的踪影,茫茫天地,无边海域,就剩了薛向一人,独自面对。 很快,西北方向的海面上空,漂浮着一道青色文气。 那道文气和普通青色文气造型一样,但被一团白色光圈环绕。 薛向意识到,这应该便是“系统”提示可被捕捉的文气。 当下,他催动小船,快速靠近,轻轻一招手,那道青色文气便朝他飞来。 恰在此时,海面如开了锅一般,一支巨大的触手伸了出来,像挖掘机的摆臂,如磨盘大、状若章鱼的脑袋才探出来。 嗖, 薛向手腕上的金色文气圆环扑出,化作一柄巨剑,轻而易举地洞穿了章鱼怪的脑袋。 青色文气入手,化作一个青色圆环,套入他手臂。 薛向不再收回金色文气,任他化作飞剑,护航在小船左右。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薛向收集了十三道青色文气,两道黑色文气,暂时没有紫色文气入账。 每一道可被收拢的文气之下的海面,皆潜伏着海妖。 许是金色文气显化的巨剑太过厉害,还轮不着一干海妖发威,便被巨剑干掉,这一路行来,简直无惊无险。 薛向正定定立在舟首,忽地,前方浊浪排空,气劲纵横,他赶忙移舟前往。 却见十余位试炼者,正围着一堆海妖猛攻。 不,一堆海妖正围着十余位试炼者猛攻。 刹那间,剑气、妖气,杀气,纵横交织,乱光冲霄。 群妖身后,一团巨大的白色光圈萦绕,白色光圈内,大量的青色、黑色文气交织,其中还有一缕紫色。 “这是文气成团了,这一团恐怕抵得上自己这许久的辛苦,无怪这帮人要聚团狠斗。” 看明白后,薛向不愿过去抢食,便待移船离开。 忽听一声喊,“薛兄救我。” 薛向定睛看去,喊话那人叫陆为民,正是云梦的儒生。 再看他的形势,的确不妙,被两头大妖围攻,不是靠着一柄金剑,和其他人支援,早已才竭的他,已然支撑不下去了。 “陆兄,坚持住,我接你出来。” 薛向赶忙移船靠近,催动金色巨剑,加入战团。 金剑犀利,不多时,薛向便接到了陆为民。 一头鬼面双足大妖跨海朝他奔来,喷出的黑色云气,竟托住了金色巨剑。 薛向大手一挥,收集的文气化作一张巨盾,挡住侵袭而来的黑色云气,口中高声诵道,“剑光照空天自碧,杀气凛凛寒人骨。” 霎时,狂风大作,数十把宝剑寒光照彻穹宇,森森杀气几乎化形外放,狂扑而来。 只一个照面,鬼面双足大妖便被斩杀,凌冽的宝剑群开道。 不多时,他便斩杀十余头海妖,眼见便要接了陆为民杀出重围。 “二钓先生,同为儒门一脉,何不守望相助。先前,我曾固然有错,您又何必见死不救?” “是啊,先前我们多有冒犯,但并不曾针对你薛兄。” “薛兄,真要坐看我等被海妖赶入堕海,失去试炼资格?” “你若救赵某,赵某便欠你天大人情。” “说来说去,全是虚的,大家能不能实在一些。还舍不得那文气团么!” 一个白面胖子厉声喝罢,高声道,“薛兄,你若出手,那文气团归你了。 我们和这群海妖打生打死,多少也有些功劳,抵偿先前的对你的得罪如何?” “抱歉,薛某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了诸位。” 薛向可不是被打一巴掌后,给个甜枣就能糊弄过去。 那团文气,他志在必得。 这帮人已经支持不住了,却大言旦旦拿属于他薛某人的东西,赠予他薛某人,这不是糊弄傻子么? “我孙玉基,对文脉天道起誓,薛兄若助渡过眼下难关,孙某便欠你个天大人情,将来必定报偿。” 终于有人撑不住了,开始起誓发愿。 没办法,获得一次试炼的机会太难了。 文气对于考取功名的儒生的重要性,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同样是考取功名的儒生聚会,有文气的儒生天然高人一等。 而且,城考都没得到文气,郡考得到文气的概率就太低了。 是以,不少城生,为了获得文气的机会,不惜放弃已取得的功名,重新参加城考。 “我王栋,对文脉天道起誓,若薛向助我,我王栋欠薛向天大人情,将来若有差遣,定效死力。” “我涂国良……” “我孙观……” “…………” 众人既是这态度,薛向也不妨笑纳人情。 便见他催动小船,向着文气团扑去,朗声诵道,“剑横秋水霜痕冷,气敛寒江暮霭沉。” 霎时,全场文气荡漾,异象初生,气浪暴起。 薛向气沉丹田,厉声接道,“寒光影里妖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 刹那间,数十柄利剑衍生,皆裹着凌冽霸气,四散爆射。 数以百计的妖物,皆被斩落妖头,血飚如雨。 原本沸反盈天的杀斗场,寒光潋滟,一片死寂。 陆为民怔怔盯着薛向,喃喃道,“薛兄,你有无穷才思。 在这文气纵横、轻易便能勾连文脉天道的试炼界,你岂非无敌?” “差不离。” 薛向耸耸肩,收了文气团。 第49章 明珠 薛向大手一招,文气团飘来,他抽走仅有的两道紫色文气和一个黑色文气团,将其余扔给陆为民,“陆兄,你去分分,不管怎样,大家都出了力。” 他当然想过独吞,但性价比太低。 说到底,这些文气,又带不出去。 在此界,若比拥有文气的质量,数量,他坚信自己都是魁首。 占得再多,平白传出不好的名声,不如拿出来收买人心。 陆为民感动坏了,推辞一番后,高声诉说此事,并赞颂薛向的品格。 一时间,一干垂头丧气的众人,顿时情绪高涨,没口地夸赞薛向。 如果之前,只是被迫感恩,现在确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陆为民分润完毕,便撺掇着薛向赶紧离开。 他跟薛向两人组队就好,至于别的人,就别来掺和了。 不料,其余人等这回也不矜持了,纷纷要求同行。 堕海凶险,众人都领略到了。 文气虽好,可连这堕海都过不去,自是一切休提。 “薛兄放心,一切以你为主,我们打打辅助,吃吃剩饭,绝无意见。” 说话的是佛山城的阚嘉禅,出身名门的他,向来眼高于顶,这回竟乖巧地让人不敢相认。 众人纷纷表态附议。 薛向婉拒不得,只好带着一干拖油瓶上路。 一路上,在薛向的率领下,众人又攻占两个文气团。 薛向盘算着自己占得数目够多了,便开始收买人心,大肆分发文气。 没多久,他的队伍迅速膨胀,以至于快有近半数试炼者,掺和进队伍中。 半个时辰后,所有试炼者都在一处浮光跃金的海域会合。 听闻陆为民说了过程,一众云梦的儒生高声抱怨不公,明明是该属于自己的福利,偏叫外人占了去。 魏文道也跌足长叹,早知道就不忙着攻占文气,先去寻薛向就好。 就在众声嘈杂之际,前方海域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一轮金光从海底缓缓升起。 霎时,周遭漂浮的文气,皆朝金光汇聚。 金光猛地爆开,化身亿万。 霎时,远方的海域布满了,紫色的,金色的文气,这些文气外层皆覆着白色光圈。 意味着,这些文气,皆是可被攻占。 除此外,一团纯金色的文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团纯金色的文气外圈,同样覆盖着白色光圈。 相比其他文气的安静,那团金色文气,忽上忽下,震颤跳跃,仿佛活物。 众人一路行来,皆在寻觅可攻占的文气,能攻占黑色文气,已是不易。 如今,遍地紫色、金色的文气,怎不引得众人心旌摇曳。 “狂风吹送倚天剑,我渡……” 有人忍不住开始吟唱,准备抢先下手。 “住口!刘闪!薛兄都没动,你找死,急着回去砍甘蔗啊。” “是啊,如此奇景,下方必是群妖暗藏,冲过去作死么?看薛兄的吧。” “薛兄,你的本事,我们都服气,你领头冲,我们都跟随。当然,不能让你平白吃亏,出得此间,我们一人匀你五枚灵石如何?” “五枚也太少了,去莳花馆都玩不了两天,我提议十枚。” “这是什么比喻?” “………………” 众人纷纷出价,薛向暗喜,像讨到了小老婆。 就在这时,魏文道高声喝道,“休要胡言乱语,薛兄乃我辈楷模,岂能拿灵石相辱,众位有心,记得此情就好。” 薛向恨不能捂住魏文道的狗嘴,心里更是骂翻了天:直娘贼,我踏马太想被灵石侮辱了,有种拿灵石砸死我……姓魏的,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拿老子搞外交…… 薛向心在滴血,脸上却风轻云淡,“魏兄说的是,我辈儒生,既入试炼,便为袍泽,同舟共渡,患难相扶,提灵石就俗了。” 要不成灵石了,只能把自己的逼格往上抬。 恰在这时,无数如闷雷般的吼声,从海底传来。 隔着老远,便能看见,一尊尊庞然巨物正急剧地逼近海面。 一只房屋大小的黄褐色巨型鹰爪,率先扒开海面,一尊人面狮兽的海妖一跃而出,仰天呼啸,天上的流云皆朝它口中汇聚而来。 几乎同时,还有数百头这样的海妖跃出水面。 不过数十息,整个海面,几乎被妖群铺满。 他们疯狂地抢夺着文气,如飞蛾扑光,明明侵占不了一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扑击的欲望。 眼前恐怖的一幕,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诸君,准备好了么?” 薛向朗声道。 “完毕。” “可行。” “某备诗作三首,不敢说剑气冲霄,保管力透重阵。” “…………” 众人喝声罢,薛向团团一拱手,“诸君,随我,冲!” 话罢,他放出一道紫色文气,朗声喝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霎时,紫气化作狂风,精准地卷中所有小船,狂风加持,船如利箭,追光一般,射向群妖大阵。 所有人同时将才收集的文气聚合在掌中,准备随时引动。 毕竟,此时,空中漂浮的文气,已被海底飘出的金色文气团收走。 再想化形文气,只能靠自己之前的收集。 望着薛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英姿,陆为民忍不住高声赞道,“薛兄真是不出世的才子,咱们虽说都能指物作诗立就,但谁也做不到像他这般出口便是华章。” “是啊,也就是当下,还要参加科举,才能得文气,还要字境、句境,一步步往上磨。 这样的人,若生出文脉未曾合道的年代,文脉横天,轻易便能引动,薛兄恐怕立地就要成大能。 似薛兄这等英才,也不知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 几个呼吸的工夫,冲在最前的薛向距离妖阵,只有十余丈了。 便见他双手一搓,一团文气在他掌中化出一个圆球,便听他高声吟诵,“我有明珠一颗。” 薛向朗声诵道,天地骤然一静。 海妖的嘶吼声、浪涛的咆哮声,狂风的呼啸声,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隔绝。 薛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他掌中的文气团,化作一道金光飞出,照彻当空。 “久被尘劳关锁——“ 第二句吟出,薛向周身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有一股恐怖气息,要从他体内透出来。 魏文道等一众儒生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双眼猛地睁大,有人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海妖群似乎感应到威胁,发出刺耳尖啸。 最前排的数十只妖物突然腾空而起,利爪撕开空气,直冲薛向等人反冲而来。 立在前方的薛向不闪不避,继续吟诵:“而今尘尽光生。“ 第三句出口的刹那,腾空的金光,瞬间收拢光芒,却越来越凝实,越来越亮,仿佛一个高倍压缩的太阳。 “照破山河万朵!“ 最后四字如惊雷炸响! 整个海域的水珠都沸腾了,跳跃着,霹雳吧啦,如子弹一般,凭空乱射。 众儒生甚至不得不分出文气,显化成护罩,护住船板。 那天空之上的太阳彻底凝实,悬于薛向头顶三尺,光芒亿万。 冲霄的光柱,忽而打横,如同一柄天神之剑,将漆黑的海水一分为二! “握草!” “天!” 所有人张大嘴巴,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们看到光柱所及之处,黑峻峻的海水忽然变得清亮,血红的珊瑚礁显露出来。 但这仅仅是开始。 又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炽烈的“太阳”突然向内收缩。 在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太阳”猛地炸开,一道环状光波疯狂冲向四面八方。 光波过处,海水沸腾! 数以千计的海妖在光芒中化为灰烬!漫天乌漆漆的云层也被这光芒催开,放出天上的太阳。 海,平了。 妖,没了。 魏文道等人都看傻了。 文气,也不见了踪影儿。 只有清澈见底的海水,在阳光映照下泛着粼粼金光,仿佛刚才的灭世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准备的三首诗作,居然用不上?” “薛向真的是人?” “我天,文气也弄没影儿了。” “赶紧着吧,现在就别想着文气了。” “快看,海水颜色又转黑了,金光又从海底跃出。” “快看,海岸线,前面就是海岸线……” “…………” 众人不敢耽搁,疯狂加速。 不多时,金色文气团再度浮现空中,炸裂开来,散出无数紫色的、金色的文气,依旧独留一个金色的文气团,蹁跹跳跃。 众人疯狂拾捡或金,或紫的文气。 唯独,那个金色的文气团,无人去动。 薛向也不客气,催船到近前,轻轻一招手,便将那团金色文气,收入囊中。 两更一起发,下午出 苏羽修改完记忆之后便将无限手套收了回去,直接也来到了地面,苏羽紧接着又分出几道神识给了唐三六人,告诉了他们林柔发生的事情经过,并且让他们原谅林柔。 秦语简直要急疯了,这种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致命的危险一步步向自己接近的感觉太压抑了,这已经不是恐惧了,而是深深的绝望。 坐上马车的时候,白桃靠在马车门框上,身子随着马车一晃一晃,心思却跟着花非春留在了百花山庄。 加之他们是主场作战,白玉山谷各种防御机制被完全激活,反扑的场面更是令人窒息。 “白兄,你们这个竹筒到是特别,莫非是什么法器不成?”眼看着白聿往里倒了三大碗汤,坐在旁边的老周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明明只有巴掌大的竹筒,到底怎么装下的? “天师堂要包庇凶手吗?”几人更加生气了,满是怒意的瞪向云皎等人。 拉马丹是一名垃圾清运工,大字不识的他每天开着辆垃圾车到各个社区收集垃圾桶。虽然收入不低,可他还是觉着这是一种歧视。 终于走完了长长的红毯,柯楠晟看见母亲谭爱琳正目光凛凛地望着他。 周青峰又神气的从卧室走了出来,要论比拼拳脚,他是一点都不怕。无论力量,速度还是判断,他都是超一流的,完美之躯就是有这份自信。 年轻男人眼睛唰得一下亮了,立马拿出了他包里的护肤膏,没有牌子,但盛香膏的器皿很漂亮,竟然是翠青的玉。 杨枫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只是浅浅一笑后,就闭上眼眸开始休息。 而这场戏中,每一个演员的水准都高极了,当濮存晰老师一头一头地磕在地上的时候,我的心完全被抓起来了,将遗老的愚忠刻画得太深刻了。 看到张中科,袁水法先是楞了一下——他怎么也在这儿?紧接着便大声怪叫起来。 虚空中,江风的声音响起道:“不用了,你还是先和师兄测量天地尺寸再说吧。”江风的声音落下,不再响起。 祠堂入口处躲着的冷儒看到这一幕吓得心惊胆战,他虽然也已经武道修行者的身份,这种血淋淋的场面还是头回看见。 “太微,或许我称你为应乘龙比较适合一些,或许你在其他人眼里很强,不过在我眼里,你还不够资格与我一战。”江风抬眼扫视了太微一眼,眯了眯眼,旋即说道。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世界剧烈震动起来,大战,也爆发得更加的剧烈。 闻言,吕布默默的对丁原拜了一拜,然后转身退出了丁原的大帐。 他体内的火灵根,在这一刻绽放,绝世火灵根,仿佛是火山,堆积了数千年,一朝喷发。 她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地上湿滑,她浑身占满了污泥和残叶,狼狈不堪地呛咳着。 “阿爹,也给我倒一碗呗!”傅明琰早就眼馋济阳王那些藏酒了,平日却总得不着喝,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了,立时颠颠儿地端着一个空碗来讨酒。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四大势力,唯一保命的手段就是他们魔神族吗? 下家的竹井久看了她一眼,手指在面前的牌上走动,没有丝毫犹豫,打出一张红宝牌。 三国杀的1v1模式,会给玩家提供六名武将放在场中,然后猜硬币决定先后手,然后一人选三名武将,战至最后一人。 事情说开以后,陆向暖就让霍景川把他去医院拿的计生用品给自己看。 丹药分为上品中品下品,在上品之上又有极品丹药,极品丹药之上又有更稀有的天品丹药。品级越好越难炼制,对炼丹师的天赋要求与手法要求也越苛刻。 一条黝黑细长的尾巴,从老头的背后探出,悄悄往沉香的腰间过去。 而且是固定基数,实力越强,神通就越强,如同老子的一气化三清。 网购成为新星购物方式,随便一个犄角旮旯的产品,都能卖向全国,卖向全世界。 陆霜、福伯、唐逸登时大惊,隔着层层白雾,见那数十只白骨突然想他们发动了攻击,心中自然是害怕。 那个让人恐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我们耳旁响起,它如同赋予了我们某种魔力一般带着我们一步一步的朝内殿的深渊走去。 “炎子,你真的要去死亡之地么?”雷鸣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不知为何,她就想起那日她缠绕在信王身上的画面,心中不免一阵恶心,手也不自觉地从信王手中抽了出来。 第50章 终关 老和尚没有直接开讲,反而还问起了我来,这不是第一次他说给我讲过的吗,我怎么会不记得。 他跟我提了这个要求后,就出去跟外婆商量婚期的事情了,但那副扑克脸还是让人感觉他对这门亲事一点都不满意。 经过一下午的清理,基本下可以住人了,不过还得继续清理,毕竟这重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6元也深知这一点。 我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去看沈悠悠,她正站在一旁跟别人说话。 这种感觉,从获得那一截时空长河开始,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强烈。如今一周多的时间,这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几欲呕吐出来。 我瞥了眼他右腕,在危急之际射出的细线将他的手腕直接割到见骨,却也不见他有半分疼痛之色。难道他是真的疯了吗? 他一开口顿时就让我们差点给笑了起来,对鬼说话都那么的逗,还喊上姐姐了。 等我跟宋城拎着晚餐上来,才发现唐笑拖了把椅子坐在病旁边,抓住了雯雯一只手,放在掌心里摩挲。 我此时更想问的是,到底这个秘洞里面有着什么值得他隐姓埋名等在这? 尼玛,还开始讲佛经了,我才没有时间和你纠缠这些,了凡不知去哪儿了,如果他在可能两个和尚还能讲到一块去。 士气衰败的两国联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不知道是谁带头开始,整个军团瞬间崩溃,上万的士兵背对着敌人的剑刃转身逃跑,武器和旌旗都丢了一地,最后在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后,一直退到了地平线的尽头才算停止。 “不用,让它留着,自然消退。明天我以这个造型出门。”宝姑娘是要特别一些。 张夜也仿佛箭一般的迎着冲杀了过去,玄空流星拳,一个天大的拳头风筝般的放了过去。 好在我聪明,在掉下来的时候,一个翻身,跳过了地上的那盆粪水。 看着所有人的离开,周阳坐上了云豹,并未腾空而起,在这丛林之中疾驰而去。 这座图腾神柱上面布满了法则纹路,已经达到了完美无缺的程度,只要上位神赐下足够的信仰之力,就能够将神柱烧煅成神格,一举突破到不朽的真神境界。 一直到午时,平云峰山腰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夜流水睁开双眼,神色喜不自胜。 走到了房子里面一看,柜子沙发床什么都很齐全,而且房子看上去也特别的简洁清新,最主要的是装修的特别精致,而且房子的主人保护的也特别的好。 “切,你真当我是饥不择食呢?”江宇帆不屑地说道,嫌弃地走到桌子前,将椅子拉了出来坐到了椅子上。 从十八岁到十九岁,从十九岁到二十岁,雷打不动,就赖定他了。 话刚落下,男子手中的按钮便是爆裂开来,同一时间李宇也冲了过去,狠狠一拳就打在对方肚子上,步入了前边几人的后尘。 一座摩天大楼的顶端,一双满是哀叹又满是愤怒的眼睛盯着我,脸孔扭曲,表情森然。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说吧。”叶离已经很淡定了,她觉得这辈子她听到的坏消息实在太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条两条的了。 离别之时,总是有那么几分伤感,北无忧离开柳婉婷家里的时候,柳婉婷挺着大肚子在门口望着北无忧远去的背影,双眼之中闪出几朵泪花,看上去特别的可怜。 柳婉婷的父母并不在家,这点北无忧打电话就问了,所以什么也没有带,直接到了柳婉婷的家,看到柳婉婷正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 行尸走肉?我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词,或许比电影里的丧尸强一些吧,但强的很有限。 这时候,孙亚磊等人距离三头蛇也是越来越近。七挺重机愤怒的咆哮着,将成百上千的砸在三头蛇的脑袋上。 其实,钱来的能力林迪最清楚,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钱来动真格的,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照样把林迪交代的事情办好,还要管理新世界,启梦网络,启梦建设,如今还多了个启梦电子。 当然变成半傀儡后,修炼前途也就被扼杀了,最高也只能升级到武宗修为。 林迪之所以可以轻易知道别人的信息,很简单,用新世界账户登录,林迪可以非常容易的调取玩家的信息。 他拨通她的电话,没想到被她立即挂断,这傻丫头应该觉得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吧。 就是有这个胆,人家林冲愿不愿意还不好说呢,万一把林冲惹火了,分分钟灭了炼金之星也不是做不到。 果然有记录!张志平顿时大喜,连忙放开了限制开始大量接受信息,海量的资料典籍立即在虚幻天地中都迅速整理出来,张志平心情愉悦的看着这一幕,还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他伸手去拨弄一根呼吸管,好巧不巧,这跟呼吸管,就是正在负责直播的这名队员的。 毕竟,天缺秘境在上古时期极其有名,在整个龙界所有秘境之中都是排的上号的,里边有一些造化,就连大帝境强者见了都会心动。 甚至就连动植物,此时也受到了莫大的好处,无数动物这时候都开起了灵智,千年古树上有了懵懂的念头,甚至在一些原本就灵气很浓郁的地方,山石土木、桌凳刀兵等等,也产生了一种类似精怪一般的存在。 如果说这件事已经不可解释,那么发生在段八方身上的,另外还有一件事,远比这件事更无法解释,更不可思议,更不能想象。 然而,罗子良才和金巧巧分手,不能急慌慌去找她,不能操之过急,只得按耐住烦躁的心情,得再等几天。 第51章 赤子之心 穆震南再与桑仲接招,只见他手中长剑力拔山河,翻江倒海,勇猛精进,铁骨铮铮。 “王玥,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么你走吧。”听了几名狗腿的话,王玲皱着眉头对王玥说。 “别着急,先带我去地牢再说。”夏童听了,却没有着急用银针帮王荣解除死亡的威胁,反而说道。 温彩霞也没有招呼众人,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谈不上细嚼慢咽,但绝对的端庄优雅。 叶辰手掌一松,柳如烟的尸体就软趴趴的落在了地上,失去了一切生机。 说话间,几个老乡突然间全部跪下了。这搞得谭宏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连忙冲上去扶住他们,并不停的安慰着他们。 话语方落,暗含剑气的血河表面源源不绝的浮现出一道道利剑形状,高约百丈的血河表面一眼望去,犹如插满了无数口猩红血剑,随着“嗖”的一声响起,一口接一口的血剑冲出血河,准确无误的朝着御风谷四人杀来。 顿时,原本深处那几道吼声,一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但是,紧接着,夏童就感觉到,似乎整个大地有点颤抖起来,便听见远处,一道道轰隆隆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双黑色的瞳孔,紧紧一缩。 “哼!还不是你们这些负心的男人,想要来此找便宜,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人?”苍黛梦对此却不置可否,粉红的面颊之上,带着浓郁的鄙夷。 这一次宁宁的六岁生日,唐宁安看的还是比较重的。六岁的生日,十二岁的生日,还有十八岁的生日。唐宁安都记得是有讲究的,前面几年,她和宁静的生活过的都不甚如意,也就没有想这么多。 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冲她吼道,大手更是疯狂的撕扯着她的寝袍,而她,不挣也不闹,只是缓缓将手伸向发顶,不动声色的取下鬓间的玉簪,狠狠的滑向另一只手腕,空气中瞬时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原本您那些打火石,不也是这么降的吗,怎么换成打火机又不行了呢。”林逸据理力争。 而且朱棣现在构建的这第二道防线,总兵力也才不到四十万,让他分出去一半,那这第二道防线也不用构筑了,直接宣布玩完。 在阿标看来,朱允熥虽然纯孝,但平日里好玩好色,绝对不是一个君主的选择。 他双眼皮的弧度很浅,自接近的眼尾的地方开始延伸,白的几近透明,睫毛很长。 纸上画着一个一个男人,看着也是个年轻人,脸庞轮廓线清晰,双目带着坚毅,下巴偏右位置有一颗痣。 亲眼目的父母惨死,司空若依陷入崩溃之中,竟是在没有丝毫灵气的助力之下,直接踏上了修行之路,迸发出的力量,顷刻间将所有沙盗斩杀一绝。 “是谁给她下的毒?”萧瑀夜霍然起身,墨眸中漫射出冷厉的寒芒,双手紧握成拳,他心中已隐隐猜到了那个下毒之人。 那件事发生在一千年后,而我们想着又在一千年前,所以很好判断,现在的乔本农并不认识我们。相同这件事,我先用眼神与同伴们交流。示意他们不要在提起一千年后的事情。 无视了顾云芷和江弄影,然后扑向了包厢的窗户,她企图想从包厢窗户跳下去逃走。 朱莹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忽然和她说这些,可是父亲说的句句在理。 因为是多层营帐,我只能听到里面的对。然这个被称作巫师的人,应该就是此次计划的发起者。 罗兰深邃的瞳孔盯着霍恩看,现在看来霍恩是自作主张的代表十一个城主发言,可是据他的了解,魔法议会建立以来的行事风格一直都非常沉稳,从来没有打肿脸装胖子的高调行为。 虽然,其实,不论薛玲本人,再或者薛将军,以及偌大的薛家其它人,都不太看重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但,难得有人特意捧着厚礼送上门,哪能不“笑纳”了呢? 但这些都表面上的,其实每当夜晚,每当午夜梦回,陆七七还是会觉得无比的痛,也觉得无比的寂寞孤独。 速度还在不断的增加,当达到一百七的时候,终于把程思阳给甩开了。 但是不管是什么情况,这对于他们如同苍之天道而言,都不是他们能想象的,差距实在太大。 听着几人的对话,我与徐俊桃不自觉看向一旁的正蜷缩着的胖子。后者也瞪着我们,那表情似乎在说:嘲讽我之前应该要有承受胖爷我怒火的觉悟。 确实,这监控是曹庄坤安排的,就是害怕曹得雨出点什么事情,所以就和家里的电脑连了起来,不过一直也没有时间看。 微笑这个表情在年轻人中变了味道,原本善意的表情成了无语和不开心的象征。 茅草房内的摆设和她住过的没什么两样,只是里面多了一个与慧能一样身着白色袈裟的比丘尼。 医院里,许毅坐在病床上,拿起医生放在一旁的病历单瞄了一眼。 灯光昏暗,黄毛看不清眼前季绯的情况,只觉得好像真的要没气了。 一个亿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捡漏的感觉。 虽然说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他还是把东西拿了下来,至于说钱他肯定是不会给。 而且他也看到了,即便中伏,那员汉将也能在乱军之中,整顿兵马,称得上进退有据,颇有能耐。 吃完之后,又给十七整理了一下毛发,查看有没有什么虫子钻到它身上。 对此,众人还是比较好奇的,同时,也在今天,要宣布正式出战王国排位赛的人选。 他生来就是吸血鬼,他本性不坏,可是为什么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秦阳试了试,果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受了影响,慢了之前不止一倍。 他们走在阿维的前面,而珊瑚和阿维也商量过,让这些商队在前方开路会比较稳妥。如果出现了山贼或是强盗的话,那么前面的这支商队或许会变成那些人的目标,减少他们碰到危险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