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监国开始卷疯全世界》 第1章 永乐十二 永乐十二年的十一月,南京城里的天气已然透着寒意,但乾清宫内却温暖如夏日。 朱棣倚靠在雕花镶金的卧榻上,手里捧着一本经书,身子懒洋洋地半躺着,脚边还盖着厚厚的龙纹锦被。 站在他身侧为他揉肩的是他的皇太孙朱瞻基。 这位年轻人温润儒雅,脸上挂着一抹略显顽皮的笑容。 听到朱棣喝骂“滚”,他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爽快地答道:“孙儿遵旨。” 这是朱瞻基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十七个寒冬。 虽然他没有携带什么宝物或补给品,但他有个绝佳的身份——皇太孙,继承人序列中的第一顺位。 朱棣是出名的战神,屡次远征北疆,而他的父亲朱高炽则是个仁慈宽厚的储君。 下面的大臣们廉洁奉公,军队也气势如虹。 可以说,他已经站在了权力之巅,只需等待时机到来。 不过,最近又传来消息,瓦剌首领马哈木向东挺进到了胪朐河,声称要攻打阿鲁台。 阿鲁台作为受封的和宁王,一直在与马哈木对抗。 朱棣得知后,自然坐不住了。 他立即下令筹备粮食、调集兵马,准备进行第二次北征。 然而,尽管朱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在治理国家方面,他似乎并不擅长。 一切政务皆由太子朱高炽代管处置。 若想兴兵,必先获太子首肯。 然其虽擅治政,却对朱棣敬畏有加。 每逢朱棣欲征战或筹军粮,朱高炽便持异议,一旦朱棣震怒,朱高炽便涕泣诉苦。 见状,朱棣勃然大怒,当即褫夺朱高炽的监国之职,旋即将目光转向朱瞻基,欲立其为监国者。 事态如此。 父子争执,朱棣自觉辩不过儿子,索性提议改立孙子监国。 可这本已预备坐享其成的孙子,别说监国,连政务亦从未涉足。 如何监国? 遂断然回绝。 此时闻得朱棣催促离席,他哪里还敢耽搁,拔腿便跑。 监国? 脑袋不要了? “站住!” 正欲逃出殿门的朱瞻基却被朱棣厉声喝止。 朱棣板着脸,不容置疑地道:“监国之事,你非监不可,即便不想,也得监。 我难道还治不了你?” 朱瞻基:(扶额) 世上哪有逼人做官的,这比逼良为娼还过分。 略作踌躇,朱瞻基苦笑道:“可是我实在不知如何监国。” “不知就学,跟你父亲学,这些事他比你清楚。” 朱棣瞪眼道,颇有自知之明。 随后拍拍榻边示意朱瞻基落座,望着一脸不情愿的朱瞻基,语重心长地说: “这天下早晚是你的,难道你要一直懈怠下去?” 朱瞻基:(沉默) 说真的,他觉得一辈子偷懒应该没问题。 毕竟后来的皇帝们各有千秋,昏庸无能者不乏其人。 有的是铁杆拥趸,有的沉迷*致病,有的数十年不上朝,有的闭门修道,有的改行当木匠,甚至还有勤勉治国的。 这么多昏君,明朝照样屹立不倒,朱瞻基觉得自己歇一歇也无妨。 似乎察觉到了朱瞻基的心思,朱棣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 “御医讲了,你父亲身子欠佳,你得用心些!” “哦,哦?” 朱瞻基微微一怔,觉得这话好生耳熟,想起源头后,背脊一阵发凉。 迟疑片刻,望着满心期盼的朱棣,满腹疑虑地开口: “皇祖父,这话怎如此熟悉?您在外头是不是有遗落在民间的子孙啊?” “混账东西,找打!” 朱棣脸色骤变,挪了挪屁股,随手就要寻个物件。 朱瞻基动作敏捷,起身便逃,刚跑几步,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呼啸而来,落在脚边。 这令牌由纯金铸成,落地时发出沉闷声响。 翻转几次,上面的四字清晰可见:“如朕亲临” 。 朱瞻基脚步一顿,毫不犹豫一把拾起金牌揣入怀中,加快步伐,边跑边喊: “谢皇祖父赏赐!”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混小子,无礼!” 朱棣望着朱瞻基远去的身影,忍不住骂了一句,待看不到人影时,嘴角抽动几下,终究笑了。 乾清宫内一时寂静。 许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现身于殿门口。 那人探头往里窥视一番,二话不说掏出几颗金豆塞给守门的老太监,还带着询问之意。 老太监不动声色收下,摇头示意,刚要再问,朱棣洪亮的声音响起: “进来!” “是!” 鬼鬼祟祟的身影猛然一颤,忙应一声,露出谄媚笑容,小跑进殿。 对着榻上读书的朱棣行了个大礼,叩拜毕,高声道: “儿臣朱高煦叩见父皇!” 礼毕,迟迟未见回应,朱高煦偷偷抬头一瞄,立刻撞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正是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蹲坐在那里的朱棣。 朱高煦咽了咽唾沫,冷汗直冒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小心地试探喊道: “爹……” “嗯!” 听到叫声,朱棣点头,仍不起身,只是继续盯着他,似笑非笑。 当朱高煦感到背后寒意刺骨时,朱棣这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 “老二啊,爹年纪大了,又要打仗了。 你大哥身子弱,你就得多担待了。” “爹……” ………… ………… 礼包是这么回事? 自乾清宫出来后,朱瞻基朝东宫太子府走去。 一路上,他心里依旧不太平静。 进宫前,他还打算做个逍遥自在的咸鱼;可现在,他不得不提前接手原本属于父亲的监国职责。 “真是……*!” 朱瞻基甩了甩手中的金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检测到宿主掌握国家权力,国运系统正在绑定中……】 “系统?” 正准备回东宫请教父亲,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这系统等了十几年,偏偏在这个时候启动? 【血检中……基因分析中……国运评估中……契合度99.93%……符合绑定条件……国运绑定中……】 “果然,系统总是迟来一步,但从不缺席。” 朱瞻基明白了。 即便隔了这么久,他对系统流小说中的情节依然熟悉,立刻明白为何系统此时绑定。 若非意外获得监国权,恐怕要到登基时才能触发吧? 念头一闪而过,他不再多想,静静等待绑定完成。 不久,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确认完毕,国运锁定成功,系统绑定结束!】 “你好。” 朱瞻基主动开口。 【欢迎,宿主。 恭喜你成功绑定国运系统,本系统愿助你打造史上最强帝国。 你可通过意识与我沟通,以下是你目前的状态!】 声音暂停, 朱瞻基眼前浮现出透明的文字: 【国运:大明王朝】 【国龄:46】 【经济:56】 【政治:230】 【军事:270】 【其他:待开启】 【国运:602】 【注释:国龄随时间自然增加,各类别数值*变动,反映该领域国运。 数值理论上无上限,高值对应更优奖励。】 经济………56? 朱瞻基揉了揉眼。 系统似已感知其意,一行字显现: 【数据随情境变化,现明朝正筹备北伐,经济指数递减,军事指数递增,直至准备结束。】 “准备完就变了吗?” 朱瞻基心中疑问。 【完毕后,经济指数依社会情况波动,军事指数随战况及时长调整。】 “也就是说,这是实时动态表?” 朱瞻基反应迅速,紧接着问:“新手礼包呢?” 或许是因他太过熟悉这套流程,系统声线微滞,短暂停顿后才继续: 【新手礼包已存入宿主仓库!】 “打开仓库。” 话音刚落,眼前浮现新界面,样式仿若网页游戏背包,数十格中,首格赫然显出一张绘有人物的小卡。 【小型军队召唤卡:燕云十八骑】 新手礼包只有一张军队卡? 还是小型的? 这“小” 字是不是有点错位? 能不能改改,让“小” 变成“大” ? 朱瞻基一边腹诽,一边回想起燕云十八骑的传说。 演义里,这支特战队相当骇人,单场以一敌万,十八人挑翻两万敌军。 每位成员武艺卓绝,皆为百人敌高手。 只是…… 如今形势不同了罢! 好歹燕云十八骑的战力毋庸置疑,最差也能充作贴身护卫。 唉,意外之喜嘛! 想到此处,朱瞻基顿时心满意足。 系统似不满朱瞻基的调侃,又跳出一行字: 【积累特定国运值可获抽奖资格,数值越高,奖品越佳。】 “明白了。” 朱瞻基微微颔首,神情淡漠。 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燕云十八骑引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此事绝非儿戏,若是在自己身边凭空冒出来十八个身份不明之人,必然会引起朱棣的高度警觉。 这位皇祖父看似随性,但朝政早已交由太子代管,实则对权力的掌控已达极致,堪称历代*中翘楚。 老朱洪武帝出身贫寒,深知皇权不可旁落的道理。 登基之后,对此更是严防死守。 朱瞻基的父亲朱高炽是洪武帝的忠实拥趸,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衣卫与东厂的眼线早已遍布整个应天府,哪怕朝堂上一名官员在家打个喷嚏,都逃不过永乐大帝的法眼。 不过这难不倒朱瞻基。 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如今朱棣镇守应天府,确实不易行事。 一旦朱棣离京,身为监国太孙的朱瞻基便能悄然召集燕云十八骑。 --- 回到太子府,朱瞻基还未踏入府门,就看见几位东宫属官被一群锦衣卫押送而出。 这些属官官职不高,大多身着绿色官袍,甚至有几个连品阶都没有。 其中品级最高的不过是一名佩饰黄鹂的八品官员。 朱瞻基并不认识此人,但此人显然认得朱瞻基。 见到他后立刻哭诉起来: “太孙殿下,臣冤枉啊!圣明天子在位,锦衣卫竟横行霸道,滥用职权,无辜陷害忠良,请太孙殿下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其余属官也随之附和,大声喊冤。 朱瞻基听得头疼,这时唯一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匆匆赶来低声说道: “太孙殿下,我等皆遵陛下旨意行事。” 朱瞻基自然清楚这是朱棣敲打三位皇子常用的手段。 “我明白!” 朱瞻基扫了一眼满脸期待的东宫属官,从怀里摸出几枚金豆递过去,待那锦衣卫熟练地接过后,又叮嘱道: “你这人挺机灵,既然皇上这么安排,想必你也懂,那几位大人在诏狱里呆不久的。 诏狱阴冷潮湿,这点金子你收着,让他们吃好穿暖,别怠慢了。 要是钱不够了,尽管找我;要是有多余的,就和兄弟们去酒楼聚聚。” “多谢太孙爷!” 锦衣卫捧着手中沉甸甸的金豆子,眉开眼笑。 这些金豆子,别说好好招待那些官员了,再多几十个都够用。 朱瞻基挥挥手,没再开口,心里暗想:人心难测,这几颗金豆子算不得什么,但能换得下属们的几分好感。 行完礼后,他才对着几位属官略施一礼。 几个属官心领神会,有人叹息,有人摇头,却都没再多言。 这类皇室事务,他们这些小官被牵扯其中,也只能自认倒霉。 刚转身往太子府走,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内院传来: “哇哇哇……这太子不做也罢!这么多年累死累活,他还是老样子,说关就关,说软禁就软禁,算了算了,让老二来当好了,当初他还拍着老二肩膀说,老大身体不好,你得多努力。 行啊,那就让老二来当太子吧……” 哭声凄厉,朱瞻基刚迈入内院的脚步停了一下,转身就想逃。 可还没跑几步,就被一声幽幽的声音叫住: “孩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就收拾东西,明天我就去找你爷爷,咱们回顺天去,这应天府不待了,太子让老二接替。” “咳咳……” 朱瞻基硬着头皮转过身,看见内院台阶上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瘫坐着,模样狼狈至极。 三百多斤的体重,头发乱糟糟的,怀里还抱着圣旨,一边说话一边呜咽抽搐。 周围几个宫女太监呆愣在一旁,不敢靠近帮忙。 朱瞻基头疼欲裂,干脆装作生气的样子吼道: “你们这些废物!太子坐在地上,大冬天的,太子要是冻坏了,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还不快扶太子起来?” 几位太监宫女仿佛得到了特赦令,立刻齐心协力将朱高炽扶起。 朱瞻基也没闲着,训完那些太监宫女后,又细心地守在父亲身旁低声说道: “爹,爷爷也就是随口一说,您也随便听听就好。 等爷爷北伐去了,咱们再把人放出来,您别哭了,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太子府出了什么大事呢。” 朱高炽被搀扶着,也没抗拒,一边顺从地走着,一边抽泣着说: “呜呜……你爷爷根本不信我,好不容易国库有点余粮,他又嚷嚷着要打仗。 我不让打,他就把我软禁起来,还把我监国的权利拿掉了,把我的官员关起来。 你说,这些年他这么对我,这是第几次了?儿子啊,这太子我不当了,让你二叔接替,我和你爹回顺天去算了……” 第2章 奏折 进了内室,炉火的温暖逐渐弥漫开来。 朱高炽眨巴着眼睛,一边啜泣一边悄悄搓着小胖手,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走到火炉旁。 接着继续哽咽道: “儿啊,爹心里可难受了……” 朱瞻基看着这个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唉,宝宝心里也不好受啊!” 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老爹,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一边抹眼泪的样子,朱瞻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对屋里的太监宫女挥了挥手说: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往外说。” “是!” 几个太监宫女如释重负般告退。 至于事情会不会外传,根本不用多想,皇宫里从来就没有秘密。 更别提永乐大帝手里还握着锦衣卫和东厂两大情报机构。 不过显然,自家老爹就是在向某人诉苦呢。 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是? 几个太监宫女刚走到门口,又迎面碰上了带着几个宫女进来的张氏,她是朱瞻基的母亲,也是太子妃。 张氏一进门就笑了起来,看到儿子时更是喜上眉梢: “回来啦?最近我又找了个女孩进宫,和我是同乡的,你看看什么时候让你爹告诉你爷爷,也把太孙妃的位置定下来。” 朱瞻基听了这话,一脸无语,穿越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是逃不过催婚的命运。 只能苦笑着说:“娘,这事儿不急,不是爷爷马上就要出征了吗?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张氏点了点头,但脸上仍带着笑意。 听罢此言,张氏顿时柳眉倒竖,纤纤玉手叉于腰间,立时高声说道:“慢些再慢些,这事拖了几年啦?再说,你祖父哪年不想出征打仗?难道非要他年年征战,咱们的太孙媳就一直定不下来?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再不赶紧挑个太孙媳妇,你这个太孙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啦。 再过些年,你那些叔伯家的小辈都能玩泥巴啦……” 张氏越说越激动,朱瞻基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拉着身边的朱高炽走到炉火旁,试图岔开话题:“娘,您看爹都这般伤心欲绝,今日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吧?” “哼!” 张氏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爹总说我管得太多,要是你祖父想打仗,就让他去打便是。 若缺钱,尽管找你二叔要,你二叔家这些年不是发了吗?云南的货物一辆接一辆运到他们府上,瞧瞧你二叔多么豪爽,据说他身上总是揣着一大袋金豆豆,一出门见到人就撒几颗给人家。 宫里的女官都说他很有人缘,连宫里的小厮们见着他,笑得都比平时甜美三分。 啧啧,那画面,我都忍不住想上前讨两颗金豆豆。” 朱瞻基听了这话,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暗自腹诽,母亲似乎是在影射他。 太子府一向吝啬,他从小便知道。 每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连他的生活费也被管得死死的。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至今也只是勉强度日。 朱高炽也是一脸窘迫,比起汉王府的大方,太子府的吝啬同样闻名遐迩,内外皆知。 “罢了罢了,在孩子面前莫要说这种疯言疯语,真要把人气死了。” 朱高炽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 张氏听后撇了撇嘴,并未反驳,反而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么多。 您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否则日后您若缺钱,可别来找我要。” 说完,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如此懂礼的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哈哈……” 朱高炽的脸色瞬间变了,急忙起身,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凑近了一些。 朱瞻基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 唉,终究还是母亲厉害。 惹不起,惹不起! 论地位,在这个家中,母亲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 这一幕绝非轻描淡写所能概括…… 宫中既无皇后,太子妃便成为后宫至高无上的存在。 后宫大小事务,几乎全由太子妃一手操持。 便是朱棣,也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 更遑论朱高炽这位太子。 看着自己那畏缩的父亲正对母亲献殷勤,朱瞻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 次日破晓,太子府灯火通明。 宫女们伺候着穿衣、梳洗。 朱瞻基刚睡醒就被叫起,神色*,脸庞还残留着墨迹。 朱高炽见状有些慌乱: “赶紧收拾!也不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都不开朝会,偏偏这次让你也跟着去?” 他嘴里嘟囔着,却仍忙个不停。 太子妃张氏在一旁为朱高炽整理衣衫,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埋怨道:“你父亲简直是心血来潮,昨晚还说要软禁你,今早又急吼吼地让你进宫。 太医都说你不能吹风,肺里有寒气,哪有做爹的这样折腾儿子的?” “得了得了,别提那些了,脑袋掉了也就那样了,自从你父亲又要打仗,我这几天就像坐在刀尖上,现在总算熬过来了,就这样吧……” 朱高炽摆摆手,示意张氏不必再收拾。 另一边,朱瞻基沉默不语,他知道逃避不了。 只希望一会儿别让这个便宜老子气坏了身子。 曙光初现。 奉天殿。 三声鼓响,两扇大门洞开,一队队官兵依次列队而入。 已经在朝房等候的文武百官,也按品级顺序在左右掖门前排好队。 文官居左,武官居右,随着钟声响起步入殿内,在南侧稍作停留,等待鸣鞭信号,在鞭声中跨过桥,沿御道两旁站定,静候皇帝驾临。 来到御道两侧,文武百官不敢交头接耳。 身后各有校尉持刀警戒。 礼乐奏起,在一声鞭响中,“入班” 的号令传来,皇帝不知何时已坐于御座之上。 百官见惯不惊,纷纷行礼谢恩。 奉天殿外, 锦旗飘扬, 奉天殿内, 百官垂手而立。 百官前方, 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以及朱高燧与朱瞻基并肩而立。 典礼结束,群臣也随之舒展疲惫的身躯。 “二哥,这小子今天怎么也来了?” 朱高燧轻推朱高煦,低声询问。 这对兄弟,一个机敏,一个憨直,却默契十足,情谊深厚。 “谁知道呢?他是太孙,祖父最宠爱的便是他,上朝又有何不可?” 朱高煦淡淡回应。 “二哥,我听说祖父撤了太子的监国之职,那么这次北伐……” “嗯……” 朱瞻基靠近两位叔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上前施礼道: “侄儿见过二叔、三叔。” “哦,是瞻基啊!” 朱高燧勉强挤出笑容。 一旁的朱高煦只是微微点头,神色平淡。 毕竟皇太孙虽身份尊贵,但也是祖父叮嘱过的要用心培养的人才,倒也不算低看他。 三人说话声音不小,连站在最前列的朱高炽都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恰在此时,唱奏的声音响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座之上,朱棣环视众臣,心中盘算着如何反驳那些即将反对自己北伐的文官。 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前端的一位二品官员身上,正犹豫间,却发现有人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臣朱瞻基,有事启奏!” 那位正欲起身的老者怔住了,下意识打量起站出的朱瞻基,随后悄然退后。 随着朱瞻基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无论是朱棣、太子朱高炽,还是汉王朱高煦和朱高燧,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朱瞻基。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初次上朝竟敢直言? 朱高炽心头一紧,额头沁出冷汗。 北伐在即,唯恐朱瞻基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妥的话。 朱棣也是一愣。 看着眼前的朱瞻基,内心复杂,眼神闪烁: “何事?” 朱瞻基无视众人注视, 命运交织,朱瞻基已与大明的兴衰紧密相连。 懒散的念头在他意识苏醒时便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他决定把握眼前的机会,在即将到来的大朝会上有所作为。 他心中盘算着,从袖中拿出一本昨夜赶写的奏折。 “皇祖父,孙儿研读前朝边防策略与我朝北伐史事,昨日有所领悟,今早趁此朝会,特呈奏皇祖父,请赐教。” 朱瞻基双手奉上奏折,目光坚定。 朱棣微微眯眼,扫视殿内众臣后,示意近侍递上来。 接过奏折,看着有些拘谨的朱瞻基,朱棣心中暗叹,这孩子毕竟还嫩。 他料定这是太子安排的,无非是为了博取朝中赞誉,便于日后监国。 然而当朱棣翻开奏折,赫然看见标题:“平绒十胜策”。 虽觉语气张扬,但在即将北伐之际,此名倒也贴切。 继续浏览内容,他渐感惊讶。 “自古胡狄*,皆因华夏富庶而生觊觎之心,草原困苦,华夏强则扰边境,弱则深入掠地。 然战时获利者,多为胡狄中的贵族与豪强,贫者愈贫,富者益富,富者好战,穷者求存。 故华夏欲平胡狄,必有十胜之策……” 朱棣初看平淡,但越读越觉震撼。 短短几语竟剖析得如此透彻。 胡狄*确因华夏繁华,强则劫掠,弱则入侵,而最终获益的总是那些胡狄贵族和强盛部落。 小小的部族归于强盛,贫瘠的牧人沦为仆役,尝到劫掠甜头的权贵愈发嗜战,而那些真正的牧者,为了活命,又不得不投靠威猛的部落,这便是草原的现实。 虽说表象简单,但能洞悉这一切根本的人,整个大明恐怕也寥寥无几。 毕竟这需要深厚的经历和广阔的视野,能达此境界的,世间屈指可数。 “妙!” 朱棣忍不住颔首,抬头意外地瞥了眼下方的朱瞻基。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自己的这位孙子。 大殿内,群臣也被朱棣的反应弄得一愣。 身为*,在朝堂上高声喝彩,多少令他们感到新奇。 心中不禁起了疑念,不知朱瞻基到底写了什么。 面上的朱瞻基听罢,露出一丝羞涩笑意。 朱棣喊了声“妙”,便下意识翻看下一页,然而…… “唔……尚未完结???” 朱棣:(╯‵□′)╯︵┴─┴ 第3章 蠢货 朱棣瞧着奏折最后一页的四个冷硬大字,满心欢喜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老脸僵住,这一瞬仿佛无数“?” 从眼前飘过,抬眸看向台阶下那略显腼腆的朱瞻基,下意识问: “十策全篇呢?” “那个……” 朱瞻基闻言一脸歉意道: “皇爷爷,孙儿昨日太累,写完起头便睡去了。” 说完,还挠挠脑袋,一脸羞涩。 朱棣:(╯°Д°)╯︵┻━┻ 朱棣干巴巴地张嘴,下意识问:“睡了?” “是啊!” 朱瞻基乖巧点头。 这奏折,倒也不算全骗人,他昨晚确实写到一半就睡着了。 毕竟他本就不会写这种东西,还要力求文辞优美,对于原本只想躺平的穿越者来说, 难度可想而知,简直是难为死猪,仅开头一段便让他费尽心思,熬到深夜。 最后还是支撑不住,原想眯一会儿再写,结果一眯眼就到天亮。 没办法,尽管折子才写了一半,但有些事还得接着去做。 于是硬着头皮在上面写了“未完待续” 四个大字。 嗯,后人写书不都这样吗?每每精彩之处,就会跳出一句“未完待续” 。 偏偏故事发展到关键时候,让人心痒难耐。 这也是朱瞻基呈递折子之后有些紧张的原因。 他自己也不知道朱棣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处理。 旁边原本听朱棣夸奖而松了一口气的朱高炽,此刻再也坐不住了。 听到自己傻儿子的折子居然没写完,差点当场晕过去。 眼见儿子似乎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疼儿子的朱高炽顾不上别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黑着脸尚未发作的朱棣。 然后急忙拖着三百多斤的身躯走出来,瞪着朱瞻基,一边使眼色,一边训斥道: “瞻基,这是你第一次上朝,既然递了折子,为何不好好准备就在御前胡言乱语?若不是你爷爷心胸宽广,恐怕早就跟你计较了,今后可不能再这样。” 说完,他又挤眉弄眼地示意朱瞻基赶紧退下。 坐在御座上的朱棣看着朱高炽那滑稽的模样,嘴角微微抽动,却没说话,显然默许了他的行为。 毕竟那是他最宠爱的孙子,既然给了台阶,当然愿意下来。 眼见朱棣的怒火渐渐平息,朱瞻基立刻察觉到了机会,不管还在给自己使眼色的父亲,赶紧说道:“皇爷爷,您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已经打算顺着朱高炽的台阶下来的朱棣一听这话,脸色又沉了下来,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好,朕就让你说。” “皇上,这个……那个……” 朱高炽胖脸上顿时愁云密布,满脸焦虑。 “什么叫这个、那个?朕还没聋,轮不到你替朕做主。” 听到这话,朱高炽差点哭出来,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见父亲被吓住,朱棣这才阴沉着脸对朱瞻基说道:“如果你今天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你的太孙之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不至于,不至于。” 朱瞻基缩了缩脖子,觉得头皮发麻,永乐大帝的威严果然令人畏惧。 看把自家胆小的父亲吓得够呛。 朱棣脸色又沉了几分,朱瞻基顾不上其他,急忙说道: “皇爷爷,这些内容全在我心中,皇爷爷若想知道,我可以讲给您听。” “哦?说来听听。” 朱棣稍作停顿,情绪平稳了些,点头道:“如果你讲得让朕满意,朕就饶你无罪。” “嘿。” 朱瞻基听罢,心头一宽,这断章虽短,却颇有韵味。 朱瞻基暗自得意,随即说道: “皇爷爷,您可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曾说过一句名言?” “哪一句?” 朱棣目光闪烁,提到唐太宗顿时来了兴致。 谁都知道,这位永乐大帝对唐太宗很是钦佩。 朱瞻基一句话直戳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朱瞻基整理思绪后开口: “《贞观政要》记载:贞观六年,太宗对侍臣说:‘纵观古代**,有兴有衰,犹如昼夜交替,皆因蔽塞视听,不知政事得失,忠正之士不敢直言,奸佞小人日益得势,既看不到过错,所以导致**。 朕虽身处九重宫阙,无法遍知天下之事,故委托你们为朕的耳目。 莫以为天下太平无事,四海安宁,便可懈怠。 君主可亲,人民可畏。 天子者,有道则受拥戴,无道则被遗弃,确实令人敬畏。 ’魏征答道:‘自古*之君,皆因安逸忘危,治世忘乱,所以不能长久。 今陛下统御四海,内外安定,若能用心治理,谨慎行事,国家必能长久昌盛。 臣又闻古语云:‘君如舟,民如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所言极是。 ’” 朱瞻基说完,朱棣仍在琢磨他背诵的内容与和平绒有何关联。 一边的汉王朱高煦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恶意,站出来质问道: “大侄子,《贞观政要》我也读过,这分明是治国之道,怎么扯到和平绒上了?” “二叔,您是不是糊涂了?孟子都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贞观政要》为何就不能用来谈和平绒?” 朱瞻基明白自家这个不靠谱的二叔不安好心,说话毫不客气,盯着朱高煦那张尖嘴猴腮的脸,继续说道: “二叔,我问您,咱们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高煦沉默良久,无言以对。 别人他不清楚,但他自己打仗就是为了展现实力,毕竟老爹多次拍拍他肩膀鼓励他努力表现。 十六 这话自是难以出口。 见朱高煦沉默不语。 朱瞻基转而看向坐在御座上的朱棣,朱棣察觉到他的目光,略作停顿后,也将视线投向御道上的众位大臣。 此时,群臣见皇帝注视,皆陷入沉思。 片刻,一位老者从队伍中走出:“太孙殿下,臣以为我军出征旨在驱逐外敌,*华夏,为汉人重开锦绣江山!” “您是?” 朱瞻基盯着这位老者,不禁挠头。 他平日不过问政事,对朝中官员并不熟悉。 听闻此言,老者并未动怒,只淡然一笑:“臣乃户部尚书,夏原吉。” --------- 夏原吉? 夏原吉对我有意??? 朱瞻基眨了眨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人的身份。 在永乐年间,若论后世名气之盛,当属三宝太监郑和。 然而,若问朱棣心中何人最为关键,眼前这位掌控朝廷财政的夏原吉,无疑是首选。 朱元璋临终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夏原吉爱我”,以此表白,足见此人地位非凡。 朱棣素来挥霍无度,北伐五次,征服安南,派遣郑和下西洋,编纂《永乐大典》,迁都北京…… 单单这些项目,换了其他朝代便是举国之力也难成,稍有不慎便会财政崩盘。 然而朱棣逐一完成,并且成功。 这背后如果没有夏原吉,朱棣恐怕会变成另一个“好大喜功” 的隋炀帝。 也正是因此,在朱棣弥留之际,才说出那句“夏原吉爱我” 。 因为夏原吉是他朱棣背后最坚实的支撑。 没有夏原吉,或许就不会有那位威名赫赫的永乐大帝。 可以说,在朱棣心里,夏原吉的地位远超太子朱高炽。 想到这里,朱瞻基眼中闪烁光芒,深深一揖: “晚辈朱瞻基,参见夏大人!” “不可,不可,太孙殿下万万不可!” 夏原吉正在抚须,忽然看到朱瞻基对他行礼,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搀扶道: “老臣不过是微臣,太孙殿下乃是储君,君尊臣卑,怎可如此?” “夏大人无需挂怀,大人主管户部,功绩卓着。 若非您,沙场奋战的将士恐会忍饥挨饿,我大明又怎会有今日之兴盛?因我是储君,故而向大人行礼,此乃代表大明感谢您的辛劳!” “太孙殿下,老夫……我……” 夏原吉听闻朱瞻基所言,心中突然涌起复杂的情绪,唯有他自己知晓,这些年户部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 河南旱灾、山东旱灾、福建倭乱、北征、南讨、下西洋…… 国库每年不过三四千万收入,《永乐大典》一项便耗费数百万,还要修建顺天府城,疏浚运河。 三司六部个个都向户部索求,他每分钱都得精打细算。 此刻忽然听到身为储君的朱瞻基这般说道,他瞬间觉得多年的付出总算有了意义。 “……多谢太孙!” 夏原吉擦了擦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向朱瞻基拱了拱手,便沉默不语。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只会惹麻烦。 朱瞻基也知适可而止,没再开口。 接着转头望向御座上神色淡漠的朱棣,继续说道: “皇祖,驱逐外敌,复兴中华固然是我们作战的缘由,但并非最终目标。 我们作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朱瞻基稍作停顿,环顾四周,高声说道: “我们作战的目的是为了让国家安宁,让百姓富足。 作战本身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更好地治理国家,让大明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使我们的政策得以顺利推行,从而改善百姓的生活。” “在我看来,战争与政治互为补充,二者不可或缺。 战争服务于政治,而政治推动战争以实现其价值。” 朱瞻基的声音清澈洪亮,传遍整个殿堂。 朱棣眉峰微动,陷入沉思,夏原吉的目光也随之深邃起来,望着滔滔不绝的朱瞻基,额头的皱纹又添了几许。 打仗之事不论理由如何,户部始终是最为艰难的一方。 如今的户部更是年年如履薄冰。 跪于地上的朱高炽也颇为惊异地扭转身子,注视着这位有些陌生的爱子。 就在众人思索朱瞻基话语含义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大侄子,这所谓服务于政治之类的话,《贞观政要》里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说法呢?” 朱高煦傻乎乎地站出来。 “蠢货!” 朱瞻基默默地为这个二叔感到悲哀,低声嘟囔着。 他觉得自己的这位二叔一定是被某位不负责任的皇帝给误导坏了。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如今还只是一个亲王。 “蠢货?” 朱瞻基的声音不小,朱高煦听到后,一脸疑惑地反问: “蠢货是什么东西?” 朱瞻基:(无奈脸)... “嗯,蠢货就是用沙子建造的堡垒,能抵御百万敌军,简称蠢货。” 第4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有这样的厉害堡垒吗?” 朱高煦还没明白过来,朱瞻基担心他再追问下去,自己还得解释如何用沙子造堡垒,于是赶紧换个话题说: “皇祖父,二叔回头问我,这些东西和《贞观政要》有什么关联?其实就像我刚才所说,打仗不是最终目标,战争的目的在于服务于政治。 我们大明北伐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清除蒙元残余势力,让大明统治更稳固,政策更顺利推行,让百姓过得更好。” “但要瓦解蒙元的力量,光靠打仗是不够的,经济、民生,甚至资源,包括政治,都可以视为一场战争!” “草原上的部落真正热衷打仗的只是那些从掠夺中获利的大贵族,而真正的牧民只求活下去。” “无论战争胜负,对牧民来说都没差别,打赢了日子依旧艰难,输了也一样困苦。” “然而为了生存,贫穷的牧民不得不依附于草原贵族,替他们作战,为他们养牲畜,贫者更贫,富者更富。” “既然如此,同样是为生存,为何不让这些牧民依靠我们大明呢?” “大明拥有比草原部落更强大的军队,更有威力的火器,还有优质的食盐、茶叶、瓷器、布料、粮食。” “只要他们愿意归顺大明,我们可以把这些商品卖给他们,还能派儒士教导他们,施行仁政,让他们的孩子学*明的先进文化,懂礼仪、明道德,甚至可以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子民,过上尊贵幸福的生活。” “牧民并不喜欢打仗,打仗对他们没好处。 有了稳定生活的基础,更强的依靠,以及更美好的未来,这些牧民还会听从草原贵族的命令吗?为了那些贵族,去对抗强大富裕、给予更多生存机会的大明吗?” “祖父,‘君如舟,民似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心所在,便是坚不可摧的壁垒。 若得这些牧民相助,这广袤草原之上,何地不是我大明的屏障?” --- 朱瞻基说完,殿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朱棣眉心紧蹙,口中反复低吟着朱瞻基的话语: “战事与政略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战事旨在服务于政略,而政略的施行则使战事更具价值。 战事的目的在于服务于政略!” “‘君如舟,民似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心所向,就是最强防线。 有了牧民的支持,即便草原辽阔,哪里不是我大明的守护墙?” “我大明拥有的兵力、火器,还有精良的食盐、茶叶、瓷器、布料及粮食,都远胜草原诸部。 他们能依赖大部落生存,为何我们不能与大明联手?” 他声音渐轻,但语速却越来越快,似乎想要将这几句话刻入脑海。 御道旁的大臣们,个个凝神沉思,试图揣摩朱瞻基话语中的深远含义及其可能带来的后果。 这时,那位铁憨憨般的汉王朱高煦已无人关注。 即便跪倒在地上的太子朱高炽也在思索着这些话。 见状,朱瞻基明白自己已经达到预期目标的一半,便不再多言。 而是俯身费力地将父亲朱高炽扶起。 “爹,地面冰冷,母亲说过,你的肺里有寒气。” “这……那个……” 此刻的朱高炽哪顾得上什么寒气不寒气。 在朱瞻基的帮助下勉强站稳,眯着眼睛四处打量,发现老父仍在念叨自己说的话,顿时眼睛一亮,顺着儿子的扶持努力站直身体。 朱瞻基并未理睬他人,只顾蹲下为父亲按摩双腿。 如此庞大的身躯跪这么久实在不易承受。 自己这个笨拙的父亲,祖母不管,外祖母不疼,唯有他这个做儿子的关心。 宝座上,朱棣微微抬眼扫了一眼父子俩,稍作停顿后开口道: “太孙之言暂且搁置,十一月初,边疆传报,瓦剌首领马哈木率军东进至胪朐河,声称攻打阿鲁台,实则是掩护其南下侵扰我大明边境的计划。” “那贼子狼子野心,已然显现无疑。 朕决意亲征瓦剌,拔其根基,灭其族类。 即刻命户部筹备粮草,着手备战;兵部调配兵马,以备来年春日北上征伐。” “臣夏原吉\/金忠遵旨!” 朱棣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夏原吉与兵部尚书金忠便迈步而出。 待二人退下,朱棣继续说道: “此期间,朝廷大小事务,均由皇太孙朱瞻基主持巡查,太子朱高炽协理辅佐。” 话音方落,殿堂内稍显寂静。 众臣下意识望向瞪大眼睛的太子朱高炽,又转向神色如常的朱瞻基。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面露各异之色。 精明者已恍然大悟,迟钝些的亦沉默低头,心照不宣。 “孙儿朱瞻基接旨!” 朱瞻基无奈地看了还未回神的爹一眼,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先行开口道。 “儿臣朱高炽领旨!” 朱高炽被推搡间清醒,急忙谢恩领旨。 朱棣点头,面无波澜地点名其余几位大臣: “吏部尚书蹇义、武英殿大学士黄淮、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太子洗马杨溥!” “臣在!” 四位大臣出列。 “太孙初掌政务,北征之际,尔等需辅佐太孙处理事务,凡事听从太孙安排。” “臣等遵旨谢恩!” 逐一吩咐完毕,朱棣神情平静,淡声宣布散朝。 群臣跪送皇帝,礼毕后,朱棣目光扫过前方的朱瞻基,未发一语便转身离去。 “唉……” 朱瞻基拍了拍衣摆,搀扶着父亲往殿外走。 一路上不断有官员上前与太子寒暄问候。 朱高炽亦礼貌回应。 “大侄子,多日不见,你这口才见长啊。” 出了奉天殿,不知何时朱高煦带着朱高燧也凑近过来。 朱瞻基闻言微笑,不失礼仪地道:“怎敢比肩叔父,有您这位善于辞令的二叔在前,侄儿岂敢失了体统?” 朱高煦被朱瞻基不留情面地顶撞,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朱高炽圆脸微颤,随即镇定下来,正色训斥朱瞻基: \"咳咳,你这孩子总是跟你二叔胡搅蛮缠?巧舌如簧是用来形容你二叔的吗?你怎么能把你二叔当作那种花言巧语、讨好他人的小人呢?赶紧的,别再闹腾了,要是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 朱高煦冷着脸,听罢朱高炽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绕过朱瞻基,径直走到朱高炽面前,指着朱瞻基对朱高煦说道: \"太子殿下,您瞧瞧,您瞧瞧,就连这个孩子今天在大殿上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您心中可还有我这个人?若是您心中没有我,那换个说法,您心中可还有皇上?\" \"唉,老二,你……\" 朱高炽刚想开口,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来: \"太子殿下,汉王殿下,**殿下,太孙殿下,陛下有旨意,命几位即刻前往乾清宫。 \" 几人一听,顿时愣住了。 朱高煦反应迅速,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面装满了金豆子,倒出来递了过去。 小太监伸手接过后,脸上的笑意明显加深了几分,压低声音对朱高煦说: \"汉王殿下,陛下今日心情极佳!\" 这一句点到为止,说完后还不忘催促另外三人: \"太子殿下,汉王殿下,**殿下,太孙殿下,快些吧,陛下还在等着呢!\" \"唉,快走吧!\" 朱高炽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朱瞻基跟着他。 \"爹,您慢点!\" 朱瞻基扶住脚步有些急的朱高炽。 朱高煦和朱高燧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朱瞻基偶尔瞥一眼朱高煦怀中的袋子。 刚才他已经比较过了,发现朱高煦的那个袋子明显比他的鼓得多。 送东西的时候,果然是像娘说的那样,是一把一把地给。 不像自己,一颗一颗地给。 \"唉,看来还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生活艰难,朱瞻基忍不住叹息。 ------------ 乾清宫内。 朱棣换了宽松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本奏折看得津津有味。 寝宫里不知何时摆好了巨大的沙盘,一些兵部的官员正在上面摆放着各种地形模型。 朱瞻基他们四人进去后行礼完毕,整齐地站在了一排。 \"嗯,都到了?坐下吧!\" 朱棣看完手中的奏折,忽然放下,环视众人一眼,仿佛刚注意到他们,随即招手让旁边的太监搬来小凳子。 待四人坐定,他又示意准备文房四宝。 朱瞻基疑惑地眨眨眼,朱棣这时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小子,十策必须完整,朝堂那算是一个,剩下九个你即刻写下,若我睡醒前你未完成,便去诏狱补完再交上来。” 朱瞻基震惊,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这岂不成了变相的小黑屋?不就是断章嘛,至于这样吗?后世那些更帅气的读者顶多寄点刀片,作者还能借此发财,怎么到你这儿,连小黑屋都得有? 在这里写完,这不是为难我吗?朱瞻基刚想推辞,却被朱棣打断,训斥道:“唤朕为皇上,哪来这么多废话,少学你爹那一套!” 朱瞻基无奈,这无良爷爷分明是先吓唬儿子,现在又来对付孙子。 要不是了解他的性子,还真会被吓到。 见朱棣不让称祖父,朱高煦幸灾乐祸,笑道:“爹,何必为难这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既没上过战场,也没去过边疆,能写出什么来?他懂战争吗?” 他虽看似为朱瞻基说话,实则句句带刺,不断贬低。 朱瞻基听得直翻白眼,这二叔果然好骗,情商这么低,难怪被耍得团团转。 朱瞻基懒得理他,向朱棣拱手道:“祖父……皇上,十策不用写,我直接口述就好。” “嗯,说吧。” 朱棣没多想,以为他在偷懒,点头应允,又对朱高炽说:“太子,替太孙记录。” “儿臣领旨!” 朱高炽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案前,摆弄着笔墨。 旁边无人理睬的朱高煦自觉没趣,闷闷地抱着手,傲气十足地坐回小凳子。 朱瞻基瞧着笑了笑,起身来到众人间。 第5章 远航 这位小朱老师假意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慢慢说道: “刚才在大殿,我已经说了政治方面的策略,其实还有经济上的考量……” 见几人一脸迷茫,朱瞻基停顿片刻解释道: “嗯,经济你们可以理解为财政,大家知道,游牧民族靠放牧为生,他们的生活离不开牲畜,尤其是最好的马匹多来自草原,即便我们大明现在强大,在马匹这方面仍远逊于草原。” “所以我的第二个策略就是让草原牧民停止养马……” “放屁!” 朱瞻基话未说完,“学霸” 朱高煦立刻站起,大声打断,反驳道: “那些牧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你的话?你说不养马就不养马?你以为他们是笨蛋吗?” “确实如此,牧民养马是传统,别说你了,就算你祖父皇爷也不能*他们不养马,瞻基,你怎么胡言乱语?” 朱高燧也忍不住插嘴。 倒是朱棣,检查完朱高炽的“记录” 后,从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地说: “继续说,要是说错,今晚你就陪着你爹一起去诏狱!” 朱瞻基:“………” 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眼书案旁紧张抹汗的朱高炽,朱瞻基才继续说道: “二叔三叔,牧民是不是傻、会不会听我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他们看到不养马的好处,总会有所改变,这就是我所说的经济问题。” 朱瞻基话锋一转,看向朱棣: “父皇,最近母后常向父皇抱怨,说宫里都在议论太子府不如汉王府大方,其实我也明白,父皇也很无奈,太子府拮据得很,不像汉王府,从云南运来的大车装满金银财宝,谁见了不是一堆金豆子?” “哎呀,大侄子,说什么呢?你这是拿你二叔取笑?取笑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无端诬陷我清白?” 朱瞻基话还没说完,朱高煦便觉得坐立不安,几步冲到他面前,想捂住他的嘴。 朱瞻基怎会容许朱高煦得逞,身形一闪便躲到了朱棣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朱高煦。 朱高煦:囧_囧 朱棣懒懒地抬起眼皮,瞄了眼满脸心虚的朱高煦,语气平淡地说: “朕还没归西,不想站着听的话,那就跪下听吧!” “唉!” 朱高煦眉头一皱,狠狠瞪了眼朱瞻基,无可奈何地跪倒在地。 “祖父,二叔欺负我!” 朱瞻基赶紧告状,朱棣额角青筋跳动,连正眼都没看他,只说了句: “接着说。” 见朱棣这般态度,朱瞻基心中暗喜,知道这位老顽固还有利用朱高煦的地方,能让朱高煦乖乖听训已属不易,于是说道: “祖父,太子府日子艰难,眼见天气渐寒,连应天府都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 我听说草原上的羊毛织物一向是最暖和的,就想将这些羊毛运回大明,制成精美的毛衣,定能获利颇丰。” “因此我想明日一早便派人前往草原,与牧民洽谈大量收购羊毛之事,并与他们商定长期合作,让他们放开规模养羊,无论羊毛产量如何,我都照单全收,且价格必令他们满意。 不知祖父能否对边关的关卡行个方便,让我的人顺利通过?” 朱瞻基话音刚落,乾清宫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在场之人皆非愚钝之辈,即便是朱高煦也只是情商不足,智商尚可。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朱瞻基话中的深意。 若大明大规模高价收购羊毛,那些草原贵族定会因利益驱使逼迫牧民增加牧羊数量,即便他们不愿也难以抗拒。 草原幅员辽阔,但草场资源有限,一旦大量牧羊,其他牲畜的数量势必减少。 首当其冲的便是草原上最为常见的马匹。 缺少战马的草原,在大明眼中不过是一片毫无屏障的坦途。 来去自如,进退随心。 朱棣猛地起身,左拳重重击打右手掌心,双眼瞬间熠熠生辉: “妙!既保证令他们满意,又能尽收羊毛,甚好!来人!” 朱棣话毕,随即高声下令,话音未落,一名老太监迅速赶来,俯身跪地候命。 “速召户部尚书夏原吉前来。” “遵旨!” 老太监正欲离去,朱棣忽然又唤住他,说道: 朱棣沉稳地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远方,待情绪稍定,便向朱瞻基招了招手。 “继续讲。” 朱瞻基歪着头,眨眨眼:“皇爷爷,我有点饿了。” 朱棣皱眉瞪他,周围的兄弟们纷纷低头忍笑。 “传膳,先给太孙准备些点心。” 片刻后,茶点端至跟前。 朱瞻基捧起茶盏轻啜一口,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这可是宫中精选的贡品,连朝臣都难得尝到。 “别磨蹭了,赶紧说正事。” 朱瞻基嘟囔着抱怨,朱棣板起脸催促。 “好啦好啦,皇爷爷息怒。” 朱瞻基讨好地喊了一声,“皇爷爷,我第一点呢,就是要离间草原各部落之间的关系;第二嘛,要鼓励牧民多养羊,减少马匹数量,将来咱们只要掐断羊毛供应,他们就会陷入困境;至于第三策,我觉得应该叫做融合。” 朱棣挑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 “慢着!” 朱瞻基刚说完,朱棣立刻打断,满是疑虑地问:“孙子,为何大量收购羊毛会导致他们的经济崩溃?” “对啊,侄儿,你说话可得负责任!” 朱高煦冷哼一声。 “你们脑子是不是锈住了?” 朱瞻基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后忙改口,“我说的是二叔笨,又不是说皇爷爷!” 朱棣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朱瞻基顿时振作精神,指着跪着的朱高煦骂道:“二叔,我就说你蠢你不服气,好好想想,咱们这么干,草原人难道不会疯狂养羊吗?” 朱高煦满眼疑惑地看着朱瞻基,仿佛在问:就我没明白吗?朱瞻基则无视了他的困惑,直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倘若某日我们突然停止采购羊毛,他们的羊又无法售出,那该如何是好?” 朱高煦努力思索,但脑子一时混乱,只能试探性地问:“杀掉吃了如何?” 朱瞻基无奈地看着他。 朱棣却突然醒悟过来,完全忽略了仍在地上跪着的朱高煦,开始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大量购入羊毛,牧民就养羊,我们停购后,羊便滞销……” “羊卖不出去……” “羊卖不出去,连盐和粮都买不了……” “堆积如山的羊换不来必需品,牧民定会不满,若有人从中煽风*,草原必起波澜!” 朱棣越想越激动,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他转身走向朱高炽,急切地问:“太孙所言,是否已全记下?” “记……记下了。” 朱高炽紧张地点点头。 朱棣见他畏缩的模样十分恼火,挥手将他赶开,说道:“去旁处坐着,我自己来记录!” 接着又催促朱瞻基:“接着讲,你之前提到的同化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看着被支开的父亲,心中略有不悦,这便宜祖父虽好,却总爱拿三个儿子当幌子。 “爷爷,我父亲腿脚不便,能否让人为他加个软垫?” 朱瞻基没有立刻继续,而是扶朱高炽坐下,一边说着。 朱棣瞧着走路摇晃的朱高炽,心下一软,毕竟他是亲生子,纵有诸多不满,此刻也有些不忍,便点头示意近侍递上软垫并端来热茶。 待软垫铺好、茶水送上后,朱高炽的面色果然好转不少。 朱高煦与朱高燧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心里直犯嘀咕,那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 朱高煦摸着膝盖,可怜兮兮地望向朱棣,讨好地说: “父亲,我……” 话才出口,朱棣连看都没看,便催促朱瞻基接着说下去: “行了,继续!” 朱高煦满脸疑惑: “我是亲生的吗?” 为什么同样是儿子,一个挨骂还能坐着垫子,喝热茶,另一个却只能跪在地上,连开口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咳……” 朱瞻基瞄了一眼满脸质疑的朱高煦,心中叹息一声,随即兴冲冲地说道: “谈到同化,自然少不了教化。 之前在殿上我说过,对于那些愿意归顺我朝的部族,我们让他们学习汉字、讲汉语,并以能这么做为傲。 如此持续两三代,他们便会忘记过去的自己,自认为是大明人。 将来草原部族再来侵扰大明,这些自认为是大明人的部族定会率先抗争。” 朱棣运笔如飞,第一个折子很快写满,紧接着又抽出第二本。 写毕,他转头看向朱瞻基,略加思索后皱眉道:“此计并非一蹴而就,况且草原寒冷,恐怕没人愿意前去教化。” “啧,这可就是您的分内事了!” 朱瞻基撇嘴,二话不说将难题甩回给了朱棣。 正等着朱瞻基出主意的朱棣听罢脸色一沉,怒道: “怎成我的事了?你小子提出来的,你不解决,还有谁能做?” “哎哎,爷爷,您这不是让马跑得快,却不给马吃草嘛,叫我怎么解决呢?” 朱瞻基毫不退缩,摊开双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 朱棣刚要开口责骂,可看到朱瞻基的样子,立刻明白过来,语气不悦地坐下,道: “好小子,竟把主意打到你爷爷头上了,说吧,想要什么?” “嘿嘿,爷爷,您这是说哪儿去了?我哪敢算计您呀!” 朱瞻基嬉皮笑脸地凑近朱棣,一边给他捶肩一边按摩,一边笑呵呵地说: “祖父您刚刚没听见吗?太子府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母亲整日唉声叹气,连我也犯愁。 听说马保又要出海远航了,我想求祖父把市舶司交给我管理,让我参与此事。 到时候我请马保帮忙带些稀罕物回来贩卖,赚些银钱,也好缓解太子府的压力!” “仅此而已?” 朱棣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朱瞻基会对市舶司感兴趣,还要接手远航事务。 这明眼人都清楚,虽然远航听起来风光体面,可在朝堂上却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简直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户部,本就捉襟见肘,可一次远航的花费比得上一场大战。 出航时,礼品堆成山送一路;归来时,又带回大批使者免费吃住,走后还得送上厚礼。 所谓的万国来朝,其实都是户部勒紧裤腰带凑出来的。 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提出取消远航了。 第6章 北伐 若非他在背后支持,这事儿早就泡汤了。 可以说谁接下这个任务,谁就成为户部的众矢之的。 朱瞻基隐约察觉到朱棣心中的疑惑,但他自然不能向朱棣解释其中缘由。 否则朱棣非得被气疯不可。 毕竟当初派郑和远航是为了彰显大明的威望与恩德,要是变成了纯粹的生意往来,朱棣恐怕当场就要翻脸。 所以朱瞻基非常清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他的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 “当然,祖父若觉得为难的话,随便赏赐我百十万两银子,我也感激不尽。” 见朱棣还在沉思,朱瞻基眯着眼,毫无顾忌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果然,下一瞬,朱瞻基开口便提到百十万两银子时,朱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没办法,即便是做皇帝,也常常囊中羞涩。 他好不容易打赢北伐,户部还是抠门得很,勉强拨出一点银子,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场仗还能打多久。 说不定哪天户部递奏折,让他鸣金收兵。 这要是再追加百十万两银子,这场北伐怕是不用打了。 户部的夏原吉肯定第一个请求退休。 “咳……” 朱棣轻咳一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小子,市舶司可交于你打理,下西洋之事也可由你担纲,但若误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哎呀,爷爷您尽管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我让马保带些货物出去转卖一番,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罢了!” 朱瞻基连忙答应下来。 误事? 大明王朝下西洋能出什么岔子? 搁后世,那可是彻底的**。 他只担心日后船队归来,自家这没良心的爷爷会不会眼馋。 “陛下,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金忠已在乾清宫外候驾。” 老太监进来禀报。 “让他们进来。” 朱棣将桌上的奏章收好,瞥了眼跪地的朱高煦,挥挥手让他起来。 大臣面前还让朱高煦跪着,传扬出去怕是别有意味。 朱瞻基识趣地闭嘴退回,在朱高炽身旁坐下。 不多时,夏原吉与金忠入内,行礼完毕后又向朱高炽等人问安。 朱棣抬手示意近侍送上凳子,随后将刚记录的大肆购羊毛的奏章递给二人: “看看这个!” 夏原吉接过,与金忠对视一眼,展开奏章,朱棣的声音随之响起: “适才太子他们与朕谈及草原事务,太孙呈上一策,故召你们前来商议。 你们看过后若有疑问,可与太孙探讨,如可行,此事务必由户部及兵部协同办理。” “臣等遵旨!” 二人恭敬领命。 他们凑近细读奏章,朱棣悠然自得地品茶。 朱瞻基却思绪飘远,已开始盘算起下西洋的事宜。 毕竟下西洋的种种好处,穿越者无人不知。 他在想这些时,夏原吉与金忠读完奏章,互相对视,表情复杂。 “如何?” 朱棣挑挑眉问道。 两人不明朱棣之意,夏原吉迟疑片刻问道:“皇上之意是……?” “朕以为可行!” 稍作停顿,朱棣解释说:“这是明摆的策略,草原人避不开这些,假以时日,草原的兴衰全凭大明一句话决定。” 听罢,夏原吉和金忠点头表示认可。 朱棣所言无误,大明收购羊毛一事,草原完全无法抗拒。 原因很简单,草原上的部落并非单一存在,你不养羊,别人会养。 即使有人察觉到大明的意图不善,但若别人靠养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你却不养羊,想要生活就得日日征战,把命挂在腰间。 不论胜负如何,即便胜利了,也必定有所损耗,长此以往,别人放羊就能过上好日子,而你拼命打仗却愈发贫困,换谁都会想追求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份好日子背后却暗藏危机,草场资源有限,一旦大量养羊,众多马匹将面临无草可吃的困境。 随着时间推移,草原人失去战马后,靠卖羊毛维生,自然任由大明操控,毫无反抗之力。 “陛下,此计固然精妙,但大明收购的羊毛该如何处置?若是年年大规模购入羊毛,所需资金又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夏原吉一边计算一边摇头叹息,愁眉深锁,一脸忧心忡忡。 若此计付诸实践,大明每年投入的资金将是一笔巨款。 对于户部而言,所有花费都是头疼之事。 “这当然是织成毯子、毛衣,然后出售。” 朱棣回答。 然而夏原吉并未释怀,反而更加忧虑地说道: “陛下,羊毛织成的毯子和毛衣虽然保暖,但气味难闻,若以此出售,羊毛成本高昂,纺织更需大量人工,售价必然不菲,如此一来,富人嫌贵,穷人又买不起,这买卖从何做起?” 朱棣愣了一下,确实羊毛有异味,只是之前被他有意忽略了。 毕竟此计只要愿意投入,日后草原人必不会再反抗大明,长远来看,肯定是划算的。 但目前大明的开销本就繁多,再加上这一项,北伐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所以他一时之间又犹豫起来。 朱瞻基见状,立刻站出来道: “夏大人若信任我,不如户部与我联手如何?” “联手?太孙殿下有何打算?” 夏原吉一脸茫然地看着朱瞻基。 “夏大人,我所言之意,不过是户部出钱,我来操办,将来赚到的银子,咱们各取其半。” “若是亏本呢?” 夏原吉沉下脸来,虽对这位太孙颇有好感,但此等大事,却不能草率应允。 “若亏了,我自会赔补。” 朱瞻基答得干脆。 羊毛这东西,利润甚厚。 制成衣物后,比棉布之类更为柔软舒适,保暖性更是绝佳。 哪怕是一条普通的羊毛衫,在后世也至少能值个四五百两银子。 放到如今,那必是奢华之物。 只是眼下羊毛的处理尚不够精熟,所制毛毯等物,膻味浓重,唯有常年与牛羊为伴的草原牧民能耐得住,普通人却难以接受。 然则别人不知如何去除膻味,朱瞻基却是深知其中窍门。 一旦解决了这膻味问题,再将羊毛制品推向市场,定会受富户青睐。 要不是自己的积蓄不足以支撑如此规模的买卖,他都想撇开户部,独自经营了。 夏原吉听完这话,心中满是疑虑,盯着朱瞻基看了许久,暗忖这位太孙究竟有何依仗。 迟疑片刻,他试探着问道:“太孙是否掌握了祛除羊毛膻味的方法?” 朱瞻基愣了一下,心想这老头果然不愧是大明的财政大臣,消息灵通。 他才刚提及,这老家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底牌。 瞧见朱瞻基的表情,夏原吉心情大好,眉宇间顿时舒展,语气也变得淡然:“让你负责此事也无不可,不过此事还需细细考量才是。” 说着,他微微扬起下巴,缓缓地道,话音拖得悠长。 “三七分账,户部占三成。” 朱瞻基悄悄靠近夏原吉身旁,偷偷比了个三的手势。 夏原吉看也不看,直接摇了摇头,随意地翻转手掌。 朱瞻基见状,脸色骤变,咬牙说道: “绝无可能,户部不出一分力,就想分走三成利益,这活儿我冒的风险不小,万一亏了,全得我自己扛!” “哎呀,太孙这话可说得不对,做生意不过是末流之事,您身为储君,如今还执掌国事,要是没有户部担着,您这与百姓争利的名声恐怕就甩不掉了,到时候这买卖可就难做了。” 朱瞻基无言以对,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位老爷子的脸皮厚度真是让人叹服。 “四六分吧。” 朱瞻基往后退了一步。 夏原吉扭头根本不看他,连正眼都不瞧。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五五分怎么样,夏老头你别太过分了!” “好啊。” 夏原吉听后立刻答应,随后站起来朝朱棣拱手说道: “陛下,臣认为此事可行。” 朱棣看着笑盈盈的夏原吉,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朱瞻基,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让户部和太孙一起负责这事,金忠在边关协助。” “臣等领命。” 夏原吉和金忠起身应声。 朱瞻基也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回应了一声。 朱棣见到这般情景摆摆手道:“既然如此,朕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夏原吉和金忠先行离去。 “你们也都退下吧!” 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炽三人。 三人起身告退,朱瞻基也打算趁机溜走。 可刚转身,朱棣那悠悠的声音便响起: “太孙留下!” 朱瞻基:“………” 这声音肯定没好事! 待朱高炽三人离开寝宫,朱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朱瞻基。 看得朱瞻基都有些头皮发麻了,这时朱棣才缓缓开口: “关于平绒策的事,今天时间不早了,朕就不多问你了,回去写份奏折,回头再呈上来,今日朕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爷爷。” 朱瞻基赶紧点头。 朱棣点点头,“嗯” 了一声,然后又沉默了。 朱瞻基当然明白,这表明还有事要他主动问。 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道:“呃,爷爷,您还有事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棣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纠结,迟疑片刻后缓缓说道: “嗯,对了,小子,这次我要往北方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回来!” 朱瞻基听了这话,看了看朱棣,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温暖。 这位便宜爷爷虽是皇帝,但除了总爱拿自己那个傻父亲开玩笑外,在别的地方倒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他真心诚意地说道: “爷爷,我没什么想要的,只盼您早日得胜归来。” “不成!” 朱瞻基的话还没说完,朱棣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板着脸说道: “你这小子,我打草原人的时候何时败过?用得着你说这种话。 你想让我给你带什么,我就带什么回来,快说,我不驳你的愿。” 朱瞻基:“………” 愣了一下,他试探性地开口道: “那……我就说了吧!” “快说!” 朱棣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第7章 收益 “嗯,爷爷,我听说匈奴的王庭废墟里有不少匈奴留下的好物件,我爹平时就喜欢搜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尤其是那些匈奴的青铜饰品之类的东西,您要是见到的话,带个青铜凤鸟回来就行。” “就这个?” 朱棣听了有些不满意,皱眉道: “快,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 朱瞻基看着朱棣的样子,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老头肯定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朱瞻基毫不迟疑地说: “爷爷,我再想想,好像爹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些东西,别麻烦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先告退了。” 话音刚落,朱瞻基转身就想跑。 “站住,朕让你走了吗?给我回来!” 然而他刚迈步,就被朱棣冰冷的声音唤了回去。 朱瞻基转过身,一脸无奈地看着朱棣: “爷爷,我错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您就放了我吧?” 朱棣却根本不看他,自顾自地嘀咕: “一个青铜饰品怎么够?看你平日懒懒散散的,这样吧,要是这次能抢到好马,我就送你几匹。”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草原虽然没啥好东西,但至少有马、牛和羊,到时候分你一些牛羊好了。” 朱瞻基听着这话,头皮愈发发紧,想起那位贤明的鲁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 “所得愈丰,所失亦愈重。” “祖父,我真的可以拒绝吗?” 他苦着脸问道。 朱棣瞪了他一眼:“放肆!你小子连我的东西都敢拒?出去打听打听,谁敢对皇上的赏赐说个‘不’字?” 朱瞻基听了直翻白眼,整个人瘫软下来:“既然如此,祖父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心里却在呐喊:毁了吧!这一切! 看到朱瞻基这副模样,朱棣略显尴尬,但很快换上笑颜说道: “瞧你这状态才对嘛!” 朱瞻基默默无言。 内心咆哮:快点毁了吧! 朱棣又开口:“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不如这样,羊毛生意的收益分我一些如何?咱们爷俩五五分账,这不算过分吧?” 朱瞻基简直要抓狂:“您确定这是我要的东西?还是您硬塞给我的?” 朱老头却一脸笃定的模样。 朱瞻基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暗叹: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啊? 户部的钱分五五还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出了本银。 可自家这便宜祖父也要跟我五五分账,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内心绝望:毁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幽怨地看了朱棣一眼:“我真的可以拒绝吗?” “不行!” 朱棣冷冷道。 朱瞻基无语。 “那么,孙儿谢恩领旨!”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小子,这事你别怪我,我也不容易啊。 夏原吉不给我钱,我还想打仗,总不能空着手吧?只好自己攒点私房钱,到时候用它去打仗,看他还能说什么?” 朱瞻基沉默不语。 心里怀疑:那些钱难道不是我的吗? --- 朱瞻基虽然无奈,但对于这位祖父的行为倒也能理解几分。 身为一个总在战事中奔波的皇帝,虽拥有碾压邻国的强大军力,却因囊中羞涩而难以为继,这种窘迫实属不易。 或许倾诉过后,朱棣的情绪好转不少,他整理了一下面容说道: “山东、山西、河南、顺天、徐州、安徽、江苏等地精选的精锐三日前已接获我的指令,正赶赴宣府和大同集结。 明日清晨,我将亲自带领凤阳的兵马前往主营。 我离京后,朝廷内外大小事务皆交由你处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朱瞻基闻言郑重点头,笑着回应:“爷爷放宽心,您不是让爹给我做副手了吗?他经验丰富,绝不会出错。” “油滑!” 朱棣听罢笑着斥责了一句,但并未多言。 毕竟连他自己都这样打算。 若非如此,他又怎敢轻易把监国重任托付给从未涉足政务的太孙朱瞻基呢? 想到这里,他摆摆手,喝道: “去吧!” “是!” 朱瞻基答应一声,拍拍屁股站起便离开了。 …… 汉王府,宽敞明亮的练功房里,朱高煦和朱高燧各自左手持木盾,右手握木刀,彼此戒备地对峙着。 木刀碰撞,木盾交击,两人全力以赴,哪怕对手是亲兄弟,此刻也毫不留情。 随着战斗愈加激烈,木器碰撞声愈发急促。 直到一声清脆断裂声,两柄木刀同时断为两截,接着木盾相撞,两人精疲力竭,在反冲力下各退十余步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从状态来看,身为汉王的朱高煦显然更强一些。 “二哥真厉害。” 朱高燧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汗,活动肩颈后走到朱高煦身旁坐下,满脸钦佩地说。 朱高煦听后并无得意神色,而是挥手让房间里伺候的人退下,随后躺倒在地,仰望屋顶陷入沉思,低声问道: “老三,咱们敞开来说点心里话,怎么样?” 朱高燧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道: “二哥,您这话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谁人不知我是彻头彻尾的汉王派?咱们兄弟之间说的话,哪句不是掏心掏肺的呢?” 朱高煦的脸色变幻莫测,拍拍朱高燧的肩膀,站起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凑近耳边低声说道: “老三,你今日都瞧见了,父皇现在愈发偏爱朱瞻基那个毛头小子。 今日朝堂之上,那小子竟丝毫不把我放在眼中,大哥身子又弱,倘若父皇有什么意外,太子登基继位,若让这小子当了皇帝,你我二人……” 朱高煦说着,略作停顿,眯着眼睛打量着神情复杂的朱高燧,猛地收紧手臂,将他拉近,语气阴冷地道: “到那时,咱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话音刚落,朱高煦松开手,朱高燧顺势退开几步,脸上阴晴交替,半晌才开口道: “二哥,何必这般着急?父皇身子骨好得很,哪像快撑不住的样子。” “老三!” 朱高燧的话让朱高煦怒不可遏,他一手按住对方肩膀,急切地说:“日后我登基为帝,必与你共享江山!” “二……二哥,您竟出此狂言……” 朱高煦话未说完,朱高燧脸色骤变,惊恐地瞪着他,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整话。 “唉!” 见朱高燧如此反应,朱高煦更加焦虑,又叹了口气,重新坐下说道: “前几天我在应天府偶然遇到一些靖难旧部的后代,他们此行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了。 父皇即将北征,他们现在毫无机会,只能等战事结束。 但要让他们隐匿下来绝非易事。” “老三,锦衣卫由你掌管,我不求你帮忙做什么大事,只希望在父皇凯旋之前,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 到时候……” 朱高煦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道: “你说,父皇凯旋回京,在应天府家中突遭刺客暗算,他会怎么看待监国的太子一家?” 朱高煦拍着胸脯凶狠地说道:“老三,太子干的事,咱们也要跟着干!” 朱高煦话音落下,目光紧紧盯着朱高燧,后者同样愣住了。 听着朱高煦的谋划,朱高燧的脸色不断起伏,最后对上朱高煦的眼神,两人竟同时嘴角微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喂……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声渐高,朱高煦轻轻一推,便双双摔倒在地上,放声狂笑不止。 ……… 走回太子府的路上,朱瞻基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随即皱眉轻揉鼻子嘀咕着: “一声想,二声骂,三声四声要生病,这肯定又是二叔在暗地里搞鬼!” “你说二叔在搞鬼?”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朱高炽不知何时已站在街角。 “爹!您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朱瞻基顿时一惊,尴尬不已。 被发现自言自语的模样,他有些慌乱,朱高炽训斥道: “以后少在背后议论你二叔的不是,让人听到了,还以为你不敬长辈呢!” “是,爹!” 朱瞻基忙点头称是。 见状,朱高炽并未继续责备,而是问: “你祖父让你监国,这事啥时候定下的?” “爹,这事儿我是昨晚才知道的,本来想告诉您的,但瞧您昨晚哭得那么伤心,就给忘了。” 朱瞻基说得面不改色。 听完这话,朱高炽挑挑眉,并未表态信与不信,转而说道: “你以为做了监国太孙就能松懈?这位置可不容易坐稳,祖父眼里容不下一点差错,要是出了岔子,咱们全家都得遭殃!” “爹,不会的,不是还有您撑着嘛!” 朱瞻基赔笑讨好道。 朱高炽闻言冷哼一声: “别以为有我在你就能掉以轻心,既然让你监国,你就得担起责任,坐在那位置上代表的是天下百姓,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你的话会被别人无限放大解读,我顶多在一旁给你提点建议罢了!” “是是是,爹说的对,我都记住了!” 朱瞻基敷衍地跟着走,随口答应着。 听到这些,朱高炽差点气得当场发作。 这就是儿子该有的态度吗? ---------- 朱瞻基其实没打算敷衍朱高炽,只是担心父亲身体本就虚弱,若太过操劳,只会加重病情。 太子府中,两人嬉笑打闹地归来。 尽管朱瞻基表现得漫不经心,但作为父亲的朱高炽疼爱儿子心切,还是忍不住一路叮嘱。 次日清晨,朱棣便率领凤阳兵马奔赴宣府、大同方向,汉王朱高煦与*朱高燧分任左右先锋。 乾清宫内,靠近朱棣常坐龙椅的一侧,已添置了一张稍显小巧的椅子。 这里并未举行正式朝会,而是召集群臣进行了一场小型朝议。 兵部官员围绕乾清宫内昨日搭建的沙盘,推演北伐战役的行军路径及马哈木的防御部署。 礼部和吏部官员汇报了即将来临的春季科举准备工作。 户部与工部则全力配合兵部进行北伐所需物资的调配。 战事起,全国皆进入备战状态,唯独刑部事务相对宽松。 朱瞻基端坐于龙椅旁的小椅上,逐一处理六部呈交的奏章。 批阅完大量奏章后,朱瞻基正欲放松片刻,却见夏原吉再次捧着厚厚一叠奏章而来。 “太孙殿下,这是户部、工部与兵部最新核算的物资调动清单及行军路线,请您审阅。” 朱瞻基双眼无神,麻木地挥了挥手,示意夏原吉将奏章放下。 第8章 挑拨 当夏原吉转身欲离时,朱瞻基忽然唤住他: “那个……夏尚书,你昨日跟我说的事,户部打算何时着手?” 夏原吉闻言回身,毕恭毕敬地立于朱瞻基面前,拱手道:“太孙殿下,短期内户部可调配的资金有限,殿下若不急于行事,不如等到明年开春如何?” 朱瞻基听罢,双目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夏原吉,反问: “明年开春?” 夏原吉面色平静点头:“太孙殿下,永乐大典正在编纂,北伐迫在眉睫,开春后还要筹备下西洋,连顺天府的建设也提上日程,殿下若能说服皇上暂停其中一项,臣即刻调拨至少五百万两白银。” 朱瞻基白了他一眼,他若有本事改变老爷子的决定,还会坐在这儿? “不能等到开春,那时天气回暖,我们生产的毛毯毛衣卖给谁?” 朱瞻基摇了摇头,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夏原吉无奈叹息:“太孙殿下,户部实在无钱可用,若殿下执意要立即采购,不如替臣向皇上递折子,准许臣告老归乡吧。” 朱瞻基又白了他一眼。 朱瞻基终于明白了朱老头为何前日絮叨不休,换作谁当皇帝,碰上这么个吝啬的财神爷,心情肯定也不会舒畅。 朱瞻基默然无语,起身走近夏原吉身旁,压低声音问:\"夏老儿,你且老实说,若即刻筹备羊毛采购,户部能拨出多少银两?\" 被唤作夏老儿,夏原吉并未动怒,瞥了朱瞻基一眼,依旧笑意盈盈:\"分文皆无!\" 朱瞻基面色骤沉,忍不住埋怨:\"夏老儿,户部空空如也,你昨日怎生应答得这般痛快?\" 夏原吉坦然一笑:\"太孙殿下明鉴,正因户部无钱,我才昨日答得爽利,倘或户部有余,我或许另有打算。 \" 朱瞻基哑口无言,看着这倔强的老头,心中暗骂,却不知该不该出口。 他将户部牵涉其中,本是看中其财力与资源,如今这项目即将启动,这位老者竟告知自己户部囊中羞涩。 早知如此,何必引入户部。 心生烦闷回到御案之后,朱瞻基已无心处理公务,脑海里只剩两个字: \"筹钱!\" 夏原吉见状未再多言,拱手说道:\"太孙殿下,物资调配的奏折,还望早日审阅并加盖印信,以便尽早施行。 \" 朱瞻基听罢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知道了,你退下吧!\" 夏原吉沉默以对。 待夏原吉离去,朱瞻基随意翻开户部呈上的奏折。 内容颇为简单,主要是各类军饷、粮草的数据统计。 他的职责便是核实这些数字的真实性,对此倒也轻松。 反倒是工部和兵部的折子让他更为头疼。 工部负责各类兵器的统筹,诸如战马、火铳、大炮、帐篷等; 兵部则涉及初步进军路线、战略规划以及各项调度安排。 幸好这些都是六部商定的决议,几乎不会出错,他只需扮演复核、签批、盖章的角色。 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折子,朱瞻基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开始思索如何快速筹集这笔启动资金。 漫步间,朱瞻基无意间走到沙盘前。 几位兵部官员正依据探子带回的信息,推演着马哈木的防御布局,却无人察觉他的到来。 他也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个由巧手工匠精心打造的沙盘,尽管与后世相比稍显粗糙,但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细致用心,所有数据皆源自探子的真实反馈。 “近日获知,马哈木率三万之众,正朝漠南推进。 瓦剌骑兵迅猛,正面交锋下,我军威名昭着,他自不敢正面抗衡,一旦遭遇便会迅速撤退。 依我之见,此番行动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此方可一击制胜。” 兵部尚书金忠手持长杆,立于众官员之前,条理分明地解说。 周围僚属亦纷纷发表见解。 朱瞻基虽认真聆听,却只似懂非懂。 他对军事筹划素来兴趣缺缺。 后世所学的战争理念,无非四个字:“火力为王”。 不论敌方设下何等圈套,只需一发炮弹覆盖,轰上个把小时再说;待对方阵地崩塌,再派遣步兵持械前进;若仍有顽抗,则继续重炮猛轰,直至完全平息,再令大军发起总攻。 正思忖间,一名身穿青袍、胸口绣有白鹇图案的五品文官忽然双膝落地,朝着朱瞻基跪拜:“刑部员外郎李子奇冒死上奏,请太孙殿下替前内阁首辅、右春坊大学士解缙大人昭雪!”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整个乾清宫瞬间陷入沉寂,众人齐刷刷投去目光,聚焦于那名跪伏的中年人身上。 朱瞻基也是一怔,他只是随意散步至此,冷不丁冒出个人直接跪下喊冤,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难道自己还继承了侦探天赋? 就在此时,夏原吉疾步赶来,厉声喝道:“大胆!解缙案乃圣上亲自下令拘押,若有冤情,当时何不申诉?偏趁圣驾刚离应天府,便来喧嚣叫屈?究竟是谁主使你?居心何在?意欲何为?莫非你以为圣上不在应天府,太孙殿下年轻可欺,便想趁机生事?” 夏原吉怒火未消,略作停顿后又向朱瞻基拱手施礼。 夏原吉出列奏道:“臣恳请殿下处置此人于殿前无礼、挑拨皇家和睦之罪,暂押刑部大牢,待事后再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 言毕,李子奇面色骤变,苍白如纸。 朱瞻基心中暗叹,这分明是夏原吉为他解围,却也将这小子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人显然是受人驱使,前来充当炮灰。 此人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假意**实则挑拨他与祖父的关系显而易见。 解缙之事,乃老皇帝亲下旨意囚于诏狱,如今老皇帝才走,他便要对解缙动手,岂非授人以柄?这般行事,只会让老皇帝以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怀疑他有意拆台。 不仅如此,此举一旦不成,难保老皇帝不会借机迁怒解缙,甚至赐死。 解缙名望极高,朝野皆知,若因此丧命,难免有人会将矛头指向他。 他沉吟之际,忽觉失神片刻,再定睛一看,却见李子奇跪在地上瑟缩。 朱瞻基目光渐炽,嘴角扬起笑意,冷声喝道:“本太孙一眼便看出你居心叵测,分明是纪纲那厮派你来陷害于我。 老实招来!” 他眉飞色舞,语调高昂,仿佛眼前这位宛如精致绣娘一般。 他的目光炽热地凝视着李子柒! 他刚才还在盘算如何敛财,眨眼间财富已近在咫尺。 百万历史穿越者的发家秘籍首条:抄家、灭族、抱粗腿。 可粗腿他抱不上,祖父是个寒酸之辈,连打仗都要看别人给多少银两。 父亲更是一点也不比他强。 朱家上下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好不容易攀上了户部,却碰上个吝啬至极的夏原吉。 眼下摆在眼前的最好法子便是抄家。 按理说,老朱头发迹后,对*惩治得是人头滚滚。 老朱头离世不过十来年,其余威仍在,朱小四亦是位堪比老朱头的*。 如此一来,大明朝廷里的官员虽谈不上尽皆清廉,但朝政也算得上清明。 在这种状况下,一般不会有什么惊天巨案,自然也就没有抄家致富的机会。 然而世事无常,总会有些例外。 恰巧的是,纪纲就是这样一个特例,在大明奸臣排行榜上稳居第十。 此人追随朱棣还是燕王时期便开始崛起,朱棣攻破德州城时,被他扣住战马,冒着生命危险请求效忠。 朱棣见他胆识过人且骑射娴熟,便收他为亲兵。 待朱棣登基之后,对他极为信任,授予他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成为朱棣身边最得力的走狗。 不过俗话道,惯着狗就会让它惹麻烦。 就如同二哈,不是在拆家,就是在拆家的路上。 纪纲也不例外。 他截胡朱棣选妃,假传圣旨从中牟利;诬陷商人*,霸占他人财产;*幼童服侍左右。 朱棣讨厌的官员,让他去杀,他就打着替人求情的幌子骗取钱财美色,骗完还不兑现,转身就把人杀害。 即便只是如此,朱瞻基若想对付纪纲也会有所顾忌。 毕竟纪纲是朱棣的爪牙,即便犯了错,贪财好色一些,只要依然听命,没有朱棣点头,几乎无人敢动他。 可偏偏纪纲耐不住寂寞,古往今来敢于效仿赵高第二,给朱棣上演“指鹿为马” 的闹剧不说,还私下收藏了抄没吴王所得的官服,时不时在家穿出来炫耀。 常言道,狗仗人势可以嚣张跋扈,但若是这条狗生出异心,图谋反噬主人,那么它留着也是多余。 因此,哪怕朱棣豢养的狗纪纲,被太孙朱瞻基直接处死,朱棣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毕竟,纪纲已对老朱家起了二心,作为朱家子孙,杀掉这条狗实属理所当然。 所以,在看到纪纲的第一眼,朱瞻基就给这家伙贴上了“十恶不赦” 的标签。 这厮财大气粗,不仅靠假圣旨谋取盐业利益,还构陷数百名富商与官员,通过欺诈手段聚敛大量财富。 说他是大明版的和珅,绝不过分。 至于眼前的李子奇,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注定要沦为牺牲品。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朱瞻基自然会成全他。 还不等李子奇反应,朱瞻基便直接定了他的罪状。 这人是纪纲派来害他的。 至于*…… 朱瞻基根本不想理会。 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来人,把这个奸贼拖出去斩了!” 朱瞻基一声怒喝,立时有四五名侍卫冲入殿中,还没等跪倒在地上的李子奇辩解,几人便各自按住他的嘴,合力将他拖了出去。 片刻后,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寂静,乾清宫内顿时一片沉寂。 然而朱瞻基并未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而是装作怒不可遏的模样,走向沙盘,继续对纪纲加以指责: “诸位大人请看分明,这狗贼纪纲意欲构陷于我,挑拨我与皇祖父的关系。 圣明天子在位,岂能容此等奸佞扰乱朝廷纲纪!” 朱瞻基话音刚落,便转向金忠,喝问道: “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 金忠被唤回神,慌忙俯身应答。 “传我将令,即刻命五城兵马司封锁应天府城门,无我监国之令,全城只许进不许出!” “臣金忠领旨!” 金忠听后长舒一口气,封锁城门不算大事,接了命令便立刻安排人去传达。 可朱瞻基并未停止,又高声问道: “钦差总督东厂办事太监何在?” 第9章 纪纲 朱瞻基话音刚落,一直侍奉在朱棣身边的机灵太监走出来,迅速跪地叩头:“奴婢钦差东厂总督小鼻涕拜见皇太孙。” “你就是小鼻涕?” 朱瞻基瞄了他一眼,颇为诧异。 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位威名赫赫的东厂厂公竟是这般人物。 平日里,这家伙负责看守自家那无良爷爷时,没少收朱高煦的贿赂。 想到这里,朱瞻基忽然替朱高煦感到惋惜。 如果不是朱棣默许,朱瞻基绝不会相信这人敢接受这些贿赂。 “起来吧,纪纲挑拨离间,意图谋害主人。 我对他的所作所为非常清楚,今日日落之前,我要看到纪纲彻底伏法。” 小鼻涕听了这话,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瞪着眼睛愣住了。 纪纲是什么人?那可是比他还受宠的家伙。 要是他敢动纪纲的人,纪纲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他。 旁边的夏原吉这时也反应过来,赶紧站出来说道:“太孙殿下万万不可,纪纲是皇上亲自任命的锦衣卫指挥使。 若有过错,也该由皇上亲自下令。 恳请太孙收回命令。” 夏原吉一开口,其他官员也跟着劝阻。 在场的人都对纪纲恨之入骨。 若不是朱棣庇护,纪纲早就被他们撕碎了。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夏原吉才出面阻止。 毕竟纪纲是朱棣的心腹,如果杀了纪纲,惹怒朱棣,他可能会带兵返回应天。 到那时,太子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而太子是大家的希望。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朱瞻基大致明白这些人的顾虑。 但他也知道纪纲所犯下的罪行有多严重。 别人觉得纪纲杀不得,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纪纲的嚣张跋扈。 让朱瞻基没想到的是,当他决定杀纪纲时,居然有这么多人站出来维护他。 他对父亲多年来布局的能力不禁心生敬意。 仁宗的称号可不是随便喊喊就能得到的。 “请太孙三思。” 夏原吉再次劝道。 “请太孙三思。” 众人附和道。 群臣争相发言之际,朱瞻基面露无奈,轻触鼻尖,随后从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一面金光闪耀的令牌,扬于众人眼前问道:“诸位可知此物?” 那令牌之上,“如朕亲临” 四字金光熠熠,耀眼得令人目眩,待众人回过神来,只听“咚咚咚”,一片叩首之声骤起:“吾皇圣安!” “朕甚安。” 朱瞻基唇角微扬,虚抬手掌示意起身,继而略显歉意地说:“诸位爱卿请起。” 言罢,他还顺手扶了扶夏原吉与其他几位大臣。 夏老者呆望令牌,一时无言以对。 他从未料到,皇帝对太孙如此宠溺,不仅授予监国之权,连这象征皇威的令牌也一并赐下。 如此一来,即便皇帝不在应天,太孙与皇帝又有何异? 朱瞻基并未深究夏原吉心中所思,将令牌收回后,目光转向仍跪着的小鼻涕催促道:“你怎么还站着?” “是……是是,奴才遵命!” 小鼻涕惊醒,忙低声应承,随即站起挥手唤来几名太监,一同疾步朝宫外而去。 毕竟令牌已现,若再迟疑便是抗旨,此事绝不可为。 这边小鼻涕刚领命出发,朱瞻基便稍觉安心。 锦衣卫一旦行动,纪纲性命堪忧。 纵使朱瞻基查出之事或被朱棣质疑,但由他亲自豢养之人查出的证据,朱棣恐怕也难以找借口反驳。 想到此处,朱瞻基笑意盈盈地靠近夏原吉耳边低语:“夏老儿,待会儿你记得召集百官,咱们同往纪纲府邸,让本太孙当面替你斩了这厮,也好助羊毛生意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朱瞻基已然迈步离去。 至于其他琐事,自有东厂处置,但纪纲本人必须亲手解决。 否则,他不信毫无朱棣授意的小鼻涕敢贸然抓捕纪纲。 夏原吉尚在咀嚼朱瞻基话语中的深意。 他不解,朱瞻基为何要召集众臣前往纪纲家中,究竟有何意图? 转眼间,朱瞻基已走出乾清宫,夏原吉立刻变了脸色,心中暗呼“不好”,随即拽住身旁一名年轻官员,催促道: “赶紧,速去太子府请太子殿下!” 夏原吉话音未落,又用力推了推这名被拉来的信使,随后转身对乾清宫内尚未回过神来的群臣拱手道: “诸位大人,纪纲不可轻动,更不该由太孙亲手处置,烦请诸位随我一道追回太孙殿下。” 听罢,群臣皆沉着脸点头回应。 见状,夏原吉松了一口气,也不管年迈体衰,放下手中事务,与诸臣一同朝着朱瞻基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 诏狱。 在大明可谓臭名昭着。 此地名为诏狱,因专为皇帝旨意下拘押犯人而设。 然而诏狱并非始于大明,早在汉文帝时便已存在。 通常入此牢狱者,官员级别至少在二千石以上,多为郡守、九卿之类。 到了明朝,随着锦衣卫的崛起,诏狱才达到鼎盛。 不过明朝的诏狱并非独此一家,锦衣卫、东厂、西厂相继获得皇命后,各自建立了诏狱。 当下东厂刚刚成立,远不及锦衣卫成熟,大明的诏狱仍由锦衣卫全面管理。 与此同时,锦衣卫也处于权力顶峰,能够绕过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任意羁押并严刑逼供。 对他们而言,栽赃陷害、滥杀无辜不过是日常琐事。 正因如此,掌控锦衣卫与诏狱的纪纲,可谓炙手可热。 在朝廷内外,几乎人人都知道,得罪皇帝或许尚有活路,但若惹怒纪纲,必死无疑。 故此,尽管纪纲狂妄自大,却无人敢在朱棣面前揭露他的劣行。 这正是纪纲胆敢效仿赵高的缘由,他完全将朱棣当作昏庸之君,认为自己可以蒙蔽其视听。 实际上,若非朱棣身边的太监与纪纲积怨甚深,纪纲差点便实现了“指鹿为马” 。 应天府,诏狱门前。 朱瞻基跨坐于一匹枣红马上。 在他身后,十八个披着黑袍、戴着黑罩的骑兵分立两侧,腰悬双弓与黑鞘弯刀,整齐划一地跟随。 这些正是朱瞻基刚用系统的新手“大” 礼包中的召唤卡招来的。 此时朱棣已离开应天府,恰逢对付纪纲之时,此刻派他们出来,倒也不会引人太多注意。 这十八人步伐一致,行动如一,始终护在朱瞻基身旁。 与此同时,在诏狱门口,几十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严阵以待。 朱瞻基坐在马上,看着挡住去路的锦衣卫,神情平静,开口说道:“**纪纲,辜负圣恩,擅权谋私,祸国殃民,*枉法,扰乱朝纲,挑拨离间,罪无可赦,*人怨,恶行累累……** 他的话如同惊雷,一字一句狠狠砸向纪纲。 诏狱门前,众锦衣卫相互对视,这种场景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这话从当今皇太孙口中说出,并指向他们的首领纪纲时,却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念你们受其迷惑,今日若放下武器,本太孙可既往不咎;若敢反抗,休怪刀剑无情。” 话音刚落,朱瞻基挥手示意燕云十八骑冲入诏狱,将纪纲擒出。 就在这一刻,诏狱的大门猛然开启,百余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中走出。 紧跟而出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身着蟒袍,步伐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直视坐在马上的朱瞻基,略施一礼后,语气平和地道:“原来是太孙殿下驾到,臣纪纲未能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只是不知臣何处得罪了殿下,竟被罗织如此多莫须有的罪名?” 朱瞻基瞟了一眼走来的纪纲,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微扬,笑道:“你便是纪纲?也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能让满朝文武惧怕的人,会有什么三头六臂呢?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指控不公平?” 纪纲望着高傲的朱瞻基,脸色难看。 他自认为是朱棣身边最受信任的心腹,即便太子见了他也会礼让三分,而朱瞻基这般轻蔑的态度,自然令他心生不满。 听罢朱瞻基话语中的讽刺之意,纪纲也不再伪装和善,淡然说道:\"臣实在难以心服,如今圣明天子坐镇,殿下竟欲加之罪于臣,且无端加之,臣岂能甘拜下风?\" 纪纲说完稍作停顿,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接着道:\"再说,臣乃皇上亲自册封的锦衣卫指挥使,只向皇上负责。 臣曾亲手击杀王爷,也曾将公侯凌迟处死,若论罪责,也该由皇上亲自主审。 纵使殿下为监国太孙,也无权审我。 殿下若执意如此,臣斗胆请问,殿下眼中可还有皇上?\" \"啧啧……\"朱瞻基听到这里,连连摇头,内心竟生出几分欣赏,这人虽然狂妄至极,但确实有狂妄的底气,不仅话语中暗藏锋芒,而且反手就想给自己安个大罪名,简直滴水不漏。 想着这些,朱瞻基不禁笑出声来:\"你倒是机灵得很,换了别人,或许还真能让你侥幸逃脱呢。 \" 朱瞻基话音刚落,纪纲脸色骤变:\"殿下此言究竟何意?\" 朱瞻基耸耸肩,带着笑意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只是听闻纪大人是继沈万三之后的大明新首富,想必时日无多。 俗语云,人死如灯灭,钱财再多又有何用?这不,我这个太孙打算帮大人处理一下。 \" 说着,朱瞻基摆摆手,下一秒,十八支冰冷的利箭齐刷刷地对准了纪纲。 面对十八支冷箭,纪纲的脸色瞬间凝固,他目光冰冷地盯着朱瞻基,语气同样冰冷:\"诏狱乃皇上亲自设立,象征着皇上的权威。 无故围攻诏狱,殿下莫非是要谋反?\" 朱瞻基对这人的厚颜*已经毫无兴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给他人扣帽子的水平比起纪纲来差得太远,索性闭口不提,转而挥挥手,对着十八名骑士命令道:\"全都给我拿下,胆敢拔刀反抗者,立刻射杀!\" 他话音未落,十八支弓箭同时拉满。 一名锦衣卫在巨大的压力下,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佩刀,然而下一瞬,便被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贯穿喉咙。 那人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喉咙和气管被射穿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徒劳地挣扎,显然已是性命难保。 这一箭似乎成了某种信号,纪纲身后的锦衣卫顿时分作两拨。 一部分人不明所以,慌忙扔下了武器;另一部分则迅速挡在纪纲周围,形成保护。 第10章 英国公 纪纲冷眼一扫:\"太孙殿下果然胆大包天,莫非真以为纪某不敢动弹?\" 朱瞻基看着那些充满杀意、团团围住纪纲的锦衣卫,心里不由得一紧。 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线,明太祖创建锦衣卫的初衷是为了监察四方。 不过,纪纲接管锦衣卫才数载,便已培植了不少亲信死士,若长此以往,锦衣卫恐怕要易主了,届时天下究竟归谁掌控还是未知之数。 想到此处,朱瞻基顿时没了与纪纲周旋的兴趣,直接下令道:“动手,全歼纪纲及其党羽,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十八支箭矢同时射出。 每支箭矢命中后,纪纲周围的锦衣卫便应声倒地。 十八骑交替发射,轮番推进,面孔隐于面甲之下,神情难以揣测,但箭雨自始至终未曾停歇。 被包围的纪纲脸色骤变。 朱瞻基并未下令射杀自己,故而这些箭矢有意避开了他。 然而,纪纲却毫无喜色,反而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曾随朱棣征战沙场,深知其中凶险。 纪纲距朱瞻基超过五十步,身边这些锦衣卫皆为精锐,五十步外的普通弓箭轨迹清晰可辨,即便是军中顶尖射手,这些弓箭也能轻松化解。 但此刻这十八人射出的箭矢,每一下都精准命中锦衣卫要害,显然每一箭都能致命。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身旁的数十名锦衣卫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纪纲心中生寒,虽欲反抗,但随着每一箭飞出,他的四肢愈发僵硬,斗志也随之消退。 直到最后一名锦衣卫倒下,纪纲才猛然惊醒,却发现已有四把弯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 “太孙殿下意欲谋反?” 纪纲强忍内心恐惧,高声呼喊,试图引起他人注意。 “啰嗦个不停,堵住他的嘴!” 朱瞻基冷眼扫向纪纲,对身边的十八骑低声吩咐。 随即,一人撕下纪纲衣襟,将其塞入嘴中。 另几人迅速抽出地上的死尸腰带,将纪纲牢牢捆缚。 纪纲喉咙里发出两声闷响,紧接着,一柄刀悄然逼近他的脖颈,鲜血渗出,他顿时变得温顺无比。 面对燕云十八骑的目光,纪纲满是畏惧。 看着纪纲服软,朱瞻基不禁露出笑意,随后转向那些未曾参与反抗的锦衣卫说道: “你们的表现很出色,未与纪纲同流合污,这非常值得肯定。 我会记录下你们的事迹,继续努力,大明正需要这样的忠诚之士。” 稍作停顿,他扫视了一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锦衣卫,接着说道: “纪纲已屈服,但锦衣卫和诏狱仍需有人值守。 哪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话音刚落,这群锦衣卫微微颤动,很快便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出来说道: “回禀太孙殿下,两位指挥同知均为纪纲所用,现已悉数伏法。” “你是?” 朱瞻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年轻人。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比自己年长几岁,身形更显强壮,只是略逊于自己的英俊。 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挺身而出,想必并非寻常人物。 “末将锦衣卫指挥佥事张懋拜见太孙殿下!” 张懋右手拍胸行礼,动作标准,朱瞻基见状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什么,不禁问道: “姓张?你与英国公张辅有何关联?” 张懋听后笑着回答:“回太孙,家父正是英国公!” “果然是这样!” 朱瞻基闻言不禁笑逐颜开。 若按忠诚度为大明勋戚家族排序,英国公一族绝对名列前茅。 首任英国公张辅之父为荣国公张玉,后者在靖难中为救朱棣英勇战死。 尽管张辅身为外戚未能继承荣国公爵位,但他才华横溢,能力丝毫不逊于其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曾随张玉参与靖难行动。 交趾叛乱时,张辅四次平定安南,三次生擒交趾伪王,威名远播西南,后人遗憾他未能世代镇守交趾。 由于平定安南的功绩,在永乐六年,张辅被授予英国公称号。 历史上,朱瞻基能够顺利登基,张辅同样功不可没。 汉王朱高煦谋反,最终由张辅协助平息。 昔日那位威名赫赫的大将,最终命运多舛,死得实在令人惋惜。 提起此事,不得不提到大明的战神,也就是朱瞻基心中那个被他幻想过扼杀于襁褓之中的长子,明英宗朱祁镇。 正是由于他的这个战神儿子执意模仿先祖北伐之举,张辅才在那场土木堡之变中不幸阵亡,自此大明的军事力量急剧衰退,武勋家族也随之衰落。 而明朝的最后一任英国公张世泽,确实无愧于满门忠良的声誉。 当李自成围攻顺天时,朝廷上下乃至皇亲贵族纷纷投降,唯有张世泽在城破之际奋战至死。 一门忠烈,可以说整个大明王朝,英国公家族始终为朱家尽心竭力,不惜牺牲生命。 想到这些,朱瞻基对张懋的态度不禁愈发推崇,不由笑着说道: “纪纲已然伏法,既然你们两位锦衣卫指挥佥事皆与他同流合污,如今死去也就罢了,国家蛀虫死不足惜。 张懋!” “末将在!” 朱瞻基一声呼唤,张懋立刻上前。 朱瞻基颔首道:“张懋,现朕命你接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位列三品,暂时代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待皇祖父凯旋归来后再作定夺,你可有异议?” “末将领命!” 张懋听罢心中欢喜,虽此前已有投奔皇太孙的心思,却未曾料到自己竟从正四品晋升至从三品。 处理完诏狱事务后,朱瞻基并未急于离去,而是招手示意张懋靠近,低声嘱咐道: “张懋,纪纲此番在劫难逃,锦衣卫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虽然朕无法保证皇祖父回朝后你能否继续担任指挥使,但我可以向你承诺,即便离开锦衣卫,你也绝不会后悔。” 张懋听后神色微变,却未显露出失落之意。 毕竟朱瞻基目前并非皇帝,而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线。 哪怕朱棣再宠爱朱瞻基,也不会轻易将如此关键的职位托付给他。 就如同朱高燧,名义上虽管理锦衣卫,但实际上并无实权。 因此,张懋并未因朱瞻基的话感到失望,反倒认为他看得透彻。 若朱瞻基一开始就承诺让他稳居指挥使之位,他反倒会犹豫是否真要归附这位皇太孙。 朱瞻基见张懋神情,已明白对方领会了自己的意图。 朱瞻基对张懋的态度明显转好,觉得他并非那些所谓的败家子之流,而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聪明人。 “不必沮丧,这次让你负责锦衣卫就好好干,下一次皇祖父出征时,我会亲自争取让你随行,那时你的前途如何全看你自己。” 张懋听后眼中闪烁着期待。 朱瞻基随后站起身,轻轻挥手示意张懋稍安勿躁:“我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锦衣卫就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不负我的期望。” 交代完,他对围在一旁的燕云十八骑使了个眼色,翻身上马:“我们去纪纲府。” 话音未落,一名燕云十八骑迅速提起被捆住的纪纲,置于马背,紧跟队伍而去。 十八骑如影随形,来去如风,步伐一致,保护着队伍核心的朱瞻基。 张懋目光中浮现出一丝艳羡。 “恭喜张大人!” 朱瞻基一行离去后,锦衣卫们纷纷上前祝贺张懋。 他们深知张懋虽为英国公之子,但非嫡出,未来能否继承爵位尚难定论。 然而,如今攀附上了皇太孙,他的前景无疑一片光明。 不过,这份光景旁人只能望其项背。 “清理所有痕迹,连血迹也要擦净。” 张懋恢复镇定,冷静下达指令。 锦衣卫闻令即动,忙而不乱。 张懋从人群中挑出几位千户与副千户,单独嘱咐道:“你们挑选几个可靠的人,切记莫要惊动他人。 凡与纪纲有关的一切,统统抓拿,若有抗拒,就地格杀。” “遵命!” 千户们领命后神情肃穆,立刻点头答应。 ------------ 夜幕降临,柳梢挂月。 纪纲府外漆黑一片,门户紧闭,墙头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戒备森严。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院墙之外,一群大臣正对面站着持刀仗剑的宦官与近千名御林军。 太子朱高炽手里揉着右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 他身旁有一众朝臣簇拥,为首的老者年近五旬。 “杨士奇,太孙有消息了吗?” 朱高炽望着那老者问道。 “已经派人去寻了。 听说太孙出宫之后,带了十八名黑骑,直奔诏狱,于狱门前击毙纪纲党羽近百人,并将纪纲当场擒获。 算算时间,怕是快到了。” “唉!” 朱高炽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埋怨:“你看看,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轻重?纪纲是什么人?那是天子亲军,他不但杀了纪纲的手下,还把纪纲给抓了,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旁边,夏原吉见朱高炽神色慌张,便劝慰道:“太子且莫着急,依臣看来,太孙行事向来稳重,应是有考量的,当知道分寸!” 话音未落,远处街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嘚嘚嘚嘚” 。 石板铺就的街道衬得马蹄声更加响亮。 熬了一天的大伙儿听见声音都望了过去,朱高炽反应最快,一眼便认出了队伍前列那骑着枣红马的朱瞻基。 他顾不得其他,迈步上前。 “爹,您为何来了?” 朱瞻基从马背上跃下,扶住了刚走几步就喘息不止的朱高炽。 “哎呀,我不来,你都快上天了。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朱高炽被朱瞻基扶着,上下打量一番,见朱瞻基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却又语重心长地说: “儿子啊,纪纲万万杀不得。 北伐在即,杀了纪纲,你让爷爷手下的靖难旧部怎么看?你让爷爷怎么看?你爷爷会饶过你?” 见朱高炽担忧此事,朱瞻基笑着安慰道:“爹,您放宽心,这事不会有差错,我有把握!” 朱高炽见朱瞻基如此镇定,便问: “你有把握?你有何把握?就今日乾清宫之事?” 朱瞻基未作回应。 朱高炽见状,急得跺脚道:“儿子啊,你以为爷爷是笨蛋吗?你那乾清宫拙劣的表演,谁看不出来?你能瞒得住爷爷?” “儿啊,听爹的话,快把纪纲放了,事情还有转圜的空间。 你是太孙,只要纪纲不死,日后向你爷爷认个错便行,他老人家不会怪你的!” 朱瞻基默然无语。 第11章 神威大将军 见父亲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反问:“爹,这纪纲当真不可杀?” “万万不可!” 朱高炽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声说道: “你以为爹不想杀纪纲吗?若能轻易除掉他,这些年下来,爹岂会让他活到现在?可事实呢?” 不等朱瞻基回应,他又接着说: “这些年,太子府被他害死的下属没上百也有八十。 他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儿啊,你要明白,纪纲是你爷爷养的一条狗,除了你爷爷,谁也不能动他。 一旦有人妄图伤害他,在你爷爷眼中便是叛逆。” 朱瞻基看到父亲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顿时一惊。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父亲,竟会对一人抱有这般强烈的杀意。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家父亲居然曾在纪纲手中吃了这么多苦头? 朱高炽说完后摇了摇头,随即换了话题,环顾四周,拉着朱瞻基靠近低声说道: “儿啊,对付像纪纲这种人,你必须牢记一点——永远别与他争锋。 他是你爷爷派来守门的狗,代表的就是你爷爷。 与他对抗,就等于与你爷爷作对。 无论你多么聪明,如果爷爷不想除去他,你硬是把他铲除,都会让爷爷震怒。 为了区区一条狗,得罪爷爷,不值当!” “但如果你真的想除掉这条狗,切不可鲁莽行事。 你要纵容他、顺从他,他若想吃肉,就给他肉吃;他若要撒野,就放开他的锁链。 一味地纵容,让他变得肆无忌惮,变成一条疯狗,四处狂吠伤人。 直到有一天,当你爷爷发现这条狗已失控,甚至威胁到自己时……” 朱高炽说到这里停住了,盯着一脸惊讶的朱瞻基叮嘱道:“所以,现在还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朱瞻基被父亲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被朱棣一吓就满头大汗、结巴不已的傻父亲吗? 若换作他人听到这话,或许不会有太大反应,但深知纪纲*的朱瞻基却不禁背后发冷。 倘若当年家父真按所言行事,恐怕纪纲之死,与家父多少有些关联。 任由纪纲横行无忌,待其野心初露时,猛然一击将其击溃。 朱瞻基吞了吞唾沫,惊愕地盯着朱高炽: “父亲,您真是我的父亲吗?您确定……嗯,您是不是换人了?” 朱瞻基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生怕朱高炽接下来也会说:“孩儿,为父也是穿越来的!” 好在朱高炽并未如他所料,瞪了他一眼,见朱瞻基被吓得不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傲气十足地问道: “那么,你现在还想除掉纪纲吗?” 他不信自己讲了这么多,自己的聪明儿子还能坚持现在就除掉纪纲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朱高炽以为朱瞻基会放弃时,朱瞻基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父亲,您说得对,今日纪纲必死无疑!” “嗯,你能这样想……呃……不对……儿子,为何你还想杀他?我不是告诉过你,只有祖父才能杀他吗?” 朱高炽愣愣地看着朱瞻基,差点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闪了腰。 看着自己一脸迷茫的父亲,胖墩墩的脸庞,年近四十,他莫名觉得此刻有些好笑。 忍不住笑了起来:“父亲,我也无奈啊。 我到处打听,如今的大明,沈万三之后最富有的便是纪纲,为了这笔财富,纪纲今日非死不可!”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什么钱不钱的,你堂堂太孙怎么会缺钱?我告诉你,纪纲绝不能杀,杀了他会连累我们全家!” 朱高炽焦急地说。 朱瞻基见状,不慌不忙地凑近朱高炽耳边,意味深长地反问: “父亲,若纪纲要害我呢?” ------------ “要害你?” 朱高炽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更大,茫然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还有几分领悟。 表情的变化之丰富,让朱瞻基都想伸手捏捏。 于是他真的伸了手! “走开,你这孩子……” 朱高炽一脸嫌弃地拍开朱瞻基的手,却又有些疑惑地拽着朱瞻基的衣袖问道: “你所言可是属实?” “殿下稍待片刻,自会见分晓!” 朱瞻基话毕,便移步至东厂与御林军之间。 此处由金忠统领御林军,此位乃靖难旧臣,年已六十一,于朝堂之上威望甚高,屡次在永乐帝前为太子及其属官辩护,可称得上极为稳妥之人。 朱瞻基至金忠身旁,瞥了一眼一旁垂首默立的小鼻涕,随后问金忠道: “形势如何?” 金忠听罢,目光投向不远处仍因朱瞻基之语未回过神来的朱高炽,沉吟片刻后答道: “回禀太孙殿下,纪纲府邸院墙皆经加固,高度超出常宅近一丈,现尚未探明其中死士数目,然老夫推测应不下千人,若强攻,恐损伤严重!” “这般棘手?以纪纲劝降如何?” 朱瞻基闻言皱眉说道。 金忠瞧了瞧朱瞻基,眼神略显不屑,摇头说道一句似无关之语: “皇下次北伐时,太孙殿下或该随行亲历战阵才是。” 朱瞻基:“………” 他心下疑虑,这老者莫不是在暗讽自己未曾征战? 还未待朱瞻基深思,金忠又开口道: “虽现下院中情形不明,但依老臣所料,如此强力设防且布下死士于应天府内,纪纲定在此藏匿诸多隐秘,一旦揭露,恐足以让纪纲数次丧命,若纪纲欲苟活,老臣以为他必不肯让我等入内!” “那只能强攻了?” “以目前来看,确需强攻!” 金忠颔首,朱瞻基听罢,略一思索,转头看向在一旁低头装作隐形的小鼻涕,嘱咐道: “小鼻涕,派些人去工部调四门大将军炮过来,我就不信这院墙能抗住大将军炮!”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金忠在一旁险些闪了老腰,老脸顿时扭曲了几下,急急张口道: “太孙殿下,此事老臣以为还需斟酌………” “嗯?四门大将军炮不够?” 朱瞻基闻言摸了摸下巴,环顾纪纲府邸,发觉此宅规模不小,单是院墙便有百米以上。 金忠:?_? 金忠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小鼻涕未予理会,只简短地应了声“是”,随即招呼几名东厂的宦官,缓步前往工部调运大将军炮。 金忠见状,沉吟片刻后将话咽回肚里。 几尊大将军炮罢了,虽说稍显奢靡,但能让太孙亲眼见识一番,也算值当。 这时,太子朱高炽携几位大臣趋步而来。 不知朱高炽对众人说了什么,此刻无人再劝谏朱瞻基释放纪纲。 众人目光投向如铜墙铁壁般的纪纲府邸,既有期待又有几分犹疑。 满朝文武皆受纪纲之害,多年来不知多少人遭其*勒索, 若今日纪纲果真倾覆,确是可喜之事。 然则,若纪纲今日未能倒下,在场诸公无一能逃其报复。 朱高炽立于朱瞻基身旁,瞥见小鼻涕离去的身影,不解地问: “如何?” “稍候即知,我命小鼻涕去调器械了,待器械运到,这府邸即刻便能攻破!” 朱高炽微微一怔,顺着小鼻涕远去的方向望去,困惑地道: “调器械?” “正是!” 朱瞻基点头答道: “调几尊炮来!” 朱高炽:“???” 话音未落,旁边的金忠已补充道: “八尊,大将军炮!” “啊……” 朱高炽肥厚的脸庞刹那间凝固,周围刚赶来的朝臣们亦是一副神情复杂的样子。 八尊? 大将军炮? 确定不是二将军或三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 朱高炽更是忍不住拽住朱瞻基的手臂,说道: “儿啊……换一门炮如何?我觉得三将军炮也不错,或者二将军也可以……” 朱高炽话未说完便被朱瞻基打断:“父皇,二将军炮与三将军炮您难道没见过?比起大将军炮,那不过是孩童的玩具罢了,还是用大将军炮稳妥些!” 提及明朝中期以前的大炮,其技术在全球范围内仍处于领先地位。 这其中,尤以各类将军炮最为知名。 这种称呼的影响深远,甚至延续至清朝,依然常看到以“无敌大将军” 或“神威大将军” 来命名大炮的情况。 明初诸多将军炮中,当数大将军炮最为人所熟知。 此炮通体由生铁铸成,长度超过三尺,重量达两千斤。 前端设有准星,后端设有照门,装药量需在一斤以上,弹丸则为三至五斤重的铅质炮弹,有效射程可达一里,最佳情况下甚至能达到两里。 炮身配有多个加强箍,依据尺寸分为大、中、小三种型号,分别称为大将军、二将军及三将军,可发射七斤、三斤与一斤的炮弹。 通常由一辆特制车辆装载运输,车辆前轮较高后轮较低,便于在车体上直接操作发射。 可以说,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压制大草原上的势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些火器和大炮的支持。 朱高炽一时之间难以辩驳朱瞻基的观点,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是在用大炮对付一只小虫般徒劳无功。 不久之后,伴随着沉重的车轮滚动声,八门漆黑的大铁炮映入众人眼帘。 “太孙殿下,大炮已到!” 小侍从跑来报告。 “全部推上前线,对准围墙,先给我狠狠地轰他几下!” 朱瞻基随口命令道。 很快,八门巨炮整齐排列于纪纲宅邸前方,炮弹准备就绪。 朱瞻基兴致勃勃地靠近,接过指挥用的小旗,凝视着因*到来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宅邸。 嘴角微扬,手中的小旗猛然向下挥舞: “放炮!” “轰——” ------------ 八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起,人群纷纷捂住耳朵。 “咳咳!” 浓烈的硝烟弥漫开来,朱瞻基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 待硝烟逐渐消散,再望向纪纲家的围墙时,原本四五米高的坚固围墙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倒坍的墙壁下,还能看到几个被埋压却仍在拼命挣扎呼救的身影。 尽管这大将军炮外表看来威力十足,但此次发射的是普通实心炮弹,并未造成太大破坏。 除非直接命中目标,否则大部分伤害都来源于墙体倒塌或者碎片飞溅造成的间接损伤。 第12章 千里江山图 整体而言,实心炮弹对建筑物造成的破坏力相当惊人。 那一百多米长的围墙,一旦被命中,每一发都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连附近的墙壁都摇摇晃晃,仿佛稍有触碰便会坍塌。 这还仅仅是使用实心炮弹攻击建筑的结果。 倘若是在两军交锋之时,大将军炮将改用体积较小的*,一次性发射大量炮弹,犹如放大版的枪械,一炮下去,朱瞻基料想存活者寥寥无几。 不过相比之下,这种炮弹的射程较短,实心炮弹更适合摧毁建筑,而另一种则更适合对付活人。 试想战场之上,一炮打出一片弹幕,敌人随之伤亡惨重的情景,可见这种火炮的威力不容小觑。 然而最大的弊端仍是那弥漫的硝烟,一阵炮击之后,整个炮台都被浓烟笼罩。 朱瞻基待硝烟逐渐消散,才转向身旁的小鼻涕和金忠说道: “命东厂与御林军入内,凡有抗拒者,即可当场处决!” “臣(奴婢)遵旨!” 二人行礼领命,随即挥手开始传递朱瞻基的指令: “传太孙令,凡有抗拒者,即可当场处决!” “杀!” …… …… 声音反复三次,随着一声“杀”,一队队御林军与东厂的太监迅速分成两路,分别朝坍塌的围墙冲去。 喊杀声中,纪纲府邸内也涌出一批死士,快速迎向御林军和东厂众人。 刀剑交错间,不时有冷箭飞出,失去了围墙屏障后,御林军与东厂这边的协同作战更为默契,人数上也占据优势。 冲出的死士很快*退回原地。 随着越来越多的御林军与东厂太监涌入,战线逐步向院内推进,各个庭院与通道很快变成了一处处小型战场。 显而易见,围墙消失后,这场围攻不久便接近尾声,尽管这些纪纲府的死士对地形较为熟悉,但在人数占优的御林军和东厂面前,抵抗显得毫无意义。 随着惨叫逐渐减少,刀剑碰撞的声音愈发稀疏。 朱高炽走到朱瞻基身旁,用胳膊轻碰他,一脸愁容地低声说道: “孩子,这次咱们全家的命运都系在你身上了。 若是在纪纲的宅子里找不到他的罪证,你爷爷怕是要亲自领兵杀回来了。” 看着父亲到现在还如此谨慎,朱瞻基忍不住叹气,轻声说道:“爹,您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对付纪纲这种人,我自然会准备得万无一失。 即便找不到证据,我也能当场制造一些出来。” “现场制造证据?” 朱高炽听到这话,一时没明白儿子的意思。 朱瞻基没有解释,而是转向其他官员道:“叛贼的同党已尽数归降,诸位大人是否愿意随我去查看一番?瞧瞧这被纪纲严密守护的地方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到了这个时候,大臣们已经别无选择,纷纷点头应允。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笑了。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父亲监国经营下来,在朝中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这些官员大半都倾向于太子,甚至某些关键职位的人本身就是太子府出身。 他们对身为太孙的他也颇为支持。 要是换了别的朝代,有这样的太子早该引起皇帝的猜忌了。 但朱家真是个例外,可以说是最有人情味的皇室了。 虽然朱棣偶尔拿朱高炽来敲打一下,但这父子俩合作得非常默契——一个管军事,一个抓政务,内外配合,相得益彰。 做皇帝的不像皇帝,常常丢下政务,带一帮靖难旧将御驾亲征;而当太子的也不像太子,朱棣在位时,监国的事大多由朱高炽负责,短则数月,长则几年,除了名分,几乎和皇帝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太子素以仁慈闻名,朝廷里的文官几乎全都站在他这边。 自然而然地,朱瞻基作为长孙,也得到了这些人的拥护。 “走吧,爹,一起进去看看。” 朱瞻基招呼着朱高炽,后者点头,随后在朱瞻基的搀扶下,先行走向纪纲的府邸。 燕云十八骑紧紧跟随,将两人护卫于中间。 纪纲也被两名骑手夹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入了原本固若金汤的院落。 穿过那扇已被内部开启的大门,一队队御林军与东厂的太监扛着一具具尚在滴淌血水的*,统一运至一片开阔的草地。 还好,众多文官里有不少经历过靖难时期的,对于这样的场面不算陌生。 最多只是被血腥气*捂住口鼻,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始四处打量。 不得不提,纪纲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绝非徒有虚名。 这宅子占地之广,几乎不逊于某些王府,各种装饰品,甚至有不少是周边国家进献给大明的贡品,还有那些建筑,其中不乏许多连皇宫都难以见到的珍稀之物! “嘶……” 众人前行时,忽然走在前头的太子朱高炽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神色,挣脱开朱瞻基的扶持,几步跨到一幅展开后约莫十多米长的字画面前,惊呼道: “杨士奇,你过来看,这可是北宋宫廷画师王希孟所绘的《千里江山图》?” 听到朱高炽的惊叫,立刻有许多官员围拢过来。 片刻之间,这幅十来米长的画卷前便挤满了文官。 就连朱瞻基这位太孙,也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挤出人群。 “千里江山图?” 朱瞻基站在外围,好奇地瞄了一眼,又望向似乎是因为年迈体弱而不愿加入热闹的金忠,问道: “这画很值钱吗?” 金忠听后本能地重复了一遍:“很值钱~吗?” 他将“吗” 字拖得很长! 朱瞻基点头,他的眼中只有两个字——赚钱,除了赚钱,别的在他看来都是虚的。 如果这幅画不能换成钱,倒不如弄几颗金豆豆实在! 见朱瞻基点头,金忠顿时一脸厌恶地说:“庸俗,真是俗不可耐!” 话音未落,金忠的脸色迅速一变,转过头去,身体也立刻与朱瞻基拉开距离。 仿佛在说:我们不熟! 朱瞻基:“???” 我是不是又被这老头嫌弃了? 他看了看金忠,觉得和这老头合不来。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俗呢? 他就是喜欢俗不行吗? 不俗怎么能赚钱? 不赚钱怎么生活? 朱瞻基轻轻扬起嘴角,目光从眼前的一片景象扫向另一边,很快锁定了正沉浸在画作中的夏原吉。 他的双眸微微发亮,心中暗自点头,确认这个人与自己志趣相投。 于是,他缓缓靠近,指尖轻触夏原吉的手臂,低声开口:“夏老儿,这画要是换成羊毛,能换多少?” 夏原吉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一愣,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朱瞻基,心中疑惑渐生。 直到他顺着朱瞻基的视线望向墙上挂着的《千里江山图》,不禁皱眉,对朱瞻基的见识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训诫:“太孙殿下,你该多看看书了。” 朱瞻基沉默片刻,只觉这位老人今日怎么如此迂腐,难道不知他们眼下最需要的是银子吗? 未等朱瞻基回应,夏原吉紧接着问:“殿下可知这幅画出自何人之手?” “北宋的王希孟吧,很出名?” 朱瞻基略显不耐烦地答道,他对夏原吉这种态度感到不满。 不过他也清楚,若提到吴道子、王羲之或者《清明上河图》,他定能侃侃而谈。 只是对于《千里江山图》,他确实毫无概念,毕竟这么多历史人物和作品,谁又能尽数知晓呢? 夏原吉并未因朱瞻基的态度而生气,他平静地接着问:“殿下可知这《千里江山图》是王希孟特意为宋徽宗绘制的?” 朱瞻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忍不住感叹:“原来这是献给皇上的,怪不得如此珍贵,可惜现在想卖钱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说着,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夏原吉听闻前半句,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认为朱瞻基总算开窍,但听到后半句,却有些哭笑不得,“太孙殿下,这画的意义岂是金银所能衡量?” 朱瞻基耸耸肩,显然对此并不以为然。 “太孙殿下应当明白,为何百官见此画会如此震撼。 一方面是对画作本身感到惊讶,但更多是因为纪纲家中存有此画,只要此画存在,就算纪纲有百条性命,也难逃皇上的惩处!” 朱瞻基点头,纪纲之所以还能活命,不过是因为他是朱棣的一条走狗。 然而既然是走狗,就不可有非分之想,一旦有了野心,那这条狗的生命也就快走到尽头了。 对纪纲而言,还有什么比私藏《千里江山图》更能彰显他的野心呢? “真不知史书为何没有记载这类事情?” 朱瞻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又摇头不再多想。 毕竟史书里遗漏或胡编乱造的内容数不胜数。 “太孙殿下!” 朱瞻基正思索时,小鼻涕慌张地闯了进来。 看到小鼻涕这副模样,正在观赏画卷的朱高炽和其他官员也都朝他望去。 “出了何事,这般惊慌?” 见小鼻涕如此失态,朱瞻基立刻询问。 “禀太孙殿下,在纪纲后院发现了一座宝库!” “宝库?” 朱瞻基双眼顿时放光,终于找到目标了! 《千里江山图》虽是稀世珍品,但朱瞻基非常清楚它的性质。 这件东西虽然珍贵,却是烫手山芋,于他而言不过是给纪纲定罪的证据,最后还是要交给朱棣处置。 单凭《千里江山图》中的“千里江山” 四字,就能看出这画的分量,除了朱棣,谁敢占有都会被视为对朱棣的冒犯! “禀太孙殿下,奴才在纪纲后院共发现了九十九间库房,其中三十间堆满白银,五间堆满黄金,另有十五间存放各类珍宝,剩下的四十九间……四十九间里……” 小鼻涕说着,额头开始冒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恐惧道: “剩下四十九间,奴才不敢妄言,恳请太子爷、太孙殿下与众位大人一同前往查验!” 小鼻涕的话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第13章 凌迟 十间珍宝库房尚可接受,但三十间银库和五间金库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纪纲究竟贪墨了多少财物,才能装满这么多仓库? 而且这些仓库里的古玩字画尚未统计,更别提还有四十九间库房的内容,连太监都不敢提及,必须众人同往才能确认! 小鼻涕的地位不容小觑,不仅贴身服侍着朱棣,还执掌着与锦衣卫平起平坐的东厂。 连小鼻涕都如此惊恐,群臣自是心中有数。 此时众人已无心观赏《千里江山图》,纵然私藏此画与谋反之嫌相差无几,但终究不过是一幅画罢了。 它真正的意义在于令朱棣察觉纪纲的野心,进而采取行动。 然而能让小鼻涕如此忌惮,不敢直言的事,恐怕非同小可。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朱瞻基和朱高炽,因最终决策还需他们二人定夺。 朱高炽走到朱瞻基身旁,瞥了他一眼。 朱瞻基眼眸微动,几乎立刻猜到了小鼻涕所发现之事。 毕竟他人或许不知纪纲底细,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他之所以敢于凭空构陷纪纲,将其抓捕归案,很大程度上正是基于此。 想到这里,朱瞻基向朱高炽点了点头说道: “走吧,父亲,我们一同去看看,那所谓纪纲的宝库!” ------------ 朱高炽点头应允。 朱瞻基随即转头吩咐身后六部官员: “命兵部清点所有战损情况,救治伤员;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诸位官员,务必将所有罪证搜集齐全,纪纲及其同党,一律交由刑部拘押,之后交由三司共同审理,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 朱瞻基话音刚落,以兵部尚书金忠为首的各部官员纷纷出列,俯身行礼: “臣等遵旨!” 待众人安排妥当后续事务后,朱瞻基这才转向小鼻涕道: “带路!” “奴婢遵命!” 小鼻涕如释重负,急忙起身,在前引路。 朱高炽随行于朱瞻基一侧,被其搀扶着,迟疑片刻低声问道: “儿啊,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早知些什么?” 朱瞻基听罢,连看都没看他这位糊涂父亲一眼,便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 “父亲,我所说的全属巧合,您信吗?”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您现在这副模样,像是会信我的样子吗?” 朱瞻基缓缓扭转目光,仔细观察着朱高炽脸上的表情,随后郑重其事地点头认可: “像极了。” 朱高炽默然无语。 他察觉到自己这位爱子愈发得意忘形。 两人边谈边行,越过数座院落,抵达后方区域时,战场遗留的痕迹已寥寥无几,仅偶有几处清扫过的斑驳血渍点缀路间。 而沿途各处庭院的空旷场地上,却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有正值青春年华的妙龄女子,也有稚嫩未脱的孩童。 他们皆俯首于地,单从那微微颤动的身形便可知此辈内心的惧意。 “太子殿下,太孙殿下,老奴方才查问过这些人,不少乃永乐五年参与陛下选秀的秀女,而那些孩子也大多是在近来被纪纲自民间招募,随侍左右的小童!” “放肆!” 话音刚落,朱高炽圆润的脸庞瞬间铁青,望向一片俯首的妇孺,愤恨不已地道: “他竟敢如此大胆?” 不仅是朱高炽脸色难堪,跟随而来的官员们亦个个被纪纲的狂妄震慑得目瞪口呆。 截夺秀女之事虽非首次出现,但如此规模尚属首次耳闻。 更甚者,竟让幼童伺候左右,这分明视天家为无物啊! 朱瞻基神色平静,并非冷漠,而是这类事件早已载入史册,故而并无太多惊讶。 小太监交代完毕,继续领众人前行。 此时,朱高炽胖脸上没了先前的和蔼可亲,随着深入府邸,见到更多类似情景,朱瞻基明显感知到朱高炽内心深处的怒火。 安抚道:“父亲莫急,为了一个纪纲伤神实属不值。 若您仍觉不满,待我们判定其罪后,我命人将纪纲千刀万剐便是。” 朱高炽听罢未作回应,只轻轻颔首,随后默默跟随小太监经过四五进院落。 直至此刻,众人方意识到他们竟不知不觉行进了半个多时辰。 纪纲府邸之广袤,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当朱瞻基也开始感到疲惫时,视野骤然豁然开朗。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园林。 瞥见此景,小太监忙说道: “殿下,储藏室就在园子地底下!” 众人早已察觉那地方,无需小鼻涕再指明。 此刻夜色深沉,火把已然点燃,照亮整个园林。 东厂的一百多名太监,手握刀剑,面色严峻地守在一座假山洞口。 另一边,御林军亦严阵以待。 见小鼻涕引着两位主子到来,双方稍稍松了口气。 小鼻涕示意众人让路,于是两边的人分列两侧。 “走吧。” 朱高炽未等朱瞻基说话,便推开他的扶持,冷冷下令,随后迈步走向洞穴。 朱瞻基紧随其后。 “诸位大人,请。” 小鼻涕再次请后方官员同行。 洞口狭窄,仅容三四人并行。 里面已有人点燃蜡烛,洞内亮如白昼。 穿过两道弯,空间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间大厅,连着十余扇大铁门。 小鼻涕走近解释道: “殿下,这里是一到十号库房的入口,皆为白银。 奴才仅清点一处,约有白银二百万两,另有三处相同规模的大厅,均存白银,估总库房三十座,合计白银不下六千万两!” “全开。” 朱瞻基挥挥手,几名东厂太监领命,从不知何处取来钥匙,插入锁孔拨弄几下,随即听见锁栓滑动的咔嚓声。 库门拉开,呈现一扇拱形入口,四五米深。 朱瞻基接过火把,步入其中一间库房。 大臣们见状,纷纷效仿,由太监引领,各自进入库房。 库内略显阴凉,朱瞻基借火光查看,虽事前对二百万两白银无明确概念,但入内后,仍难掩脸上惊愕之色。 这些白银并未像某些影视剧中那般藏于箱笼之内,而是规整地陈列在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有序的架子,一块块长约十、宽约五、高约两厘米的银砖,仿佛普通砖瓦般堆叠在架上。 它们看起来就像一面面用白银筑成的墙,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小鼻涕跟随朱瞻基身后,解释道: “殿下,每块银砖大概重三十两,一间库房若装满,大约需六万六千块银砖,总重量近二百万两!” 朱瞻基面无波澜地瞥了一眼小鼻涕,稍作停顿后说道: “算得精准。” 小鼻涕立即展颜笑道:“谢殿下称赞!” “嗯,走吧,出去。” 朱瞻基未在此久留,转身离去。 看过一间之后,朱瞻基心中已有数,便不再细察其余,转而在脑中盘算如何处置这批白银。 这些银两自然不能落入自己囊中, 毕竟属非法所得,抄家之财,全须归入户部。 想到夏原吉吝啬如斯,朱瞻基不禁眉头微蹙。 片刻后,朱高炽与众官吏陆续返回。 朱瞻基吩咐道:“此处暂交由户部与东厂共管,除东厂及户部人员外,无吾令不得入内。” 言毕,他又转向夏原吉道: “夏大人,尔等任务便是会同东厂清点所有白银数目,逐一登记造册封存后呈报上来。” “臣遵旨!” 夏原吉点头应允。 朱瞻基随后对小鼻涕说道: “继续引路,直奔最后四十九间库房。” 话音刚落,众人神情俱是一凛,这才忆起此行目的正是为了那四十九间库房。 先前众人被眼前景象震撼,此刻回过神来,立刻望向小鼻涕。 小鼻涕也不迟疑,几名东厂太监前导,逐一推开门户。 随着一间间相连库房大厅显现,尽管朱瞻基未让人入内查看,但想起第一间库房的情景,众人心绪渐趋麻木。 钱财太多时,有时便会觉得这不过是几个数字罢了。 直到第五道门被推开,人群皆是一阵震动。 小鼻涕接过太监递来的钥匙,亲手交到朱瞻基面前,跪地说道: “太孙殿下,您是皇上钦点的监国太孙,请您与太子爷以及诸位大人一同入内查验!” --- 次日! 乾清宫内, 朱瞻基依旧坐在御案旁的小椅上。 一旁倚靠御案而坐的则是朱高炽。 文武百官静静站立在宽敞的大殿之中。 户部尚书夏原吉手捧奏折,朗声汇报: “太孙殿下,经昨夜清点,户部从纪纲府中查获白银六千七百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各类珍宝七千八百余件,古玩字画一千三百幅,珍珠十万两,其中最重者达七两三钱!” 稍作停顿后,夏原吉续道: “另有铠甲五千副,火铳一百四十一支,**共重一万三千斤,龙袍一件,凤袍四件,蟒袍二十四件,斗牛服三十一套。” 夏原吉将昨晚彻夜清点的结果详尽宣读完毕后。 大殿上下众人仍沉浸在昨夜的惊愕之中。 最后搜查至库房时,那些排列整齐的各类铠甲,实属骇人听闻。 难怪小鼻涕不敢独自言语,非要请众人同往。 不说别的,光是那上万斤的火器,稍有不慎引发事故,其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直至今日,仍有人心有余悸,庆幸早一步擒获纪纲, 否则一旦让他有所准备,这些物件足以牵连无数人同归于尽。 至于之后搜出的龙袍、凤袍之类的东西,反而没那么令人震惊了。 毕竟连受严密管控的火器都能藏于纪纲府邸,几件衣物又有何不可? 朱瞻基接过夏原吉递上的折子,略览内容后交给身旁的朱高炽。 “开始处置吧。” 朱高炽并未接折子,而是直接开口。 朱瞻基闻言点头,自家这愣头爹也被气得不轻, 纪纲在朱家眼皮子底下干出这般大事,又是火器又是龙袍凤袍的, 差一点就要将老朱家的人赶下皇位自己登基了。 作为老朱家的一员,即便再宽容这一次也真动怒了。 “带纪纲过来。” 朱瞻基平静地说。 命令刚下达,小鼻涕便开始传旨,没过多久,换上了囚服的纪纲就被几个壮汉将军押解进来。 此刻的纪纲已没了昨日的意气昂扬,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面色惨淡,被两个大汉一脚踹翻在地,他跪着也不反抗,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朱瞻基见到这般情景,皱眉轻叹,本以为能看到纪纲临终前的几句狠话呢。 就这样轻易处决纪纲,总觉太便宜他了。 可看纪纲这副模样,顿时没了兴致,淡然地宣布道: “凌迟吧,对了,先剥皮塞草。” 第14章 青铜宝箱 话音落下,在场的官员皆感到寒意袭来。 凌迟与剥皮塞草均为极刑,太孙一出口便将两者结合,这是要效仿皇上开创灭十族的先例? 然而此时无人敢出声,毕竟纪纲背叛朱家,朱家如何处置他都是理所当然。 若此刻有人反对,别说朱瞻基,就连一向仁慈的朱高炽恐怕也会翻脸。 “拖下去行刑。” 见无人异议,朱瞻基挥手下令,几个壮汉二话不说将纪纲拖走。 这一刻,即将被拖走的纪纲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喊道: “朱瞻基,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帝亲军,没有皇上的命令你不能杀我,你在以下犯上……” 不管纪纲如何咆哮挣扎,此时无人理会。 朱瞻基连眼皮都不抬,继续处理公务。 ………… ………… 大同府! 大唐开元十八年,即公元730年,唐玄宗在此设立云州。 五代后晋时期,割让给契丹。 辽兴宗改名为大同府,又称西京大同府。 元朝改为大同路,归河东山西道宣慰司管辖。 明朝洪武二年,改为大同府,下辖四个州、七个县,南距布政司驻地六百七十里。 永乐七年,朱棣于此设立镇守总兵官,作为此地的最高军事统帅。 与此同时,这里也成为大明边防体系的第一道屏障。 大帐之中,朱棣端坐于主位的龙椅上,手中握着一幅堪舆图,身子略向前倾,姿态悠闲自得,浑身散发着一种从容的气息。 大帐*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沙盘。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却争论得面红耳赤。 领头的是汉王朱高炽和朱高燧。 “报!应天府锦衣卫紧急奏报!” 忽然,一声喊叫从大帐外传来,原本争执不休的人群都转向了入口。 眨眼间,一名身穿飞鱼服、风尘满面的锦衣卫快速冲入大帐。 他未行礼便趴倒在地,高声禀报: “启奏陛下,应天府紧急军情!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谋逆,皇太孙朱瞻基已将其处以极刑。” 锦衣卫的话音刚落,大帐内的所有人目光骤然一紧。 那些曾经跟随朱棣南征北战、无所畏惧的老将们此刻竟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纪纲……真的被皇太孙杀了?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权势滔天、连公侯都敢蔑视的纪纲竟然就这样死了? 难道你不是瓦剌派来的奸细,想挑拨皇上与皇太孙的关系? 一时间,刚才还在商议如何对付瓦剌的大将们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像石雕般直愣愣地看着朱棣。 果然,下一刻朱棣放下手中的堪舆图,眉头微蹙,脸上依旧保持平静,偏过头似没听清一般问那跪在地上的人: “你说什么?纪纲……怎么了?” 令人意外的是,朱棣并未立刻追问关于朱瞻基为何要杀纪纲的事。 他的表情只是短暂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恢复如常,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跪在地上的锦衣卫不敢抬头,继续说道: “回禀陛下,昨日正午,刑部员外郎李子奇在乾清宫替前内阁首辅解缙求情,户部尚书夏原吉指责他挑拨陛下与太孙殿下的关系。 太孙殿下认定李子奇受纪纲指使,并下令兵部封锁应天府,还命东厂捉拿纪纲的同党。 随后,太孙殿下亲率十八名神秘黑骑,在诏狱门前将纪纲擒获。” 黄昏时分,东厂和御林军将纪纲府邸团团围住,突然,府邸里涌出一千五百名死士,与对方形成对峙之势。 太孙殿下下令调动八门大将军炮,轰塌了府邸的围墙,东厂与御林军随即冲入其中。 在纪纲的府邸正堂,太孙殿下与众文武官员发现了一幅《千里江山图》,而后又在后宅园林的地下藏宝室里找到九十九间库房,内含大量金银珠宝、五千副铠甲、百余件火器,更有上千担粮草,另有一件龙袍、四件凤袍、二十四件蟒袍及三十一套斗牛服。 锦衣卫一口气讲完这些,双手高举一封密封好的密函,大声说道: “这是乾清宫内暗桩昨日送来的密函,请皇上过目!” 锦衣卫话音刚落,朱高燧手中的指挥棒便掉落,脸色瞬间苍白,他慌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 “儿臣监管失职,请皇上降罪!” 朱棣冷眼看了朱高燧一眼,并未开口,而是从近侍手中接过密函。 检查无误后,他坐回椅上细细阅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待朱棣阅毕,将密函投入火炉烧毁。 接着,他转向跪在地上的锦衣卫道:“起来吧,赏银一百两,回去转告锦衣卫诸人,应天府的一切事务皆遵照皇太孙之令行事。” “多谢圣恩!” 锦衣卫退下之后,朱棣忽然目光扫向周围诸将,伸出手指指向沙盘,皱眉不解地问: “你们为何还不行动?继续商议如何攻打马哈木啊,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那*不都已被太孙解决了吗?说到这,朕得感谢纪纲这厮,替朕攒下了六千万两白银,如今咱们这场战事可以放手大干了,难道你们不觉得值得庆祝一番吗?哈哈……” 朱棣越说越开心,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陛下所言极是,哈哈哈。” “正是,正是,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将被朱棣的笑声唤醒,一面迅速配合地附和大笑,一面急忙恢复之前的讨论。 帐内忽而欢声笑语,比先前更为热烈几分,若非那仍跪于地上的朱高燧提醒着一切并非如表面般平静,众人几乎以为适才不曾有过异样。 这种微妙的氛围让帐内愈发显得怪异。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因未报而被皇太孙朱瞻基处以极刑,直至千余刀才止。 众人甚至做好了听闻圣怒的准备。 然而,皇上竟毫无震怒之态? 难道纪纲的死早就在他意料之内,抑或他对皇太孙的宠溺远超众人的认知? --- 可怜的小作者深夜求援啦! 各位温柔的小哥哥*姐们,可怜的小作者现在很无助,希望你们能伸出援手啊! 深夜辗转难眠,掐指一算,小作者发现自己刚试水完一章。 是那个充满挑战的试水推,据说只有闯过重重难关、一路过关斩将的人才能涉足。 小作者虽资质*,但愿全力以赴。 恳请屏幕前的各位大神多多支持! 若有推荐票,请勿闲置;有空闲时,不妨阅读最新章节。 觉得不错想养文的朋友,也请稍等片刻再入手。 新书起步阶段,小作者急需大家帮助! 跪谢各位大佬的支持! 【泪流满面】 --- 权倾一时的纪纲已亡,其皮被剥后填草悬挂于城头,又经历凌迟之刑至千余刀方休。 消息传至朱瞻基耳中时,系统同步提示: 【恭喜主人清除一潜在隐患,评级为c级,政局稳固度提升30点,现值260,奖励青铜宝箱一枚。 】 “青铜宝箱?” 朱瞻基望着仓库中新添的绿光盈盈的箱子,眉头紧锁,心中百感交集。 “这箱子怎么看都不太对劲,莫非打开后会跳出个‘谢谢惠顾’不成?” “什么箱子?什么谢谢惠顾?” 朱瞻基喃喃自语的声音恰巧被旁边的朱高炽听见,朱高炽忍不住问他:“你在说什么呢?” 朱瞻基随口应付了一句:“没事儿,随便想想。” 这话惹得朱高炽很想揍他。 但想到这个儿子除去纪纲的大功一件,朱高炽立刻心软了。 叹了口气,他转移话题说道:“这事完了之后,你得赶紧给你爷爷写份奏折。 你爷爷那边到底怎么想的还不清楚,虽然纪纲的事情证据确凿,但有些话你也得当面解释清楚,别留下隐患。” “嗯,知道了。” 朱瞻基明白这是朱高炽在帮他查漏补缺。 他的做法其实挺冒险的,谁都能看出他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就先发制人抓了纪纲。 虽然结果很好,但这么做理由总是有些站不住脚。 他深知自家爷爷的脾性,万一哪天老爷子心情不好,兴许会随便找个借口整治他,就像对付那三个愣头青一样。 这不是朱瞻基疑神疑鬼,而是他多年经验告诉他,这种事老爷子确实做得出来。 “对了,儿子,户部已经开始清点抄家的财物,都搬进赃罚库了。 等明细出来,也会给爷爷送一份过去。” “嗯。” 朱瞻基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打开青铜箱子,可这玩意儿太诡异,以前也没见过。 要是里面蹦出什么意外的东西,搞不好全家都得遭殃。 听到朱高炽的话,他下意识点点头,但随即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盯着朱高炽,难以置信地问: “夏原吉把所有东西都搬到户部赃罚库去了?” 朱高炽看他脸色不对,疑惑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朱瞻基猛地站起来:“我忙了一整天,不就是为了那点银子吗?结果夏老头直接把好处全占了!” “不行,我得去找夏老头理论。” 朱瞻基正打算离开,却被朱高炽一把抓住,说道:\"你这小子,户部查抄是按规矩行事,找夏原吉有用吗?\" \"可不能让那家伙独吞了吧?\" 朱瞻基虽不服气,但也明白父亲说得没错。 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却可能一无所获,心里便无法平静。 见朱瞻基这样,朱高炽不禁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平日娘也没亏待你啊。 \" \"娘给的钱?\"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 要是单靠母亲给的零花钱,他早饿死了。 但转念一想,这个糊涂爹和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于是说:\"不是跟爷爷说过要收购羊毛赚钱吗?这事总得有点启动资金吧。 夏原吉那吝啬鬼,找他要钱比登天还难,所以我才找上纪纲。 \" 朱瞻基越说越生气,夏原吉竟然背着自己独占好处? 他们可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就不能有点信任吗? \"收羊毛还能赚钱?\" 朱高炽好奇地眨眨眼,问。 \"当然能赚钱!\" 朱瞻基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傻子,没利润的事儿我才不会干。 爹,简单说吧,我能去除羊毛的腥膻味!\" \"真的?\" 朱高炽闻言惊讶地问。 那天在乾清宫,朱瞻基和夏原吉的对话声音很小,朱高炽没听清楚。 现在听说朱瞻基有办法去腥膻味,眼睛顿时亮了。 第15章 开启宝物 朱瞻基急于筹钱,听了这话不耐烦地点点头:\"爹,我骗您做什么?行了,别问了,您帮我想想怎么从夏原吉那里把钱拿回来才是。 \"你这孩子,急什么?钱进了户部又不是进了夏原吉口袋!\" 朱高炽慢悠悠地说完,左右看了看,又小声问:\"儿子,说实话,这事真能成?\" \"绝对能成!\" 朱瞻基点头,疑惑地看着小心翼翼的朱高炽,问道:\"爹,您为什么问得这么仔细?\" 朱高炽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嗯,这个,嘿嘿,就是那个……孩子,你觉得平时我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朱瞻基愣住了:“什么??” 自家这笨爹竟然也会脸红? 真是开了眼界了。 “爹,有什么就说吧,我还得赶紧筹银子呢!” 朱瞻基这般直白的话,让朱高炽更加不好意思,犹豫片刻后才开口: “快月底了,我想做个小买卖试试。 儿子,要是你能成这事,要不要也让爹跟着投点?” 朱瞻基瞪大眼睛盯着他:“爹,您……有银子吗?” “没有!” 朱高炽下意识地摇头晃脑,像拨浪鼓似的,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心疼,“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不多,平日赏赐宫人剩的那些,慢慢攒的,呵呵。 对了,这件事别告诉你娘。” 看着朱高炽小心翼翼的模样,朱瞻基无奈至极。 自家老爹竟如此可怜? 不过,谁让他是自己的笨爹呢? 若不帮他一把,这辈子怕是很难富足了。 罢了,以后赚多少,都多给他分些好了。 下了决心,朱瞻基便说道:“行,爹,您就随意投个万儿八千两吧,到时候赚钱了,保证您出门比二叔还风光!” “多……多少?” 朱瞻基话音刚落,朱高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万儿八千两啊!” 朱瞻基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算了,这生意我不做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恐怕无法过上和二叔一样的生活。” 话音未落,朱高炽板起脸,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只留下一脸懵圈的朱瞻基。 堂堂太子竟然连万儿八千两都拿不出来? 不至于吧? 眼看朱高炽快走到门口,心系傻爹的朱瞻基急忙追上去喊住了他,走到他身旁道: 七十六 \"千两够了,就千两吧,爹,你就意思意思投个千两就行。 到时候赚多少都给你分十万两如何?\" 唉,毕竟是亲爹嘛! 朱瞻基心中一叹,也不再去管朱高炽到底能出多少了。 随他意思意思弄千两进来就好,最后无论如何,直接给他翻百倍就是了。 \"这么多穿越者,我是最孝顺的那个吧?\" 朱瞻基忍不住这样想。 另一边,朱高炽听到朱瞻基的话,果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一番后走到他身边,犹豫地问:\"那我就随便意思意思投点?\" \"对对,您意思意思就好!\" 朱瞻基点头。 还能说什么呢? 听罢,朱高炽笑逐颜开,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递到朱瞻基手里。 塞完还不忘攥住他的手拍了拍,嘱咐道:\"十万两啊!\" \"嗯,十万两!\" 朱瞻基点头,随后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从夏原吉那儿弄钱了吧?\" 朱高炽闻言眉开眼笑道:\"直接去要就行,别忘了,这买卖是为了消除草原威胁的。 户部以前确实没钱,但抄了纪纲家,夏原吉怎会不给?\" \"这么简单?\" 朱瞻基满是狐疑。 \"就这么简单!\" 朱瞻基:\"……\" \"别忘了十万两!\" 说完,朱高炽匆匆离去,留下满腹疑惑的朱瞻基。 \"急什么?\" 朱瞻基望着父亲背影摇头,嘀咕一句,忽然想起什么。 抬手间,一张皱巴巴的银票浮现眼前。 只见这张银票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印与花纹,正中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纹银十两】 —— 朱高炽走了,朱瞻基还得处理公务。 纪纲死了,政务反而更繁重了,北伐运粮调兵的事儿之外还有别的。 抄了纪纲家产,后续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 纪纲的同党需要调查,他死后各地留下的职位空缺也需要填补。 这类事务虽无需他亲力亲为,但身为监国太孙,所有事都需汇总于此并审核。 然而有些事刻不容缓,必须当日解决。 待朱瞻基处理完一天的公务,乾清宫已被烛火映得通亮。 打了个哈欠,朱瞻基暗觉当初拒绝监国之举实属明智。 今日政务忙下来,比他前世高考前一天做试卷还累。 “该死的,怪不得历史上当皇帝的人没几个长寿的,这活儿,连高考备战时我都未曾如此卖力。” 随手将毛笔掷于桌上,拍拍屁股便朝乾清宫外走。 回太子府时,朱瞻基进门便瞧见母亲与一名宫中女官在商议什么。 他对这些兴趣缺缺,正打算绕路,却听见太子妃张氏道: “那丫头姓胡,名善祥,我看着倒是顺眼,言行举止端庄得很,且品行无瑕,自幼在宫里长大,规矩熟稔,你也留意下,我看不如找个机会直接调她到太子府来,瞻基身边也正缺个侍女呢。” “胡善祥?” 朱瞻基听闻此名,脚步微滞。 没办法,这个名字于他太过熟悉。 若按历史发展,不用多久她便会成为自己的太孙妃,继而等他登基,成为赫赫有名的胡皇后。 不曾想回来晚了点,还能听到自己的八卦。 “只是不知这瓜熟不熟。” 朱瞻基暗忖,他对胡善祥倒不排斥。 毕竟史上这位皇后以贤惠着称。 反正未来自己不可能只有一位后宫佳人,娶个贤惠的作正室,也是好事一件。 因此听闻这个名字时,他并未急着离开。 正欲多听会儿,却被张氏无意间发现。 张氏见到儿子归来,眉梢含笑,欢喜地唤道: “孩儿,回来啦!” “嗯,娘!” 朱瞻基走出。 “过来,娘有话与你说!” 张氏轻轻挥了挥手,朱瞻基立刻乖顺地靠近。 对面的女官见此情景,忙站起向朱瞻基行礼,却被他轻轻摆手示意免礼,随后在他母亲身旁坐下。 张氏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他一天忙碌下来,便从桌上取了些点心递给他,柔声说道:“这么晚了,想必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回头让厨房给你做几样你喜欢的菜。” 朱瞻基咬了一口点心,说:“其实不饿呢,乾清宫那边的膳食定时供应,不必劳烦厨房特意准备。” 张氏点点头,并未多言,转而提议:“孩儿啊,我看你身边缺少贴心的丫鬟,要不要娘给你找个合适的?” “是那个胡善祥?” 朱瞻基边吃边点头确认,稍作考虑便答应道:“娘决定就好。” 见他没有反对,张氏面上露出喜色,心想总算等到他愿意听自己的时候。 想到这里,目光都亮了起来,又忆及最近入宫的几位小丫头,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朱瞻基已将最后一块点心吞下,拍手起身告辞:“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张氏本欲劝说把那几个丫头一并纳入,但话还未出口,他已经离去无踪,顿时醒悟,定是自己刚才的想法被他察觉了。 “这孩子……” 张氏略显无奈,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官说道,“胡尚义,你也听见了,这件事就别再拖延了,你回去后叫胡善祥准备一下,明日就搬去太孙住处隔壁的房间吧。” …… 太子府内,朱瞻基的寝殿里。 刚进门,就有宫女备好热水与新衣等候。 泡进浴桶后,朱瞻基很*到身心舒畅。 待侍从退下,他面前浮现出一道透明屏幕: 【国运:大明王朝】 【国龄:46】 【经济:50】 【政治:260】 战备筹备之际,界面显示经济数值下滑六点,而军事数值则相应增长六点。 这两项变动相互抵消,国运总值未受影响。 然而,在解决了纪纲事件之后,政治指数意外提升了三十点。 “系统,开启青铜宝箱!” 【青铜宝箱开启成功,恭喜获得玻璃制造技术*1】 脑海中骤然涌入大量关于玻璃制造的知识——从玻璃珠、玻璃器皿到玻璃镜、棱镜、透镜、平面玻璃,乃至眼镜等制作方法。 “就这么个东西?” 朱瞻基整理完信息后有些失望。 毕竟这种技术在地中海东岸早已出现,尽管质量不及现代,但透明度已相当可观。 可为何它未能传入东方? 只因当时玻璃并不受欢迎。 相比精致的瓷器,玻璃显得黯然失色。 瓷器坚固耐用且造型优美,几乎封死了玻璃发展的路径。 若小亚细亚有高岭土烧制瓷器,玻璃很可能早已被淘汰! 系统似乎察觉到朱瞻基的轻视,平静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系统旨在助力宿主提升国运,每件宝物皆具价值,即便最基础的宝箱也能带来巨大助益!” “那这玻璃制造技术究竟如何?” 听罢系统之言,朱瞻基觉得也并非全无道理。 但他仍需确认此技术的具体层次。 “你所掌握的玻璃制造技术达到十八世纪顶峰水平,远远超越十五世纪。” “嗯,尚可。” 朱瞻基认可了这一点,毕竟领先三百年技术已是难得。 随即他又好奇地问:“话说,这项技术能造烧杯吗?” 理论上,宿主能够重现18世纪以前的所有玻璃制品,如显微镜、望远镜、气压计、温度计等………… 当然,这需要宿主具备相应的知识和技术! 如何获得这些技术? 开箱! 系统简洁明快地说完这两个字后,便陷入死机状态。 --- 次日,夜色深沉。 太子府那只不会下蛋的公鸡尚未啼鸣,朱瞻基就被父亲派来的人唤醒。 顶着月光起身,在一番简单的整理之后,他机械般地来到乾清宫。 “这种日子简直没法活了!” 坐在专属的小板凳上,望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朱瞻基满心无奈。 “太孙殿下,这是兵部送来这几日关于北伐大军行军的奏折,这边是吏部送来的关于清理纪纲后职位空缺的补充名单………” 一边说着,不断有官员递上新的奏折,朱瞻基愣神的工夫,眼前的高度又攀升了几分。 随手翻阅了几份兵部的奏折,他签上名字并让人加盖印章后,转向身旁的小鼻涕问道:“户部尚书夏原吉今日为何未到乾清宫点卯?” 朱瞻基本想着要向夏原吉催讨银两,可刚注意到今天早晨夏原吉竟然没有出现。 第16章 赚爆 通常情况下,即便不上朝,文武百官每日总要前来点个卯,就跟现代打卡一样,缺勤可是会被记过的。 “太孙殿下,夏大人可能还在清点赃罚库呢。” 话音未落,只见夏原吉面带红光走进乾清宫。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权臣纪纲已死, 若论满朝文武谁最高兴,非夏原吉莫属。 当从纪纲家中抄没的金银财宝充盈入户部时,夏原吉仿佛重获新生,腰不痛了,腿也不酸了。 笑容挂满了整张脸,走路也比从前更精神了。 有了钱的户部和缺钱的户部完全不一样。 有了这笔财富,朝堂之上,其他部门见到夏原吉的态度比对待亲爹还要热络。 就在这一刻,夏原吉刚踏入乾清宫,那些正忙碌于各自事务的六部官员便立刻停下手头工作,纷纷上前与夏原吉寒暄。 朱瞻基注意到,这些人此刻的热情远超他进门时的表现。 “臣户部尚书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寒暄完毕后,夏原吉快步走到朱瞻基面前,呈上一份奏折,施礼之后才将其递给朱瞻基,并说道: “太孙殿下,这是从纪纲府邸抄出的全部财物,经户部昼夜核算,扣除古玩字画,总值约白银亿两。” “你们辛苦了!” 朱瞻基接过奏折浏览一番,随即交还,向身旁的小宦官示意,说:“去,为夏尚书奉茶设座。” “遵命!” 小宦官领命而去,很快就有内侍送上茶水与座椅。 待夏原吉坐定,朱瞻基挪了挪身子,自己也搬了个小凳子挨着他坐下,轻轻碰了碰夏原吉,笑道: “夏大人,户部如今可是宽裕得很哪?” 朱瞻基笑容可掬,热情四射,与刚才他进宫时六部官员的态度如出一辙。 不过似乎模仿得并不十分到位,夏原吉对此毫无反应。 这老家伙历经世事,朱瞻基刚一笑,他便大致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后,夏原吉直视朱瞻基,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太孙殿下,关于收购羊毛的事,老夫可以拿出一百万两。” “夏老儿,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扳倒纪纲,你就只给这么多银子?” 夏原吉话音刚落,朱瞻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气呼呼地竖起两根指头道: “两千万两,你也清楚,羊毛虽便宜,但若想速见成效,至少得要这个数。 否则牧民见不到收益,就不会有养羊的动力。” 太孙殿下,这是夜不收数年前侦查草原时整理的人口数据。 以瓦剌和鞑靼两部为主,按探查情报来看,草原总人口约六百万,减去部分奴隶后,普通牧民约两百万。 若每户牧民饲养十只羊,则草原上的羊群应在两千万只左右,加上一些贵族的羊群,总数不会超过五千万只。 朱瞻基接过夏原吉呈上的折子翻阅,越看神情越复杂。 这份折子里的内容涉及草原人口与牲畜数量的统计,虽有几处模糊之处,但在此时能够做到如此详尽已是难得。 难怪人们常说这老先生是大明的财神爷。 这几*还正琢磨着如何筹措资金,这位大人竟已将潜在合作对象的情况摸得*不离十。 夏原吉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太孙殿下,据我所知,在草原地区羊毛并非珍贵之物,一头羊的价格不过一两银子。 即便五千万只羊全部连毛收购,所需费用也超不过五千万两银子。 要是仅针对羊毛收购来推动牧民养羊,区区五百万两银子便足够。 太孙殿下,这交易可以敲定,就五百万两! 夏原吉听完这话愣住了,自己刚才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什么时候答应这个数字了? 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朱瞻基已经起身离开座位,重新坐下后立刻写下一张调拨银两的凭证交给身边的小鼻涕,让他转交给夏原吉,并说道: 这是调拨款项的凭证,羊毛收购一事必须尽快落实,五百万两银子一点都不能少,尽快筹备好,此事关系到大明未来对草原的战略布局! 夏原吉接过凭证,看到上面明确写着的五百万两银子,再听朱瞻基提及国策大事,顿时明白朱瞻基提出的两千万两银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恐怕这五百万两银子都已经超出朱瞻基的心理价位。 不过既然朱瞻基执意如此,他也只能苦笑着行礼道: 臣遵旨! 行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我们来谈下一桩买卖吧! 见夏原吉应允,朱瞻基满意地笑了。 “下一次交易?” --- 夏原吉愣了一下。 朱瞻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走到夏原吉身旁说道:“夏大人,您有空跟我出去散散步吗?” 夏原吉听后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臣遵命!” 听到夏原吉同意,朱瞻基顿时换上一副笑脸说:“夏大人不必如此拘礼,抛开身份不说,我们也能成为忘年之交。 您也知道,我对您的敬仰真是无以复加,在我眼中,整个大明也就您一人足以撑起半边天啊!” “太孙殿下过誉了。” 夏原吉听到这话,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对朱瞻基的性格已有所了解。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主儿,高兴时一口一个“夏大人” 、“夏尚书”,话说得甜如蜜糖,恨不得把人骨头都夸酥了; 可一旦不痛快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叫夏大人,下一秒可能就成夏老儿了。 朱瞻基并未在意夏原吉脸上的表情变化。 抄了纪纲的家之后,如今的夏原吉在朝中成了真正的老顽固,走到哪里都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这也让其他六部的官员头疼不已,面对这样一位抠门至极的老顽固,稍有不慎得罪他,指不定下次连半个铜板都别想从户部捞到。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瞧不起老人家。 如今这位户部老顽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老头了,以前再怎么讨好也没用,可现在他确实有钱,给不给、给多少全凭他的心情好坏。 两人刚出乾清宫,就有太监递上一件厚重的棉衣。 十一月的应天府,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但从温暖如春的乾清宫里出来,却像是踏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尤其是南方的冬季和北方差异极大,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只要衣服穿得够厚,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在外头随意走动。 然而南方的冬天则不然,刚迈出大门,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妖风,即便全身都被裹进厚厚的袍子里,这妖风仍能找到缝隙,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刺你一下。 北方人眼中,冬天总是充满欢乐,人们在外嬉戏玩耍,毫无顾忌。 但在南方人看来,冬季似乎并不存在。 因为南方的冬天,要么是在被窝里取暖,要么是在被窝里发呆,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毕竟谁也难保出门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冻得不成人样。 “夏大人对这应天府的冬天有何看法?” 朱瞻基漫步于宫中的长廊,脸上挂着笑意,回头看向夏原吉问道。 “应天府的冬天自然不错,若是再有一场瑞雪,明年的大明或许又会迎来丰收之年!” 夏原吉听后笑着答道,话音刚落,话题一转,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太孙殿下提及的生意与这应天府的冬天有何关联?” “生意的事情不必着急,夏大人,我们不妨先聊聊应天府的冬天。” 朱瞻基摇摇头,经历了与夏原吉数次交涉,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窍门——向这位老家伙要钱不能太直白,得讲究些策略。 “夏大人刚才说应天府的冬天很好,但依我看,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比如这应天府的冬风,吹在身上犹如带刺的钩子,此刻走出皇宫,恐怕街上的人影也寥寥无*?” 朱瞻基缓缓说道。 “古诗中常将雪月描绘得美轮美奂,令人神往。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仿佛天仙醉酒,胡乱揉碎了白云。” “然而现实又如何呢?‘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朱瞻基背诵了几句诗,心中暗想,若重生时间再早一点,此刻夏老头怕是要高呼自己为大才子了吧?可惜啊! 如此绝佳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唐诗宋词还能勉强应付几句,但明清时期的诗词,虽曾在课本中被要求背诵,如今却难以记住。 更别提在这时引用还能应景卖弄一番的了。 若是在顺天府,倒是可以吟一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啧啧,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 停顿片刻,朱瞻基瞥了一眼夏原吉,眯着眼睛,装出一副憧憬的模样望着远方,仿佛看到诗与远方就在眼前,随后说道: \"夏大人,您想,若世间真有一种东西,晶莹剔透如同清水,却能如墙壁般阻隔寒风,让人虽居屋内却似在户外,无需迎风而立便能将外界景色一览无遗,这样的东西岂不是会广受欢迎?\" \"那是当然!\" 夏原吉听罢未加思索便点头附和:\"若有这般东西,做成墙固然是好,但做窗更好。 如此一来,即便门窗紧闭,阳光依旧能照入,既节省了灯油开销,又能使人内心舒畅,不觉压抑。 只是……\" 夏原吉苦笑着停顿,恰巧瞥见朱瞻基满怀期待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坏了!上当了! 夏原吉一见到朱瞻基的表情,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随即话锋一转,笑容可掬地说:\"殿下有所不知,若真有这样的东西,恐怕价格昂贵至极。 即便存在,臣估摸着也无法大量提供,到头来不过是个鸡肋罢了!\" 精明啊! 朱瞻基看着夏原吉迅速转变的态度,心中暗自佩服。 不得不承认,这老家伙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太多。 单是他看穿人心的能力和厚脸皮的功夫,朱瞻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第17章 分成 \"任你再狡诈,遇到我,即便是头猛虎也得乖乖趴着!\" 朱瞻基嘴角一扬,带着几分不屑看了夏原吉一眼,笑道:\"这么说来,若这种东西价廉且量大,便是好物件了?\" 夏原吉闻言愣住,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思虑片刻,他觉得这东西或许并不存在,便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朱瞻基一听,笑意藏不住,几乎要笑出鱼尾纹,乐呵呵地说道:\"户部出资五百万两,这次仍以户部名义,户部占一成利润。 \" \"你觉得呢?\" --------------- \"这……\" 夏原吉目瞪口呆。 看着朱瞻基笃定的模样,夏原吉疑惑起来:\"真有这种东西?\" 夏原吉越想越觉得此事复杂,顺天府正筹备建设,若真有这样东西,将来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倘若能付诸实践,建成后的大兴府将呈现怎样一番景象呢? 朱瞻基笑吟吟地道:“夏老先生,此事岂敢相欺,此物名为玻璃,造价低廉,与琉璃无异,只需些许沙砾便可铸成。 若非与您交情深厚,这般美事怎会邀您同享?” 夏原吉听罢朱瞻基之言,目光微颤,未曾料到这玻璃竟如此简易,仅需沙砾即可制作,但他并未怀疑朱瞻基在戏弄自己。 毕竟这样的事情,虚妄不得。 然而,当听到朱瞻基后半句话时,夏原吉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的意图: “殿下莫不是想让户部打着经营的幌子行事?即便户部拿出五百万两银子,才占一成收益,这未免太过寒酸了吧?” 被点破心事的朱瞻基依旧镇定自若:“夏老先生此言差矣,即便没有户部,还有工部、兵部,想必黄尚书、金尚书等人对开辟新的财路也会十分欢迎!” 夏原吉瞥了朱瞻基一眼,双手抱胸,缓缓说道:“可他们手里连五百万两银子都没有。” 朱瞻基:“工部有工匠,有了工匠便无需另寻工人。” 夏原吉:“工部没有五百万。” 朱瞻基:“兵部人脉广泛,与边关亦有联系,我能将货物销往草原。” 夏原吉:“兵部也没有五百万。” 朱瞻基一脸无奈:“夏老先生,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夏原吉胡须抖动,面露笑意:“殿下请讲。” 朱瞻基嘴角抽搐,亮出了最后的王牌:“您可知父皇已将市舶司交予我,令我主持下西洋事务?” 夏原吉:“市舶司同样没有五百万两银子。” 朱瞻基:“………” “夏老先生,我所说的可是市舶司,别人或许不知市舶司的困境,难道户部也不清楚吗?” 朱瞻基忍不住提醒道。 夏原吉并非愚钝之人,在户部长年累月任职,郑和下西洋所带出带回之物,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朱瞻基不信这老狐狸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穿越至今,朱瞻基深知古人智慧非凡,这些并非想不到,而是旧规陋习束缚了他们的思维,使他们懒得尝试,抑或根本不愿去想罢了。 能够思索并愿意思考的人,常常由于与众不同而被孤立排挤。 毕竟别人皆遵循旧规,你却要站出来打破规矩,不排斥你又能排斥谁呢? 就像疯子与天才一样,领先一步是天才,若领先许多步便是疯子。 这也是朱瞻基得到市舶司权力后,从不声张的原因。 有时候说得再多再有理,不如展示实际成果更有力。 从与夏原吉相处的时间里,朱瞻基觉得夏原吉并非固执守旧之辈。 固执守旧之人不可能在花钱如流水的朱棣治下稳居户部尚书的重要职位。 果然,朱瞻基一提点,夏原吉很快领悟了他的意图,愣了一会儿,沉默片刻后低声问: “殿下欲借下西洋开拓海贸?” 朱瞻基微微一笑,反问夏原吉:“夏大人可是心生畏惧?” 夏原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畏,确实畏惧,殿下可知,下西洋之事遭朝中反对,全赖圣上执意推行才成。” 朱瞻基奇怪地瞥了夏原吉一眼:“你户部不是反对最烈的吗?” 夏原吉听后老脸微红,随即面无表情地道:“每次下西洋,圣上都要户部提供数百万两银物,无偿赠予沿途诸国,无利可图之事,老臣自是要反对。” “这正是机会所在啊!” 朱瞻基嘴角上扬,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圣上已将市舶司交于我,下西洋亦由我负责,这样一来,这西洋如何下,船载何物、载多少,下西洋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自然由我说了算。” 朱瞻基说完,看向脸上已有动容之意的夏原吉,停顿一下又补充道: “夏老头,你就不愿从此将这亏本生意变为百倍、千倍获利之事?” 朱瞻基话毕,夏原吉陷入沉思。 若论大明朝廷中对下西洋一事最为熟悉的,恐怕除了郑和,便是这位掌控财政的大明老前辈了。 夏原吉心里清楚,若真如朱瞻基所言, 其中的利益简直难以估量。 他从前未曾开口,深知一旦说了出来,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即便事情尚未开始,单凭儒家士子的一口唾沫,便足以将他吞没。 然而,若市舶司落入这位太孙手中…… 夏原吉感到寒意袭来,内心却燃烧着热火。 裹紧身上的棉衣,片刻后才说道: “一成利润,太少,至少得五成!” 朱瞻基听罢,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羊毛生意他实在无奈,既缺资金,又无人脉,更无门路。 作为朱棣的孙子、当今的皇太孙,他即便想经商,也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参与。 因此,他选择了与户部合作,毕竟户部能量雄厚、关系深厚、手段灵活。 但说到玻璃生意和海外贸易,就不必拘泥于此了。 海外贸易在外域展开,远隔重洋,朝廷鞭长莫及。 玻璃生意他也能与工部或兵部联手。 无论是研发望远镜还是其他东西,他不信工部和兵部不动心。 他们定会主动要求让这些项目归入他们部门,哪怕不图回报,总能找到人一起分担风险。 只是其他部门不像户部这般富庶罢了。 不过,夏原吉想争取五五分成,那是绝无可能的。 朱棣的遭遇他还历历在目,每次打仗都要费尽心思筹措军费,结果还遥遥无期,最后夏原吉便撂挑子说朝廷没钱,只能撤军。 他可不想将来登基后依旧受制于人。 所以,在赚钱的时候,必须全力以赴。 朱瞻基伸出三根指头道: “三成,你不答应也行,等我从草原上收够羊毛,再去操持此事。” 话音刚落,夏原吉立刻点头,满脸笑容地露出牙齿道:“好,户部出资五百万,占三成利!” 朱瞻基愣住了。 他嘴角抽动,看着得意洋洋的夏原吉,哪能不知这是学他漫天要价的把戏,气道:“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不信?” 夏原吉眯着眼,淡然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孙殿下身为储君,怎能失信?”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你还记着我是太孙呢!” 提起交易,一分一毫都不愿让步! 朱瞻基谈完生意,也没心思在外头挨冻,准备回去了。 可刚迈出几步,夏原吉又开口了:“太孙殿下,我有一人想引荐给您!” “是吗?” 朱瞻基注视着夏原吉,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夏大人如此看重,那让他明日到乾清宫来一趟吧!” 朱瞻基自然明白人才的重要性。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帮忙的人才。 羊毛生意、玻璃买卖都需要人操持,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吧? 虽说朝廷不乏人才,但俗话说得好,新主登基,旧臣更替。 哪怕这些人才再出色,头顶上也有他父亲和朱棣的影子,这是难以忽视的事实。 对父亲,他还能忍受,但朱棣…… 朱瞻基现在已经懒得吐槽这位前任皇帝了。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学李世民那样得意地说:“天下英才尽归麾下!” 交代了几句后,朱瞻基返回乾清宫,夏原吉则回去继续忙碌。 毕竟身为户部尚书,在北伐筹备的关键时刻,事务繁多,需要他操心的地方太多。 进入乾清宫,朱瞻基坐在御案后,看到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以前看戏的时候总觉得当皇帝挺美,后宫佳丽无数,每日挑选嫔妃都趣味无穷。 朝堂之上,更是威风八面,稍有不满,群臣便纷纷下跪求情。 “我还没登基就这么累,要是真当了皇帝,怕是活不到三十岁喽!” 朱瞻基想起历史上自己的早逝,顿时斗志全无。 “小鼻涕。” 听见呼唤,正在打盹的小鼻涕猛然惊醒,慌忙跪下:“奴婢在!” 想起刚才小鼻涕执勤时偷懒睡觉的模样,朱瞻基忍俊不禁: “累了就直说,别站着睡了,找地方休息去吧。” 话音刚落,小鼻涕吓得连连磕头认错:“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哎,这就是现实啊!” 朱瞻基瞧见小鼻涕那模样,便知对方误会了什么,心中想着干脆不解释,只说道:“好了,起来吧。 去把杨士奇、杨荣和杨浦三位大人请过来。” “是!” 小鼻涕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也是因为夏原吉提醒了他,这么多事务让朱瞻基独自承担,恐怕连吃饭的时间都不够用,长此以往,难保不会英年早逝。 为了自身安全考虑,朱瞻基决定找几位贤能之人分担压力。 而这三人正是合适的人选。 历史上,“三杨” 内阁早已留下美谈。 他们经历了永乐、洪熙、宣德与正统四朝,后来更成为辅助幼主的重臣。 不过眼下,内阁权力尚小,仅以顾问身份存在,并无多少实际权柄。 朱瞻基并未久候,不多时,小鼻涕便领着三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入内。 走在最前的是个约莫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随后两人略显年轻,大约四十岁上下。 “臣杨士奇拜见太孙殿下!” “臣杨荣拜见太孙殿下!” “臣杨浦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搁下手中奏章,见三人脸上挂着笑意,便抬手让他们不必拘礼,又吩咐小鼻涕:“去给三位杨大人搬凳子和桌子。” “遵命!” 第18章 小鼻涕 小鼻涕领旨,不一会儿便有人将三张小桌与凳子搬了进来。 这举动令三杨颇为困惑。 杨士奇作为三人中资历最深者,开口问道:“不知太孙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莫急,天寒地冻,三位大人先坐下,我去让人给三位奉上热茶暖暖身子。” 朱瞻基拦住了还想说话的杨士奇,待小鼻涕端茶上来后,才笑着说道:“三位大人的威名,我早有耳闻,常听家父称赞诸位皆有宰辅之才。 今日召各位前来,确是有政务上的问题,想向三位请教。” 朱瞻基边说话边转身,从御案上抓起一堆兵部的奏折,彬彬有礼地放到杨士奇的桌上。 来回几趟,等御案上的奏折全被搬到了他们各自的桌前之后, 朱瞻基才长舒一口气,坐回小凳子上,挥挥手示意人送上笔墨纸砚,笑着说道: “几位大人,请吧。” “这……” 三杨互相对视,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虽说是内阁大学士,平时皇帝有事也会找他们商议, 但这样直接把所有奏折摊给他们,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 一时间都有点傻眼了。 “殿下,这个……好像不太妥当吧?” 杨士奇皱眉看着杨荣和杨溥,他们都望着他,等着他的意见。 无奈之下,只能期待地看着朱瞻基开口。 “什么不妥?” 朱瞻基装作不解,看向三人问道: “三位大人都是大学士,有事找你们商量,难道还有错不成?” “这……” 杨士奇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话虽如此,但皇帝找他们,也总得有点具体的问题吧? 可这位太孙呢,直接把所有事情一股脑丢给他们了。 看着朱瞻基悠哉地端起茶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三人心中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找他们商量,分明是太孙想偷懒。 “诸位,动手吧。” 杨士奇摇头叹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和其他两人坐下,提起笔开始处理事务。 杨荣和杨溥对视一眼,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这才叫当领导嘛,有事下属办,没事……嗯,没事喝茶!” 朱瞻基惬意地抿了一口茶,瞟了一眼低头忙活的三杨,心里美滋滋的。 有了他们的帮忙,事务处理效率提高了不少。 杨士奇、杨荣、杨溥分别提供建议,朱瞻基负责盖章。 遇到他们各自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就会提出不同的看法,这时候才会由朱瞻基来做最后裁决。 如此一来,既让朱瞻基免受繁琐政务困扰,又能提高办事效率,三杨的经验也远胜于他。 批阅后的奏折,提出的建议皆合情合理,朱瞻基看后也不禁心生钦佩。 ------------ “太孙殿下,这是刑部的一份奏折,涉及抄没纪纲府邸后女眷的处置办法!” 杨士奇手持一份奏折走到朱瞻基面前,双手呈上。 朱瞻基瞥了一眼杨士奇递来的奏折,想起那些被纪纲夺走的秀女,以及多年来以各种手段纳入府中的女子,眉头微蹙。 杨士奇说道:“经刑部核查,纪纲府中的女子多为无辜之人,包括那些年幼的孩子,其中年轻女子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四名,孩童四百二十一人。” 稍作停顿,他又说道:“这些孩童尚好处理,宫内每年需补充太监,若这些孩童出身清白,也可送入宫中替代。 但这些女子……” 杨士奇说着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 朱瞻基并未急于定夺,反问:“过去这类事是如何解决的?” 杨士奇答道:“以往若是家眷便发配,无辜者则放归。” 朱瞻基点头询问:“你们有何意见?” “若依往例,自然放归即可,只是………” 杨士奇迟疑不定地说:“此次人数众多,而这些女子一旦放归,结局多半不佳,很多人甚至会在路上选择自尽。” “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能否与户部商议,从抄没纪纲家产的资金中拨出一部分,建座寺庙,把她们安置在寺内。” 朱瞻基听后看向杨士奇,放下奏折问道:“这都是我父亲的意思吧?” 杨士奇闻言苦笑着点头:“太孙明察。” 朱瞻基看着杨士奇坦承此事,有些无语,自己这父亲真是仁善至极,连纪纲府中的女眷都顾及到了。 要是换了别人,或许早被质疑居心叵测了。 毕竟纪纲府中的女眷,大多是从皇帝选秀时被他截留的,容貌气质无一不是顶尖之选。 当然可以。 这里有一个重新表述的版本: --- 朱瞻基略微思索后,并未直接应允,而是转向杨士奇问道:“北伐军中的医者人数究竟几何?” 杨士奇稍作思考,回答说:“共计一百四十人,其中包括三位太医院随行御医,其余是一百三十七名普通医官。” “如此之少?” 朱瞻基听后眉头微蹙。 这支号称五十万的大军,尽管实际人数定然不及此数,但十多万总该有吧。 十多万兵力,一旦两军交锋,即便只是小范围冲突,每日伤员恐怕也不会低于数千。 这百余名医者投入其中,实在是杯水车薪。 沉吟片刻,朱瞻基试探性地问:“诸位觉得,若对这些女子略加培训,教她们处理简单的外伤,并让她们跟随北伐大军之后,如何?” “这……” 杨士奇、杨荣与杨溥三人对视一眼,对于眼前太孙提出的异想天开的想法,不禁哑然失笑。 “太孙,此举恐不妥当。” 杨士奇直言反驳:“军营一向由男子组成,若突然加入一群女子,必定影响军心。 更何况,一旦遭遇紧急情况,这些女子能否跟上行军步伐都成问题,若被遗弃,后果不堪设想!” 朱瞻基:“……” 他早料到这个来自后世的办法在此时的社会背景下未必适用,果真提议便遭反对。 若仅是毫无根据的反对,他或许还会坚持己见。 可偏偏杨士奇的理由还颇有道理。 古时行军本就忌讳携眷同行,如今还要光明正大地带入一群女子,还能指望这些男子专心作战,那才怪呢。 这一时期的军纪可知一斑,尤其是永乐皇帝麾下的部队,多为靖难时期的旧将。 这些将士中,有些人仗着靖难功绩,早已无视军规。 如此大批量引入女子,简直是在助长这些人的不良行为。 朱瞻基只是随口一提,经杨士奇提醒后,他也意识到其中诸多隐患。 沉思片刻后说道:“送往寺庙固然不错,但依旧免不了招来闲言碎语。” “不如这样,户部近日将筹建一座纺织厂,负责从草原购入羊毛,织成衣物及毯子。 而这些女子大多擅长针线活,若有意愿,就全部安排到纺织厂工作吧!” 皇帝朱瞻基定了基调,杨士奇等人虽不明户部为何要建这座纺织厂并买草原上的羊毛,但这个决定显然比先前提出的将那些女子送去军队做随军医生的提议更可行。 他们自然没有异议,毕竟让女子入寺确实容易招致闲言碎语。 这一份奏章刚处理完,朱瞻基就见一个小太监不知何时来到小鼻涕身旁低声汇报。 小鼻涕听完后脸色凝重,赶忙跑到朱瞻基身边轻声报告: “殿下,兵部尚书金忠大人刚才在兵部晕倒了!” “什么?” 小鼻涕说完,朱瞻基顿时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道:“早上还好好的啊?” 说完,看着一脸茫然的小鼻涕,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 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朱瞻基站起身对杨士奇说: “杨士奇,兵部尚书金忠刚才晕倒了,但北伐在即,兵部事务不能耽误,你现在暂时代理兵部尚书之职,能行吗?” 杨士奇听后也是一惊,领命道:“臣遵旨!” 朱瞻基点头,又转向杨荣和杨溥说:“乾清宫的政务就拜托两位大人了,若有难决之事,等我回来再汇报。” 杨荣和杨溥知道此事重大,立刻应允:“臣等遵旨!” 安排妥当后,朱瞻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小鼻涕:“太医院的御医请了吗?” 小鼻涕递上一件棉袍,点头答道:“已经请了,金大人也被送回家休养,现在御医应该正在给金大人诊脉。” --- 朱瞻基点头。 作为靖难时跟随朱棣的老臣,金忠的府邸距离皇宫不远。 登基后的朱棣对这些打江山的老战友非常慷慨,虽然金忠的府邸不如纪纲的气派,但身为当朝二品官员,排场自然不小,占地也相当可观。 朱瞻基离开皇宫后,不过十几分钟便抵达了金府。 即便人未至,消息已然先行通报,甫一到金忠府邸,便见有人在门前等候迎接。 “金尚书近况如何?” 朱瞻基行礼完毕,未作寒暄,直奔主题询问。 领头的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御医正在为父亲诊脉,想来不久就有结果。” 众人进入院中,朱瞻基行至金忠所居屋舍外,止步不入,以免干扰御医诊治。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绿袍、绣有黄鹂的御医自屋内走出,见到朱瞻基时略有惊诧,随即上前行礼:“臣太医院崔格拜见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抬手示意免礼,急切发问:“情形如何?” 御医瞥向朱瞻基身旁之人,低声回道:“殿下,金大人年迈体弱,加之近日操劳过度,昨晚又受了风寒,能否熬过此冬尚难定论。” “可有别的救治之法?” 朱瞻基听罢心下沉重,此言几乎等同于对金忠下达了病危通知。 金忠乃靖难功臣中的佼佼者,若他一旦有所闪失,靖难诸将心中定会生出诸多波澜。 朱瞻基虽知自身地位稳固,但仍担忧此事会对未来大局造成不利影响,毕竟爷爷那一招“努力奋斗” 留下的隐患不可小觑。 再者,金忠于朱瞻基亦恩重如山。 当初要除纪纲,金忠二话不说便下令关闭城门,亲自调遣御林军包围纪纲府邸。 此事背后的危险远超表面所见,若非纪纲旧案被揭露,朱瞻基或许不会有今日安稳局面。 而金忠当时却成了背锅之人。 崔御医略作思索后说道:“殿下,若金尚书愿安心休养,短期内不出差池,臣有三成把握。” 三成把握已是难得的好消息,有希望总比绝望强。 朱瞻基闻言稍感宽慰,点头应允:“很好,那这段时间你便留在金府,悉心照料金尚书,所需之事尽可直言。” 崔御医微微一怔,随后躬身领命:“臣遵旨!” 第19章 靖难 朱瞻基正欲再说些什么时,房门再度开启,一名侍女走进来,见了朱瞻基便施礼道:“老爷请您进太孙殿下过去。” 朱瞻基听罢点头,知是金忠已醒,遂推门而入。 室内热气腾腾,金忠脸色苍白,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仅仅半日未见,他竟成了这般模样。 朱瞻基趋近床边,金忠费力地试图起身,却无能为力,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劳太孙惦记,只是老夫如今实在无法起身行礼了。” 朱瞻基安抚道:“金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能坐在这太孙之位,全靠您当年在先皇面前的举荐,该行礼的应是我才对。” 朱瞻基提及的是永乐九年的事,确如他所说,朱瞻基得以成为太孙,实因金忠向朱棣的推荐。 不然的话,朱瞻基或许至今仍是皇长孙,别小看了这两个称呼的区别。 实际上,长孙即便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臣子;而太孙则是未来的储君,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金忠闻言展颜一笑,他早对这位太孙殿下另眼相看,绝非仅因其嫡长孙的身份。 缓了缓,金忠开口问道:“太孙可知我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朱瞻基觉得这老头像是在托付后事,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便未作答,转而说道: “我已经让太医院的崔御医在此随时待命,兵部事务则交给杨士奇。 您只管安心休养,待病情好转,兵部还需您继续操持。” “杨士奇啊。” 金忠点头赞许,“此人心思细密,虽出身布衣却能跻身翰林,才华出众,朝中皆知。 加之他曾任职兵部,熟悉其中事务,将兵部交付于他甚为妥当,太孙日后更应对他委以重任。” 朱瞻基颔首认同,这种事他自然明白,毕竟三杨的才能经历史验证。 若不是他们英年早逝,自家那位大明战神般的儿子,怕是未必能完成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大事。 毕竟除了土木堡之变,那三位辅政期间,他还打了三场大胜的北伐。 而这三次北伐,恰好都在三人辅政之时,等到最后一位去世不到两年,便是土木堡之变了。 将土木堡之变前后的局势稍作对照,便能见出三杨的才能。 金忠点评完杨士奇,稍作休憩,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册奏疏,呈递给朱瞻基说道: “前些日子,我看太孙殿下用兵方略多显粗糙,思虑之后,遂拟此折,恳请陛下允准太孙殿下招募与殿下同龄之人组建一支专属护卫军,借此历练殿下之军事才能。 只可惜……” 金忠说着摇头叹息道:“本欲亲自辅佐太孙殿下训导这支新军,但如今看来恐难成行。 不过太孙殿下切记,陛下乃马上得天下的典范,若要稳居太孙之位,即便兵法造诣不及陛下,也万不可对军务全然无知。” “幼军啊?” 即便被委婉批评,朱瞻基听闻金忠提及幼军之事,仍点头应允。 历史上他自己确实曾有这样的军队,于是嘴角浮现笑意道: “罢了,这主意倒是可行。 回头我会将你的折子上呈。 不过你这老家伙莫要懈怠,崔御医叮嘱过,你要安心调养,按时饮食,保你活到九十九。 我的幼军还要靠你呢!” “呵呵!” 听到这话,金忠忍不住轻笑,缓了缓神才哭笑不得地说道:“看来殿下是铁了心不让我消停了!” “那是当然!” 朱瞻基点头附和,随后贴近金忠耳边低语道:“金老头,早日康复,等你身体好转,我定送你一份厚礼!” 话音未落,朱瞻基已转身离去,只留金忠满腹疑惑地喃喃自语: “厚礼?” ------------ 朱瞻基刚走出房门,便见父亲已在门外等候。 朱高炽身着便装,头发散乱,显然匆忙从太子府赶来。 自朱瞻基监国以来,朱高炽通常无事不去乾清宫。 一则为磨砺朱瞻基的执政能力,二则他身体本就不佳,借此机会也可稍作休憩。 朱瞻基见状猜测,这笨拙的父亲想必得知消息后便急急赶来,连仪容都顾不上整理。 “爹,您来了!” 朱瞻基与朱高炽打了招呼。 后者目光在朱瞻基和屋内之间来回游移,显得颇为焦急。 这位太子殿下素来以仁德着称,无论是对待兄弟还是臣属,皆是真心相待。 金忠染恙卧床,恐怕除了金家上下,最挂心此事的便是这位太子了。 朱瞻基深知父亲的心意,四下环顾未见崔御医的身影,料想父亲或许尚不知晓具体情况,于是宽慰道:“无妨,太医院的崔御医说过,金尚书只是因劳倦过度,休养一阵便好。” 朱高炽听罢长舒一口气,连声道:“如此甚好,甚好!” 说完他又望了望朱瞻基,再看看屋内,低声询问:“那个……我现在可以进去探望一下吗?”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堂堂太子前去探视臣子还需这般请示,朱瞻基不禁哑然失笑。 点头允准:“进去吧,金尚书刚刚醒来。” 朱高炽闻言点头,正要迈步时,忽又转身对朱瞻基说道: “瞻基,你在此稍候,我看完金尚书便与你一同返回。” 朱瞻基看出父亲似乎有话要说,遂点头应允。 见此,朱高炽这才推门入内。 房门闭合,朱瞻基立于门外,几个金家人的目光游移不定,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 朱瞻基将视线投向人群中那位青年,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是金尚书之子吧?叫什么名字?” 青年闻言立刻俯身施礼:“回禀太孙,微臣名唤金达。” “金达?” 朱瞻基对这个名字并无深刻印象,但见他举止端庄,谈吐间不卑不亢,虽不知其能力如何,行事倒也稳重可靠。 遂微笑发问:“如今你在朝廷任职何职?” 金达未曾料到会被问及此,愣了一下才答道:“微臣现于礼科供职,任礼科都给事中。” “哦?礼科都给事中?” 朱瞻基听后颇感意外,虽说礼科都给事中的官阶仅为正七品,看似不起眼。 然而此职位的权责却令六部尚书亦需敬重三分。 因为六科设立的初衷便是监察六部事务,负责核查六部及其下属机构的工作。 凡是皇帝旨意颁布,都要先由六科分类抄录,再交付六部施行。 对于重大政策的落实状况,六科还需向皇帝汇报。 六部呈报的奏章如有失误,六科有权纠正并向皇帝奏明。 甚至对已经发布的圣旨,六科亦可行使“封还执奏” 的权力。 六科给事中的官职,权势非凡,其地位亦极尊崇,身处此位者,得一句“深得圣意” 实不为过。 金达身为金忠之子,朱瞻基此举也便在意料之中了。 毕竟金忠在朱棣心中的分量颇重,爱屋及乌,关照金达自属常理。 稍作停顿后,朱瞻基直截了当地问:“你可有兴趣随我左右,替我分忧?” 金达一时语塞,这太孙殿下怎这般直白?未免显得唐突吧,按理该先寒暄几句才是。 朱瞻基见他迟疑,并未催促,只是淡淡说道:“不必急着答复,此事可以好好思量。” 金达如释重负,连忙称谢。 朱瞻基微微一笑,继续攀谈,此时房门被推开了,朱高炽从中走出。 寒暄过后,父子二人告退离去。 归途上,朱高炽怀抱暖炉,因赶路受了些凉,略有咳嗽,朱瞻基轻拍其背。 待他气息平稳,朱高炽望着朱瞻基,长叹一声: “岁月匆匆,眨眼已过十余载,当年靖难的旧人,如今大多垂垂老矣……” 朱高炽感慨不已,朱瞻基却不以为然,这类感怀人生之事,于他而言太过沉重,让他觉得似乎一夜之间自己也老去了。 若非顾忌父亲难得的这般心境,他早就想转移话题了。 朱高炽不知儿子心中所想,若知了,定会怀疑这是否亲生。 “说到正题,我听说你又从户部调拨了五百万两白银,用来研制什么玻璃?” 突然被朱高炽岔开了话题,朱瞻基下意识地点头回应,随后无奈地盯着朱高炽。 刚刚自己才与夏原吉达成协议,父亲那边立刻就知晓了消息。 朱瞻基心里清楚,这事儿必定是夏原吉向朱高炽透露的。 否则以父亲的迟钝,怎么可能知道玻璃这种东西? 他点点头,说道:“确有其事!” 听到这话,朱高炽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问:“儿啊,说实话,你折腾这些,到底想干啥?” 朱瞻基毫不迟疑地回答:“贴补家用!” 朱高炽闻言,圆滚滚的脸庞抽搐了一下,翻着白眼不满地说:“贴补家用有必要让户部拨出五百万两银子吗?你是觉得我傻,还是夏原吉傻?” 看着父亲那副“你在耍我” 的表情,朱瞻基意识到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便改口道:“除了贴补家用,我还想建几所学堂。” “建学堂?” 朱高炽愣了一下,立刻追问:“建什么学堂?” “嗯……先建一所医学院吧!” ------------ 朱瞻基思索片刻后说道。 这话可没有*自家的傻爹。 他确实打算创办一所医学院,到时候请太医院的御医或者民间真正的名医担任教师。 并不要求培养出能发明青霉素的人物,但至少要能大量培训出一批达到普通合格标准的医生。 今日的经历使他深刻认识到这个时代医学的落后程度。 十多万北伐军队,竟然只有区区一百四十名军医。 其中,除三位御医外,其余一百三十七人只是从民间临时召集来的普通大夫。 不论这些大夫的水平如何,其中是否存在滥竽充数的情况,还有待进一步核实! 仅从人数上看,一百四十名军医要负责十多万大军,几乎每人要照顾上千人。 若遭遇恶战,战斗结束后伤亡数万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么多伤员,即使将每个军医的工作量加倍计算,战场上的死亡人数恐怕也远远超过因缺乏医疗救助导致的死亡比例。 战场上往往有许多伤势并不严重的士兵,本可以得到救治,却因军医匮乏错失良机。 在朱瞻基看来,这些都是能够避免的损失。 尽管眼下大明无法像后世那样组建战地医疗队,但只需设立一所医学院,系统化培养医学人才,便不会再有缺医少药的问题。 第20章 太子妃 此外,正如父亲朱高炽所言,靖难时期的那些老人大多已年迈。 虽朱瞻基对他们并无太多印象,但他们确实将这一家推向了权力顶峰。 朱瞻基认为自己不能忘本,哪怕只是简单地为朝中老臣配备私人医生,或许就能改变某些历史的走向。 比如三杨,若他们再多活几年,自己未出生的大儿子也许就不会有机会制造土木堡之变。 然而,朱高炽听后却一脸忧虑,担心地问:“孩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探朱瞻基的额头。 朱瞻基白了他一眼,避开了那只手。 他知道父亲为何会有此反应。 毕竟,儒家思想已深深植根于每个人心中,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建医学院的想法,肯定会让那些读书人难以接受。 不过朱瞻基并不太在意,即便他们反对又有何妨? 现在的局势和明朝末年不同,自己的祖父不是也杀了方孝孺全族吗?可之后科举照常,官员依旧各司其职。 历史总是这样,读书人骨气最硬,但也最容易妥协。 如果不趁现在还能借助祖父的余威做些事情,恐怕以后会更加艰难。 见朱高炽如此反应,朱瞻基想了想,决定还是别让他操心,于是换了一种说法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办个小学堂,专门训练些为朝中官员治病的医生。 你说靖难的老人年岁渐长,那如果我培养出一批与御医相当水平的郎中来,到时候给那些年迈的大臣们都配一个随身照顾健康的医生,这岂不是善事一件?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我疯了似的?” “就这事儿?” 听罢此言,朱高炽心中微微动摇,若真如朱瞻基所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同时,他也隐隐觉得朱瞻基的学堂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总觉着朱瞻基是在骗他,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自然如此,不然还能怎样?难道让我派这些治病救人的人去考科举?” 朱瞻基毫不迟疑地答道。 现在他虽缺钱,但等他有了钱,便不会再顾忌读书人对朝廷的影响。 别人管别人的事,他只需自立门户,不用朝廷分文。 即使众人再怎么反对,也跟他毫无干系。 毕竟那些书生能奈他何?纵使天下喧嚣,只要朱棣未回顺天,他便是大明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 随心所欲,只要别*,别去觊觎那龙椅就好。 即使今日建医学院,明日造科学院,后日弄军事学院,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再说,以他对祖父的了解,只要给足银子,那位嗜战的祖父或许能一直打下去。 待朱棣厌倦征战,想起回朝时,即便朱棣想要阻止他,那时他也早已成事。 心中满是憧憬,朱瞻基对筹钱之事愈发急切。 毕竟如今权力已有,身为当朝监国太孙,朱棣一日不归,他便是大明名副其实的王。 只差金钱而已! “筹到钱,就让老朱在外痛痛快快打个七八年!” 朱瞻基心中暗暗定下小目标,越想越是热血沸腾。 这热切的目光把旁边的朱高炽吓了一跳,几乎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烧糊涂了。 不过,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罢了。 片刻之后,朱高炽才缓缓开口说道:“孩子,你这个主意倒也不坏。 若是能让朝廷里的每位大臣都有一个像御医那样水准的郎中相伴,即便让你祖父知道,他恐怕也会赞同你的做法,那些年迈的大臣们定会因此对你心存感激。” 接着,朱高炽面露几分忧虑道:“然而,既然你已坐在这位置上,就该明白万万不可急于行事。 要知道,你娘、我和你,如今全家上下,都被天下人注视着。 一旦做得太过火,那些对我们心怀恶意的人便会立刻*那些读书人,对我们展开无休止的责骂!” 朱高炽神情认真,朱瞻基静静聆听,尽管自己的父亲看起来笨拙胆怯,但实际上很多事情看得比许多人都更透彻。 “爹,您放心,我自会循序渐进。” 朱瞻基回应道。 —— 看到朱瞻基听进了劝告,朱高炽便不再多言。 随后又询问了些朱瞻基最近处理政事的情况,朱瞻基一一回答得条理分明。 返回皇宫后,朱瞻基前往乾清宫,大部分政务已被三杨处理妥当。 朱瞻基只是简单翻阅了几份奏折,确认一切无误。 实际上,三杨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些政务办得比他自己单独处理时要出色得多。 每份奏折的回答都很直接犀利,将事情处理得十分妥帖。 如此一来,朱瞻基对接下来委托三杨处理政务的事愈发放心。 将所有政务交托给三杨后,朱瞻基想了想并未久留乾清宫,径直往太子府走去。 他手头的事情依旧繁杂,虽然政务可交由三杨,但既已与夏原吉商议好条件,有些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着手进行的。 毕竟于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筹集资金。 他打算回去后,写下玻璃制造的方法以及去除羊毛膻味的技巧等内容。 这样一来,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只需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建立工厂,就能马上着手试验生产了。 尽早筹得资金,他也能早日将各项计划付诸实施! 心中盘算着事务,朱瞻基回到太子府,踏入后院时,却见后院门口站着一位从未见过的美丽小宫女。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纤细却不显单薄,体态匀称而优雅。 站定之时,便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将她与宫中的其他侍女区分开来。 沉稳而从容,嗯,还有那恰到好处的曲线,即便身着宽大的裙裳,仍难掩修长*的轮廓。 朱瞻基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所以他此刻,心动了! 停下脚步,他走近了些,偏着头瞥了眼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未曾料到太孙会主动搭话,小侍女先是一怔,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低下头行礼,恭敬地道:“奴婢胡善祥,见过太孙殿下。” “你便是胡善祥?” 听到这名字,朱瞻基略感惊讶,随即想起昨日母亲似乎提过要将胡善祥派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 他没想到母亲动作如此迅速,昨日才应允,今日人就到了!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胡皇后。 唔,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年纪已显端庄秀丽,确实是赏心悦目之辈。 不过历史上这位皇后结局颇为悲惨,因未能诞下皇子,最终被废黜。 虽然这理由稍显牵强,但实则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借口了。 胡善祥感受到朱瞻基的目光,心中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而宫中多年的教养令她始终保持镇定,目光始终维持着四十五度角,微微下倾,直视地面。 一举一动都似经精心雕琢,既谦恭又保持距离,带着几分古朴宫规特有的威严气息。 “长得真不错!” 朱瞻基唇角微扬,轻声一笑。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胡善祥的耳根迅速泛起红晕。 低头的姿态也悄然加深了几分。 瞧她这副模样,朱瞻基忍不住想笑,环顾四周不见母亲身影,猜测她或许在屋内,便未急于进屋,而是倚靠在院门旁,对胡善祥说道: 太孙朱瞻基听母亲提起过胡善祥,说她有个姑姑在宫中任职尚仪,是个地位颇高的女官。 如今后宫无皇后,尚仪的地位愈发显赫,甚至超过了部分妃嫔。 胡善祥听闻朱瞻基提到姑姑,虽感自豪但很快收敛,如实回答。 朱瞻基推测母亲或许正在与胡尚仪商议何事,并询问胡善祥是否知情。 胡善祥否认知晓,朱瞻基笑着打趣她若真知道定不会如此镇定。 随后他话锋一转,提及昨日见到母亲谈论胡善祥,说她年纪不小,却仍在宫内虚度光阴,母亲怜惜她,打算为她找个归宿,哪怕只是做妾,也好过蹉跎岁月。 他还调侃胡善祥该感激母亲的好意,因为此事若成,对她而言是一桩幸事。 话音未落,朱瞻基注意到胡善祥的小手已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脸色愈发苍白,紧接着一滴泪悄然滑落。 朱瞻基惊诧不已,没想到一句玩笑竟让对方落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懊悔自己多此一举。 太子府后院,本该清静的地方,今日却因为一个小插曲变得有些尴尬。 朱瞻基无意间惹得胡善祥掉泪,一时慌了神,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笨拙地摆手,“我只是玩笑而已,你别哭啊。” 然而他的解释如石沉大海,胡善祥情绪激动,竟直直跪倒在地。 这一幕让朱瞻基措手不及,“这是唱的哪出?” 他下意识伸手欲扶,但随即意识到这般动作可能带来的流言蜚语,又迅速缩回手,语气急切,“快起来,我是开玩笑的。” 胡善祥却纹丝不动,恭敬地朝他磕了个头,声音低沉,“太孙殿下,听说太子妃打算为您挑选妃子。” 朱瞻基心头一紧,此事早已不是秘密,他早有心理准备。 但此刻听到她亲口提及,还是忍不住愣住,“你是……吃醋了吗?” 胡善祥耳根泛红,低头不语。 朱瞻基心中若有所悟,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你若是再不起身,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话音刚落,他故作离开状,胡善祥果然急了,急忙抬头说道:“太孙,我也想参与选秀。”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朱瞻基忍俊不禁,“你确定?那可要好好表现才行。” 胡善祥瞧见这般模样,整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急忙辩解:“太孙还记得那个躲在太子爷袍子下侥幸活命的小女孩吗?当年是您牵着我的手,从众人之中将我带出,藏于太子爷衣摆之下。 这些年来,太孙的大恩,我从未敢忘,只盼能有所报答。 即便是在您身边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朱瞻基静静听完胡善祥的话,随后缓缓蹲下身,凝视着她,平静地问:“真愿意在我身边俯首听令?” 胡善祥未作多想,果断点头:“我愿意!” 朱瞻基:“那我若告诉你,太子妃为你挑选的夫家,不仅在朝中权势显赫,且出身显贵,将来你去那里,以你姑母的地位,或许还能当上正妻,你还想留在我这儿做牛做马吗?” 朱瞻基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胡善祥,见她刚要开口,又及时制止,补充道:“别急着答复。 第21章 三五百万两 仔细想想再说。 留在这里尽职尽责,还是嫁入豪门,成为正室?你要考虑清楚,跟着我,我会有很多女子相伴,即便你姑母是宫中的尚仪,你也得不到我半分特殊优待。” 朱瞻基话音落下,胡善祥稍作停顿,便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只要能陪在太孙身边,我一切都听太孙的吩咐!” 朱瞻基听罢一笑,伸手递到她面前:“那现在可以起身了吗?” 胡善祥愣了一瞬,立刻明白过来,兴奋地道:“太孙,您……您答应让我去参选了!” 朱瞻基:“……” 朱瞻基注视着眼前未来小媳妇儿满溢期待的脸庞,心中不禁觉得有趣,忍不住想要戏弄她一番。 于是说道:“关于挑选秀女的事,我的同意并无实质意义。 你知道的,宫中一切都要遵循规矩,而规矩明摆在那儿。 若想成为秀女,你就得和其他人竞争。” 稍作停顿后,他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听说这其中的门道可不少呢。 虽然你长得还算好看,但宫里选秀女看重的不仅是容貌,还有仪态与品性啊。” “在屏风后的老太监会仔细观察每位秀女的一举一动。 比如秀女端茶杯的时候,他们看的是手腕和手指的姿态,外翻表示富裕,内收则显得寒酸,手指修长代表聪慧,手掌厚实象征福气。” “当她们点头或摇头时,点头体现教养良好,摇头可能暗示出身普通;用餐时,观察她们是碗随嘴移动还是嘴靠近碗;回头时,则注意脖子是否纤长。” 说到这儿,朱瞻基瞄了眼满脸迷茫的胡善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不太看好她的表情,接着补充道:“即便你通过了这些考验,还得请黄道馆的人来评估你家祖坟风水,并且核查生辰八字。 要是八字不合,那也是白费力气。” 每提到一项条件,胡善祥的脸色就愈发凝重,等朱瞻基说完,她已经有些崩溃了。 看着她这般可怜的模样,朱瞻基心生怜悯,唯恐稍有不慎便让她哭出来,话锋随即转变:“不过嘛,凡事总有例外。” 听到这话,胡善祥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握住朱瞻基伸出的手,满眼期盼地说:“请太孙指点我吧!” “嗯……” 感受到掌心里柔软细腻的小手,朱瞻基点点头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开门声。 随后只见一位年约四旬的女官陪同太子妃张氏走出来。 张氏瞧见自己儿子蹲在门口,旁边还跪着个小宫女,先是一愣,接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平静地叫道:“儿子,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屋?” “娘,我刚回来呢!” 朱瞻基看到母亲来了,赶忙回应一声,一边扶起胡善祥一边低声说:“好了,快起来吧。 至于那个法子嘛,晚上到我房里来,我会告诉你!” 朱瞻基扶起胡善祥,张氏身边的女官见状便行礼告退,同时向胡善祥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胡善祥望向朱瞻基欲言又止,朱瞻基则看向张氏,发现她正含笑点头,便明白胡尚义与母亲已达成共识。 他随即点头回应,胡善祥顿时安心离开。 待两人走远,张氏带着几分笑意打量朱瞻基,让他面露窘态后才开口:“我已同胡尚义商定,那丫头明日便会安置在你隔壁。 具体如何行事,用得着我说吗?此事你须尽快处理,我也盼着抱孙子呢!” 朱瞻基无语片刻,勉强应道:“娘,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张氏似乎还想逗弄自己,连忙转身欲逃。 刚迈出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问张氏:“娘,我记得祖父赐过咱们几处皇庄吧?其中有没有位于应天府的?” 皇庄乃明代特有之物,由皇家亲自经营。 按等级分三等,皇帝专属、太后专属及东宫专属。 每处皇庄占地广阔,平均达两千乃至三千顷,换算成亩约为二三十万亩,相当于一个小县规模。 这也是宫中重要财源之一。 朱瞻基计划筹建羊毛纺织厂与玻璃厂,甚至未来可能形成工业区,这都需要大量土地。 若从民间征收难免生事,不如直接利用自家皇庄,既占地广且不扰民,还能为太子府增收。 当然,要动用皇庄还需说服母亲。 毕竟这些事务全由张氏掌控。 张氏听后略显惊讶,点头道:“确实有一处皇庄在顺天府,但你为何突然问起?” 朱瞻基说道:“祖父吩咐我和户部筹建一座羊毛纺织厂,将来要制作羊毛毯、羊毛衣之类的东西,自然得征用些土地。” “羊毛纺织厂?羊毛毯?羊毛衣?” 朱瞻基说得模模糊糊,张氏听得懵懵懂懂,但她知道这是朱棣交给儿子的任务,不该多问。 可当听说自家皇庄可能被征用时,张氏心疼起来:“既然这事是祖父交代的,为何要用太子府的皇庄?儿啊,你清楚得很,咱们全家全靠着这几片田地呢!” 朱瞻基无奈地说:“娘,您也知道皇庄里那些事。 几千顷地,在民间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可落到太监手里,太子府上下连件新衣裳都不敢随便买。 我把皇庄交给我,一年给您一百万两银子,如何?” “一年百万两银子?” 张氏一听,双眼顿时放光,声音也高了几分,但随即又怀疑起来:“儿啊,娘读书不多,你可别哄我。 大明一年的赋税才两三千万两,你一个皇庄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娘亲读书不多? 朱瞻基在心里嘀咕,这话要是传出去,当初选娘亲做太子妃的人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这是我和户部合作,他们出了五百万两,我们分成,虽然祖父拿走了一半,但剩下的那部分利润,一年赚个四五百万两不成问题。” 在朱瞻基看来,只要管理得当,虽然只拿一半的一半,但提高生产效率后,利润定然丰厚。 羊毛成本在草原上不算高,关键在于运输和人工成本。 运输嘛,他有办法,兵部送军需到前线,回来时空手而归本就是浪费。 至于人工,这个时代人工费用极低,很多人只要有口饭吃,就肯拼命干活。 这样一来,朱瞻基甚至觉得赚少了才奇怪。 可是他的话让张氏愣住了,她瞪大眼睛盯着朱瞻基,捧起他的脸,满脸难以置信地说: “孩子他娘,你们太子府这些年怎么还不把钱交出来?以前打仗都是我自个掏腰包,你们倒好,越活越滋润了。” 张氏听罢,顿时皱眉瞪眼,却又不好反驳,只能嘟囔着说道:“哎呀,这老头子总是这样,净爱管闲事。” 朱瞻基见状,笑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所以啦,这次让爷爷分走一半也是好事。 他心里踏实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也顺当不少。 再说,爷爷答应过,下回咱们赚钱了,他还跟着一起分呢。” 张氏这才勉强释然,但心中仍有些不甘,嘴里却道:“可我还是觉得少了些,你二叔上次才送了点东西来,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朱瞻基摇头轻笑,“娘,那点小恩小惠算什么?再说了,我打算接下来要做更大的买卖,到时候赚的钱比这多多了。” 张氏眼睛一亮,忙问:“真的?你可别哄我,到底是什么买卖?” 朱瞻基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个嘛,暂时不能告诉你,等事情成了,保证让你惊喜。” “太子殿下,我听闻太子府近日很是富裕,甚至比朕还要富有,此事属实否?”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张氏看着这般情景,忍俊不禁,却又觉不妥,便拧了一下朱瞻基的耳朵,笑着斥责:“让你祖父知晓你这般诋毁他,非得将你打得屁股开花不可!” 朱瞻基毫不在意,此刻老朱头定是对自己感激不尽。 他可是为了自己这位嗜战如命的祖父,直接抄出了上亿两白银的军费。 这还不算那些羊毛生意所得! 揉着被母亲敲击的额头,朱瞻基无奈道: “娘,您莫要担心我会否挨祖父责罚,且听我言,到时我们家别说分出一半的一半,您信不信爹那胆小鬼一听见祖父此话,回去必定将太子府的所有珍藏都卖出,全数奉上。” 张氏听后点头沉思:“确有此理!” 朱瞻基见状笑了,继续说道:“所以说嘛,有失必有得!” 张氏不再多言,看着朱瞻基一本正经的模样,眉梢微扬,笑道: “嗯,还是我儿懂事,不像你爹,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有没有敲痛你?” 朱瞻基岂会上母亲的当,翻了个白眼道:“您就放过我吧,上次您也是这样说的,结果硬是把我的脸捏肿了!” 张氏见朱瞻基不上当,也不勉强,一双眼睛眯起,轻声说道:“孩儿啊,娘与你约定,将应天府的皇庄交予你管理,到时候你挣了银子,可得归于娘,娘也不多取,每年你给我三五百万两便好,剩下的就当作娘给你的……嗯,零花钱吧!” 朱瞻基原本听母亲愿意将皇庄交给他,心中欢喜,觉得自己哄骗人的手段又提升了! 但听到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不多取,每年给三五百万就好? 什么叫剩下的当作零花钱? 朱瞻基眨眨眼,一脸生无可恋道:“娘,您确定我是您的亲生子?” 自己的祖父抢钱也就罢了,他抢不过! 自己的父亲用十两银票糊弄他也算了,毕竟父亲愚钝,确实贫困。 但母亲这分明是要连锅端走的节奏啊! 张氏白了他一眼:“呸,臭小子,说什么疯话,你不就是我亲生的,莫非是路边捡来的?” 朱瞻基叹了口气:“亲生的都谈妥一年百万两,现在怎么又要三五百万两了?” 张氏坦然答道:“儿啊,我是为你着想。 你都这般年纪了,即将选太孙妃,总得备足银子,让这事体面些。 若真只有一两百万两,这婚事怕是显得寒酸。” 朱瞻基听得一怔,见张氏不像撒谎,意识到自己的婚事确实不止百万两。 他顿时慌了,试探着问:“娘,这选妃的事,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张氏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有可能吗?” “看来是不可能的。” 朱瞻基更加慌乱。 想到婚礼花费如此巨大,他对后宫三千的想法顿时没了兴趣。 第22章 迁都顺天 “哪有什么可能不可能!” 母子正说着,朱高炽提剑进门。 他额头有汗,似乎刚从金忠府回来便又去练剑。 太子殿下闲来无事,最爱舞这套自武当道士处习得的太极剑,据说可延年益寿。 至于能否长寿,朱瞻基不知,但近来父亲的脸色确是好了不少。 朱高炽随意问了句,未等回答,便拉着朱瞻基往院中走,边走边说: “来,儿啊,帮爹瞧瞧,这动作标不标准!” 说着,他在院*站定,右腿艰难后抬,长剑直刺而出。 那憨样,真是…… 朱瞻基赶紧捂眼,不忍直视。 张氏也翻白眼,埋怨道:“莫理他,谁教他的,看他这样子,怕是被人笑死了。” 朱瞻基暗想,父王练剑之事怕是已被太*传。 便劝道:“娘,爹就算练不成什么,减肥也好。 若有嘲笑之人,必是心怀恶意,留着也是祸害!” 张氏听了这话,偏着头思索片刻,随后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回头就办!” 朱瞻基觉得再看父亲表演有点尴尬,便对张氏说:“好吧,母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您帮忙看着点父亲,可别让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去吧,去吧!” 张氏挥挥手,等朱瞻基转身要走时,又补了一句:“儿子,明天让喜儿把地契送过去,可别忘了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事!” 朱瞻基无语,闷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随后转身离去。 “咦?儿子怎么就走了?” 朱高炽正在练剑,看见朱瞻基离开,便问张氏。 张氏两手叉腰道:“儿子有事交代,让我监督你练剑,赶紧练,哪怕没练出什么成果,减减肥也好。” 朱高炽听后高兴地说:“是是是,母亲说得对,我现在就练!” …… …… 第二天清晨,朱瞻基又被朱高炽派来的人唤醒。 梳洗完毕,换上朝服,他将临时书桌上的文件收好。 刚出门就见到胡善祥从隔壁出来,怀里抱着一床被子。 “太孙!” 胡善祥见到朱瞻基,脸微微泛红,立刻恭敬地行礼。 朱瞻基见她这模样,猜想她是刚搬来,于是点点头说:“既然搬过来了,就好好住下。 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等我回来再说;平时没事的话,多去太子妃那儿走动,她也常是一个人,多陪陪她。” 胡善祥听完,满脸欢喜,明白这是教导她如何取悦太子妃,急忙点头答道:“奴婢遵命!” “嗯,晚些找你。”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朱瞻基很满意,没再多言,径直去了乾清宫。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和现代的上班族差不多,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打卡,忙到日落西山。 不过,至少上班族还有薪水,要是跟朱棣要工资,估计他的表情会很有趣。 乾清宫内,御案上的奏章一如既往地堆得满满当当。 刚开门不久,三杨尚未到达,朱瞻基随手翻了几份折子,很快便察觉到并无紧急事务。 大多数内容涉及北方战事的物资调配和地方官员的调动等琐碎事宜。 于是,朱瞻基把这些折子分类整理成三份,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将它们分别放到三杨的桌上。 他已经下定决心,在朱棣北伐结束前,不会撤掉他们那张小桌子。 若日后遇到合适的人选,或许还能增设几张。 当他大致安排好这些工作时,前来上朝报到的各部门官员也开始陆续进入乾清宫。 有人呈交新的奏折,有人向朱瞻基报告情况,他逐一回复完毕后,发现三杨已步入殿中。 看见自己桌上早已整齐摆放的折子,三人相视一笑,眼神里藏着几分无奈,随即向朱瞻基行礼后迅速坐下处理事务。 朱瞻基对三杨的表现颇为满意,心想倘若整个朝廷都这般主动负责,他或许真不必天天亲临乾清宫也能维持运转——毕竟水中的鱼终究会游向更广阔的天地。 正在喝茶思索之际,夏原吉领着一位约莫三十岁的青衣官员走了进来。 “臣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臣周忱拜见太孙殿下!” 二人行礼完毕,朱瞻基特别留意了那位叫周忱的新面孔。 昨天夏原吉曾提及要推荐一位贤才,结合当前情景推测,这位很可能就是他。 观察对方青色官服上的图案,知其为五品官阶。 朱瞻基平日只关心一二品*,因此对这个级别较低的官员印象不深。 趁着二人行礼之时,朱瞻基示意旁边的小宦官递给他一份折子,同时暗暗使了个眼色。 小宦官心领神会,迅速将折子放在朱瞻基面前。 翻开首页,赫然写着周忱二字,随后详细记录了他的各项资料,连三代先祖的信息都清晰可查。 朱瞻基瞥了一眼周忱的资料,心中对他的状况有了大致的把握后,便对小鼻涕说道:“给二位大人安排座位。” 小鼻涕点头答应,待端来凳子后,朱瞻基这才笑着开口:“请坐。” 夏原吉倒是很直接,谢过之后便一屁股坐下。 他资格老,自然随性些;而一旁的周忱则规规矩矩地坐着。 待二人落座,朱瞻基转头对周忱说道:“你就是周忱?我昨日听夏大人讲,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想着亲自登门拜访,可惜昨日本兵部金尚书病重,耽误了些时间,只好让夏大人把你带来。” 夏原吉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他怎么没印象这位太孙殿下昨日提到过要亲自拜访的事呢? 看着朱瞻基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明显不靠谱的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周忱初入乾清宫时颇为紧张。 他只是刑部的一个员外郎,官职不大,相当于从五品。 平时按规矩,他只有在每月大朝会时才有机会上朝。 可是以往大多由太子监国,朝会很少开,朝廷大事通常在乾清宫商定,所以他还是头一回踏进这个地方。 之前他还疑惑,身为户部尚书的夏原吉为何要带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前来。 此刻听到朱瞻基的话,他立刻明白了,心里也激动不已。 这可是大明未来的皇太孙,换句话说,他就是未来的皇帝啊。 自己这样的小官,居然能被未来的皇帝重视,甚至有意去拜访,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不管这事真假与否,这话出自皇太孙之口,便代表了一种对国之栋梁的态度。 听完后,周忱既惊喜又惶恐,连忙起身,深深鞠躬,语气谦逊而不失礼节地说道: “能蒙殿下看重,已是臣的福分,岂敢劳烦殿下亲临寒舍?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 “嗯。” 朱瞻基看着周忱的态度,很是满意。 无需多言,一句“若有差遣,请吩咐” 便已足够表达诚意。 这个人确实懂得如何表现自己。 朱瞻基心中默默地给周忱贴了个标签,随后笑着说道:“好,快坐下,别拘束。 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若你没问题,这事就交给你去做!” 周忱听后恭敬地说道:“殿下请讲。” 朱瞻基瞥了一眼旁边的夏原吉,本想让他开口,可夏原吉却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朱瞻基无奈,只好说道: “前几天,我向皇上提议收购草原上的羊毛,借此减少牧民养马的数量,此事已获皇上批准,由我和户部共同负责。 但这事牵涉甚广,不仅需要派人去草原收购羊毛,还需有人将这些羊毛处理妥当,编织成毯子或衣物等物。” 朱瞻基简略地介绍了事情背景,看着周忱说道:“所以,我让夏大人请你过来,是因为听说你在财税方面见解独特,想听听你的想法。” 最后一句是朱瞻基看了资料上对周忱的评价后的感想。 周忱是永乐二年的进士,虽现于刑部任职,但当年考中的文章对财税有独到之见。 朱瞻基认为,这也是夏原吉推荐周忱的原因。 毕竟财税与户部紧密相关,有这样的人才,夏原吉自然不会让他埋没在刑部。 收购羊毛? 周忱闻言蹙眉沉思片刻,才看向朱瞻基道: “殿下之意是通过收购羊毛,促使牧民增多羊群,减少马匹数量?” “正是。” 朱瞻基点头答道。 “草原牧场有限,只要我们愿意收购羊毛,牧民见有利可图,自然会增加羊群,而羊群增多而牧场不变,牧民必然减少其他牲畜。” 周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臣之前曾在应天的集市见过胡人售卖毛毯,只是这东西气味浓烈,制作费时费力且价格昂贵,所以鲜有人问津。 想必殿下手中已有去除羊毛异味的方法了吧?” “不错。” 朱瞻基点头,他料到周忱会想到这一点,连夏原吉都猜到了,被夏原吉推荐的人若想不到这点,恐怕夏原吉也不会推荐给他。 “若是如此,此事确实可以一举两得,不仅能减少牧民养马,还能大有收益!” 周枕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后说道: “然而此中有几件难事。 一是即将北伐瓦剌,草原诸部必定对大明之人严加防范;二是商队赴草原购羊毛的安全难以保障;三是若骤然大规模收购羊毛,恐会惹得草原人起疑。” 听到周枕所言,朱瞻基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俗话讲得好,一个人的主意总有局限,两个人一起谋划就更周全,三人商量起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经周枕提醒,朱瞻基也意识到其中的问题还真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略作思量后便说: “这都不是什么难题。 北伐不过是针对瓦剌人,我们可以与其他部落照常贸易。 至于安全问题,我们可以让牧民自行将羊毛运至边境交易就行!” 朱瞻基说完,瞥了眼夏原吉,接着说道:“此事还得仰仗夏大人。 烦请夏大人替朕拟一道奏疏,请求开放边关互市,到时候双方就在互市上交易便是!”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立刻应承道:“臣遵旨!” “嗯,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朱瞻基见夏原吉答应下来,继续说道:“若大量收购羊毛会引起草原人的怀疑,那我们就告知他们朕打算迁都顺天的消息。 顺天冬季寒冷,我们需要收购大量羊毛,正是为了迁都顺天做准备!” 第23章 弼马温 朱瞻基说着,又从怀中取出昨日写好的一些纸页,说道: “还有,我在收购羊毛时,打算用大明的陶瓷、食盐、布匹、丝绸等日用品来代替现金支付。 另外,这是我最近研究出的一种新制盐方法,你们看看!” 说完,朱瞻基将一张开头写着《矿盐精炼法》的纸递给小鼻涕,让他转交给周枕和夏原吉。 大明的盐铁产业均为官营,占据了朝廷财政收入的一大半,盐价由官方制定,虽不算离谱,但利润却极为丰厚。 只因可供食用的盐矿资源有限, 一斤盐的价格约两钱银子,一两银子等于十六钱,换成铜钱则是1000文,也就是一斤盐大约值120文。 这其中的利润实在惊人,朱瞻基抄没过纪纲的家产。 他知道纪纲的收入来源之一便是盐矿收益! 而且相较于后世的各种精盐,这个时代大多数食盐其实是有毒的。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明白不吃盐为何会身体乏力…… 即便内心深处早已将食盐视作一味药材,不吃便会体弱乏力,无法劳作。 所以绝不可能因食盐有少许毒性便完全弃之不用! 只不过食盐比玻璃更棘手,因为它属于官方专卖,是大明的重要财源。 其间的利害关系复杂,自然得让夏原吉参与进来才好。 当夏原吉接过小鼻涕递来的纸时,目光微微扫过朱瞻基,心中暗叹盐铁之事从来无小事。 他不敢轻忽,尤其听闻朱瞻基提及一种全新的制盐方法。 待看完纸上内容后,他紧握那张纸猛然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急切地问朱瞻基: “太孙殿下,此法是否属实?此事非同小可,若真能食用这些毒盐,仅凭这一点,殿下便可流芳百世!” 对夏原吉的反应朱瞻基并不意外,笑了笑说道: “流芳百世的事我不需多言,定会如此。 至于食盐,只要依我的法子来,哪怕是从毒盐中提炼,也必是最优质的精盐!” 见夏原吉仍存疑虑,朱瞻基又补充道:“你若不信,可先试验一番,拿几只兔子试试便是。” 话音刚落,夏原吉已将纸谨慎收好,拱手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说:“臣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去。 朱瞻基愣了一下,待见夏原吉快出门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喊道: “惯例,我要五成!” ---------- “糟了!!!” “太草率了!” 看着夏原吉头也不回地离开,朱瞻基脸色瞬间阴沉。 凭他对这老狐狸的了解,一旦真的制出精炼食盐,再想讨价还价就难上百倍了。 “太孙,这……” 旁边的周忱疑惑地看着朱瞻基为何此时说一句“糟了” 。 那“糟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糟了是一种草,你可以叫它曹操草!” 见周忱一脸求教的模样,朱瞻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意解释道。 周忱:“……” 我总觉得你在糊弄我,但不知为何又觉得事情是真的。 真的存在所谓的“曹操草” 吗? 这跟曹操有什么关联? 周忱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 但他并没有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更想知道朱瞻基给夏原吉那张纸上的内容。 仅凭夏原吉的态度,他就明白这事绝非寻常。 直到夏原吉离开,他才转向朱瞻基询问: “殿下刚刚交给夏尚书的可是将毒盐转化为食盐的方法?” 所谓毒盐,其实就是矿盐。 如今市面上的食盐多为海盐,其次才是井盐。 无论是哪种,制作方式都很原始,井盐煮的是卤水,海盐煮的是海水。 依据颜色不同,食盐可分为青、黄、白、黑、紫五种。 其中青盐品质最佳,黄盐次之,而黑盐与紫盐,单从颜色上就能判断出它们是有害的。 矿盐亦属此类毒盐,通常不供人食用,只是偶尔用来喂养牲畜。 但数量最多的恰恰是这种毒盐。 若真能把毒盐转为食盐,那么无疑会极大提升大明的盐税收入。 要知道太祖朱元璋能从南征至北,盐税功不可没。 即便在当下,盐税依然是大明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占去近半壁江山。 周忱有些惋惜,之前皇太孙还让他一起查看这个方法呢。 只是夏原吉接过之后,立刻揣进怀里,他纵然想看也无计可施,毕竟他一个小小五品官怎敢从一尚书手中夺物。 朱瞻基对周忱颇为看重,听闻他的提问后点头说道:“这不仅仅是将毒盐变为食盐的方法,还包括把劣质盐制成上等食盐的技术。” 周忱听完朱瞻基肯定的回答,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道: “殿下,我朝盐税比起宋代减少了十分之*,实际上大多都被私盐侵占了,再加上层层盘剥,最终入库的不过十分之一二。 即便如此,这也占去了我国税赋的大半,若殿下能找到办法把毒盐转为上等食盐,并且不让此法外泄,定可用这些优质盐压制劣质盐及私盐,到那时国家赋税必定激增!” “嗯,同样的价格,用优质盐替换劣质盐,这个主意不错!” 朱瞻基听罢周忱的见解,微微颔首,觉得彼此的想法颇为契合,于是说道:“此乃缓事,待夏尚书查验之后再议亦不为迟。” 朱瞻基话毕,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递与周忱,说道:“东宫在应天府设有皇庄,占地颇广,约有三千顷,我有意在此兴办羊毛纺织厂。 这是东宫令牌,你持此令前往,径直接管皇庄,实地踏勘一番,务必要挑选靠近水源之处。 选好之后,速来告知于我。” 周忱听闻,恭敬接下令牌,应声道:“遵命。” 随后,朱瞻基再次嘱咐了一些建厂选址的具体要求,便放周忱前去行事。 这皇庄规模不小,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县,朱瞻基自不能逐一查看。 因此,他决定让周忱先行探查,这也算是一次对他的试炼。 待周忱离去,朱瞻基继续批阅三杨送来的奏章。 至午时,他用过御膳房送来的午饭后,小鼻涕趋步上前禀告:“殿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张懋求见。” 朱瞻基正饮茶,闻言即刻点头道:“传他进来。” 不久,身着飞鱼服的张懋步入殿内,见到朱瞻基,他神色恭敬,深深作揖:“末将张懋拜见太孙殿下。” “起来吧。” 朱瞻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已有两日未见的张懋,“这几日锦衣卫的工作成效,我已听闻,表现不错。 圣上有旨,锦衣卫暂由我统辖,若无变故,待皇上北伐归来,你或可正式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听罢此言,张懋面露喜色,连忙谢道:“末将多谢太孙殿下提携。” 朱瞻基看他这般模样,莞尔一笑,摇摇头道:“我的提携无用,关键在于你自身是否具备相应才能。 即便我让你登此高位,也难免有人伺机取而代之。 毕竟觊觎锦衣卫权力者,绝非寥寥几人。” 张懋闻言深思片刻,随即领悟朱瞻基所言之意。 锦衣卫权柄之重,世人皆知。 欲坐稳指挥使之位,仅凭运气断然不行。 且不说远,当前锦衣卫仍受朱高燧约束,而朱高燧与汉王党关系紧密,汉王又素来与太子不睦。 朱高燧清楚自己已然选择了站在太孙这边,即便他此刻占据着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一旦朱瞻基有所动作,他依旧难以信任。 朱瞻基见其明白心意,便未多言,有些事终究只能意会。 随后问道:“哦对了,你此行应该有要事吧?” 听闻此言,张懋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折子递予朱瞻基道:“太孙殿下,这是近几日我率军剿灭纪纲余党、整顿锦衣卫后留下的职位空缺名单。” “其中指挥佥事两人,镇抚使两人,十四所千户五人,副千户八人,百户二十四人,试百户四十九人,总旗七十人,小旗一百五十人,望太孙过目。” 朱瞻基接过折子并未立刻查看,而是先问:“呈报给圣上了吗?” 张懋忙答道:“已呈报,圣旨回来说一切由太孙做主!” 朱瞻基听后愣了一下,有些疑惑,脱口反问:“让我做主?” 张懋点头确认:“圣旨确是如此说的,否则我也不会将名单送来。” “啧啧!” 朱瞻基皱眉咂嘴,觉得这定是老朱别有深意,让自己堂而皇之地安插亲信入锦衣卫? 若换作父亲那般单纯之人或许信了,但以自己这不靠谱的祖父,怕是另有玄机。 思索间,他又问:“我三叔如何?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提到朱高燧时,张懋脸现异色,迟疑片刻方道:“据闻,殿下已被圣上安排去养马了。” “哈哈!” 朱瞻基一听这话,再也忍俊不禁,刚入口的茶水竟喷了出来,咳了几声后才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圣上将我三叔派去做弼马温?” 嘿,养马的官职不就是弼马温嘛!弼马温避马瘟! 堂堂朱高燧竟沦落为弼马温,要是这事传到应天府,今日最热门的话题必定与此相关。 切莫小觑古时这些场所的八卦传播力,许多机构都将暗桩安置于此并非无缘无故。 每日出入这些地方的人员中,自然少不了各级官员的身影。 张懋见到朱瞻基这反应并不奇怪,他自己得知这消息时也差不多这般模样。 皇帝虽然对这位皇子颇为欣赏,但也没有完全放心,这才将锦衣卫交由他掌控。 然而,就是这样的安排,让这位皇子被贬为御马监太监,着实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御马监太监名义上是官职,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看管马匹的角色,除了几匹军马,别的事情根本沾不上边。 张懋点头附和道:“殿下此次恐怕是因纪纲之事受到牵连,毕竟锦衣卫一直由殿下统领,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殿下自身难辞其咎。” 朱瞻基听后恍然大悟,随即又略显失落地说:“这样说来,倒是便宜了我三叔。” 这里毕竟是乾清宫,东厂的人也在场,张懋不敢直接回应,便换了种说法:“听说户部和兵部加大了北伐的军费开支,工部也得赶制十万斤**,看来皇上心情很好。” 朱瞻基自然领会了张懋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只要皇上心情好,就不会真正动*朱高燧。 顶多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第24章 囚犯 朱瞻基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家祖父的性格。 对几个儿子,表面吓唬吓唬,嘴上忽悠忽悠,但疼爱之心从未减少。 朱家这一代受朱元璋影响极深,朱元璋出身贫寒,最看重的是亲情。 在太子朱标还在世时,几个皇子都很安分守己。 只有朱允炆自作聪明,不仅自找麻烦,处理事情还优柔寡断,把一副好牌打得一塌糊涂,最终给了朱元璋反击的机会。 常言道,该得不得,必有灾祸;该行动时不行动,反而遭殃。 眼看大侄子把自己逼到绝境,若再不反抗,整个家族可能都会覆灭。 于是朱棣开始反抗,其实他也没抱太大希望。 当时建文帝手握重兵,简直是势不可挡。 然而,奇迹发生了,朱棣竟然成功了。 即便如此,朱棣内心依旧有些愧疚,并非是对朱允炆,而是对朱元璋以及自己的大哥朱标。 因此,朱棣登基后,处处以朱元璋为榜样,教育子女也不例外。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等自己死后,到了地下,能获得朱元璋的认可。 朱瞻基对于祖父对自己那位三叔朱高燧的“罚做马夫” 之举,虽感无奈却并不惊讶。 毕竟撇开其他不说,朱高燧本身就是一位出色的军事统帅,在太祖北征时,汉王和他二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朱瞻基猜测,在北征物资调度完毕之前,这位三叔恐怕还得暂时扮演一段时期的马夫角色。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有所好转,似乎也理解了祖父为何会将锦衣卫之事托付给自己。 这无疑是种安慰吧,毕竟朱高燧是纪纲的上司,而纪纲所涉之事,即便将其幽禁也不为过。 但朱棣并未采取极端措施,若说对此有异议,那必定是朱瞻基自己了。 如今祖父将锦衣卫交付给他,无疑正中他的下怀。 若非祖父有意,即便他对锦衣卫权柄垂涎,也不敢贸然插手,即便安排张懋,那也是因为张懋本身便是锦衣卫的一员。 不过现在情况变了,提到交易、合作之类的事,朱瞻基自认为不逊于九成九的夏原吉。 “咳咳!” 朱瞻基想到此处,清了清嗓子,随即对张懋说道:“既然圣上已将锦衣卫交给我,你近日整理一份名单,尽快填补空缺。” 张懋听后神情肃然,立刻应道:“末将遵旨!” “嗯!” 看着张懋如此态度,朱瞻基颇为满意。 没办法,作为老朱家的后代,他对张懋有着本能的好感。 待张懋领命离去,朱瞻基稍作思量,又开口道: “锦衣卫事务固然要紧,但你身为英国公家子弟,我更期待你能继承荣国公与英国公的英勇气概,在战场建功立业。” 稍停片刻,朱瞻基接着说道:“昨日兵部尚书呈奏折给圣上,请求批准组建一支幼军,规模大约五千人。 如果圣上同意,你可愿意加入这支幼军?当然,若你决定加入,锦衣卫的事务就需要另找人选接手了。” 张懋听罢此言,脸色未改分毫,立刻说道:\"末将唯太孙殿下是从!\" 朱瞻基轻笑一声:\"嗯,很好。 既然你无异议,回去后便多研*吧!\" 张懋听完并未即刻告退,而是稍作停留,略一思索后再次拱手,犹豫道: \"太孙殿下,末将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莫要绕弯子。 \" 张懋见状,略显尴尬地抱拳道:\"太孙殿下恕罪,此事甚是怪异,末将亦不敢妄断。 \" 道过歉后,张懋才开口:\"太孙可知沈秀其人?\" 朱瞻基闻之先是一蹙眉,随后很快明白沈秀所指何人,看着张懋露出几分疑惑:\"那太祖朝的奇人沈万三,本名沈秀,彼时狂傲至极,竟以一人之力犒劳天子亲军,太祖欲杀之,幸得孝慈高皇后拦阻,后被流放云南,难道此事与沈万三有何干系?\" 张懋答道:\"禀太孙,确有关联。 虽太祖皇帝流放了沈万三,却未曾深究其家眷。 沈万三尚有一子,名唤沈文度,此人继承父业,后归附纪纲,末将在肃清纪纲余党时得知此讯,遂将其拘捕。 \" 朱瞻基对沈万三后代之事并无太多惊讶,毕竟关于沈万三的民间传闻众多,不少商贾以此为噱头,甚至有人将其神化。 然则他对沈万三后裔本身并无多大兴趣,若沈万三本人尚在,或许还能引发些许好奇。 但沈文度嘛…… 朱瞻基摆摆手:\"既是纪纲同党,按律处置便是,杀头抄家皆依规而行。 \" 张懋听后有些迟疑,说道:\"传闻沈文度承继了沈万三的聚宝盆,一夜暴富,归附纪纲后更是挥金如土,不仅进贡大量黄金、珍稀之物,还许诺定期供奉,其财富匪夷所思,若真有聚宝盆……\" 张懋说到此处停下,偷瞄朱瞻基一眼,话锋隐晦。 朱瞻基听罢翻了个白眼。 聚宝盆? 别说科学与否,即便真有这么个玩意儿,朱瞻基不信太爷爷会放过沈万三父子。 即便落到了沈文度手中,朱瞻基依然不信纪纲会毫无所图。 不过,尽管他对聚宝盆没太大兴趣,但对沈文度其人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纪纲他是了解一些的,祸害的富商何止一两个,纪家之所以富甲一方,绝非仅靠受贿所得,其中还有不少富商家破人亡的秘密。 然而,这个沈文度竟能存活至今。 看来,此人定有非凡之处! 朱瞻基思索片刻后对张懋说道:“你去告知沈文度,要想活命,就每年向我进贡一千万两白银。” “一年一千万两白银?” 张懋听完这话,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 整个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三四千万两白银,这位太孙一开口就要人家交这么多,若不是太祖皇帝还在世,谁能办到? 朱瞻基并未在意张懋的惊讶,接着说道:“当然,这钱我不会让他白给。 找个机会,把他带来让我看看,我有事需要他去做。” 张懋听后点头答应,知道眼前这位太孙殿下必有深意,便没有再多问。 见张懋无他事,朱瞻基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解缙在诏狱中如何?” 解缙此人,朱瞻基对他既有感激又有几分复杂。 从理上讲,解缙确实给予过他帮助。 毕竟“好圣孙” 这三个字并非空穴来风,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朱棣的想法。 朱瞻基心里清楚,自家祖父最初对父亲并不十分满意。 相比起来,汉王朱高煦与祖父朱棣有不少相似之处。 正是因为解缙的一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朱棣,再加上太子多年的监国经历,这才使得太子之位稳固下来。 不过,朱瞻基对解缙这个人提不起太多好感,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了就是脑袋不太灵光。 搞学问,解缙堪称高手,但做官则完全不适合。 张懋听朱瞻基提到解缙,迟疑片刻说道:“解学士刚入狱时整日哀号,那时锦衣卫还是纪纲掌权,解学士吃了不少苦头。” “哀号不断?”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从张懋的脸色就能猜到解缙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他耳中可能并不悦耳。 于是说道: “现在情况如何?” 张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这解学士性格太过顽固,伤还没完全好就又开始嚎叫了。 深更半夜的,弄得大家睡不好觉,所以我只好把他吃的饭减少到不会饿死他的程度。” 朱瞻基沉默了一会儿。 他觉得要是让解缙自己选,说不定还会对纪纲心存感激呢。 毕竟挨点皮肉之痛总比丢了性命强,没有朱棣的旨意,纪纲也不敢真的把解缙怎么样。 但饿肚子嘛…… 朱瞻基心里明白得很。 想了想,他也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没什么要紧事,就说:“罢了,你去准备些酒菜,我们一起过去瞧瞧他吧。” “末将遵命!” 张懋点头答应后,朱瞻基跟乾清宫的三杨打了个招呼,就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袍,离开了皇宫。 上次他来这里还是为了抓捕纪纲的时候。 不过短短几天,诏狱里的人就已经换了一批,纪纲的同伙要么被斩首,要么被抄家,如今这里看起来空旷了许多。 见到朱瞻基前来,一大群锦衣卫纷纷跪倒在地。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上次侥幸活下来的,深知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太孙实际上有多么恐怖。 尤其是那支由十八名蒙面骑兵组成的神秘部队,面对上百敌人,始终毫发无损地击杀了纪纲及其部下。 尽管今天没见到那些骑兵,但锦衣卫们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依旧充满敬意。 诏狱内部没有窗户,昏黄的油灯光线昏暗不明,虽然不刺鼻,但潮湿*的气息令人难以忍受。 张懋提着一只精美的食盒走在前面领路,这是朱瞻基第一次踏入这样的场所。 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如同无人居住般寂静的牢房,朱瞻基越发觉得奇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表情,走在前头的张懋开口问道: “殿下是不是在纳闷为什么诏狱里如此寂静?” 张懋听罢便笑着说道:“殿下所言固然无误,但诏狱另有其规。 锦衣卫的弟兄们日常起居皆在狱中,若进来一名囚犯便喧哗不止,定会扰了众人的休憩。 为免生事端,每次给囚犯送饭后,弟兄们总会略作安排,令他们无暇多言。 久而久之,有些老练的囚犯也就理解了我们的处境,纵使心中有怨,也不再出声。” 说到此处,张懋不禁笑出了声。 朱瞻基沉默以对。 看着张懋那一脸自得的笑容,朱瞻基心中颇为无奈。 你以为自己很风趣吗?囚犯体恤狱卒?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骗,想让我开心一笑? 两人继续前行约莫五六分钟,又下了几级台阶,张懋这才指着一扇紧闭的铁门说道:“殿下,解大人就在里面。” 朱瞻基颔首:“开门吧。” “是!” 张懋从怀中取出钥匙,将门锁打开,随后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朱瞻基,并说道:“殿下,这一层的囚犯都已迁至别处。” “嗯。” 朱瞻基心领神会,接过了食盒,轻轻点了下头。 张懋见状,拱手行礼后便道:“末将告退。” 第25章 还想活吗? 待张懋离去,朱瞻基才缓缓推开了牢门,屋内一片寂静。 好在牢房还算整洁,除了些许霉味,别无他异。 借着昏暗的灯光,朱瞻基勉强辨认出角落里有一个蜷缩的身影。 通过那微弱起伏的身形,可以看出此人尚且活着。 朱瞻基见状并未呼喊,而是将牢房内的一张不知何时放置的小桌拖到了近前。 点燃桌上油灯,朱瞻基打开食盒,将其中的食物尽数取出。 菜肴不多,共有四样:两荤两素,一份卤鸡,一份红烧肘子,以及两盘韭黄炒蛋和一盘炝炒白菜。 卤鸡与红烧肘子均购于酒楼。 但韭黄却属珍稀之物,此时正值寒冬腊月。 荤菜易得,而素菜,尤其是如韭黄这般难得的,寻常人家根本不敢奢望。 就拿这韭黄来说,它是用温室精心培育而成的,单这一盘便需耗费十两银子。 换算成现代货币,大约值一万元人民币。 朱瞻基将几道菜摆好,又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 仿佛察觉到有人动弹,他径自给两只酒杯斟满,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而后咂咂嘴说道: “这是应天府南门巷子万花楼的招牌酒,听说一壶值三十两银子。 解先生不妨起身尝一杯?” 朱瞻基话音刚落,眼前身影微微颤动。 当他以为自己这话毫无效用时,那人忽然坐直了身体,却不看他,先用手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紧接着,他一把抓过一只猪肘子咬了一口,或许意犹未尽,又伸另一手拎起整只卤鸡,边啃肘子边嚼鸡肉。 几口吞下,因吃得急了些噎住了,放下卤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瞧见朱瞻基桌上的酒壶,也不顾对方表情如何,一把抢过来,直接对着自己的嘴狂灌。 朱瞻基目瞪口呆。 “慢点喝,我可没跟你争。” 看着解缙这般模样,朱瞻基先前准备好的话语全然忘却。 他张了张嘴,见解缙完全无视自己,顿感无奈,正欲举杯浅酌,才发现酒已尽。 瞄了一眼解缙面前的白瓷壶嘴已乌漆嘛黑,朱瞻基默默打消了续杯的念头。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解缙大快朵颐,活脱脱像个未转世的饿殍。 朱瞻基双眼无神,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待盘中只剩猪骨,卤鸡化作一堆碎肉,解缙才摸了摸肚皮,拎起空壶晃了晃,愤然问道: “敢问殿下,尚有酒否?” 朱瞻基:“……” 原来你知我在此。 朱瞻基冷冷扫了眼解缙,面无表情答道:“无矣。” 解缙听完,不死心地瞥了瞥朱瞻基身旁的食盒,确认里头确实无酒后,满是惋惜地道: “可惜哉,可惜哉。 无酒则生愁,愁深更忧,忧至添烦,吾之愁绪殿下岂能置之不理乎?” 朱瞻基:“……” 你就尽情哀愁吧,等太祖哪日念起你,问句你还活着没。 你就不担心了吗? 朱瞻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解缙简直无言以对,觉得这家伙经历的社会挫折还是太少了。 他停顿片刻后,慢悠悠地说: “有人称解先生为文曲星转世,五百年来学问最渊博之人!” 解缙听了这话,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韭黄炒蛋,一边附和着点头,毫不谦虚地道:“这话听着舒坦,谁说的?真是识货的人!” 朱瞻基默默盯着他,心里一阵无语。 瞥了眼解缙,朱瞻基接着说道:“若我告诉你,这话出自皇上的口,你信不信?” 朱瞻基话音刚落,解缙正夹菜的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看向朱瞻基,眼中满是喜色:“皇上真这么讲的?” 朱瞻基张了张嘴,看着解缙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真想伸手探探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啥玩意儿。 要不是清楚这家伙确实读了不少书,在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朱瞻基早就甩袖子走了。 心里憋着一股火,朱瞻基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要是我说皇上还提到要看解先生是否还健在,你觉得还能这么开心吗?” 朱瞻基以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就算解缙再愚钝也该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但下一秒,解缙的表现让他着实开了眼界。 “当然开心啊!应当痛饮一杯,哈哈!” 说着,解缙下意识地摇了摇酒壶,随后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朱瞻基终于意识到,跟这人说话千万不能拐弯抹角。 于是又翻了个白眼,直言道:“既然高兴,吃完这顿饭,解先生就准备启程吧。” “启程?去哪?” 解缙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韭黄炒蛋,下意识问出口。 等到看见朱瞻基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个傻子时,才突然醒悟,动作猛地一顿。 下一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满是震惊地问道: “皇……皇上要我……要我赴死!” ------------ 还不至于蠢到听不出这话的深意! 朱瞻基瞧见解缙被吓得脸色惨白,心里虽觉无语,但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人的独特之处。 朱瞻基注视着解缙略显恍惚的模样,忽然轻笑一声,问出一句:“你还想活吗?” “还想活吗?” 解缙被这句话拉回现实,瞥了眼朱瞻基,嘴角扬起一抹戏谑,似是豁达地摆弄起桌上的韭黄炒蛋,边咀嚼边含混不清地说:“君命不可违,若殿下怜悯微臣,不如再添些酒菜,倒也让微臣心存感激。” 朱瞻基不禁对解缙投去一丝钦佩的目光。 这人看似一根筋,可偏生这样的性子却往往胸怀坦荡。 不提别的,朱瞻基相信,若朱棣要取他性命,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而且他看得明白,解缙这份洒脱绝非伪装。 朱瞻基瞧着他继续进食,手中空酒杯把玩一番,莞尔道:“圣上已北伐,如今由我监国。 日前纪纲谋反,已被我处决,其宅中搜出六千万两银子,北伐军费也从原定的一千万两增至三千万两。 照此情形,皇上恐怕明年冬天前难以归来。 圣上不在应天,此间一切便由我决断。 我既不杀你,无人能动你分毫。” “纪纲死了?” 解缙有些惊讶地望向朱瞻基,随即恍然大悟般点头:“难怪近日府中多了不少生面孔。 太孙殿下,我就不多言了,殿下当与他们解释清楚,打仗就得好好打,怎能让人无辜挨饿?” 解缙一番埋怨后,又满脸委屈地续道:“我只是嗓门大了些,扰了他们的休息,挨揍也就认了。 可每日让我忍饥挨饿,莫非大明朝真缺了我这点口粮?” 见解缙絮絮叨叨半天,却始终未触及正题,朱瞻基险些忍俊不禁,说道:“依你现在这副德行,怕是还没饿够。 好,那就继续饿着吧。 圣上北伐归朝之前,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会保你不死;不过北伐之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朱瞻基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这人他已然看透,实属欠管教。 果然,下一瞬,解缙见朱瞻基欲走,顿时慌了神,急忙起身,顾不上身上污秽的囚衣,几步冲到朱瞻基面前,拦住去路。 慌乱中整理仪容,恭敬地一揖至地,恳切地道:“请殿下搭救!” “搭救于你?”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说道:“难道宁愿被打,也不愿挨饿了吗?” 朱瞻基原以为他会稍微不好意思一番。 然而令朱瞻基刮目相看的是,这小子长得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但脸皮却厚得惊人。 听到这话后,他又一次跪拜,一本正经地答道: “回禀太孙殿下,臣还是要吃饭的,但如果能不死,臣也很高兴。 正如俗话所说,若是鱼和熊掌可以兼得,那当然是两者都要。” 厉害了! 居然把鱼和熊掌兼得搬出来,要是孟老夫子知道他的后辈把这句话改成了这个样子,恐怕连棺材板都压不住吧? 朱瞻基瞄了瞄解缙,虽然心里腹诽,但这样的解缙反倒让他多了一些认同感。 毕竟他需要的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书呆子。 朱瞻基重新坐回座位,看着解缙,解缙见状也乖乖坐下。 这时朱瞻基开口道:“解先生的才情我自然是知晓的,其实皇上对解学士也是极为赞赏的!” 朱瞻基稍作停顿,发现解缙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嘛,你也知道的,自古以来有才气却英年早逝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像汉武帝时期的霍去病,汉文帝时期的贾谊,唐高宗时期的王勃,唐玄宗时期的李贺等等。” 朱瞻基一口气说了四个名字,解缙身为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名人之一,对这些人都有所了解。 正因如此,朱瞻基每提一个名字,解缙的脸色就白上几分。 朱瞻基瞧着他的反应,笑着说道: “当然,比起他们,解先生还算幸运。 我记得解先生今年四十五了吧?这样说来,活得也算够久的了。” 解缙:“……” 解缙看了眼满脸戏谑的朱瞻基,心想要不是对方是当今的皇太孙,他非得让这人见识一下他解学士的厉害。 什么叫比别人幸运? 还有什么叫活得够久了? 谁能不想活着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你不懂? 他解缙一根筋没错,但一根筋不代表他想死啊。 看到朱瞻基调侃自己,解缙无奈地再次行礼道:“臣知错,请殿下指点迷津。” 朱瞻基见解缙服软,却没有立刻放过他,而是继续追问:“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吗?” 解缙点头道:“臣知错!” 朱瞻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点点头笑着问:“那你来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解缙默然相对,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几乎跟不上朱瞻基的步伐。 他承认错误仅仅是为了低头示弱,但究竟哪里错了,他自己也摸不清头脑。 “臣……臣这……这个……” 嘴唇颤动着,却难以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罢了!” 朱瞻基看他这副模样,已不再期待他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他只是想给解缙一个教训,免得这家伙总觉得自己才华横溢,便做起一些自命清高的事情。 若是在乱世或百废待兴之时,这样的态度或许还能行得通。 但在一位强势君王面前,这样只会让你迅速领教现实的冷酷。 偏偏朱棣正是那样的强势*。 方孝孺因拒绝起草登基诏书而遭灭十族之祸。 朱瞻基可不想将来自己费尽心力保下的这个人,转头又去朱棣那儿告状,让自己再次陷入危机。 因此,人是可以用的,但必要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第26章 编写教材 至少得让解缙明白畏惧。 打断了解缙的话,朱瞻基开始切入正题: “如今皇爷北征,短时间内你是安全的,但这并不绝对。 如果你想活得长久,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即便熬过这段日子,等皇爷班师回朝,我卸任监国,你也难逃一死。” 解缙听后点头称是,深知朱瞻基所言属实,随即又面露愁容: “殿下,臣其实也想证明自身价值,可现下深陷牢狱,纵使有心也无力施展啊!” “我还没讲完呢,何必着急?” 朱瞻基冷笑一声:“你想离开这里,近期内我是无能为力,尽管如今诏狱由我掌控,但一旦放了你,恐怕第二*廷就会收回这项权力!” 解缙哑口无言。 朱瞻基却不卖关子,接着说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件事,就算你人在诏狱,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参与?” 解缙一听顿时喜形于色,未加思索便道:“殿下请吩咐!” 朱瞻基见他如此积极,甚是满意,就怕他无所作为,绝不怕他冥顽不灵。 只要他想活命,一切皆有可能。 朱瞻基调整了一下坐姿,嘴角扬起笑意:“这事若论起来,对你而言也算得上一件流芳百世的大好事。 若是做得出色,那修撰《永乐大典》的事,恐怕连提都提不上了。” 解缙听到这话,眸光顿时明亮了几分。 编纂《永乐大典》,向来是他引以为豪的成就。 毕竟这本巨着是皇帝文治的象征,能够参与其中,已然让他名垂青史。 然而,朱瞻基的话却暗示着,眼前之事的重要性远超于此。 解缙忍不住好奇,立刻表态:“殿下只管吩咐,臣必竭尽全力!” 朱瞻基笑了笑,接着说道:“近来我与户部达成协议,不久之后,便会得到巨额财富,这些钱数目庞大,每年至少两三千万两银子。” 朱瞻基给出一个保守估计,随即话锋一转:“你知道的,我是皇太孙,这江山迟早归我。 钱财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再多的银子,于我并无多大意义。” 解缙默然,内心吐槽:什么叫对钱不感兴趣?既然不感兴趣,干脆送我算了! 尽管腹诽,但表面依旧恭敬聆听。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些钱我留着无用,打算用来推动大明的教育事业。 每年拿出一两千万两,用于在全国各地兴办书院。” “每年拿出一两千万两办书院?” 解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朱瞻基,“殿下可知一两千万两能做多少大事?” 朱瞻基冷哼一声:“你是觉得我见识浅薄,还是觉得我对这笔钱特别看重?” 他略带不屑地扫了解缙一眼,又道:“不过是一两千万两银子,你就这般惊讶?格局太小了吧。” 解缙张口欲言,却又见朱瞻基满脸轻蔑之色,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觉得自己待在诏狱的日子不算太久,怎么才一两千万两银子,就成了格局大小的问题了呢? 岂料短暂别离,竟似历经漫长岁月? 不对,该是南柯一梦? 又似乎并非如此。 他心中暗忖,身为堂堂大学士,如今竟连几句古语都用不上了。 不过数日关押,外界已天翻地覆? 解缙心生疑惑。 朱瞻基未理他,继续说道:“实话说给你听,即便大明如今财力不足,若能年收入一两千万两白银,我仍觉不够。 解缙,你既追随于我,就须牢记一事!” 解缙见朱瞻基神色郑重,亦正色道:“殿下请讲,臣必洗耳恭听。” 朱瞻基满意他的态度,觉得此人并非无可救药。 于是严肃地道:“记住,我不在乎大明过往如何,亦不会过问未来,但我父曾叮嘱,身居其位一日,便需为百姓尽责一日。 我不如我父那般慈悲,但凡我能做的,必定全力以赴。 就如眼下办学院一事,只要我在位一日,纵使囊中羞涩,大明的教育也绝不会中断一日!” 朱瞻基言辞坚定。 解缙听后,仿佛雷鸣炸响。 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是朱瞻基最后的话语: “只要我在位一日,纵使贫乏,大明的教育也不会停滞一日!” 解缙凝视朱瞻基,忽觉眼前这位少年比肩朱棣之雄才大略。 他稍愣片刻,随即站起,整理囚衣,将额前乱发梳理整齐。 而后毕恭毕敬面向朱瞻基,沉声说道: “臣解缙,愿为殿下宏图竭力效命,臣解缙苟存于世一日,便愿为大明教育鞠躬尽瘁!” 话毕,解缙深深一拜! 朱瞻基见状并未阻拦,待其行礼完毕,笑道:“好,既然你答应了,那我来说说你的事吧!” 然而解缙听后,苦笑着道:“臣倒是想出外授业,只是殿下您也说了,臣目前尚不能离开这里。” “授业?” 朱瞻基一愣,见解缙神情,方知他所指何意,无奈道: “何时说过要派你去教书?” 朱瞻基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教书先生,硬着头皮跑到诏狱里劝说对方,还讲了一堆深奥的道理。 解缙也被他的话惊得一愣,疑惑地问:“难道不该这样吗?” 在他看来,朱瞻基应该是想借助他的名声来创建学院,这样才能吸引更多人入学。 可现在看他这副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朱瞻基没有理会他的猜测,直接说道:“凭你的才能去做教书先生,实在太可惜了。 你被誉为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人,还编纂过《永乐大典》,想必对各类书籍都非常熟悉吧!” 提到自己的专业,解缙本能地想要炫耀一番,但想起刚才被训斥的经历,立刻老实地点头,认真倾听。 朱瞻基见他态度端正,很满意,接着说:“既然我要创办学院,当然需要教学用书。 所以我想让你在诏狱期间,主要负责编写教材。” “编写教材?” 解缙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朱瞻基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编写教材。 但我要的教材不是什么‘之乎者也’,也不是什么‘四书五经’或八股文,我希望你能凭借编纂《永乐大典》的经验,把所有知识分类整理,像天文、地理、经济、民生、文学、工艺、医学、农业等,按由浅入深的顺序编成书籍。” 解缙听了这话,呆呆地看着朱瞻基,满脸震惊: “殿下这样做……此举……”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什么叫不推崇四书五经,不看重八股文?如果这话传出去,恐怕明天大明就会乱套了。 朱瞻基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笑着说:“害怕了吗?” 反问之后,朱瞻基没等他回答,话锋一转:“怕什么呢?怕那些同僚,还是怕国子监的那些人?” 解缙张了张嘴,感觉嗓子发干,忽然觉得答应朱瞻基是个错误。 不过朱瞻基并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上了这条船,就别想轻易下来,要么坚持到底,要么提前备好一口棺材。 但他并没有继续恐吓解缙,而是语气柔和了些,安慰道:“别担心,我不让你去跟别人争斗,你就专心写书就行!” 朱瞻基沉默片刻,嘴角再次扬起一抹危险的笑意:“况且这是我自己掏腰包办的学堂,教什么书我自然有权决定。 若有谁不安分妄图插手,大不了我直接动手,不听话就砍手,不闭嘴就割嘴。 若这样还不行,那我只能掀桌走人!” 解缙:“………” ………… ………… ………… ps:求票票啊,诸位大佬,票票还有吗?可怜可怜正在拼命码字的小作者吧,月票、推荐票,什么都缺,小作者急需支持! —— 看着朱瞻基说得如此决绝,解缙知道已无退路,苦笑着说道:“殿下既然这么说,那老夫算是小觑太孙殿下了,不过是一死罢了,为了殿下,这条老命豁出去算了!” 听到这话,朱瞻基的笑容更加灿烂,宛如春风拂面:“看来解先生也是明理之人,我没有看错你!” 解缙内心暗自冷笑,若非无奈,他绝不愿登上这条‘贼船’。 谁知道这条船哪天会不会与天下读书人闹得不可开交。 但他也清楚得很,如果不这么做,自己恐怕连死都算不上好结果。 如今只有眼前这位太孙殿下或许能保他性命。 左右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毕竟比起与天下读书人为敌,面对朱棣这样的对手,哪个更明智,根本无需多想。 前者顶多受些皮肉伤还能活下去,而后者却是必死无疑! “不过殿下,编纂书籍绝非易事,资料收集整理需要多人协作,且您规划的书籍种类繁多,是否可以给老夫增派人手?” 朱瞻基略作思索后点头同意。 确实,仅凭解缙一人之力完成所有教材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朱瞻基手里的项目——羊毛、玻璃、食盐等,一旦盈利便会有新计划展开。 时不我待,他无法预测朱棣此次北征究竟何时结束。 若是在朱棣回朝之前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待到朱棣归来,就如同头顶悬着一座巨山,他的行动必将受到极大的束缚! 想到这里,他便转向解缙问道:“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这是你提出的,想必心中已有人选了吧?” 解缙没有让他失望,点头一笑说道:“确实有几个合适的人选。 永乐十年的状元马铎马彦声,他师从郑孟宣,精通诗书百家之学,与我也有些交情;还有王景、邹辑,这两位曾与我一同参与《永乐大典》的编撰工作,皆为世间名士……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若有他们的帮助,定能事半功倍!” 解缙随口报出好几个名字,连同各人的大致情况都一清二楚,朱瞻基听罢不时点头示意,待解缙说完,便笑道: “那就有劳解先生将刚才提到的名字按顺序列成一张名单。” 他的笑意中似有深意,解缙还未揣摩透其中之意,却见朱瞻基已然起身,说道: “我这就不过多打扰解先生了,稍后我会派人送来笔墨,烦请解先生将好友姓名写毕后交予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张懋即可。” 解缙闻言忙点头道:“太孙殿下尽管放心,我定不会遗漏一人。” 话音刚落,他又露出谄媚之态问道:“不知太孙殿下能否让手下每日送些酒菜进来?这几日的生活实在太过艰难。” 第27章 任务 朱瞻基看他意犹未尽的模样,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用你开口,我自会安排他们好好侍奉于你。 如今锦衣卫和诏狱都归我掌管,你在其中有什么需求,除了外出诏狱,只管吩咐便是。” 解缙脸上喜色浮现,连连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见他心情好转,朱瞻基笑着打个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牢房时,另一边闻声赶来的张懋也迎了上来。 “太孙!” 行礼之后,朱瞻基回头看了牢房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外一指,张懋心领神会,点点头,将牢房重新锁好后,随朱瞻基离去。 确认牢房那边听不到声音后,朱瞻基才停下脚步,对张懋说道: “一会儿你给解缙送去些纸笔,他会给你一份名单,无论用什么手段,莫须有的罪名也好,栽赃陷害也罢,我只要你能在三日内,名单上的人全部关进诏狱!” 张懋听后立刻恭敬地答应,没问朱瞻基为何这么做。 对他们锦衣卫而言,这种事太平常不过。 既然决定投靠朱瞻基,别说陷害几人,就算是*也在情理之中。 朱瞻基很满意他的态度,但想到诏狱的情况,又补充道: “记住,人可以抓,但不能动粗。 进了诏狱,解缙和那些人都要好生对待。 若他们闹腾,也让兄弟们忍住。” 说完稍作停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张懋,“这里面有金豆子,你分给他们,当作打扰的补偿。” 张懋喜滋滋接过后掂量着手里的分量,笑着说:“我替兄弟们感谢太孙殿下!” 朱瞻基笑着摇头,“就这点金子,至于这么高兴吗?” 张懋认真地回道:“当然不同,这是太孙殿下赏赐的!” 朱瞻基无奈地沉默片刻,叮嘱道:“解缙那边暂时别告诉他,抓来的人也要和他分开关押。 等他把想到的所有人全写出来后,再通知他。” 朱瞻基担心张懋不小心让解缙知道自己的计划,那样解缙可能会不配合。 毕竟出卖朋友和被人出卖是两回事。 即使解缙最后把人都交代了,朱瞻基也不在意,反正和他没关系。 出卖者是解缙,不是他。 完美计划! 张懋虽不清楚详情,但猜到朱瞻基在算计解缙,心里为解缙默哀一番后,愉快地点头: “太孙殿下尽管放心,诏狱里牢房多得是,到时候我会让解学士好好交代所有事!”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顺便让我见见沈文度。” 张懋听见提及沈文度,立刻说道:“殿下且慢!” 随后,张懋领着朱瞻基来到一间较为整洁的房间,似乎是诏狱主管办公之地,准确来说,是锦衣卫指挥使之所在。 朱瞻基端坐上座,饮茶待客。 张懋这才前去带沈文度过来。 毕竟沈文度与解缙不同,身为商人,即便富甲天下,在*的阴影下,地位近乎最低等人。 朱瞻基自然不会降低身份主动求见。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后,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位身披囚服、浑身血迹斑斑的中年男子入内,他的双手双脚皆戴有镣铐。 显然,张懋已向沈文度说明了朱瞻基的身份。 一进屋,沈文度见到端坐饮茶的朱瞻基,立刻双膝跪地: “草民沈文度拜见皇太孙殿下!” 他语带颤抖,跪伏地上时,甚至不敢抬头。 朱瞻基见他这般模样,料想他在诏狱吃了不少苦头,于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声道: “听闻你是沈万三的后裔,沈万三此人也算奇才,只是心术不正,本应死罪,幸亏太祖仁慈,才免其一死。 你既为沈万三子孙,理应感念太祖恩德,然而你却投靠纪纲那等小人,年年为其供奉,助其打造兵器,意图不轨。 依律,即便将你千刀万剐,也合情合理,不过嘛……” 朱瞻基话锋一转,目光扫向沈文度,又悠闲地饮起茶来,不再多言。 跪于地上的沈文度听罢,脸上随即浮现喜意,忙抬头说道: “太孙殿下,草民对纪纲谋反之事毫不知情,恳请殿下明察秋毫,草民愿倾尽家财,表明诚意!” “糊涂至极!” 朱瞻基随手放下茶盏,看了沈文度一眼,满是轻蔑,说道:“你以为这些家产如今还能由你掌控吗?” 稍作停顿后,他对一旁的张懋说道:“张懋,你告诉他,谋反是何等罪行。” 张懋闻言上前拱手道:“谋反之罪,在我朝乃十恶不赦之首,遇赦亦不可免,一旦发现,所有同党均须处以极刑,抄没家产,诛灭九族!” 张懋话音刚落,朱瞻基便将目光转向浑身冒汗的沈文度,嘴角微扬,冷声说道:\"现在听明白了?\" 沈文度听到朱瞻基的话,身体猛地一震,声音发抖:\"草……草民……草民听明白了。 \" 话音未落,他立刻重重叩了个头,带着哭腔恳求道:\"可草民真的冤枉啊,草民确实不知纪纲要*,即便给我一百条命,草民也不敢呀!\" 朱瞻基嘲讽地一笑:\"冤枉与否不由你决定,我来这里也不是听你诉苦的。 \" 沈文度本以为没戏了,听到后半句却重新燃起希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若太孙殿下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总算没糊涂。 \" 见沈文度反应过来,朱瞻基轻哼一声,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丢在他面前:\"这是锦衣卫百户的身份令牌,拿了它,你就是锦衣卫的人,纪纲的事也能借此解决,还能凭此进出诏狱,经由张懋,有资格让我见你。 \" 沈文度闻言脸上难掩喜色,连连叩头:\"多谢太孙殿下!\" \"别急着谢。 \" 看着沈文度满脸欣喜的样子,朱瞻基补充道:\"有得必有失,从今以后你挣的钱都得上交,每年至少一千万两白银,能做到吗?\" \"这……\" 刚刚的兴奋瞬间消失殆尽,沈文度此刻脑子一片混乱,张口结舌地看着朱瞻基,满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一……一千万两?\" \"嗯。 \" 朱瞻基点点头。 \"太孙殿下,草民……草民……\" 沈文度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位皇太孙难道对钱毫无概念? 一年一千万两白银? 就算把他的全部家产都算上,也拿不出这么多。 他虽然有钱,但名声越大,开销也就越大,实际上到手的钱财少之又少。 别说一年一千万两,就算是把他碎尸万段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 朱瞻基略作侧目,又接着说道:“我明白,仅凭你现在的能力,想要赚到一千万两并不现实,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沈文度听罢,长舒一口气,急切地回道:“太孙殿下有令,请尽管吩咐!” 朱瞻基道:“过不了多久,朝廷即将推出一种新型食盐。 这种食盐的品质甚至优于以往最好的食盐,不仅完全没有苦涩味,还呈现出洁白细腻的特质。 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种食盐推向整个大明。” “食盐?” 沈文度听后神情骤变。 大明朝的食盐,普通商人需持有朝廷颁发的盐引才能参与买卖。 身为大明赫赫有名的富商,沈文度自然也有不少盐引。 他对其中的利害关系十分清楚,但正因如此,他也深知这一行背后的复杂与风险。 可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别无选择,只好点头应承道:“太孙殿下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嗯,此事我已经有了主意,并非让你亲自去销售食盐。 等下我会安排张懋放你离开诏狱。 之后,我会派人给你送些样品过去。 给你十天时间,用这些样品找到至少一百位资产超过百万两银子的富商汇聚应天府,告诉他们若想获得这种食盐的盐引,就必须参与竞拍。” 说罢,朱瞻基看着沈文度微笑道:“当然,若十天之内你未能完成任务,也不必来找我认错,提前为自己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吧,再找个风水宝地,我会让人替你举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一场体面的葬礼? 沈文度听完背后发寒。 这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什么叫体面?恐怕是完不成的话,连骨灰都要被这位太孙殿下扬了吧? 然而真正让他震惊的并非自己的后事,而是这位太孙殿下宏大的计划。 一百位资产超百万两的富商? 即便每人恰好只有百万两资产,加起来也是一亿两白银啊! 深吸一口气,沈文度不敢多问,忙点头承诺道:“草民一定不负太孙殿下所望,必定邀齐百位资产百万两以上的富商前来应天府!” 朱瞻基听后微微颔首,朝张懋递了个眼神,随即一言不发地站起,径直走向诏狱外。 今日阳光正好,无风无浪。 从诏狱出来,看着天色宜人,太阳暖洋洋的,离皇宫又近,朱瞻基的心情格外舒畅,根本没打算坐马车回宫。 目前,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推进,只需照此行事,不久之后,他便会收获丰厚的回报。 第28章 靖难遗孤 等到那时候,手头宽裕了,很多事情都能随心所欲地开展。 朱瞻基也想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于是,他让一直随行保护他的锦衣卫换了便装。 而他自己,则兴致勃勃地在街边那些售卖陶器、瓷器的小摊前驻足流连。 他对这些东西充满好奇,毕竟这些瓶瓶罐罐若是保存得当,拿到后世随便拿出来估个价都是好几万起步的宝贝。 前世他只是个普通人,平日里也没机会接触这些。 现在有机会了,自然想多瞧瞧。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小摊贩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 看到他这身装扮,与常人不同,立刻热情洋溢地围了上来。 每当朱瞻基的目光停留在某件物品上时,小摊贩们便使出浑身解数开始推销。 每一次,朱瞻基都能感受到古人的质朴与真诚。 他不过是好奇地瞄了几眼,没想到这些小摊贩如此热心。 热情总是最难抗拒的。 于是他看得更加投入,等到小摊贩几乎把摊位上的所有货物都推荐完毕,正期待朱瞻基大手一挥全包的时候,却发现朱瞻基站起身拍拍屁股就离开了。 没错,他纯粹只是来看看,绝不可能买。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怎么可能把钱花在这里? 说到底,皇宫里的瓷器比这些精致多了! 朱瞻基转身离去,那些口干舌燥的小摊贩却呆住了,一脸恼怒地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痛扁他一顿。 合着你刚才看得那么认真,一件东西都不买?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岂不是白费力气? 朱瞻基头也不回,等走远了,才对身边的张懋说道:“以后记得关照一下这些小摊贩。” 张懋想起刚才那位向朱瞻基滔滔不绝介绍小摊贩的朋友,心中暗自羡慕他的运气,随即便果断答应:“属下遵命!” 说完后,张懋稍作停顿,靠近朱瞻基轻声说:“殿下,您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我记得前面新开了一家古玩店,殿下若有兴致,不妨过去看看。” “古玩店?” 朱瞻基疑惑地皱眉,不知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转头看向张懋问: “应天城里这样的店铺多吗?” 张懋不清楚朱瞻基为何会有此疑问,但他身为锦衣卫,对这座城里的每条街道都很熟悉,略一思索便回答: “不算太多。 通常喜欢这类东西的人大多是商贾或文人雅士,整个应天府也就三四家而已。 这家刚开不久,店主是一对父子。” “父子经营?” 朱瞻基摸了摸下巴说道:“走吧,去看看。” “是。” 张懋点头领命,同时悄悄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随从做了个手势。 那人会意,很快召集了几名同伴,随后他们便率先朝前走去。 朱瞻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多言。 跟着张懋指引的方向,两人没多久便来到一家古韵十足的古玩店门前。 还未踏入店内,朱瞻基便发现之前那几个看似闲逛的随从已然悄然进入店里,在角落里装模作样地欣赏起几件摆设。 店里顾客寥寥无几,除了那几位随从外,只有一位老人和一名青年站在那里查看货品。 当朱瞻基二人步入店内时,老人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身旁放着一把茶壶,活脱脱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哪里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而那位青年却满脸堆笑,急忙上前迎接,视线在朱瞻基身上一扫便立刻做出一个标准的作揖动作,笑着说: “不知这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本店藏品丰富,上至唐代宋代的瓷器、字画、玉器,下至南方运来的洋货,只要客官中意,尽可告知。” 他的嗓音有些特别,乍一听略显沙哑,但仔细听又能察觉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亮。 朱瞻基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青年” 白净光滑的喉结上,随即嘴角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却没有戳破对方的身份,而是环顾四周之后,才将目光转向面前的“青年”,含笑问道: “那么你觉得,你们这儿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满意呢?” 或许没料到朱瞻基会这样询问,那个少年微微一怔,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一瞬间,原先躺着的老者忽然站起身,拱手对朱瞻基笑道:“公子莫怪,犬子天生愚笨,公子若有想要查看之物,但说无妨。” “请问尊姓?” 朱瞻基看了老者一眼,开口问道。 老者稍作迟疑,随即拱手道:“免贵姓孙,单名一个禹字,公子可称我为孙禹。” “孙禹?” 朱瞻基嘴角带笑,随后点头说道:“如此便对了。” “什么对了?” 孙禹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追问: “公子之前是否知晓我的姓名?” “勉强算吧。” 朱瞻基点头回应,接着转向张懋说道:“去,把那位姑娘捆起来。” “这………” 张懋一时愣住。 姑娘? 哪来的姑娘? 虽然眼前的少年确实有些秀气,小脸蛋也很精致,但到底哪里是姑娘? 起初张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毕竟是锦衣卫出身,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有的。 经朱瞻基一提醒,再细细打量一番,才意识到朱瞻基口中的姑娘正是眼前这名“少年” 。 只是这女子易容成男子的手法实在高超,他差点就被瞒过去了。 回过神后,张懋立即挥手,刹那间,屋内几个看似路人的家伙迅速抽出怀中的短刃,在老少二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两把锋利的兵刃已抵住他们的咽喉。 这时,张懋才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晃了一晃,沉声喝道:“锦衣卫办事,若有违抗,休怪刀下无情!” 直到此时,这对父子才明白,原来刚才的“少年” 身份已经被识破,那女子顿时瞪大眼睛,朝朱瞻基怒叱道:“我只是乔装改扮罢了,既未偷窃也未抢劫,你们有何理由抓我?” 旁边的孙禹则摆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大声喊冤道:“大人明鉴,我们全家无辜,小女乔装成男装是为了避免容貌招惹是非,若有得罪之处,恳请大人告知,我们愿作赔偿。” 朱瞻基没有搭理孙禹,而是盯着面前一脸怒气的“少年” 。 他忽然觉得,缘分真是件很玄妙的事。 孙禹,没错,这人确实在靖难中有功,却因救助建文朝御史大夫景清的两位女儿而被朱棣厌弃。 而眼前的“少年” 并非孙禹的亲生子女,确切地说,是他的义女。 至于名字…… 朱瞻基轻轻拨弄她的几缕额发,将其拨至耳后,说道:“你是孙禹的女儿吧?该叫孙若微,对吗?” 听闻朱瞻基直呼其名,孙若微稍愣,旋即冷脸回应:“是又如何?” “没什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心中此时有些复杂。 此女将来可是赫赫有名的孙太后啊。 而此刻的身份…… 靖难遗孤! 问题是…… 依据历史脉络, 这位未来可是自己那名震天下的儿子的生母! “现在我要不要处死她来表明立场?” 朱瞻基心中闪过这一念头,随即又转向一旁的孙禹,笑道: “说起孙将军,也算靖难功臣,为友女舍弃功名虽令人钦佩,但有些事并无对错之分。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受后果。 孙若微我带走了,要救她,可以回去告诉他们,让建文送来传国玉玺,靖难遗孤才能安生。” 朱瞻基停顿片刻,瞥见孙若微听他说出两人的身份后,已惊恐失态,才缓缓对面色惨白的孙禹说道: “记住,我只给十天期限,超期,孙若微必死,奴儿干都司的亡魂也难逃厄运。” “你……你……” 孙禹彻底被吓破胆,望着朱瞻基,仿佛面对恶魔。 朱瞻基话音落下,孙禹的力气似随之一寸寸消散。 待朱瞻基说完,他整个人便瘫倒在地。 见状,朱瞻基笑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姓朱,如今暂为监国太孙。” 话毕,朱瞻基头也不回地离去。 从古董铺出来后,没走多远,张懋望向朱瞻基时显得欲言又止。 朱瞻基仅凭他的神情便知他心中定是满腹疑惑。 靖难之事对张懋来说并无隐瞒的必要,毕竟无论是他祖父还是父亲,皆因靖难起家。 张玉更是在战场上战死,这一家人天生对靖难遗孤没什么好感。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便先开了口:\"这件事我就不多说了,今天的事你也无需向皇上隐瞒,如实上报就好。 \" \"末将领命!\" 张懋先点点头,随后又迟疑地说道:\"可是太孙,那孙禹该如何处理呢?\" \"你是不是太笨了?你干这行的,这种事还需要我教吗?\" 朱瞻基听后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已经表明态度了,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你现在就派人暗中监视他,看看他在应天还有哪些同伙,到时候直接一网打尽,只要留下一个给建文传话就行。 \" \"你太阴险了!\" 张懋还没来得及回答,孙若微在一旁就忍不住了,愤怒地指责道。 \"阴险?\"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谢谢夸奖!\" 孙若微气得脸通红,继续骂道:\"你……\" \"啧,骂人都这么老套!\" 朱瞻基撇了撇嘴,露出笑容,忽然靠近了些,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等孙若微的脸涨得通红时,朱瞻基才不满地说:\"和小时候相比,虽然还是很漂亮,但你现在有点走样了。 \" 朱瞻基话音刚落,正要开口反驳的孙若微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我们安插在朝廷里的卧底?我不信朱,这名字肯定假的,快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哥哥?\" 朱瞻基:\"???\" 不信朱? 我是靖难遗孤派来的奸细? 第29章 麻将 朱瞻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话要是让自家娘亲听见了,朱瞻基觉得自己那强悍的娘可能连奴儿干都司都要掀翻了。 孙若微一时愣住,随后立刻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不对,若你是同伙,绝不会带锦衣卫来捉我,更不可能是监国太孙!\"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那些胡言乱语。 思索片刻后说道:\"咱们做个交换如何?\" 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孙若微迅速回应:\"休想,恶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休想拿我做棋子,我绝不会背叛皇爷!\" 提及建文,朱瞻基皱眉,对此毫无兴趣。 在他看来,只要祖父还在,建文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堂兄罢了。 朱瞻基并未回应孙若微,而是从容开口:\"我知晓你的妹妹所在,只要你坦白是谁协助你们隐匿身份,避过锦衣卫追查,我就能让你与她相见。 \" \"你知道我妹妹?\"孙若微惊喜地问。 然而朱瞻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张懋下令:\"将她关入诏狱,好好照料,若她招供,直接将内容呈给圣上,不必告知我。 \" 张懋连忙领命:\"末将遵旨!\" --- 中军大帐里,朱棣手握两份锦衣卫刚从应天府递来的密函。 第一份仅有一句: \"皇太孙朱瞻基日前捉获靖难遗孤景清之女孙若微,并以此逼迫其义父孙禹向建文传递消息,要求十日内将传国玉玺送往应天府。 \" 此函无署名。 朱棣看完后嘴角微扬,但随即恢复平静,将密函投入火盆烧毁,接着打开另一份密函: \"靖难遗孤此次潜伏顺天意欲在陛下凯旋时街头行刺,行动中有锦衣卫千户李四古暗中相助,助其隐匿身份,直到张懋察觉时,李四古已畏罪潜逃。 \" 此函署名张懋。 朱棣阅毕,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送信的百户,淡然发问: “张懋的密函莫非出自皇太孙之意?” 锦衣卫千户听罢,浑身一颤,忙叩头说道: “回陛下,张大人所获之情报,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孙若微亲口道出,之后便即刻呈送陛下,太孙殿下未曾插手!” 朱棣点了点头,随即挥了挥手:“退下吧,领取百两银子赏赐!” 锦衣卫千户闻言,浑身一松,叩头道:“末将叩谢圣恩!” 待千户离去,朱棣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朝帐外喊道: “樊忠!” 话音刚落,一个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小将快步走入,单膝跪地道: “臣樊忠拜见陛下!” 朱棣扫了一眼跪地恭敬的樊忠,略作思索,说道:“去,请汉王前来觐见。” “遵旨!” 樊忠领命而出。 待樊忠走后,朱棣随手拿起另一份战报翻阅起来。 不多时,帐外隐约传来朱高煦与朱高燧的交谈声: “二哥,一会儿你得帮我跟父皇说说情啊,那个马厩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你不知道那个老马官有多狠,半夜三更还让我给马添草料,不仅如此,还要在每个马槽上抹盐。 这几天我真是吃不好睡不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你瞧瞧我,现在成什么样了!” 这是朱高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抱怨。 朱高煦则显得比较沉稳,拍了拍弟弟的肩,安慰道:“老三,再忍忍,回头我帮你跟父皇讨个公道,过不了多久父皇自会放你回来。” 二人边聊边往大帐靠近,声音渐渐消失,随即帐帘被掀开。 朱高煦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案前读战报的朱棣。 随后赶紧跪下行礼: “儿臣朱高煦拜见父皇!” “儿臣朱高燧拜见父皇!” 朱棣听到两人的问候,并未抬眼,只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指向面前刚收到的那份张懋的密函,同时继续专注地看手中的战报,语气平缓地道: “这是刚才应天府锦衣卫送来的密函,你们看看。” 朱高煦被朱高燧点了一下,身为老二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密报。 然而,当他看清楚内容时,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父亲大人,这些乱臣贼子竟敢如此放肆!您让我带兵去奴儿干都司,我一定替您将他们斩尽杀绝!” 看到朱高煦的模样,朱高燧也急忙接过密报查看。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与朱高煦的慌乱不同,他显得更为恐惧,连连叩头,爬到朱棣面前哀求道: “父亲大人,孩儿真的不知此事!您一定要相信我,李四古虽是我手下,但这事绝对与我无关,一定是他自己所为,孩儿真的毫不知情!” 说着,他涕泪横流,几乎泣不成声。 听完两个儿子的话,朱棣从椅子上站起,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高燧,缓缓绕营帐一周,才平静开口说道: “这次我亲自出征,本想趁我还打得动的时候,让大明边疆安宁些,给百姓一些太平日子。 没想到……” 想到这里,朱棣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战报摔在地上,怒喝道:“谁能想到,竟有人早已计划好在我凯旋之时行刺于我?” 地上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心虚不已,被这声怒喝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朱棣并未理睬他们,依旧语气淡然:“若不是瞻基发现得早,这帮逆贼恐怕已得逞。 不然等回了应天,你们……”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失落,却又莫名缓和了语气:“说不定那时回了应天,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朱棣话音刚落,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朱高煦更是直接抬起头,愤慨地说: “父亲大人,给我一支军队,我现在就去奴儿干都司,把这些反贼剿灭干净!” 朱高燧一听也连忙附和道:“父亲大人,我也愿意前往!” 朱棣看着他们,尤其是朱高燧,略作沉思后突然反问:“你们真的要去?” 朱高燧一愣,随即急忙点头道:“父亲大人放心,只要您给我一支军队,我定会替您将那些反贼尽数剿灭!” \"你倒是尽心尽力了!\" 朱棣斜睨了朱高燧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既像是在取笑,又仿佛带着些许赞许。 接着他语气平淡地说:\"去奴儿干都司的事儿就免了吧。 这几日朕不在京中,锦衣卫那边闹腾得够呛。 这样也好,你替朕回一趟应天如何?\" \"回趟应天?\" 朱高燧听得一怔,完全摸不清头绪。 朱棣颔首,依旧淡然地道:\"对,回趟应天,去看看那帮逆贼是什么时候潜入应天的,是谁指使的,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朱高燧满头雾水,什么叫去看看?能真看出逆贼是从哪天开始潜入的?能看出是谁主使的?这难道不该有个正式的差事吗? \"这……\" 朱高燧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朱高煦便轻轻撞了他一下,他立刻反应过来:\"儿臣遵旨!\" 见朱高燧应了下来,朱棣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但语调中透着几分关切:\"嗯,应天府眼下一团糟。 纪纲*,现在又冒出个靖难余孽。 你回去之后呢,没事的话就别到处瞎转悠,好好待在家里盯着点,等你查清楚谁是逆贼了,再过来向我禀报。 \" 朱高燧听罢脸色微变:\"这……\" 朱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悠悠地问:\"怎么,还有异议?\" \"没……儿臣不敢!\" …… 应天府,东宫太子府,今日的太子府格外喧嚣。 朱瞻基处理完三杨送来的奏章后,正午时分早早回到了太子府。 后院里,在张氏的督促下,朱高炽正在习练太极剑。 一旁,胡善祥乖巧地为朱瞻基奉茶、闲聊。 朱瞻基瞧了瞧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又望向身旁小脸泛红的胡善祥,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胡善祥听罢赶紧低下头,脸颊染上一层绯红,连连摇头:\"不……不疼了!\" \"嗯,头一次当然会难受些,慢慢就好了!\" 朱瞻基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个劈叉啊,初学的时候确实痛苦,但练熟了,对身体的柔韧性很有好处,跳起舞来也很有帮助,而且还能显着提升你的气质,这对将来选妃可是相当重要哦!\" 胡善祥听了连连点头:\"是,臣妾一定回去勤加练习!\" \"嗯,孺子可教!\" 朱瞻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满足神情,微微颔首。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哦对了,前几天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早已准备妥当!” 胡善祥立刻回答,并补充说,“此刻正安放在殿下的书房里。” “走,一起去瞧瞧!” 朱瞻基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来。 他完全没顾及另一边的张氏母子,转身径直朝书房走去。 书房之中,不知何时已放置了一张四方形、覆有毛毯、四周带框的桌子。 桌上摆着一套看起来极为精致的木制麻将。 以金丝楠木制成,边框嵌着银边,一面平滑如玉,另一面则雕饰着朱瞻基熟悉的筒子、条子与万子图案。 麻将虽已问世,但尚处于发展初期,规则尚未完善且数量不全,仍停留在纸牌形式,知晓此游戏的人并不多。 有传言称是郑和下西洋时的船员所创,也有人说是一位名叫万秉迢的人仿照《水浒传》设计而成。 朱瞻基看到张氏无所事事的样子,灵机一动想到这个,经过一番了解得知麻将并未广泛流传后,便让胡善祥找人定制了一副。 随意翻阅了几张牌,确认无误后,他对胡善祥称赞道: “做得很好,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胡善祥闻言摇头否认,随后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臣妾可没赔钱,我已经做了十几副麻将,如今宫里的许多宫女和太监还想在我这儿再买一副呢!” 朱瞻基听罢不禁莞尔,心想这位未来的儿媳不仅聪明伶俐,商业头脑也很出色。 笑着点点头,他接着问道:“看来你对其中的规则和玩法已经很熟悉了?” 胡善祥点头,并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朱瞻基,说道:“殿下请看,这是我整理的游戏规则。” 朱瞻基接过小册子,发现上面确实详细记载了麻将的各种规则以及玩法,甚至连一些常见的好牌组合也记录得清清楚楚。 第30章 盐石 见此情景,他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夸赞胡善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把金豆递给她,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安心了,接下来给我娘送金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胡善祥听后立刻展颜微笑,乖顺地点点头,接过金豆豆便福身施礼,说:“是,奴婢一定不辜负太孙殿下的期望!” 朱瞻基瞧她这般听话的模样,满意地颔首道:“很好。 今晚到我房里来,我再教你几种姿势。” 胡善祥默然无语,脸颊泛红,正想着心事时,一名小宫女走近,向朱瞻基行礼后恭敬说道:“太孙,太子殿下请您去正殿,户部的夏原吉大人来了,想见您。” 朱瞻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对身旁的胡善祥说道:“你去给我娘学打麻将吧。” 说完,他就往外走。 若他推测得没错,那应该是夏原吉依照他的方法研制出了食盐。 跑到乾清宫没找到自己,所以直接来太子府了。 太子府,前院,正殿里。 夏原吉身穿绣有锦鸡图案的红色官服,坐在首位,早有宫女泡好的清茶他却一口未沾,只是一会儿看看大殿门口。 上方,朱高炽看他这副模样,笑着开口:“夏尚书,瞻基应该快到了吧?不过看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夏原吉拱手作揖,满脸歉意地说:“请太子殿下恕罪,臣此次前来,是因前几天太孙殿下让我试验一种新制盐法,如今已有成果,正欲向太孙汇报。” …… “新的制盐法?” 朱高炽正端起茶杯,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水溅得满身都是。 身边的侍女们吓了一跳,纷纷跪下喊道:“太子殿下饶命!” 朱高炽拍拍衣襟,见众人都跪着,便和蔼地摆摆手:“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都起来吧。” “太子殿下仁慈。” 侍女们松了口气,连忙起身。 朱高炽等她们离开后,才转向夏原吉,带着疑惑问:“夏尚书,能否直言,瞻基真的发明了一种新的制盐法?” 朱高炽本就疑惑,盐与铁素来关系重大,历朝历代均如此,更别说是一种全新的制盐法。 这不是表明可能会多出一条盐的供应渠道吗? 夏原吉点头欲言,朱瞻基却已步入屋内。 瞥见夏原吉,朱瞻基一笑,又望向朱高炽道:“祖父,您唤我?” “你这孩子!” 朱高炽见朱瞻基嬉皮笑脸,摇头叹气,指着夏原吉道,“我刚听夏大人说你找到新的制盐法,可有此事?” 朱瞻基心中早有所料,果然夏原吉是做了此事。 他笑着看向夏原吉:“老夏,制成了?” 夏原吉虽被唤作“老夏”,却并不恼,这称呼让他觉着亲切;而朱瞻基每每称他为夏大人或夏尚书时,分明别有用心。 夏原吉点头,从怀中取出两个拳头大的陶罐,递给朱瞻基,道:“殿下与殿下请看。” 朱瞻基接罐,将一个递给朱高炽,自己持一个打开封盖,随意撒了些到手心。 刹那间,洁白如雪的细粉滑落其上。 看着手中熟悉的盐粒,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正是此物,稍后我教你如何制碘盐。” “碘盐?” 夏原吉不解,朱瞻基并未详述。 碘盐于南方意义不大,尤其沿海地带并不缺碘,但对北方而言却是不可或缺。 只是如今大明七成人口在南方,海盐本身便含碘,因此一时并无急切需求。 朱瞻基计划等事务稍缓、盐政稳定后,再引入碘盐并普及其益处。 夏原吉欲问,见朱瞻基无言,也只好作罢。 此时朱高炽望着掌中白盐,惊讶之余还挑了些入口细品。 若是那些刚在旁伺候的宫女瞧见了这一幕,恐怕当场就会惊得不知所措。 毕竟太子乃是储君,若是贸然食用来历不明之物,一旦出事,对伺候太子的宫女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好在当时只有朱瞻基与夏原吉二人在场。 夏原吉心中笃定,朱瞻基却未曾留意。 朱高炽品尝完那食盐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此盐甚佳,味道纯正,颜色洁净,即便与宫中最好的贡盐相比,亦有过之,此盐出自何方?” 夏原吉听闻此言,目光微显奇异,稍作停顿后答道:“回太子殿下,此盐乃臣昨日依太孙所言之法,在应天府附近一座盐山取来的盐石制成。” “盐石?” 朱高炽初闻此物,尚存疑惑,他对制盐之事知之甚少,仅知晓大明几处主要产盐之地。 然而应天府附近似乎并无盐地,所以当他听见夏原吉提及应天府时,第一反应竟是又发现了一处新盐地。 夏原吉见朱高炽如此模样,便知其并不明白盐石为何物,也不懂其中奥妙,于是解释道: “太子殿下,盐石是由毒盐凝结而成的一种石头,在我朝境内多有分布。” 朱高炽:“………” 朱高炽并非愚钝之人,经夏原吉一提,自是明白了其意。 他张了张口,虽难以置信,但仍看了看手中的食盐,又望向夏原吉: “这……这盐……” 朱瞻基见自家父亲又开始犯糊涂,不禁有些无奈,忍不住插话道:“爹,瞧您这副惊讶的模样,不过是将毒盐转化为食盐罢了!” “你这孩子!” 朱高炽被朱瞻基略作调侃,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臣子面前,不可失了威严,便清咳一声,重新看向夏原吉,仍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问道: “夏尚书,此盐果真由毒盐制成?” 毒盐朱高炽是知道的,各地皆有,只是其中有害成分过多,无法食用。 哪怕买不起盐的人,也不会去食用这些毒盐。 因为这与直接服用有害物质无异。 但如果真有一种方法能将毒盐变成食盐…… 一想到这里,朱高炽的心脏不禁剧烈跳动起来。 夏原吉对朱高炽的表情深有体会,他自己当初拿出这种盐时,也没比朱高炽好多少。 见朱高炽询问,他忙拱手作揖,认真点头回道:“太子殿下,此盐乃臣依照太孙殿下的指示,选用毒盐制成,绝无虚妄!” “好!” 朱高炽听到夏原吉确认后,脸上浮现出愉悦之色。 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追问道:“与别的盐相比,它的成本如何?”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若成本太高,大明所能获得的利益就会大幅缩水。 夏原吉明白这一点,笑着答道:“太子殿下,此盐只需卤水即可,虽比其他盐多了一些工序,但成本相差不大,每斤仅三四文钱。” 听到这个回答,朱高炽心头一震,满脸疑惑地问:“三四文钱?” 盐的成本低廉他是知晓的,但盐价高昂的原因在于大明的财政需求,加上盐引和盐税,使成本倍增。 此外,盐商的混乱管理也让盐价居高不下。 然而,眼前这种盐,质量远超宫中贡盐好几个等级。 贡盐可不同于普通食盐,后者每斤约值百二十文,换算成银子大约二钱。 贡盐的价格却不知高出多少倍,一斤至少要几两银子。 夏原吉肯定地说:“确实如此,每斤三四文钱。” 朱高炽听后大喜,笑道:“这是好事,大好事!” 夏原吉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有了此法,我大明定能将盐税恢复到宋朝水平,只需略微调高新盐盐引的价格,就能极大充实国库。” 两人情绪高涨,已经开始商议新盐盐引的具体定价。 朱瞻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盐的配方是他研制的,可现在看来,似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想将他排除在外。 看到夏原吉提议将新盐定价为每斤近五百文时,朱瞻基再也按捺不住。 他扫了一眼交谈甚欢的夏原吉与朱高炽,直接打断二人道: “我不同意你们所说的事!” “瞻基,切莫胡来,这新盐关系到大明的国库收入,绝不可掉以轻心。 一旦这种盐上市,不仅能充实国库,还能与旧盐形成竞争,促使旧盐降价,让更多百姓买得起盐。 这般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何不同意呢?” 朱瞻基听后翻了个白眼,瞄了瞄夏原吉和他那不太聪明的父亲,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我看你们这是因小失大。” 朱高炽:“………” 夏原吉:“………”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两人一时无语凝视对方。 夏原吉脸皮厚,忙拱手道:“请太孙殿下指点迷津。” 朱瞻基看了夏原吉一眼,说道:“我打算把新盐的价格定在五十文一斤。” “太孙殿下万万不可!”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立刻摇头表示反对: “殿下,您知道普通食盐现在的价格是多少吗?” 不等朱瞻基开口,夏原吉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二十文,即便最便宜的也要百文。 您要把这么优质的盐定价为五十文,岂不是毫无利润?还会冲击现有食盐市场!” “夏老儿,我还以为你懂点商道!” 朱瞻基听罢冷笑一声,稍作停顿后问道:“我只问你两点,大明一年的盐税收入有多少?” 夏原吉听到这话,脸色微沉,什么叫以为他懂商道? 但他还是不甘示弱地答道:“大约在一千多万两银子。” 朱瞻基点点头,大致符合他的估算,接着又问:“若按你的法子,有了新盐,一年的盐税又能收多少?” 夏原吉一听来了精神,脱口而出:“回殿下,臣有信心将盐税增至两千万两!” “才两千万两?” 朱瞻基皱眉撇嘴,瞥了夏原吉一眼,平静地说:“我说我可以保证让户部通过新盐至少赚四千万两,你觉得如何?” “四千万两?太孙此言当真?” 夏原吉呼吸一滞。 这是何等庞大的数目? 四千万两! 大明一年的总收入都未必能达这个数啊。 若非最近抄了纪纲的家,户部恐怕连一半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夏原吉缓缓吸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不安,站起身来略作揖道:“还请殿下明示!” 朱瞻基听罢嘴角微扬,神情温和地道:“夏大人,此事与户部另有所属。 今后旧盐无需再制,我欲令户部倾力研制新盐,然其法需秘而不宣,我自会安排销路,所得利润,三成归户部,三成归我,余下四成悉数献于圣上。” 第31章 保证金 “断不可!” 夏原吉不假思索便摇头,“户部当得五成!” 朱瞻基翻眼白道:“夏老儿,直说了吧,五成之利,户部恐难承其重!” 朱瞻基心中亦有不舍。 但食盐背后牵连甚广,无论远近,朝中大臣之家、功勋贵族,乃至诸藩王,又有几人与此无涉? 若动此利益,难免群起而攻。 此刻他不过监国太孙,并非九五之尊。 纵使无所畏惧,一旦事态扩大,朱棣必责难于他。 这也是为何他将四成收益奉上朱棣的缘故。 简单来说,便是取悦朱棣。 四成的甜头,以朱棣好战之性,定然难以抗拒。 只要这份额能让他满意,其余势力即便心生怨恨,也只能迁怒于朱棣。 毕竟朱棣才是最终得益者,而他们若找朱棣理论…… 并非朱瞻基轻视这些人,纵使赐予百般胆量,他也怀疑这些人是否有勇气面对朱棣的雷霆手段。 对朱棣而言,阻碍他谋利的人,即是阻挠他北伐。 凡反对北伐者,皆为眼中钉、肉中刺! 届时皇祖父定不会吝啬杀几个祭旗,以壮北伐士气。 自己那愚钝的父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若非父亲执意反对北伐,朱瞻基如今怕是连监国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夏原吉,朱瞻基并非轻蔑户部,若是真的五成利落在户部头上,恐怕这位老者日后只能昼出夜伏,否则早晚会被暗算致死。 或许这其中也有朱棣的授意。 朱瞻基瞥了眼夏原吉,说道:“老夏,这次我可没占你便宜。 说实话给你,我打算用新盐把市面上的盐都挤出去,再重新制定食盐买卖的规则!” 夏原吉愣了一下,问:“重新制定食盐买卖规则?” 朱瞻基点头,接着说:“前几天我已派人去找那些家境富裕的大商人,让他们聚到应天来。 我会根据大明的区域划分和人口多少,规定好细则,每个地方安排固定商人在我的规则下卖这些盐。” 夏原吉与朱高炽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还是由夏原吉开口道:“殿下容禀,老臣有不明白的地方!” “直说!” 夏原吉拱拱手,“请问殿下,自古商人都逐利而行,殿下怎么限制这些商人呢?要是有人私自不守规矩,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这很简单!” 朱瞻基微笑着回答,“要做盐商可不容易,我会要求他们交一大笔保证金,这保证金就是他们守规矩的保证。 如果他们按规矩行事,到期后这笔钱就会还给他们;若不守规矩,我不但没收他们的保证金,还会取消他们的盐商资格!” “保证金?” 这是夏原吉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新词,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金,只要是金子,那不都是钱吗? 对户部来说,有了钱,事情就好办多了。 听到这话,朱高炽也笑了,拍着手说:“此法极妙,这样一来,朝廷定能得到不少保证金!” “你们想什么呢?咱们朝廷还得讲信用啊,懂不?” 看到两人一副只顾着算钱的模样,朱瞻基一脸无奈地嘲讽道:“这些保证金我们只是替他们保管,如果他们守规矩,钱就归还他们;要是不还,以后谁还会信你们?” “可是……这么多钱,难道朝廷就不要了吗?” 朱高炽有些惋惜地搓搓手,一脸心疼。 即使他还没见到所谓的“保证金”,但他已经能想象出这笔钱的数量有多惊人。 想到这笔钱不属于朝廷,习惯了穷日子的朱高炽顿时心疼不已。 “当然不能要,商鞅立木的道理,你爹难道不清楚?” 朱瞻基轻哼一声,接着说道:“再说啦,这保证金算得了啥?你瞧瞧咱们大明有多少子民?夏老兄,五千万人总该有的吧?” 夏原吉听了这话,面上微微一滞,随即点头应道:“去年粗略统计过,虽不够精准,但人口大致在五千万出头。”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尽管那迟疑一闪而过,可他看得分明。 这也不能怪夏原吉,即便到了后世,大明的人口依然像个谜。 你能相信吗?无天灾、无人祸,也无大战乱,更没有耕地不足的矛盾下,明朝的人口不但没增加,反而减少了? 而且一年减少上千万人! 这其中的隐情,朱瞻基无需多想也能猜到几分。 按正常的增长规律,如今的大明人口至少得有七千万才是。 不过这类事牵涉太多,朱瞻基并不急于弄清。 毕竟吃饭得一口一口来,走路也得一步步走。 若一下子揽太多事,朱瞻基也怕自己掌控不住,万一出错就麻烦了。 既然官方人口是五千万,朱瞻基也只能接受这个数字。 思索片刻后,他将此事记下,随后又道: “夏老兄,一人一年五斤盐总是少不了的吧?五千万人再加上牲畜和其他方面的需求,一年五万万斤盐应该少不了吧?” 每说一句,朱高炽与夏原吉便点点头。 尤其是夏原吉,身为户部尚书,对这些数字极为敏感。 朱瞻基说得对不对,他几乎不用计算就知道。 当听到五万万斤盐时,夏原吉捋了捋胡须,站出来道: “回禀太孙殿下,去年仅两淮和两浙两地产盐就超四万万斤,全国总计产盐逾十万万斤!” 朱瞻基:“………” 好吧,他的推算确实偏差太大。 这就是大明人口明显异常之处。 一个人一年最多也就五斤盐,算上牲畜,人均顶多十斤盐。 换句话说,如果大明真只有五千万人口,不算私盐的话,五万万斤盐就已足够。 然而,大明每年出产十万万千克食盐,朝廷管控之下盐价居高不下,竟还有人吃不到盐。 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便是:这些多出来的盐到底去了哪里? 朱瞻基一边在心中默默记录这些问题,一边接着计算:“暂且就按十万万千克来算,还不算那些私盐。 每千克新盐定价五十文,那么总价值就是五千两百万两白银。” “刨除各类成本后,每千克盐的纯利约为四十文,也就是说,这十万万千克新盐带来的利润可达四千两百万两银子。” 朱高炽听朱瞻基随口说出的一连串数字,便把这些数字悉数抄录在一张白纸上,随后递给夏原吉。 夏原吉看过之后,皱眉沉思。 他想得更深,十万万千克盐,售价五十文,所得利润竟超过四千两百万两银子。 可朝廷以往的盐价更高,获利却仅有一千多万两银子。 看到这个数字,夏原吉险些把自己的胡须扯下一撮,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奸商!” 朱瞻基距离他不远,听见这老头反复指责奸商,便明白他在推卸责任。 朝廷盐税收入如此之低,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猫腻。 盐商虽然确实赚得盆满钵满,但仅从纪纲一人便可看出,这其中绝不仅仅是商人独占利益。 若要将这些人逐一揪出,别说是否可行。 朱瞻基估计,即便成功,朱棣也可能干预阻止。 毕竟里面绝对有不少是朱棣登基的功臣。 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谁都难堪。 这也是夏原吉不断称其为奸商的原因。 这个时代,自太祖起,商人地位本就低下,出了事,不管是否与商人有关,他们总是最好的替罪羊。 杀一些商人,官府充实了国库,皇帝也能有更多军费。 简直是一箭三雕! 朱瞻基听完夏原吉的话,只是轻蔑一笑,并未开口。 道理他虽明白,但他也不想为商人辩解,毕竟大明的商人,大家都懂的。 杀掉一批不会错,尤其是晋商之类。 不过夏原吉若要找商人麻烦,朱瞻基并不干预,但他决定利用新盐彻底将大明盐业与皇室绑定在一起。 于是朱瞻基望了夏原吉一眼,说道:“这四千万的收益中,两千万作为盐税归户部。” 夏原吉稍作估算,便点头认可。 每斤盐的税额为二十文,两千万两银子完全符合常理。 接着朱瞻基说:“我会以四十文的价格把这些盐重新卖给商人,从中赚取一千万两银子,其中三百万归户部,三百万归我,剩下的四百万献给皇祖母。” 夏原吉再次点头,稍作思索后问道:“即便如此,太孙殿下仍未能兑现对臣承诺的四千万啊。” 朱瞻基斜睨他一眼,笑道:“你急什么?商人若想贩盐,过去需购买盐引,如今盐业尽归我手,我不再要求他们提供盐引。 但我按区域分配食盐给他们经销,向他们收取代理费有何不可?” “再者,若有商人违反约定,除了没收保证金外,再索取些违约金不是过分吧?” “不多不多,代理费五年一交,像直隶、浙江、江西这样人口近千万的地方,五年收个一两千万的代理费合情合理。 其他地方人少,每年收个几百万代理费也无妨。 至于违约的,啧啧……” 朱瞻基咂咂嘴,看着正埋头苦算的夏原吉,调侃道:“老夏,算清楚了吗?” 听到“老夏” 二字,夏原吉嘴角微颤,这小子又发明新称呼了? 不过想到朱瞻基刚才的话,他立刻来了兴趣。 朱瞻基所提及的各项收入虽未完全弄懂,但大致方向已然明晰。 单单盐税与每斤十文的小利,十万万斤盐就能让户部稳稳地进账两千多万两银子。 再加上所谓的“代理费” 、“保证金” 、“违约金” 等额外收益。 尽管他对这些名目尚存疑惑,但在身为户部尚书的他看来,朱瞻基提出的这些手段实在高明。 朱瞻基讲的内容,虽未完全理解,但基本逻辑却已清晰。 按照以往的盐政,商人买盐后再销售,朝廷基本不再过问。 *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制盐工场,只负责生产盐,然后将盐批发给商人。 至于商人如何定价出售,那是他们的自由。 可是依照眼前的太孙殿下的计划,则截然不同。 天下最富的盐商,如今便是眼前的太孙殿下。 想卖盐?可以。 但得先加入太孙殿下的“组织”,缴纳入会费。 可即便交了这费用,也不够。 为了确保你能遵守组织的规矩,还得额外缴纳一笔押金。 虽然他对所谓的违约金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他,那些商人里肯定有人会违反规定。 第32章 人民日报 到那时,说不定就会有人擅自提高价格。 这类事在过去朝廷根本无能为力。 但现在嘛,你要是敢违抗规矩,我就直接扣了你的押金。 不仅如此,还会把你踢出组织,再找新人补位! 这样一来一回,不仅代理费能收双倍,押金还能变成利润。 这笔账,哪怕只有三成,也何止四千万? 更何况,这还只是十万万斤盐的收益。 若盐价降到五十文一斤,再加上这种高品质的食盐,私盐市场必然被彻底挤垮。 到那时,大明的盐产量岂止翻一番? 夏原吉越想越兴奋,看着朱瞻基的眼神,仿佛在注视一件无价之宝。 站起身,拱手行礼,夏原吉对朱瞻基说道:“妙极,实在妙极。 太孙殿下此举,不仅能平抑盐价,让百姓吃得起盐,更能让户部松一口气。” 在夏原吉看来,有财便如父母。 即便朱棣生前再威严,也离不开他。 然而,在夏原吉心中,这位太孙殿下,简直就是户部的救星。 朱瞻基瞥了眼夏原吉,满意地点点头。 嗯,忽悠确实见成效! 画大饼才是最有效的政治手段。 夏原吉的确赚钱不少,但他需要负责生产、运输等一系列事务。 而自己呢? 只需坐在家中,动动嘴皮子,轻轻松松就赚取三成利润。 至于那位皇祖父朱棣,朱瞻基轻蔑地哼了一声。 说实话,谁会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当然是他朱瞻基。 老朱百年之后,老朱的一切最终不都是他的? 嗯,眼下看似只得了三成,但将来他登基为帝,朱棣剩下的四成不也是他的吗?这三成就等于翻倍成七成了! “真是太聪明了!” 朱瞻基暗自赞叹,连自己都忍不住夸奖起自己来。 他瞄了一眼夏原吉,只见这位老臣满脸的敬佩之色,心中更是飘飘然。 “要是老头子明白了这个道理,估计得气得吐血吧。” 朱瞻基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夏老头,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按我说的方法行事,肯定比你那盐价高出五百文一斤赚得多!” 夏原吉此刻满脑子还盘算着清除私盐后,户部能多收多少钱。 听朱瞻基这么一说,他赶紧拱手应承:“太孙殿下尽管放心,臣回去一定好好筹划,立刻着手新盐事务。” 朱瞻基点头表示满意:“关于新盐的事宜,以后要把炉户都集中起来,在每个盐场设个直属户部的制盐厂。 根据新的制盐流程,让不同的步骤由不同的人负责,尤其是卤水部分,制盐时可以换个名头,制造假象,确保制盐技术不外泄。” 夏原吉连忙取来笔墨纸砚,把朱瞻基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他虽不算愚钝,但和朱瞻基相比,见识到底有限。 朱瞻基提到的一些想法总能让他豁然开朗。 朱瞻基见状,便尽量将自己所知的一些实用知识传授给他。 毕竟盐政不仅关系到他的未来,也是大明财政的重要支柱之一。 至少在他规划的未来十五年里,盐业仍将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 交代完主要事项后,朱瞻基又补充道: “至于炉户的报酬问题,毕竟他们也需要生活,以后把分散的炉户集中起来制盐,就可以改成按工时计酬的方式。 这一块一定要保证发放到位,不允许任何官员借故克扣。” 朱瞻基说完,看了夏原吉一眼。 他知道,无论哪种方案,一旦执行起来,总会有人从中作梗。 就像发薪这样的简单事情,即便夏原吉严格执行,下面的人也不见得会照做。 毕竟银子从国库出来到炉户手中,中间不知道会被转多少次手,谁能保证不出差错呢? 当层层盘剥后,落到炼户手中的收益,恐怕只占十分之一二。 这就是当时体制的某种缺陷。 “看来得赶紧成立银行才行!” 朱瞻基心中暗想,接着对夏原吉说道:“关于炼户报酬的具体事宜,你就自行决定吧,但有一点,必须保证这些炼户的报酬足以维持生计,不能让朝廷赚了钱,而那些为我们赚钱的人却连养家都困难。” 夏原吉听完后点头称是,并恭敬地拱手回禀:“臣遵旨!” 朱瞻基见夏原吉答应下来,便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他现在能做的事终究有限。 很多事物无法一蹴而就。 不过就目前来看,他的起点还不错。 只要以后不出差错,总有一天,积攒的力量会彻底*那些腐朽陈旧的事物。 该谈的都谈完了,夏原吉便顺势提出告退。 “那个,爹,您看看我还能做点什么?” 朱瞻基与夏原吉详细商议完后,夏原吉带着记录朱瞻基话的册子离开。 朱高炽看着这一幕,内心颇为感慨,自己这个儿子才参与朝政几天,就已经能让像夏原吉这样敢跟皇帝唱反调的大明财政重臣,在自己儿子面前毕恭毕敬。 一时之间,朱高炽既感到自豪,又有些失落。 自豪的是自己有这样的好儿子,失落的是似乎如今自己这个太子在儿子面前已没什么价值。 这让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您嘛………” 朱瞻基听到朱高炽开口,不禁一愣。 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给自己的懒散父亲安排什么任务。 毕竟父亲身体肥胖,他心里其实挺担忧的。 父亲本身就很胖,再加上朱棣这个不安分的皇帝,一心只顾着花钱、打仗。 国家的各种事务压力全压到了父亲身上。 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已经竭尽全力。 但偏偏朱棣这个老头子特别狡猾,时不时就拿朱高炽来吓唬人。 肥胖的人身体本身就容易出问题,再加上操劳国事疲惫不堪,又被老朱吓唬。 父亲这些年还能活下来,说实话已经是奇迹了。 朱瞻基继任监国太孙后,本意是想让朱高炽趁此机会休养一番。 这些年他损耗太多,需要好好调理。 但朱高炽主动请缨,反而让朱瞻基左右为难。 一方面作为太孙,不让太子参政显得不合情理;另一方面,朱高炽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过多操劳。 见朱瞻基犹豫,朱高炽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没事,你不找我做事也行,最近你娘正督促我练太极剑呢,我可以再歇几天。” 朱瞻基哭笑不得,思量片刻后说道:“爹,其实还真有一件事挺适合您去做。” 朱高炽眼睛一亮,却又推辞道:“要是麻烦事就算了,我现在练剑也挺好。” 朱瞻基直截了当地问:“爹,您知道西汉时期的邸报吗?” 朱高炽点头回答:“邸报就是各郡国在京城设立的办事处用来传达朝廷政令的文书。” 朱瞻基赞叹道:“爹学识渊博,这太子之位您坐得稳稳的。” 朱高炽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少在这儿耍嘴皮子,快说正事。” 朱瞻基笑着解释:“邸报确实重要,但它主要面向诸侯,并不适合普通百姓。 爹,我们不如搞一份面向全国的邸报如何?” 朱高炽眼前一亮:“叫什么名字呢?” 朱瞻基脱口而出:“就叫大明皇家人民日报吧!” 朱高炽满意地点点头:“嗯,简称,人民日报!” \"一份专为普通百姓准备的邸报,让他们知晓朝廷的一些政策,宣传政策的优点,还能揭露*污吏,并且可以登载一些积极向上的文章和诗词!\" \"至于父亲您嘛,您就是这份大明皇家人民日报的第一任主编,负责审核报纸的内容!\" 朱瞻基越讲眼中越有光彩, 其实这报纸的事儿,在明末已经有了初步的样子。 甚至有人专门以此为业,送报纸给别人。 不少文人雅士也在日记中提到自己常看‘邸报’。 这种邸报除了内容比后来的报纸简单些,但作用差不多,都是统一印制的。 如果真让咱家这不太聪明的父亲来做这份报纸,这其中的好处可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从此之后他会多一个发声的机会。 \"大明皇家人民日报?\" 朱高炽念了一遍这个名称,随后有些犹豫地说: \"儿子,你觉得这个可行吗?\" \"给百姓提供邸报来报道朝廷的政策虽然很好,但百姓中识字的人不多啊!\" \"万一我们弄了这个日报,百姓却看不懂,那可就麻烦了!\" 朱瞻基听了这话倒不怎么担心,摇摇头带着几分得意笑道:\"爹,您这就有所误解了。 自古以来咱们华夏人什么都好,不过有一件事您可能不清楚。 就说这邸报的事儿吧,我敢跟你打赌,只要有一百个人里有一个识字的,看过了报纸内容,不出两天,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它的内容!\" 朱高炽眨了眨眼,没太明白朱瞻基这话的意思。 一百个人里只要一个人知道了报纸的内容,就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朱瞻基没有给自家不太聪明的父亲解释这个道理。 主要是他也说不清,总不能说农耕民族闲时爱聊些邻里八卦吧? 聊着聊着就扯到天下大事上去了。 朱高炽依旧有些怀疑,朱瞻基接着说道:\"再说,我们办报纸可不是为了挣钱,只是想宣传朝廷的政策罢了。 即使百姓看不懂,让那些读书人了解下朝政不是也好吗?等他们考取功名当了官,也不会对朝政一无所知啊!\" \"这样确实很不错!\" 朱高炽听罢,立刻点头,心中微动,毕竟他对天下士子还是颇为挂念的。 以往几次会试,他都亲自主持,深知朱瞻基所言甚是中肯。 虽然科举选了不少英才,但许多人要成为可用之才,还需历经漫长的实务历练。 否则,多数人根本无法应对繁杂事务。 第33章 工厂 这其中一大关键,就在于他们对朝事了解不足。 故而,朱高炽觉得若报纸能提前让士子熟悉朝政,倒也不失为良策。 可惜朱瞻基不知其父心中所思,若知了,怕是要忍俊不禁。 实话实说,他对大明士子大多并无好感,除个别外。 那些终日诵读四书五经、八股文的人,将来多半会成为他改革路上的障碍。 其父欲借报纸让士子知悉朝事,朱瞻基以为纯属多虑。 在他看来,如此传播利器不用来对付士子,实在可惜。 士大夫家族何以在朝野拥有巨大威势?不正是因为掌控话语权吗? 士子接收到的信息,皆为这些人希望传递的内容。 他们怎么说,士子便信。 有了士子的支持,士大夫便掌握了民间舆论。 任何不利他们的政策便是害民之举,任何与他们争夺利益的事便是与民争利! 不得不承认,纸张未兴时,士大夫靠书籍维生;纸张问世后,他们依仗的便是民意。 朱瞻基觉得与其任由他们操控民意制约自己,不如提早谋划。 利用报纸夺回话语权,免得日后被这些士大夫拿民意来刁难。 届时若有谁胆敢质疑,定教他们见识何谓“天上键仙三百万,见我也需尽低眉” 。 当然,这也算是为傻父找些消遣。 闲暇时,让他品茗赏文,何等惬意! 既不用操劳国事,又能怡情养性,岂不美哉? 而且凭自己那傻乎乎的父亲的性格,朱瞻基甚至怀疑父亲可能会对这样的事情产生兴趣! 实际上,朱高炽的想法跟朱瞻基差不多。 确定没问题之后,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工作可能是每天翻阅各位文人递来的稿件,朱高炽脸上的表情明显愉悦起来,笑着说:“好啊,儿子,这事就交给我去做吧,放心,你爹我一定给你弄得妥妥当当的!” 朱瞻基见朱高炽笑了,心里也很高兴,便点头说道:“嗯,那就这么定了,爹,明天我就让人去筹备个印刷厂,你也顺便联络一下以前受过你恩惠的那些文人或者官员,方便他们提供稿件。” “另外,关于这份日报,我想过,暂时可以分成四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作为头版,专门报道朝廷的各种政策和国家大事;另一部分为地方版,可以派人去搜集各地发生的事情,筛选后发布;第三部分可以关注民生,比如推广一些农业技术之类的内容;最后一部分留给文人墨客,让他们撰写文章,经审核后再刊发于世。” 朱高炽听朱瞻基这么说,时不时点头附和,待朱瞻基大致讲完日报的规划后,他称赞道:“不错,按照板块区分内容,这样能让不同的人看到适合他们的部分。” 朱瞻基没理睬父亲的夸奖,直接插话道:“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朱高炽正沉浸在办报的喜悦中,听到这话便点头询问:“何事?” 朱瞻基停顿片刻,一脸严肃地说:“关于这份报纸,只能由朝廷或皇室来创办,民间任何人、任何团体都不允许以任何形式或名义进行创办!” 朱高炽听后微微愣住:“不准民间创办?” ------------ 朱瞻基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准民间创办,任何私人或团体创办报纸都将受到严惩,轻者处死并销毁所办报纸,重则凌迟并抄家灭族。 未来的报纸将成为朝廷与百姓直接沟通的渠道,必须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别人要是敢尝试,就是自寻死路!” 朱瞻基语气沉重,朱高炽也不是愚钝之人,从他的言辞中立刻领会到其中深意。 想想也明白了。 要是人人都能创办报纸的话…… 若日后有人借报纸散播对朝廷不利的消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 就像攻城时常采用的攻心之计,夹带纸条之类的手法。 想到此处,朱高炽点头说道:“放心,儿子,爹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朱瞻基见自家那看似糊涂实则认真的父亲点头,便放下心来。 自家这父亲虽看似愚钝,但有时却让人觉得格外有趣。 “其余的便是些文章之类的,既然这是给百姓看的报纸,就要写得明明白白。 除开留给文人的部分,其他最好全用通俗易懂的话。” “嗯,这还得靠您手底下的那些文人呢!” 朱瞻基跟自家父亲说完办报的事后,就让他着手准备了。 想创办报纸,手下没几个能写的文人显然是不行的。 在这方面,做监国太子多年的老朱高炽,手底下能人自然不少。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像朱瞻基,找人办事要么哄骗,要么画大饼。 到现在为止,能真正帮上忙的不过寥寥几人。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有了自己的事务,朱高炽当天就写了好几封信。 至于寄给谁,朱瞻基也没问。 毕竟该交代的,他都交代得差不多了。 等报纸办起来后,到时候再把关就行。 如今压在他身上的事还不少,他也无法事事都亲自过问。 特别是关于羊毛的事,第二天朱瞻基在乾清宫打卡后, 就接到周忱的汇报,羊毛纺织厂的选址已经确定了。 …… 应天府城南,约三十里远。 这里是太子府的皇庄,平日由太子府派来的太监管理。 前几天朱瞻基从母亲那里要来这座皇庄后,便交给周忱负责。 皇庄虽名为庄,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不小的小镇。 只是里面的住户都是属于皇庄的庄户。 这些庄户有的是把田地献给皇庄的农民,有的则是原本就没有土地的人。 平时他们不仅要在庄里耕作,农闲时还要承担其他杂役。 相比一般的农夫,这些佃户所承受的剥削显然更多。 然而,与皇家庄园相比,这终究是皇室的财产。 与其他一些庄园相比,这里的情况倒还算是好很多。 朱瞻基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大批锦衣卫护卫。 周忱在他身旁,为他牵着缰绳。 正值隆冬,落叶飘零,大片土地*在外,但部分种植着油菜的土地看起来长势颇佳,一片翠绿,点缀在田野之间。 朱瞻基心想,待到春天,这里的景致定会美得令人陶醉。 这时,周忱在一旁说道: “殿下,我到达时统计了一下,目前这个村庄约有四百户人家,总计一千二百五十七人,其中五十岁以上的有两百三十人,四十岁以上的有一百四十七人,妇孺占五百四十人,其余均为青壮年!” 朱瞻基听后看向周忱,若他没算错的话,一千二百多人中,青壮年大约只有三百余人,仅占四分之一左右。 这样的比例,有些家庭甚至没有一名成年男子,要想过上好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将目光投向这些佃户,或许是首次见到这么多锦衣卫。 这些佃户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戒备和忧虑。 朱瞻基猜测,他们可能把他们一行人当作朝廷的官员了。 在这年头,百姓对官员总是心存几分惧意。 对此,朱瞻基并不感到意外,沉思片刻后对周忱说:“若无意外,此处将来会全部改建成工厂。 不过你接管这个村庄后,这些佃户不必被驱逐,有些事情可以交由他们来做,并按他们完成的工作给予报酬。” “全部改建为工厂?” 周忱闻言有些惊讶。 “没错,全部改建为工厂,我打算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汇聚各类工厂的地方!” 两人继续交谈,走了一会儿,大约十分钟,便抵达了周忱选定的地方。 这个地方位于河湾处,地势非常平坦。 朱瞻基的目光落在河湾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对周忱说道:“选得不错,就定在这里吧!” 他又指着眼前的河湾道:“靠近河流的地方,先划出大概一千亩地,若庄稼受损,到时按受损数量,对佃户予以适当补偿。” 朱瞻基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张设计图递给了周忱,“这是我绘制的建筑图,一个是纺织厂,另一个叫玻璃厂,上面标出了需要注意的细节。 你拿着这些图去找工部的工匠们,按我的规划大致建造,不用追求美观,但必须确保建成的房子宽敞、牢固、实用。” “臣遵命!” 周忱毕恭毕敬地接过图纸,仔细浏览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见状,朱瞻基笑了笑,说道:“难得出来一趟,陪我再转转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锦衣卫拉开安全距离。 待锦衣卫退至十余米外,朱瞻基下马,活动身体后看着周忱笑道:“户部已着手派人去草原采购羊毛,大约一个月后,首批羊毛便会运抵应天府。 这件事由你负责,功劳少不了你的份,我想夏原吉到时候也会向户部举荐你。” 周忱听罢,并未显出任何情绪波动,而是拱手恭敬反问:“殿下之意是?” “和聪明人交流果然省心!” 朱瞻基笑着点头,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调入工部。” “工部?” 周忱有些疑惑,本以为这位皇太孙提及此事,是要安排自己进入吏部或兵部。 毕竟他是夏原吉推荐给朱瞻基的人,属于所谓“太孙党” 的一员。 若进了吏部或兵部,对他的仕途发展显然大有裨益。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兵部则主管军事,二者均为六部中的关键部门。 而工部呢? 工部在整个六部中权责最小,地位也最低。 仅需看看现任工部尚书黄福的处境便知一二。 靖难之时,自家那位皇帝爷爷为使起兵更显正当,曾列出二十九名奸党名单。 很不幸的是,黄福名列其中。 黄福反应迅速,在朱棣攻入应天之际立刻主动归降。 朱棣为收服人心,保住了他的性命,并让他留任工部尚书一职。 否则,这个职位可能早已易主。 然而即便如此,黄福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做贰臣并非易事。 朱瞻基有意将周忱调入工部,目的是想借此削弱黄福的权力。 日后许多事务需工部协助,若工部尚书不属于自己的心腹,终究难以称心如意。 “我猜你心中一定有不少疑问。” 第34章 刺客 朱瞻基看着欲言又止的周忱,笑着说:“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工匠地位卑微,六部中连刑部都高于工部。 让你调往工部,确实是委屈了你。” “臣不敢!” 周忱闻言正色,忙行礼道,“臣乃夏大人举荐予太孙,承蒙太孙青睐,臣愿听从太孙安排。” “没什么不敢的,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跟你聊聊心里话。” 朱瞻基摆摆手,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说道,“如今许多人瞧不起工匠,不过是因为工匠地位低贱。 但仔细想想,若没了工匠,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指着远处田间忙碌的农户说道:“看见了吗?百姓耕地用的锄头、犁耙都是工匠所制,没了工匠,他们靠什么耕作?” “还有,皇上北伐时的大将军炮,士兵铠甲兵器,甚至是我们的住所,这些全出自工匠之手。” “这就是工匠的价值,可以说,世间万事万物早已离不开工匠了!” 有些*一旦揭开,往往令人始料未及。 此刻周忱听着朱瞻基的话,觉得自己身为士阶层,理应反驳。 可朱瞻基所说句句在理,让他无从反驳。 朱瞻基看到周忱的表情便明白该说的已基本说完,只需再加点猛料或许能动摇周忱的想法。 稍作停顿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段长约二十多公分的铜管递了过去。 周忱稍作停顿,一脸疑惑地问:“太孙殿下,这是什么玩意儿?” 朱瞻基轻轻抬高下巴,嘴角微扬:“我管它叫望远镜,你也可称其为千里眼。” 这望远镜是朱瞻基利用夏原吉整理纪纲家底时找到的两块水晶制成的。 当时玻璃还未普及,他造出这玩意儿,本是想拿来糊弄自己那精明的祖父,换点好处。 如今拿出来,也是想顺带让周忱见识一下。 不待周忱多问,朱瞻基接着说道:“把眼睛贴近这一头,再通过它看看远处的景致。” 周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命行事,把简易版的望远镜放到眼前。 瞬间,他的脸僵住了。 隐约留着胡茬的嘴巴缓缓张开。 这河道不算宽,约莫五十米,加上河岸,大概一百多米。 即便如此,一般*眼也大致能看清百米范围内的景象。 然而,他居然透过望远镜越过了河面,穿过稀疏的树丛,清楚地看见了对岸田间劳作的农夫。 周忱依依不舍地放下望远镜,毕恭毕敬地递还给朱瞻基,犹豫片刻后问道:“太孙殿下,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朱瞻基将望远镜收进怀中,淡然一笑:“工匠所制。” “工匠制作的?” 周忱若有所悟,随即说道:“臣恳请太孙允许臣进入工部,立刻大批量生产此物。 如今正值北伐之际,若大军配备此物,定能在辽阔草原上提前洞察敌情。” “此事不必急。” 朱瞻基听罢轻蔑一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北伐尚需时日,至少还要筹备两三个月。 因此,这种军事利器他怎会轻易交付? 不靠此物从好战的祖父那儿换些利益,实在有愧于他费尽心力制作它。 再说,玻璃尚未制成,仅用水晶成本过高,无法广泛推广。 毕竟要制作这样高质量的望远镜,必须选用毫无瑕疵的水晶,且需要技艺超群的工匠耗费大量精力精心打磨,才勉强完成了这一个。 换作常人,别说这种毫无瑕疵的水晶了,单是寻觅到一位能将其打磨为合格凸透镜的匠人,便是难事。 因此,待玻璃造出之后,再着手制作望远镜更为妥当。 该说服的人都已说服。 见周忱欲言又止,朱瞻基站起拍了拍屁股便道:“行了,走吧,回去。 等这边事毕,我会安排你入工部,此事还得与户部及夏老先生商议。” 周忱:“……” 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劲。 ------------ “太孙,北伐在即,臣以为此事需再斟酌。 若我军大量配备望远镜,夜不收的情报势必增加,两军未战,我军便已对敌情了然。” 自皇庄归来,周忱心中一直郁结。 看着骑马而过的朱瞻基,又瞥向他怀中放置望远镜的位置,心中满是遗憾。 若草原之上各军将领皆有此物,调兵遣将犹如如虎添翼。 可惜无论他如何劝说,朱瞻基始终不肯立即着手制作。 “不急,先把羊毛纺织厂的事办好再说。” 朱瞻基瞧见周忱眼中的焦急,唇角微扬: “况且战事尚未开始,临战前送去也来得及!” “可……” 周忱刚要开口,忽见前方官道上一名锦衣卫骑马疾驰而来。 待近至二三十米,那锦衣卫被护卫朱瞻基的锦衣卫拦下,立刻勒紧缰绳,骏马受控急停,锦衣卫随即翻身下马。 朱瞻基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锦衣卫下马后几步奔至朱瞻基身前不远处,随即单膝跪地: “报,太孙殿下,代指挥使命末将禀告殿下,回城时请绕道其余三门!” 说着,锦衣卫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上。 朱瞻基听锦衣卫禀报时,周忱接过了令牌递给他。 朱瞻基只扫了一眼,就确认这是张懋的令牌。 朱瞻基神情严肃地问:“起来说话,告诉我为什么张懋要我避开其他三门?” 锦衣卫谢恩后起身回话:“殿下,您中午刚出城,反贼就得到消息了。 如今应天城南门埋伏了不少反贼,他们目标就是您!” “反贼?目标是我?” 关乎自身安危,朱瞻基非常警觉。 同时他也明白,能让张懋特意提醒他绕路,这事肯定属实。 想了想,朱瞻基问:“城内现在如何?” “代指挥使已掌握所有反贼动向,但南门人多车杂,怕打草惊蛇,让反贼逃脱,所以暂未行动。” 听完,朱瞻基点头,觉得让张懋掌管锦衣卫是个明智决定。 在他看来,有些问题必须彻底解决,否则余患无穷。 留着隐患,就像长期防贼一样,只会徒增麻烦。 周忱听完锦衣卫的报告,也不再提望远镜的事,附和道:“殿下,安全第一,不如换条路进城吧?” “不急。” 朱瞻基摇头,又问锦衣卫:“既然张懋知道反贼动向,那他们的装备如何?有无弓箭或强弩之类的远程武器?” “回殿下,这批反贼仓促起事,未携带这类武器。” “仓促起事?连弓箭都没有就想刺杀我,看来真是狗急跳墙了!” 朱瞻基心里大致猜到了反贼的身份。 如今朝中纪纲的余党已被清理得差不多,剩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若要说还有谁会急切刺杀他,除了靖难派别,恐怕不会是别人。 毕竟他手中握着这些人的要害,他们是真没办法才想除掉他。 这些人想解决问题,也只能采取这种极端手段。 这些人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没有,便妄图在应天府内行刺他,简直异想天开。 毕竟身边有锦衣卫守护,即便上百人同时进攻,他们至少也能支撑二三十分钟。 而在这段时间里,五城兵马司必定能够及时赶到。 更何况,应天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锦衣卫的身影。 除了走投无路的人,谁会做这种傻事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动,转头看向身旁的周忱。 当发现两人的体型相仿时,嘴角不禁微扬,随即不动声色地向周忱招了招手。 周忱不明所以,见朱瞻基示意,便下意识走上前:“太孙有何吩咐?” 朱瞻基见他靠近,立刻笑道:“为了防止反贼逃脱,我有个主意,可以一举将他们全部擒获。 只是这需要你的帮助。” 周忱闻言一愣,但听闻能将反贼一网打尽,立即拱手答道:“太孙尽管吩咐,只要能捉拿反贼,臣万死不辞!” 朱瞻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反贼没有武器,我们又有锦衣卫保护,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我们的身形相似,一会儿咱们交换衣服,你替我骑马从南门进城如何?” 周忱沉默片刻,心中已然明了——朱瞻基这是要让自己顶包,引诱反贼攻击,成为他们的目标。 看着朱瞻基自信的笑容,周忱张口欲言,想说“不行”,但转念一想,此事虽有风险,却并非毫无可能成功。 若失败,反而可能威胁到朱瞻基的安全。 于是他苦笑着拱手道:“臣遵命。” 朱瞻基注意到他的勉强,说道:“其实我也想过亲自出面,只是……” 话未说完,就被周忱打断,他苦笑道:“太孙贵为皇室血脉,此事还是由臣代劳为宜。 不过仍需谨慎行事,请太孙多加小心才是。” 朱瞻基闻言,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跃下马背,拍拍周忱的肩膀,温和地说:“放心,一切有我。”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得相信我。 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对付那些乱党,谁听说过贼能防一辈子的?这帮乱党虽然慌忙行事,但如果长时间见不到我进城,肯定会起疑心。 一旦让他们溜了,以后怕是不得安宁!\" \"而如果他们见到咱们进城,必定会现身,那时咱们就能一举将他们全部擒获!\" 周忱:\"……\" 还能说什么呢? 眼前的皇太孙已经把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 朱瞻基说完计划,停顿片刻后,又笑着说道:\"嗯,等这事完了,我给你加薪!\" 终于听到一句正常的话,周忱心里的烦恼顿时消散,立刻拱手道:\"如此,臣多谢太孙殿下了!\" \"哈哈,走吧,去换衣服!\" 大约十来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 这一次,坐在马背上的不再是朱瞻基,而是换成了周忱。 马背上,周忱一脸不自然,并非因为害怕。 锦衣卫的能力他很清楚,既然说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只是之前是他步行,朱瞻基骑马,现在一下子变成他骑马,朱瞻基步行,他总觉得屁股下的马鞍像扎了针似的。 第35章 令牌 这可是当今的皇太孙啊! 要是将来成了皇帝,哪天突然想起这件事,他还怎么活? 越想越觉得不妥,周忱苦着脸急忙说道:“太……太孙,要不臣还是步行吧!\" 朱瞻基听了这话,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道:”哪有皇太孙不行的道理?\" 说完,他又换了一种语气道:“好了,坐稳了,别东张西望的,快进城了。 按张懋的情报,他们就在城门附近。 \" 周忱点点头:\"是!\" 两人交谈之间,已能看到不远处的城门。 作为大明的首府,应天府的人口接近千万。 结果就是城内外的行人络绎不绝,朱瞻基认为这些所谓的靖难遗孤正是看中这一点。 所以他们选在城门动手,人越多越好。 周忱不放心地对身边的锦衣卫说道:\"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太孙殿下!\" 几个锦衣卫没搭理他,但手里握刀更紧了些,人也往朱瞻基身边靠了靠。 朱瞻基注视着一群锦衣卫,他们将自己围得比还在马上的周忱还要紧,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主儿。 好好护着周大人。” 朱瞻基说完后,几个锦衣卫更贴近了周忱一些。 周忱心中有些触动,这位太孙虽然平时行事有些欠妥,但此刻的表现却令人满意。 他正这样想着,一行人已顺利穿过城门。 就在这一瞬间,周忱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人端着大盆,猛然向半空倾倒,随即满天的白面粉迅速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小心!” 周忱喊了一声,刚要下令保护朱瞻基,却发现原本站在身旁的朱瞻基不知何时已冲出了锦衣卫的保护圈。 紧接着,在人群之外传来朱瞻基压低音量的喊声:“杀,*朱瞻基!” “太孙,你……” 周忱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若非清楚这些人正是来刺杀朱瞻基的,他真想质问一句:“太孙殿下为何临阵倒戈?” 不过眼前的混乱局面容不得他多做思量。 随着朱瞻基一声令下,借着面粉的掩护,混乱之中,人群里立刻冲出十多人。 这些人身手矫健,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看到被锦衣卫保护的“朱瞻基”,他们立即挥刀直取外围的锦衣卫。 事情发生的突然,尽管事先得到警告,锦衣卫还是因飞舞的面粉迷了眼,有几人不幸被击倒。 但其余锦衣卫反应迅速,几乎是瞬间便将冲出的十几人拦截在外。 至此,事情大致告一段落。 锦衣卫早有防备,第一波攻势未能突破防线,这次刺杀自然以失败告终。 毕竟行刺本就需要一击即中,一旦失手,再次得手的机会微乎其微。 实际情况也确如此,随着空中面粉慢慢消散,早已埋伏好的锦衣卫迅速加入战局,从外围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形势瞬间逆转,成了这些人负隅顽抗,锦衣卫内外夹击。 朱瞻基倚靠在街边一家店铺门口的柱子上,表情轻松自在,看着逐渐明朗的战局,嘴角微微翘起。 “太孙,这些刺客该如何处置?” 张懋不知何时已站在朱瞻基身旁,拱手一礼问道。 朱瞻基目光落在被锦衣卫簇拥的周忱身上,未作回应,却笑着说道:“瞧瞧,这帮文人,有时候给点压力,胆子倒也不小,嗯?” 张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周忱,颔首道:“周大人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确是有几分气魄!” 朱瞻基瞟了他一眼,唇角微扬:“所以说,想跟我混个好日子,光有能力还不够,胆识同样重要。 能力我可以教你,可要是没有胆量,在紧要关头也发挥不出你的本事。” 话毕,朱瞻基不再理会陷入沉思的张懋,转而注视着已被锦衣卫制伏的刺客们,笑言道:“走吧,去诏狱,看看这次是不是一个不少!” “遵命!” 张懋点头应声,转身之际,再次扫视人群中仍端坐马背指挥锦衣卫的周忱,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他知道,眼前的周大人,恐怕很快就要平步青云了。 —— 单章 昨天隔壁刘阿姨硬要给我推荐个对象,说什么貌美如花。 我心想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对象,怎么可能非得靠相亲?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结果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富婆…… 嗯,后续故事就不多说了,今天下午三点记得来看我站短哦!三江! 三江是对新书的认可,也是大家支持的结果。 为了证明决心,我把王者荣耀、某某战场、植物大战僵尸、部落冲突、某某方块、明日之后、英雄联盟全删了! 现在我建了个qq群,欢迎大家来交个朋友!不多说了,我得去见刘阿姨给我介绍的对象了! —— “太孙殿下,还有件事末将必须汇报!” 离开刺杀现场后,张懋紧跟朱瞻基身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这样的距离既能让彼此维持尊卑有序,又能确保在紧急情况下迅速应对。 朱瞻基敏锐地察觉到潜在的危险,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内有所反应。 “何事?” 张懋话音刚落,朱瞻基便转头看他,随口问道。 “殿下,锦衣卫有消息传来,说陛下认为应天近日有些不安分,于是下令殿下前往应天查看。” “三叔要回应天了?” 朱瞻基略显惊讶。 张懋点点头,“是的,这些都是刚刚收到的情报,想来殿下此时应该已在回应天的路上了吧!” 稍作停顿后,他又犹豫地补了一句:“不过这消息有点奇怪,陛下让殿下回去查看,却又说应天局势不稳,为了殿下的安全,反倒叮嘱殿下暂时留在家中观望。” “这有什么稀奇的,无非是软禁罢了!” 朱瞻基听罢,皱眉轻哼一声。 但随即,他神情微沉,似乎心事重重。 自家三叔被召回应天并遭软禁,朱瞻基自然明白其中缘由。 毕竟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正是他自己。 他的本意是针对汉王朱高煦才对。 靖难之事的背后主使,他记得很清楚,那便是自家的二叔。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偏离了他的预想,阴差阳错间竟将三叔牵扯了进来。 细思之下,朱瞻基又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如果皇祖父真想惩处朱高燧,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将其流放海外,而非这般大费周章地召回应天,搞什么软禁的名堂。 朱瞻基隐隐觉得,此事或许并非单纯的惩罚,也许皇祖父确实有意让朱高燧回来看看。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虽未大动干戈,但所做的事也不少。 比如抄检纪纲以及接管锦衣卫。 前者证据确凿,后者更是得到了皇祖父的认可。 然而朱瞻基深知,以皇祖父的性格,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将锦衣卫交给他掌控。 否则此刻就不该将原本就统领锦衣卫的朱高燧调回。 朱瞻基自幼跟随父亲左右,早已深谙皇祖父耍弄人心的手法。 想到这里,他对张懋说道:“这件事你先留意着,等我三叔回到应天之前,提前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也好前去迎接,毕竟侄儿总得尽到迎接之礼。” 张懋没有过多思虑,便轻轻点头应允。 朱瞻基见状略作沉吟,又慎重叮嘱说:“除此之外,近来你在锦衣卫处理事务时要收敛些。 此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莫要让三爷寻得破绽,否则你怕是要吃苦头。” 张懋明白朱瞻基是在提醒自己,听后神情更为凝重地答道:“殿下请放心,末将绝不会给殿下留下话柄。” 朱瞻基看他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便笑着宽慰道:“也不必太过紧张,我三叔也就是爱打小报告罢了,不必太放在心上,记住一句话就够了。” 说着,朱瞻基拍拍张懋的肩膀,笑道:“做人低调,行事张扬,其余的,自有我在背后支撑。” 话锋一转,朱瞻基随即问道:“对了,沈文度那边最近有消息了吗?” 几天前,朱瞻基已安排沈文度从诏狱释放。 离开之时,他还给了沈文度不少新盐。 如今时间过去不多,距离他规定的十天期限也快过半了。 这几日朱瞻基事务繁忙,没太多留意,但沈文度身边有锦衣卫监视,所以朱瞻基要了解沈文度的动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张懋深知朱瞻基对沈文度的事务十分重视,日常对此也很关注,听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回禀太孙殿下,沈文度三日前抵达浙江,在十二个地点停留,期间接见了四百零一位江南富商,其中符合殿下要求的一共有一百七十三位。” 张懋说完,朱瞻基略显惊讶,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三日前才到浙江,也就是说从诏狱出来只用了两天,就找到这么多人?大明的富商竟然如此之多?” 朱瞻基的惊讶并非毫无缘由。 当初他派沈文度去做这事,正是看中了他的交际圈。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为富商中的佼佼者,沈文度必定结识了不少同侪。 然而,这个时代与后世不同,后世聚个会、发条微信就能迅速集结,而这个时代交通不便,通讯靠喊,沈文度却能如此快速召集这么多富商,自然让朱瞻基感到意外。 看到朱瞻基露出惊异之色,张懋却显得从容不迫,说道:“太孙殿下是否记得您给他的那块锦衣卫百户令牌?” “嗯,当然记得!” 朱瞻基点头回应,同时好奇地问:“这块令牌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懋提到沈文度拿到太孙赐下的令牌后,立刻派遣心腹带着令牌先行一步,无论到达何处,这名下属都会率先拜访当地最富有的商人,使得这些商人预先出城迎接。 这行为让张懋的神情略显凝重,毕竟此举不仅有损锦衣卫的形象,更是对组织声誉的一种玷污。 第36章 对联 朱瞻基听闻后,目光微亮。 他并不在意沈文度的具体做法,只关注最终成效。 尽管沈文度的做法显得投机取巧,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若让沈文度逐一劝说,恐怕即便耗尽精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达成目标。 毕竟要同时说服百位身家达百万两白银以上的商人并非易事,而让他们迅速集合更是近乎不可能。 “确实是个狡猾的策略,虽然手段略显卑劣,但我欣赏这种效率。” 朱瞻基笑着评价,并追问当前已知多少富商正赶往应天。 张懋对此感到无奈,认为若换作自己,至少会有上百种更优的方式完成此事。 但面对朱瞻基的问题,他还是如实汇报:已有三十七名富商入城,另有七八十人在途中,尚有百余位犹豫未定,其余则明确拒绝参与。 朱瞻基对此表示认可,指示张懋协助沈文度的工作,并叮嘱对已入城的商人加强监督。 随后,他决定让张懋派人请户部尚书夏原吉至太子府,并告知今日捕获之人暂留现状,维持诏狱原有规定。 沈文度的表现令朱瞻基心情愉悦,使得靖难遗孤等问题相较新盐事务变得次要了许多。 针对这些人,朱瞻基只是对那块传国玉玺感到些许兴趣罢了。 毕竟要是能把这东西弄回去,在那位皇爷爷面前可是能换得不少好处。 但若与赚钱的事相比,这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 应天城西大约三十多里,这里有一座盐山。 原本,这种盐山对于朝廷来说,简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为靠近盐山的地方根本种不出粮食,就算想卖给人家,人家也不愿意买。 然而,几天前,这里却发生了变化。 大量盐石被户部调配的炉户收集起来,运往盐山旁临时搭建的小屋内。 等它们再出来时,已经装进了一个个密封完好的袋子里。 没人知道这些盐石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敢问。 “这是第几批了?” 户部应天盐仓外,夏原吉看着一批新盐又被搬进来,他那张布满疲惫的老脸挂满了笑意。 “回大人,这是今天第三十七批了,现在户部盐仓的库存已满了十分之**。” 站在夏原吉身旁的是户部左侍郎李文郁,他与右侍郎地位相当,是户部的二把手。 不过李文郁背后是太子派系,所以新盐的事便交由他处理。 除新盐制作的具体流程外,夏原吉并未向他隐瞒太多。 也正因如此,这位户部左侍郎、三品*得知此事后,震惊不已。 起初,夏原吉让他负责一种新盐的研制时,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听说,这新盐似乎是监国太孙发明的。 他自然不抱期待,甚至听说这位皇太孙居然要用毒盐来制盐时,他觉得简直是荒谬。 众所周知,毒盐虽名为盐,但实际上是有毒的,根本不能食用。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位皇太孙竟然不知道?简直是在开玩笑吧!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户部尚书夏原吉竟然大力支持! 而当新盐最终制成时,才真正让他感到惊讶。 原本颜色发黄或发红的毒盐,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处理后,竟然变成了如同雪花般洁白的食盐。 不仅毒性全无,这些新盐的品质甚至超过了以往最顶级的食盐。 新制盐品不仅颗粒更为细密,其风味也异常纯净,再无传统食盐中的苦涩之感,连包装外观都显得高档了许多。 相较于以往的普通食盐,这种新盐的生产成本并未显着提高,几乎是平价替代。 李文郁心中已大致估算出,等这批新盐上市销售后,将为户部带来何等丰厚的回报。 毫不夸张地说,即便皇帝每年都要发动几次战事,只要控制好规模,凭借这些新盐的收益,户部完全有能力支撑。 想到此,李文郁不禁感慨地说道:“大人,在下至今仍觉恍如隔世。 若非太孙殿下想出此法,换成那些私盐贩子,朝廷恐怕难以承受其后果。” 夏原吉听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盐业历来利润丰厚,若由私盐商提出类似方案,对朝廷而言绝非小事。 但是考虑对盐税可能产生的冲击,一旦有人恶意利用,势必会积累巨额财富,这对朝廷而言无疑是一场浩劫。 然而,世上并无假设。 新盐出自太孙之手,此乃天意。 “新盐事务需加速推进,人手不足可从其他地区调配,盐仓容量不够则新建仓库,各地新盐场建设也应尽快筹备,务必在明年之前全面替换旧盐。” 夏原吉向李文郁下达了明确指令。 李文郁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毫不犹豫地应允。 此时此刻,应天府西侧官道上,乔装成难民的朱高燧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辆辆满载麻袋的马车。 他身旁还有七八个与他一样装扮的“难民”,活像是刚逃荒而来的模样。 但朱高燧脸上却挂着得意之色,一边数着马车数量,一边笑着对身边的“难民” 们说道:“你们看呐,我这大侄子就是太单纯了,他现在大概才知道我要回应天的消息呢。 肯定猜不到当我收到消息时,我已经提前回来了。” 这些所谓的难民其实是他的亲兵,也是他最为信赖的手下。 朱高燧对自己的安危很重视,因此即使乔装成难民,身边也带着不少亲信。 得意之余,朱高燧也没忘了正事,便问:“锦衣卫那边的情况如何?咱们提前离开队伍回来的事,他们有没有发现?” \"殿下尽管放宽心,锦衣卫的事我们一清二楚,绝无差错!\" \"哈哈!\" 朱高燧听罢,满意地点头,随后叮嘱道:“待会儿再派人回去一趟,让他们把队伍放缓些。 皇上有旨,让我回应天府看看,咱们也得弄个明白才是。 否则我没法向皇上交代。 \" \"是,殿下!\" \"另外,李四古的事查得如何?” \"殿下恕罪,李四古的事还在调查中,如今诏狱全被太孙的人掌控,我们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 \"别急,慢慢来,我那大侄子明里行动,我们暗中观察,稳扎稳打为妙!\" —— \"阿嚏!\" 太子府内,朱瞻基正在练字,忽然打了个喷嚏。 看着刚写完的字因这喷嚏而毁于一旦,朱瞻基心中顿感混乱不堪。 揉了揉鼻子,不由自主地咒骂起来:\"该死的,肯定又是三叔在念叨我!\" 他还在嘟囔时,忽见一名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太孙,户部尚书夏原吉在外求见!\" \"夏老头来了?\" 朱瞻基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将刚才关于朱高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急忙吩咐侍从:”快去请进来!\" \"遵命!\" 侍从领命离去,待侍从走远,朱瞻基略作迟疑,随即又摆好姿势,提起笔继续练字。 就在他专心致志之时,夏原吉已然步入室内。 这位老人虽近来事务繁忙,但精神状态极佳。 见到朱瞻基在写字,夏原吉自行行礼道:“臣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嗯!\" 朱瞻基闻声停下笔,装作刚注意到夏原吉的模样,面带笑意说道:“夏大人来了啊,刚才我太过专注,未曾察觉。 来来来,坐下说话。 \" 说着,朱瞻基又笑呵呵地对身旁侍从吩咐:”小三子,快给夏大人泡茶!\" \"是!\" 夏原吉并不推辞,啜饮了一口茶后说道:“听闻殿下召见老夫,不知有何吩咐?” “莫急,莫急!” 朱瞻基摆摆手,指着案头刚写好的字幅笑道:“夏先生先瞧瞧我写的这副对联如何?” 夏原吉心中疑惑,但听朱瞻基发话,便起身走近,凝视着那行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他低声诵读一遍,又点点头道:“妙极!此联寓意深远,风声雨声读书声皆需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皆须挂心。 殿下若存此志,我大明何愁不兴盛?” 朱瞻基听罢,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不错,这副对联此时尚未问世。 此乃明末东林党首领顾宪成题于无锡东林书院的名句。 原意是提醒学子多听政坛动态,同时号召东林人士以天下为己任,彰显抱负。 这联语的确耐人寻味。 看到夏原吉赞赏的模样,朱瞻基甚感欣慰。 毕竟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不顺手借用些经典岂不可惜? 而且抄袭东林党这类关联人物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毕竟明末那些人与他前世关系千丝万缕。 可尽管内心洋洋自得,他表面上仍谦逊地说道:“夏先生过誉了,实在愧不敢当。” 夏原吉瞄了眼故作谦卑的朱瞻基,眼皮微微抽动。 此刻他忽然怀疑,这般有内涵的对联真会出自眼前这位殿下之手?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啊。 再看桌面上虽规整但缺乏神韵的字迹,更觉可疑。 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殿下,这联可是您所写?” 朱瞻基一听就来了气。 东林党还没影儿呢,顾宪成的祖先都在念书,怎就不能是他写的? (此处已达到字符限制,剩余内容请查看完整章节。) 朱瞻基立刻严肃地说道:“夏老头,你看起来挺老实的,怎么做起事来这么不靠谱?这话又不是我写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要是能找到是谁写的,我让户部明年加倍征税!” 加倍征税? 夏原吉此刻心中确实有些动摇。 他并不怀疑朱瞻基有没有能力让户部的赋税翻倍,毕竟仅靠新盐一项,已经非常接近这个目标了。 而且新盐正是朱瞻基这个皇太孙搞出来的,得罪不起,所以他赶紧拱手道:“殿下息怒,臣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您的字还需要多加练习。” “哼!” 朱瞻基不屑地撇嘴,这字的事他也解释不清,自己的字虽练过,但顶多算工整,勉强及格。 一听提到写字,他就没了兴趣,闷闷不乐地说:“和你这老头聊这些真没劲,我跟你讲对联,你却关心我的字,算了,不说了!” 第37章 明修栈道 朱瞻基收起对联,开始谈正事:“新盐的事进展如何?我已经听说不少商人已抵达应天,不出差错的话,我会组织一场新盐商资格拍卖。 要是户部供应不上,可能会影响拍卖。” 夏原吉端正态度,恭敬答道:“殿下放心,应天的盐仓已堆满新盐,超过一亿斤,其他地方的盐仓也在紧锣密鼓建设中,年底之前至少能储备十亿斤以上。” 朱瞻基点头满意,夏原吉办事他一向信任:“盐放得久,不用算计产量,只要人手够,能产多少就产多少。” 他又补充道:“国内卖不完的盐,我会让人出口其他国家,也算一笔收入。” 夏原吉听后眼前一亮,盐是人人都离不开的东西。 在国内,为了让大家都能吃到盐,朱瞻基一直坚持低价政策。 可若是卖到国外,或许就不一样了…… 这新盐品质极佳,一斤售价一两银子并不算高。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愈发明亮,满是期待地望着朱瞻基,问道:“殿下有何指示?” “我要户部尽可能多地生产这种新盐,我会以四十文的成本价从户部购入,然后派人销售。” 朱瞻基答道。 “可是……” 夏原吉听朱瞻基依旧坚持四十文的价格,立刻着急起来,急忙说道:“太孙殿下,出口到别国的盐,咱们没必要再按五十文定价了吧?” 朱瞻基瞥了眼焦急的夏原吉,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不说别的,单是明白哪些钱该赚、哪些不该赚这一点,朱瞻基就觉得让夏原吉坐镇户部真是上天的安排。 换了其他迂腐的书生,此刻他恐怕早就怒火中烧。 不过听到夏原吉提议涨价,朱瞻基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盐价不宜过高,我会派人亲自去销售这批盐,运往他国必然面临不少风险。 之后按盈利分成,继续沿用之前的分配方式。” 夏原吉听后松了一口气,这类显而易见能获利的事,只要户部不被排除在外,他就没意见。 如果真能直接参与新盐销售利润分红,夏原吉甚至觉得比单纯提高盐价更有利。 “太孙殿下果然英明,此法甚妙,我回去后一定督促更多新盐的生产!” 夏原吉拱手说道。 “哦,还有件事,你也得留意一下。” 朱瞻基略作思考后说道。 “太孙请讲。” 朱瞻基看了看夏原吉,沉吟片刻说:“我三叔近期要回京了,估计他会盯着我,新盐的事你要多加小心,别让那些靠不住的人掺和进来,以免被我三叔抓住什么漏洞。” “殿下要回京了?” 夏原吉愣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点头。 他不是张懋那样的年轻人,很多事情听个大概就能领会其中深意。 瞄了眼朱瞻基,夏原吉问道:“太孙,这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回京里的?” 朱瞻基并未多想,只说道:“中午吧,刚传来的消息,怎么了?” 夏原吉听后微微蹙眉,犹豫片刻道:“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瞻基笑了声:“夏老头,咱们之间还这么客气?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你还不了解我?” 夏原吉苦笑着点头:“那臣斗胆直言,殿下之前虽掌控锦衣卫,对他们的事颇为清楚,但这会儿传来消息,臣以为恐怕已来不及了。” “你是说……” 朱瞻基闻言一怔。 夏原吉认真地点点头:“臣觉得殿下此刻或已抵达应天。” 听到这句话,朱瞻基心中豁然开朗。 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个长辈真是福气。 这种弯弯绕绕的事,他自己琢磨上几天几夜也不一定能想明白。 归根结底,是他对锦衣卫的情报过于信赖了。 殊不知,自家三叔也曾执掌过锦衣卫,如今这些消息,说不定正是三叔回馈给他的呢。 “难怪祖父当年要弄出东厂,这可真是未雨绸缪啊!” 朱瞻基暗自嘀咕一句,随后看向夏原吉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他确实低估了这位三叔的手段。 万万没想到,三叔竟也会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套。 不过,既已知晓,防范起来倒也不难。 夏原吉见朱瞻基领悟了,便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稍作停顿后,他又说道:“既然殿下已知情,老臣先行告退。 殿下既然可能已在应天,有些事,太孙殿下最好别在太子府议定。” “尤其殿下监国时,有些事须摆到台面上来,光明正大才好。” “嗯,我明白了。” 朱瞻基听完点点头。 他知道,这是夏原吉在提醒他。 归根结底,他现在不过是监国,上面还有皇帝呢。 如果所有事务都在太子府处理,难免让人觉得有公私混淆之嫌。 毕竟,监国理政的地方是在乾清宫,而非东宫太子府。 夏原吉见朱瞻基应允,便拱手一礼道:“老臣告退!” 朱瞻基颔首:“不必送了,夏大人。” 待夏原吉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朱瞻基目光深邃地望向空荡荡的房间,随后缓缓落座,重新提起笔继续练字。 片刻后,书房门口出现了个圆滚滚的身影。 朱瞻基瞧见朱高炽进来,忙迎上前扶他,关切地问:“父亲,您为何亲自前来?” “无妨,我能走。” 朱高炽轻轻拍开朱瞻基的手,笑着问道,“刚才看见夏原吉进来了?” 朱瞻基点头默认。 朱高炽听罢,笑吟吟地道:“儿子,你可知我上次为何一定要在正殿接见夏原吉?” 朱瞻基心知肚明,这是父亲特意来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里颇感不悦,沉声说道:“父亲,夏老头已经警告过我了,以后绝不会再将朝臣召至太子府。” “哈哈,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 夏原吉这番话可是出于一片苦心,值得嘉许。” 朱高炽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们一家人啊,我也没什么奢求,只盼平安顺遂。” “父亲请放心,孩儿定当谨记。” 朱瞻基点头,稍作思索后几步来到书桌前,取下一副对联递给朱高炽:“父亲,这是我新写的对联,打算日后贴在报社门前。” 朱高炽接过对联端详一番,随后点点头道:“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联与报社倒是很契合,只是这字……” 他再看一眼对联,又摇摇头:“这字似乎稍显稚嫩了些。” 朱瞻基:“………” 字可以差,情谊不能变。 —— 接下来的几天,朱瞻基都在焦急等待消息。 新盐虽已制成,但销售仍是关键。 沈文度的任务便是联络各地富商,其成效直接关系到计划的成功与否。 与此同时,朱瞻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三叔的消息。 按理说,三叔应早已抵达应天,可锦衣卫的情报却显示他才刚离开山西。 若非夏原吉提醒,朱瞻基或许会怀疑三叔不愿回返,故意拖延行程。 然而,有了提醒后的他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 唯一的解释便是三叔早已返回应天,只是隐藏行踪,悄然观察一切。 尽管朱瞻基已将此消息告知张懋,但由于三叔对锦衣卫了如指掌,故张懋至今仍未有任何进展。 结束一天公务后,朱瞻基回到太子府,恰遇一名锦衣卫着飞鱼服来传信,他判断要么是三叔回来了,要么是沈文度有新动态。 综合考量后,他更倾向于后者。 心中忧虑稍解,朱瞻基换上便装,来到诏狱与张懋、沈文度会合。 相较于以往,沈文度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 因受限于规矩,他今日着装朴素,无丝毫奢华之气。 “末将叩见太孙!” 沈文度起身恭敬行礼。 朱瞻基点头示意,坐定后注视着跪地的沈文度说道:“听闻你近期表现不错,应天已有不少富商慕名而来,尤其是江南一带,商贾云集。” 沈文度深知自己的一切举动难逃皇太孙法眼,于是坦诚回应:“草民不敢居功,这一切皆得益于太孙殿下授予的锦衣卫百户令牌,方能让那些富商重视我的建议。 否则,即便我再有能力,也难以轻易说服他们。” 朱瞻基闻言轻笑一声,说道:“既然是你所为,那便承认吧。 我这地方一向赏罚有度,你既已办好我的差使,我又怎会小气于赏赐。” 说着,他瞥了眼伏跪在地、几乎将头埋进尘土中的沈文度,略作思索后开口道:“要不这样,往后你在锦衣卫挂个名号,虽非正式编制,却也算一名编外人员,权职与百户相当,专听我调遣,见了我也无需自称平民了。” 此言一出,跪伏的沈文度激动地稍稍抬起脸,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之意是……不再是草民,而是成了官员?” 沈文度的反应并非没有道理。 自明朝立国以来,朝廷一直推行重农轻商的策略。 甚至在衣着上也有明确规定,一旦家中有人从事商业,全家便不得使用绸缎、纱罗,只能穿绢布或棉布。 至于跻身仕途,则更是遥不可及,商人连基本的法律保护都得不到。 直到朱棣登基后,因社会环境的变化,某些抑制商业的政策才稍有放宽,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轻微调整。 各地商人为了自保,逐渐形成了如徽商、晋商、龙游商帮和洞庭商帮等团体。 听完沈文度的话,朱瞻基点头示意认可他的能力。 沈文度的能力确实令人满意,而有才能之人无论在哪都会被重视,朱瞻基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为了让他更加尽心尽力为自己效命,朱瞻基并不介意给予一些简单的嘉奖。 给予沈文度一个锦衣卫的编外身份不过是举手之劳。 赏赐完毕,朱瞻基便切入正题:“说说具体情况吧,我看看如今有多少富商可堪大用。” 沈万三领命,立刻答道:“属下按照太孙指示,从应天出发,经江西,入广东,再至福建,最后绕回浙江,再由浙江至山东返回应天,途经五省,七十八地,结识富商一千二百余人,其中资产超过百万银两的有五百四十人。” 第38章 达官贵人 “依照太孙殿下的要求,属下逐一说明情况,最终有二百三十一人愿意前往应天,剩余未符合条件的有三百九十六人。” 沈文度说完,又谨慎地瞄了一眼闭目沉思的朱瞻基,补充道: \"此外,太孙殿下,属下认为那些资产未达标准的商人,也不该轻易舍弃,故而斗胆将他们一同召至应天!\" 沈文度话音刚落,旁边的张懋立刻投去了锐利的一瞥。 沈文度察觉到张懋的眼神,忽然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浑身一颤,赶紧低下头伏在地上。 朱瞻基看了看二人,对沈文度召集不符合条件的商人一事显得十分平静,毕竟他早已知晓此事。 扫了沈文度一眼后,说道:\"谈谈你的理由吧。 \" 张懋见朱瞻基并未追究沈文度擅作主张之事,便也没再继续责难,而是冷眼盯着沈文度的脑袋,仿佛在等待后续,一旦沈文度的回答不能令朱瞻基满意,他便会好好让这家伙重温诏狱的日子。 \"回禀太孙殿下,依殿下嘱咐属下的事务来看,殿下欲将新盐按不同地域分售给不同商户,但卖与一人或多人并无太大区别。 \" \"这些人单独来看,或许资产不足殿下要求,但他们若能联合起来,集资竞标某一区域的新盐,那么他们的财力,即便是那些大富商也难以企及。 \" \"不仅如此,这样一来,定会有更多人参与竞争,届时新盐必定能带来丰厚收益。 \" 沈文度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随后便心神不安起来。 他其实是在冒险,冒险押注眼前这位皇太孙的胸襟。 他不过是个商人,深知仅凭自己的财产,过日子绰绰有余。 但要活得体面些,将来还能穿戴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就必须紧紧抓住眼前机会。 要想攀附上这位皇太孙,成为其心腹下属,仅靠循规蹈矩是不可能的。 因此,沈文度在赌,赌这位皇太孙能接受他的这些想法。 \"嗯,你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那些小商人虽个人资产未达标准,但聚合起来倒确实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沈文度说完,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并接着说道: “其他的想法你也可以一并说出来,关于新盐的事情你也了解不少,谈谈你的见解吧。 如果说得妥当,我不会吝啬给予你更多的机会!” “多谢殿下!” 沈文度听闻此言,面上顿时浮现出喜色,赶紧叩头谢恩。 “起来吧,张懋,拿个凳子给沈先生。” 朱瞻基微微一笑,才示意沈文度起身。 跪了许久的沈文度,此刻听到朱瞻基的话,内心的喜悦更是藏不住。 显然,这一刻朱瞻基终于认可了他。 等张懋送来小凳子,沈文度坐定后,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道: “殿下,关于新盐之事,属下确有一些想法。” “说吧。” 朱瞻基简洁明了。 “其一,依照殿下之意,殿下打算按不同地区,将新盐分发给不同富商,由他们代为销售。” “依属下之见,在拍卖时,应让各富商将出价写于纸上,不得私下串通商议,以防他们合谋,再经协商后以低价取得售卖权。” 沈文度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朱瞻基。 老实说,他想出这个主意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自然对自己提出的方案颇为自信。 但朱瞻基听了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沈文度虽然说得不少,其实第一条不过是最普通的首价密封拍卖罢了。 朱瞻基身为穿越者,对此类常用于竞标的拍卖方式再熟悉不过。 然而能让沈文度想到这种方法,倒也说明此人并非泛泛之辈,能在纪纲手下生存绝非偶然。 毕竟沈文度没有他的后世知识,这是他真正的本事。 朱瞻基点点头道:“此法可行,到时候按你说的办,接着讲。” 看到朱瞻基态度平和,沈文度暗自深吸一口气,愈加恭敬地说道: “其二,属下听闻殿下曾提及,新盐售价会很低?” “暂定为五十文,卖给盐商则为四十文,每斤盐商可赚取十文利润。” 朱瞻基答道。 沈文度听罢,立刻拱手说道:“属下冒昧,请太孙殿下考虑提高新盐售价。” 他话音未落,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依属下所见,这新盐的品质即便与眼下最优质的食盐相比,也略胜一筹。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让新盐的价格高一些?并且换个名字,专供那些权贵享用呢?” “属下以为,那些权贵们,应该不会拒绝比寻常百姓高出数倍的盐价吧。” “这样一来,新盐就能分成两种出售:一种是面向权贵的高价盐,另一种则是面向普通百姓的低价盐。 对于普通百姓,殿下仍可维持五十文甚至更低的价格,而权贵那边,则能卖出上千文,乃至数千文一斤。” “不仅如此,当那些富商竞拍新盐的销售权时,也可以分成两类。 普通的盐每斤获利十文,而高价盐则可获得更大收益。” “只是这样一来,殿下需要适当降低普通新盐的质量,最好让它们看起来更次一些,同时对供应给权贵的新盐数量加以控制,不宜过多。” 真是狡猾至极! 朱瞻基听完后,心中暗暗咒骂。 何谓无商不奸?这就是。 他原以为自己将现代的代理费、保证金、违约金等引入已足够刁钻,但和这些真正的商人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什么叫针对权贵的盐?什么叫针对百姓的盐?这*就是剥削富人罢了! 想想后世奢侈品的暴利, 再看看品牌商的高额加盟费, 同样的东西,换个名字就身价倍增? “好主意,我很满意。” 朱瞻基面上露出笑容。 管它奸不奸商,只要能赚钱就行。 把新盐分成两种,一种盐赚双份钱。 不仅利润更高,还如沈文度所言, 如果将新盐的平民版和权贵版的销售权分别出售, 那么自己又能多收一笔代理费、保证金,还有违约金。 一份盐,两份收益! 既能赚更多钱,又不妨碍计划, 有何不可? 将新盐出售给普通百姓时,只需稍微降低其外观质量即可。 这又会对整体产生何种影响呢? 新盐依旧是新盐,不仅价格更低,其本质也丝毫不逊色于供应给权贵们的盐。 对普通民众而言,能够吃到盐便是莫大的幸福,谁会在意盐的外观呢? 若真有人在意,朱瞻基认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毕竟,在温饱都成问题的时代,能享用廉价盐已是幸事,又怎会挑剔盐的模样? 至于通过剥削权贵赚钱,这对朱瞻基而言毫无负担。 劫富济贫的道理,不正是他的写照吗? ———————— 沈文度见朱瞻基对此法并无异议,便有了底气,不再多言,默默坐在小凳上静候朱瞻基指示。 朱瞻基扫了一眼,淡然笑道:“你的法子虽算不得光明磊落,但或许确有可取之处。 作为商人,你能如此精明,实在难得。 我身边正缺少像你这样的人才,日后好好做事,完成我的吩咐,荣华富贵自不会少。” “多谢太孙殿下看重,属下必当尽心尽力为殿下效劳。” 即便被称作奸商,沈文度依旧满心欢喜。 奸商就奸商吧。 他本就不以善恶自居。 深知自身价值的沈文度明白,正是因为他擅长经商之道,才得到皇太孙青睐。 既然因经商才能受宠,做个奸商又有何妨? 只要依附于皇太孙,忠心办事,谁能奈何他这个商人? “既然此法由你提出,那此事便交予你去执行。 我会让张懋协助,若有需求可直接找他;如他犹豫不定,再向我汇报。” “遵命!” 事情既已敲定,朱瞻基便着手部署。 他并未久留,还有许多事务待处理。 朱瞻基一走,只剩下张懋和沈文度二人。 少了朱瞻基在场,沈文度面对张懋时仍觉忐忑。 沈文度低眉顺眼地站在张懋面前,恭敬地说道:“往后还请张大人多多提携。” 张懋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正是自己亲手将眼前这个人送进了诏狱。 而那段日子,对他而言绝非愉快的记忆。 “张大人客气了。” 沈文度继续奉承,“能得您这样的权臣相助,实在是我的福分。” 张懋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沈文度口中的“达官贵人”,他岂不是其中之一?然而刚才,这人竟在自己面前直言策划如何算计他们这群人。 即便碍于朱瞻基的情面,张懋没有发作,但内心仍感到不适。 他忽然想到家中那些花重金购置的物品,会不会也如沈文度所说的盐一般,不过是普通之物,却因商人的包装而身价倍增? 尽管心中疑惑,张懋面上依然平静,微微点头回应沈文度的礼节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们都是为太孙殿下尽忠,若有难处,随时告知。” 这是句敷衍的话,张懋并不打算与沈文度多纠缠。 他接着说道:“我会尽快为你安排好锦衣卫编外的身份,太孙殿下刚才也提及,关于新盐的事宜,你若遇到问题可直接找我。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诏狱。” 作为勋贵,张懋向来看不起沈文度这种商人出身的人。 即便沈文度攀上了朱瞻基这条线,其底子在他眼中依旧未变。 他自然不会降低自己的身份,与沈文度深入交谈。 沈文度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满载回忆的牢房,闻言连忙感谢:“多谢张大人成全!” 张懋冷淡地点点头,随后领着沈文度离开了诏狱。 新盐之事尘埃落定,沈文度成了朱瞻基背后的隐形助手,专门联络盐商。 毕竟以朱瞻基的地位,不可能亲自动手处理这类事务。 士农工商的阶层壁垒依旧存在,朱瞻基也不敢轻易打破现状。 就算新盐能让更多百姓用上盐,这功劳也不能记在朱瞻基名下。 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虽无大碍,但对朱瞻基来说也是种困扰。 第39章 线索 而让沈文度出面操持此事,则方便得多。 倘若日后被发现私下将一份盐分成两份售卖,那些因受骗而损失惨重的权贵们即便心生怨恨,也只会针对沈文度这样的奸商出言责骂,对他构不成实质威胁。 而张懋则为沈文度提供了必要的协助。 毕竟,尽管沈文度已凭借张懋给予的身份立足,但本质上仍是一名商人。 缺乏稳固靠山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成为他人觊觎的目标。 而身为锦衣卫代指挥使的张懋便是最佳选择。 绝大多数人在面对张懋时都会有所顾忌,慎重行事。 至于那些令张懋束手无策的情况,届时他亲自出马解决也并非难事。 随着朱瞻基的指令下达,当晚,户部新盐仓库便归沈文度掌管。 沈文度负责新盐的调配,大部分用于供应普通民众,小部分专供权贵阶层。 与此同时,应天城内其他盐商也从各种渠道得知了有关新盐的信息。 在应天城的一家酒楼里,几位体态稍显富态、面容白净的商人聚在一间温暖舒适的包厢内。 桌上摆满佳肴美酒,尽管早已凉透,却无人动筷。 不久后,门被推开,一名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匆匆进入。 他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一边搓手哈气,一边迅速靠近暖炉取暖。 这时众人回过神来,有人关上门,有人望着那中年男子急切地询问:“张兄,可有消息?” 张兄闻言抬起头,一边围着暖炉转悠,一边取过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待感到全身舒畅后才说道:“朝廷的新盐计划已有眉目。 据说此次新盐分两种,其中一种因呈黄色,称为‘黄盐’,虽颜色不佳,但口感绝佳,甚至优于一些上等盐。 不过售价便宜,只需四十文即可购得!” “四十文一斤?” 听到此言,包厢内的几位商人互相对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兄并未抬头,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期待,接着补充道:“莫要高兴得太早,朝廷设定了最高售价,不得超过五十文。 据说还需缴纳保证金,若超出这一价格,不仅保证金会被收走,还得支付一笔违约金。” 有人听罢,脸色骤变,说道:“什么保证金、违约金?还有那个所谓的代理费?朝廷这是想尽办法收钱吧?我还以为能以四十文的价格买到盐呢。” 张兄叹了口气,“不能这么讲,听说这保证金,只要按朝廷要求卖盐,到时候会退还的;违约金嘛,只要不违反约定,就不用交。 新盐价低,销量自然高,咱们还是有利可图的。” “这种话也只有你能相信吧?” 有人摇头,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附和:“一斤盐能挣十文钱的利润,刨去代理费和其他开支,收益虽不多,但正如张兄所说,还是有赚头的。 毕竟盐这种东西不愁销路,要是最后保证金不要也罢,怎么卖还不是由我们决定?” 张兄瞥了那人一眼,未作声,只是稍微移开了屁股。 其他人没留意这一举动,又有人追问: “张兄,那另一种盐呢?” “对呀,张兄,另一种盐怎么样?上次我们看到的那种洁白如雪的盐?” 张兄点头:“嗯,不错,另一种盐正是我们在沈文度那里看到的那种,像雪一样白净,因此被朝廷称为雪花盐。 据说这盐罕见,朝廷定的价格是一斤十两银子,至于咱们卖多少,朝廷可没管。” “真的一斤十两银子?张兄此言当真?” 几人一听雪花盐的价格,全都两眼放光。 张兄接着说道:“自然是真的,这消息是沈文度身边的人告诉我的,还能有假?不过……” 他顿了下,众人顿时急切地催促: “不过什么?张兄快说啊!” 这些人对金钱的事分外敏感。 黄盐按规矩卖,利益显而易见。 但对于违约金、保证金之类,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不好评价。 但这雪花盐不同! 大家都见过雪花盐,像张兄说的那样洁白无瑕,比起现在最好的食盐还要出色。 更关键的是,朝廷并未规定它必须卖多少钱一斤! 其中的操作空间可不小啊。 这样品质的盐,从朝廷买来是一斤十两银子,再转手卖到二十两银子,对那些豪绅或者显贵而言,或许还有人觉得这价格便宜。 所以当张兄提到“不过” 二字时,这正是他们最在意的地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张兄并没有让大家久等,略作沉吟便解释说:“不过朝廷有规定,要卖雪花盐,得先成为黄盐的盐商,并且得按朝廷的规矩卖黄盐。 若违例,不但保证金会被没收,还可能失去新盐商的资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听说,这次不只是浙江的富商,连山东、广东、福建、江西,甚至山西的晋商都得到消息,一大群人都赶来了。 仅凭我们自己的财力,恐怕很难拿下一个地区的盐商资格。” “这确实棘手。” 众人听后,脸上的神色都有所变化,一时陷入沉思。 张兄默默观察了几人,见无人回应,便笑着说道:“我是张先,诸位兄弟也知道,我的志向不大,此次的目的并非雪花盐,只想做黄盐的盐商,薄利多销,维持生计应该不成问题。 既然诸位兄弟看得起我,不如咱们一起联手如何?” …… …… 应天城南的化莲寺,这座小寺庙只有七八名僧人,但住持因心地善良而闻名,常常布施粥饭,因此这里成了不少难民的落脚之地。 在化莲寺的一间简陋厢房里,住持恭敬地站在一位难民面前。 桌上摆着几盘肉菜和一壶好酒。 朱高燧吃喝完毕,满意地看着住持问道:“那天我看到的马车,有没有新的线索?” 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才答道:“王爷,那马车上装的是朝廷新制的一种盐,近日各地商人纷纷汇聚应天,据说都是为这种盐而来。” “新盐?” 朱高燧闻言看向住持,住持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说:“王爷,请过目。” 朱高燧接过包裹,揭开一看,里面那洁白如霜的盐让他微愣片刻,又轻轻挑起一点,舌尖轻触,顿时精神一振,目光转向主持说道: “这盐出自哪里?为何本王从未听闻?是否能登记在我的名下?” 听到朱高燧的询问,主持略显无奈地答道:“回禀王爷,此盐据说是户部近来所造,至于产地,属下不知。 主管此事的是户部右侍郎李文郁,其中还有户部尚书夏原吉的谋划,所有安排都十分隐秘,根本无从探知。” “这绝不可能!” 朱高燧眉头紧锁,自语般疑惑道:“若真是户部所为,我怎会毫无察觉?难道是他们近日突然搞出来的?即便如此,也不该完全查不到线索才是。” 主持静静听着,未作回应,只是低头默念佛号。 待朱高燧自言自语一番后,抬头发现主持在诵经,便不在意地吩咐道:“再去打探,务必多关注这新盐之事。 总觉得这背后不简单,先查清盐场的位置,若有条件,直接归于我名下。” “遵命!” ——应天府迎来了1414年的首场冬雪! 清晨,朱瞻基推开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太子府,心情莫名沉重。 在凛冽的寒风中,他一路疾行至乾清宫,刚进殿门,就有朝臣陆续到来。 这些年迈的大臣们显然都被冻得够呛,能进入乾清宫议事的基本都在四十岁以上,而过了四十岁的人大多已显老态,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冬日严寒,朱瞻基望着人群中的几位老臣,暗自担忧,唯恐他们受不住这冷气晕倒。 礼毕之后,他立即让人送来了热茶与热水,生怕万一出事,传出去会被指责对长辈照顾不周。 “太孙殿下,前几天河北送来奏折,称遭遇雪灾,恳请朝廷拨银三万两救灾!” —— 刚坐稳位置,杨士奇就递过三个奏折,朱瞻基一看,全与雪灾有关。 虽说瑞雪能兆丰年,但冬季总是最艰难的时节。 南方虽有寒风刺骨,但影响不大,可北方不同,大雪压塌房屋,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 即便在后世,每年冬天也会有人因寒冷丧生,更何况这个没有棉衣棉被的时代。 很多家庭仅有一条裤子、一双草鞋,住的还是土木结构的简陋房屋,有的甚至只是草棚,漏风又不结实。 一场大雪下来,性命堪忧。 朱瞻基对此也无计可施,毕竟百姓生活艰难。 他只能按旧例拨钱送粮,尽力减少伤亡。 幸好户部还算慷慨,赈灾银两充足。 处理完这些奏折已近中午,稍作用餐后便接到沈文度的消息,邀请他去淮南会馆参与新盐拍卖。 这种事情本无需他亲临,但他想去看看大明商人的财力。 就像割韭菜一样,得掌握时机,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而这次拍卖会正是了解的最佳时机,他自然不会错过。 他到达淮南会馆时,张懋与沈文度早已等候多时。 朱瞻基此番出行并未带太多随从,只是简单装扮,宛如寻常富家子弟,仅随身带着一名小厮。 进入淮南会馆后,得知消息的张懋和沈文度立刻引他入顶层一间密室。 “末将张懋拜见太孙!” “属下沈文度拜见太孙!” 行礼完毕,朱瞻基转向沈文度询问道:“一切准备就绪?” 沈文度听罢,嘴角微扬,自信答道:“殿下放心,万事已安排妥当。 据我安插于商贾中的探子回报,许多人此次都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好。” 朱瞻基点头,对沈文度的回答颇为满意。 毕竟此人出身商界,不会耍官场那套繁复伎俩。 “准备完毕,你去安排启动,结束后把所有报价递给我过目。” “遵命。” 沈文度领命退下。 第40章 四大名着 待沈文度离去,朱瞻基才转向张懋问道:“三叔那边可有音讯?” 张懋闻声忙道:“回太孙,照您吩咐,此次未动用锦衣卫旧部,而是派了新人调查,果然有所发现。” 朱瞻基本是随意一问,没想到张懋真查到了线索,顿时来了兴趣,笑道:“讲讲看。” 张懋拱手道:“太孙,数日前几位新人探得,在七八天前,*殿下队伍里不知从何处迎来一群难民,收留后款待丰盛,临别还派人护送出营。” 兄弟们循线追踪,发现这些人离营后一路南行,巧妙避开沿途锦衣卫暗哨。 按时间推算,五天前他们应已抵达应天,但之后便似人间蒸发,最后现身是在城南,料想此刻仍在该区域附近。” “城南那边住的多是些显赫人物,不易搜寻,不过我已经安排不少新入伙的兄弟在城南监视,一旦*出现,相信不用太久便会传来消息。” 朱瞻基听后微微颔首,他对这位三叔倒真是颇为欣赏。 听到张懋所言,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三叔定是假扮成难民混进应天的。 一个正经王爷竟能委屈自己扮演难民,若说他没有几分智慧,那是在冤枉他了。 不过这聪明才智似乎不太愿意往正道上使。 他总是挖空心思找别人的毛病,行事格局也显得有些狭隘。 朱瞻基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位三叔,觉得他的能力也就那样。 唯一让他困扰的是,最近关于新盐的事,关乎他后续一系列计划。 担心这位三叔趁机捣乱。 见张懋快要把人揪出来了,朱瞻基便不再追问,淡然说道:“继续盯着,别让三叔搅局就行,其他的事你自己酌情处理!” “遵命!” 张懋闻言点头。 二人交谈之际,楼下拍卖会已正式开始。 明朝的盐铁生意一直管控得很严。 毕竟盐铁涉及重要军需和国家大半税收。 开国以来,无论朱元璋还是朱棣,军费主要靠盐税支撑。 过去买卖食盐必须凭盐引,无盐引便是私盐,查获后不仅要杀头,家产充公,连家属也难逃厄运。 尽管如此,私盐的暴利仍吸引无数人铤而走险。 然而如今不同了,朝廷推出新盐政策,只需参与竞拍,出价高者即可获得某地食盐买卖权。 与盐引制度相比,这种方式更为开放,盐引则是按配额获取销售资格。 而且取得盐引并非易事,不仅耗费巨资,还需疏通关系,单有钱是不行的。 当关于新盐的消息传开,对绝大多数商人而言,这无异于天降喜讯。 正因如此,这座淮南会馆此刻几乎座无虚席,汇聚了来自大明四面八方的商贾。 有的商人是应沈文度之邀而来,有的则是听闻此事后自行前来。 其中,自发而至的队伍里,首推晋商。 说到这些晋商,他们最初的财富便源于盐业。 明朝初期,朝廷屡次北伐,军粮运输困难重重,于是沿用了宋朝遗留下来的“开中法” 。 所谓“开中法”,便是利用某种物品,如食盐、茶叶等,作为交易媒介,招徕商人输送军粮、马匹等物资。 晋商能够发迹,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地理位置的优势,直到后来,大明失去北伐的能力,“开中法” 失去了意义,晋商才转向其他领域。 对于此次朝廷推出的新型食盐,这些依靠盐业起家的晋商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朱瞻基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未加以阻拦。 毕竟目前晋商并无明显过失,尽管内心对其并无好感,但他清楚,天下商人皆是如此,今日打压晋商,明日也会有新的商家取而代之。 最好的策略,就是将他们视为韭菜,该收割时便收割,该培育时也得给予滋养!若不幸有哪颗“韭菜” 枯萎了,那时再更换新的即可。 此时,淮南会馆一楼原为大厅的空间已被重新布置成扇形区域,扇形的顶端设有一个高台,上面,沈文度从秦淮河那边请来的几位青楼女子正翩翩起舞。 与高台遥相呼应的是半开放式结构的二楼和三楼,以及一楼的部分区域。 此时,这些地方早已坐满了商人,他们对舞台上那些*的表演兴致缺缺。 这些人此刻满心期待的,是即将开始的拍卖会。 好在朱瞻基下令之后,沈文度也没有让大家久等,舞曲结束之际,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沈文度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女子退下,随后亲自登上了高台。 台下的观众,楼上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沈文度抬手示意,原本喧哗之处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他向四周行了一礼,笑着开口说道: “今日诸位同行在此相聚,沈某深感荣幸,感谢诸位的到来。 拍卖结束之后,我还特意请了几位秦淮名伶为大家助兴,希望各位玩得开心、尽兴。” 这不过是些例行公事的客套话,沈文度深知,生意场上的人往往不拘小节,他自然懂得如何与这些同行打交道。 话音刚落,果真引来了不少附和之声。 商人不同于书生,他们行事直爽,毫不扭捏。 待沈文度讲完开场白,早已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商人们立刻催促起来: “沈掌柜,人都到齐了,也该开始了,您别再拖了。” “对啊,沈掌柜,我们都是听闻您的邀请才赶来的,您别磨蹭了,快开始吧!” …… 顶层,朱瞻基所在包厢里,他瞥了眼身旁的张懋笑道:“等会儿喊得最起劲的,恐怕多半是来混热闹的。” 张懋听罢,二话不说便点头附和:“殿下说得极是。” 朱瞻基:“……” …… 楼下,沈文度看着众人催促,微微一笑,随即挥了下手。 立刻就有侍女端着一摞白纸和笔走向所有商人。 众人不明所以时,沈文度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某就不多耽误时间了,发给大家的纸和笔,拿到后请大家核对纸上的名字和籍贯是否准确。 若无误,请写下近期的住址,随后记下想要竞拍的新盐代理地区及所需费用。” 说完,他停顿片刻,也没去看台下那些因他的要求而愣住的商人,继续说道: “写好后只需举手示意,自会有专人来收取。 这些东西我会亲自交给户部。 如若中标,户部会派人告知你们,到时只要带上准备好的银两,便可直接找我买盐。” “当然,我也得提醒各位,切勿盲目出价,若最终无法缴纳代理费用,锦衣卫的牢房可有不少空位等着呢。” —— 一番话,柔中有刚。 沈文度话音落下,台下顿时一片茫然。 他们原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公开拍卖,对竞争对手的情况有所了解,并做了相应的准备。 不少大商人或有后台的人都私下协商,默契划分了利益范围。 大家都打算在拍卖时随便报个价格应付过去,既省了自己的钱,也让朝廷满意,顺利拿到新盐的销售权。 然而,沈文度此举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若是在纸上写下价格,就可能出现许多难以掌控的因素。 一方面,谁能保证原先谈妥的盟友不会临时抬价,抢走本属于自己的份额;另一方面,有背景的人也无法通过后台施压让他人抬价。 原本是公开竞拍时,这些有身份的人还能隐秘威胁,现在改为书面报价,谁也不知道对手是谁,更担心伙伴是否会背叛。 一时之间,无人动手,大家互相观望,等待别人先写。 虽然看似只是写个数字,但比以往任何拍卖都困难。 这个简单的数字,没人催促,却耗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最后,拍卖结束后,商人们都无心欣赏沈文度请来的佳丽,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即使寒冬腊月,仍汗流浃背。 拍卖一完,立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旁敲侧击打听别人的出价。 此刻,曾经的合作伙伴或同行之间已没了往日的情谊,彼此充满警惕、怀疑和防备。 商人本就精明,没人会相信,在这种非公开场合,过去的盟友不会趁机给自己一刀。 如果还抱有虚假的信任,那不是愚蠢就是无知。 淮南会馆顶层的雅间里,朱瞻基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茶,偶尔啜饮一口。 同时,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确实,这就是那位不久前离世的罗老先生所着的《三国演义》。 不过,“三国演义” 只是这本书的简称,它的完整名字其实是《三国志通俗演义》。 毕竟不能一直枯坐,他得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读小说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的是,如今的四大名着中,《西游记》与《红楼梦》的作者尚未诞生,而《水浒传》虽已问世,却不是朱瞻基的菜。 此刻,他正沉浸在“三英战吕布” 的情节里。 忽然,房门被推开,沈文度抱着整理好的报价单走进来。 他先将报价单小心翼翼地放在朱瞻基面前,然后退后几步行礼,说道:“太孙殿下,拍卖已经结束,各地富商的报价全都在这儿了。” 朱瞻基听到后放下书本,随手拿起眼前的报价单开始浏览。 他主要关注应天府、浙江、江西,以及湖广、福建、山东、山西等地的报价。 这些区域都是人口大省,即便人口最少的地方也有四五百万,而人口最多的应天府更是超过千万。 相应的,参与竞拍这些地方的商人,给出的价格也一定是最高的。 至于那些人口较少的地方,如北平、四川、云南等地,由于人口不足百万,参与竞拍的商人自然少了许多,价格也相对较低。 沈文度注意到朱瞻基正在查看报价单,便解释道:“太孙殿下,这些报价收上来之后,属下已经让人梳理了一遍。 其中报价最高的当属浙江的雪花盐代理权,被浙江的龙游商帮联合拿下,出价为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其次是应天府,雪花盐的最高出价为一千三百万两白银。” 第41章 沈文度 朱瞻基一边继续翻阅报价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按最高价计算,各地总计多少银子?” 沈文度显然早有准备,回答得毫不犹豫:“普通黄盐代理费合计四千七百万两白银,其中应天府最高,为五百七十万两白银;雪花盐代理费总计一万三千三百万两白银,两项加起来正好是一万八千万两白银。” “很好。” 朱瞻基听完沈文度的报告,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依照他与夏原吉的商议内容。 新盐销售所得的利益分配中,不论商人购买的是普通黄盐还是雪花盐,户部每斤仅收取四十文。 这意味着除了这四十文归户部独享之外,其余部分——无论是代理费用,还是因商家违约而扣押的保证金,乃至雪花盐每斤减去户部四十文后的盈利——都将按户部、朱瞻基以及他的祖父三方的三比三比四比例分成! 换言之,这总计一万八千万两白银的收益里,朱瞻基能分到30%,约等于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哇!” 他暗自估算完结果,竟被吓了一跳。 虽然预料到盐业会盈利丰厚,但没料到单凭代理费用这一项,他只需占三成股份,就能净赚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而且这代理权限才两年! 这样算下来,每年平均下来仅靠代理费用就能稳稳地进账两千七百万两白银。 这纯粹是无本生利的买卖,简直如同空手取利。 不仅如此,其他收入如保证金和雪花盐减去四十天后的利润也未计入其中,若将所有收益合计,一年下来轻松突破五千万两白银绝对不成问题。 朱瞻基内心感叹自己的明智,庆幸当初慧眼识珠提拔沈文度,并采纳了他的“一盐两卖” 方案。 否则仅靠传统的盐业拍卖,绝不可能达到如此高额回报。 这一点从黄盐和雪花盐的成交价格便可见一斑,雪花盐的价格几乎已是黄盐的三倍。 若是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这次的代理费用最多也不过七八千万两白银罢了。 与此同时,他对大明商人的富有程度愈加艳羡。 难怪后世资料显示,仅晋商一家,将八大财团的库存白银相加,就已经远超一亿两白银! 这仅仅是晋商,要知道与晋商同等级别的还有陕商及徽商。 “看来大明并非真正的贫穷,只是朝廷和大多数民众罢了。” 朱瞻基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商人们平日里低调行事,加之太祖皇帝竭力压制。 表面看起来个个苦不堪言,但经历了这场拍卖之后,朱瞻基终于见识到了大明商界隐藏的巨大能量。 明末有人认为,资本主义早在明朝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如果朱瞻基长期掌控如此巨大的财富,他自己也会有所动摇。 不谈贿赂官员的事情,至少对读书人进行投资应该是必然的。 “绝不能让资本主义滋生,大明唯一的资本只能是朱家,任何人妄图涉足资本,都要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待割的韭菜。” 朱瞻基内心暗自立誓,随后又埋头查看那些报价单。 片刻之后,他疑惑地说道:“我记得三宣六慰司也在本次拍卖名单中,为何无人问津?” 这里的三宣六慰司指代的是大明西南区域。 尽管从表面上看,无论是在经济、人口、国土面积还是军事方面,明朝都不算顶尖,但它的疆域绝不小。 不说最北端的奴儿干都司,仅最南端的三宣六慰司就几乎临近后世印度洋的出海口。 先祖太祖皇帝当年的征战并非史书中轻描淡写的“驱逐鞑靼、恢复中华” 这么简单。 因为云贵地区的土司依然效忠蒙元,朱元璋派遣大将傅友德、蓝玉、沐英等率三十万大军南征。 在傅友德和蓝玉的指挥下,明军迅速占领了整个云贵地区。 得知云贵平定后,朱元璋非常高兴,下令傅友德、蓝玉返回京城,并给义子沐英发去诏书,让他带领剩余军队世代驻守云南。 沐氏因此成为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的“黔国公”,世袭总兵官,佩戴征南将军印。 这也是云南得以归属的重要原因。 所谓三宣六慰司,是为了管理这些土司而设立的机构。 三宣包括: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 六慰则有: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而三宣六慰司往南,只需穿过一小片密林,便能到达印度洋出海口。 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即便放在现代,用“梦寐以求” 来形容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沐家势力过大,渐渐引起朝廷的猜疑,被逐步削弱影响力。 加上推行改土归流政策后,西南地区的土着反抗加剧,大明多次征讨均未成功。 直到三宣六慰的控制逐渐松动。 然而当下的大明,已非日后之大明。 大明军力鼎盛,单看表面上,沐家就在西南之地形成强大的震慑。 而朝廷方面还有英国公张辅坐镇,这位的存在简直就是西南土着的噩梦。 可以说,如今的西南对大明的统治还是相当认可的,身为大明子民的荣耀感也很强烈。 这让朱瞻基颇为疑惑,三宣六慰司人口众多,公开统计显示约有四百万之众。 按每人每年需十斤盐计算,一年就要四千万斤盐,这绝不是小数目。 如此情况下,理应不会无人问津才对。 沈文度听后额上渗出冷汗,急忙回禀:“回太孙殿下,尽管西南受大明统辖,但仍有土人时常作乱,虽规模不大且能迅速平息,可那些对当地不熟悉的商贾仍不敢贸然前往,轻则损失财物,重则性命堪忧。 属下与那里的富商也无深交,加之西南离应天甚远,故而无人涉足。” 朱瞻基听完点点头,并未责备沈文度。 毕竟沈文度做得已经很到位了。 至于西南,朱瞻基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应该属实。 “终究是大明在那里统治薄弱啊!” 朱瞻基摇头叹息,心中也有些无奈。 以他目前的能力,即便想要有所作为,也无能为力。 “这样的话,三宣六慰司的新盐买卖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我会告知沐王府一声,若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你可以直接找沐王府求助。” “属下遵命!” 沈文度闻言大喜,忙不迭答应。 对于新盐生意,他岂会不动心? 只是朱瞻基没提之前,他也未曾动手。 如今朱瞻基开口,虽仅是西南这一不算富裕的区域,但有沐王府相助,自然不会再有太大难题。 朱瞻基看他答应下来,又说道:“你在贩卖私盐时,也要派人弄清当地土人的情况、地形、人口聚集地及道路等,最好还能多招揽些土人,我将来会有大用。” 沈文度听后心中一凛,不敢多问,忙点头应允。 旁边站着的张懋听了这话,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出身于功臣之家,父亲当年因征伐安南而被封为英国公,对此类事务怎能不敏感? 太孙殿下所说的刺探土人状况、地形、聚集区域及道路等,岂不正是借助售卖食盐之机,深入调查土人的防御部署,以便将来大举进攻时提前获取情报? 至于笼络土人,这难道不是为了未来的军事行动寻找向导? 对一名胸怀壮志的功臣后代来说,最渴望的莫过于一场大战。 因此此刻张懋内心激动,甚至有些失态,心跳不禁加快。 张懋的反应并未逃过朱瞻基的眼睛,但他并未多言。 西南之地非打不可。 名义上虽属大明管辖,但实际上各地土司权力极大,与*的土皇帝无异。 欲长久稳固,必须彻底征服,让这些土人彻底离开山林,废除他们的政权,使之再无组织军队的能力。 让西南成为大明领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后世的印度洋出海口,是人人都垂涎的地方。 若能掌控此处,其利益难以估量。 仅看印度洋海域,一旦控制了出海口,欧洲便尽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战则战,商则商,无论从战略还是经济角度看,这个地方的价值无可替代。 眼前的机会就在眼前,印度洋的出海口距离大明不过是一片密林的距离。 朱瞻基绝不会放过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在他心中,西南不仅需要攻打,周边的小国也要狠狠打击,打击程度要超过草原上的战役,直至这里彻底平静,不见一丝叛乱,不留一个土人政权残存。 将这里变成大明南部最稳定的出海港。 可惜,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底。 太祖皇帝的目光毕竟还有些狭窄啊! 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历代*的目光似乎都局限于北方,对南方的关注则相对较少,更多时候只是安抚而已,因南方从未有过足以构成真正威胁的敌手。 短时间内,即便朱瞻基想劝服朱棣,也是徒劳无功。 与其冒险去说服朱棣,倒不如提前做好自己的准备。 到时候亲自行动便是,无论是借操练军队之名,还是利用某个叛乱的机会,只要手中有钱,总能找到解决之道。 退一步讲,他还可以耐心等待朱棣同意组建幼军之时,再带着幼军以训练为由出征。 如今他已经通过出售食盐积累了启动资金,往后各类财富将源源不断涌入。 未来充满希望,朱瞻基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规划。 看完所有商人的报价单后,按照沈文度的建议,朱瞻基挑选出符合条件的竞标人选,并将他们的名单与资料抄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身边的张懋。 “这份名单你派人交给夏原吉,记住,你不必亲自前往。” 张懋是自己人,朱瞻基明白有些事情必须有所保留,毕竟三叔一直在暗中观察。 朱瞻基虽无所畏惧,但有时还是低调为妙。 张懋本想请缨参与征讨西南的行动,却听到了朱瞻基的指示,便立刻点头应允。 接过名单后迅速出门,没多久便返回。 朱瞻基见状,便知事情已经妥善安排妥当。 看向一旁的沈文度,微微一笑说道:“这次多亏你帮忙,待新盐事务处理完毕,我自会有新的安排给你。 第42章 喝酒 过些日子,我会向皇上汇报你的贡献,顺便帮你争取一套飞鱼服,如此一来,你在朝中也算有个正式身份,行走江湖也不失体面。” 沈文度闻言激动不已,飞鱼服他是知晓的,这可是皇帝特赐之物,非同小可。 一旦这东西被穿上,就等于宣告他正式归属于皇帝麾下,即便只是一个商人,哪怕是普通的四五品官员,也会对他礼让三分。 即便是一些权高位重的人物,也不再敢轻易招惹他。 这份好处,远远胜过任何官职带来的便利。 朱瞻基对沈文度的表现颇为认可。 不过是一件飞鱼服罢了,朱瞻基根本不相信朱家的祖辈会因区区钱财而有所犹豫! 毕竟那一万八千万两银子,其中四成都归了他们这一脉。 这相当于七千二百万两银子,足够抵得上明朝两三年的税赋了。 若全数用于军费,足以支撑多久? 如此庞大的财富,换来的只是一件飞鱼服,估计朱家的老祖宗都会为此乐得合不拢嘴。 恨不得立刻下令做它个几十件! 然而,尽管内心对沈文度的态度感到满意,朱瞻基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不必多言,跟我做事,若有功劳,必有厚报。” 说罢,他又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接着道:“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若有紧急情况,按惯例先找张懋,他若无能为力,再来找我。” “遵命!” 沈文度闻言立时毕恭毕敬地回应。 见状,朱瞻基并未久留,随手一指桌上那堆投标商人名单,示意张懋取走,随后便迈步离去。 待离开淮南会馆后,朱瞻基坐进张懋准备的马车时,转头问身旁的张懋: “那些名单看到了吧?凡是出价十万两以上的,派人暗中监视。 我不需要知道他们的饮食起居,只需了解他们日常赚了多少银子、花了多少、余存几何即可。 明白了吗?” 张懋听后稍显疑惑,随即迅速点头答应: “殿下请放心,末将必定查清!” “好。” 朱瞻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换了话题问道:“对了,上次让你抓的人抓得如何了?” 他所指的是按照解缙提供的名单抓捕相关人员以编纂教材的事。 此事已过去许久,这几日朱瞻基忙于食盐事务,未曾过多关注。 不过算算时间,他认为此事应该差不多完成了才是。 解缙递上的那份名单里,尽是些朝中官职不大之人。 对于锦衣卫而言,随便找个借口安罪于人,不过是寻常之事。 果然,朱瞻基话音刚落,张懋立刻笑着说道:“太孙殿下,末将依照解学士的名单,已将名单上的人悉数拘押至诏狱,全按您的吩咐,分别关押且远离解学士。 起初他们还不安分,破口大骂末将为奸佞之徒,似那纪纲一流,但后来末将告知实情,说是解学士所列之名后,这些人便消停不少。” “咳!” 朱瞻基听了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尽管朱瞻基确实存心让解缙背黑锅, 却也绝无将其置于死地之意。 经张懋这般操作,朱瞻基估摸着即便解缙日后从诏狱放出,也只敢在大白天溜达了。 否则,迟早会被某些人暗算! 朱瞻基心中默哀一番,随即问道:“解缙可还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事未提及?” 张懋答道:“末将问过几回,他确已无遗漏。” 朱瞻基微笑:“那便去瞧瞧他们,也好着手我交代的事了!” 想了想,朱瞻基又嘱咐道:“对了,替我带壶好酒!” 张懋点头应下。 打完招呼,马车转向,再次驶向诏狱。 朱瞻基并非首次前来诏狱, 许多锦衣卫见了他都赶紧上前行礼。 朱瞻基摆摆手,随张懋前往上次囚禁解缙之处。 因朱瞻基的关照,解缙虽在诏狱,生活却过得惬意。 每日小酌几杯,小吃几口,兴致来时还能哼几句。 朱瞻基到达时,这家伙正哼唱着一首朱瞻基从未听过的曲子。 宽敞的牢房显然被打理过。 原先的草垫已被一张铺有厚棉被的梨花木床取代。 被褥整齐地叠放着,地板清扫得干干净净,四周还摆放着暖炉。 四面烛光摇曳,竟显出几分明亮宽敞。 原本昏暗的牢房,此刻竟透着些许奢华气息。 一张八仙桌上,一壶小酒,两三盘小菜,解缙衣衫松散,半靠在椅上,眯着眼,嘴里哼哼唧唧。 朱瞻基若非知晓这是诏狱,怕是要以为这人正在享受悠闲时光。 “解先生!” 他笑意盈盈地示意张懋打开牢门,随后迈步走入其中。 解缙听见动静睁开眼,见到朱瞻基后便摇晃着身子站起身,带着笑意作揖道:“罪臣解缙,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嗅到酒气,略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这般文人作风倒是典型,今日有酒今日欢,明日烦恼明日担,不知若是知道张懋所为,还能否如此悠然自得? 朱瞻基忍俊不禁,挥挥手在八仙桌旁落座。 显然张懋常来探问,此处已备好两人座位。 解缙行礼完毕,虽似醉态,却头脑尚清,猜到朱瞻基此番定是有要事相谈。 待朱瞻基坐下,他便开口:“太孙殿下,先前呈上的名单,您是否已与诸位商议妥当?这几日我对殿下提及的书籍亦有所思,若殿下已有安排,此事便可着手。” “莫急莫急!” 朱瞻基笑着摆手,示意解缙就座,接着说道: “解先生为此事费心不少,我深感感激。 适才特意带来秦淮河畔的好酒,尝尝如何?” 话音未落,张懋便拎着准备好的佳酿入内,在桌上摆上新杯,为二人斟满。 朱瞻基举杯示意,解缙毫不拘谨,于对面坐下,同样端杯敬过朱瞻基,随即细细品尝。 相较往昔,朱瞻基察觉此人近来饮食应是有所改善,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意。 尽管仍具几分洒脱,却无粗俗之态。 头发与衣衫似经打理,即便微醺,也多了几分神采。 饮酒间,朱瞻基为其续杯,闲话家常:“解先生在诏狱中可还习惯?” 听闻此言,解缙立刻眉开眼笑地应声道:“太孙殿下真是体恤下情,这几日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坦。 多谢太孙殿下的关照!” 随即,他也不拘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瞻基对此并不介意,他本就不爱饮酒,见解缙饮一杯,便为其斟满一杯。 两人边闲话家常,边让解缙浅酌几口,待其有了几分醉意,朱瞻基才笑意盈盈地放下酒壶说道:“有一事要告知解先生,稍后还需烦劳您相助。” 解缙早已微醺,再加上朱瞻基又添了几杯酒,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 听见朱瞻基说话,他还以为又是日常闲谈,便醉眼朦胧地答道:“太孙殿下客气了,但有所命,解某定当从命,绝不推辞!” “咳,既然解先生如此表态,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朱瞻基嘴角含笑,话锋一转说道:“前几天解先生给出的人名单,为了让这些人配合咱们的工作,我已经将他们请进了诏狱,这样更便于配合解先生开展行动。 目前人已全部到位,只是他们刚来时可能有些不满情绪。 稍后我会安排他们与解先生见面,还望解先生多多开导他们才是!”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解缙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摆摆手说道,“太孙殿下只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我推荐的,保证他们会积极配合。 而且让他们参与进来是对他们的信任,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有解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朱瞻基悠然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张懋,眼神示意了一下,随后用一种命令式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见没有?去请那些老先生过来,顺便准备些上好的酒菜款待他们。” 张懋眯着眼看了看旁边醉得不成样的解缙,嘴角浮现一丝同情。 朱瞻基又对解缙拱了拱手,说道:“待会儿就拜托解先生了。” 解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我在,绝没问题。” 朱瞻基满意地笑了,随后离开。 牢门外,张懋正等着朱瞻基出来,一看见他出现,便满脸欲言又止地凑近。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笑叹道:“看到了吧,酒能坏事,酒真能坏事,古人说得没错啊。” 张懋无语。 “殿下说得极是。” 强忍笑意,张懋心中暗自发誓,回去一定要戒酒!否则一旦喝醉了被殿下抓住把柄,怕是会被折腾得够呛。 想起解缙当初就是因酒席而栽跟头的,张懋更坚定了决心。 朱瞻基没等多久,锦衣卫很快带来了一群年岁不小的老人。 朱瞻基并未现身,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身。 他不想被这些老先生看到,毕竟他们的怒气未消,自己若现身,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另一边,解缙得知消息后,看到人群到来,立刻欢喜地上前迎接。 “各位兄长总算来了,期盼大家许久!” 寒暄完,解缙无视那些见到他后表情骤变的人,正色道: “诸位兄长,听说你们进来时不太高兴,我不解啊。 这事可是我全力向太孙殿下举荐你们,你们才有今日之荣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来,一起进来饮酒。” “好,好!” 解缙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听到这话,浑身发抖,连声说了两个“好” 字,显然是气愤至极。 解缙此刻尚有些醺然,连自己身处诏狱都忘却了,满心疑惑,以为对方应允,便喜形于色地迎上前,握着那人手道:\"还是景彰兄通达事理,快来坐,坐下说,坐下说!\" 然而解缙甫一站定,那老者瞬即变脸,握拳直冲而来,边冲边骂:\"好个解缙,好个解大绅,构陷同僚,害我等,原以为锦衣卫出了个纪纲似的人物,不想竟是你这般小人,今日与你同归于尽!\" 第43章 孙若微 \"砰~\" 颊上传来重击之声, \"哎呀,王景彰,你发什么疯!\" 这是解缙挨了一拳后清醒过来的声音。 \"诸位同僚,助我除去此等小人,哎呀!\" 老者欲召集旁人之际,突遭解缙反击。 报完一箭之仇的解缙叫道:“王景彰,我解缙与你素无嫌隙,何故打我?哎呀!你们疯了吗!\" 话未落音,见锦衣卫并未制止老者,众人似有所悟,瞬间蜂拥而上。 \"该死的小人!\" \"*解缙!\" \"小人诬陷同僚,罪不可赦!” 听着那些喊叫,朱瞻基悄悄探头望了一眼,忽地打了个寒战,赶紧缩回脑袋,一脸惊魂未定:\"幸亏这事是解缙做的!\" 张懋:\"……\" 惊魂稍定,朱瞻基想了想,转向张懋说:\"嗯,对了,你留意下这些人,让他们消消气就好,别真把解缙打伤了,我还指望他帮我办事呢!\" 张懋听罢点头,立即说道:\"太孙殿下宽心,这些人年岁已高,力道有限,况且我早有吩咐,解学士不会有事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张懋瞥了眼喧嚣的囚室,暗自为解缙默哀片刻。 沉思片刻,他谨慎问道:\"太孙,前面不远便是孙*的牢房,您要不要去看看?\" 提到孙*二字时,张懋语调中带着犹豫。 他对朱瞻基那天是如何得知孙*身份的事依然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对于朱瞻基将那位孙氏囚禁于诏狱的真实意图,他也感到困惑不解。 这位皇太孙对待孙氏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针对建文余*样子。 但如果朱瞻基对孙氏有其他想法的话,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如果是这样,早就该有所行动了,而不是一直置之不理。 “孙氏?你是说孙若微吗?” 听到张懋提起此事,朱瞻基才想起自己确实将孙若微关押在诏狱里。 只是近来事务繁忙,一时竟忘了这件事。 想到孙若微,朱瞻基又想起了那次刺杀事件,于是问道:“对了,上次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吗?能确定是建文余党吗?” 张懋立刻回答道:“正如殿下所料,这些人确实与建文有关。 不过这几个人身份普通,并未探得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另外,那位孙禹,我安排的眼线好像被他察觉了,所以整个过程都没有见到什么关键人物,当天就离开了应天府,之后便没了踪影。” 朱瞻基听了并未表现出过多失望,毕竟这本就是个备用计划,有结果固然好,没结果也无所谓。 思索片刻后,他问道:“说到这个,我给了他们十天期限,现在应该到了吧?最近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士进城?” “没有。” 张懋摇了摇头。 朱瞻基听后平静地说:“既然如此,先把这几个刺客押到集市公开处死好了。 超过一天,你就随便找个借口,抓几个所谓的靖难遗孤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迟示众,直到有人献上传国玉玺为止。” 说完,朱瞻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张懋微微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对于依靠靖难起家的他们而言,所谓的靖难遗孤就像一根横亘在所有人喉咙里的鱼刺。 皇帝登基后为了声誉考量,才放过这些人。 因此,张懋认为朱瞻基的做法虽显冷酷,却也在某种程度上统一了他们的思想。 张懋自然不会反对,甚至不能反对,反而会全力支持。 两人走了许久,最终来到一间与解缙之前关押的囚室相差无几的地方。 朱瞻基没有命令张懋打开牢房门,而是让张懋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过道上。 他看着蜷缩在牢房角落里的孙若微,陷入深思。 内心深处,朱瞻基确实有些纠结。 从理论上讲,眼前的女子日后将成为他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了那个让他想要永远藏起来的儿子。 但历史终究是历史,他并非无知之人,自然不会盲目追随既定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困惑。 朱瞻基发着呆时,孙若微早已察觉他的到来。 见他沉默不语,她微微移动身子,从角落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孙若微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说道:“怎么,特地跑来看建文余孽现在的惨状吗?” 朱瞻基听到这句话有点无奈,转向旁边的张懋问:“你们是不是没给她饭吃?” 张懋立刻摇头:“下官每天都按时派人送餐。” 朱瞻基又问:“那是不是用了酷刑?” 张懋再次摇头:“未曾,按照太孙殿下的指示,下官不敢擅自对她施刑。” 听罢张懋的话,朱瞻基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孙若微,好奇地问:“既然没饿她,也没用刑,那我来看什么凄惨?” 稍作停顿后,他又补充道:“或者你是想给我演一场凄惨?” 说着,朱瞻基拍了拍手:“要是这样,那就开始吧。 我长这么大都没在诏狱里看过人表演呢。” 话音刚落,孙若微的脸色明显变得难堪,*的脸庞迅速泛红。 幸亏诏狱光线昏暗,不然这种细微变化或许会被注意到。 她偏过头,仿佛不愿看到朱瞻基,选择无视他。 看着她这副样子,朱瞻基忍俊不禁。 不得不说,有的女人生起气来,比撒娇还要迷人。 瞥了一眼孙若微,朱瞻基平静地说道:“几天前,我在应天府南部遇到了一群刺客……” 朱瞻基刚要开口,孙若微就轻蔑地“切” 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可惜没能杀了你这个奸贼。” “看来你对此很失望啊。” 被打断叙述并未使朱瞻基恼火,他只是淡然一笑,接着说道: “他们不仅没有为难我,反而是我将他们关押进了诏狱。 后来我发现这些人竟然是你的同伙,其中或许有几个你熟悉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晓。”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孙若微瞥了朱瞻基一眼,似想挽回局面,问完后又装出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说道: “你这个人狡猾、卑劣、愚蠢、诡谲,最爱自以为是地戏弄别人。 别人因你是皇太孙而对你无可奈何,只能顺从,你以为我会像那些下属一样任你摆布吗?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信息都是妄想!” “嗯,形容人的词用得不少,看来这几天费了不少心思吧!” 朱瞻基听后笑着对身旁的张懋吩咐:“以后给孙氏送饭时,记得多准备些补脑的吃食,别让脑子耗损得太快,不然将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张懋听出朱瞻基话里暗讽孙若微笨,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来,只能强忍笑意点头回应。 “你……” 孙若微自然也听出了朱瞻基的嘲讽,气得一时语塞。 朱瞻基见她气得说不出话,心中好笑,但并未继续调侃她,停顿片刻后说道:“上次你提供的人名确实对我有所帮助,我曾承诺过,若你告知我帮助你们潜入应天城的人,便让你与妹妹相见。 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听说能见到妹妹,孙若微神情明显有了波动。 朱瞻基见状继续道:“你可以选择彻底忘掉过去的身份,放下仇恨,听从我的安排,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远离那些建文余党,今后不再与过往有任何瓜葛,我也会有办法让你见妹妹。” “另一个选择则是与建文余党共存亡。 那么明日,你的首级便会挂于应天城墙上,到时我会带妹妹来看你,当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她姐姐。” 孙若微闻言,眼中满是愤怒,死死瞪着朱瞻基,仿佛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可最终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叹息一声,看向朱瞻基道:“可以告诉我那些刺杀你的人是谁吗?” “知道了又能如何?” 朱瞻基笑了笑反问。 孙若微白了他一眼,闷声说道:“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们!” “放他们走?” 朱瞻基瞥了眼孙若微,满是轻蔑。 “就凭你?” 他靠近了些,直视她的眼眸,“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谋害当今皇太孙,一旦让我祖父知晓,不但你们,连同建文、奴儿干都司的所谓靖难遗孤,你们的九族,都将命丧黄泉。” 孙若微听罢,双目泛红,怒视朱瞻基,“即便十族尽灭,再灭九族又有何妨?” “十族?” 朱瞻基退后些许,轻蔑一笑,“你当我真的不清楚?诛十族?若真如此,方孝儒怎会有侄儿活命?齐泰的九族之刑,他的子孙又怎会存世?” 他摇头,“你以为你的秘密有多隐秘?告诉我,建文如今在东南沿海剃发为僧,这难道不是事实?还有徐斌,你该熟悉此人,你们与建文的联络,不正是依赖于他?你以为这些伎俩能瞒过谁?更别说皇帝了,简直是痴心妄想!” 朱瞻基话毕,孙若微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不信我的判断?” 朱瞻基放下脚,神情恢复平静,“你以为我真的不知是谁安排你们入应天城?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坦白的机会罢了。 至于你提到的二叔,你们该清楚他的手段。 你以为他帮你们是良知发现,还是幡然醒悟?” 他冷笑,“都不是。 你们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记得他从前的身份吗?你们靖难遗孤的刽子手,你们的血债,多半是他所为。 如今,你们自称正义之士,却成了仇敌手中的剑,岂不可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二叔,他和我们有何关联?” 孙若微面如纸白,竭力辩驳,但越是解释,越是无力。 看着渐渐陷入迷茫的孙若微,朱瞻基毫不在意,平静地说:“所以我说你们太单纯了,连背后操控自己的主子都不晓得,就开始为别人卖命,到最后反被利用,还帮人数钱。” 第44章 老先生 “照我看,你们所谓的复仇,岂不可笑?你们始终只是别人的工具罢了。” “不,不会是这样,你的话我完全不信,我不认识你的二叔,更没见过他,绝对不可能……” 孙若微用力摇头,内心已对朱瞻基的话信了七八分。 想起那个一直难以触及的存在,那个至高无上的身影,许多原本解释不清的事,此刻都顺理成章了。 但残酷的现实让她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从小埋藏于心的梦想,如今竟如此*的破灭。 难以接受自己所谓的理想,竟是仇人的棋子。 朱瞻基见状笑了,放下双腿,语气温和了些:“这些事的真假,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你也该有自己的判断,既然已有答案,何必再抱有幻想呢?” 他说完起身,淡然一笑: “你很聪慧,应该能明白,我给你的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要想活命,想见到妹妹,就按我说的做,把不该记的忘掉,该撇清的都撇清,否则没人能救你。 我希望你知道怎么选。” 说完,朱瞻基估摸着解缙那边的事差不多了,便朝身边的张懋使了个眼神,随后转身往回走。 途中,张懋欲言又止。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是个笨女人罢了,以后会是我手中一枚有用的棋子。” 张懋张开嘴,又闭上。 他本来想问朱瞻基是不是打算将孙若微纳入后宫。 毕竟朱瞻基对她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而且这女子长得确实不错。 把她留在这儿,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压力。 万一朱瞻基真要纳她为妃,那她就是主子,需要更加谨慎的侍奉。 朱瞻基却没再多说,径自离去。 听到朱瞻基的话后,他心中已有了应对这位孙**的办法。 两人返回解缙所在的牢房时,这里早已停止了争斗。 一群年岁不轻的老头,有的挂着黑眼圈,有的鼻青脸肿。 朱瞻基对解缙的战斗力颇为欣赏,虽然对付的都是些老家伙,但能以一敌多还能有这样的结果,确实不容小觑。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的到来让刚刚结束争斗的一众老头纷纷行礼。 解缙也在人群中,看来酒已经醒了。 他知道是自己被朱瞻基算计了,看朱瞻基的眼神满是幽怨,那模样就像久居空房的怨妇。 朱瞻基没看他,笑了笑后转向众人道: “想必解先生已向各位前辈说明了我的来意吧?” 人群中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头抬头,眼神复杂,其中一位拱手苦笑: “听说太孙殿下欲建新学院,臣虽赞同传承往圣绝学,但这将我们请入诏狱之举实在难以接受。” “嗯,这位怕是王景彰王大人吧?” 朱瞻基拱手示意,想起他曾出手教训解缙,便笑道: “还请王大人理解,解先生与您已沟通,想必您也知晓我所求之书,并非寻常之作,而是涵盖天文、地理、经济、民生、文学、工艺、医典、农艺等众多领域的书籍。” “撰写这些本无不可,但我计划将其作为学院教材,在尚未正式开院前需保密以防误会,这才不得已为之。” 朱瞻基话音刚落,王景彰身后走出一位稍显年轻的长者,厉声质问: “太孙殿下既知这些书作教材会引发争议,为何仍执意如此?难道圣贤之道不算真学问?若奇技淫巧也不登大雅之堂,那我们这些书生还有何用?为何不用这些技艺治理天下?” 此人话音刚落,王景彰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却见朱瞻基已望向说话者,淡然问道: “这位是?” 那人神色如常,正气凛然地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易陈明善便是。”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觉着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便微微点头,随后对张懋说道: “张懋,既然陈老先生对我的提议不太认同,那就叫人送陈老先生离开吧。” “遵命。” 张懋听完面无表情地一抬手,示意陈易出去,“请。” 见朱瞻基让张懋送走陈易,人群中立刻有几个犹豫的身影开始蠢蠢欲动。 连陈易自己也是一脸惊讶,觉得难以置信。 他当时反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和这位皇太孙详谈的准备,没想到这位皇太孙这么快就放弃了,连他事先准备的东西都没用得上。 这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正打算再讲几句赞赏的话时。 只见张懋挥了挥手,下一秒两个锦衣卫迅速围上来,一个熟练地捂住他的嘴,另一个麻利地控制住他的双手,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陈易就被带走了。 到这时谁还不清楚,刚才那句“请” 是什么意思? 刚才几个准备发言的人赶紧缩了回去! 这些人又不是傻子,谁也看不出这时候站出来只会自找麻烦,说不定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诏狱里。 “各位老先生,还有谁有异议吗?” 朱瞻基看着大家安静下来,带着笑意问。 和别人讲道理?不可能的,这辈子他都不会尝试这种事。 既然是根正苗红的皇三代第一人,自然只能靠权势过活。 更何况,他也没把握能说服这些满脑子装着大道理的老头子。 这些人终究只是他的工具罢了。 工具就得有工具的样子。 你可以抱怨,可以发牢,但如果你有不同意见,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毕竟工具人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听从指令行事就好。 像面前的王景就很称职,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即使对邀请方式有所不满,也只是针对这一点,而不是针对事情本身。 这就是聪明人。 终究是他将这些人拘押到诏狱中去撰写书籍,这便意味着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到了此时若再纠结于此,岂不是自找麻烦? 朱瞻基自不会与这种人多费唇舌,直接认定张懋的罪名即可。 反正少了谁都不成问题。 见众人都不敢再出声,朱瞻基才展颜笑道: “诸位先生无需担忧,我对诸位先生的学识深感钦佩,此事对诸位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待你们所着之书日后成为教材,随着我的书院逐渐建立,诸位的名字必将流芳百世,为天下学子铭记!”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简单的政治手腕,朱瞻基早已熟悉。 虽然此法粗浅,但有时最高明的策略,恰恰是最质朴的手段。 朱瞻基说完,之前因陈易之事稍显不安的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今并非明朝末年,那些文官不会因求名而轻易寻死。 况且这里可是诏狱,即便真有人以死抗争,怕是也没人能知晓*。 王景嘴角微扬,虽有苦涩之意,却也不好替陈易求情,只是对朱瞻基拱手道:“如此看来,我们也无路可退了!” “哈哈,听解先生多次提及王老先生,今日一见,果然爽朗!” 朱瞻基笑着避开解缙投来的怨愤眼神, 接着说道:“诸位在此不过暂时之困,日后书院成立,我还需仰仗诸位多多关照,届时再当面向诸位谢罪!” “殿下过誉了!” 王景眼皮微颤,心中暗叹,若真让他们接受太孙殿下的道歉,恐怕就永远别想离开诏狱了。 于是赶紧拱手道:“事已至此,太孙殿下有事只管吩咐,我等定遵从无二!” “嗯!” 朱瞻基对王景印象极佳,此人的确聪慧。 与聪明人交流,往往直截了当。 若是换成陈易,怕是说再多也是徒劳,对方依旧会保持冷漠态度。 朱瞻基思索片刻,转头对身旁的张懋说道:“往后几位老先生有任何需求,你都得尽力满足。 另外,不可冷落了他们。 一会儿你安排些人手,将解先生所在的监房彻底整理一番,所有必需的生活用品都要按最高标准配备,日常膳食也要保证足够丰盛。” “末将领命!” 张懋听罢,点头称是。 “臣等多谢太孙殿下!” 站在一旁的王景等人闻此言,表情稍显缓和,亦赶忙致谢。 毕竟这几*们在诏狱中度日如年。 若真能依朱瞻基所言改善条件,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倘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待会儿会让人把文房四宝送来,至于新教材的事,还望诸位多多费心了!” 朱瞻基话毕,王景等人彼此对视一眼,一同拱手应允。 事已至此,他们已被关押入狱,再谈反抗纯属徒劳。 万一落到陈易那般下场,他们可都不糊涂,自然清楚何为最佳出路。 朱瞻基并未久留,瞥了一眼人群后方的解缙,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略一点头表示问候,随后转身离去。 他此次前来诏狱,便是为了敲定教材事宜,眼下关键步骤已然完成, 只消等待这些人完成教材编写,他再加以审阅修订,最后安排大量印制即可。 至于印刷方面,他如今并不缺钱,且家父那边报社筹备工作也接近尾声。 朱瞻基觉得这些事务均可着手准备。 “啊,对了,张懋,你替我放出一条消息!” 朱瞻基边往外走边想起一事,遂回头嘱咐跟在身边的张懋: “就说皇太孙朱瞻基打算创办皇家医学院,广纳天下名医为师,并邀请宫中御医讲授医术,以弘扬医学。”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这条消息不必广泛传播,你不是说三叔可能在城南?到时候想办法让他听见就好,记住别让他起疑,要让他以为这是无意间得知的!” “是,殿下请放心,末将自会妥善处理!” 张懋虽不解其意,但听闻朱瞻基之言,仍郑重地应了一声。 朱瞻基笑意盈盈地拍拍张懋肩膀道: “你做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 张懋办事速度依旧飞快。 次日,应天府内便悄然流出了一个消息。 皇太孙朱瞻基欲开设传授医术的学院,名为皇家医学院。 并计划将医学发扬光大,甚至打算让宫中御医授课。 对于多数人而言,这并非值得深究之事。 许多人听过便忘,照旧过活。 只是经有心人渲染,此消息竟在少数人群中散播开来。 应天府南,化莲寺。 近日朱高燧颇显焦虑。 第45章 七八千斤 新盐之事他已派多人打探,可因户部新盐产出后直接交与沈文度。 沈文度并非官场中人,令他诸多手段难以施展。 他若派人威胁沈文度,势必暴露自身。 直至今日,仍无实质进展。 连新盐产地都尚未查明。 更棘手的是,他归京已久。 若始终无果,不仅属下毫无动静,自己亦难向朱棣交代。 “王爷,这是探子刚送来的消息。” 房门轻启,化莲寺主持手握书信步入。 朱高燧接过书信,拆开一看,赫然便是朱瞻基设医学院之事。 看完信笺,朱高燧眉间微蹙:“设医学院?这小子想搞什么名堂?” 主持见朱高燧沉思,低声念佛后道:“王爷何必过问太孙意图?太孙急于行事,王爷只需阻拦即可。 不如将此事告知国子监,再遣人劝说一番,届时国子监自有人出面。” “正是!” 听主持所言,朱高燧眼前一亮,笑道:“这小子不干别的,偏要设学院,还弄个皇家医学院?这不是明摆着给国子监的人难堪吗?” 听闻主持之言,朱高燧并未多语。 他对这人似乎颇为熟悉,虽未显惊讶,但沉吟片刻后说道:“此讯息是否可靠?莫要劳神派人至国子监,结果却发现是假消息。” “王爷尽可放心,此信息非刻意探得,应为无心泄露。” 主持话锋一转,续道:“即便消息有误,于王爷亦无大碍。” 朱高燧点头称是,细思之下,觉主持所言甚是。 毕竟他不过传话之人,非亲身涉事。 “既如此,你便遣人往国子监一行。” 他下令之后,复嘱咐道:“至于新盐之事,你也可派几人接近沈文度,摸清底细,但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遵命!” …… 自启用三杨后,太子府事务渐趋顺畅,朱瞻基每日归府时间大幅提前。 诸多政务只需稍作听闻即可知晓,即便棘手者,处理起来也轻而易举。 回府后,朱瞻基先去探望父亲。 只见朱高炽在院中舞剑,已连练数日。 原本生疏的动作,如今已然有模有样,只是因体态过于臃肿,姿态稍显怪异。 朱瞻基见父亲练得专注,未加打扰,正欲去寻母亲时,却被朱高炽察觉。 朱高炽一手执剑,单脚*,侧头对朱瞻基道:“孩儿,来看看我舞得如何?” 朱高炽话音刚落,朱瞻基便停下脚步,嬉笑道:“舞得很好,甚是厉害,再过几年,爹您定能上阵杀敌!” “你这小子,尽说荒唐话!” 朱高炽瞪了他一眼,叹道:“上战场我是没希望了,杀伐之事我也厌烦,你爷爷倒喜欢,可治国安邦岂能单靠武力,许多事情需在马下解决。” “爹您福寿绵长,日后之事谁能预料?” 朱瞻基知父亲意在教诲,遂笑道:“说不定将来您也会爱上打仗呢!” 说着话,看见朱高炽停下脚步,朱瞻基便从宫女手中取过毛巾递过去,笑嘻嘻地说, “爹,天儿冷,先擦把汗!” 朱高炽没有推辞,接过来擦了擦,再递还给宫女,这才笑着问:“那你给我说说,啥能让我对打仗感兴趣?” 想了一会儿,朱瞻基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我说别的国家有种粮食,一亩能产七八千斤,可他们不肯卖给我们,爹,您说这仗该不该打?” “七八千斤一亩的粮食?你小子净整些没影的事!” 听了这话,朱高炽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信什么亩产七八千斤的粮食,只当是在胡编乱造。 他连思考都没多想,直接说道: “要是真有这样的粮食,你就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去找你爷爷,在大同领兵去抢!” 朱瞻基赶忙摇头:“算了算了,那边太远了,路况也不熟,等以后再说吧,到时候我先派人去看看路!” “瞧瞧,越来越慢!” 朱高炽一边说一边拉着他进了屋里。 边走边道: “跟我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朱瞻基瞥了眼自己这傻爹,心想有时候说实话确实没人信。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大多是从一次次的谎话中累积起来的。 看见傻爹不信自己的话,他也懂得适时闭嘴。 被傻爹拉着走,也没反抗,乖乖进了屋子。 一进去才发现,娘也在屋里呢。 周围坐着胡善祥,还有两个朱瞻基不认识的女官。 四人正围着那张他让人定制的麻将桌玩牌。 张氏看见儿子回来,马上笑着招呼道:“回来了啊?嗯,一万!” 话说到一半,又扭头打出一张一万。 旁边的胡善祥三人见了朱高炽,赶紧起身行礼,朱高炽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笑着说:“接着陪太子妃打牌,不用理我们。” 胡善祥朝朱瞻基露出歉意的笑容。 朱瞻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筹码,发现只有娘面前堆着一堆金豆豆时,暗暗给胡善祥比了个大拇指。 这位年轻的儿媳似乎对自己的嘱托完成得相当不错。 今晚回家后,他打算好好犒劳一番。 张氏打完麻将,眼睛始终盯着牌桌,一边整理着牌,一边招呼儿子过来:\"来,儿子,看看娘打得怎么样?\" 最近张氏心情很好,丈夫不再为国事操劳,身体也在慢慢恢复。 儿子娶了胡善祥这个媳妇儿,让她在儿女婚事上也轻松不少。 平时她陪着丈夫散步,看他练剑,闲暇时还有儿媳妇陪着,再叫上几个宫里的女官一起打打麻将、聊聊天。 这样的生活也挺惬意。 朱瞻基听到母亲的呼唤,急忙回应:\"娘,爹找我呢!\" 让她看牌就算了吧,他估计母亲的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之前胡善祥费了不少心思准备,但这种事他不便直说,免得扫了母亲的兴致。 可要说假话,他又觉得太费脑子。 张氏很识趣,一听丈夫找儿子,便摆摆手:\"去吧去吧,等你们谈完正事,再来给我看看。 '' \"嗯!'' 朱瞻基赶忙答应。 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呢? 毕竟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进来!'' 朱高炽等朱瞻基和张氏谈完,便拉着儿子进了内室。 一进屋,朱高炽就急切地问: \"儿子,那边报纸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爹,您就放心地下吧,交给我准没错。 '' 朱瞻基坐到一张软榻上,笑着说: \"我已经在应天府找了个地方,建了家印刷厂,招了上百工匠,正忙着做铜字模,估计没几天这些字模就能做好,到时候就可以开始印刷了!'' \"报社选址我也想好了,就暂时设在太子府吧,毕竟这事目前只是我们家的私事,并不算公务。 '' \"您现在可以开始收集稿件了,到时候我再帮您审一下,没问题的话,咱们明朝的第一份皇家日报就能试试刊发一期看看了。 '' \"好,好啊!'' 朱高炽听罢儿子的话,心中稍安,随即又问:“对了,关于报纸的事我也糊里糊涂的。 我们首次发行的报纸,具体内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毕竟是头一遭,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朱瞻基立刻回答:“这事咱们不是早商量妥当了吗?报纸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刊载朝廷政令与国事,第二部分报道地方动态,第三部分聚焦民生,第四部分登载文人的作品。” 朱高炽听完后摇头苦笑:“这些道理我懂,但文人那块倒还好办,我认得几位,他们近来寄了不少稿子给我。 国家政策也不难办,只是地方事务和民生这两块让我犯难啊。” “地方上头绪繁杂,哪些该登、哪些不该登,总不能偏袒一方;再说民生,眼下是冬天,农活大多停了,没什么新鲜事可写。 再说这头回出报,总得弄点重要的内容才行。” 朱瞻基思索片刻便说道:“日报就得紧跟热点。 最近多地雪灾频发,爹不妨悄悄派人去灾区看看,调查官员应对雪灾的方式,采访难民,听听他们对朝廷救灾政策的看法,以及还有哪些困难需要解决。” “这样一来,既能看出地方官执行政策的效果,也能让朝廷掌握民间的真实需求。” “务必多派些人去,让他们如实记录,带回对比核实,确保信息真实无误,整理之后就是地方新闻的好素材。” 至于民生,朱瞻基继续提议:“现在难民众多,我们可以教大家如何防范雪灾。 比如怎样改造房屋增加抗寒性,搭建什么样的棚舍能更暖和,万一遭遇雪灾如何自救,冻伤后如何处理等。” 朱高炽一边听一边用笔把要点都记了下来。 见状,朱瞻基笑道:“至于国家政策,暂时不必着急,过两天我会给您一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 朱高炽听朱瞻基说出一个陌生的词,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大瓜是哪种瓜?西瓜还是冬瓜?” 朱瞻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看着父亲迷茫的表情,觉得挺好玩,便随口解释:“你就当它是大家伙都喜欢吃的瓜就行啦。” —— 朱高炽还想追问,朱瞻基立刻岔开话题:“爹,听说您最近又添了两位选侍?” 话音刚落,朱高炽胖乎乎的脸瞬间变了神色,偷偷瞄了瞄门外,确认张氏没听见,才勉强清了清嗓子抱怨起来:“咳咳,你这小子,整天听谁胡言乱语呢?这话要是传到你娘耳朵里,我的月钱又要减半喽!” 朱瞻基瞧着父亲畏畏缩缩的模样,轻蔑地撇了撇嘴。 父亲就这点爱好,却胆子这么小,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不过他提出这个话题本就是想转移注意力,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聊了几句后,张氏结束牌局也进来了。 朱瞻基赶紧喊道:“娘!” 说完又往她身后瞧了瞧,没见到胡善祥,心中略感失落。 张氏走近,笑容满面地说:“宝贝儿,一天劳累了,饿了吧?娘刚才忙着打牌,还没顾得上问你吃了没?” 朱瞻基忙摇头说没事儿。 张氏笑着说:“我已经叫善祥去做饭了,你稍等一下。” 朱高炽也跟着站起来,笑道:“让厨房多准备几个菜,咱们好久没好好聚餐了,今天正好凑齐一家子!” 第46章 搏浪大时代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朱瞻基想念自己的小妻子,立刻说道:“我去看看好了!” “回来!” 话音未落,就被张氏打断。 张氏瞪了他一眼,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的小心思:“之前让你选妃,你一直推脱,现在知道晚了吧?” 朱瞻基听罢满脸尴尬,这话题怎么接? 少年不知婶婶好? 呃……不太对劲! 少年不知姑娘好? 朱瞻基神色窘迫,试图解释:”我只是去看看,顺便按父亲的意思,让他们多备几道菜。 ” ”叫下人去不就行了?你堂堂皇太孙跑去做这种事,成何体统?”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摆手让身边的宫女前去传话。 朱瞻基见状,便明白母亲可能有话要说。 张氏安排完宫女后,拉着儿子亲昵地说道:”听说你和你父亲正在筹划个叫‘报纸’的东西?” 朱瞻基点头回应,这样的事情自然无需隐瞒。 报纸的事仅是他与父亲之间的私事,并非公务。 母亲知晓此事,他并未觉得意外。 张氏见儿子点头,便开门见山地笑着问道:”儿子,娘见识浅薄,不知这报纸有何用处。 我只是好奇,你还有别的赚钱法子吗?” 朱高炽在一旁听罢,想要捂脸。 自己这妻子虽说诸多优点,可对钱财的执着却难以更改。 他瞄了朱瞻基一眼,弱弱地埋怨道:”你这妇道人家,怎如此钻营于金钱?” 张氏对丈夫的态度和对儿子完全不同,她翻了个白眼道:”我若是钻营金钱,日后太子殿下莫要找我要便是。 ” 朱高炽无奈地垂目。 朱瞻基斜视了眼前迅速退缩的老爹一眼,心中感慨,这人啊,没吃过亏,总觉世道美好。 不过母亲的话倒提醒了他一个赚钱之道。 那就是报纸。 虽他创办报纸旨在控制舆论,但无可否认,这报纸确实能生财。 那就是登广告! 尽管这个时代尚无“广告” 这一概念,但许多人已懂得借机宣传。 朱瞻基手中握有不少富商巨贾的信息。 一旦打开这个市场,让他们能在报纸上做宣传,他并不担心他们不愿投入资金。 这些商人或许不明白广告的意义,但如果换一种说法,比如宣扬名声。 朱瞻基坚信,他们会争先恐后地参与。 朱瞻基深知这些人的追求并非单纯的钱财,而是名声。 打广告显然是提升名声的一种方式。 实施这一策略后,不但能使报纸维持自身运转,甚至可能有所盈余。 同时,这也间接降低了报纸的成本,可以低价销售或免费发放,从而让更多人接触到报纸,并扩大其影响力。 朱瞻基所做之事,不过是为报纸的边缘部分添上几则广告语罢了。 想到这里,他对母亲说道:“娘,说到赚钱,我倒是有办法,那就是报纸!” 朱瞻基一提报纸,朱高炽便担忧起来:“孩子,爹不是反对你赚钱,但报纸的事儿可不能马虎。 正如你所说,它不仅让我们了解民间实情,也让百姓知晓朝廷政策,若将其变为赚钱工具,恐怕适得其反。” 朱瞻基答道:“爹,您放宽心,不会影响报纸功能的!” 张氏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希望太子府收入增加,得知此事无碍后,便笑着说:“行啊,我不插手这事,你就给我个准信儿,报纸一年能赚多少就行!” 朱高炽依然不放心,拉住儿子低声问:“儿子,报纸真的能赚钱?” “当然可以。” 朱瞻基坚定地点点头,“具体数额我也说不准,但估计一年赚个一两百万应该不成问题。” 朱瞻基虽知广告能带来收益,但在当今时代,他对广告的实际价值并无十足把握。 报纸创办之初并非为了盈利,如今既然开了广告之门,他也无意再自掏腰包补贴报纸。 权衡之下,朱瞻基也无法准确预估报纸的盈利潜力。 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靠报纸赚钱,能赚则赚,不能赚的话,到时候他自己掏钱补贴老母便是。 毕竟他目前并不缺钱,新盐代理费已开始陆续到账,分账之后给老母几十万两银子易如反掌。 张氏听儿子提及一两百万两银子时,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好孩子,既然如此,咱们就这么定了,一年两百万两,到时我可就直奔你去讨钱了!” 朱瞻基愣住了。 这一两百万两,何时又成了固定的两百万两? 自家母亲的算数水平怕是连体育老师教都教不会。 朱高炽在一旁瞧见妻子这模样,忍不住轻笑,表情中带着几分“果然如此” 的意味。 不过他对朱瞻基近期所做的事略知一二。 尤其是关于新盐之事,他虽常居太子府,但儿子的一些行动都会有人及时向他汇报。 毕竟,夏原吉那边负责新盐事务的人,全都是太子心腹。 尽管目前还不清楚新盐究竟赚了多少银子, 但他确信,儿子现在肯定不缺钱。 一百万两与两百万两,对他来说差距已然不大,于是便未再多言。 事实正如朱高炽所料,朱瞻基现在确实不差钱。 对母亲的“数学” 能力吐槽一番后,他爽快应允:“这自然应当,区区两百万两而已,到时候我定将银子送到您府上。” 张氏眉开眼笑:“行啊,那我就等你的银子了。 如今太子府处处都需要开销,幸亏有你这个孝顺儿子!” “只要您高兴就好!” 朱瞻基淡然一笑,若非近来开销较多,这两百万两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能让家人开心,哪怕花费再多,他也乐意。 而且他知道,看似贪财的母亲实则深明大义。 宫中无皇后、太后,大小事务皆由张氏打理,井井有条,连朱棣都对其颇为重视。 若手中银钱再多些,将来在宫中的作为势必更加出色,能办之事也将更多。 如此一来,在父皇面前定是一大亮点。 常言道,贤妻能旺三代,张氏堪称典范。 自家傻爹为何如此敬重母亲?任何事都格外注重母亲的意见。 主要原因便在此,傻爹虽胆小,但看事极为透彻。 明白得很,他们一家能安然坐在这太子府中,自己嫡长子的身份占了一部分功劳,好儿子占了一部分,而剩下的功劳,必然是母亲张氏的。 没了张氏,朱瞻基的存在或许本身就是个谜,毕竟以朱高炽这般庞大的身躯,不知道会被朱棣废黜多少次了。 事情既已敲定,朱高炽却显得有些局促。 他瞄了瞄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往张氏那边挪了挪身子,小声嘀咕着:“那个,这个,爱妃啊,儿子既然给了这么多钱,我的月钱是不是能涨一涨?” 他全然不顾及儿子就在眼前,反正家里事务大家都清楚,父子俩的月钱一向是由张氏掌管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间的无话不谈。 只是如今朱瞻基早已实现财务自由。 “想得美呢!” 朱高炽话音刚落,张氏便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拒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钱想干啥?你既不用监国,也不用讨好宫里的太监,天天待在家,要那么多钱干啥?不就是想着给那些女人花钱嘛?” 御医都说他的肺部寒气重,不宜太过劳累,好不容易闲下来养养身子,他倒好,心思又飘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些女人还不懂得节制,我看迟早会把他折腾垮,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朱高炽刚被儿子提醒过这事,一听张氏又提到,立刻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他看了眼朱瞻基,急切地说:“哎呀,儿子在这儿呢,你这不是拆台吗?” “爹,没关系,娘,您接着说,我们当看不见就好。” 朱瞻基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挪了挪,端起一盘糕点,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出家庭闹剧。 说实话,穿越这事儿听起来有趣,但真正来了,也就那样。 没有手机、电脑,更没有游戏或小电影。 想打发时间不容易,他就只能靠看看自己蠢爹和傻娘的日常生活来消磨时光。 —— 儿子虽是意外,但夫妻俩的感情可是真挚得很。 朱高炽幽怨地瞪了朱瞻基一眼。 张氏也白了他一眼。 还好这时胡善祥进来了,向三人行礼后,又偷偷瞄了朱瞻基一眼,才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孙殿下,饭食已经备好了!” 朱高炽正局促不安,恨不得立刻敷衍过去。 听到声音,他急忙从软榻上站起来,边走边笑着催促:”哎呀,我正好饿了,走吧走吧,吃饭,吃饭,呵呵!” 朱瞻基看着父亲转移话题的技巧,已经懒得开口了。 看着父亲急匆匆往外走的身影,朱瞻基慢了几步,低声对母亲说道:”娘,爹也就是这点习惯了,在您面前又爱面子,您就多包容一下吧!” 张氏听了,拧了一下朱瞻基的耳朵,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问题是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 前几天,那个从前太子府出来的某人,送来了十几个来自西域的女子,你知道吗?那些女人就是专门耗损男人身体的。 要不是我拦着,他的身体哪受得了?” ”十几个?” 朱瞻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想到父亲那将近三百斤的身躯,再想想那十几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噗!” 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还好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换个人说,他多半会以为是在胡编乱造。 他还以为父亲只是纳了两个选侍,没想到竟是这一群。 十几个女子,就算是他都觉得有点吃不消。 ”十几个,爹全都...” 朱瞻基好奇地问。 ”我能骗你不成?” 提起这件事,张氏就满心委屈,眼睛都有些红了,看着儿子说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家里多出好几个弟弟妹妹了!” 朱瞻基无言以对。 第47章 于谦 看着父亲宽阔的背影,朱瞻基摇摇头,心中感叹。 难怪母亲会对这个父亲失望,才几天,十几个,再过段时间,恐怕铁棒都要被磨成针了。 看到母亲眼眶泛红,朱瞻基为母亲打抱不平:\"娘,您做得对,儿子支持您。 那些狐狸精就该待在她们的地方,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和您一起指责他!\" 张氏破涕为笑,轻轻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欣慰地说,\"还是你最懂我,但这件事你别插手。 你现在刚当上监国太孙,要是对父亲的事指指点点,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 朱瞻基明白张氏忧虑的是什么,于是说道:“可是爹也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啊。 好不容易有空闲歇一歇,身子才刚有点好转,要是再被那些女子折腾一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段时间?” 张氏依旧摇头:“那也不能让你去说!” 朱瞻基沉默了一会儿。 深知母亲是为自己着想,朱瞻基思索片刻,随后轻声在张氏耳边说道:“不去说也可以,但娘,爹做这种事,您是不是也该想想其中的原因呢?您看看自己,再看看那些女子,不是我说您,您节俭固然是好事,可有些地方还是得花钱的,至少穿着打扮上不能输给她们,对吧?” 张氏听后愣了一下,脚步停下,听着朱瞻基的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见状,朱瞻基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塞到母亲手中。 笑道:“这些钱您收着,是儿子孝敬您的,不必记在太子府的开销里,您看能不能让人帮您添置几件体面的衣服。 过几天,我还给您准备一样特别的东西,保证能让那些女子彻底服输!” 张氏接过银票,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拿起一看,顿时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纹银二十万两!” “儿子,这么多钱!” 张氏盯着银票上的数额,愣住了。 这么大面值的银票实在少见! 朱瞻基闻言笑着点头:“嗯,娘,这钱从哪里来的您不用问,这是我孝敬您的,本该也有爹的一份,但听您的话后,我觉得这件事我还得重新考虑一下。” “干得好!” 张氏朝儿子竖起大拇指。 这时走在前面的朱高炽见自家妻儿在后面低声交谈,也有些好奇地回头问道:“你们娘俩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因为刚才的事,他现在心里还有些不安。 毕竟这件事他自己也知道理亏。 但他看见妻儿在背后窃窃私语,又怀疑她们是不是在商量怎么整治他。 原本对付一个就够头疼的了,现在要是两人联手,他还真不知会面临什么。 听到朱高炽发问,张氏不动声色地将银票塞进袖子,然后一脸傲娇地翻了个白眼:“我和儿子聊聊天怎么了?做丈夫的都不懂得关心我,难道连儿子都不能安慰我吗?” 听见母亲开口,朱瞻基立刻加快脚步,走到胡善祥身旁。 作为一位男子,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明白父亲的所作所为。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呢? 尤其是一些皇族,更是如此! 唯独他的那位远房曾孙是个例外,只钟情于一人,这确实很不寻常。 正常的应当是以他那位皇祖父为榜样。 这位年过半百、满脑子都是战事的狂热分子,即便如今已至知天命之年,却依旧每年都会派人挑选一些王室女子入宫。 美其名曰加强两国友好往来,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作为子女,他对母亲的支持依然坚定不移。 自家父亲体质本就不佳,好不容易能够休养生息,却还不懂得珍惜。 照此下去,连朱瞻基都替他担忧,只怕还没等老朱有什么不适,父亲自己倒先病倒了。 “太孙殿下?” 胡善祥瞧见朱瞻基走近身旁,小脸泛起红晕。 尽管内心欢喜,但她面上仍带着几分娇羞。 “嘘,莫要出声!” 朱瞻基做出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今日玩牌颇为得趣,晚间到我屋内来,届时定当好好犒劳于你。” 胡善祥:“……” 听到这话,她顿时脸颊通红,忐忑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后,便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只是默默走在前头领路。 进入用餐之处,早已备妥酒菜的太监宫女们恭候多时。 这一桌菜肴虽不及满汉全席那般奢华,但也依照人数精心准备。 “坐吧,都坐吧!” 朱高炽端坐主位,笑呵呵地招呼大家落座。 古时讲究,吃饭时就专心吃饭,休息时就安心休息,不可边吃边谈。 皇家尤甚,即使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一旦开始动筷,便无人再开口讲话。 用完膳,待时间差不多了,张氏又拉着胡善祥在一旁研究牌技去了。 朱瞻基与朱高炽则漫不经心地闲聊些家常琐事。 不过这些所谓的家常琐事,却与寻常百姓家的大相径庭。 大多是由朱高炽询问朱瞻基关于朝廷政务如何处置的问题。 还有些涉及官场中的复杂关系、潜规则,以及如何驾驭那些官员的方法。 这些内容并非通过阅读书籍就能学到,其中大部分是对官员本性的深刻分析。 朱瞻基听得极为专注,因为这些都是他最为缺乏的知识,而且是他人无法传授的内容。 “说到内阁的事,你也得留意三杨被提到乾清宫的情况。” 朱高炽坐在椅上,饮了一口热茶,说道:“内阁本就该为皇帝提供建议,但有些权力一旦下放,再收回就很棘手了。 你如今监国还好,可用经验不足需要协助来推脱责任,可若将来登基,就要小心这一点,切勿轻易放权。” 朱瞻基听后笑道:“我已有考虑,我认为以后可以把内阁*出来,在六部之外挑选合适的人才,人数不限,视作培养干部的地方,挑两三个主要助手帮忙处理事务,减轻负担,其余的负责出谋划策,我称他们为秘书,没有正式官职,只对我直接负责。 这些人进入内阁时也不会兼任其他官职,若有表现优异且值得信任者,我会提拔他们担任要职加以重用。” 朱高炽点头表示认可:“此法不错,秘书虽非正式官员,却是亲信,经过培养后外放,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 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以免让你祖父多心。” “明白了。” 提到朱棣,朱瞻基立即点头。 这事要是让朱棣知道了,肯定会被拿来说事,他的性格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 不过朱瞻基原本也没打算立刻改变朝廷中的事情,而且储备人才至少要先有人才才行。 不过一想到人才问题,朱瞻基忽然心中一动。 算算时间,于谦现在也应该十五六岁了吧?正是青春年少的大好时光,不能荒废了这段岁月。 要不要早些着手培养? “在想什么呢?” 看到朱瞻基点头后陷入沉思,朱高炽无奈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才,一时走神了。” 朱瞻基摇摇头。 少保大人这事呢,暂时不用着急,毕竟年纪不小了,性格也已经定型。 凭他的性子,这人跑不了,迟早都会落到他那儿。 陪着父亲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瞻基便提出告辞。 这边张氏也玩够了牌,瞻基悄悄对她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张氏看到儿子的动作,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 瞻基很识相,不多言,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善祥转身离开。 嗯,昨晚答应要奖励小媳妇的,自然不会忘了她。 —— 天亮了! 善祥伺候瞻基起床、梳洗、更衣。 看着眼前的善祥,瞻基笑着说道:“昨晚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过几天再给你一样奖励。” 善祥低着头,脖颈在衣物间若隐若现,泛着白里透红的光泽。 …… 院子里,高炽早早起来,正在练剑。 瞻基停下脚步打招呼: “爹,这么早就起来啦?” “哎,儿子醒了?” 高炽停下动作,擦了擦汗,看向瞻基,尴尬中带着笑意说道: “习惯了嘛,一时改不过来。” 瞻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确认四周没人后,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高炽: “省着点花,别让娘知道,要是被娘发现,你别说是我给你的,我也不认账!” “啊,啊啊!” 高炽见到银票双眼放光,立刻接过,一看金额: “二十万两纹银!” 顿时喜形于色,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 瞻基听了翻了个白眼,这话谁信啊!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爹,这事我得跟你说清,银票给你了,但你别拿这钱去赏赐那些西域……不然下次我可不敢再给你了,你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朱高炽听了这话立刻面露尴尬之色,挥着手一脸嫌弃地催促道:“快走快走,赶紧去做正经事,你爹我会干那种事吗?” 朱瞻基轻哼一声,懒得搭理。 不愧是亲爹,不能偏心,这傻爹最近为了报纸的事,一直在联络从前太子府的老臣,花了不少自己的积蓄。 朱瞻基实在不放心把这些钱交给他,毕竟钱虽小事小,可要是那些西域商人把傻爹榨干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钱给了,朱瞻基准备去上班了。 刚迈开步子,朱高炽又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问: “对了,儿子,这些钱是不是新盐赚的?” “嗯。” 朱瞻基点头。 新盐的收入渐渐显现,各地的新盐代理商也都带着银子来了。 都是由沈文度代为收取,户部审核后发放盐引,户部从中抽取四十文盐价,并收取代理费及雪花盐利润的三成。 朱瞻基卖盐的价格只比户部便宜四十文,虽然目前大部分新盐盐商因运输问题,银子还没到账,但靠近应天的地区款项已陆续到位。 不然他哪能一下拿出二十万两银子。 朱高炽听后眼睛一亮,好奇地问:“儿子,跟爹说说,这新盐到底赚了多少?” 第48章 《本草纲目》 “爹,您问这个做什么?” 朱瞻基警惕起来,这二十万两是给父母的。 再多的钱,他自有打算。 虽然眼下看起来宽裕了些,但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这些钱根本不够花。 朱高炽见儿子不信自己,有些失落地说:“你怎么不相信爹呢?” 稍作停顿,朱高炽解释道:“我不是一直忙于办报纸嘛,想着光靠以前太子府出去的那帮人不太够用,所以想举办个文会,顺便把报纸的事和他们聊聊。 我打算让他们在会上发表文章,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这样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有发表平台,报纸也能借助他们的名气扩大影响力!” 朱瞻基听完这番话,立刻表示赞同。 这话很合理,文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报纸替他们宣传文章,对他们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皇家招牌的这份报纸分量十足,一旦自己的作品见报,便成了值得炫耀的资本。 更何况父亲的身份显赫,只要举办一场文会,那些文人雅士必定蜂拥而至。 《我的治愈系游戏》 这样的场合无形中为报纸做了推广,再加上文坛泰斗撰写文章,报纸的声望定能迅速扩散。 知名度提高了,影响力自然随之增强。 想到这里,朱瞻基说道:“行啊,爸,你说这天会要花多少银子?” 朱高炽一听朱瞻基答应了,立即笑逐颜开,开始掰着手指盘算起来:“孩儿你瞧,首先总得找个场地不是?我听说江南会馆景致极佳,打算把场地设在那里。 我去打听过了,租用江南会馆一天大约需五千两白银,而文会至少得持续七天,算下来就是三万五千两银子。” 朱瞻基点头认可,这个价格已经相当合理了。 他记得上次在淮南会馆举办新盐拍卖会时,一天的租金更是高达七千两。 见朱瞻基点头同意,朱高炽接着说道:“文会总不能没有酒水吧?我可是太子,这酒水档次可不能低,最次也得是山东产的秋露白。” 朱瞻基对秋露白有所了解,这种酒在元朝兴起,如今的地位大致等同于后世的茅台。 许多文人墨客都曾在诗文中提及它,《本草纲目》里也有记载。 然而,越是出名的东西就越昂贵。 果然,朱高炽接下来又开始掰着手指计算:“一坛秋露白价值二十两银子,每人每天按一坛算,至少也得上千坛吧,那就是四五万两银子!” “再说了,有酒就得有菜,既然有菜,那就得请些高手来助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一桌饭菜二十两银子,一桌就是五千两;请来的各位名家,每位至少三千两,我们请十几个不成问题吧?又是一笔三四万两的花费。 最后,人家写出好文章,我们总该准备些奖品鼓励一下吧?不多说,至少也要一两万两银子。” 朱瞻基听得头疼,见父亲还要继续算账,连忙打断道:“爸,您就直说总共得花多少银子吧,我还得赶去乾清宫呢!” 朱高炽听罢此言,立刻举起三根手指,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也就这些。” 朱瞻基默默无语。 “三十万两?” 他迟疑片刻,半信半疑地说:“爹,您是不是又想骗我的钱?就办个文会,真要花这么多?” 朱高炽一听这话,脸顿时沉了下来,肥嘟嘟的脸写满了不满:“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骗你作甚?我都帮你算明白了:场地、酒菜、奖品、请客、雇厨子、找丫鬟……” “停停停!” 朱瞻基急忙打断。 要是让这愣爹继续唠叨下去,他今天非迟到不可。 他还明白了,为何清晨就见爹在院里舞剑,原来这是蓄谋已久啊。 犹豫一下,朱瞻基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朱高炽接过后迫不及待地盯着票面看,一眼看到“纹银五十万两” 的字样,先是一愣,随即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儿子,你那新盐生意究竟赚了多少?” 朱高炽不是没道理好奇。 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上次给的二十万两银票已经不少,这次肯定不止这个数,加起来至少四十万两。 再加上这次的五十万两,至少百万两银子。 朱高炽深知儿子的底细,儿子二话不说就拿出百万两,说明身价至少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也就是一千万两。 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金额可能翻两三倍甚至更多,达到两三千万两以上。 想到这里,朱高炽看着朱瞻基的目光骤然不同。 他不是一直反对朱棣北伐吗?还不是因为穷,国库空虚。 但新盐的事情,儿子只分了三成,皇上占四成,户部三成。 三成就几千万两,四成岂不是四五千万两? 朱瞻基并不清楚他那脑子简单的父亲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财产状况。 听见父亲问他新盐带来的收益,立刻笑着反问:“您猜猜看?” 朱高炽沉默以对。 被儿子戏谑后,朱高炽扬手就要打。 朱瞻基几步避开,才说道:“爹,这五十万两银子不是让您随便花的,既然举办文会,您身为太子,可不能让天下文人轻视咱们家。 要办就得办得大气,让天下的文人晓得您的好意,投靠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咱家可不在乎钱!” 朱高炽依旧无言。 就在朱高炽还想开口之际,朱瞻基已转身溜走。 看着儿子的背影,朱高炽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般性子!” 叹了口气,想起什么,他赶忙不动声色地将朱瞻基交给他的两张银票重新藏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他四处张望,确定无人注意到后,才整理衣衫,假模假样地拿起剑,继续演练太极剑。 —— 乾清宫! 朱瞻基像往常一样,先听三杨汇报政务,随后加以核实。 时间已至午时。 小宦官前来询问是否用餐。 朱瞻基正准备应允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四品文官步入殿内。 “臣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有本奏!” 李时勉? 听到这个名字,朱瞻基微微一怔,并非因为此人与李时珍只差一字。 而是因为此人确实厉害。 朱瞻基知晓李时勉之名,只因他硬是熬过了大明七代*。 大明十六帝,他竟独自熬死了将近一半,可见此人多么不简单。 李时勉出自江西吉安,表字时勉。 这位江西老乡生于洪武年间,永乐二年考中进士,历经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六朝。 若仅止于此,不过说明此人长寿罢了。 然而此人心思奇特,甚至能把仁宗朱高炽气到当场挥舞金爪砸他十七锤,不仅打断三根肋骨,临终还在咒骂:“李时勉当众侮辱朕太过分!” 我尚未提及你,你倒主动站出来了! 朱瞻基仔细打量着李时勉,这江西的老乡可是他那糊涂父亲一直耿耿于怀的人。 李时勉并不知道,当他刚刚报出自己的名字时,朱瞻基心中已经闪过诸多思绪。 行完礼后,李时勉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臣昨日听闻民间流传诸多言论,说是太孙殿下打算设立一家医学院,名为皇家医学院。 臣得知此事后彻夜难眠,于是冒昧前来向太孙殿下求证一番。” 这正是大鱼上钩了! 听到李时勉的话,朱瞻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为何要让张懋将建立皇家医学院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三叔? 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吗? 建立医学院本就是容易招致反对之事。 若朱瞻基直接宣布,必定会有一大批人站出来反对。 即便朱瞻基有如诸葛亮重生,恐怕也难以说服这些人。 毕竟双方力量悬殊,双拳难敌四手。 但若不直接宣布,而是通过流言传播,自然不会让所有人都一同站出来反对。 毕竟伟人曾说过,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 归根结底,一句话:团结多数,打击少数,辨别敌友,联合朋友对抗敌人! 因此,流言终究只是流言,众人并非御史或言官,也没有奏报风闻的权利,这样便将大多可能反对的人划归为只能旁观的一方。 而他之所以将这条消息透露给自家三叔, 首要原因就在于区分敌友这一点上,自家三叔无疑是他坚定的敌人。 以他对三叔的了解,此人绝不会亲自出面反对,必定会在暗中寻觅一个声望与影响力兼备之人站出来。 如此一来,朱瞻基的压力便减轻了许多,只需应对这个人即可。 可以说,这个人一旦站出来,就注定会成为朱瞻基全力打击的对象。 借此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让那些观望者乖乖继续作壁上观! 如今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然而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是,朱瞻基没想到在他这个“杀鸡儆猴” 的计划中,充当那只鸡的居然是国子监祭酒,更令人意外的是,还是他那糊涂父亲一直记恨的江西老乡李时勉。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朱瞻基的预料,但他并不着急处置这位来自江西的老乡。 朝堂上的规矩毕竟要讲究依据和逻辑,所以他笑着看向李时勉,问道:“不知李祭酒此番流言,又是从何而来呢?” 李时勉闻言拱手行礼,平静回应道:“回禀太孙殿下,昨日归家之时,无意中听见家中仆人闲谈所提及,随后又特意走访市井,核实确有此事,故特来向殿下求证,望殿下宽恕。” “我们需得明白,圣上在位期间,即便医学这般不登大雅之堂的技艺,也绝不能随意冠以皇家名义开设学院,这等荒唐之事,若让皇上知晓,定是不允的。” “大胆!” 还未待朱瞻基开口,杨士奇已抢先一步站出,为朱瞻基辩护。 作为太子府出身的下属,他自然有责任维护朱瞻基。 杨士奇喝止之后,低头注视前方,斥责道:“圣上北征之际,太孙殿下代行天子职责,行使*权力,犹如君临天下,你既非六科官员,也非御史,岂可仅凭坊间传闻便当庭质问殿下?” 第49章 我的治愈系游戏 杨士奇话音刚落,李时勉毫无畏惧,淡然扫了他一眼,对这位内阁三杨之一也不惧怕:“杨大人,你不过是一名学士,位居五品,虽身处中枢,但仅有建言之权,并无决断之能,有何资格反驳于我?” 说着,李时勉目光转向三杨办公的案桌,隐晦地指出他们越权行事。 尽管如此,他眼底闪过一丝羡慕,随即消失不见。 朱瞻基看着两人几句话便展开了一场交锋,不禁感到无奈。 他知道,这些文官一旦讲起道理来,谁都不好对付。 眼前只是个国子监的祭酒,若是将建立皇家医学院的事公开讨论,恐怕明天乾清宫的奏章会堆积如山。 眼见杨士奇又要与这位老乡争执下去,朱瞻基抬手示意停止。 虽然杨士奇是在维护自己,但他的维护显得过于机械。 这样下去,即便保住了自己,目的也难以实现。 留得隐患,日后必有更多人跳出来。 于是打断杨士奇后,朱瞻基笑着说道: “刚听闻李祭酒所言,我也有所疑惑,不知李祭酒为何认为医学无法设立学院呢?” 朱瞻基话音刚落,李时勉便立刻回应:“回禀太孙殿下,医学地位不高,又非显赫学问,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若公然设立学院,传授知识并冠以皇家名义,那岂不是会让这些医者与天子门生平起平坐?若真如此,我们这些读书人将来该如何自处?” 朱瞻基听罢,身子微微向后靠去:“李祭酒称医学难入高雅之列,我仍有疑问,不知李祭酒家中是否有人曾患病?若有,李祭酒是否曾请郎中诊治?” “这……” 朱瞻基话音刚落,李时勉的声音便略显迟疑,随即急切地说道:“殿下此言稍显不妥,寻医问药乃人之常情。 但殿下身份尊贵,理应以治理国家为要务,这才是正道。”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朱瞻基点点头,此人果然不是全无见识,稍作停顿后接着说道:“既然李祭酒提及治国理政,想必也清楚,治理国家需要经验丰富的老臣辅佐,不知李祭酒对此是否认同?” 李时勉听朱瞻基夸奖自己,下意识地抬高了下巴,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 见李时勉点头,朱瞻基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李祭酒想必也明白,近日兵部尚书金忠因劳成疾卧床不起,若设立医学院,必定能培养众多良医。 届时让年迈的大臣身边常伴名医,无疑能使他们健康长寿。 有了这些老臣,我大明岂不更为昌盛?” 说到这里,朱瞻基特意看向杨士奇等人。 杨士奇年近六十,朝中像他这般年长的大臣不在少数。 李时勉听闻此言,心中亦有所触动。 他从未想过朱瞻基欲设医学院竟有这般考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毕竟此刻若直言反对,岂非是在冒犯朝中的老年大臣?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年轻,若日后老迈,谁能拒绝身边有良医相伴? 然而,这些念头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坚定地说道:“太孙殿下处处替臣等考虑,实令臣深感感激。 即便如此,臣依然觉得此事尚欠妥当。” 朱瞻基听罢李时勉的话,眉眼间显出几分不耐,瞥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拦。 毕竟这世间事,总有人爱唱反调,于是只平静地道:“你说说看。” 李时勉便道:“殿下为老臣们谋福利,此举本是好事,但若仅为此大费周章建医学院,则实属多余。 老臣们怕也不会赞成。 何不发一封劝学书,劝导天下名医广收*,日后择优录用,岂不更好?” 此话看似有理,实则只为反驳而反驳。 朱瞻基听了,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缓缓说道:“李大人之法虽佳,然劝学之力终究有限,若设医学院,待医者增多,百姓自可受益良多。 那时,生病之人也不至于求医无门。” “殿下此言差矣!” 李时勉立刻打断。 “殿下,百姓未必会认同您的观点。 要知道,唯有读书才是正途,殿下执意兴办医学院,只会惹得民怨沸腾。” “哦?竟有此事?” 朱瞻基冷笑着回道,“既然李大人这么说,想必您对自己的话也负得起责任吧?” 负责?李时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见朱瞻基并未继续驳斥自己,便捋了捋胡须,笑着说:“臣的一言一行,自当负责。 也盼殿下能听从我的建议。” “如此甚好。” 朱瞻基点头,转向杨士奇,“杨学士,李祭酒方才所言,你都听清了吧?” 杨士奇愣了一下,随后干脆地点点头:“臣记忆力尚佳,李祭酒的话一句不漏。” “嗯。” 朱瞻基唇角微扬,接着说,“既然记下了,那请杨学士将这些记录下来。” 杨士奇虽疑惑,但还是依言提笔记录起来。 不多时,一份详细的奏疏便呈现在纸上。 杨士奇递给了身旁的小宦官,小宦官再交给朱瞻基。 朱瞻基展开一看,发现与刚才的对话一字不差,便递给了李时勉,笑着说道:“李祭酒不妨也看看,若无问题,请盖印并签名。” 李时勉心中茫然,不知朱瞻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仅仅以此作为证据呈报文武百官,这种手段实在显得过于幼稚。 即使这招能成,恐怕还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若是禀告圣上,他也不会惧怕,毕竟理在他那边。 眼见小鼻涕已将奏折递到面前,此时再推脱也来不及,只能稍作迟疑后,盖了印并签下名字。 待处理完毕,李时勉忐忑地问道:“微臣斗胆问太孙殿下,此物意欲何用?”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面带笑意道:“无妨,我和太子最近创办了一份报纸,正缺一篇报道,我觉得你刚才的话不错,想将其刊载于报上。” “报纸?” 李时勉一惊,满是疑惑。 他虽听闻邸报,却从未听说有报纸。 见他不解,朱瞻基耐心解释道:“你可以把它当作另一种邸报,专登朝廷政令及文人诗文,再广布天下,让黎民百姓和读书人更多了解朝廷动向与时局,你看如何?” 李时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道:“让天下读书人知晓朝廷政策,太孙殿下此举甚佳,还请赐国子监一份,以便诸生知悉国事。” 朱瞻基笑得更欢了:“那是当然,报纸本就是为了让更多百姓与读书人了解朝廷政策,岂止是一份,将来不但家家户户都有,国子监的学子也每人一份。” “像李祭酒刚才所说的话,也应传遍天下才是,我想百姓得知,必感激李祭酒为民发声的担当!” “噗!” 一声细微的笑声,三杨中的杨荣忍不住笑了出来。 朱瞻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他,疑惑地问:“杨大人,有何趣事?” 杨荣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起身道:“殿下恕罪,臣失礼了!” “无妨!” 朱瞻基点头示意没事,随后又追问,“你为何发笑?真的很有趣吗?” 杨荣沉默片刻,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回答。 要是说是,怕被误解为对殿下不敬;要是说不是,又担心显得自己不懂得配合。 万一传出去惹麻烦怎么办?尤其是像李祭酒那样的情况…… 不过朱瞻基并未深究,只是单纯好奇罢了,大概觉得杨荣的笑点比较特别。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朱瞻基便转移话题,问他对“报纸” 一事的看法。 杨荣正在纠结间,听到提问立刻说道:“此法甚佳!设立报纸能让百姓知晓朝廷作为,也能揭露那些尸位素餐者的*,臣认为此举必要。” “正是此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杨荣听完却暗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从没想过朱瞻基竟能这般让人胆寒。 刚才那问题分明是在试探,逼自己表态。 幸亏朱瞻基不知道他的心思,否则肯定会被当成无心之举。 其实朱瞻基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在一旁的李时勉此刻已无暇顾及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他的脸庞早已变得煞白。 他对报纸这样的新奇事物尚未完全理解,待到朱瞻基后续的话语传来时,他心中已然明了这报纸的本质。 再想起刚才的争论,哪里是什么辩论,分明是皇太孙事先设下的圈套。 他猜测,自己刚开口时,朱瞻基恐怕就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而他自己呢? 全然不知情地被皇太孙一步步引入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表面上看是他步步紧逼,朱瞻基步步后退,实际上每一句回应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稻草。 不对!他忽然记起朱瞻基问的第一个问题: 他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细细回忆,脸色愈发惨白。 家中的闲谈?他为何要针对这位皇太孙,其中缘由他心知肚明。 “李大人!” “李大人!” 李时勉还在发呆,朱瞻基连叫两声,他才如梦初醒。 再看眼前这位皇太孙,眼中已无之前的从容,满是深深的惧意。 “太孙殿下!” 李时勉说话都有些结巴。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身子倚在椅背上,随意地说道:“看来李大人激动地失神了,我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这是报纸首次发行,您就得到了登报的机会,日后报纸传遍各地,您的名声也会随之远扬,流芳百世也不算难事。” “到那时,天下百姓、朝廷官员以及众多医者都会铭记今日之言。” 扑通一声,朱瞻基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声响传来。 随即,刚才还站立的李时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太孙殿下,臣……臣认罪!” “认罪?” 朱瞻基笑了笑,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您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为何突然认罪?” 《我的治愈系游戏》 “太孙殿下饶命!” 第50章 仁厚 李时勉此刻全然顾不上别的了,起初他还觉得皇太孙要他为自己的言行担责,这话未免有些幼稚。 可看着朱瞻基逐渐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他哪里还敢胡言乱语? 倘若今*说的话被登载在报纸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日后他若生了病,恐怕连郎中都不会搭理他,即便被人装进麻袋也还算轻的。 更别提让天下的百姓与朝廷里的老臣知道他曾反对过那些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政策。 不说那些老臣,就是那些求医无门的普通百姓,估计都会将他家拆了。 这哪里是什么名扬天下,分明是要遗臭万年啊! 李时勉恐惧至极,就算是死,也没有这般害怕,可一想到未来将名声扫地,每日活在天下百姓的唾骂中,他就慌了。 于是他一边叩头一边急忙说道:“太孙殿下,罪臣认罪,罪臣是受了小人的挑拨,不了解太孙殿下的深谋远虑,罪臣原以为皇家医学院该建且必要建,罪臣愿意亲自监督修建。” “放肆!” 砰的一声巨响! 话音未落,朱瞻基的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重重拍击御案,冷冷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李时勉,沉声喝道:“李时勉,我尊重你是南京国子监的祭酒,是为人师表之人,理应德高望重,所以我对你诸多包容,重视你的建议。 然而你现在却将此处当作何处?江湖偏乡吗?岂容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反复无常?” “臣……” 李时勉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几句,朱瞻基却已不再理会,直接下令:“大汉将军何在?” 话音刚落,乾清宫外迅速冲进两名孔武有力的大汉将军。 朱瞻基手指瘫倒在地上的李时勉,命令道:“给我将这个狂妄悖逆、言而无信、不忠不义、妄称人师的小人投入诏狱,待我禀报圣上后再作定夺。” “遵命!” 两名大汉将军接到指令后,二话不说便一把拽起瘫软在地上的李时勉,径直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外处理其他事务的官员也听到了这边的喧哗。 毕竟朱瞻基训斥李时勉的声音十分清晰。 等到他们看见大汉将军拖着像烂泥一般瘫软的李时勉走出时,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距离较远,之前并未听见任何声响。 目睹昔日地位显赫的国子监祭酒,进去时还神气十足,出来时却成了这副模样,众人无不震惊。 即便没目睹事情经过,众人也清楚,刚刚必定发生了一场大事。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看着彼此。 良久,吏部尚书蹇义悄然靠近最近容光焕发的夏原吉,低声问道:“夏老弟,近来你与太孙走得很近,这是怎么回事?给我们透个底吧。 国子监祭酒进去时还带着一股清贵之气,出来时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蹇义年长夏原吉几岁,两人关系尚可,私下常以兄弟相称。 此时夏原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朱瞻基刚才的训斥声很大,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什么不忠不义、狂妄悖逆、言而无信、妄为人师等罪名随便扣一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最轻的结果是罢官回家,严重些甚至可能人头落地,家族流放。 如今这些罪名全堆在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身上,更奇怪的是,李时勉竟然没有反驳。 夏原吉等人也不是傻子,深知官场之道,比狐狸还精明,自然明白这事多半是李时勉自找的。 因此,夏原吉对蹇义的话不以为然,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我知道原因,你觉得我会在这儿坐着吗?” 话音未落,他又转移话题道:“哦,你说的那个折子,你拿去给太孙殿下看看,要是没问题,让他批个红字,我也好把钱结清。” 这话明显是让蹇义自己去问了。 “你去!你跟太孙殿下熟!” 蹇义一听夏原吉的话,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折子塞给了夏原吉。 夏原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把折子扔回去,平静地说:“要不你也让我当几天吏部尚书?” 蹇义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行啊,你来做吏部尚书,我去户部,咱们换换!” 夏原吉这才意识到,此刻户部已不缺钱。 不说新增盐税的事。 抄没纪纲家产后,谁不知道户部富的流油,户部尚书成了六部中最肥的职位之一。 难怪蹇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夏原吉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想得美!” 蹇义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着说道:“嘿嘿,如今户部可是炙手可热啊。 马上就要北伐了,户部资金充足,只要办好粮草物资的事,那就是莫大的功劳。 这时候谁不想去户部做事呢?” 夏原吉叹了口气,对于蹇义的这种想法,他早就有所准备。 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一起去吧。” 蹇义点点头:“一起。”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朱瞻基所在的房间走去。 这边,朱瞻基望着被大汉将军押出去的李时勉,又看了看低头不敢出声的三杨。 三杨此刻各自心神不定,虽然他们都出自太子府的属官,但面对突然发怒的皇太孙,心中都有些发怵。 他们倒不是怕别的,而是朱瞻基这种雷霆手段实在让他们措手不及。 万一将来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太孙殿下,给他抓个小辫子,那他们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想想李时勉来时的趾高气扬,再看看出去后的落魄模样…… …… ps:小哥哥*姐们,小作者求月票,求推荐票啦! —— “臣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臣蹇义拜见太孙殿下!” “嗯,免礼!” 朱瞻基见到夏原吉和蹇义进来,嘴角微微上扬。 随后点点头,示意二人不必拘礼。 等两人行礼完毕,夏原吉看了朱瞻基一眼,恭敬地说:“太孙殿下,吏部拟定了一份关于应天府官员考核的文书,此事需要您亲自审阅,如果没有问题,您签字批准,那么户部就能与吏部结算款项了。” 夏原吉说话间,蹇义赶紧把手中的奏折递给朱瞻基。 朱瞻基接过后随意翻看了一下,又瞥见时不时给三杨递眼神的两位,忍不住笑了。 吏部的文书,竟然由户部和吏部的两位尚书一同前来,这倒是新鲜。 这两个老家伙不知找什么借口,这种小事以往只需三杨直接办理即可,现在居然需要号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加上号称六部之父的户部尚书一同前来? 朱瞻基无意拆穿两人之间的小心思,浏览完那本折子后,随手将其放在一边。 随后说道:“两位尚书来得正是时候,我恰好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议。” 来了!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和蹇义便互相对视一眼,心下皆知皇帝即将有所动作。 随即二人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臣等遵旨!” 朱瞻基笑着说道:“近来坊间盛传一种说法,说我要创办一所医学院,名为皇家医学院,届时将广邀天下名医,提升医术声望,同时也会让太医院的御医去那里授课。” “………” 夏原吉与蹇义听后一脸疑惑。 民间时不时会有这样的传言,以往的谣言也大多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 但显而易见,朱瞻基特意提及此事,表明这件事绝不简单,两人对视一眼,都未开口。 朱瞻基见状接着说道:“首先得说明的是,这不是谣言,而是我的真实计划。 我确实打算设立这样一所皇家医学院,专门招揽天下名医来此开课授业。” “此计划有三大目标。 第一,是为了整顿各地郎中的行为。 据我所知,不少自称医者的人并无真才实学,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坑蒙百姓,甚至还有些人趁机害人性命。 因此,我打算开办医学院后,所有从医之人必须持有医学院颁发的从业资格证书,无证者一律视为非法行医,民众可以直接向官府举报,情节严重的直接抄家灭族。” “这……” 夏原吉和蹇义交换了一下眼神,感到匪夷所思。 按照太孙殿下所说的想法,虽然初衷不错,但要求所有江湖郎中都需持证行医,这想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毕竟这些江湖郎中世代相传,以往只要跟师父学成便能行医,如今若都要经过考核,无论如何都显得不太现实。 “第二。” 朱瞻基并未理会两人脸上的惊讶,继续说道:“我发现朝中许多官员年岁渐长,身体常会出现一些隐疾。 这些病症往往发作前毫无征兆,只有名医才能察觉。 所以我想通过开办医学院培养出一批堪比御医的名医,到时候每位大臣身边都会配备一两名名医随时照料,既能提前预防疾病发作,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与蹇义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意。 这句话几乎是说进了他们心里。 两人都不算年轻,夏原吉四十八岁,而蹇义则已五十一岁。 到了这个年纪,谁能说自己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呢?如果有人能在身边随时照顾,那自然是有病能治,无病也能防患于未然,谁不想活得更久些? 想到这里,他们几乎没有多想,便向朱瞻基深深一揖,满心感激地说: “太孙仁爱,殿下惦记着我们这些老臣,为我们操心,我等替同僚们叩谢太孙殿下恩德。” “这没什么,各位大人也是为了大明操劳,能让大家健康平安,这也是朝廷分内之事。” 朱瞻基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满意。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之处。 他对夏原吉和蹇义这么说时,他们心中充满感激;而对李时勉,那人却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反对。 稍作停顿后,朱瞻基又说道: “第三个目的,其实与第二个目的类似,也是为了大量培育医师。 一方面可以缓解军中随军郎中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能让那些原本无法就医的百姓得到及时的治疗!” 朱瞻基说完,夏原吉和蹇义再次躬身行礼: “太孙殿下仁厚!” 第51章 人常犯错,方能改正 “仁厚与否,还得由百姓评判!” 朱瞻基摇了摇头,对此并不在意,接着说道:“想必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李时勉被带出去的情形,他一开始就反对我设立医学院。 具体原因嘛,我就不说了,这是他当时跟我谈话的内容,由杨士奇杨学士记录下来,你们看看吧。” 说着,朱瞻基将李时勉签字的对话递了过去。 小鼻涕机灵地接过来,递给夏原吉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或许就在那份记录里。 想到这儿,他们立刻凑在一起翻开记录。 越看,两人越觉得内容有些不妥。 尤其是朱瞻基表现出的那种一味退让的态度,让熟悉朱瞻基性格的夏原吉直觉其中有阴谋的气息。 要知道,这位太孙殿下在生意上从不吃亏,怎么会在这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面前如此忍让? 朱瞻基不知道夏原吉如此敏锐,等他们差不多看完后才开口说道: 朱瞻基略带惋惜的摇摇头,表情透着深深的失望:“本来听信李时勉的话,我差点放弃创建医学院的念头。 我还打算将他的建议写入我和太子创办的新报纸上呢。” 他瞥见夏原吉与蹇义脸上写满疑惑,停顿片刻,小声补充道:“哦,这报纸不是寻常的邸报,它由皇家直接印发,免费分发给所有臣民和官员。” 此言一出,夏原吉和蹇义如梦初醒,心中已然明白其中深意。 夏原吉更是心知肚明为何早先总觉得其中有蹊跷。 这分明是在给李时勉挖陷阱。 若无这份报纸,李时勉的主张并无不妥,甚至可能广受赞誉。 可一旦报纸刊出,局面立刻逆转。 创建医学院无疑是一项善举,国子监反对的理由不过是士林支持罢了。 然而报纸一出,只要公布太孙殿下提及的目的,稍有理智的人都能明白其益处。 那时,士林不该继续反对,而应颂扬功德。 毕竟谁能保证生死大事不需医者?背后批评江湖郎中尚且可以,公开场合却难免自讨苦吃。 若是有人前脚反对,后脚生病,那些郎中怎会轻易放过?说不定送来的药方就是致人毙命的。 夏原吉和蹇义想到此,不禁冷汗直冒。 刚才太孙殿下当众提议建医学院,若他们稍有异议,名字岂不也会登上报纸? 生死与否他们倒无所谓,但若死后还要被世人唾骂,任谁也无法接受。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终于明白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国子监祭酒,为何在被拖出去时会有那样的表现。 “太孙殿下真是高明!” 夏原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突然拍了下朱瞻基的马屁。 他觉得自己以后对于太孙殿下的一切事务都要多加留意几分了。 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之前与太孙殿下讨价还价的事,没被太孙殿下记仇。 否则,他觉得自己今天下朝后就得递上辞呈回老家了。 看到两人的反应,朱瞻基便知道他已经把夏原吉这位老前辈和蹇义吓得不轻。 心里有些好笑,但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安抚道:“办报纸的目的在于公平公正,实事求是,有理有据,如实报道,让大明百姓知晓真实信息及朝廷政策。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民众的眼睛是最亮的,是非曲直自有读者判断,我想二位尚书对此应该毫无异议才是。” —— “我等绝无异议!” 听到朱瞻基的话,夏原吉与蹇义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赞同。 *谁敢有异议? 报纸显然是为了宣传朝廷政策而设的工具。 民间原本就有邸报流传,况且太孙殿下还提出免费赠予百姓,这东西既不盈利,自然成了善政。 不仅他们本就没打算反对,即便真想反对,也找不出理由。 怎么能反对天下读书人知晓国事呢? 这消息一旦传出,哪怕不宣传,恐怕也会遭人唾骂吧。 两人的反应完全在朱瞻基预料之中。 夏原吉与他关系不错,再加上新盐之事,他是情理之中会支持的。 蹇义更简单,他还是太子詹事。 太子詹事不仅负责辅导太子,还要替皇帝传话,称他为皇帝亲信也不为过。 得到这两人的认可,朱瞻基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了。 六部中最重要的不过户部、吏部和兵部。 至于礼部、刑部、工部,这三个部门的话语权远不如前三部。 眼下夏原吉已站在他这一方,兵部尚书金忠虽病重,但由杨士奇代理尚书一职,也是支持他的。 唯一让他摸不准的就是蹇义。 毕竟吏部被称为六部之首,而吏部尚书则被称作天官,权力地位显赫。 不过他对蹇义还是有所了解的,连自家祖宗都称赞此人诚实且有能力。 当年特意让蹇义留于身边整整九年,就是为了将他留给建文帝。 虽然朱允炆确实给他升了官,但却始终没有重用他。 蹇义长期处于边缘地位,齐泰、黄子澄掌权期间,朝中推行一系列改革政策,这也使得蹇义逐渐与建文帝产生分歧。 后来建文帝退位,朱棣入主应天府,蹇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归顺。 “既然两位尚书都没异议,那咱们就谈谈其他事务吧。” 朱瞻基笑着说道,接着继续道: “李时勉之事让我对国子监大失所望。 为人师表者,却是一个见风使舵、追名逐利的小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何况师生之间呢?这让我不得不怀疑由他教导出来学生的品行与才能。” 朱瞻基说完,看了夏原吉和蹇义一眼,随后说道: “因此我想提出一个想法,想跟两位尚书商量一下。”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和蹇义二人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 说到底,他们本只是想来打探点消息罢了。 如今这位皇太孙却抓住机会,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听到朱瞻基提及国子监,他们岂会不知,一个李时勉根本填不满这位太孙的胃口,他这是把目标瞄准了整个国子监。 偏偏他们还找不出理由反驳,毕竟李时勉亲手将自己的把柄递到了太孙手上。 当老师的成了反复无常、追名逐利的小人,质疑这样的教师所教出的学生,这位太孙借机发挥再合适不过了。 “请太孙殿下直言。”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 早知如此,他们根本不会跑来打探消息。 “嗯,说起这事,还是因为我最近读《孟子》这本书时,感触颇深啊!” 朱瞻基装作感慨万分的模样,一番回忆之后,才缓缓念道:“人常犯错,方能改正;内心困顿,思虑受阻,而后有所作为;情之所至,言之于色,方能被人理解。 若内无守法之臣辅佐,外无敌国相抗衡,国家往往走向衰亡,由此可知,忧患使人生存,安逸致人*。” 朱瞻基说完,也不理会一脸茫然的夏原吉与蹇义,接着说道:“这话让我恍然大悟,再看看如今国子监的状况,我认为国子监不能再这般安逸下去了,要是那些大明未来的栋梁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没有外来的威胁,他们就不会有上进之心,我们大明又如何展望未来?” “太孙殿下这是想……” 蹇义越听越糊涂。 朱瞻基讲了一大堆话,他只听明白了一点,这位太孙殿下要整治国子监,但具体怎么整治,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大明的未来栋梁太过安逸? 又说什么没有外来的威胁他们就不会努力? 夏原吉比较清楚朱瞻基的为人,一听朱瞻基这一番高谈阔论,便猜到朱瞻基肯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所以蹇义刚开口,夏原吉就悄然向后退了半步,随后低着头,目不斜视。 顿时,原本地位相当的两人,瞬间变成了蹇义为首、夏原吉为从的局面。 这种变化虽小,但蹇义正沉浸在朱瞻基的话里,没察觉到。 不过夏原吉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朱瞻基的眼睛,他对这老头退后半步的行为感到哭笑不得。 别看只是半步,其中含义可不小。 日后若是有人提起这事,朱瞻基可以直接说:“当时我是站在吏部尚书蹇义身后的!” 听听,这话一出口,责任全推给了蹇义。 朱瞻基对这个老狐狸有些无奈。 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老家伙虽然精明,但真遇到大事,朱瞻基还是相信他会站出来的。 不然也不会只是退后半步罢了。 这只是想让蹇义打头阵而已。 朱瞻基古怪地看了眼蹇义,似乎交错了朋友,便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孟子不是说过吗,外无强敌相逼,国家便会衰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国子监旁边建一座学院,名为南北大明皇家学院,选址在应天府和北平之间。” “学院的地位与国子监相当,由皇室监管,所有开销皆由皇室承担。” “到那时,皇家学院成立,让他们凭实力公平竞争。 有了这样的压力,国子监的监生们想必也会紧张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打算在两校之上增设一项奖励,名为奖学金,凡是在这两所学校中表现出色的学生,都可获得来自皇室的助学金。” “这……” 蹇义听到朱瞻基的话,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这位太孙殿下,这些计划恐怕早已成竹在胸了吧? 先提议建医学院,让李时勉入局,再将李时勉的名声搞臭,进而牵连到国子监,顺势提出建立皇家学院。 这一环套一环的策略,怎么看都觉得是这位太孙殿下早有预谋的。 这些事仿佛专等着李时勉跳进来似的,环环相扣。 站在蹇义身后的夏原吉听了这话也很吃惊。 虽然不如蹇义那么夸张,但他对朱瞻基多少有些了解。 朱瞻基一开始讲道理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位太孙殿下肯定还有后手。 第52章 南北皇家学院 即便如此,他也被震撼到了。 这位太孙殿下野心确实不小。 他立刻明白了朱瞻基此举的目的。 医学院可能只是这位太孙殿下抛出的一个诱饵罢了。 他的真正目标或许一开始就定下了,那就是建立这座皇家学院。 听着朱瞻基反复强调公平竞争,但实际情况呢?谁不清楚? 一旦皇家学院成立了,只消挂上皇家的名号,多少才俊会拼命往里挤,这根本无需多想。 毕竟皇家的名头可是朱瞻基赋予的,而他可是未来的天子。 等这位太孙登基后,皇家学院的学生岂不就变成了天子门生? 番茄 光是这个名字,国子监就别想再谈什么公平公正了。 不仅如此,这些学生一旦进入皇家学院,就与朱瞻基有了师生名分。 将来朱瞻基若登基为帝,这些人若也做了官,必将成为他最坚实的助力。 而且这种关系极为牢固。 因为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绝非儿戏。 背叛老师的人,走到哪都会遭人唾弃。 “当然!” 朱瞻基没有理会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关于皇家医学院的事也得着手准备。 我会再投入两百万两银子,在应天挑选一处地方修建医学院。 将来皇家医学院与皇家学院一样,全由皇室管理,老师也由皇室招募!” 朱瞻基说道。 蹇义听后略显迟疑,“太孙殿下,此事恐怕要先禀报皇上,由皇上决定。 毕竟这笔资金需从内帑出,必须得到皇上的首肯。” 蹇义觉得这事不小,一时难以决断,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 夏原吉站在蹇义身后听到这话,不禁摇头苦笑。 若换在从前,这样的理由确实有道理,建立学院确实需要不少银子,而这位太孙殿下显然拿不出这么多钱。 但如今不同了。 想起最近户部从沈文度那边分得的新盐收益,夏原吉盯着朱瞻基的眼神带着几分艳羡。 这些新盐全由户部主导生产,收益丰厚,而太孙殿下不过提出个主意,就靠商人运作,轻轻松松挣得比朝廷一年税赋还要多的钱财。 夏原吉虽心里羡慕,却也无可奈何。 他感到气氛有些僵,又见朱瞻基一直在看自己身后,于是下意识回头,正好迎上蹇义尴尬但不失礼的笑容。 “夏尚书,你何时站我身后了?” 蹇义疑惑道。 “咳咳,这个不重要。” 夏原吉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后正色道:“蹇尚书所言,我实在不敢苟同。 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行为不当,太孙殿下怜惜天下读书人的处境,特设皇家学院,此举利国利民,皇上必定会支持。 至于动用内帑之事……” 夏原吉瞥了蹇义一眼,低声补充道:“太孙殿下并不缺钱。” “不缺钱?” 蹇义愣住了。 一时没明白夏原吉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太孙殿下不缺钱?刚才这位殿下还提到数百万两银子呢。 一位太孙殿下,哪来这么多钱?而且还不缺钱? 听着夏原吉说话的模样,蹇义忽然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对这个小兄弟的性格再熟悉不过了,这么多年共事,他很清楚,哪怕是天子面前,夏原吉也能挺直脊梁据理力争。 可如今,这位小兄弟在太孙殿下跟前却表现得如此谨慎,甚至带着几分……顺从? 顺着夏原吉的眼神,蹇义思索良久,才找到这样一个形容词——顺从。 当他再望向朱瞻基时,眼神已悄然生变。 深吸一口气后,他毕恭毕敬地一鞠躬,说道: “臣无异议。” —— 太孙殿下不缺银子,具体有多少,谁也不清楚。 蹇义明白,他已经找不到理由去约束这位殿下。 毕竟,他既不愿动户部的账,也不愿碰内库的钱。 这样一来,即便反对,太孙殿下也能自行其是。 没办法,财大气粗就是这么任性! 朱瞻基微笑着看着二人互动,只要说服他们,便相当于说服了半个朝廷。 虽然朱瞻基完全可以*行事,但有人相助总比孤军奋战要强。 讲完这一切,朱瞻基才批阅了他们的奏折。 接过朱瞻基批过的奏折,夏原吉与蹇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唉!” 走出乾清宫后,两人相视而笑,同时叹了口气。 “这下可上了船。” 夏原吉感慨。 蹇义点头附和:“是啊,太孙殿下手段高明,一张报纸,还未施展,便让李时勉原形毕露;如今皇家医学院要建,再加上南北皇家学院,这下国子监怕是要大乱了。” 蹇义摇摇头,对朱瞻基的手腕颇为欣赏。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 这位皇太孙不过入朝半个多月,却已令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俯首帖耳。 就连身边的这位小兄弟,也偏向了太孙殿下。 今日这一场戏,让他多少都和太孙殿下沾了些关系,正如夏原吉所说,他也算是上了一条船。 兵部尚书金忠自不必提,他本就是太孙的坚定支持者。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六部之中最为关键的吏部、户部、兵部,便已被这位太孙牢牢掌控。 剩下的礼部虽寒酸,刑部虽干瘪,工部亦无足轻重。 “行了,各司其职吧。 太孙殿下既已将咱们推入局势,再想抽身已是妄想。 既然我们并无异议,也该让底下的人明白。” 夏原吉淡然一笑。 “这种事,还需你来提醒?” 蹇义翻了个白眼,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身问夏原吉,“对了,你何时站到我身后去了?” “哈哈哈,无妨。 哦,对了,户部还有些事未办妥,先行告退!” 夏原吉敷衍一句,拔腿欲走。 蹇义听罢,气得胡须直颤。 当时只觉夏原吉的动作微不足道,如今细想,岂能不知他的用意?正是这一小步,让他此刻如此被动——本是他与夏原吉一同觐见太孙,现在却成了他带着夏原吉前往。 主次分明之间,意义迥异。 这不是明摆着给他贴上太孙的标签吗? 要知道,乾清宫绝非隐秘之地。 此事若传扬开来,他即便跳进黄河也难以澄清。 看着夏原吉远去的身影,蹇义叹息一声,低声说道:“你这一退,可为太孙殿下扫平了不少障碍啊。” …… 乾清宫之事,蹇义与夏原吉离开后不久便传遍朝野。 南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因在殿前失仪,触怒监国太孙,被投入诏狱。 身为四品官员且掌管国子监,此消息迅速在监生中传播开来。 毕竟这些监生或多或少都与李时勉有师生之谊。 “平日里李祭酒温文尔雅,今日怎会在殿前失仪?” 南国子监的一间教室里,几名监生得知消息后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出自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位大人之口,断然不会有错。 我实在没料到李祭酒竟然是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 “陈兄,关于祭酒大人的品行,我们做学生的不宜妄加评论。 但此事绝非小事,据说他反对太孙殿下设立皇家医学院,可是我不明白,按流传的消息来看,太孙殿下分明已接受了他的建议,为何他又忽然改口,转而支持太孙殿下的计划呢?” 被称作陈兄的那人听后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地说道: “我并不在意皇家医学院是否存在,医术再精湛,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 可如今李祭酒的态度反复无常,太孙殿下对整个国子监都失望了,甚至有意创立南北皇家学院。 你们想想,若南北皇家学院建成,我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又该如何自处?” 他越说越气,愤愤地叹了口气道: “祭酒大人真是糊涂啊!” “我对这个所谓的皇家医学院略知一二。 据说前几天坊间就有传闻,太孙殿下打算创办一家医学院,旨在为天下培育更多良医。 一方面规范郎中的行为,防止一些假冒伪善之人坑蒙拐骗、害人性命;另一方面解决百姓就医难的问题;再者便是培养优秀医生以照顾朝廷中的老臣。 这些都是善举,祭酒大人反对实属无理。 但太孙殿下尊敬他身为国子监祭酒,是我们的楷模,因此非常重视他的意见。 只是……唉……”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原本太孙殿下已答应祭酒大人的要求,谁知现在他自己却反悔了,这种做法激怒了太孙殿下。 殿下担忧祭酒大人的学生会受到他的影响,这也是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啊!” “还有件事,你们或许不清楚。” 听到这里,众人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急忙追问: “是什么事?” “太孙殿下创立南北皇家学院的目的,并不是要取代南北国子监,而是激励我们努力学习,也是为我们好。 当时太孙殿下引用了一句孟子的话:‘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恒亡。 ’他的意思是,如果国子监缺乏竞争,就会安于现状,失去上进的动力,所以太孙殿下才决定设立南北皇家学院,将其作为国子监的竞争对象。” “不仅如此,听说太孙殿下打算设立一项名为奖学金的项目,两院成绩突出的学生每年都有机会获此殊荣!” “竟有这样的传闻?” 听到这话,一群监生立刻精神一振。 他们能进入国子监学习的,哪个没有几分政治眼光。 一听说这奖学金是授予表现优秀的学生,这些人立刻意识到其中的潜在价值。 钱多钱少倒在其次,关键是得到了这个奖学金,不就等于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吗? 日后若是担任地方官职,这些经历将成为珍贵的政治资源。 “自然不会假,这奖学金据说是从皇室私库拨出,谁能获奖,说不定名字就会被皇上记住,一旦被皇帝留意,那可是平步青云的好事啊。” 众人的话题逐渐偏离主题,原本在谈论李时勉,后来却集中在奖学金上。 毕竟谁都清楚,如今的李时勉已经彻底失势。 第53章 练剑 仅凭“反复无常” 四个字,他就再无翻身可能。 换句话说: 李时勉完了! 即便这些与他有师生之谊的南国子监监生,也没人愿意为他说好话。 《控卫在此》 毕竟这次事件是李时勉自作自受,因为他违背承诺惹怒了太孙殿下。 自己找死,还能怪谁? 顶多心里感叹一句:“李祭酒糊涂!” …… “太孙殿下,这是国子监监生私下谈话的记录,代指挥使命我送来!” 太子府,一名锦衣卫百户将一份密报交给朱瞻基。 朱瞻基接过仔细阅读,嘴角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回去转告张懋,做得很好!” “遵命!” 看着百户离去,朱瞻基随手撕毁密报丢入池塘,见几尾锦鲤争相吞食碎片,不禁轻笑。 他既然要创办皇家学院,自然明白最大的障碍来自国子监。 而今李时勉倒台,定会让国子监其他官员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剩下的众人之中,那些监生是最有可能出头的一群人。 朱瞻基深知这些监生不容小觑,毕竟国子监的监生总数达到了七八千之多。 七八千个普通人或许不足为惧,但若他们是读书人,这股力量便不可轻视。 随便挑出一些来与他唱反调,哪怕他不畏惧,也会感到棘手。 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朱瞻基立刻想到要管控舆论。 而在这方面,锦衣卫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锦衣卫在国子监安插的眼线何止一二,这些人平时只负责监视,但若加以利用,引导舆论也并非难事。 因此,在夏原吉与蹇义离开后,朱瞻基毫不犹豫地将此事交由张懋处理。 如今的结果令人满意,即便日后仍有心怀叵测之人试图*这些监生。 他们的影响力也有限,毕竟读书人虽易冲动,却并非愚蠢之辈。 你以为随便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 李时勉此时完全是自寻死路,皇家学院本就是为了督促国子监学生学习而设。 在这种情况下再去挑拨读书人,岂不是没事找事? —— “不知我那傻三叔得知此消息后会有何反应?” 朱瞻基对自家这位三叔颇为感激。 若非三叔出力,别说是否有人听信谣言而出头,就算有人跳出来,也只会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这样的小角色怎能与李时勉相比? 即便朱瞻基将此人整治得再惨,也无法起到震慑众人的效果。 然而三叔出手不凡,一上来便是国子监祭酒,堂堂四品*。 换到后世,这相当于市级领导级别的存在,且李时勉这样的职位至少是省级领导级别。 其影响力显而易见。 至少朱瞻基可以确定,在没有更强者出现前,三品以下乃至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不会再站出来反对自己。 李时勉的结局,让他们不得不深思熟虑。 那些二品的*们,个个精明如猴,绝不会贸然亲自介入此事。 “下一步,他们恐怕要找皇祖父去了吧?” 朱瞻基抚着尚无胡须的下巴,心中思索,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儿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父亲到处找你呢!” 朱瞻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被张氏走近惊醒,她挥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好奇地问: “儿子,你在想些什么?” “娘!” 朱瞻基看到张氏愣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装扮,发现她新添了几件首饰,不禁笑了笑说道: “父亲找我是为了何事?” “我哪里知道,你父亲今日神秘兮兮的,就像捡到一袋金豆子似的。 一会儿还很正常,下一刻就自己傻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张氏翻了个白眼,说完后又疑惑地看了朱瞻基一眼,问道: “儿子,你是不是真的给了你父亲银子?” “绝不可能!我不曾如此,母亲莫乱猜!” 朱瞻基拖长声音,果断摇头,一脸坚决地说, “我一直站在您这边,怎么可能给父亲银子?即便他现在富裕了,那也不是我的银子,或许是以前某个从太子府出去的官员送的,他们不是常送些稀奇玩意儿嘛,再多送几十万两银子也不稀奇。” “再说,您还不知道,我最近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皇家医学院的事您应该听说了,还有南北皇家学院,这些都是我自己掏钱建的!” “即便我有钱,我也不会给父亲啊!” 听到儿子的话,张氏信以为真,满意地点点头,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说: “这就对了,娘没有白疼你!” “嘿,那当然!” 朱瞻基坦然道:“我可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你这张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还贴心小棉袄?就知道哄人开心!” 张氏笑得更欢了,拍拍手说道: “好了,快去吧,别让父亲久等。” “娘,那我去父亲那里了啊!” 朱瞻基急忙回答。 “去吧,去吧,跟父亲谈完事,记得让他休息时再练一会儿剑!” 张氏摆摆手,随口又自言自语起来:“哎,说真的,他最近天天舞剑,人是真瘦了不少!” 这不是当然的吗? 一群狐狸精围着转,吸也把他吸瘦了。 朱瞻基在心里吐槽。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笑呵呵地应承着: “娘,您放心,待会儿我一定盯着爹,让他好好练剑。”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 等跑远了,看不见张氏的身影,他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自己的傻爹也太粗心了,之前给钱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别让娘发现。 结果才一天工夫,就被娘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样下去,自己的小金库怕是迟早要露馅。 “太让人操心了!” 朱瞻基摇头叹息。 “谁这么不让人省心?” 朱高炽的声音适时传来。 朱瞻基刚说完,朱高炽就到了跟前,听儿子一说,他满脸茫然地问: “除了我还有谁?” 朱瞻基看见爹,顿时埋怨起来: “您干啥了?” 朱高炽更纳闷了。 朱瞻基没好气地说:“您呀!今早我给您钱时怎么说的?叫您别让我娘知道,可现在才一天,就被娘看出破绽了!” “儿子,这事你别吓唬我啊!” 朱高炽一听娘发现了蛛丝马迹,立刻慌了。 这些私房钱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要是娘知道,他们父子都得倒霉。 “现在怕了?” 朱瞻基无奈地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急得直冒汗,说道:“能不怕吗?*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的事还好说,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咱们俩都得遭殃!” “求您别这样!” 朱瞻基迅速拉开距离,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事要是娘知道了,我是不会认账的,您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千万别扯上我,跟我没关系!” 宁可牺牲同伙,也不能连累自己。 要是娘知道他给傻爹私房钱,说不定以后天天得给她白眼看了。 一旦突然被叮嘱一番,好不容易手头稍显宽松的日子,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父亲藏着的私房钱,与他朱瞻基何干? “儿子,这事你可别袖手旁观啊!” 朱高炽有些焦虑地说:“这些钱有一部分是用来办诗会的,要是让你母亲知道了,这诗会还能继续下去吗?” “没事,到时候我自己掏腰包给你办诗会!” 朱瞻基听了这话,觉得毫无压力,立刻说道: “再说,母亲也不是那种蛮横的人,她知道你要办诗会,肯定不会动用你办诗会的钱,到时候还会和你详细算一下诗会的花费,这样反而更好。” “这……” 朱高炽见儿子不肯帮忙,急得抓耳挠腮,朱瞻基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那么张扬? 你说有了钱就低调点多好,非得搞得如此显眼。 再看看他自己,即便少说也称得上是富甲天下了吧? 但他骄傲了吗? 他对别人说过吗? 他表现出来了吗? 没有! 除了夏原吉和沈文度,现在又有谁清楚他到底有多少钱? 再看看自家这位糊涂父亲。 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吗? 怎么就被他激动成这样? 好好地傻笑着。 这下好了吧? 钱还没捂热乎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飞走了。 朱瞻基对父亲的反应毫无同情之心,转而换了话题,问道:“母亲说你找我是有事,你快说吧,说完后,母亲还要我监督你练剑呢!” 朱高炽听后一脸沮丧:“你这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情和你说别的事?” 朱瞻基撇了撇嘴:“你不讲正事,那就练剑吧,母亲说了,要练满一炷香的时间!” “你……” 朱高炽瞪了朱瞻基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只好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朱瞻基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说道:“知道害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得意?我比你有钱吧,你看我,骄傲了吗?” 朱高炽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有些生气地扭头望向旁边。 朱瞻基见到此景微微摇头,低声说道:“若想让母亲不再为您的私房钱操心,其实很容易!” “真的?” 朱高炽双眼顿时亮起,迅速扭头看着朱瞻基,“快告诉爹,怎么处理这事?” 朱瞻基答道:“很简单,您多花些心思在母亲身上,让她开心就行。” “唉,要是我知道怎么让她高兴就好了。 不像你,随口几句甜言蜜语,她就笑逐颜开了。” 朱高炽叹了口气,在凳子上坐下,愈发苦恼。 朱瞻基看了他一眼,也坐下,意味深长地问:“您好好想想,母亲最近最挂念的是什么?” “最挂念的……” 朱高炽陷入沉思,片刻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钱!” 朱瞻基沉默。 话刚出口,朱高炽便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摇头:“不对,一提到钱,她只会更在意我的钱袋。” 嘀咕一阵后,他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对朱瞻基说:“儿子,你最懂母亲,直接给爹支个招吧!” 朱瞻基看着自己傻气十足的老爸,明白他即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 摇摇头,他无奈地说:“母亲最关心的其实是您的身体。 她虽然爱钱,但那是因为太子府经济拮据,没办法才看重钱。 真正让她忧心的还是您的健康,只要您身体好起来,她会比谁都欢喜。” 第54章 孔家 朱高炽听后,圆润的脸庞泛起红晕,结结巴巴地回应:“这……那个……” “别吞吞吐吐!” 朱瞻基打断父亲的话,叹气道:“您做的那些事,我心里清楚,做儿子的不便多说,但您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母亲也是担忧您,怕您身体撑不住。 等您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向您保证,她就不会再盯着您的私房钱了。” ———————— “你这孩子……” 朱高炽涨红了脸,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看到父亲有些生气,该说的也都说了,朱瞻基也就适可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他知道,想要立刻让父亲改掉这些习惯几乎不可能。 当然可以。 以下是重新表述后的文章: —— 毕竟尝过美味,男人心里都清楚。 于是立刻转移话题问:\"现在能告诉我找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吗?\" 被儿子教训了一番,朱高炽虽然不太舒服,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听见儿子换了话题,他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你想在南北国子监附近建一所皇家学院,所以叫你来问问情况。 \" \"就这事啊?\" 朱瞻基原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父亲提到皇家学院的事情,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觉得国子监里的学生和老师都没什么紧迫感,导致出了个像李时勉那样的小人。 所以我打算再建一座学院,给他们点压力,让他们明白以后国子监不再是大明最高的学府,他们也不是最优秀的人才了。 这样就能打破他们的自大,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学习,别整天搞那些无意义的事儿,变成第二个李时勉,不然将来进朝为官,朝廷肯定会乱套。 \" 朱高炽显然不信儿子的借口,继续追问:“挂上皇家的名字也是为了施加压力?\" \"当然!\" 朱瞻基想都不用想就点头道:”如果是普通学院,在大明这么多学院里根本不起作用,但带上皇家的名号就不同了,听着就让人肃然起敬,您觉得是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向你爷爷解释这件事?\" 朱高炽收起了刚才的胆怯,严肃地说道: \"办学本身是好事,但你未经爷爷同意就擅自给学院冠上皇家之名,他要是知道了,能答应吗?\" \"那就看他能不能接受我的补偿了!\" 朱瞻基低声嘟囔了一句。 朱高炽没听太明白,下意识地问:“什么够不够多?\" \"啊,没事!\" 朱瞻基摇摇头,坚定地说,”爹您就放心吧,爷爷一定不会反对的,即便他有意见,我也能让他的意见消失!\" 朱高炽从儿子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些隐瞒,无奈地叹了口气。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作为父亲想稍微表现一下存在感都变得困难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叹气,随后说道:“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 今日李时勉之事,你做得不错,每一步都算计得当。 不过,你要记住,你是监国太孙,天下人的目光都会聚焦于你。 做事必须光明磊落,避免给人以口实。 唯有堂堂正正,才能令人信服。” 朱瞻基听后,立刻谦逊回应:“父亲教训的是,今后我会多加留意。” 见儿子终于听进了自己的话,朱高炽颇为满意。 他担忧这个儿子日后若是一意孤行、不纳良言,对监国而言将是极大的隐患。 毕竟个人能力再出众,也有局限之处,这些都需要旁人辅助弥补。 身为监国,必须听得进他人意见,这样才能避免失误。 瞧着儿子点头应允,朱高炽笑眯眯地说:“嗯,你接任监国已半月有余,期间未曾出错,处理事务甚至超过我当年。 在这方面,你算是合格的了。” 朱瞻基依旧谦虚:“全赖父亲教导有方,若非您在一旁指点,我绝无可能胜任此职。” “你这小子,净会拍马屁。” 朱高炽听罢,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看到父亲如此开怀,朱瞻基赶忙转移话题,调侃道:“好了,正事谈完,接下来该练剑了。 母亲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你们母子联合起来欺负我吧!” 朱高炽被儿子打趣地收住笑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最终还是拿起剑开始练习。 …… 应天府南部的化莲寺内。 朱高燧望着带来消息的主持,表情困惑。 忍不住反复确认几遍后,他震惊地说道:“根据情报,李时勉不但没能阻止我的侄儿,反而让他抓住了把柄,导致自己声名狼藉。 不仅如此,如今我侄儿不仅计划建立医学院,还打算在国子监附近增设一座皇家学院?” 这一消息令朱高燧久久无法接受。 他难以理解,那位备受尊敬的国子监祭酒,连皇帝都被他顶撞多次却安然无恙的人,为何仅仅去过一趟乾清宫,回来就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不仅医学院的事没拦住,反而平白多了个南北皇家学院? 这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自己都觉得派一头猪去做这件事都比这个江西老乡靠谱。 “王爷,此事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主持也不念经了,皱眉说道:“太孙殿下建医学院倒也无妨,不过是个笼络医者的小事。 可一旦南北皇家学院成立,到那时再想对付太孙殿下可就难了。 天下读书人必会因‘皇家’二字趋之若鹜,对他感恩戴德!” “我明白!” 朱高燧有些烦躁地点头,“现在怎么办?连李时勉都被这小子整惨了。 如今他做的事皆有理有据,谁还敢反对?还有户部的夏原吉和吏部的蹇义,这两人为何总跟着这小子搅合在一起?” 朱高燧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如果他也能像朱瞻基那样创办一所皇家学院,或者得到夏原吉和蹇义的支持,他还会背负汉王的名号吗? 党争的魅力岂能忽视? 想想户部最近搞出的新盐政策,若是夏原吉支持他,他现在只要稍微运作一下,便能办成不少事吧? 再说蹇义,若有他的支持,他在朝堂上又能安插多少心腹? “为何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朱高燧满是疑惑。 这才半个月,加上金忠,朝廷六部里,已经有半数尚书倾向朱瞻基。 时间久了,礼部、刑部、工部又会如何? “要不要我去父皇面前告他结党营私?” 朱高燧沉吟道。 “王爷三思!” 主持听闻朱高燧的想法,立刻劝阻道: “夏原吉和蹇义都是父皇信任的大臣,就算太孙殿下真与他们结党营私,您觉得父皇会相信吗?或者他会担心吗?要知道,太孙不是太子。” 朱高燧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僵,长叹一声道:“是啊,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这小子,大家都知道。 如果是老大做的这些事,我去说两句,老爷子或许还会顺势而为。 但这小子,老爷子说不定会更开心,觉得后继有人!” 朱高燧越讲越觉得羡慕,都说隔代情深,他父亲对他这个长孙的宠爱,比对他的偏爱强了不知多少。 别说他去告状了,说不定他刚告完状,转身老爷子就对这位长孙一阵夸奖。 夸完之后,还可以找个借口教训他一顿。 “王爷也不用沮丧。” 主持见朱高燧这副模样,赶紧行了个佛礼,接着说道:“太孙殿下眼下看似势如破竹,但实际上每一步都暗藏危机。 若太孙殿下只是创办一家医学院,或许有人看在他身份的份上,以及李时勉的经历,也就装作没看见罢了,毕竟医学院终究不是什么显赫之事。 可太孙殿下偏偏要去干预国子监,并且在国子监旁设立皇家学院,我想,有些人心中必定不安。” “你的意思是?” 朱高燧一听眼睛一亮,立刻盯着主持,满是期待。 主持合掌行礼,笑道:“王爷为何不考虑一下国子监里有谁?再看看国子监旁边又是哪里?” “国子监旁边?” 朱高燧听后眨眨眼,顿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孔家的人………” 主持笑了笑,摇头装作高深莫测地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哈哈!” 朱高燧最喜欢这种神秘感,便笑道:“那我就再等等?” 主持听完又摇摇头道:“王爷这次得派人去劝说一番才行。 而且还有一件事王爷得明白,在朝廷上,太孙殿下已成气候,锋芒毕露。 我们也得暂避锋芒,即使那位找上门来,太孙殿下只要坚持说是国子监祭酒品行有问题,那位恐怕也难以成功。 所以还是得让那位往北方去,毕竟皇上的态度更为关键!”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道:“你说得对,现在朱瞻基这小子有了夏原吉和蹇义的支持,已不容小觑。 这时候去找他,无异于以卵击石,再加上李时勉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还给了他这么好的借口,这小子肯定不会妥协。 直接找老爷子,我不信老爷子会放任他胡来!” “王爷英明!” 听到朱高燧的话,主持赶紧奉承了一句。 朱高燧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于是两人互相吹捧道:“哈哈,这还得多亏你提醒才是!” ——————--- 十一月末,应天迎来了一场大雪。 清晨,朱瞻基便接到周忱的消息,说羊毛纺织厂已建成。 明朝的纺织业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许多纺织器械也开始使用铁制部件。 这些改进极大地推动了纺织行业的发展。 尤其是棉布的纺织,大明对棉布并无限制,不论贵贱都能穿棉布御寒。 这不仅推广了棉花的种植,也促进了纺织技术的进步。 毕竟棉布的纺织工艺比麻和丝绸复杂得多,甚至对天气都有一定要求,否则纺出的棉线容易断裂。 相比之下,羊毛纺织简直易如反掌。 羊毛纺织厂建成后,所有的纺织设备都是传统工具,朱瞻基并未引入蒸汽纺织机。 主要是时间紧迫,冬季已经来临。 第55章 成品衣物 他必须立刻开始生产羊毛,趁着寒冷天气出售。 否则等天气转暖,销售会变得困难。 而且现有的纺织技术并不逊色,有些地方的纺车在纺织麻时能达到五锭。 即便是纺织棉布也能达到四锭,要知道欧洲在18世纪工业*前,最好的纺织技术也不过两锭。 直到蒸汽纺织机问世,才达到十九锭。 所以朱瞻基并不急着研发蒸汽纺织机。 毕竟技术不足可以用人力弥补,即使是用算盘也能解决不少问题,没有蒸汽纺织机,最多浪费些人力罢了,而如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 在有大量劳动力的情况下,与其耗费精力研究蒸汽机,不如直接用人工作业更划算。 当然蒸汽机终究是要造的,只是不是现在。 纺织厂建成后,朱瞻基便将之前从纪纲府邸救出的女子全部安排进厂。 厂里早就准备好了工人的住处。 这边安排妥当后,户部的消息也迅速传来,这次行动户部与兵部协同合作。 羊毛收购进行得很顺利。 户部派人带了些食盐、陶器和布匹等物,便轻松地从草原换得了大批羊毛。 这些羊毛运到应天之后,就被直接送入了朱瞻基设在纺织厂内的仓库。 所有物资到位后,羊毛纺织厂的首次试产,在周忱的监督下正式启动。 “太孙殿下!” 应天城南的皇庄纺织厂门前,朱瞻基裹着厚重的棉袍。 棉袍上已积满雪花,他环顾这座新建成的大院,满意地笑了。 半个月的时间确实紧了些,院内虽有不少地方仍显简陋,但关键之处已可投入使用。 进入前院时,朱瞻基见到周忱领着一群女子走来。 这些女子本是纪纲府中的人,一部分选择归乡,由刑部安排送回老家,多数人则决定留下。 待众人行礼完毕,朱瞻基转向周忱问道:“若立刻开工,一天能产出多少?” 周忱拱手答道:“回太孙殿下,纺织厂现有织机六百余架,全力运作下,一年可产各色绢布万余匹,每日约二三十匹。” 朱瞻基心中估算,一匹布的长度从五百七十公分到七百七十五公分不等,宽约四十公分。 平均下来,长度约为十三米,宽度八十公分。 一年生产一万匹布,一匹布通常可以做成两件衣服,这意味着这个纺织厂一年最多只能制作两万件衣服,平均每天不过五六十件。 “速度太慢了!” 朱瞻基眉头微皱:“有没有办法提升产量?” 羊毛贸易与草原计划息息相关。 如果产量跟不上,容易造成购入的羊毛大量积压而浪费。 即便浪费金钱,只要能达到目标,这笔交易也是划算的。 毕竟没有马的草原民族,唱歌跳舞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但如果能盈利,朱瞻基自然不愿浪费钱财。 听闻此言,周忱苦笑道:“太孙殿下,一年一万匹布已是极限。 若要增加产量,唯有添置更多织机。 然而目前短时间内能买到的织机均已购置,再想采购一是需等待工匠制作新机,二是前往江南购买后再运回应天。” 朱瞻基听罢陷入沉思,目光转向身旁略显紧张注视着他的女子,稍作权衡后说道:“先让她们启动试生产吧!” 周忱领命后立即着手安排起来,这显然是事先演练过的环节。 指令下达之后,一群女子有序地进入挂有标识牌的各处院落中。 这些带有标识的院落依据工序的不同依次分布。 靠近仓库的地方有一座宽敞的大院,专用于去除羊毛的膻味。 院口挂着一块写着“晾晒” 字样的牌子。 羊毛运抵仓库后,首先会被取出清洗,同时筛选掉杂质,并择良辰晾晒。 经过一次晾晒后,羊毛的膻味已大幅减少。 朱瞻基到达此处时,发现不少先前晾晒完毕的羊毛已被整理装筐,整齐堆放。 随后,另有专人将这些晾晒好的羊毛运送至另一处院落。 此院门口悬挂着“浸泡” 的标识牌。 院内摆放着大小各异、冒着热气的木桶。 即便是在寒冬,踏入院中仍能感受到扑鼻而来的暖意,仿佛置身蒸笼一般,只是气味令人不适。 运来的羊毛全数倒入院中的木桶,每桶旁都有人持棍搅拌。 周忱解释说:“按照殿下吩咐,这些羊毛在清洗晾晒后会送至此地,放入煮沸的盐水中浸泡约一炷香时间。” 朱瞻基点头认可,这些都是他教导给周忱的方法,羊毛经盐水浸泡后膻味几乎完全消失。 为确保更加彻底,朱瞻基还命人用高浓度白酒二次清洁羊毛。 如此一来,羊毛的膻味才得以真正消除。 “带我去看看完全去腥后的羊毛。” 朱瞻基粗略查看了这些流程,见周忱按要求操作无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遵命!” 二人离开此院,穿过数个院落,与之前的区域相比,这里安静得多,人数也少了许多。 但繁忙程度却丝毫不逊于之前的院落。 刚入院门,便传来一阵规律的木器摩擦声。 在院中的诸多房舍里,一列排列着十余台朱瞻基不知其名的纺织机械。 十几位女工熟练地操作着这些机器,原本稍显凌乱的羊毛,在她们手中通过这些器械快速转化为一条条细长的毛线。 他数了一下,多的机器一次能纺出五根毛线,最少也能产出三根。 “太孙殿下,这些都是从江西乐安来的纺织设备,用于处理这些羊毛,能做到一车纺五缕。” 周忱在一旁解说,接着走向旁边,拿出一个缠满毛线的工具递给朱瞻基。 “太孙殿下,请看!” 朱瞻基接过来仔细一看,这就是所谓的一车一缕,代表一次纺织出一根线。 而五缕则是一车同时纺出五根线。 朱瞻基拿着这些已纺织好的毛线凑近鼻子闻了闻,没有嗅到丝毫膻味,心里略感宽慰。 此前,他对去除羊毛膻味的方法所知有限,大多是听来的。 尽管知道不少方法,但效果如何却难以确定,如今见到成品,无疑让他安心了许多。 膻味去除,便意味着他的计划已成功大半。 毕竟没有膻味的毛衣更容易出售,羊毛的柔软性和舒适性远胜棉布,保暖性能更是超越棉布。 解决了膻味问题后,接下来便是提升生产效率的问题。 “太孙殿下,那边的院子是用来织布的。” 周忱说道。 “嗯,稍等一下!” 朱瞻基没有急于前往下一间院子,而是看了一眼手里的繀,突然灵光一闪:“你去让人取几根细长光滑的木棍过来!” 周忱听后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 好在这样的木棍并不难找,不久便有人送来。 朱瞻基看着眼前的木棍,嘴角浮现笑意,随手拿起一根,找到繀上毛线的接头,在木棍上熟练地打了个活结。 随着一个个活结接连打出,一块大约巴掌大的毛布逐渐成形,落在了他的手中。 “太孙殿下……这个……” 周忱目瞪口呆地看着朱瞻基的动作。 这位太孙殿下竟然还会女红? “你觉得这个东西如何?” 朱瞻基瞧见周忱的模样,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毫不迟疑地将手中一块巴掌大的毛布丢给了周忱。 周忱下意识接住,瞄了一眼朱瞻基,再看看手中的毛布,仍觉难以置信这是眼前这位皇太孙亲手弄出来的? 朱瞻基注意到周忱脸上的疑惑,老脸微红,想起那些令他尴尬至极的往事,便冷冷说道: “这事你知我知,若让旁人知晓,你就自行递交辞呈回乡养老吧!” 他又补了一句:“记住刚才我的做法,之后就说这是你自己的发明,挑选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工教她们,以后纺织厂只需织毛线即可,不用织成品衣物。” “这……” 周忱瞥了一眼毫无廉耻可言的朱瞻基,刚想开口,却听朱瞻基指向别处道:“工部左侍郎最近身体欠佳,已辞官归乡,你得好好表现,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是,殿下,臣明白该怎么做!” 周忱听闻此言,心中一震,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将朱瞻基丢给他的毛布郑重地重新递回去,说道:“殿下,臣自幼学过针线活,适才有所感悟,琢磨出一种织毛线的方法,请殿下过目!” 工部左侍郎啊!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官呢。 而他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仅是从五品罢了。 朱瞻基给予的好处实在太多。 不就是女红嘛? 他周忱即便之前不懂,现在也必须学会。 ps:求月票! 小作者:【小破碗】 —— 小兄弟相当识趣! 朱瞻基满意地颔首。 毛线并不重要, 关键在于身为大明皇太孙的他发明了织毛衣,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想想日后几个妇人聚在一起边织毛衣边议论他织毛衣的趣事,他就头皮发麻。 这样的场景,他实在不敢想象。 谁知道,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成为大明妇女的好朋友! 朱瞻基见周忱主动承担起责任,心中甚是欣慰。 这位将来的大明“妇女之友”,由他来担当再合适不过。 朱瞻基继续说道:“这样岂不是更好?我们直接售卖毛线,肯定更受青睐。 那些妇女平日里无所事事,只需几根木针,无需纺织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一边编织毛衣,一边谈天说笑,岂非美事一桩?” “殿下英明!” 周忱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如此一来,省去了织布的繁琐工序,纺织厂的生产力也将大幅提升。 过去一年或许只能织一万匹布,现在改织毛线,仅以现有条件而言,厂内千余名工人,六百台织机,除去部分织布机器,剩下的织线机器有四百台,其中两百台每日可产万繀毛线,一百五十台每日能产六千繀,其余五十台每日可产千五百繀,总计每日可产出毛线一万七千五百繀。” “嗯!” 朱瞻基听到周忱脱口而出的数字,不禁微微点头。 他对周忱的心算能力颇为钦佩,这番话流畅至极,没有丝毫停顿。 “若每日真能产一万七千繀毛线,那也是相当可观的。” 朱瞻基沉吟道。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一繀毛线大约半斤重,相当于现代的一个毛线团。 按照他的经验,一条围巾所需的毛线约等于一团,而一件毛衣则需约四团。 第56章 手套 以此推算,这座小型纺织厂每天生产的毛线,相当于万余条围巾或四千多件毛衣。 当然,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换算,但无疑,工厂的效率确实得到了显着提高。 在这个时代,成品衣物本就不多,若日后织毛衣的方式得以推广,毛线必将成为众多妇女的最爱。 想起后世毛线的流行程度,从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到寒冬时节专注于织围巾的女孩们,无不痴迷于此。 若将这种风尚引入大明,这个崇尚男耕女织的社会,有了织毛衣这样便捷实用的新方式,农闲时分,几个农村妇女或富贵之家的闲人,聚集在村头巷尾、阁楼闺房,边聊天边织毛衣的情景,恐怕会成为常态。 朱瞻基仿佛已经看到周忱未来成为“妇女之友” 的模样。 想到这里,朱瞻基注视着周忱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稍作思索后,他开口询问:“若纺织厂全力开工,羊毛的供应是否足够?可别到时候羊毛供不应求。” 周忱并不知朱瞻基心中已盘算诸多,甚至想好了未来名号,听后立刻回应道: “殿下尽可放心,近日户部派往草原采购羊毛的人传来消息,草原得知我朝欲购羊毛,用的是食盐、布匹、陶器与粮食等物交换。 有些部落首领亲自登门,愿以低价交易,只为换取所需之物,故而羊毛供应无忧。” 朱瞻基闻言笑了:“不必降价,不能让牧民吃亏,他们养羊不易,应让他们获利,否则怎会继续供给我们羊毛?” 周忱点头认同,又补充道:“殿下所言极是,据臣估算,每头羊的羊毛约三至五斤,一斤五十文的黄盐即可换十头羊的羊毛,约四十斤。 除去杂质,经清洗晾晒,可得三十斤,可制六十繀毛线。 扣除所有成本,一繀羊毛的成本绝不会超过五文钱!” “如此廉价?” 朱瞻基听罢心中微惊。 他原以为羊毛成本低廉,却没料到低至此般境地。 按此计算,一个毛线团仅需五文钱成本,那么一件毛衣的成本岂非只需二十文? 毛线虽非毛衣,但织一繀毛线所需时间不多,而织一件毛衣则需耗费一定时日,且所需时间与旧时织布机织布相差无几。 然而织毛衣不同,它无需织布机,也不受限于时间和地点,只要稍有空闲便能动手。 买不起织布机的寻常百姓,只需买几个毛线团,再找些树枝削成毛衣针,总成本又能有多少? 织毛衣本就简单,一个毛线团成本不过五文钱,即便商家需盈利,定价为十文,也仅需四十文便可轻松拥有保暖的毛衣一件! 朱瞻基忽然意识到,他对羊毛的价值可能有所低估。 若推广织毛衣的方法,那些原本无力购买衣物的贫民,岂不是就能摆脱衣不遮体的困境? 听闻朱瞻基之言,周忱点头附和:“正因为省去了织布环节,才如此廉价。 一旦加上织布工序,单是布匹的成本就会上升至三四两银子。 可若无此工序,一件毛衣的成本……” 说到这里,周忱自己也怔住了。 朱瞻基默默注视着他。 织毛衣的技术,将惠及无数黎民百姓。 说它是贡品都毫不为过。 自己竟这般轻易地将如此大的功劳拱手让人。 朱瞻基意识到自己确实还很年轻。 思考问题时,往往不够全面。 起初他收购羊毛,仅将其视为制衡草原的策略之一。 其次也是想凭借自己掌握得去膻技巧从中获利。 然而此刻他才明白,制裁草原不过是小事一桩。 羊毛织成毛衣,不是更好吗? 衣食住行之中,衣排在食前。 若能解决大明百姓穿衣难题,这是何等功绩? 此法与传统纺织业相比,显然不同。 传统纺织需经三步:纺线、织布、缝制。 而织毛衣只需两步:纺线、编织。 不论技艺高低,仅从入门门槛来看,已使众多穷人拥有了自制衣物的能力。 再论成本,朱瞻基深知,此事的功德几乎不亚于发现新盐,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超新盐之功。 心中难免有一丝遗憾,毕竟这是提升声望的好机会。 但他亦清楚,身为领导者,即便犯错,也只能忍耐。 况且,他作为穿越者,自然懂得织毛衣之法。 周忱也是个人才,用来笼络人心,不算吃亏。 周忱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朱瞻基,犹豫片刻后说道:“太孙殿下,要不这织毛衣的方法还是由您来宣布吧?” 他此刻已彻底明白,看似只省略了一道工序,实际上却为大明无数百姓降低了穿衣的难度啊! 而且这主意本就是太孙殿下提出来的。 朱瞻基瞥了眼周忱,笑着摇头:“说过是你的功劳,那便是你的,毕竟这女红之事安在我头上,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他稍作停顿,又道:“不过若是此法得以推广,你的功劳可是不小,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别让我失望。” “………” 周忱张口结舌,确认朱瞻基并非虚言后,立刻神色庄重地跪倒在地,朝朱瞻基叩首,郑重承诺:“太孙殿下大恩大德,周忱永不敢忘,此生必为殿下效忠,若有违背,甘愿受天谴。” 朱瞻基见状,唇角微扬:“起来吧,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原计划是等你处理完手头的事,提拔你去工部,看来不用等那么久了,等此事结束,我会上奏父皇,想必你很快就能升迁。” 周忱恭敬拱手谢恩。 看到周忱的态度,朱瞻基心中暗喜,以为自己没看错人,便说:“方才教你的编织手法并不复杂,你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教她们操作,让她们先做出几件成品送来给我,我还有用途。” “是!” 周忱点头应承。 待周忱答应后,朱瞻基思忖片刻,觉得无事可做,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你帮我准备十几件织好的毛衣,我带走。” 想起母亲每日无事可做,朱瞻基决定给她买些毛线球打发时间。 周忱很快准备好,毕竟织毛衣不过是小事,半个时辰便完成。 7017k —— 返回太子府,朱瞻基靠在软榻上沉思。 他一直在思索毛线相关的事务,总觉得其中还藏着未被发现的秘密。 朱高炽坐在一旁与他交谈许久,但他始终心不在焉,只听进寥寥数语。 朱瞻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正在另一侧玩麻将并同时织毛衣的张氏与胡善祥。 他刚回到这里,便将织毛衣的方法传授给了二人,这项技艺其实非常容易掌握,只需用一根棒子不停地打活结即可,上手轻松,操作也不复杂。 张氏与胡善祥一旦学会,就立刻爱上了这种活动。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都会一些针线活儿,即便如今张氏的身份已无需亲自操持这些事情。 然而,她们并未遗忘这门手艺。 起初织毛衣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仅仅片刻工夫,两人就已经能同时兼顾麻将与编织,且手法十分娴熟。 “儿子!” “儿子!” 朱高炽见朱瞻基一直盯着张氏和胡善祥织毛衣而未回应自己的话,便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无奈笑道:“你看什么呢?我都注意到你一直在注视你的母亲和胡善祥姑娘好久了。” 朱瞻基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之前处理得不够妥当,一时分心了。”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说道:“处理国事要谨慎,每件事过后都应仔细反思,纵使无法更改,将来再次遇到类似情况时,也能避免重蹈覆辙,这一点很重要。” 朱瞻基无言以对。 “是啊,父亲说得对!” “儿子,过来瞧瞧你娘织的这件毛衣是否合意!” 这下可好,不是看麻将了,而是要看毛衣了。 朱瞻基走过去一看,只见张氏手中有一件大概能看出是个袖子模样的东西。 与现代的毛衣相比,张氏显然更懂得如何将它融入这个时代。 这件毛衣的袖口开得较大,类似于某些长袍的样子,并非朱瞻基所想的那种贴身款式。 说实话,这样看起来还蛮不错的。 朱瞻基猜测这是给他那个憨厚父亲准备的,这样的尺寸,普通人恐怕穿不上。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母亲,这件确实很好看,不过颜色稍显单调,明天我会让人去找些染过色的毛线给你,你可以再织些花纹上去。” 张氏一听来了兴致,连忙点头道:“儿子说的有理,我也这么认为,就选红色吧,看着喜庆,你明日帮我多找些红毛线来。” 朱瞻基点头应允。 无关乎颜色如何,关键在于让她高兴便好。 明儿派人去知会一声,让周忱设法把毛线染色便是。 这样一来,日后贩卖时也能增添不少花样,顾客群也会更广。 他与张氏说完这些,另一侧胡善祥带着些许忐忑走近前来,双手托着一件东西呈到朱瞻基眼前,羞涩地说道:“太孙,这是我刚织的,您看看。” “很不错呢。” 朱瞻基接过来瞧都没瞧,便笑着夸赞了一句。 这女子乖巧得很,不黏不闹,又十分听话,加之相貌出众、身材窈窕,尤其是那双修长的腿,更叫人爱不释手。 每次独处,朱瞻基都觉得格外惬意。 所以也很愿意多称赞她几句。 胡善祥听后立刻展颜一笑,心想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便是那天大胆向太孙表明心意。 这段时间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幸福时光。 这时,朱瞻基拿起胡善祥织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副手套。 第57章 十天 手套虽早已存在,但真正记载于公元前六世纪的《荷马史诗》之中,其功能类似于筷子,用来替代直接用手抓食,这习惯在古希腊以及中东三国同样如此。 然而这种东西并未传入中国,毕竟它并无实际用途。 当时的手套多为丝绸或皮革制成,穷人家买不起,富人又觉得不值一提。 直到民国时期才开始在中国流行。 相较衣物而言,这手套制作显然简单得多,张氏才织了个袖子,胡善祥却已完成一副。 戴上试试,竟是羊毛材质的手套,既保暖又灵巧,活动手指间发现其灵活性相当不错。 而且羊毛质地柔韧,使得手套并不显笨重,轻薄舒适。 “厉害啊,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朱瞻基略感惊讶地打量着胡善祥,觉得自家这位小媳妇儿心思挺巧妙的。 之前他并未教授他们编织毛线手套,甚至围巾之类也没提及,只简略说明了织毛衣的方法。 原意是希望毛线制品能融入时代潮流,像张氏那样创新出符合当下的服饰。 没料到自己的妻子竟也能触类旁通。 胡善祥见朱瞻基似乎对自己的作品颇感兴趣,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说道:“臣妾注意到太孙每次回家都会把手揣进袖子里,想必是受了寒,于是才想到这个主意。” “嗯,好得很,这东西就叫手套,很实用,我很喜欢!”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朱高炽也走近了些,看着儿子手中的毛线手套,再瞧瞧张氏手上的半成品毛衣,不禁对儿子的手艺生出几分羡慕。 他轻咳一声,转向张氏试探性地说:“要不你也给我织一副手套试试?你看,我早晨练剑时,这天气冷得厉害,剑都凉透了,要是戴上手套,不仅能更好地握剑,而且我觉得比织毛衣容易多了,你说是不是?” 生怕张氏拒绝,他又急忙补充道:“这活计比起毛衣简单不少呢。” 张氏听后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回应,却被朱瞻基听了去,顿时眼前一亮。 他转向父亲说道:“爹,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要是把这手套做上几十万副,送给北伐的将士们怎么样?” 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朱瞻基笑了起来:“北方冬天极冷,即便没有战事,将士们仍需巡查、站岗,有手套的话,虽然依旧寒冷,但握持兵器就不是问题了。” “再说,我们还能做些羊毛袜之类的东西。” 朱瞻基觉得自己仿佛豁然开朗,思路如同泉水般涌现。 当初收购羊毛不就是为了对付草原吗? 如果用从草原买来的羊毛制成保暖用品,再掉头攻打草原,简直美哉! 到了那时,瓦剌的人自己冻得连武器都抓不住。 而大明的士兵人人戴着手套,一拥而上。 朱瞻基觉得要是马哈木知道羊毛被用来这样对付他们,肯定要疯了。 “儿子,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朱高炽不像朱瞻基那样乐观,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手套虽然制作容易,耗时也不多,但几十万人的手套,短时间内也难以完成。” 朱高炽说完,望向身旁的张氏与胡善祥,接着说:“如今朝廷北伐已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再加手套的话,等几十万副手套做完,恐怕也得拖到明年了。” 朱高炽的担忧并非毫无根据。 手套的作用不过是在冬天让士兵手持武器战斗而不冻伤手。 但如果过了冬天,天气转暖,手套的意义便不大,除非战事延续到明年冬天。 然而朱高炽认为这场战争不会持续这么久。 一则他认为明朝的财政难以支撑,二则以大明的实力,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攻占大半个草原了。 听到父亲的话,朱瞻基并未放在心上,他既然提出这事,自然早有对策。 明朝现在北伐确实耗费了不少资源,但明朝现在缺人手吗? 明朝现在最不缺的恐怕就是人力了吧? 想到这里,朱瞻基笑了:“爹,您放宽心,这事我有办法。 几十万副手套而已,我保证十天内就能搞定。” “十天?” 朱高炽对儿子给出的时间感到惊讶,满脸怀疑地说:“儿子,别忽悠我,我的算术虽然不行,但这些账我还是分得清的。” 说着,朱高炽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这次出征的人数加上各地集结的部队,已超过五十万。 除去大部分征召的民夫,还剩二十多万将士。 这么多人每人一副手套就是二十万副,十天就是每天两万副。 刚才我看善祥织手套的速度,即便不吃不喝,一天最多也只能织十副,也就是说,你至少需要两千人不吃不喝地织十天才行,你哪里找这么多的人?” “才两千人啊,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朱瞻基听了撇了撇嘴,故意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得意说:“这么点人就把您吓成这样,别说两千人了,我一声令下,就算两万人,马上也能找出来给您织手套。” “你这孩子可别乱来。” 朱高炽听闻此言,以为朱瞻基又要强行征集民力,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说道:\"眼下连年征战,百姓生活艰难,你祖父此次出征又抽调了不少人力,你可不能再胡来。 \" \"我岂是那种人?\" 朱瞻基轻哼一声,接着说:“我是想让他们主动帮我,你觉得如何?\" \"主动?\" 得知是自愿,朱高炽才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具体怎么个自愿法呢?\" \"嘿嘿,你猜啊!\" 朱瞻基嬉皮笑脸,看到父亲这副好奇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调侃了一句便转身跑开了,远远传来他的声音: \"爹、娘,我有急事,先行一步啦!\"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朱高炽望着儿子的背影,又看了看张氏,无奈地说,\"瞧瞧你的宝贝儿子,这算什么与长辈对话的态度?\" \"噗!\" 张氏被丈夫这幽怨的表情逗笑,笑道:\"别看我,你教的,我们母子的事儿你不清楚?\" \"我教的?难道你不教?\" 朱高炽越听越委屈,嘟囔着抱怨。 张氏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回道:\"你猜!\" 朱高炽无语凝视。 你猜我猜不猜? …… ——友情提醒:求月票哦! 小作者:【小破碗】 (*?︶?*).。 .:*? 7017k —— \"属下沈文度拜见太孙殿下!\" 在应天府的一家酒楼里,朱瞻基见到红光满面的沈文度微微一笑,说道:\"免礼,看你这模样,想必近来日子过得挺好。 \" 朱瞻基见状笑着调侃,此人定是刚与人对饮归来,虽经整理但仍难掩脸上的醉态。 毕竟现在的沈文度非比往日,身为新盐要员,想必如今奉承之人多如牛毛,从应天城头一直排到城尾。 沈文度听罢忙施礼道:“太孙殿下莫怪,属下今后定当留心。” 朱瞻基摆摆手,“无妨,你身份如此,免不得要应酬。 坐下说话。” 沈文度忙拱手谢恩。 朱瞻基笑着示意他坐下,待沈文度落座后说道: “今日召你来,一是了解新盐售卖近况,二是有一事交由你处置。” 沈文度闻言正色道:“殿下请讲。” 朱瞻基靠向椅背,缓缓道:“你先谈谈新盐的事,这回户部出产的新盐销路如何?那些商人拿盐时可都守规矩?有无违规者?” 朱瞻基话音刚落,沈文度便从怀中取出一本簿册,毕恭毕敬地呈给朱瞻基,随后说道: “太孙殿下,这是属下近期记录的新盐交易明细。 依照之前安排,此次新盐分两种规格,至今两种食盐的保证金已全数收齐。 殿下吩咐的三成款项已悉数交付户部,其余部分则存入您指定之处。” “眼下各地盐商陆续取盐,经与户部商议,普通黄盐与雪花盐的比例定为百倍,即取一斤雪花盐需先购一百斤黄盐。 以此计算,目前黄盐售出约七千万斤,雪花盐七十万斤。 黄盐收益归户部所有,雪花盐每斤售价十两银子,除去户部所得的每斤四十文,剩余总盈利约六百九十七万两银子。” “不错。” 听完沈文度所言,朱瞻基微微点头,随手翻开账本略作查看。 将新盐事务托付给沈文度这样精明之人,朱瞻基很是满意。 不过多久工夫? 收代理费就有一笔进账。 新盐又挣了近七百万两银子。 分三成便是将近两百万两银子。 虽看似不多,但此乃长期之利,随着时间推移,盐商进货量增加,这笔银子自会不断增长。 待日后,绝不止几百万两。 沈文度见朱瞻基满意,心中稍安,接着说道:“至于各地盐商是否依规行事,因时间尚短,新盐仅在应天周边开始流通,较远之地还在运输途中,暂时难以知晓。” “如此。” 朱瞻基听罢对此速度也感到有些头疼。 但他明白沈文度并未撒谎。 毕竟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要让新产品迅速占领市场并非易事。 仅是各地运输便是一项复杂的任务。 “关于新盐的事,你多留意些,今日召你来主要是另有其事!” 朱瞻基瞄了眼沈文度,随后朝一旁*的张懋挥了挥手。 张懋立刻从怀中掏出几团毛线递给他。 沈文度接过,心中满是疑问。 看着手中与绳索相仿的毛线,愈发迷惑。 “这是羊毛制成的线,至于怎么得来你不必过问,看看这个吧。” 朱瞻基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笑着说道: “这叫手套,冬季佩戴可保暖,制作起来也不难,只需你手中的毛线,再用木针编几个活结就行。” “这真是羊毛做的?” 沈文度先看了看朱瞻基的手套,再瞧瞧自己手中的毛线,先是一怔,接着端详手中的毛线,甚至拿去嗅了嗅。 等察觉这柔软的毛线毫无羊毛腥气时,双眼骤然放光: “殿下,若以此物制成衣物,比起棉布更柔韧、温暖,且无羊毛膻味,必定广受青睐,定能获利丰厚。” 果然不愧是精明的商人,首先考虑的是销路和盈利。 第58章 声名远扬 不过朱瞻基眼下并不急于赚钱,毕竟羊毛带来的收益,相比新盐远远不足。 朱瞻基现有的资金已足够支撑诸多事务。 稍作停顿,他才表明意图: “赚钱非当务之急,现有一事需你协助,看到我手上的手套了吗?我希望能在短期内得到不少于二十万副。” “太孙之意是?” 沈文度瞥了眼朱瞻基的手套,仍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朱瞻基于是解释道:“我想将此事分发给各商户承揽,由他们负责制作,我会按工支付酬劳,你觉得如何?” 这是朱瞻基想到的方法,类似后世的承包制,将原本难以短期达成的任务分散交给商人们完成。 随后只需缴纳一笔承包费,就能极大提升工程效率。 朱瞻基敢于在朱高炽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句话就让数万人编织,正是基于此。 毕竟对商人而言,有利可图之事绝不会放过。 沈文度听闻朱瞻基的提议后,大脑迅速运转。 若换作别的事,他或许表现*,但涉及经商,他立刻如同换了个人,稍加思索便拱手说道: “太孙殿下,请问羊毛线的成本是多少?” 朱瞻基猜测沈文度已有想法,便答道:“像你手中的这般,大约五文钱一团。” 停顿片刻后,他又问:“你还有什么别的主意吗?” 沈文度听朱瞻基提到羊毛线成本仅五文钱时,心中一震,深吸一口气后点头道: “嗯……我确有他法!” 朱瞻基得知沈文度有办法并不惊讶。 他看得出来,沈文度虽聪明,却明显偏科。 若问其他事,未必能提出良策;但谈及经商,这家伙简直如虎添翼。 这种脑力爆发有时甚至让身为穿越者的朱瞻基都为之赞叹。 见朱瞻基注视自己,沈文度稍作整理便说道: “我的方法与殿下大同小异,不过我认为,与其把活儿包给商人,不如直接将羊毛钱卖给农妇。” “商人唯利是图,殿下若将编织任务交给他们,且不论他们会雇农妇帮忙,部分商人还会利用殿下急需大量手套的机会抬价。”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把羊毛线卖给农妇呢?这样一来,殿下只需立块告示,告知购买羊毛线的农妇,每完成一只手套将以多少钱回购。 农妇们看到有利可图,定会踊跃加入。” 眼下正是寒冬时节,农妇们平日里本就无所事事,若得了这笔钱,必然会在织手套的过程中感受到羊毛线的优势。 如此一来,等我们推广羊毛线时,她们便会主动购买,而之前支付的酬劳也就随之回笼了。 这样一来,殿下无需投入分毫,便能在短时间内收获二十万双手套,岂非妙哉? 难怪朱瞻基要称此人是奸商了。 这哪里是奸商?简直是违背常理的存在。 他竟将承包制度玩出了新的境界。 什么叫一分成本都不用花,就能迅速获得二十万双手套? 若是按照沈文度的计策实施,简直是在为羊毛线免费宣传! 羊毛线的优点显而易见——廉价、保暖,比棉布更胜一筹。 而且织起来轻松便捷,不像织布那样需要固定位置操作。 只要有毛线针在手,走到哪儿都能织到哪儿。 一旦朱瞻基将这项承包计划改为售卖羊毛线给农妇,再回收手套,那些农妇见识到羊毛线的好处后,自然会被吸引,用织手套赚来的钱去买羊毛线,为自己和家人织几件羊毛衣物。 这样不仅省下大量雇佣人工的费用,还实现了宣传效果,同时完成任务目标。 更重要的是,这对朱瞻基和农妇而言都是双赢的局面,远比单纯依赖商人有利得多。 “好主意!” 朱瞻基拍案叫绝,立刻采纳了沈文度的建议。 站在一旁的张懋听闻朱瞻基赞赏沈文度,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毕竟沈文度是他举荐给朱瞻基的,可如今看来,他对朱瞻基的影响似乎与日俱增。 从最初的改革盐政,到现在提出的羊毛线计划,沈文度的地位恐怕会越来越高。 朱瞻基并未留意张懋的表情变化,即便注意到也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团队需要适当的竞争,否则养一堆闲人又有何意义? ………… ps:求月票! 双倍月票狂欢开启啦!别忘了投给喜欢的作品哦,小作者【小破碗】期待您的支持~ —— “依我说,那就先按每团羊毛线十文钱来定吧!” 朱瞻基思索片刻后说道。 虽然急于筹齐二十万双手套,但赚钱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若以成本价出售羊毛线,难免有人动起囤积的心思。 而十文钱的价格,即便有人囤货,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沈文度自然懂得其中深意,听罢便道:“殿下英明,如若定价为十文钱,为保证二十万双手套的目标不受干扰,销售羊毛线时需设些限制,以防别有用心之人哄抬物价。” 稍作停顿后,沈文度继续说道: “开售之初可限定每人购买量,之后按照他们返送的手套数量适当补充羊毛线供应。 这样既能加快编织速度,又避免羊毛线被恶意囤积。” 话毕,沈文度谦恭地向朱瞻基行礼,随后退回一旁。 虽非全面型人才,但在关键问题上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的。 主意献完即刻退至旁边,静候朱瞻基拍板。 “很好,你的建议都很实用!” 深知商人习性的沈文度果然靠谱。 待沈文度说完,朱瞻基点头称赞一句。 靠在椅背上略作沉吟,随即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沈文度,这事依旧交由你执行。 从新盐赚来的钱里拨出一部分,在应天城购置一批现成铺面,今晚就把这些铺面简单装修一番。 我随后会通知相关负责人,他们会派一批擅长毛线编织的女子过来,并提前运送一批羊毛线给你。” “你的任务就是明早立刻落实此事,有异议吗?” 沈文度听完稍加思索,马上点头答道:“殿下尽管放心,有这批熟练女工协助,属下必定完成使命。” 朱瞻基非常欣赏沈文度干脆利落的工作态度。 朝廷的官员即使无事也会含糊其辞,不会把话说得太绝。 他们做事情总会预留余地。 最终,此事尘埃落定。 朱瞻基立刻命令张懋带着沈文度去见周忱,并让张懋将他的原话传达给周忱。 周忱知道张懋是朱瞻基的心腹,虽然对朱瞻基派商人沈文度处理此事感到不解,但并未多言,而是尽心协助沈文度。 就在当晚,应天城的东南西北四面,多家布店或成衣铺纷纷更换招牌。 次日清晨,这些换牌后的店铺,将原有的布料与成衣迅速换成了一团团色彩斑斓的毛线球。 与普通商铺不同的是,这些店铺内总会有两到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围坐于小火炉旁,边低声交谈边织着手套,手中羊毛线飞快穿梭。 这一异象引来了许多好奇者的目光,最初大多是男性顾客。 有人可能是被店铺中的女子吸引,也有人纯粹是对店铺的经营模式感到好奇。 很快,店铺内的消息便通过这些顾客的往来传播开来。 “近日应天城出现了一位来自北方的布商,不卖布匹,也不卖衣物,专卖一种名为毛线的商品。 据说只需一根木棍,围炉而坐闲聊即可编织出温暖的毛衣。” “一根木棍围炉闲聊就能织毛衣?” “北方来的布商?北方何时出了知名的布商?现今大明的棉布都是南方出产的啊。” “我亲眼见过,确实不是布,而是毛线。 据说这家店的老板为拓展市场搞了个促销,一团毛线仅售十文,但每人限购。 若用此毛线织出手套,还能以每双十文的价格回售给店里。” “那岂不是白忙一场?谁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应天城里,有个传闻悄然流传:只要有一双巧手,十文钱便能在一日之间化作五十文。 这消息像春风般吹进寻常百姓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五倍的收益,加上毛线铺子里那些貌美的姑娘,让越来越多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四处打探此事真伪。 尽管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巨大的利益*之下,无数人还是涌向那家神秘的毛线铺,尤其是那些操持家务的妇人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进去。 当她们看到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彩线,以及炉火旁谈笑风生、编织衣物的女子时,目光立刻变得热切起来。 这样的生活,该是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吧?瞧她们的模样,哪里像是劳作,分明是在享受时光。 然而,当眼见为实后,不*人的目光竟舍不得移开。 她们本以为只是玩乐,却没想片刻工夫便攥住了一个形状似掌的小布袋。 这时,铺子里的老板递上十文钱,将这些小布袋买下。 随后,那些姑娘毫不迟疑地接过钱,挑选了一团心仪的彩线,再次坐下织了起来。 “老……老板!” 一位农妇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走向老板,声音微微发颤:“我们听说您这儿织个手套能赚四十文,所以特来问问,这事是真的吗?” 说着,她下意识地将粗糙黝黑的手缩进宽大的衣袖中,袖口早已破旧不堪,经多次缝补仍显陈旧。 眼中满是渴望与忐忑,仿佛害怕眼前之人否认这一切,告诉她这只是幻想。 店老板事先已被嘱咐妥当,知道面前这位妇人正是此行的关键人物。 妇人刚开口,他便立刻换上职业式的笑容回应。 “这事千真万确,我们东家来自北方,那里寒冷,听说南方女子针线活精湛,于是马上运来了这些毛线。 一捆毛线能织出五副手套,成本仅需十文钱,一副手套售价也是十文钱,这事儿假不了吧?” “俺……俺可算不明白!” 看到店老板如此热情,妇人愈发紧张起来。 听他算了笔账,更是窘得满脸通红。 第59章 一万三千 她只晓得十文能翻倍成五十文,哪里能搞清楚一捆毛线十文、一副手套十文、再织成五副手套能挣多少。 这大概是店老板头一回遇到这般状况,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露出笑容说道:“算不清没关系,你就记住,花十文买一捆毛线,织成五副手套卖给我们,就能得到五十文就行啦。” “哦,这下俺明白了。” 听罢店老板的话,妇人眼睛一亮,忙点头称是。 可随即又警觉地问:“你们不会骗俺吧?” 店老板:“………” 面对如此戒备的妇人,店老板无奈,干脆不答话,转身后从一旁抓起一捆毛线塞进她怀里: “瞧瞧,这毛线十文一捆,你买了,哪怕随便编点别的也能超过十文吧?” 妇人战战兢兢接过毛线,瞅着手中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线团,生怕弄脏了,连手都不敢直接碰,只是满心不安。 店老板依旧沉默,指了指炉边几个正在织手套的姑娘说:“这样吧,这捆毛线我不要你的钱,你坐那儿跟她们一起学,我送你根木针,学会了之后把这毛线织成五副手套卖给我,四十文如何?” 不知是忽然变得机敏还是灵光乍现,妇人一听便道:“不成不成,这样俺岂不是少赚了十文?” 店老板:“???” “给,这是十文钱,俺就在这儿学她们织,织完卖你五十文。” 店老板:“………” 笨拙地接下妇人递来的十个铜板,还裹得严严实实。 店老板麻木地转身取来早已备好的木针交给妇人: “只要你乐意就行!” 片刻间的小插曲之后,那掌柜还没理清头绪,就见农妇掏出十文钱,随后兴致勃勃地围到炉边学织手套,顿时引来了周围其他妇女的注目。 她们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光亮。 “掌柜,我们也买些毛线吧!” …… ps:求月票哦! 起点有双倍月票活动,手上有票的朋友别忘了投! 小作者:【小破碗】 7017k —— 不到半天,五倍利润的消息传出,毛线的名字迅速在应天城传开。 正值寒冬,田间无事可做,村民们大多闲在家。 消息传来后,妇女们纷纷召集亲友。 一人说给两人听,两人又告诉四人,信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快传播。 毕竟五十文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一石米才四百文,相当于一斤米三文钱左右。 五十文去掉成本十文,剩下四十文,能换十几斤米呢。 十斤米就够三口之家吃上好几天了。 而织五双手套快的话半天就能完成,换句话说,只要手脚麻利,一天下来坐着就能轻松挣到八十文。 八十文省着点用,够家里吃半个月的饱饭了。 这好事不用花钱就能学到,何乐而不为? 而且毛线质量上乘,既好看又保暖舒适。 即使没赚钱,买回去给孩子织件衣服也是值得的。 若是成功织出手套,还能立刻赚四十文。 无论怎样都不会亏本,短短一天,应天城就有上万人加入织手套的行列。 随之而来的烦恼也不少。 毛线已经售罄! 店里,掌柜看着最后一个毛线团卖出,额头直冒汗。 一边派人催货,一边还得稳住那些想买毛线赚差价的人。 “掌柜的,您能不能快点催催货啊?我都等半天了,只要一个毛线团就行!”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事,一个毛线团十文钱,织五副手套就是五十文,一天织十副,算上成本,一天赚个七八十文没问题,比男人打工强多了!” “对啊,掌柜的,给我一个毛线团就行,织好的手套五文一副卖给您行不行?” “掌柜的,我出二十文买一个毛线团,您多卖我几个吧!” “掌柜的,再给我一个毛线团,这是我给隔壁邻居带的。” …… 店里人越来越多,掌柜一脸愁容。 毛线早就卖光了,这些人却还在催,难道他能凭空变出毛线来? 看到人群越聚越多,掌柜索性站到柜台上,边擦汗边大声喊:“大家别急,毛线会有新的,没买到的不用再催了,排队等着,我已经让人去调货了。 到时毛线到了,还是十文一个卖,手套也是十文一双收,大家放心。” 掌柜说完这话,原以为能缓解些压力,但显然低估了人们对利益的渴望。 他话音刚落,人反而更多了。 有些人甚至重新排队,买到的也不走,两三个人凑一起,一边织手套一边聊天,继续等待。 他们显然是想趁这段时间再织几副手套,新毛线一到就卖掉,再买新的毛线继续织,周而复始。 而且这样的人还不止几个。 见此情景,掌柜都傻眼了。 他不是没做过生意,可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碰见。 过去做生意都是现买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完成就结束了。 可现在这些人简直像是着了魔,这边刚买完,那边又开始排队,根本停不下来。 这店似乎注定要开到关门才肯罢休,掌柜满心都是这种决绝的念头。 “做生意这么多年,这次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掌柜望着长长的人龙,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掌柜!” 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身一看,正是之前那位连算数都不太清楚的村妇。 掌柜对这位村妇印象颇深,见她来了,又瞧见她手里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五双手套,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是你啊,你织好的手套我都收了,不用着急。” 村妇先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有些羞涩地道:“掌柜,我们现在只能卖你一双手套,其他的得等您再多卖些毛线给我们,我们才能再卖给您!” “为什么?” 掌柜一脸疑惑。 “那个……” 村妇憨厚地笑着,“我们刚才看见很多人没买到,怕一会儿我们也买不上。 您是要收手套的,我们卖了一双后,拿回十文钱,剩下的四双手套我们可以拿去换四个毛线团,您一定不会拒绝吧?这样下来,我们就能赚四个五十文了。” 掌柜说道:“你把这四双手套卖给我,能得四十文,加上原来的十文,总共五十文,再去买毛线,就能赚五个五十文。 即便买不到毛线,你也能赚四十文,这不是挺好吗?” “不成,那十文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要拿回去买米呢。” 村妇一听,马上摇头说道:“而且我们用手套换毛线,您不会拒绝,可要是换成铜钱,您肯定就不在意了。 留下手套,我们还能赚四个五十文;要是换成铜钱,您要是不卖毛钱给我们,我们就只能赚一个五十文。 四个五十文总比一个五十文多,这个账我还是会算的!” 说完,村妇还带着几分得意,她刚刚可算过好几个这样的账了。 掌柜出手阔绰,又不是骗子,既然能赚钱,她自然想多赚一点。 反正十天的成本已经回来了,就算最后掌柜不要她的手套,她还能白得四双既好看又暖和的手套不是? 虽然暂时不把手套卖给掌柜,而是借此机会买毛线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但一想到能多赚四个五十文,她也就顾不上什么厚道不厚道了。 反正她又不是不卖手套给这位掌柜。 只是想赚得更多罢了。 掌柜默然。 面对农妇这般精明,他竟一时语塞。 谁说乡野之人朴实?这简直是前所未见的狡黠。 她显然料到了他会回收手套,于是囤积货物,静候新毛线到货,直接不再出售。 另一边,朱瞻基刚办完公事便打算外出查看毛线销售状况。 然而沈文度一见到他就诉起苦来。 毛线已售罄,不少店铺被顾客围堵,买不到毛线的人不让掌柜离开。 若继续如此,怕是毛线铺都要被拆了。 朱瞻基闻言大惊。 他听说纺织厂日产量高达一万七千繀,昨日所产今日清晨也已送达。 沈文度为防囤积,还设了限购,每人最多只能买两团毛线。 可才一天工夫,连八千人都不够分。 “现有回收的手套数量如何?” 朱瞻基思索后问道。 沈文度听罢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才道:“殿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朱瞻基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竟欲故弄玄虚。 沈文度苦笑一声:“殿下有所不知,因城中供应不足,竟有人自发联合起来。 原先织好手套的也不急于出售,说新手线不出,他们绝不卖手套,即便卖了,也只卖一双,赚够成本便罢。” “有些商家费了不少口舌,直到现在才凑齐大概一万双左右的手套。 据各店铺反馈,买过毛线的百姓,至少都有两三副织好的手套,只待新毛线运来,便可交换。” “这……” 朱瞻基听罢沈文度的话,亦是满心疑惑。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竟然如此精明? 稍作思虑后,他说道:“我会派人去催促周忱,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毛线纺织厂刚起步,日产量约在一万七千左右,即便逼得周忱发疯,恐怕他也拿不出更多。” 至于回收手套的事,他接着说:“你直接召集那些织好手套的人,登记好他们的名字,告诉他们,若愿意配合我们先回收手套,等到新毛线到来后,可优先供应她们。 若执意不肯,即便新毛线到手,她们依然要排队购买。” 这也只能如此了。 手套回收得越快,朱瞻基这边就能越早将物资送往前线。 毕竟寒冬已至,即使无战事,北方的气候仍十分恶劣。 纵使朱瞻基未赴军营,他也清楚,此刻定有不少士兵因寒冷受伤。 虽手套仅能护手,但单这一项,便能拯救许多人。 所以尽早将这些手套送出去,也能减少一些人因寒冷而受伤的风险。 沈文度明白朱瞻基此举的意义,点头称是:“属下即刻安排。” 朱瞻基看他如此,又唤住他道:“听你刚才所说,目前应已收回一万双手套了吧?” 沈文度拱手答道:“回禀太孙殿下,确切数字是一万三千八百双。” 朱瞻基点点头,略作沉吟,道:“一万三千双已经不少了。 第60章 锦衣卫出手 你将这些手套整理好,我马上通知户部,让他们尽快将这些手套送往大同。” “属下遵命!” 沈文度听罢,立即领命,行礼后告退离去。 朱瞻基目送沈文度离开,正欲让张懋去通知夏原吉派人接收手套时,发现张懋正专注地听着一名锦衣卫百户的汇报。 张懋见朱瞻基与沈文度谈话结束,迅速走来,说道: “太孙,传来*殿下的线索了!” …… ps:求月票!拜托各位投个票吧! 目前起点正在搞双倍月票活动,如果大家手里还有多余票的话,就赏小作者一张吧,感激不尽! 小作者:【小破碗】 7017k —— “三叔?” 朱瞻基一听张懋的话,立刻精神一振。 这段时间没见三叔,心里确实有点想念。 “是的,太孙,依照您的吩咐,属下已在国子监布下眼线,最近终于发现一个可疑人物。” 那人是应天城南化莲寺的主持。 这和尚八成是*殿下派来的探子,前夜还去过礼部郎中赵友德家,之后赵友德便去了国子监。” 朱瞻基对这个赵友德没什么印象,估计跟三叔或者二叔都没太大关系,便问:“赵友德去国子监见谁了?” 张懋答道:“他见了第五十九代衍圣公孔缙,交谈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期间隐约听见孔缙呵斥的声音,具体内容不清楚。” “这就够了!” 朱瞻基微微一笑,听罢大致明白了三叔的意图。 他近期的动作里,医学院和皇家学院是两个重点。 要说与这两者关系最密切的,非国子监莫属。 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因他的缘故已经倒台,如今这里能撑场面的就剩衍圣公了。 不过三叔此举也显得有些黔驴技穷了,为何偏挑孔家下手呢? 大家都清楚,老朱家靠一口破锅起家,对读书人向来不太感冒。 在明朝,孔家虽仍享有崇高威望,但实质上早已沦为祭祀工具。 当年太祖皇帝在世时,更是打压衍圣公,禁止民间读论语或祭孔,连世代担任国子监祭酒的传统也被废除。 可以说,如今的衍圣公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一品官,徒留些读书人表面的敬意罢了。 对付起来倒不难,只是需要提防的是,一旦动了这位衍圣公,势必会引发大批文人的*。 朝中的一些文官,大概率也会站出来反对他,结果恐怕得不偿失。 张懋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孙,今天清晨有人听闻衍圣公孔缙正在整理行装,据他身边的人透露,似乎是打算北上。” “北上?” 朱瞻基听后轻轻一笑:“是去皇上那儿告状吗?这倒是很符合我三叔的性格,明面上争不过,就偷偷向皇上打小报告。 不过他现在这个时候北上去告我的状……啧啧。” 朱瞻基一边说着,一边咂咂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微微翘起,随后对张懋说道: “去,给我拿几张信纸来,我要给皇上写封家书。” 张懋:“………” 张懋很快便准备好了纸笔,朱瞻基立刻提起笔开始书写。 时而停笔思索,大约花了一个小时,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 朱瞻基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信纸装进信封,递给张懋说:“找个人机灵点,在这位衍圣公之前,赶紧把信送到皇上手上。” “是!” 张懋接过信封,并未立即行动,而是问道:“那太孙,**那边如何处置?” 朱瞻基闻言,略作沉思。 换做其他人,他早就直接抓进诏狱了。 但这位三叔可不一样。 如果他把三叔关进诏狱,首先就过不了朱棣这一关。 尽管现在的皇祖父已将锦衣卫交给他管理,但这只是锦衣卫的一部分。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这边刚动手对付朱高燧,另一边朱棣就可能得到消息。 想了一会儿,他说道:“这样吧,你派人故意露个口风,让三叔以为锦衣卫刚刚发现他的样子,吓唬吓唬他。” “是!” 张懋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朱瞻基为何要吓唬朱高燧,但也没多问,立刻去执行了。 交代完张懋后,朱瞻基便不再过多关注这位三叔。 自家这位三叔确实麻烦,但胆量不大。 一旦被吓唬一下,必定会马上逃走。 毕竟他现在还带着圣旨,命他待在王府里足不出户,相当于软禁。 三十日 以自家这三叔的性格,断不会甘愿如此轻易地被寻到,随后困于王府之中。 而朱瞻基也不愿将这般不安分的人物留在应天,让他时不时闹出些小麻烦。 权衡利弊之后,二人便商议要将这位三叔给哄离此处。 …… 城南,随着朱瞻基的命令下达,大批锦衣卫迅速赶至化莲寺四周。 此次行动由十数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统领率领,人人腰悬鸳鸯刀,背披斗篷。 一路行来,趾高气扬,气势汹汹。 见有行人,即刻高声吆喝: “闪开!” “锦衣卫办案,搜寻可疑人物,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 化莲寺中,两位僧人在布施斋饭。 锦衣卫的到来让他们大吃一惊。 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名锦衣卫已径直走向其中一位僧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在僧人眼前晃了晃:“大师,近来可曾瞧见形迹可疑之人?” 图像上所绘之人,正是朱高燧。 这位僧人自然识得朱高燧,虽受惊吓,但仍强作镇定答道: “施主此言差矣,贫僧不过一介僧人,未曾见得什么可疑之人!” 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朝身旁另一位僧人递了个眼神,而后满面堆笑地道:“几位施主若不信,贫僧这就唤我师弟去请主持出面,由主持带领诸位施主入寺搜寻如何?” 被唤作师弟的僧人领会师兄之意后,立刻接口道:“诸位施主且稍待片刻,小僧这就去请主持前来。” 说完便急匆匆奔入寺内,一边跑一边喊道:“主持,锦衣卫的施主前来查案,您快出来迎一迎!” 不知是这两僧人的演技过于逼真,还是锦衣卫确实没有察觉异样。 师弟很轻易地进入了寺内。 进了寺后,这僧人顿时换了一副神情,回头确认无人跟踪,随即改变方向。 在厢房里,朱高燧正听主持讲述事务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师弟神色焦急地闯了进来: “王爷,锦衣卫带着您的画像,在附近搜寻形迹可疑之人,恐怕您的身份已被泄露了。” 朱高燧闻言,面容微凝,身旁主持见状,赶忙说道:“王爷莫忧,本寺藏有秘道可通外界,王爷速从秘道离去,锦衣卫自难寻到王爷踪迹。 然王爷身份已然泄露,恐不能再留于此城。” 朱高燧听罢,略作沉思,语气冷峻:“未曾料及瞻基此子如此机敏,竟已被其察觉。 依他性情,必竭力追捕于我,留在此地定会被他以皇祖父旨意拘禁。” “正好孔缙已有承诺,这应天确不宜久留。” 言毕,朱高燧起身,取过备好的难民衣衫换下华服,又随意抹了些尘土在脸上,说道:“告知众护卫,出发!” 主持颔首领路,同时,朱高燧的近卫亦获讯集结。 一行人随主持寻得秘道出口,离开寺院。 “王爷,这边请!” 秘道外早有接应之人,朱高燧随人穿街过巷,几经辗转,终于来到熙攘街头。 稍作歇息后,朱高燧抚胸喘气:“暂且停歇,此处人流众多,瞻基那小子一时难以寻至。” 历经数街奔波,即便朱高燧也疲惫不堪,索性坐于路旁石墩之上。 近卫见状,无人敢催,其中一人送上水壶。 朱高燧饮了一口,环顾四周,忽而蹙眉望向不远处被人群包围的店铺,问道:“那处何事?” 几名近卫中有人外出探查,知晓情况后低声答道:“回禀王爷,那是一家来自北地的布商,售卖一种名为‘毛线’之物,每枚十文,能织成名为‘手套’之物件,店主承诺以每双十文回收,如此便能让织工获利四十文,故引来不少民众。” 得知不过是一普通商贩,朱高燧并未深究,却略显惋惜地说, “遗憾呐,瞻基这小子太过敏锐,若再迟些日子,或许便可与沈文度有所交集,连这手线倒也新奇,可惜了。” 这几日,他一直试图接近沈文度。 然而,由于身份无法暴露,事情始终未能取得突破。 感慨一番后,他再次凝视那家毛线店,缓缓起身说道: “走吧,在天黑之前,先离开应天城!” …… 朱高燧安然离世。 原因很简单,朱瞻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张懋那边只是让锦衣卫在化莲寺周边折腾了几天,随后便没了下文。 7017k —— 最近朱棣的心情极佳。 一大原因是他多年来一直反对的夏原吉,如今竟然不再打扰他。 回想起第一次北伐时的情景,夏原吉三天两头递奏折,无非是诉苦钱不够花,从这儿到那儿都要开支。 每日递来的奏折,满篇皆是抱怨资金短缺,时不时还附带一份要求退休归乡的奏折。 朱棣对这位老臣又爱又恨,离不开却又被他搞得焦头烂额。 当初只要提到“钱” 字,他便会头疼。 如今好了, 北伐之前,他早已决定,只要不是关乎军需粮草的奏折,其余一律不予查看。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夏原吉竟连一封其他奏折都没送上。 军需物资更是随他所需,分毫不差。 实话说,这么久没收到夏原吉的牢,他心中甚至有些怀念。 想到这里,他转向樊忠问道:“应天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回陛下!” 樊忠拱手答道:“应天暂无消息,但据暗探所报,前几天有人乔装成难民,偷偷返回应天。 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乔装难民,秘密返京?” 听罢,朱棣面无表情,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自己三个儿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对于幼子乔装潜回的行为,他早已习以为常。 甚至他能猜到朱高燧的目的以及回京后的落脚之处。 第61章 混乱 沉思片刻,他问:“太孙那边知晓了吗?” 樊忠拱手道:“属下不知,暗线至今未收到太孙的音讯。” “年轻人嘛,总归欠缺经验。” 朱棣听罢摇头,神色间似觉此事无趣。 或许在他心中,大孙子与小儿子之间若有一场较量才更合心意。 稍作思索便道:“再等等,过几日若太孙仍未回应天,你便设法告知他这个消息。” 樊忠闻言点头,面无波澜。 对他而言,皇上的旨意便是唯一的指令。 汉王、太子、太孙,在他眼中皆无区别。 唯有朱棣,才是他必须俯首的唯一存在。 “皇上!”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大帐帘幕被掀起,一名朱棣身边的亲兵入内。 平时这些亲兵负责护主安危,战时更是充当信使。 每一位都是朱棣亲手*的精锐。 此刻这名亲兵踉跄而入,跪地行礼。 朱棣抬眼瞥了一眼,见其狼狈之态,便轻轻揉额,淡然问:“何事?又是哪两位将军因醉酒争执?” 军营生活本就单调,如今又处于备战阶段,不少将士心态松散,便借酒消愁。 特别是一些闲职将领,平日里不得施展,便只能靠酒解闷。 大男人醉后言语放肆,前一刻还亲密无间,下一刻便可能破口大骂,甚至动手。 老朱头在世时,他曾随徐达、常遇春北征,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即便是他敬重的常遇春、徐达,在这类事上也难脱俗。 况且他知道,这些人虽醉,却不会真下死手,四周还有亲卫,不会闹出大乱子。 因此朱棣通常睁一眼闭一眼,待他们酒醒后再略施薄惩即可。 毕竟寒冬时节,军中不可能完全禁酒,近来将领因醉酒争斗之事已不止发生几次,若每回都严惩,恐怕还未开战,将领先被削减一大半了。 朱棣瞧见亲军踉跄的模样,便先入为主地以为又是哪个将军喝多了撒酒疯。 他对此并不太放在心上,心想打就打吧,只要别出人命就行。 毕竟若是将士们都像绵羊一样温顺,那还叫什么军队呢?这样的队伍,即使出征也只会便宜敌人。 然而亲军跪下后,并未顺着他的想法说话,而是满脸焦虑地道:“陛下,不止两位将军动手了。” “嗯?” 朱棣挑眉看向亲军,笑着问,“是三个还是四个?你且说来听听。” 见朱棣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亲军更急了,忙道:“陛下,所有领兵的将领都打起来了!宁阳侯陈懋、武安侯郑亨、安远侯柳升、丰城侯李彬,以及其他几位将领,如今都在军营门口开打了!” “全都打起来了?” 朱棣一愣,随即挺直身体,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若只是个别几人*,只要不影响大局,他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身为御驾亲征的皇帝,他这张脸往哪搁?难道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了吗? 亲军见状暗自揣测,原来这位皇帝也不是传闻中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啊。 但他嘴上并未停歇,接着说道:“回禀陛下,适才应天送来一批物资,本该直接入库后再行分发。 但在运进营地时,遇到了宁阳侯与武安侯,二人似乎饮了些酒,误以为其中有美酒,非要查验。 督粮官劝阻不住,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围观的将领。 起初并无大事,谁知两人没找到美酒,却从物资中发现了大量食盐以及一种叫‘手套’的东西。 督粮官不知说了什么,那些将领一看之下,竟全都动起手来。” 亲军一口气说完,朱棣已经站起身。 他没再听别的解释,只意识到队伍乱了,得赶紧过去收拾局面。 “樊忠,走,随朕去看看,朕倒要瞧瞧这群侯爷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遵旨!” 北伐军的统帅们全都闹翻了,这在历史上也是头一遭。 朱棣去了,那些没接到消息的将军们,听到风声后也都纷纷赶了过来。 无论男女老少,不管身份高低,都喜欢凑热闹。 朱棣到达军营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当场翻脸。 寒冬腊月里,几个壮硕的武将竟然脱掉了盔甲,丝毫不在意寒冷,更不怕生病,*上身,互相挥拳踢腿,打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运送补给的车队被堵在了营门外,进退两难。 负责后勤的官员看得心急如焚,汗水直流。 “各位侯爷,能不能消停点?别打了,要是伤着谁,我可担不起责任啊。” 他隔着距离喊话,又不敢靠近,生怕被误伤。 眼前这些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各个带兵独挡一面。 他这样的人,挨一下都够呛。 忽然,一名赤膊的汉子被踹出战团,踉跄几步摔到督粮官身旁。 督粮官下意识伸手扶住,却被那人一把推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又骂骂咧咧冲回去: “闪开!别在这添乱,给我看好盐和手套,就算是皇帝来了,这些东西也得优先发给我们的人。” “放屁!陈大头,你说这话问过我了吗?皇帝来了,这批新盐和手套肯定是归我的神机营,有了它们,我能顶十个人!” “吹牛!继续吹,柳二麻子,谁不知道你的神机营不过如此,还一个顶十个?来呀,咱们单挑,看看是你火铳快,还是我马快!” …… 战圈之外,还有一些低一阶的将领,他们明白自己争不过内部的那些大佬。 毕竟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挂着“爷” 字辈的名号。 那帮家伙在这伙爷面前,连上前动手都不敢,能不挨揍就算走运了。 所以瞧见这群爷打得正欢,他们也只会为自家支持的大佬呐喊助威。 尝试着给心目中的胜者加油打气,说不定真能押对,到时候也能分一杯羹,跟着这些大佬混点好处。 “简直无法无天,一个个把规矩当成空气了吧?” 另一边,朱棣悄然来到人群之后,并未立刻现身。 听着那些爱将们口口声声说着各种狂言,满是对自己这个皇帝指手画脚。 朱棣的老脸瞬间铁青。 他看着身边的樊忠说道:“樊忠,统统给我记下,无论是参与*的还是起哄的,都记录在案。” “陛下息怒!” 樊忠苦笑着,一边依旨安排人记录,一边劝慰朱棣: “这些将军们只是觉得好玩,出手时也都留了分寸,只伤些肉厚之处,以他们的体格,绝不会有事。” 老实说,樊忠跟随朱棣已久,但这样的场景他还从未见过。 以往这些人即便争斗,也多是在酒后,或者比试武艺,虽有冲突,但多少顾忌颜面。 哪像如今这般,全然不顾身份,随意辱骂,甚至还会背后使绊,趁人不备就猛踹一脚,紧接着又迅速逃离现场,各种花招层出不穷。 这哪里像是朝廷重臣的模样?若是在外,怕是会被误认为是市井流氓。 难怪朱棣震怒。 毕竟这些人都是皇帝精心挑选的将领,肩负着大明的未来。 如今这般失态,他不生气才怪。 樊忠说完,略作迟疑,再次拱手道:“陛下若是看不过去,末将这就出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棣听罢,仍未消气,冷哼一声道: “继续打,让他们打个痛快。 他们既然自诩为爷,今日若不打个明白,今后半年全都不得饮酒。” 明成祖朱棣被气得不轻。 这是他继位后的第二次御驾亲征,他的年岁已高,这样的事情能有几次呢? 而面前这些人,都是他寄予厚望的栋梁之才,未来的支柱。 如今这般情形,要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为了些许物资,竟闹到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步,将来若独当一面,后果不堪设想。 樊忠一听朱棣的话,便知皇帝动怒,立刻闭口不言。 另一边,督粮官尚未察觉异样,仍在极力劝说,一张老脸几近崩溃: “诸位将军,听我一句,这新盐与手套皆出自太孙殿下,此为首批,后续还会陆续送来,人人皆会分得。” 此言一出,圈内几位大佬置若罔闻,反倒是外围稍低级别的将领开始窃窃私语。 朱棣听罢,微微一怔。 随即眉心紧锁,原以为惹出麻烦的是谁,没想到竟是自己的长孙。 刚刚还觉得他太过稚嫩,转眼便捅出了这么大娄子。 这不是长孙的问题,分明是自己过于天真。 “樊忠,去,取些所谓的‘新盐’和‘手套’来,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等物事,能让众位侯爷伯爷如此失态。” 朱棣得知新盐与手套由朱瞻基所制后,立即将矛头转向长孙。 这些侯爷伯爷还需倚仗他们作战,严惩恐难实施。 既然罪魁祸首是长孙,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罢休。 “臣遵旨!” 樊忠并未多想,只遵命行事。 嘱咐手下几句后,便迈开大步离去。 他虽非独当一面的主帅,也不是侯爷伯爷之类的人物,但一直伴于朱棣左右,聪明之人见状便已猜到朱棣应已到场。 即便未见朱棣本人,樊忠的存在就等于皇帝在此。 有人打算偷偷溜走,也有人茫然无措,不知所云。 一时之间,周围的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 场中的几位侯爷和伯爷,此刻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比试,哪有闲心顾及其他。 至于那些试图逃离的人,刚迈出几步,便有几个朱棣身边的亲兵上前,不发一言地伸手挡住他们,面无表情地道: “皇上交代,让诸位将军继续观战。” 众人听罢,本欲逃跑的几人,顿时满脸窘迫地停在原地。 这时,樊忠也来到督粮官身旁。 督粮官见到樊忠,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他刚要说话,樊忠却置若罔闻,只淡淡地吩咐道: “皇上有旨,要瞧瞧这些新盐与手套,你去取些过来,随我一同觐见皇上。” 督粮官神色微滞,张了张口,又看了看场中仍在交手的侯爷伯爷,迟疑道:“可这边……” “这边的事你无需操心!” 樊忠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皇上自有安排。” “是!” 第62章 新盐 督粮官立刻噤声,迅速从先前被宁阳侯陈懋和武安侯郑亨搜查过的马车上,取下一袋手套和一盒木盒盛放的食盐。 樊忠瞄了一眼这两样东西,眸中闪过些许好奇,但并未多问,径直拎起督粮官的手套袋。 检查一番后确认无误,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督粮官又望向场内几位侯爷伯爷,心中暗叹一声,随即紧跟其后。 这边动静颇大,场内的几人注意到督粮官不再出声,有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随即看见樊忠,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脚踢开对手,奔向樊忠,喊道: “樊忠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请你评评理,你觉得这手套和新盐该给谁?” 樊忠听见叫唤,目光转向场内那位侯爷,拱手道:“侯爷恕罪,末将不敢擅专,皇上的意思,是让诸位将军继续较量。” 对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皇上让我们继续比试?” 樊忠点头,不多解释,只回了一句,便再次转身提着东西走。 那人呆立当场,忽然一只手掌重重拍向后脑,同时低声传来一句警告: “傻小子,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这人先是一怔,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此时,周围的人也逐渐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有人二话不说,拔腿就想跑,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拦住。 也有人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朱棣的身影。 这时候,朱棣注意到这边的动,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于是从人群后走出来。 “臣等叩见圣上!” 哗啦一声,原本喧闹的地方因朱棣的出现而变得寂静无声。 战圈中的几位侯爷,满面尴尬地彼此对视一眼,二话不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朱棣先扫视了一圈围观的群众,这些人哪敢直视他,一个个赶紧低下头去。 朱棣没有开口,只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几个侯爷跟前。 绕着这几个人转了一圈,点点头,冷笑一声:“好得很啊,你们个个都好得很啊,打架呢?还堵在军营门口打?真有出息啊!” 说着,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道:“哦,朕倒忘了,现在你们一个个都成了伯爷、侯爷,真是威风啊!几位爷,厉害得很啊!” 趴在地上的人一听这话,一个个吓得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朱棣看着他们的样子,继续呵斥道:“打啊,刚才不是打得挺欢的吗?现在怎么不打了?你,柳二麻子,还有你,陈大头,这外号挺有名的啊,过来过来,给朕说说,朕该听谁的?” 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升听到朱棣提到自己的绰号,脸色骤变,连忙磕头求饶: “皇上息怒,末将知错!” “哼,知道错了?” 朱棣冷哼一声,走到一个把头埋在地上的侯爷背后,猛地抬脚朝屁股踹了一脚。 这一脚的力量不小,那个侯爷直接向前扑倒。 但那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又急忙跪回去,屁股翘得更高了,同时大声喊道:“谢皇上责罚!” 朱棣:“……” 看到这家伙如此机灵,差点让他笑出来。 接着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踹过去: “谢朕责罚是吧?那你就多谢几次!” 看着再次被踢飞的侯爷,旁边的人都不禁哆嗦了一下。 下一瞬,那个刚刚被踢开的人又跪了回来: “叩谢圣上惩戒!” 朱棣默然无语,看着这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怒火竟莫名消减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说道: “别以为我踢了你几脚,这事就算完了。 今日在场的,从明日开始都去给朕喂马,战事未起,不得停歇。 尤其是你们几个,北征期间,全部不准饮酒。” “叩谢圣上恩典!” 朱棣此言一出,众将官们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这时,朱棣才转向樊忠,吩咐道:“樊忠,把东西拿来。” “遵旨!” 樊忠应声,立刻拎着袋子和新盐上前。 督粮官随后跟上,二人行礼毕,朱棣朝督粮官微微颔首。 接着,他先望向装新盐的匣子,对樊忠说: “打开,朕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盐,能让你们蠢成这样。” 几位侯爷伯爷干笑两声,虽被讥讽却不敢多言。 樊忠随即打开匣子。 盐在军中本就不易得,尤其士兵每日鏖战激烈,需要补充大量盐分以维持体力。 朱棣虽然责骂,取盐时却小心翼翼,唯恐撒落。 盐色极白,纯度极高。 朱棣心中突生联想,仿佛握住的是雪,若非亲见,有人说是雪,他或许也会信。 然而仅此而已,并不足以触动朱棣。 华丽之物他见过太多,浮夸之品亦数不胜数。 他深信,若仅止于此,这些骄傲的将士也不会闹出这般笑话。 瞥了樊忠一眼,见他点头,朱棣便谨慎地从盐盒中捏些盐粒入口,细细品味其中的纯咸滋味。 随后点头道:“此盐不错,与宫中的贡盐相比亦不逊色。” 话音刚落,几个争执的侯爷伯爷谄笑不已,五军营右军统帅李彬更直言道: “陛下,您瞧,您说得对,末将实话实说。 这盐要是给末将的右军,末将敢向您打包票,到时候弟兄们冲杀起来,那定是人人卖力,个个奋勇!” “胡言乱语!” 李彬话刚出口,身旁立刻有人大声咒骂起来。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一见到朱棣铁青着脸瞪过来,便吓得慌忙改口: “陛下明鉴,末将并非在指您,末将说的是李彬。 您可别信他的鬼话,这盐理应分给末将的骑兵才是。 这么上等的盐,配给骑兵食用,马儿吃了肯定膘肥体壮,末将敢发誓,到时候马哈木见到末将都得逃之夭夭!” 他话音刚落,仿佛触发了连锁反应,周围几位也随之叫嚷开了: “管他骑兵步兵,遇到我的神机营,再多的敌人也是有来无回。 这盐该归我们神机营所有。 有了它,咱们兄弟瞄准时能更精准,装填炮弹也更快捷!” “装填快有什么用?神机营又不上前线厮杀,普通盐就够用了。 如此珍贵的盐,给他们岂不是暴殄天物?依我看,不如拨给左哨的好!” “放肆!” 眼见局面又要混乱不堪,朱棣重重一拍桌子,沉声呵斥。 “诸位爱卿,莫要再争!” 听见朱棣发话,众位侯爷伯爷纷纷闭嘴,连忙低下头去。 朱棣见状更加恼怒,指着李彬便训斥道:“不过区区一点好盐罢了,难道你们从未尝过咸味不成?这点东西能有何作用?够几个士兵果腹?还说什么力气倍增?李彬,你且给朕算算清楚,这点盐究竟能让几个人有力气?” “皇……陛下!” 被点名的李彬缩了缩脖子,声音颤抖地回答: “这个,盐量尚算充足。” “尚算充足?” 听到这话,朱棣微微一怔,随即板起面孔追问:“具体是多少?” 李彬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朱棣,答道:“大约足够右军吃上一个月。” “一个月?就这点东西就能把你脑子里的蠢念头折腾出来?” 朱棣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转头看向李彬身边的柳升,继续质问:“如此上乘的盐,他刚才提到的数量是多少?” 柳升本就被点名,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说道:“启禀陛下,足以供应神机营两个月所需。” 朱棣沉默半晌,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扫视。 恐怕担心朱棣逐一询问,其余人也急忙表态: “陛下……” “皇上,足够中军将士食用半月之久。” “皇上,足够右哨支撑整整三个月。” “左哨同样能维持三个月。” “右掖可保障四十日。” “左掖则能供应五十日。” 朱棣沉默良久。 …… 朱棣恍如置身梦中。 这盐的颜色是否诱人无关紧要,其纯粹的咸味已足以说明一切。 朱棣对这背后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盐本为剧毒! 过量摄入必致人于险境。 同时,优质盐产量稀少,稀缺性决定了它无法广泛流通。 这也是为何优质与劣质盐价差悬殊的缘由。 并非朝廷不愿推广高品质盐品,毕竟这对国库亦是丰厚收益。 只是优质盐储量不足,难以惠及大众。 因此,即便朱棣初见此盐叹为观止,却也不至于彻底震撼。 毕竟再珍稀之物,对他而言终究只是寻常。 哪怕此盐品质卓绝,若供应有限,也只能让日常膳食稍显精致罢了,并无实质意义。 但如今情况截然不同。 这批盐的储备足以支撑一支军队数月所需。 这背后意义非凡! 切莫轻视这区区食盐。 行军打仗全凭体力与意志。 唯有摄入足够的盐分,方能保证战斗力。 平日虽不缺盐,但所供皆为劣质品。 长期食用易引发疾病。 将领们并非冷血无情之辈,他们心系麾下士卒。 若因食盐问题导致战损增加,换谁都难以承受。 朱棣瞬间明白了众将的关切所在——他们是在为士兵的利益据理力争。 想到这里,朱棣目光转向督粮官,沉声问道: “你且回答朕,此新盐出自何人之手?是否大明近期发现的新盐矿?目前产能几何?运输是否便捷?能否满足大军所需?” 朱棣一口气抛出五问,督粮官额头渗出冷汗,拱手回禀道: “禀陛下,这新盐乃是由太孙殿下所发现。 至于是否为新盐矿,臣并不清楚;至于产量如何,臣亦不得而知。 但臣临行前,户部尚书夏大人嘱咐臣,若陛下询问,让臣转达四个字。” 朱棣听闻夏原吉之名,眉头微皱,平静说道:“何字?” 督粮官俯身答曰:“回陛下,夏尚书言‘取之不尽’。” “取之不尽?” 朱棣微微一愣。 督粮官点头续道:“如今臣所运来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仅够大军数日所需。 今应天府新盐之价已降至五十文一斤,夏尚书还说,这盐日后定会源源不断运至。 第63章 出征 臣也曾劝过几位将军,可他们不信臣言,偏要……偏要将这些食盐瓜分!” 督粮官说着,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他反复解释了多次,可那些侯爷、伯爷们仍固执己见。 不过是一些新盐罢了,为何要闹得这般不可开交? 应天府那边的新盐难道还不够多吗? 盐价都降到五十文一斤了。 就这般情形,值得如此争斗吗? 虽说五十文一斤的是另一种黄盐,但户部并未明言黄盐还是雪花盐是‘取之不尽’啊。 朱棣闻言,脸色沉了几分,目光凌厉地瞪视着几名低头沉默的侯爷、伯爷。 这些人简直是让他颜面扫地。 好歹先把事情弄明白啊,这不明不白地为应天府才五十文一斤的盐打得头破血流的。 他这个御驾亲征的皇帝,真觉得自己这张脸都要被他们丢尽了。 几位侯爷、伯爷心中也自知理亏。 当初得知新盐消息时,他们只顾着眼前的这点盐,能给麾下士兵吃上几个月的好盐,打仗时必然更有底气。 此时听督粮官提及应天府新盐价格已跌至五十文,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争执了。 毕竟他们也是爱面子的人。 堂堂侯爷、伯爷,为区区五十文一斤的盐争得面红耳赤,传出去这脸还往哪儿搁呢? 朱棣对这些下属的冒进行为感到些许不满,但得知新盐供应无虞且充足时,内心也不禁涌起一阵喜悦。 然而这种喜悦很快被眼前的怪事冲淡,让他心生疑虑。 他忍住没继续教训那两个莽撞的家伙,转而看向另一堆麻袋问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莫非便是你说的那个手套?” ”正是!”督粮官回答,樊忠随即上前利索地打开袋子,里面整齐排列的一双双手套赫然显现。 朱棣拿起一副端详,这手套的模样与手掌相仿,他略显惊讶。 这时,李彬主动上前,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说道:”陛下,这手套用途非凡,不仅保暖还能保持灵活性。 若每位将士都有这样一副,即便寒冬腊月也能牢牢握住武器。 倘若把握良机,在冬季派奇兵突袭马哈木,其部下因酷寒无法稳定操控武器,岂不是胜券在握?” 李彬越说越自信,却未察觉朱棣眉头微皱。 听完李彬的分析,朱棣冷冷扫视他一眼,问:”你是来教朕如何打仗的?” 李彬顿时僵住了笑容,尴尬地低下头退回原位。 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虽有些幸灾乐祸,却也明白李彬是想借此弥补之前因争功而被训斥的过失,可惜效果适得其反。 朱棣并未多言,听罢李彬的解释,他对这手套的功效已有所了解。 戴上试了试,果然温暖舒适,动作也毫无阻碍。 点头赞许后,他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嗯,这东西挺好,冬天佩戴确实暖和。 近来朕的亲卫队日夜守护,兵器不离身,已有不少人受冻受伤。 ” 朱棣说完,扫了一眼樊忠,平静地说道:“樊忠,一会儿你去统计一下,亲卫军每人两双!” “遵命!” 樊忠听后,嘴角微扬,心想这样的好东西谁能拒绝呢?只是身为亲军统领,他不便主动开口,如今得了朱棣的指示,自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站在旁边的李彬听完,简直惊呆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拼死拼活战斗到几乎失去理智,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新盐就算了,这手套也太夸张了吧?这不是明显偏袒亲军吗? 但几个人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还能说什么呢?地位高的人一句话就能压死人,更别说皇帝亲自下令了。 众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彼此间有着相同的无奈。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督粮官见朱棣将所有手套分给了亲军,便明白他对这批物资十分满意,随即说道: “陛下,这些手套是太孙殿下提议制作的,我这次带来的只是首批,总计两万双,据说之后还有二十万双,预计十天之内全部送到军营。” 朱棣愣了一下。 看着督粮官,他难以置信地问:“这些东西也是太孙做的?” 他不是第一次感到意外,新盐出自朱瞻基之手也就罢了,他知道自己的大孙子虽然懒散,但脑筋灵活,偶尔会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然而这手套显然属于女子擅长的针线活范畴,他家那个不务正业的大孙子怎么会懂这些? 督粮官不清楚朱棣的想法,只听他解释道: “陛下,据夏尚书所说,这些手套是由从草原购买的羊毛制成,在户部创办的纺织厂里加工成羊毛线。” “此事由太孙殿下指派刑部员外郎周忱负责,此人从小略通女工,后来发现可以用羊毛线直接编织毛衣。 太孙殿下得知后,立刻想到前线士兵在寒冷天气中难以握紧武器的问题,于是找来了太子府的一位宫女胡善祥,两人彻夜讨论,最终发明了这种毛线手套。” 彻夜讨论? 朱棣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词有点别扭。 这个词听着就别扭,督粮官的话更是让沈熠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沈熠不是朱瞻基,他对朝中大臣并不上心,好多名字都记不太清。 对于周忱这个人,他倒是记得一些。 永乐二年的进士,如今已经在刑部待了近十年。 虽然朝廷没有重用此人,但沈熠对他的了解并不少,可从没听说过这人还会女红! 7017k ------------ 可是此刻督粮官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沈熠立刻察觉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他并未询问,而是盯着督粮官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套,犹豫片刻后说道: “你刚才提到……这手套,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督粮官以为沈熠没听明白,连忙回答:“回禀陛下,此为毛线所制!” 沈熠稍作停顿,继续追问:“那毛线又是由何物制成的呢?” 督粮官思索了一下道:“夏尚书说这是从草原买来的羊毛纺成的毛线。” “羊毛……” 沈熠听见督粮官再次确认,突然双手抱胸,深吸一口气,随后目光在手上手套与周围将领间来回扫视,又回到手套上。 旁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沉思良久,眉头紧锁,再次看向督粮官问道:“那纺织厂每日能产出多少这样的手套?成本是多少?” 督粮官疑惑不解,但这些问题之前夏原吉已有所交代,听到沈熠发问时稍加回忆便答道: “夏尚书讲过,纺织厂现有六百多台织机,除去老旧淘汰的,约有四百台可用,一天可以生产一万七千繀毛线,每繀毛线能织五双手套,至于成本,据说一繀毛线大约五文钱。” “一繀五文钱,一繀毛线能织五双手套,照这么说……” 沈熠眼神一亮,随即追问道:“那么一双手套的成本岂非只有一文钱?一天可生产五六万甚至八万双手套,花费也不过千余两银子?” 督粮官听完这话,一脸茫然地摇头道:“并非如此,据说太孙殿下把毛线以十文钱一繀的价格卖给百姓,再以同样价格回收成品手套,所以每双手套的实际成本应该是九文钱。” “百姓们见有利可图,参与的人不少,一时之间连毛线供应都不够。 所以臣以为,若有充足毛线,应天一天或许能产出十多万副手套,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罢此言,朱棣微微点头,站在他身旁的侯爷、伯爷们目光顿时变得炯炯有神。 自然,他们不敢与皇帝争,但若应天一天真能生产出十万副以上手套,那么即便轮流分配,也不需多久就能轮到他们了吧? 可有限的产量却让他们有些失落。 生产量有限,意味着一天十万副以上的产量根本无法实现。 就在此时,安远侯柳升忽然起身,向朱棣拱手行礼,单膝跪地说道: “陛下,末将愿领兵出征!” “出征?” 朱棣微微一愣,刚还在思索毛线供应的问题,见心爱的大将请战,又是一怔,下意识问道: “为何出征?” 柳升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禀陛下,毛线由羊毛织成,末将深知羊毛来自草原,每个部落都养着大批羊群。 既然太孙殿下那边羊毛供给不足,还请陛下派遣骑兵,让末将前往草原掠取羊毛,凑足之后送至太孙殿下手中。 如此一来,军中将士很快便可人手一副手套。” 柳升话音刚落,旁边的几位侯爷、伯爷眼中顿时闪现出亮光。 这些将领皆是朱棣亲手提拔,堪称他的心腹爱将。 原本听说毛线产量有限,他们略感遗憾,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士兵可能要晚几天才能戴上手套。 而今听柳升这般提议,顿时醒悟过来。 对啊,既然毛线有限,那就抢啊!草原上那么多牧羊部落,随便抢些羊毛,岂不是易如反掌? 瞬间明白后,这些侯爷、伯爷纷纷跪下请战: “末将郑亨请战!” “末将陈懋请战!” “末将李彬请战!” …… 朱棣见众将请战,眼中放光,正欲下令时,一旁负责督粮的官员额头冒汗,慌忙站出来道: “诸位将军,事情虽然如此,但账可不能这么算。 诸位有所不知,太孙殿下之所以毛纺产量有限,并非原料不足,而是纺织机器的数量不够,这才导致每日产出有限。” “这有何难!” 督粮官话音刚落,侯爷伯爷中便有人起身说道: “既然缺乏纺织工具,何不直接去夺取呢?太孙殿下需要多少,我王通便为太孙殿下抢多少。” 督粮官听罢,目瞪口呆。 这群莽夫,除了抢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纺织器械可是大明独有的宝贝,你们这样抢,岂不是自家兄弟互相争斗?倒不如让我别多嘴,让他们去抢草原上的羊算了。 至少这样不会损害大明百姓的利益。 朱棣还算清醒,知道王通所言毫无道理,便瞪了他一眼,喝道: “整天只知道抢!那些纺织器械是大明百姓的财产,难道你要纵容士兵劫掠百姓吗?” 第64章 自强不息 “当然不能!” 王通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 听了朱棣的话,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多么荒谬,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朱棣思索片刻,说道:“樊忠,派个人给太孙送朕的旨意,命太孙自行征调民间纺织器械,另下令纺织局调拨所有器械与人员归太孙调配。” “臣领旨!” 樊忠恭敬地答应。 朱棣点点头,又看了看地上跪着请战的几人,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他们劫掠草原的计划。 主要是如今草原已开始下雪,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小队容易迷路。 大军则可能惊动敌人,被马哈木察觉,小部落见到也会立刻逃走。 于是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说道:“都起来吧,劫掠之事待雪融化后再议!” 众人听后明白皇帝已经放弃这一计划,等到雪化时,快到春天了,那时天气变暖,有没有手套差别不大。 不过朱棣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他有更深远的考量。 此次北伐之前,他的长孙就向他提过许多关于征服草原的战略。 虽然某些事物在他眼中显得颇为青涩,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不少可取之处。 比如让草原人接受大明的管辖,如今的草原已非昔日可比。 北元*后,草原人四分五裂,即便他起家时的队伍里也有由蒙古人组建的骑兵——朵颜三卫。 这支骑兵原属宁王朱权麾下,后来被朱棣高价买下,并从中挑选强壮者重新组建了自己的朵颜三卫。 巧合的是,大明境内还有其他由蒙古人组成的军队。 当年太祖北征时,尤其是在1387年和1388年的战役中,俘获了数十万蒙古人。 尽管这些蒙古人在瓦剌和鞑靼兴起后变得反复无常,但朱棣清楚,这并不代表大明无法统治蒙古人。 只是他们的希望还未完全破灭,一旦希望消失,统治他们并非难事。 在他看来,蒙古人对抗大明的力量仅在于骑兵。 一旦蒙古人失去骑兵,对大明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他大孙子提出的羊毛收购计划或许不适合瓦剌与鞑靼部落。 但对于已被征服的朵颜三卫和其他蒙古部落来说,则完全可行。 如今他在世,这些朵颜三卫及其他蒙古卫所因惧怕他而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最佳时机。 此时只需让这些卫所从养羊中获利,无外患干扰下,必会大量养羊。 如此一来,养马的人自然会减少。 不出十年,这些人便能成为合格的牧羊人,即便再出现野心勃勃之人,没有马匹,对大明又能构成何种威胁? 因此,当几位侯爷伯爷提议劫掠时,朱棣虽有心动却很快打消念头。 既然羊毛如此重要,何不试试他大孙子的办法? 即便失败,对大明亦无损;若成功,却是惠及后世的大功。 在他看来,这些草原上的养羊部落不仅不可劫掠,还需加以保护。 让他们自愿依附大明,为大明牧羊。 若有人胆敢侵扰他们,大明甚至会派兵守护。 让他们享受安宁的生活,适应靠放牧也能过好日子的习惯。 而对于那些始终与大明为敌的人,例如马哈木和鞑靼,就要狠狠打击,摧毁这些部落的力量。 让已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彻底绝望。 想到这里,朱棣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看着北边漫天飞舞的大雪,深吸一口凉意的空气后说道: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凡是追随我大明的部落,效力于我的部族,大明一律接纳。 如若愿意为大明放牧,大明军队可提供保护,开放交易市场,食盐、布匹、陶瓷、粮食等皆可交换。” “陛下英明!” 朱棣话音刚落,群臣齐声附和。 尽管不清楚为何下此命令,但在他们心中,朱棣便是唯一的统帅,每道命令都需遵从。 在一旁负责后勤的官员见状,也不甘落后地随声附和。 毕竟别人喊了,自己不喊,万一被皇帝记住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都响应时, 忽然,一直被物资车队挡住的营门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呜呼哀哉!臣孔缙冒死上奏圣明天子陛下,陛下北伐暴元,本是美谈,然而用人不当,朝中监国昏庸,亲近奸佞远离贤才,设立无用医馆,废弃儒家正统,挑起争端,损害贤者声誉,百姓怨声载道,朝廷动荡,大明危矣,此乃生死存亡之际,臣孔缙拼死求见,恳请圣明天子回朝惩恶扬善,平定天下,为陛下赢得威名,不负百姓期望。 臣孔缙虽死无憾!” …… 这声音悲切,犹如杜鹃啼血。 朱棣震惊! 众将亦是愕然。 众人脑海中同时浮现疑问: 这是谁的部下,竟如此大胆? 难道不知陛下刚颁布了军令? 即使有了食盐和手套,你此时跑出来说皇帝回朝? 这究竟是谁赋予了你这样的胆量? 朱棣先是一怔,甚至没留意那人讲了些什么,便随意地把手插在腰间,侧头对身旁的樊忠问道: “他刚才说自己是谁来着?” 樊忠向来言无不尽,立刻回答道:“微臣方才听闻他称自己为孔缙!” “孔缙啊,朕记住了!” 朱棣缓缓吸了口气,先点了点头,随后又停顿片刻,说道,“哦,朕想起来了,孔缙,第五十……嗯,五十九代衍圣公吧?不好好待在应天府祭拜孔圣人,怎么跑到大同来了,倒是挺有意思的。” 朱棣接连说了两次“有意思”,随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还有不少人呆立原地,于是回头笑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升帐,请他进来啊,他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求见吗?朕总该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遵命!” 听到朱棣发话,众人如梦初醒,急忙跟了上去。 至于孔缙那边自然会有专人去迎接。 而督粮官此时听闻孔缙之言,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摸索,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樊忠,说道: “陛下,这是臣临行前太孙殿下托我带给您的家书!” “家书?” 朱棣正往前走,骤然听到此言,脚步微微一顿,仿佛第一次听说“家书” 这个词。 这时樊忠也检查过信件无误后,递给了朱棣。 朱棣看着手中与寻常家信无异的信件,觉得有些好笑。 说起来,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家书。 别人呈上的都是账本或是密奏、密函,唯有这个大孙子与众不同,搞了个新花样! 给皇帝寄家书?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事! 想到这里,朱棣心中升起几分好奇,很想看看这个大孙子到底给自己写了些什么。 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他径自拆开了信封,拿起信纸晃了晃,笑着说:“朕倒要瞧瞧这小子写了什么!” 话音未落,信纸已然展开,第一句话映入眼帘,朱棣毫不在意,直接读了出来: “孙儿朱瞻基恭祝皇爷爷万寿安康: 自从十一月初二于应天辞别爷爷,至今已有半月之余。” 孙氏一家安然无恙,父母大人身体安康,家中上下皆平安,诸弟勤勉攻读。 孙氏之得不足喜,失亦不足忧,唯需自强不息。 …… “嗯,很好,得不足喜,失不足忧,唯需自强不息!” 朱棣边走边念,遇到满意的句子便忍不住出声赞叹。 周围的几位侯爷伯爷见状也跟着微笑,即便不知为何而笑,但笑总是没错的。 一番称赞后,朱棣继续朗声念道:“本年纪纲身故,**已除,所得颇丰,户部夏原吉欣喜不已,众人皆称羡,实乃盛世景象!” “然而,人若无长远之谋,则必有眼前之患。 孙氏偶遇烦忧,遂与户部商议新盐事务,幸有所成。 十一月收益丰厚,较纪纲所得多出数倍,孙氏未私自占有,反与原吉商议,献上白银七千二百……二百……咳咳……供内廷使用。” 朱棣念到这里突然卡壳,瞪大双眼盯着信纸上的数字。 一旁的侯爷伯爷们也面面相觑: 白银七千二百? 新盐利润就这么点? 这也算甚多? 还比纪纲多? 有人忍不住问道:“陛下,这新盐的利润不多啊,才七千二百两?太子殿下为何说是所得甚多?而且是纪纲所得的数倍?纪纲可是六千万两白银呢,难道是七千二百万……嘶……” 话一出口,那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尴尬地退回原位。 朱棣:“……” 冷冷瞥了那人一眼,朱棣转向身旁的督粮官问道:“朕听你方才提到新盐每斤五十文?” 督粮官听闻七千二百两这个数字心中一震,听朱棣询问连忙点头答道:“回禀陛下,新盐确实是五十文一斤,不过……” 朱棣眯起眼,平静地问:“不过什么?” 督粮官背后渗出汗珠,但也只能如实回答:“据说户部的新盐分两种,一种黄盐五十文一斤,另一种雪花盐卖给盐商时却是十两银子一斤。” “雪花盐?就是那种?” 朱棣皱眉,督粮官点头确认。 “既然雪花盐一斤值十两银子,户部为何要将这种盐送往军中?难道送错了?” 见督粮官首肯,朱棣心中亦满是疑惑,目光投向督粮官时,却带着几分冷意。 他本以为这雪花盐胜过最好的食用盐,可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大量供给呢? 即便他再为士兵着想,再慷慨,也不至于以价值十两银子的盐去满足军需吧? 督粮官并未察觉朱棣眼中的寒光,只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的问题,连忙说道: “夏尚书只是吩咐我向陛下禀告新盐取之不尽,并未提及是黄盐还是雪花盐,所以我不敢胡言。” “新盐取之不尽?” 朱棣瞥了眼督粮官,又瞧了瞧信纸上写着七千二百的那个数字和后面的万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不知为何,眉头微蹙。 接着便跳过了这一段,继续往下读,却不再朗声念出来: “如此丰饶之事,爷爷北征无忧矣,孙儿喜不自胜,恨不得放下笔立刻赶来,然而君子心怀坦荡,小人常怀忧惧,孙儿不敢忘爷爷教诲,小人若不去,此心难安,望爷爷知晓。” “(此处省略千字,皆是对爷爷的思念之情!)” 第65章 孔缙 “适逢书信往返之际,谨以此简短言语表达一二,再跪叩爷爷安康。” 朱棣见到特意标注的一千字,嘴角微微抽搐。 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眼“谨悉之” 三个字,再细品前几句,眉头紧锁,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信纸重新塞入信封,放入袖中。 一旁的几位侯爷与伯爷看到朱棣停止了宣读,心里如同抓挠一般难受。 毕竟他们虽非愚钝之人,但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虽然那个七千二百的数字不算特别大,但显然不是全部内容。 再结合先前提到的数目是纪纲的两倍,这就更令人期待了。 不过到底具体是什么情况,朱棣没有说明,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妄加揣测。 此时,主营帐篷已经搭建完毕。 进入主帐后,众将按官阶高低依次站好。 朱棣则径直坐在帅椅上,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份军情报告,边看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吩咐道: “嗯,叫那个……孔缙,对,就是他,让他进来吧。” 朱棣话音刚落,樊忠立刻点头,随即高声呼喊。 不多时,营帐门帘被掀起,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者,每走三步便拜一次,每行九步就叩头一次,缓缓步入帐内。 朱棣注视着孔缙呈上的礼仪,心中早已洞悉这是儒家蓄意挑衅的手法,神情淡漠至极。 待其行礼完毕,朱棣微微启唇:“方才营中喧哗之人,可是你?” 孔缙听出朱棣直接将罪名加于自己头上,却镇定自若,俯身再拜后说道:“臣孔缙冒死上奏,今圣明天子临朝,北征暴元,太孙掌政,实乃盛世美谈。 但朝廷之内暗流涌动,小人当道,致太孙执政失德,亲近奸佞而疏远贤良。 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蒙受不白之冤锒铛入狱,另兴师动众修建无用之医馆,妄取名义,肆意越权,设立皇家院校,断绝国子监的传统地位,阻断天下学子的进取之心,朝纲紊乱,国运堪忧,臣有心尽忠,此为生死存亡之际,恳请圣天子归朝,匡扶社稷!” “即便赴死,臣亦无所遗憾!” 言毕,孔缙重重叩首。 话音刚落,大帐之内数十道凌厉目光齐刷刷射向孔缙。 那些眼神充满了敌意。 这里是军营,并非朝堂,加上朱瞻基特殊的身份,多数将领对他怀有好感。 此刻听到孔缙指责太孙监国无方,甚至要求皇帝返京,众人怎能不怒?若是皇帝回来,这场北伐是否还能继续?他们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成了泡影? 于是,这些人看向孔缙的目光愈发冷峻。 朱棣听完孔缙的话,又观察到四周将领的态度,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滑稽。 从前夏原吉常以国库空虚为借口阻止北伐,如今却变成太孙执政不当。 想到这里,朱棣嘴角微扬,转头看向孔缙,饶有兴致地问:“亲信小人?疏远贤才?朕很想知道,你所谓的‘小人’是谁?‘贤才’又是何人?” 孔缙闻言立刻答道:“陛下,臣所指的小人,正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尚书解缙,以及内阁的杨士奇、杨荣、杨溥。 他们本应辅佐太孙,却只知培植党羽,胆小怕事,更唆使太孙筹建医馆,网罗天下名医,妄想长生不老。” “李时勉进谏却被诬陷下狱,这等贤才蒙冤,不仅如此,为了报复李时勉,这几人竟置自己的学问于不顾,企图动摇儒学根基,伪造名目,要建皇家学院,致使民心离散,怨声载道。” 哎呀! 孔缙话音刚落,朱棣以及身旁众人全都愣住了。 这小子竟然当众辱骂朝廷重臣,简直胆大包天。 六部之首的三位尚书,加上三位内阁大学士,其中一位还兼任代理兵部尚书。 这家伙倒好,一句话就将朝中最关键的三个部门给得罪了。 朱棣仔细端详着孔缙,心想,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正准备开口训斥,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亲军在向樊忠汇报情况,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待樊忠听完汇报后,迅速来到朱棣身边,呈上一封密函,并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听完樊忠的报告,朱棣神情严肃起来,目光落在跪在*的孔缙身上,对樊忠吩咐道: “去,叫他先在外头等着!” 7017k ------------ “遵命!” 樊忠领命离去。 朱棣转而拿起手中的密函,缓缓展开,自顾自地阅读起来。 他看得非常专注,仿佛忘记了跪在一旁的孔缙。 或许这是有意为之。 时间悄然流逝,樊忠再次返回。 朱棣仍然紧握密函,没有放下。 直到孔缙额头渗出冷汗,他才突然将密函搁下,看着樊忠问道: “这封密函按日期算,本该数日前送达,为何今日才到?” 樊忠答道:“送信之人途中遇冰雪封路,马匹失蹄,故延误了时间。” 朱棣听后点点头,未再多言。 冬日路滑,快马失蹄实属正常,摔伤甚至伤亡也并非罕见之事。 交代完樊忠,朱棣这才转向跪着的孔缙,沉吟片刻说道:“你所说之事,朕已知悉。 你想不想听听朕这边的情报,看看对你所言有何解释?” 孔缙抬起头直视朱棣,梗着脖子说道:“臣愿知详情!” “好!” 朱棣微微一笑,往后靠了靠椅背,展开手中的密信,却不去看孔缙,直接朗声念道: “十一月十七日,应天流言四起,谓监国太孙朱瞻基欲兴立皇家医馆,招揽天下良医,扬我国医术之名。” “礼部郎中赵友德听闻此事后,于夜间造访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二人密谈逾一时辰。 期间赵友德以重*之,李时勉终应允,*陷害太孙。” “次日,李时勉于朝堂以流言质询朱瞻基。 因李时勉乃国子监祭酒,素来德高望重,太孙多次好言解释,然李时勉执意坚持,太孙顾及身份,未加反驳,且许诺为其立报,让李时勉署名作证,声称将与太子朱高炽合办报纸,借祭酒之名宣扬此论。 李时勉大惊失色,恐事态传布四方,致己身败名裂,旋即反悔。 太孙怒其出尔反尔,斥其为伪君子,将其囚禁诏狱。” 朱棣读毕这段话,轻轻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跪伏在地、面色微变的孔缙,微笑说道: “争权夺利,翻云覆雨,收受贿赂,孔缙,这便是你说的贤能?” “这……” 孔缙听罢,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对李时勉之事所知甚少,仅知李时勉起初反对太孙建医馆,后来却又改口。 这般前后不一,显然透着蹊跷,他自是不信。 李时勉为何会忽然转变立场,实在难以理解。 至于什么报纸之类的事,他更是从未耳闻,更别提广而告之了。 朱棣看他神色变幻,却不急躁,接着说道: “嗯,再讲讲你所谓的小人,比如户部尚书夏原吉,他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近来,你所谓的这个小人,竟与太孙联手,把盐价压至每斤五十文,令百姓皆可买得起盐食用。” “还有蹇义……” 朱棣略一停顿,忽然意识到蹇义虽与太孙有所接触,但并无太多显着政绩,顿觉无趣,便转而说道: “罢了,还是说夏原吉好了!” 朱棣边说话边摘下手上的手套,在孔缙面前挥了挥,问道: “你该对这个东西有所了解吧?据说如今民间不少贫困人家都靠它筹得了过冬的粮食。 就连朕的军队,也打算给每位将士配备一副,让大家即便在寒冬里也不至于冻伤双手。 这些东西……据说是你口中那个夏原吉迷惑太孙所弄出来的!” “这……” 孔缙一听此言,顿时满脸惊愕。 他从应天而来,自然知晓手套与新盐之事。 但他在应天买到的可是售价高达五十两银子一斤的雪花盐,怎会知晓什么五十文一斤的黄盐呢? 至于手套,这明明是北方来的布商发明的啊! 什么时候变成户部负责的了? 而且还是专门为军队准备的? 朱棣一边说,一边看着跪在地上欲言又止、面露慌乱的孔缙,笑道: “说吧,朕听着。 朕很想知道,像夏原吉这样做了这么多事的人,在你嘴里却成了蛊惑太孙的小人?或者……” 朱棣顿了顿,缓缓说道:“或者,你又是被谁指使?受了谁的命令?拿了谁的好处?然后仗着孔家在读书人中的些许声望,跑到朕面前来构陷朕的功臣?” “你究竟有何居心?” 朱棣话音刚落,多年*之气突然弥漫开来。 他冰冷的眼神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孔缙,仿佛视其为死人一般。 随着他话语落下,营帐中原本围观的将领们立刻屏住呼吸,纷纷跪下一大片,齐声喊道: “皇上息怒!” 说着话,便有人站出来,对着孔缙破口大骂:“你这混账东西,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只会摇头晃脑的酸秀才了。 太孙殿下搞出的新盐和手套,你们有什么贡献?一点本事没有,只会挑三拣四。 有种的话,咱们出去较量一番,只要你能让我受伤,老子就服你!” 这话一出口,犹如按下启动键。 这里是军营大帐,不是朝廷议事之地,这群大老爷们向来只信拳头硬的道理。 有人带头后,立即就有其他人附和: “算我一个,要是他打得过我,我就承认他是条汉子!” “呸,你们这些废物,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只要他敢脱了衣服跟我出去,我就认他是条汉子!” “胡说八道,若他真敢跟我一同出去,那在我眼里便是条硬汉了!” 众人不知怎的,渐渐偏离主题,全都热议起了孔缙算不算个男子汉。 孔缙听那些粗犷的汉子说得轻浮,还让他脱衣示众,心中实在难忍这羞辱,涨红了脸,手指颤抖地怒指众人道: “你们这般放肆,全是有损斯文之举!” 第66章 闹着玩儿? “住口!” 朱棣对此也是哭笑不得,本想趁着怒意教训孔缙,可此刻却反而同情起他来。 怎么偏偏挑了个军营来告状? 若仅凭言语便能解决问题,这场仗也不必打了。 换作是他,早就派几个文人去马哈木营前念诗论道,早将草原征服了。 即便如此,他对孔缙依旧没有好脸色。 孔缙也意识到自己行事鲁莽,未弄清情况便来申诉。 但稍作冷静后,他又赶紧向朱棣行礼道:“臣辨人有误,虽有过错,然太孙殿下创立医学院与皇家学院确为实情,望陛下明察!” “明察?” 朱棣看着仍不死心的孔缙,脸色愈发阴沉。 冷笑一声:“医学院?你知道太孙设立医学院的目的吗?” 他顿了顿,指向案上的密报: “那是为了几十万军中的将士,此子见军中医官匮乏,才打算创办医学院,以培养更多医生,让战场上受伤的将士能得到及时治疗。” 朱棣话音刚落,帐内将领纷纷变了脸色,先是惊愕,随即恍然大悟。 他们看向孔缙的目光中,更添几分寒意。 朱棣并不理会这些将领的表情,而是直视孔缙说道: “此外,前几天他见兵部尚书年迈多病,深感怜惜,也为你们这些老臣担忧,希望你们身边总有人照应,同时造福天下百姓,让他们不再因求医无门而困扰。” “这样的善举,在你口中竟成了无谓之事?” 朱棣越说,声音越低沉。 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是对自己的长孙的。 他想起朱瞻基写来的那封家书。 自己的大孙子虽嬉皮笑脸地说了些省略千言万语的想念,但并未真正提到对祖父的思念。 然而字里行间,却无不流露出为让他安心北伐所做的种种努力。 努力筹措资金,充实国库与私房钱,用心治理国家,每一句话都意在让他无后顾之忧。 同时告诫自己要记住君子心胸宽广、小人心怀怨恨的道理。 如今看看孔缙,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不是明摆着吗? 不远千里跑到他面前,背后说大孙子的坏话! 朱棣越想越怒,对大孙子愈发愧疚,看着孔缙更是厌恶。 还有那个李时勉,在朝中常给他添堵。 现在大孙子摄政了,朝中有这种小人,大孙子得多难受啊? 偏偏这孩子首次摄政,首次给祖父写信,对此只字未提。 话语间尽是安慰,让他安心出征。 正是这些小人总想着找大孙子麻烦。 眼看在朝廷闹不成气候,又跑来找他生事。 不就是想让他处置大孙子吗? 孔缙感受到朱棣的敌意,内心发寒,但随即抓住另一个问题说道: “皇上,无论是医学院还是皇家学院,太孙殿下未经您允许就决定动用内帑,这是越权啊!” ------------ 孔缙话音刚落,大帐内一时寂静。 周围将领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怪异。 尽管他们不清楚孔缙所言是否属实,但他们清楚一件事。 就在刚才,皇上收到的家书中清楚地写着: “十一月收益颇丰……超出纪纲数倍……进献白银七千二百……入内帑。” 虽然七千二百后省略了一些内容,但众人怎会猜不到,只是皇帝没说,他们也不便开口。 这么看来,这位衍圣公竟想借内帑越权之事来对付太孙?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太孙超越本分又如何? 太孙设立两座学院又如何? 太孙花费些内库之财又如何? 即便这两座学院耗资再多,怕也不过数百万两白银。 就算把整个内库的钱都花光了,这位皇帝陛下怕是都要拍手称快了吧? 随后还可能问自己大孙子,这些钱够不够用呢? 虽然他们不清楚皇帝内库究竟有多少钱,但与那七千二百……咳咳,那个数目相比,肯定差得远了。 孔缙不明白为何这些粗人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如此奇怪。 这目光很复杂,并没有先前的杀气,却多了几分嘲讽、轻蔑,甚至还有些许不屑,可那怜悯又是怎么回事? 朱棣听到孔缙的话也忍不住笑了。 想到自己大孙子为了让他以后有资金征战,辛辛苦苦积攒的内库之财,他看着孔缙的眼神便带着寒意,说道: “太孙花我的钱?先不说真假未定,就算是真的,我这孙子花我的钱,又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插手我的内库不成?” “这……臣不敢……只是……只是……” 孔缙听到这话,顿时愣住,张口欲言,却被朱棣打断。 朱棣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只是什么?朕的家事不用你操心。 既然你不肯好好待在应天祭祀孔庙,那不如这样。” 朱棣凝视着孔缙,稍作停顿后说道:“朕不会为难你,念你身为衍圣公的情分,朕赐你一道特别旨意如何?” “朕安排你进入军中,也不要求你像其他将士那样立下多少战功,只要你能在战场上亲手*一名敌军,朕就给你升一次官。” “从士兵做起,一步步晋升至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总、千总、卫镇抚、指挥俭事、指挥同知,最后到指挥使。” 朱棣一口气说完一串官职,然后笑道:“你看,朕对你这个衍圣公不算差吧?只要杀十个敌人,你就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卫指挥使!” “接下来你还能继续征战,做了卫指挥使后,每杀一人朕便封你男爵,两人为伯爵,三人为侯爵,四人为公爵,嗯,那种与国共存亡的爵位,到时候朕还会赐你铁券,绝无戏言。 只需在战场亲手杀满十四人,你孔家便是双公之门,你觉得如何?朕对你孔家不算薄了吧?” 周围的将领听了这话,皆是一阵惊愕。 随后望向孔缙的目光中,满是艳羡。 这哪里只是不错?简直让人眼红得发狂啊! 若是这样的旨意落到他们头上,恐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在第一天出征时,就已经能封公了。 甚至有些人足以多次封公。 但越看,一些人的眼神就越显怪异。 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上了战场,怕是撑不过片刻。 皇上真是会出招。 孔缙听罢朱棣的话,也是一脸茫然。 让他赋诗作文尚可,但这上战场,无疑是取他的性命。 “陛下,臣………” 他刚要开口推辞,朱棣立刻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道: “对此旨意,你有异议?” 孔缙对上朱棣的眼神,心中一颤,忙摇头道:“臣不敢!”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无异议就好。 这样吧,以后孔家承袭爵位也照此办理。 想当衍圣公,就得上阵杀敌,朕不会刁难你们。 杀不满十人,在军中任低职;十一人可得男爵,十二人为伯爵,十三人侯爵,十四人则为公爵。” “这………” 朱棣说完,孔缙的脸色瞬间煞白。 让他杀敌已是难事,即便一个未杀,至少他还保有衍圣公的身份。 然而子孙后代承袭爵位也要靠杀敌,孔缙额头已冒冷汗。 但朱棣不容他多说,挥手对樊忠说道:“去,替衍圣公更衣,既然入伍,就该遵从军规。”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亲兵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已惊呆的孔缙,向外拖去。 孔缙欲言又止,人已被带出大帐。 帐外忽然出现两个人影,孔缙瞧见其中一个,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涕泪横流地喊道:“*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朱高燧见状也是一怔,正欲询问,却听见帘幕掀开的声音: “汉王殿下,*殿下,圣上召两位入内。” “好!” 朱高煦推了推朱高燧,不容分说便拉着他往帐内走去。 朱高燧心绪紊乱,还在思索孔缙所遇之事,心中不安,已被拖进帐中。 进了帐内,二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跪下行礼: “儿臣朱高煦(燧)叩见圣上!” 朱棣扫视二人,目光停在朱高燧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咱们的*爷终于归来了?” 朱高燧一听此话便心生警觉,偷偷瞄了朱棣严肃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低头喊道:“父王……” 刚开口,就被朱棣冰冷的目光打断,淡淡说道:“这里哪有什么父王?” 朱高燧一脸茫然,连忙改口:“皇……皇上!” 听到“皇上” 二字,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朱高燧面前,问道:“你还记得临行前朕嘱咐你的事情吗?让去应天查看那些反贼的动向,确定他们何时进入应天,幕后主使是谁,又意欲何为?” 稍作停顿,朱棣拍拍朱高燧的肩,笑着继续:“既然你现在回来了,想必已经有了发现,不妨告诉朕吧。” “皇……皇上……” 朱高燧听后更加紧张,急忙答道: “儿臣此次前往应天,并未见到反贼,但见到了朱瞻基。 没错,正是那个家伙,他如今在应天胡作非为,皇上。” “这就你看到的结果?” 朱棣皱眉听完,似有不满,喃喃自语:“朕命你查清反贼身份,你倒好,不去寻反贼,只盯着瞻基这小子,*爷,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皇上,儿臣并非有意盯着瞻基,实是他太过嚣张。 他不仅将国子监祭酒关押诏狱,还妄图动用您的私库建造学院,不但如此,还要以皇家名义命名,父王,您说,是谁给了他胆量,竟敢如此行事?” 朱高燧话音刚落,朱棣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淡地吐出几个字:“朕给的。” 朱高燧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道:“啥?父皇,您刚才说什么?” 朱棣嘴角微扬,直言道:“朕说了,他的胆量是朕赐的,内库的钱是他用朕的名义花的,那个李时勉是朕默许他关押的,还有那书院也是朕让他筹建的。 怎么样,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朱高燧被噎得哑口无言,瞪大眼睛盯着朱棣:“父皇,咱们别闹着玩儿啊。” “闹着玩儿?” 朱棣缓缓回到龙椅坐下,“要不要朕把圣旨拿给你瞧瞧?” 第67章 奖赏 朱高燧无语凝噎。 拿圣旨?你一个皇帝说这种话跟没说一样。 圣旨还能少得了? 见朱高燧沉默,朱棣继续说道:“朕嘱咐过你回去好好待着,你倒好,装难民去了。 装也就罢了,竟一无所获地跑回来了。 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假扮难民,那就继续扮下去吧。 朕会安排人送你回应天,到了那儿不准进王府,也不许以王爷的身份行走,就当个普通难民。 等朕北征回来再说。 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朱高燧一听,脑子嗡的一声。 在应天当难民,这岂不是暂时革了他的爵位? 先幽禁,再降职,难道接下来就是砍头? 跪在一旁的朱高煦也愣住了,思忖片刻后硬着头皮抬头:“父皇,老三只是糊涂一时,不至于弄成这般田地。 不如让他留在军中将功补过,实在不成,让他管马也行!” 朱棣冷眼看向他,拍拍椅子说道:“要不你试试?” 朱高煦惊恐万分,赶紧摆手:“儿臣不敢!” 朱棣却不依不饶:“你是想效仿某人吗?要不也把你赶回应天当难民?” 朱高煦哑口无言。 朱棣瞥了缩回脖子的朱高煦一眼,沉吟片刻后转向樊忠说道:\"对了,朕记得兵部尚书上奏了一份奏疏,提议让太孙组建一支幼军。 这个主意不错,樊忠,你去安排一下,先定五千人,让太孙朱瞻基挑选与自己年纪相近的人,在应天城外组建这支军队。 旨意拟好后送来给朕,朕盖章后再派人送往应天。 \" \"遵命!\"樊忠领命离开。 朱高燧和朱高煦听了这话,顿时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朱棣。 五千人的部队,还驻扎在应天城外,这…… 朱高煦一听朱棣的话就站了起来,阻止道:\"等等,陛下!\" 朱棣看着站起来的朱高煦,并没有显出惊讶,而是平静地问:\"有何不可?你且说说。 \" \"这个……\"朱高煦被朱棣一问,反倒一时语塞。 有什么不可?他不过是不想看到侄子获得兵权后变得更棘手罢了。 但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合理的反对理由。 毕竟按照规矩,明王侯都有权力组建自己的护卫军,人数多的甚至能达到数万之众。 作为监国太孙,本就是正统的皇室成员,拥有几千人的护卫军也不算过分。 实际上,五千人的规模还显得有些少。 朱瞻基既是皇帝钦点的皇太孙,即便统领几万大军也合情合理。 朱高煦只是单纯为了反对而反对,说完之后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这时旁边的朱高燧迅速接过话头:\"陛下,瞻基年幼,刚接手监国事务,若再赋予兵权,恐怕难以兼顾,一旦出错,后果严重啊!\" 朱棣听罢朱高燧的话,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道:“你的想法倒是有点道理。” 朱高燧与朱高煦闻言面露喜色,正欲开口称颂圣明,却见朱棣话锋突转,“既然如此,就给这孩子找个师父吧。 眼下兵部尚书金忠正在家中养病,待他康复后,就辅佐皇太孙朱瞻基,一同组建幼军如何?” 朱棣说完,目光扫向跪伏在地的两个儿子,微笑道:“你们再仔细想想,还有何遗漏,朕也好完善一番。” 朱高煦沉默以对,朱高燧亦无言。 兄弟俩心知肚明,朱棣心意已决。 无论他们如何反对,这位皇帝都会想尽办法推行计划,绝不会轻言放弃。 这般情势下,再多的反对也显得多余。 见二人未再开口,朱棣继续说道:“既然无异议,樊忠,你去办理此事。 顺便把那‘难民’朱高燧送往应天。” 话毕,他又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为防他再生事端,此次务必派人沿途盯梢,即便到了应天也不可懈怠。” “末将遵旨!” 樊忠领命后,径直走到朱高燧面前。 稍作迟疑,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昔日王爷,思索片刻后,只简短说道:“请随我来。” 朱高燧怔住,看着朱棣已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事务,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种变相的软禁,留有余地让他暗中行事。 但如今,不但派出了监视之人,更无一丝通融之意。 难道自己真要沦为难民了吗? 在一旁的朱高煦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说,可想起朱棣刚才那句带着戏谑意味的话——让他和朱高燧一同做个难民,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常言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换言之,保全自己才是首要。 若非朱棣提过朱高燧有难同当之事,朱高煦或许还会顾及昔日的情谊挺身而出,但要真的陪朱高燧沦落为难民,他立马低下了头,连朱高燧投来的求助目光也未加理会。 朱高燧见此情景,心中顿时凉透了。 这就是那个曾经立志与自己共享天下、如今却退缩的老二吗? 果然,所谓的汉王党终究比不上自己的亲信可靠。 深深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朱高煦,又看向朱棣,朱高燧硬着头皮叩了个头,仿佛借此发泄内心的不满,愤恨地喊道: “草民……朱高燧领旨!” “嗯!” 朱棣淡漠的声音传来。 …… …… “也就是说,父皇的意思是,我可以自行组建并训练一支军队?” 应天府,宫中,朱瞻基捧着新送来的圣旨,嘴角扬起笑意。 毕竟,属于自己的军队,这可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尽管这支军队对朱瞻基而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的内心依旧抑制不住激动。 身旁的张懋看到朱瞻基的神情,亦觉兴奋。 早在幼军初建之时,朱瞻基便承诺过让张懋参与其中,虽这意味着他将失去锦衣卫的地位,但相比起来,加入幼军显然更有发展前景。 思绪飘忽间,张懋带着几分复杂神色说道:“殿下,除此之外,衍圣公孔缙远赴战场,父皇为其一心报国之情所动,准许其入伍。” “更特旨规定,每杀一敌,爵位提升一级;杀满十四人,再封国公;往后欲继承衍圣公爵位者,须上阵杀敌,杀敌数决定爵位高低!” “噗!” 朱瞻基一口热茶差点喷出,震惊之下,刚入口的茶水尽数喷洒出来。 见到一群宫女和太监急匆匆地跑出来整理场面,朱瞻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问:\"皇上真的这么做了?'' ''确实如此。 ''张懋点头回答。 ''做得太好了!'' 看着张懋肯定的眼神,朱瞻基想到孔家子弟即将投身战场,不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而他转头看见张懋听到自己话后的奇怪表情,便轻咳一声说道: ''咳咳,我是说孔缙这件事办得不错,这才符合孔圣人的后代啊。 在我看来,以往那些读书人对孔圣人的理解全错了。 就像那本《论语》,我明白其中有不少话,那些读书人的解读简直就是胡乱猜测。 比如“朝闻道,夕死可矣”,还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分明都是在教我们打仗呢。 '' 朱瞻基越说越起劲,随口引用了几句熟悉的《论语》内容。 看到张懋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开始一本正经地为这些句子做起了另类解读: ''瞧啊,\"朝闻道,夕死可矣\",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早上领悟到敌人的计谋,到了晚上就得把敌人消灭,这样才能成功。 至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说的是敌人远道而来,必然立足未稳,我们应该立刻出兵阻击,这才是最畅快的作战方式。 '' 张懋:\"...\" 听着眼前这位皇太孙胡诌八扯,张懋几乎怀疑自己以前读的书都是假的。 虽然清楚朱瞻基所说的不过是瞎编乱造,但仔细琢磨一下,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想到这里,张懋既好气又好笑。 要是孔圣人泉下有知,发现自己说过的话被这样歪曲解释,会不会直接从坟墓里爬出来? 偏偏说出这些话的是眼前这位未来的皇帝。 听完朱瞻基的话,张懋哭笑不得地拱了拱手,说道:\"太孙殿下说得极是!\" ''哈哈!'' 朱瞻基见张懋这般反应,也忍不住笑了,说道: ''看吧,你也觉得我说得有理,所以有些事情啊,不能一味相信古人的解释。 孟子不是说过吗?完全相信书中的内容,还不如没有书。 '' “况且这些先贤并非孔圣人亲口所言,又怎能知晓孔圣人当时心中所想?也许孔圣人真如我这般想法,认为我是最理解他的人,反倒是那些先贤的注解,或许会让孔圣人生气。” 张懋内心想着,你可是太孙殿下,你说什么都对! 然而听着朱瞻基的话,他却觉其中颇有深意,如此一来,倒让他不知如何应答。 所幸朱瞻基并未在此多言,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我三叔现在如何?可有好消息传来?” 张懋听闻此话,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再这样闲聊下去,他怕是会对过往所学产生怀疑。 急忙答道:“*殿下因罪被皇上暂革身份,降为平民,并即将押送回应天府,待北伐结束,再由皇上亲自恢复*身份。” 朱瞻基听后眉头微皱,心中虽不悦,却未表露。 自己好不容易将三叔震慑回去,如今皇祖父却直接将人送了回来,实在令人无奈。 他深知,失去*身份的三叔绝不会就此安分。 毕竟这只是暂时的处分,于三叔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小事罢了。 想到这里,朱瞻基看向张懋,问道:“这次锦衣卫能控制住我三叔吗?” 张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太孙殿下,此番是皇上亲自派员押送*回京,沿途都有专人监管,以确保*遵命。” 听罢,朱瞻基心中明了,看来皇祖父这次是动了真格。 若老朱亲自监督,朱高燧还敢妄动,那便是自寻死路。 第68章 水泥 想到此处,他点头道:“那便等他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朱瞻基依旧如往常般前往乾清宫打卡。 半个月的时间,已足够让他形成习惯。 每日清晨,天还未亮,鸡鸣未起,他便会自然醒来。 在胡善祥等人的侍奉下,朱瞻基一边梳洗更衣,一边准备妥当。 出门时偶遇父亲在院中舞剑,朱瞻基便会停下脚步与其交谈几句。 但每次谈话时间都很短,之后他又匆匆赶往乾清宫。 到达后,趁着大臣未至,他先大致翻阅奏章,并吩咐人将折子按类别归置到三杨案上。 接着,他又仔细检查三杨昨日处理的折子,确保没有遗漏或错误。 待群臣齐聚,行过例行礼仪后,众人各归其位,继续处理事务。 就这样,一天的时光在这些平凡而忙碌的工作中过去一半。 当政务基本完成,朱瞻基在乾清宫用过午饭,便急不可耐地离开,前往皇家医学院与皇家学院的建设现场。 为了配得上皇家之名,他对这两所学院投入了巨额资金。 负责建设的是工部的一位主事,六品官职,职位适中,恰好适合这项任务。 这两所学院选址紧邻国子监,而国子监的位置还是太祖皇帝亲自选定的。 它靠近鸡鸣山,占地广阔,东至小教场,西接英灵坊,北倚城坡土山,南临珍珠桥。 左右分别是龙舟山和鸡鸣山,北有玄武湖,南有珍珠河。 占地将近千亩,在当时已属难得,即便在后世,这样的规模也算得上庞大。 鼎盛时期,国子监的学生人数曾高达九千余人,其中不仅有大明的学生,还包括来自周边多个国家的留学生,甚至能看到女学生的身影,这些留学生们统称为夷生。 可以说,在那个时代,应天的国子监无疑是世界第一学府。 朱瞻基将医学院和皇家学院设在此处,正是希望将来能将其打造成一座类似于大学城的地方。 毕竟这里不仅地理位置优越,周围环境也十分理想,得到了祖辈的认可。 在朱瞻基心中,与国子监相比,他对这两所学院的期望显然更高。 医学院占地近一千亩,与国子监持平,而皇家学院却在他的精心规划下达到了六千六百六十六亩的规模。 即便是在未来,这样的面积也会远超许多顶尖学府。 这座学院不仅占地面积惊人,内部设施同样繁多且豪华。 四面的靶场总面积接近五百亩,而师生的宿舍数量多达四千余间,教师们的住所更是每人都拥有一套*的小院。 此外,这里还建有六幢至少五层高的藏书楼,以及一百多间各类讲堂,其他附属建筑占地也超过了上千亩。 可以预见,一旦学院落成,国子监恐怕连走路都要绕道避开了。 单看那四片靶场,就能让国子监自愧不如。 毕竟国子监的靶场、菜园、磨坊和仓库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亩而已,而皇家学院的靶场总面积已达五百亩,几乎占了国子监的一半。 不仅如此,朱瞻基在这些建筑上投入巨大,每处设计都力求完美,无论是选材还是施工,都由工部最优秀的工匠负责。 负责这项工程的是户部主事刘柘,他曾是太子府的官员,一向行事低调可靠。 朱瞻基深知这一点,因此将两所学院的建设重任交给了他。 当朱瞻基到达现场时,刘柘正忙着检查建筑材料。 看到太孙殿下到来,他立即停下工作行礼:“臣刘柘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摆摆手让他免礼,并称赞了他的辛劳。 刘柘谦逊地回应称这是他的荣幸。 随后,朱瞻基环顾四周,提议道:“若不忙的话,带我去看看吧,我想了解一下学院筹备工作的进展。” 刘柘恭敬地回答:“遵命!” 刘柘听罢点头,知晓眼前太孙对这两座书院的营造颇为看重。 遂拱手示意,随后引路道:“殿下,请随我来!” 朱瞻基随着刘柘指向之处前行,途中刘柘解说: “殿下,依您指示,工部已大致划定各建筑区,且在户部协助下,各地物料正紧锣密鼓地调配运送。 只是寒冬已至,正式开工须待来年开春。” 言毕,刘柘又引导殿下至另一方位,指一空地曰:“殿下请看,此乃皇家书院正门。 依殿下之意,务必恢弘壮阔。 工部已在应天府寻得佳石,召集三百八十四匠人,预计冬前可雕琢殿下所需的五十六根石柱。 趁气候尚好,再用热水冻路,便于石柱运输,届时书院大门便可初具规模。” “另,关于需铺设砖石之广地,工部已有十余窑炉烧制砖瓦,预计明年底砖石皆可送达。” 刘柘眉眼间浮现出几分自得之色,对朱瞻基说道:“殿下,臣定然能在永乐十九年前完工督造,绝无差池。” “呃……非也……” 朱瞻基听完,一时怔住。 疑惑地看着刘柘,问:“你方才说建这书院要多久?” “回殿下,永乐十九年前便可!” 刘柘笑意盈盈,神情恭敬:“若非殿下拨款充裕,各工种齐头并进,两书院至少需耗十年。” 这特么是要建座城吧? 朱瞻基心中腹诽一句。 而后看着刘柘,不解问道:“工期怎会如此冗长?” 刘柘闻言一愣,下意识答:“殿下莫非觉慢?” 朱瞻基:“……” 慢? 这叫慢? 知道的以为是在建书院,不知情的还以为要建座小京城呢。 现今永乐十二年,按他说的,永乐十九年书院才成,前后不过六七年光景。 这他妈哪门子的快? 若再拖延下去,恐怕老朱人已归天,而学院尚未成型。 似乎察觉到了朱瞻基的意图,刘柘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苦笑着立刻回应: “太孙殿下有所不知,实非臣不愿加速,而是殿下提出的要求,某些事难以速成。 尤其是那学院大门,仅殿下提及的五十六根石柱,即便运送至此,至少也需四年,还不算开采所需时日。” 朱瞻基听罢亦觉烦闷,校门乃一所学府的门面,自不可轻忽,更何况是皇家学院。 于是他随手借鉴了后世几所名校的校门设计,还让工部挑选出最为宏伟的一款,即传说中的“世界第一门”,造价八千万,由五十六根石柱与二十七个门洞组成。 适逢大明建国五十六载,此数目正相契合,且此门观之亦甚佳。 经讨论后,朱瞻基决意打造这一世界奇观。 但刘柘的话显然是在给他的计划泼冷水,若延至永乐十九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想到这里,朱瞻基提议:“那改用砖石如何?或许能省去不少时日。” “殿下,若用砖石,恐难达到您的期望。” 刘柘摇首否定了这个方案,“砖石堆砌必留缝隙,外观似寻常城墙,如此则与国子监无异。” 朱瞻基闻言眸光微闪,忽然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留缝隙即可?” “正是!” 刘柘虽不解其意,但仍点头应允:“若有太孙殿下替代石柱的妙法,臣有信心于五年内完成两所学院。” “五年太久!” 朱瞻基摇头,竖起一根指头说道:“我只给你一年!” “绝无可能!” 刘柘听后毫不迟疑地苦笑摇头。 ------------ 即便只是修建一个小庭院,也需要两三个月,从打地基、烧砖瓦、垒墙到上梁、铺瓦,这还不算那些细节上的活计,整个流程走下来,两三个月已经算是迅速的了。 若再慢些,恐怕还要耗费数月乃至数年。 有的大家院落,更是几代人齐心协力才得以完工。 更何况是一座占地近六千亩的学府,这规模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型城池。 一年之内怎么可能办到? 朱瞻基并未搭理刘柘的话,既然他开口了,自然已有把握。 按照这个时代常规的施工速度,要在这么大的面积上建起一座学府,确实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但听刘柘说完后,他也大致明白了时间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修建房屋本身耗时不多,主要是前期筹备各种材料费劲。 单单采伐石材就是一项艰巨工程,特别是那些巨大的石柱,既庞大又沉重,不仅需要大量人手,还需特殊手段才能运输。 毕竟这不是未来,那个时代有各种大型机械,能将建筑玩出无数新花样。 在这个年代,一切成就全靠人力慢慢积累,虽然有所创新,但终究离不开人力。 每一座惊世骇俗的建筑背后,所投入的时间都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然而对朱瞻基而言,他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更多选择。 既然选材困难,为何不用别的替代品呢? 例如……水泥? 作为现代建筑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材料,水泥的重要性无可争议。 身为合格的穿越者,在面对这类问题时,第一时间便会想到它。 毕竟水泥是国家基础建设的核心材料之一。 水泥价格低廉,原材料也常见,比如铁矿石、石灰石、黏土、煤炭等。 有了水泥,无论是修路、架桥还是做其他工程,都会无比便捷。 而且水泥的制作工艺不算复杂,完全可以手到擒来。 所以听了刘柘的话后,朱瞻基立刻想到了水泥。 想到水泥,他对一旁的刘柘说道:“叫工部停下所有雕琢石柱的工匠,不用石柱了。” “石柱的事就此作罢……” 刘柘听见朱瞻基的话,心中满是疑惑。 太孙殿下难道改变了主意,不按原计划修建学院的大门了吗?那座由朱瞻基设计的大门可是让他充满期待,若能亲手监督建成,定会成为他的政绩之一。 如今若真取消,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遗憾,因而听到这句话时,难免有些沮丧。 “随我来。” 朱瞻基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示意刘柘跟着他走到另一侧,随后问道: “附近是否有烧制砖瓦的地方?” 刘柘听后虽不解其意,但依然毕恭毕敬地回答:“南边不远处新搭起一座砖窑,太孙殿下是否想去看看?” 朱瞻基点头回应,他知道砖窑的温度与水泥煅烧所需的温度相近,正好适合使用。 第69章 黏土 稍作思考后,他吩咐刘柘: “你去知会一声,先让人准备好铁矿石、石灰石、石膏、煤炭以及黏土这些材料,全都送到砖窑那里,再让人将它们全部研磨成粉末。” 刘柘听着这些材料的名字,满心疑问。 黏土和石灰尚能理解,毕竟黏土是烧制砖石的重要原料,石灰也曾被用于建筑之中。 然而铁矿石、煤炭乃至石膏,这分明是做豆腐的材料啊! 尽管心中疑惑,但他还是答应下来,立刻安排人着手准备。 对于工部而言,筹备这些石灰石、石膏、铁矿石、黏土和煤炭之类的东西并不困难。 加上工部尚书黄福素来不管事,下属们对朱瞻基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 朱瞻基的指令下达后不到一小时,所有所需材料均已备齐。 当他跟随刘柘来到砖窑时,发现工棚里早已堆放着他需要的各种材料:石灰石、煤炭、铁矿石、石膏、黏土,样样俱全。 不仅如此,那些不知如何办到的人们竟还将每种材料的数量备得充足,并且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将它们研磨成了细腻的粉末。 寒冷的冬季里,砖窑附近的温度并不低。 炽热的工棚内,匠人们正忙着制作泥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区,制作完成的泥胚上还会刻有每位匠人的专属标志。 在这个时代,这也算是一种问责手段。 据朱瞻基所知,他的皇祖父正在建造的顺天府,据说每一块地砖都能追溯到制作它的工匠。 这种方式对那些地位低下的工匠来说并不友好,但从某种角度看,也体现了这个时代特有的工匠精神。 负责人见到刘柘陪同朱瞻基前来,还有一群锦衣卫跟随,立刻紧张地迎了出来。 朱瞻基对这位负责人不感兴趣,待其行礼完毕便随意打发了。 刘柘注意到朱瞻基的目光落在泥胚上,便在一旁笑道:“太孙殿下,此处窑烧制的砖石将送往书院作为地基使用,而用于建房的砖石则会在更优质的窑中烧制,并由专人挑选,只有合格的砖石才能送来。” 朱瞻基点头表示理解,但他对砖石的兴趣更多源于这个时代制度上的诸多问题。 听了几句后,他并未过多关注,而是径直走到已研磨好的几种用于烧制水泥的材料前。 随手拿起一块木板,捣弄出一些材料后,对刘柘说道: “叫几个工匠,按我刚才调配的比例,每种材料都取一些出来,让人把它们混合好,放进窑里烧制,烧到快融化的程度时马上停火,等温度降下来后再加入石膏,重新研磨成粉!” “太孙殿下,这是何意?” 刘柘一脸疑惑,不明白朱瞻基想做什么。 如果是烧砖瓦之类的事还能理解,但从朱瞻基的语气来看,似乎是在搞某种粉末。 用了铁矿石、石灰石、煤炭、黏土,甚至还有石膏。 难道这位太孙殿下最近遇到什么炼丹的术士了? 想到这里,刘柘的脸色变得凝重,尽管他对术士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在骗人。 如果太孙殿下迷上这种事,对他们这些从太子府出来的官员来说绝非好事。 朱瞻基看了眼刘柘,懒得解释太多,毕竟水泥这种东西,光靠语言描述,就算讲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清,不如等做出实物再说。 于是朱瞻基思索片刻后说道:“照我说的做就行,烧制需要时间,完成后直接将成品送至太子府,我有用处。” “遵命!” 听闻此言,刘柘不敢多问,只是点头答应。 朱瞻基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哦对了,另外找些工匠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在地砖表面添加一层光滑的陶瓷釉面,还有这种砖子可以做得更薄些,一旦完成就一起送过来。” 刘柘正想着术士相关的事宜,听见朱瞻基提到新事物,略加思忖后点头道:“釉面与砖石结合应该可行,臣即刻让人着手试验。”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交代完毕便不再久留。 水泥之事并不复杂,工艺简单,只要依计行事,很快就能完成。 他只需等刘柘那边烧制出样品,试验水泥强度后再做决定是否采用。 随后便可安排建立专门的厂区,立刻投入量产。 至于最后提及的瓷砖,则是临时兴起的想法。 水泥虽实用,但在美观上稍显不足。 既然是打造世界第一门,外观也得讲究。 朱瞻基显然不会仅限于水泥,而瓷砖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尽管它最初由意大利人发明,但对大明而言,仿制出来绝非难事。 毕竟大明的制瓷技术远超西方。 他甚至已经盘算好,等工部研制出瓷砖后,皇家学院的五十六根石柱将全部换上特制的陶瓷饰面,绘制上大明的人文与历史。 如此一来,即使失去石柱,单凭瓷器的品质也不会失了气派。 即便历经千年,只要无人刻意损毁,瓷器的坚韧性足以让这一切完好留存。 说不定还能流传为一段佳话! ------------ 太子府内, 朱瞻基归来时,日已西斜。 见母亲张氏正在为父亲朱高炽整理衣衫,看他一脸外出的模样,显然有所安排。 张氏似在叮嘱些什么,二人言笑晏晏,忽而察觉到门外窥视的朱瞻基。 张氏眸光一亮,急唤道:“儿啊,回来了!快来!” “来了!” 应声而出的朱瞻基笑容可掬地向二人问好,瞥了一眼父亲后,悄声问母亲:“娘,这么晚了?爹是要出门吗?” 张氏一边抚平朱高炽衣上的褶皱,一边打量儿子,说道:“听说有人给爹设了场文会,今日是头一天,天气正好,晚上又有月色,邀了几位淮西名士,所以爹打算去了。” “依我说,爹闲得慌,身子刚好些,就不该往外跑,在这寒冬腊月里凑什么热闹,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她语气虽有几分埋怨,但更多是对丈夫身体的忧虑。 丈夫好不容易静养数日,如今又要参与文会,往后怕是又要忙碌了。 毕竟太子主持的文会,少不了有人借此与太子搭上线,免不了人情往来增多。 再加上各类宴席不断,饮酒作乐频繁,张氏怎能不忧? 朱瞻基听罢,下意识望向父亲,脑海中浮现几日前父亲提及举办文会的情景。 然而时间久了,此事已被他抛诸脑后,经母亲提起才猛然记起。 “咳咳……” 朱高炽见儿子*,轻咳两声以示提醒,显然是不想让朱瞻基将自己筹办文会的事说破。 随即冲朱瞻基努嘴,示意他安抚张氏。 默契达成,朱瞻基笑着劝道:“娘,这几日爹都待在府中,也够闷的,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只要别多喝酒就行。” “对对对!儿子说得对,少喝酒,少喝酒,我一定少喝!” 听到这话,朱高炽赶忙站出,笑嘻嘻地承诺。 看到父子俩这般默契,张氏白了他们一眼,也不再多言。 朱瞻基听罢此言,立刻转移话题说道:“娘,我回来途中瞧见街边有人售卖波斯猫,模样甚是好看,您要不要?若要的话,我即刻命人为您购入一只!” 波斯猫于唐朝时随波斯商队传入中原,与本地猫不同,其体态优雅,毛发浓密松软,深得贵族青睐,一度成为皇家贵胄的心头好。 然而由于缺乏饲养与繁育观念,这类猫逐渐流入民间,历经数百年,已与原产波斯猫有所差异。 朱瞻基偶然间见到售卖纯种波斯猫,一时未多留意,直至面对母亲才想起此事。 他认为若母亲不反感养猫,买一只倒也无妨,权当消遣。 张氏偏头思索片刻后问:“这猫乖不乖?要是太吵闹,我是不会要的。” “大概挺乖的吧?” 朱瞻基语气含糊,稍加思索后补充,“即便不乖也没关系,要是您不喜欢,就给胡善祥养好了。” 张氏闻言颔首道:“也好,不过善祥这孩子懂事,你别让她为难,要是她不愿意,你可以找些大臣,把猫送他们算了。” 朱瞻基听了眼皮微颤,心中暗叹:这母亲真是想得出法子。 把猫送给大臣?这种操作简直匪夷所思。 朱高炽在一旁听着母子对话,忍不住摇头轻笑。 张氏见状冷哼一声:“怎么,你笑话是吧?我看不如也让儿子给你买只猫,整日缠着你玩。” “万万不可!” 朱高炽赶忙摆手,接着说:“我一个大男人养猫算怎么回事?养条狗倒还好,到时候我给它封个大学士,给你的猫封个将军,你觉得如何?” 说完自己点头附和,随即转向朱瞻基道:“儿子,你给娘买只猫的同时,也帮我挑条狗,回头我也好有个伴儿。” 朱瞻基目瞪口呆,不知自家这糊涂父亲的话若是被杨士奇那帮大学士听见了,他们会作何反应。 那些人辛苦多年才混了个大学士身份,而自己这位糊涂爹却要直接给一只尚且看不见毛的小狗封个大学士职位,实在荒唐至极。 然而他也清楚,自家愚笨父亲所言不过是为了逗趣妻子,博她一笑罢了。 于是他马上附和道:\"好啊,我回头让张懋帮忙问问,看是否有人出售犬只。 \" 朱高炽听后立刻满意地笑了,说道:\"嗯,你告诉他,一定要挑选外观漂亮且温顺的狗!\" 朱瞻基点头,站在一旁的张氏听见父与子这般商议,又要为家中增添一位新成员,不禁对丈夫投去一记白眼,道:\"尽给儿子找麻烦!\" 朱高炽听罢略显沮丧地说:\"难道连让我儿子养条狗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张氏冷哼一声,说道:\"行呀,那你自己养吧,我得走了,待会儿善祥那孩子要来找我打牌呢!\" 朱高炽望着在儿子面前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妻子,也是一筹莫展。 第70章 玻璃厂 朱瞻基对此倒是颇为欣赏,看着平时总是占上风的父亲在母亲面前受挫,觉得十分有趣。 朱高炽有些尴尬,本意是想讨好妻子,却反遭轻视,看着儿子便吞吞吐吐地说:\"若是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吧,我只是随口一提,这条狗养不养都没关系!\" 朱瞻基听了父亲的话,依旧笑意盈盈地回应:\"没关系,国子监那边有不少来自西洋的传教士,据说他们来到大明时,携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动物,其中包括很多狗。 我让张懋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只好看的狗,到时候给您挑一只回来。 \" 朱高炽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又问:\"今日的文会上有几位淮西的鸿儒,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说完,朱高炽补充道:\"你之前将李时勉关入诏狱虽是情有可原,但也免不了有人背后议论。 再加上你现在还要筹建皇家学院,这次你去认识一下这些鸿儒,与他们结交,将来他们能在士林中替你说些好话,还能帮助你争取更多读书人的支持,这对你的监国之职或者其他事情都有好处!\" 听到朱高炽的话,朱瞻基几乎没有犹豫便摇头拒绝。 自家这愚笨父亲,实在太过高估那些儒者的作用。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符合父亲以往的表现。 朱瞻基明白,父亲因为长期与儒家人士相处,留下了这样的思维惯性。 总觉得这个国家缺不得儒家之人,治理天下也非依靠儒家不可。 而他自己不知不觉间行事风格也逐渐偏向儒家。 从内到外,无不散发着浓厚的儒家气息。 对上,他总是毕恭毕敬地对待那位祖父,即便常受恐吓也未曾改变态度。 至于那两位心怀异志的弟弟,他更是百般容忍,纵使他们居高临下地对他,他也总是温言应对。 按现代的说法,简直可以称为圣母中的圣母! 因此,当他得知父亲如此看重儒家学派时,并未感到惊讶。 然而,父亲希望放任儒家*的行事风格,他却不以为然。 但他并未直截了当地反驳父亲,只是微微摇头便说道: “这是父亲为了创办报纸而组织的文会,您不如多向他们讲解关于报纸的内容就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哪有空去听一帮老头子空谈呢?” 朱高炽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你就继续敷衍你爹吧。 朝政大事杨士奇他们已经替你料理妥当,报纸之事你去跟他们说,难道还能说得比我更清楚吗?”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和你爷爷、太爷爷的想法一致,认为这些读书人只会纸上谈兵。 你太爷爷当年更是将这些人杀了不少,但结果如何?最终仍需依靠读书人来治国理民。 这些人,你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可太爷爷当初不是这么想的!” 朱瞻基听到父亲提及太祖,嘴角微微一撇,“他就像个农夫,把田里的庄稼种了一茬又一茬,一旦发现不符合他心意的庄稼,就随手拔掉,再种新的罢了。” 朱高炽听儿子这样形容太祖皇帝,既好气又好笑。 朱家靠一口破锅发家,虽然从不隐瞒这段历史,但听儿子这般比喻,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低声咒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句骂得真够水准的! 朱瞻基听了,一脸无奈,很想反问父亲,他骂自己是狗嘴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 但考虑到可能会惹怒父亲,导致翻脸,最终选择了沉默。 朱高炽说完也意识到这句话有些问题,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文会你若不想参加就别去,不过报纸的事儿,你近段时间应该好好筹备一番才是。” “待这边的文会拉开帷幕,必然会有几篇佳作涌现。 届时我会让人为我抄录下来。 此外,地方上的雪灾赈灾详情,我已经提前安排人收集了一些信息回来。 至于民生方面,依照你的建议,我也找人拟了些应对雪灾的办法,明早我便全数送来,由你挑选。” 朱高炽思索片刻后说道:“关于朝廷政策的事,既然李时勉已被关进诏狱,此事暂且搁置,免得引发不必要的争端。 这方面的内容,你可以关注其他话题。” 朱瞻基听后点了点头。 报纸的筹备工作,他早就在着手进行。 印刷工具与纸张均已备齐,可以随时启动印刷。 至于朱高炽提到的李时勉之事,朱瞻基本无意报道。 即便痛击对手看似快意,但这对他并无实际益处。 朱高炽交代完这些,正欲转身离开,朱瞻基笑着喊道:“爹,早点回来哦!” 朱高炽充耳未闻,径直离去。 朱瞻基耸耸肩,目送父亲走出庭院,随后步入屋内。 刚进屋,便见张氏与胡善祥坐在软榻上,二人手中拿着毛线编织毛衣。 母亲见到儿子进来,连忙招手示意他靠近。 边织毛衣边低声问道:“你爹去参加文会了?” “是的。” 朱瞻基点头,同时阻止了胡善祥行礼,随即坐到母亲身旁,把玩起手中的毛线球。 玩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爹办文会的事,其实是我的主意!” 张氏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平静地点头道:“我懂。” 听到这句话,朱瞻基尴尬地笑了笑,缩了缩脖子说:“娘您知道啊,我还以为您不清楚呢。” 张氏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你娘糊涂吗?别人家办文会,你爹会这么积极?又有谁能让你爹亲自主持文会?” “那娘刚刚……” 朱瞻基闻言,惊讶地看了母亲一眼。 张氏瞧见儿子满脸惊诧,嘴角扬起几分得意,“若非我刚才唠叨了几句,你爹岂不没了管束?他向来如此,你祖父在应天时,还有人能镇得住他。 你祖父北伐去了,他那时监国,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敢造次。” “如今可好。” 张氏说完又低头织毛衣,边织边道:“既不用监国,也不用忧心你祖父,这心一松,我就得在他耳边多念叨几句,不然他怕是要飘上天了。” 朱瞻基默然。 自家老爹竟这般不堪? 心中腹诽一句后,又想起太子府那些被糟蹋的西域女子,忍不住哭笑不得。 他察觉此事,似乎确是在祖父离开应天之后发生的。 往常老爹虽也有几分癖好,但相当克制,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祖父北伐,轮到他监国。 这下老爹反倒成了最清闲自在的人。 只要自己监国不出岔子,待祖父北伐归来,就算想整治这位太子,也难寻借口。 至于糟蹋十几个西域女子这种事,更是不成问题,这本就是为老朱家添人口的好事,不但不能算罪状,还该嘉奖。 想到此处,朱瞻基颇觉无奈,好色也就罢了,怎么还变成光宗耀祖的事了? 真是匪夷所思! 再想想母亲为了老爹操碎了心,又觉她不易。 张氏瞄了眼儿子,眨眨眼,“孩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还有何事?” 朱瞻基疑惑地问。 张氏凝视他,“前几天我不慎打翻了个花瓶,你爹平时宝贝得紧,谁碰都不行。 还好花瓶无损,却让我发现件奇事——那花瓶里不知谁放了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啧啧,二十万两,你说怪不怪?” “咳咳……” 朱瞻基听罢,头皮发麻, 什么叫不小心打翻了老爹珍爱的花瓶? 您确定是意外? 朱瞻基听罢,立刻说道:“这倒是很有趣。 您没跟父亲问过这事吗?或许是他藏起来的呢。 娘,这事您可得好好查查,一定要搞清楚这钱是从哪儿来的?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张氏眯着眼睛继续问:“这事儿,你是不是知情?”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 朱瞻基毫无迟疑地答道。 听完儿子的话,张氏微微点头,然后白了他一眼,“要是你没做就行,我也没兴趣深究。 你爹能藏住钱已属不易,我得给他留点颜面。” 朱瞻基心里暗自感叹:确实是不容易,把钱藏在最爱的花瓶里,这是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吗? 他明白母亲话中的深意,显然此事就此揭过。 她提出这事多半是为了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朱瞻基不敢久留,马上站起来说:“娘,我忽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若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张氏挥挥手。 得到许可后,朱瞻基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张氏又喊:“对了,儿子,帮爹找狗的时候,记得挑只活泼些的,好让他平时有事可做。” “好,我知道了,娘。” 朱瞻基心里默默为自己的父亲默哀,赶紧答应下来。 出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自家娘亲真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正想着,迎面看见一名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走来。 见到朱瞻基,锦衣卫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太孙殿下!” “有何要事?” 朱瞻基整理衣衫,平静问道。 听完锦衣卫的汇报,朱瞻基本以为是关于羊毛的事,但听他说后面的内容时,立刻来了精神,目光期待地看着锦衣卫:“玻璃真的造出来了?” 细细算来,玻璃厂与纺织厂几乎是同时起步的。 只是因二者均由户部出资,纺织厂进展较快,早已投入生产。 而玻璃厂如今也恰逢其时地开始了运作。 锦衣卫躬身点头道:“周大人吩咐小人这般回复。” “嗯,做得好!”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锦衣卫领命后喜形于色,连忙称谢:“多谢太孙殿下!” 朱瞻基挥挥手让他退下,随后独自在院中稍作停留,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意。 近期好事不断,新盐、羊毛等项目逐一落地。 他的幼军建设计划也已获批。 学院的事宜虽因时日尚短未能立刻成型,但各项工作均已步入正轨。 如今玻璃厂也顺利启动,诸多事务即将逐步推进。 毕竟,在他的规划中,玻璃占据着重要地位。 第71章 纯碱 有了玻璃与水泥,仿制后世的高楼大厦已非难事。 将来,他或许真能把这些现代元素引入大明朝代。 想到未来的大明大地,将崛起一座座高楼大厦,朱瞻基甚至可以预见,当爷爷结束北伐凯旋归来时,看到宽广的水泥路和数十米高的摩天大楼,定会震惊不已。 看着那镶嵌在楼体上的玻璃窗户,朱瞻基甚至怀疑,爷爷会不会以为自己穿越了呢? 若爷爷口才更好些,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打了场胜仗便到了未来。 ----------- 朱瞻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今日天色已晚,且城南皇庄距离较远,他决定明日再去查看。 反正玻璃与水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失。 预计明日,首批水泥即可生产完成。 那一天,他们一同前去,看那水泥与玻璃的结合,实乃天作之合。 他甚至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在宫外为自己建一座现代风格的小别墅。 刚踏入庭院,朱瞻基便发现不知何时,胡善祥已先他一步回到此处。 此刻正立于院门之前,似在等候他的到来。 当朱瞻基的身影映入眼帘,胡善祥眉宇间笑意渐起,唇角含笑: “太孙殿下!”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是自幼生长于深宫大院留下的印记。 无论朱瞻基如何劝导,她始终恪守礼仪,从未越雷池半步。 这般性格,若日后他登基,将后宫交由胡善祥打理,亦不失为良策。 至少有了规矩,便有了行事的标准。 心中闪过这些思绪,朱瞻基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怎会如此迅速返回?” 胡善祥陪伴他步入屋内,室内早已安置了几座暖炉。 一边替他脱下厚重的棉袍,胡善祥这才笑着说明缘由: “太子妃称疲倦,欲先行休憩,因此命我先行归返。” 话毕,她顺手将棉袍放置一旁,又说道:“听闻太子妃提及您午后前往国子监,想必您尚未用晚膳,我已经嘱咐人提前备好膳食,温热待用。” 说着,二人已至餐桌前,桌上摆放着几盘新上桌的菜肴,热气腾腾。 菜品虽不算繁多,却十分讲究。 朱瞻基面露笑意,对这位小妻子的细致关怀颇为满意。 即便他进城时已在酒楼享用过餐食,却也不再推辞。 待进食数口,腹中再度充盈,朱瞻基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正在整理碗筷的胡善祥身上,忽而莞尔道: “说来,你如今的身份较往昔确有变化,待皇上回朝,我会请旨正式赐予你名分。 在此太子府中,你也算半个主人,只是身旁未添置侍女,未免显得不合情理。 我为你安排一名侍女如何?” 朱瞻基话音刚落,胡善祥手中动作稍滞,刚欲开口,却见他已然点头定夺,直接敲定了此事。 \"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会亲自为你挑个侍女送来,你这边该做什么,到时候好好安排一下,小事全交给她就是!\" 胡善祥见朱瞻基已拿定主意,便点头顺从道:\"臣妾多谢殿下!\" \"谢什么,不用客气!\" 朱瞻基摆手摇头,没再多言。 …… 此后,朱瞻基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次日正午,处理完公务后,他便带着张懋与几名锦衣卫前往城南皇庄。 先是对羊毛纺织厂巡视一番,尽管随着时光流逝,羊毛纺织厂每日产出的毛线仍受制于设备数量,但女工们的技术愈发娴熟,如今一天差不多能生产两万繀左右的毛线。 再者,北伐大军所需的手套,在五倍收益的*下,仅三天便已备齐二十万副。 羊毛线的需求也因此有所减少。 不过羊毛线的名声逐渐打响,不少原先只是用来织手套的人发现其优点,加之价格实惠,有人在赚到钱后,还会买来毛线为自己家织几件衣物。 如今,应天城里许多人外出时穿的就是这些织物,既暖和又舒适,甚至比棉衣还好。 此事还引得周围地区的一些人特意跑到应天购买毛线。 即便沈文度那边不再有五倍收益的*,毛线的销路依然非常红火。 \"殿下,前几天有几个浙江的商人找上我,想从厂里买些毛线运回去卖,因要给北伐大军做手套,我便回绝了他们。 昨*们又来了,我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殿下意下如何?\" 周忱陪在一旁,待朱瞻基巡视完毕后,才开口说道。 \"浙江来的商人?\" 朱瞻基听后有些惊讶,虽然五倍收益让毛线生意异常兴盛,但这种火热主要局限于应天一带,如此迅速吸引浙江商人的注意,确实令他意外。 稍加思索,他便问周忱:\"最近应天的毛线销量如何?\" 周忱略作思考回答:\"每日约有一万五千繀!\" 朱瞻基轻轻点头道:“若按你说的,如今纺织厂每日最多可产两万繀,多出五千繀,既然有人愿意购买,你不妨卖出一部分。” “是!” 周忱恭敬地回应了一声。 朱瞻基对此并不特别在意,毛线这类日常用品迟早是要流通的。 若是让其自行售卖,只会徒增繁琐之事,而商人接手反而是好事。 时机成熟后,这不仅能拓宽销路,还能收购更多羊毛,如此一来,草原上养羊之人会增加,形成良性循环。 二人边走边谈,已来到玻璃生产的地方。 虽名为厂,却更像简陋的工棚。 相比纺织厂里的喧闹与人影,刚进入这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煤烟味。 工棚内还摆放着几个巨大的火炉,周围的大冬天依旧赤膊的工匠们忙碌不已。 玻璃制作远比想象中简单,所需原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沙子、纯碱和石灰石。 沙子和石灰石最为常见,纯碱的获取也并非难事——只需将草木灰装入布袋冲洗,剩下的便是纯碱。 将这三种材料按比例混合后,投入炉窑煅烧即可。 在高温下,碳酸钠或碳酸钙与二氧化硅反应生成硅酸钠、硅酸钙及二氧化碳气体。 普通玻璃正是由这些物质混合而成。 刚出炉的玻璃处于高温液态,毫无固定形状。 要得到所需形态,需趁未完全冷却时用模具或其他工具塑形。 在朱瞻基到来前,这里已产出不少成品:碗、杯子、盘子、花瓶,甚至还有几个酒壶。 各式物件让他哭笑不得,也不得不赞叹工匠们的创造力与手艺。 他不过介绍了玻璃的原理,这些人竟迅速融会贯通。 当然,并非所有玻璃都达到他的标准。 许多由玻璃制成的器物内部常夹杂着细小的气泡。 这通常是由于工匠技艺尚欠成熟,致使炉火温度分布不均所致。 这种情况若发生在普通物件上,比如眼前的玻璃盘或酒杯之类,并无大碍。 但用于精密仪器如望远镜时,则显然不合格。 这些气泡会干扰光线通过镜片时的传播路径,引发大量散射与折射现象,使视物变得模糊甚至扭曲变形。 所幸并非每块玻璃都有此类瑕疵。 朱瞻基随手拿起一块成型的玻璃盘,迎着阳光端详片刻,满意地颔首。 此玻璃盘无论透明度还是纯净度都不逊于上次用于制镜的水晶。 不但几乎看不到气泡,且尺寸规整,稍作裁剪便可成为理想的望远镜镜片材料。 他环顾四周,发现类似品质的产品不在少数。 这时身旁的周忱解释道:“殿下,这批玻璃乃今晨新制,昨日试产时发现存在气泡问题,因此我们彻夜调试工艺,直至今日清晨才取得理想效果。” “即便如此,仍无法杜绝气泡出现,部分产品依旧未能达标。” 朱瞻基听罢微微点头,这样的结果他早已料到。 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手段与现代机械化生产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的工匠只能依赖个人经验与判断力调控火候,而这种直觉难免会因人而异。 周忱能达到当前水准实属不易,已超出预期。 ------------ “你此次表现优异,今后凡生产出无气泡且品质优良的玻璃,均加工成统一规格的圆形镜片,另行存放,供我另作它用。” “至于其余部分……” 朱瞻基说完后,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旁边那些堪称艺术品的玻璃制品上,思索片刻,最终打消了靠它们盈利的念头。 并非是他厌弃财富,而是若玻璃制品的数量有限,倒还说得过去,确实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仅凭玻璃那晶莹剔透的模样,就能吸引许多人慷慨解囊。 然而一旦数量达到一定规模,价格必然迅速下跌。 毕竟相比那些精美的瓷器与陶器,玻璃最大的优势不过是透明带来的新鲜感。 而这种新鲜感,原本就只属于稀有的事物。 这意味着数量必须极为有限才行,但如果数量太少或时间久了呢? 即便一件玻璃制品能售出数万两白银,对朱瞻基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更何况这些玻璃内部还布满气泡,严重影响美观,更难卖出高价。 于是朱瞻基说道:“这些玻璃暂时先不做了,以后生产的玻璃若有气泡,就全做成窗板吧。” 朱瞻基想起当初哄骗夏原吉时,至少提到过要用玻璃取代纸糊的窗户。 既然玻璃已经造了出来,也该制作些玻璃窗了,也算是给那位老臣一个交代。 待周忱那边产量充足后,他还能将皇宫内的一些纸窗换成玻璃窗。 特别是乾清宫,这里是皇帝的寝宫,虽因皇帝常在此办公,室内采光却不佳。 即使白昼,门窗紧闭,屋内仍需点燃许多蜡烛。 至于祖父若有异议? 那也无妨,到时候往内库多添些银子便是。 一千万两不够,那就两千万两。 反正祖父并无久居应天之意,终究是要迁都至顺天的。 而且他并不会吃亏,用不了几年,这内库也将归他所有。 他送银子是送银子,至于那人能否花得完,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咳咳…… 周忱听完朱瞻基的话,便一一记录下来。 他对玻璃的认知仅限于生产,具体用途还在揣测之中。 自然是以朱瞻基的指示为准,照做便是。 周忱将此事牢记于心后,方说道:“殿下,昨日沈百户曾来访,看他神情,似对这些物件颇为好奇。” 第72章 种植蔬菜 “沈百户?” 朱瞻基先是怔住,旋即想起自己曾授予沈文度锦衣卫编外百户的身份。 周忱口中的沈百户正是沈文度,朱瞻基忍不住轻笑一声,说:“他倒是颇有想法,不过,目前仍按我所言行事即可,待日后若能彻底清除瑕疵,再做其他亦不迟。” “是!” 周忱点头应允。 朱瞻基交代完毕,又从一堆玻璃器皿中挑出两件类似人脸大小的盘子。 这两件乃是此次最佳之作,仅边缘处略有瑕疵。 样式简单,表面平滑,无多余雕饰。 双手握住盘子思索片刻,朱瞻基转向周忱问:“身上可带银钱?” 周忱闻言一愣,下意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袋碎银,朱瞻基粗略一看,约莫十多两。 估摸分量无误,朱瞻基以手指比画盘子,划去四周边缘,说道:“你叫人将我所划之处裁剪下来,再让工匠将这些银子熔化,用来镀在这中间部分的背面。” 周忱:“………” 听闻此言,周忱顿感心疼,这些银子是他近日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足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 这太孙倒好,一句话便要将其全部融化。 张了张嘴欲言,最终无奈作罢。 虽觉可惜,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算是贿赂了这位太孙,心情稍安。 带着银子与盘子,周忱找到一位工匠叮嘱一番。 工匠接过银子与盘子即刻动手。 过程并不复杂。 毕竟银的熔点不高,仅九百余度,烧制玻璃的炉子皆用煤炭,并配以鼓风机,炉内最高温可达千六七百度。 几乎银子刚投入,便见其变红,迅速融为红色液体。 玻璃器皿的操作大同小异,当温度升至一定高度时,玻璃逐渐变得柔软,只需简单剪裁,朱瞻基所指之处便被精准地去除。 未等玻璃冷却,周忱紧接着展开新一轮娴熟操作,在玻璃表面均匀覆上一层融化的银。 整个过程流畅自如,堪称一气呵成。 起初朱瞻基以为需耗费大量时间,没想到仅十几分钟便已完工。 若非熔化加热占去不少时间,恐怕速度还能更快。 待器皿冷却,周忱捧着焕然一新的盘子返回。 与初见时不同,此刻他面露几分惊异,似有意外发现。 走近朱瞻基,他递过两件背面镀银的盘子,语气中透着些许诧异: “太孙,请看,纤毫毕现!” 朱瞻基接过后,这件可称为镜子的物件并未使他表露过多情绪。 毕竟结果早在预料之内。 凝视镜中愈发英俊的自己,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尽管当时铜镜质量尚佳,但与玻璃镜相比仍显逊色。 且不论制作铜镜所需的时间成本,单就铜的本色而言,成像便会略显暗黄。 犹如黑白旧照与彩色新照的区别。 前者虽能展现人形,却掺杂着铜特有的色泽。 而后者无论色彩还是形态,都近乎完美还原。 “不错!” 朱瞻基审视一番,颇为满意。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工匠的手艺着实不俗。 耗时虽短,但这镜子竟无丝毫瑕疵。 甚至还在银面上雕饰了简单的花纹。 几天前,他曾许诺母亲要送份特别的礼物。 如今总算兑现承诺,另一面也可用来取悦家中*。 思索片刻,朱瞻基从怀中取出几枚金豆递给周忱: “这是赏你的!” 毕竟使用了他的银子,朱瞻基深知周忱为人清廉,这些银子想必来之不易。 自然不能白白收受。 周忱本正在打量那面玻璃镜,忽见朱瞻基甩来一颗金豆,亦是一怔,伸手接住便急忙揣进怀里,笑言:“多谢殿下恩赐!” 这金豆的价值远胜他那些散碎银两。 他稍作称量,仅这几枚,竟抵得上十几两银子。 按照当下的金银换算,这些金豆足以兑出七八十两银子。 回头想想,他居然白赚七八倍之利,心中顿生悔意,暗忖若早知如此,今日带多些银两,没准这金豆袋都会归他所有。 朱瞻基含笑说道:“莫只顾谢我,里面也有工匠们的份额,待会儿你替他们分发,每人给一二百文便是。” “太孙仁慈,臣代众匠工谢过殿下的恩典!” 周忱听罢立刻恭敬应答。 玻璃厂人丁稀少,匠人不过五十有余。 即便人人二百文,总计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尚能余下六十余两。 朱瞻基稍作停顿,继而道:“说到此事,我还漏了一桩,须贺你才是!” 周忱闻言满心困惑,近来有何喜事? 他思来想去,除了终日守在皇庄,再无其他大事发生。 喜从何来? 见朱瞻基笑容可掬,显然不是戏言,周忱越发迷茫,拱手作礼:“还望太孙明示!” “上次我曾提及工部前任左侍郎病重归乡,我有意荐你接任,遂向圣上递了奏折,日前已获批复,圣上已然准允。” 朱瞻基说着,又摆出一副戏谑姿态抱拳道:“此番岂非该贺周侍郎高升?” 周忱闻之,心跳骤然加快。 细细算来,他在刑部员外郎一职已历将近十年。 而他追随太孙殿下不过月余。 数日前,朱瞻基才许诺提拔他为工部左侍郎,却不料进展如此迅速。 仅仅过了数日? 距离上次谈及此事,不足十日啊! 他竟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位居堂堂二把手。 周忱恍若置身梦中。 抬头见朱瞻基嘴角含笑,周忱瞬间惊醒,也不再顾忌,急忙俯身拜谢:“多谢太孙殿下栽培!” 朱瞻基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尽职尽责,我这是提前知会一声,圣旨过几日才下。 你好好准备,工部尚书黄福如今形同虚设,不久后,这职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身为领导者,总得给下属树立目标,大饼还是要画的。 话音刚落,周忱立刻挺直腰板,郑重承诺:“殿下放心,臣绝不会让您失望!” --- 朱瞻基近日事务繁忙,周忱升任后,他手下又出现人员短缺的情况。 玻璃厂与纺织厂亟需负责人,这两项产业至关重要,而朱瞻基对其他人的能力又缺乏信任。 让周忱继续留守,总觉得有些屈才,毕竟一位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整日驻扎在工厂,确实不太合适。 另一边,锦衣卫的幼军组建工作迫在眉睫,张懋即将被调离。 然而,张懋一走,锦衣卫便再度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朱瞻基早就表明过态度,但即便如此,换其他人未必能如张懋般胜任。 锦衣卫的工作不仅需要专业技能,还需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一想,朱瞻基发现自己身边真正可用的人才实在有限。 填补了一个空缺,另一个空缺又会出现,而且每一个都很关键。 太子府内,朱瞻基凝视着新制的混凝土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刘柘在水泥生产方面表现出色,次日便带来了样品。 可惜,虽制作简单,却要达到合格标准并不容易,需要反复调试。 这个时代没有液压机或精密仪器,朱瞻基只能通过加重物的方式测试水泥强度。 初次送来的样品经朱瞻基检验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一块边长约十厘米的混凝土块,仅仅承受了四吨重量便开始变形并破裂。 经过压力换算,这样的数据大约相当于四十个标准大气压。 即便这种水泥已足够令这个时代的人惊叹,用来建造低矮的房屋绰绰有余,但朱瞻基仍不满意。 毕竟,水泥是他推动明朝基础设施建设的核心材料。 即便无法达到后世水准,也不能相差太多。 所幸通过几天的试验,他最终研发出了一种让自己满意的产品,几乎达到了普通水泥后世标准的九成。 尽管如此,朱瞻基并未停歇。 他立即命令周忱从工部调来二十多名工匠。 如今,周忱已升任工部左侍郎,而工部尚书黄福形同虚设,且众人都清楚周忱与朱瞻基的关系密切,因此黄福对周忱更是无权干涉。 目前,工部的所有事务基本由周忱一手掌控,虽未正式授予工部尚书头衔,但实际权力并无差异。 这一点正是朱瞻基最为欣慰之处,将周忱提拔为左侍郎并不困难。 毕竟周忱本就是进士出身,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工作长达十年,并因“羊毛手套事件” 立下大功。 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越级提拔至左侍郎都是合理的。 然而,工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的,这是朝廷的正二品要职。 黄福的存在无疑为朱瞻基提供了便利,只有牢牢掌握工部,他未来的许多计划才能更顺利实施。 太子府中,朱瞻基早已命人清理出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皇宫和太子府这类小院数量众多,平日里不过是供宫中年长的假戏作乐者偷偷使用,做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事。 院内建筑本无人居住,加之无人定期来访,自然无需修缮,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朱瞻基对此类琐碎之事毫不关心,他选择此院的原因只是因为它距离自己的住处不算太远。 随后,他让人拆除了院内所有建筑,甚至将地面换上了新土。 朱瞻基吩咐刘柘与周忱迅速将大量水泥和玻璃运至院中。 尽管享乐并非首要之事,但朱瞻基还是决定先为自己建造一座温室。 即便玻璃已备,朱瞻基仍通过刘柘成功获取水泥。 一切筹备妥当后,着手建设小温室并种植反季节蔬菜便势在必行。 虽有火室存在,尤其宫中常见,但其培育的蔬菜种类极为有限。 因缺乏光照,多为黄化菜,如豆芽、韭黄及芹菜之类。 且成本高昂,纵使朱瞻基为皇太孙,亦难常得享用。 民间酒楼中,冬季一盘韭黄可高达三四十两银子。 第73章 温室 即便温泉旁种植的绿蔬,地形受限且品质不佳,售价却更甚,朱瞻基曾见某酒楼售卖的小黄瓜,仅手指粗细便值数两银,且口感欠佳。 相比之下,白菜最是廉价,易于储存,北方冬季常有人囤积,窖藏白菜在顺天等地尤为盛行,而南方少见,甚至因地理条件近乎罕见。 宫中白菜亦多来自北方,代价同样不菲。 近日,朱瞻基在水泥试验成功后,即拨款三十多万两白银予刘柘筹建新水泥厂,同时利用闲暇时间亲自设计温室。 水泥的使用使建筑更为简易,前期准备完成后,后续工作进展顺利。 二十多名工匠熟悉水泥与玻璃特性后,不到五日便建成一座像样温室。 朱高炽近来忙于文会事务,对朱瞻基所做之事关注不多。 待他察觉时,温室已完全搭建完成。 温室主体采用水泥、特种钢材及木材加固,并覆以玻璃。 为维持恒温,朱瞻基命人在温室一侧用泥土与水泥砌成厚实保温墙。 屋舍两端设有炉膛,放入柴薪之后,室内温度顿时宛如开启暖房。 朱高炽甫一入内便已汗湿额头,见了朱瞻基便急切喊道:“儿啊!” 朱瞻基正仔细查看棚中是否漏风,闻声回头笑道:“爹,您来啦?” 说着,朱高炽一边擦拭汗水,一边走近,左右打量着温室,疑惑道:“孩儿,这是要做何用呢?” 朱瞻基见父亲被热得满头大汗,连忙帮他脱下外衣,边解释道:“这叫温室,利用炉膛取暖,冬季也能种菜。” 炉膛之事朱高炽知晓,对此并不惊奇,只是指着四周的透明之物,欲言又止:“可这……这该不会是……” 朱高炽不清楚玻璃的事,但张氏有所耳闻。 朱瞻基送她一面镜子,那镜子清晰异常,本令她颇为满意,以为儿子孝顺。 后来得知此物不过是沙土烧制而成,与建筑用的琉璃相差无几,产量无穷无尽,兴趣也就淡了。 若非玻璃镜子较铜镜更为美观,说不定早已对朱瞻基翻脸。 朱高炽近来忙于文会,早出晚归,对此全不知情。 此时首次见到这些看似价值连城的透明之物被制成温室,一时语塞。 实际上,朱高炽第一眼便认作是水晶。 虽惊讶儿子竟能弄到如此多的水晶,却更觉可惜,因为这被用来做了温室。 在他看来,这样做未免太过奢华。 不过他对玻璃本身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深知儿子财力雄厚,弄些水晶实属平常。 朱瞻基将父亲的外衣递给随侍宫女,同时继续巡视温室,说道: “父亲,这并非水晶,这些全都是叫作玻璃的东西,您只需明白它由沙子烧制而成,价值与琉璃相差无几便好。” “和琉璃差不多?” 朱高炽听了儿子的话,嘴巴微张,满脸疑惑。 他不是没见过琉璃,宫中各处大殿都铺着琉璃瓦,可眼前的分明是水晶啊。 然而看着儿子笃定的样子,他又无从反驳,思索片刻后,忧虑地说道: “儿子,就算它是琉璃,可你把这院子拆了,你祖父若知道了,必定不会饶你。” 朱瞻基听罢,立即咧嘴一笑:“这事我怎会糊涂?我必先告知祖父。” 朱高炽一愣,但听见儿子说已告知祖父,这才放心,随后又好奇地问:“那你祖父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 朱瞻基瞥了父亲一眼,微微一笑:“祖父只问我,一座院子够不够?不够还可拆两座。 他说宫里的院子,只要非重要之处,喜欢便拆,还问银子够不够?不够的话,就从他的私库里取,到时候写个折子上报即可。” “这是你祖父?” 朱高炽闻言,双眼瞪得滚圆,一脸震惊,比刚才见到儿子用这所谓玻璃水晶造出暖室更感意外。 自家那位祖父何时变得如此通融? 自己摄政时小心翼翼,处处谨慎,即便如此还常被训斥。 为何到了儿子摄政,祖父竟判若两人? 宫中的院子想拆就拆? 钱不够就从私库取? 自己摄政时怎没遇到这般好事? -------- 想到这些,朱高炽心中愈发酸楚,看着朱瞻基满是艳羡地幽幽叹道: “你祖父待你真好,我摄政时,他百般挑剔,我看以后都让你摄政吧,我也好偷闲!” 朱瞻基瞧见父亲因嫉妒而生闷气的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道: “若您能往内库存入几千万两银子,即便拆了奉天殿,祖父怕是都会鼓掌称赞!” 他语声太轻,朱高炽没听真切,刚要开口询问,朱瞻基便迅速岔开了话题: “对了,父亲,我想将这种暖房推广至民间,不知您意下如何?” “推广到民间?” 朱高炽听完思索片刻,立刻摇头道:“你这孩子,自己偷偷做做也就罢了,若让礼部那些人知晓此事,必定给你扣上个‘奢侈荒淫’的帽子。 还想推广到民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富裕吗?” 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富有,朱高炽心中颇为不悦。 自家这儿子,如今简直富得流油。 作为太子的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竟连儿子随手露出的小部分零钱都比不上。 明明当初两人境况相同,可自从儿子坐上监国之位后,一切都变了样。 想到此处,朱高炽疲惫不堪,为何自己监国时没能暴富呢? 他指着周围的玻璃,愁眉苦脸地说道: “就拿这些‘水晶’来说,建起这样一个暖房得花多少钱?又有几户人家能负担得起?” “唉,父亲,我已经说过这不是水晶,您就是不信。 这不过是烧制的玻璃罢了,只是我找到了方法让它变得透明而已。” 朱瞻基见父亲还将玻璃误认为水晶,无奈之下只得详细解释道: “我跟您打个比方,您眼前的这块玻璃,一面的价值不过十文钱,其中一大半还是我给工匠们的奖金!” “实际上,建造这样一座暖房大概只需二三十两银子,一旦建成,即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种植大部分蔬菜,到时候转手卖出,利润可翻数倍。” “儿子啊,不是爹指责你,即便是单这一块玻璃值十文钱,能拿出二三十两银子的人又有几个?” 朱高炽并非不知民间疾苦之人。 幼时他曾跟随朱元璋左右,常听祖父讲述民间之事。 他深知,即便如今的大明较以往更为富庶,但百姓依旧衣食艰难。 他完全明白,儿子所说的二三十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 这笔钱,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承受。 因此,当他听见儿子提及此事时,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怒气。 朱瞻基觉得父亲的想法太过天真,对民间疾苦缺乏认知,这显然不是一个未来君主应有的品质。 朱高炽听了朱瞻基的话后,摇了摇头说:“我不打算让所有人都参与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朱高炽看着朱瞻基问道。 朱瞻基解释道:“前几天我让张懋调查三叔时,注意到随着冬天的到来,许多遭遇雪灾的地方出现了大量难民,这些人都涌向应天,运气好的能到达,运气差的就在路上冻死或饿死了。” “尽管我已命人在应天每日施粥,甚至更远处也在安排施粥,但每天仍有大量难民死去。 据张懋所说,现在有些地方,乱葬岗的*都已经来不及掩埋,只能挖个大坑随便丢进去,没几天就被野狗野兽叼走吃掉了。” 朱高炽听儿子讲述这些难民的情况,眼眶泛红,叹息道:“朝廷辜负了这些百姓啊,你爷爷连年征战,受罪的都是这些普通百姓,我早劝过他别打了,他就是不听,唉!” 朱瞻基听父亲又开始抱怨祖父的征战之事,感到无奈。 父亲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满脑子都是这种观念。 北方游牧民族,现在不打击,等他们日后强大起来,将来再打就更棘手了。 他虽然想通过收购羊毛来控制草原,但这充其量只是治理草原的一种手段,并非根本解决之道。 如果将他置于祖父的位置上,或许他会比祖父更加激进。 毕竟如今的瓦剌鞑靼刚崭露头角,若此时不解决,难道真要留给自己的后代,再让明朝出现另一个战神? 对待草原,朱瞻基有清晰的思路:顺从者给予安定生活,让他们每日放牧,载歌载舞,让羊群牛群代替马群。 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消除草原人的凶猛本性,绝不允许再有剽悍的骑手。 而那些反抗的,则坚决*,直至他们失去牧马的草场,只能徒步逃亡。 因此他对祖父的战争行为非常支持,这也是他愿意将从盐业中获得的利润分给户部和国库的原因。 要是换了其他皇帝,他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朱瞻基对父亲那种一提到战争就认为民间会因此困苦的观点颇为不屑。 在他看来,费尽心思搞这搞那的目的不过是让大明更富足罢了,百姓有苦难,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富裕起来呀。 老是抱怨有什么用,自己不去找解决办法,光靠嘴上抱怨就能改善民生? 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他知道惹恼父亲的后果。 稍微表现出对儒家人士不满,就被训得不行,要是再说这种话,说不定父亲会直接发怒。 对付被儒家思想深深影响的父亲,既不能打也不能骂,最好的方式是用同样的方式应对——给大饼吹牛皮,同时埋头做自己的事。 听父亲感慨一番后,朱瞻基说道:“爹,我的意思是得赶紧处理这些难民,不然时间拖长了,应天的压力也会增大,那边顾佐大人已经多次上奏提及此事。” “顾佐我知道,建文年间的进士,口碑不错,老百姓把他比作包拯。” 朱高炽先夸了几句顾佐,接着问儿子:“但这事难道跟温室有关?” 朱瞻基点头,记住了父亲对顾佐的看法,他眼下正缺人才,如果顾佐真如包拯一般,将来或许可以重用。 不过此刻他关心的不是顾佐,而是如何哄好父亲。 手下心腹不多,有些事还得依赖父亲这边的人脉资源。 记下顾佐的名字后,朱瞻基继续说道:“爹,我的计划是把难民留在应天,一方面能提升朝廷形象,另一方面也解决了实际问题。” “具体怎么安排?” 朱高炽点头追问。 “刚才提到温室了吧!” 第74章 莴苣 朱瞻基笑着反问:“爹,要是我把蔬菜之类的价格压低些,冬天应该不愁销路吧?”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说道:“自然不用担心销路,无论是勋贵之家还是世家大族、富商巨贾,都不缺银子。 冬季若能尝到新鲜蔬菜,即便你定价不低,也必定有人乐意掏钱购买。” 朱瞻基听罢笑着回应:“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打算出资从几位勋戚手中购入田产,全改建成这样的暖棚,种植各类蔬菜,再租赁给流民。 这些流民无需花费分文,只需悉心照料棚内的作物,我仅收取五成收益,其余归他们所有,这样一来,流民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五成的租金?” 朱高炽听儿子这么说,略微一怔。 并非觉得比例过高,而是觉得偏低了。 这个时代耕种其实并不见得有利可图,尤其是那些没有自有田地的人家。 这倒不是官府税负过重,而是田租本身就很苛刻,佃农要将六成收入交给地主,再加上官府的一成赋税,最终所得不过两三分而已。 “五成已算相当优厚了!” 朱瞻基摆手否认,知道父亲在顾虑什么,并非不愿多获利,而是不想对农户剥削太甚,看着憨厚的父亲,他笑着解释道: “父亲且听我说,五成的租金看似不高,但这是冬日里的新鲜蔬菜啊,即便是五成,其利润也远超平常时节的上百倍呢。”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指着眼前的暖棚笑道: “父亲看看,这间暖棚大约耗费二十两银子建造,一亩地能建十个左右,而应天府一亩好田的价格不过十两银子上下,可见一座暖棚的成本绝不会超过二十一两。” 明初的土地价格不算昂贵,十两银子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价位了,尤其朱瞻基有意购置应天府的土地,这价码才显得略高。 朱高炽听罢点头称是,觉得儿子的估算或许有些保守,实际操作下来,一亩地的投入也许连五两银子都不到。 朱瞻基见父亲认可,接着说道:“再想想看,这样一个暖棚若全种黄瓜,待黄瓜成熟之时,如今市面上几两银子一根,我定为两百文一根不算过分吧?这么大的棚子,产出四五百根黄瓜应该不成问题。” 朱高炽连连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两百文太便宜了,我觉得至少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根。 昨天我去参加文会,你猜怎么着?一小盘韭黄就能卖到三十两银子呢!” 朱瞻基无语凝视…… 唉,看来这个老爹虽憨厚,却也有几分精明商人本性啊! 不过这价格显然是有些脱离实际的。 一旦温棚普及开来,反季蔬菜增多,虽然售价高一些还能接受,但想再像过去那样,一根手指粗的小黄瓜卖出几两银子,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朱瞻基笑了笑,毫不在意,接着算账:“按三百文一根来算,一座棚子装四百根黄瓜,那么一个冬天下来,单凭一个棚子就能轻轻松松赚到一百多两银子。 五成利润的话,我一个棚子能得到六十两,而一个难民轮换着照看的话,一个人能管五座棚子,也就是一个冬天挣个两三百两银子。” “两三百两银子?” 朱高炽听到儿子计算的结果,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小数目,有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可以在许多地方买上百亩的好田了。 这哪里还是难民?这样下去,这些人很快就会变成富户了吧? 朱瞻基没理睬自己老爹一脸的惊讶,他这种算法其实还算是保守的。 毕竟他不会只种黄瓜,这个时代蔬菜品种很丰富。 各类瓜果、豆类,加上其他蔬菜,加起来不下百种。 尽管难民赚得多,但实际上他的收益更多。 无论是温棚还是种子,这些费用都由他承担。 一个棚子的收入他与难民对半分,仍能拿到六十两。 扣除各项成本后,大概还能盈利三十五两,十座棚子一亩地就有三百五十两。 若是有万亩温棚,他差不多能赚三百五十万两;十万亩的话,就能赚三千五百万两。 应天府有上千万人口,刨去一部分贫苦农民和军户等。 至少十几万有能力消费反季节蔬菜的人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不仅如此,如果十万亩温棚落地,可以安置将近两万难民。 让两万人在一个冬天实现脱贫,接近甚至超过小康水平。 这些人有钱后,必然会推动应天府的经济发展。 毕竟这些人都是外来者,若想留在应天府,肯定会在各方面投入资金。 朱瞻基并没有向父亲提及长远的经济规划,只是挑了个傻爹感兴趣的话题说道: “有了资金,无论这些难民选择在应*家,还是回乡购置田产,都是可行的。” 看着傻爹震惊的表情,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计划效仿太爷爷的做法,在应天划出百亩左右的土地建房,专为安置这些难民。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他们的生活保障,还有住所,这个冬天就能真正安顿下来,明年有了收入,生活也会改善。” 朱高炽听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觉得儿子对百姓还算尽心,这一点与自己很相似。 做人不可忘本,百姓才是根基,凡事都要想着他们。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必要的训诫还是要有的。 朱高炽思索片刻后说道:“虽然你的想法很好,但你怎么说服那些勋贵卖掉土地呢?他们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尤其是应天的土地,岂是你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卖的?即便同意卖,又能卖出多少地?够安置多少难民?那些土地真的能满足需求吗?” 朱瞻基笑了笑,觉得这事没什么难的。 毕竟他的皇庄已经有一万多亩了,只是这些地暂时用于建温室大棚,未来工业区建起来肯定还得拆除。 因此他愿意花大价钱买这些土地,反正现在不缺钱。 买下勋贵们的土地,随着应天的发展,将来必定增值。 至于他们肯不肯卖,朱瞻基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转向傻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说:“这就要靠您出面了。 您可是太子殿下,他们见了您,总会给几分薄面。 况且他们手里土地不少,也清楚几年后皇帝会迁都顺天府,这边的产业太多反而麻烦,随便卖点就够帮很多难民渡过难关了。” 朱高炽听后又好气又好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是想让我当说客,我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你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我去干商贾之事,这不是毁我名声吗?” “到时那些功臣贵戚怎么看我?满朝文武又如何看待我?就连你祖父也会怎么想我?” 朱高炽说着便扭过头去,冷哼一声,“这事你别指望我去,你现在虽说是监国太孙,但那些功臣贵戚总不至于驳你的面子。” 朱瞻基见父亲面露不悦,忙赔着笑脸安抚道:“父亲,我们这样做是为了那些远道而来向应天求援的难民啊。 这是咱们朱家的江山,这些难民都是我们的子民,他们信任咱们才一路奔波到应天,难道您真的忍心看着他们在街头挨饿受冻?” 朱高炽哼了一声,依然沉默不语。 朱瞻基察觉到父亲的态度有所动摇,立刻也双手抱胸,说道:“父亲若执意不管,那我们也就不理了,干脆过些安逸日子算了。 以后就做个太平王爷,反正我还有这么多兄弟,祖父若是看重我们一家,您不妨从中挑一个有潜力的好好栽培,将来让他登基便是。” “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 朱高炽听到儿子这番消极的话,眉头紧锁,转过身来。 什么叫他儿子多?还要再挑一个培养?这话要是传到祖父耳朵里,怕是第二天就得重新考虑废立太子的事,甚至可能直接把汉王推出来。 朱瞻基听罢,嘿嘿一笑:“父亲,您这想法未免太狭隘了。 您只顾及朝堂和功臣贵戚的看法,却没想过百姓的感受。 那些难民又如何看待您?” “而且,等您帮这些难民改善生活后,祖父看见这些政绩,他又会怎么看待您?” 朱高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小子就是皮痒了,尽会说些花言巧语哄骗你爹!” 朱瞻基无语…… 自家父亲这是跟狗过不去了吗? 不过前几天他还让张懋去找那只捣蛋的狗,不知道现在找着没有? 至于母亲那里,他已经交差了,找了一只白色波斯猫,如今母亲喜欢得不得了。 这波斯猫果然如传说中一样,自唐朝以来就被皇室贵族当作宠物饲养,果然是温顺乖巧,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真是个有“品” 的家伙。 如今自家的老母亲走到哪都要抱着那只猫,哪怕是在织毛衣或打麻将的时候,也要让两个伶俐的小侍女在一旁时刻陪伴。 这样的生活,要是放在未来的世界,准能让不少情趣爱好者羡慕死了。 这就是典型的“人不如猫” 系列啊! 朱高炽完全不知道此刻他的儿子正在盘算着给他找条活泼的小狗的事呢。 他内心正为要不要向那些功臣贵族买地的事纠结着,越想越觉得惭愧,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圣贤书里的教诲。 可一想到儿子提到的那些流民,他又不得不应承下来,还得帮儿子去买地。 想到自己似乎吃了亏,朱高炽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朱瞻基没搭理他,继续在温室里查看情况,检查完毕后,便开始让人直接播种。 黄瓜、苦瓜、茄子、空心菜,甚至还种了些莴苣。 嗯,这里的莴苣可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生菜,而是泛指莴笋、油麦菜以及生菜。 长见识了吧? 不过莴苣这种植物确实历史悠久,大约公元五世纪就传入了中国。 第75章 皇家日报 至于种地的事,朱瞻基就没亲自动手了,他只是找了找自己喜欢吃的几种蔬菜,把种子交给几个宫女太监,然后就在旁边看着热闹。 朱高炽看到儿子这副悠哉的模样就来气,回想自己监国时,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从早忙到晚。 等到儿子监国了,却每日上午只在乾清宫待半天,吃完午饭就溜之大吉。 剩下的半天时间,连个监国的样子都看不到,现在还有空闲种地?这比他自己这个闲散在家的太子还悠闲啊。 这阵子他每天还忙着与文人雅士们交流切磋,有时讨论圣贤学说直到深夜才归。 想到这里,朱高炽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朱瞻基,问道:“儿子,我最近给你准备的文章,你看了吗?什么时候出第一期报纸,给我个准信,我也好通知那些读书人!” “快了,快了。” 朱瞻基听到父亲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尴尬,这几*一直在忙水泥和玻璃的事,早就把报纸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经父亲一提醒,才想起那些文章,大概已经被他丢到某个角落了。 这件事显然是没有意义去看的。 朱高炽见儿子这副模样,立刻明白儿子已将此事抛诸脑后,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恼意。 他为了这份报纸的事,这些日子一直陪着那些老夫子们,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可这个儿子倒好,竟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快了,快了”,这不是在戏耍他吗? 朱瞻基见父亲发怒,也知无法再搪塞,赶紧说道:“父亲,要不这样,您去告知他们,三天后,大明皇家人民日报的第一期就正式发行如何?” ------------------- 随着父亲的一声催促,朱瞻基不敢再拖延。 忙完温室的事后,便立刻投入到报纸的筹备工作中。 他首先取出数日前朱高炽派人送来的一些稿件。 接着开始了二次筛选、审核,并初步排版与校对。 与此同时,另一边,看到儿子终于重视起报纸之事,朱高炽也开始为朱瞻基操持温室事务四处奔波。 作为太子,加上平日里监国积累的威望,朱高炽一开口,那些功臣权贵们都积极配合。 况且朱瞻基给出的价格本就不低,对他们来说,既能让太子满意,自己又无损利益的事,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有几家世族主动献出地契,免费交给朱高炽,但朱瞻基并未接受。 凡是送上地契的,地契照收,但相应的银两必定按时足额奉上,一分不少。 免费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吃的,更何况这些人都精明得很。 今天接受了,明天可能就有人借太子之名胡作非为。 自己并不缺钱,没必要因小利而缩小格局。 各类田地收购完毕后,朱瞻基这边也没闲着。 一方面催促玻璃厂加快玻璃生产;另一方面也让周忱召集更多工匠,加上最初为朱瞻基搭建温室的二十多名工匠带领, 短短几天,应天府郊外便新增了数百个温室。 这些温室皆以太子府内的温室为蓝本建造,背阴面为保温墙,主体以水泥为骨,外覆玻璃并用木条加固成型。 在原有的草棚之上,又覆上一层可自由开合的草席,用于夜间保暖。 结构简易,搭建亦不费事。 完工当日,朱瞻基便将避难而来的应天难民悉数安置其中。 这是首批难民,约五六千人。 尽管暖棚不多,但一个棚能容许多人。 有遮风避雨之处,总胜于露宿街头。 随着难民的加入,暖棚的修建也多了人力。 一些身强力壮的,主动跟随工匠帮忙砌墙之类。 体弱者则开始耕种已建成的暖棚。 这些都是好事,一切井然有序。 太子府内, 经过两天校对与朱高炽提供资料,大明首份报纸终告校对完成。 有了范本,朱瞻基连忙告知父亲,随即前往事先布置好的报社。 这家报社是朱瞻基早先选定的富商宅院,占地颇广,约两三亩。 朱瞻基买下后加以改造。 前院设为报社办公区,主要负责稿件接收、初筛及后期发行。 门口早已挂上皇家人民日报牌匾,由朱高炽亲笔书写。 大门两侧朱瞻基撰写的对联,经朱高炽重新抄写后装裱于两侧。 后院改为仓库与印刷室。 仓库用于存放纸张及印好的报纸。 印刷室为核心,此时室内靠墙处已摆满一列列字库,整齐排列着大量雕刻精美的铜活字。 这些活字小巧精致,按规律排布,总计数万枚,字频高的如“之” “乎” “者” “也”,每字都有数百枚甚至上千枚。 在周围还有一些预先雕刻好的木块,与铜字大小相同,一旦有铜字缺失,它们就能即时填补空缺。 每组字模旁都有对应的印刷台,台上放置着一个边长一尺七寸、宽一尺两寸的方形凹槽。 十几个识字的印刷师傅坐在各自的轮盘前,手持抄录好的稿件,逐一将活字嵌入凹槽中。 完成后,更有学问的文员会仔细核对稿件,确保无误。 确认无误后才会上墨,随后进行十份试印。 这十份试印会被送至另外十名文员处复核。 直至完全确定准确无误,才会最终敲定印刷版。 虽然流程繁琐,但这却是当时最稳妥的方法。 谷埥 毕竟《皇家日报》关乎皇家声誉,朱瞻基也不愿向祖父交代时出错。 所以无论过程多么复杂,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执行。 印刷本身并不难,这个时代的技术已相当成熟。 不论是油墨还是纸张,朱瞻基都不必过多操心。 这些工匠皆为经验丰富的印刷师,对操作流程熟稔于心。 朱高炽到达时,朱瞻基已将校对完毕的稿件交付工匠。 三次初审也已完成。 每位工匠面前的字槽里,报纸的基本样式已确定。 “儿子!” 朱高炽看见朱瞻基端坐主位品茶,便呼唤了一声。 见到父亲,朱瞻基笑着上前打招呼:“爹,您来啦?” 工匠们得知眼前是太子,正欲行礼,朱高炽摆手阻止,笑道: “继续干活吧,别管我。” 说着,他把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问:“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印刷了吗?” 见父亲仍有些担心,朱瞻基笑着说:“一切就绪,只等您一声令下!” 朱高炽听后,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心中甚喜,稍作犹豫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开工吧。” “好嘞!” 朱瞻基轻笑着回应了一声,随即转头望向印刷室里的所有工匠,高声说道: “动手吧!” “这小子!” 朱高炽听着朱瞻基略显俏皮的语气,忍不住笑了笑。 然而他并未多言,内心却激动不已。 这份报纸虽由儿子提议,但他同样深度参与其中。 与朝堂上的纵横捭阖不同,看着报纸,朱高炽仿佛感受到自己亲手培育的孩子即将诞生。 相比之下,朱瞻基显得沉稳得多。 他不像父亲那般单纯关注实际成果,而是更在意报纸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 十余个印刷台同时运作,每台配以三名工匠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为字模涂墨,一人校准纸张位置,另一人则手持毛刷,在纸张定位准确后快速涂抹,确保油墨均匀覆盖。 完成一面后,报纸即刻被取下烘干,接着印制另一面。 整个流程虽然单张耗时约半分钟,但由于采用流水线作业,实际效率远超此数。 随着首份成品问世,第二份、第三份紧随其后,节奏愈发紧凑。 “快,递一份给我瞧瞧!” 见第一份成品出炉,朱高炽立刻吩咐朱瞻基。 朱瞻基摆摆手,随即有文书送来最早印刷的那份。 报纸尺寸与活字印刷所用的字槽相同,长一尺七寸,宽一尺二寸,换算为现代单位大约为54厘米和39厘米,大小与后来的报纸无异。 材质选用的是吸墨性能最佳的麻纸。 抬头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大明皇家人民日报】 这些字是从北伐军中的朱棣处特意求来的。 虽然这位爷爷自幼未受太多教育,与太祖父类似,但登基后便成为知耻而后勇的典范。 字体虽谈不上顶级,却自带一种正气凛然的气息,极具震慑力。 这八个字特别加粗放大。 其余部分仅在各小标题处稍作强调,字体略大于正文且稍显粗壮。 出于美观与便利读者的考虑,无论是小板块还是整个报纸的大框架周围,都精心绘制了简洁的线条作为边框。 若与后来的报纸相比,这份初版唯一的不同之处或许就在于缺少了插图这一元素。 朱瞻基本想加入一些简单的绘画再交由工匠雕刻,但因时间紧迫未能如愿完成。 接过报纸后,朱高炽的目光先落在上方八个大字上稍作停顿,忍不住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迅速翻阅起来。 7017k ------------ 小如绿豆般大小的漆黑字体端正且分明,一股特有的墨香扑鼻而来,这种属于文字的独特气息令朱高炽颇为喜爱。 他读得很专注,表情也随之变换,时而惊喜,时而疑惑。 尽管其中不少文章他已经看过,但以报纸的形式重温,竟别有一番趣味。 尤其是关于朝廷政策的部分以及民生相关内容,大部分出自朱瞻基之手,语言通俗易懂,却意外地让人读来顺畅。 特别是那些断句时的标点符号,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标点符号在大明并非没有,只是种类有限且形式简单。 然而,这份报纸中使用的标点,却是朱高炽前所未见的。 正是这些新颖的标点,使得文意表达得更加明确,也使他越读越投入。 朱瞻基并不像父亲那样心思复杂,对于标点符号,他直接沿用了后世的方法。 在这个时代,这虽算不上什么革新之举,但也谈不上多么稀奇,因此他并未多加关注。 标点符号用于报纸之中,不过是为了让文字含义更为清楚准确而已。 朱瞻基无需像父亲那样逐字逐句分析内容甚至标点,他看报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因为他对版面布局早已烂熟于心。 第76章 军事报和娱乐报 他的主要职责在于确保报纸版面无误,以及保证印刷字体清晰可见,不会出现模糊不清的问题。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尽管字体已经缩小至极,却依然保持了良好的印刷质量,未发生任何偏差。 报纸上的字迹分明,墨色洁净,排版也十分整齐,就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 这般模样,这张报纸已算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便全看内容如何。 朱瞻基浏览完报纸后,端起一杯茶,静静等待父亲的到来。 印刷房内,随着时光流转,工匠们迅速完成了大量报纸的制作。 朱瞻基估算了下时间,十个印刷台每分钟大约能印三百份报纸,那么一小时便可印制一万八千份。 除去前期准备的时间,一天还能有十多个小时用于印刷,大约能产出二十万份报纸。 若是在次日发行时追加印刷量,最终总印数可达三四十万份。 不过以这样的需求量,现有的工匠肯定不够,必须招募更多人手,并实行轮班制。 对朱瞻基而言,这并非难题,只要动用权力或资金即可解决。 虽然三四十万份报纸与应天府千万人口相比仍显不足,但作为皇室发声的媒介,这一数量已经足够覆盖当地需求。 朱高炽看完报纸后,满意地点点头说:“报纸做得很好,尤其是标点符号的设计,将来定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有了它,读书也变得更容易。” 他接着评价道:“头版聚焦政务,官员看了能了解时局;二版关注地方,朝廷借此知晓民间疾苦;三版贴近民生,百姓从中得知如何谋生;四版刊载美文,学子通过阅读提升文采。” 无论平民、官员还是皇帝,都能在报纸中找到感兴趣的内容。 朱高炽边赞叹边提出疑虑:“但如此一来,这份报纸究竟该如何定价呢?定价太高推广不易,太低又怕遭人轻视。” 朱瞻基笑着听父亲说话,当听到定价问题时,立刻摇头道:“不要收费,免费发放。” 朱高炽闻言愣住了,沉思片刻说道:“这……” 朱高炽听闻儿子之言,稍作沉吟,随后摇头道:“儿子,虽免费可让更多人读报,但若不收费,怕是会让此事显得太过随意。” “爹,我只是不愿收钱,并非说卖报之人也不可收钱啊。” 朱瞻基浅笑一声,继续说道:“报这物事,定价需适中,过高则贫民不屑,我觉得每张以一两文计价便好,普通人家也能承受得起。” “届时我会找些清苦之家售卖此报,权当付与他们工钱。 至于有人因价廉轻视,这种人不读报也好,不过是愚钝罢了。” 朱高炽听后点头思索片刻。 他觉得,儿子这主意倒不错,能让贫苦者得些许利益,这是值得称赞之处。 见父亲已被说服,朱瞻基转移话题道:“爹,这些事务我都已安排妥当,明日清晨您尽可安心,定能让报纸传遍街巷。 不过,还有两件琐事,还需您费心操持。” “何事?” 朱高炽一听,顿时警觉,前几日,儿子让他往勋贵家购地,已是让他颇感难堪。 如今又提两件事,第一反应便是推辞,却又忍不住好奇,便开口询问。 朱瞻基未理会父亲诸多顾虑,稍作停顿后便说:“这两件事均与报相关。 其一,我欲将报务推广至全国,各州府设分社,应天总社负责审稿、排版及发刊,分社只处理稿件接收、印制与派送。” “分社所接稿件悉数送至总社,总社完成排版后,即刻派遣合格样报送往分社印行。” 朱瞻基起名“大明日报” 时便决意每日发行全国。 除应天外,其他地方或许难以同步,晚一两天或十天半月皆有可能。 在此时节,这点时间差并无大碍。 毕竟当时信息传播本就迟缓,朝廷政令下达亦需时日。 报晚几日,不过是与应天及邻近之地相较稍逊,未必比朝廷政令到达更慢,自不影响朝廷旨意的宣达。 若是他将来能把那个东西也研制出来,那报纸传递的速度肯定会更快,这就是信息同步。 “设立分社是个好主意,这样能有更多的百姓读到报纸。” 听到要建分社的事,朱高炽先是点头称赞,随后好奇地问:“这事你要我怎么帮忙?” 朱瞻基笑着掰着指头说:“爹,您看我手底下现在没人可用,所以建分社的事还得您帮忙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才,每个分社都要有个总编,两个主编。 主编可以随便选,但总编必须特别靠谱!” “这个好办!” 朱高炽一听就答应了,这些年他监国期间积累了不少可靠的人才,尤其是一些因他而被逐出朝廷的人,现在正好让他们发挥所长。 报社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对这些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答应之后,朱高炽仍保持着警觉,看着朱瞻基问:“还有别的事吗?” 朱瞻基见父亲答应了,笑得更欢:“最后一件事,我想在《人民日报》之外,再开个军事报和娱乐报。” “军事报?娱乐报?” 朱高炽听得一头雾水。 他自己连《人民日报》都还没整明白,难道儿子现在又要弄两个报社? 而且还是军事报、娱乐报? 联想到《人民日报》,军事报勉强还能理解。 军事嘛,肯定与军队有关,内容自然也是军事相关。 可这娱乐又是啥玩意儿? 斗鸡走狗? 还是*玩乐? 这种东西也能登报? 皇家还去报道? 朱高炽觉得儿子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军事报当然是报道军事的,也可以叫《军事月报》,每月一期。 爷爷现在正北伐呢,我想让您找几个胆识过人的读书人,去军营里记录爷爷攻打马哈木的各种军事行动,还有两军交战时的见闻,由爷爷挑选可以上报的内容,再通过驿站传回,经审核后公开,以鼓舞士气。” 朱瞻基并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朱高炽在看到娱乐报刊时竟联想到斗鸡遛狗之事,见父亲一脸困惑,便为其详细解说起来。 提及军事报,朱高炽点头表示认可,这与他的认知大致相符。 就像以往战事中的捷报一样,每次捷报传来,不论是士子还是庶民,都能感受到鼓舞。 过去靠口耳相传,如今改为报刊形式更为便捷,影响不大。 然而朱高炽关心的并非此,了解大致内容后,他询问起娱乐报的情况。 朱瞻基回答说:“娱乐报不过是供百姓茶余饭后消遣所用,它不冠以皇家名号,仅属获准发行的民间团体,每周一期,每七日为一周期,可称娱乐周报。” “其主要内容涵盖大明的风俗人情及名人事迹,也可包括才子佳人的趣事,尺度可以稍宽,内容亦可灵活些,不必过于拘束。” “当然即便如此,所有内容必须真实可信。 比如某位淮西大儒深夜造访青楼这样的事情,我们绝不可凭空捏造,必须有确凿证据。” “你这孩子,这不是毁人清誉吗……” 朱高炽听了儿子的话,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无奈。 什么淮西大儒深夜逛窑子?山东的大儒?咳咳……这孩子没记住其他大儒,却独独记住了自己提到过的那位淮西大儒?要是这事传出去,那些大儒还不炸锅?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趣味。 一旦这种娱乐周报出现,那些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背后干着见不得光的事儿的人,恐怕以后做事儿都要多思量了。 再说,这种娱乐周报名义上归属于民间,并不属于朝廷或皇室,就算出了问题,也与朝廷皇室无关。 想到这儿,朱高炽肥嘟嘟的脸庞不禁浮现出笑意,低声自语道: “不挂皇室名号就好,也该给这些读圣贤书的人套上点束缚,省得糟蹋了圣贤之道。” ------------ 朱高炽声音太轻,朱瞻基没听真切。 看着自家老爹笑得憨态可掬,他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将报纸分为三类,其实有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人民日报》还是《军事月报》,都是以皇家名义发行的,一个是政治需求,一个是军事需求,两者均属官方范畴,一举一动都代表朝廷与皇室,必须严谨客观,不容许出错,以维持其权威性。 然而,《娱乐周报》不同,它是民间产物。 表面上看似只是形式变了,实质却截然不同。 它脱离了官方体系,无需承担权威压力,偶尔出错也无妨,甚至不必为言论负责。 傻爹只看到《娱乐周报》束缚了正人君子,而朱瞻基却预见它将成为某些行为不端之人堕落的工具。 想想后世的娱乐新闻,揭露了多少表面光鲜的明星背后的问题。 若放在明朝,又会有多少人的底子经得起审视? 这简直是一柄无形的利剑,指向谁都能让他倒大霉。 当然,这柄剑不能轻率使用,用多了读者会麻木,最理想的效果是打击那些倒霉蛋。 比如李时勉这类人,毫无道理地与你作对,还无所畏惧。 对他公开曝光,让他彻底身败名裂是个办法。 但皇家日报对此不便描述得太具体,顶多简单说一句“李时勉多次在朝堂争辩,被关入诏狱” 。 要是细节过多,会让人觉得朝廷或朱瞻基阴险狡诈,反而损害形象。 这也是朱高炽不让朱瞻基详述此事的原因,以免自己沾染污点,也不详细报道反而引发争议。 不过这些都与当前的大明皇家《人民日报》无关。 当天傍晚,朱瞻基召见了张懋。 紧接着,锦衣卫全员出动,挨家挨户敲开了贫困家庭的门。 第二天清晨,应天城的街道上多了许多身穿小棉袄、背着特制挎包的孩子。 他们平均年龄在十二三岁至十五六岁之间,个子矮小,身体虚弱,面黄肌瘦,但挎包上的“皇” 字格外醒目。 “卖报啦,大明皇家日报,一文钱一份,内含朝政大事、民生地理、诗词歌赋!” “卖报啦,衍圣公孔缙弃笔从戎,誓言驱逐瓦剌蛮夷,一文钱一份!” “卖报啦,郑达新作《夜赠李柘》,一文钱一份!” 第77章 影响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街头巷尾。 这些孩子来自昨晚被锦衣卫找上门的家庭,大多不识字,甚至没有正式的名字。 在锦衣卫的安排下,他们来到报社,得知售卖报纸所得归自己所有后,迅速记住了吆喝词。 不到一小时,三百多名孩子就完成了培训。 几个读书人在酒楼门口拦住喊着“孔缙从戎” 口号的孩子,质问他消息来源及“皇家日报” 的含义。 孩子紧张地攥紧报纸,无助地看着眼前的巨人般的读书人。 这些人在他眼中宛如天上的文曲星,就连他的父母见到他们,也总是不敢直视太久。 他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注视这边的一名锦衣卫,这才稍稍松懈了些许紧张的神经。 带着些许畏惧,却又鼓起勇气将手中的报纸递出,说道: “几位文曲星老爷,这是大明皇家人民日报,每份只要一文钱,您……您要不要买一份?” “这就是报纸?” 一名读书人见到小萝卜头递来的报纸,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满脸惊喜地说道: “太子殿下前几日在江南会馆摆宴,广邀天下贤士,与会者皆是俊杰。 我不才,有幸随恩师谢鸿谢老入席,在太子殿下西南十丈处,亲耳聆听殿下提及这报纸,说是要在这两日发行,里面记录了朝政、民生、地理以及诗词歌赋之类的内容。 殿下还嘱咐我们多留意,以便将来入仕打好根基。 没曾想今日竟真的见到了实物,小友,快给我一份吧!” 小萝卜头不明白为何面前的文曲星老爷突然变得如此兴奋,但听说对方想要报纸后,立刻开心地回答道:“文曲星老爷,大明皇家人民日报,每份仅需一文钱!” “某怎会亏待你?” 听见小萝卜头张口便要钱,那读书人既羞且怒,伸出手就想直接夺过报纸, 可他刚有所动作,身旁的朋友便迅速拉住了他, 就在他满腹疑惑之际,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名锦衣卫已经站到了小萝卜头身后。 这名锦衣卫个子不高,身形也不魁梧,但怀抱一把鸳鸯双刀,神态淡然,目光微微上挑,虽未提高音量,但语气冰冷:“太孙殿下有令,大明皇家人民日报,一份一文钱,绝不赊欠!” “季叔!” 小萝卜头瞧见锦衣卫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脸上也绽放出欢喜。 他知道这位锦衣卫,正是昨日冷着脸敲开他家门的人。 听其他锦衣卫称呼他为张季,于是他也跟着喊“季叔” 。 尽管这张脸显得冷峻,他却觉得格外好看,因为正是这位“季叔”,让他穿上暖和的小棉袄,还能靠卖报纸赚些零花钱。 他不懂什么是恩,也不知何为感恩,只晓得这个冷脸大叔虽然昨日把他的父母吓得不轻,却是个好人。 “嗯!” 季叔对被称作叔叔这事不太适应,冷着脸应了一声后,便严肃地说:“好好卖报,我去监督其他人。 若有人滋事,你就大声求救,太孙殿下有令,任何人阻碍你们,均可当场制伏。” 话毕,他瞪了那几个面露惊恐的书生一眼,警告之意溢于言表,随后转身离去。 书生们无语凝噎。 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一个小孩子居然有锦衣卫护着? 刚刚想抢报的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怕地望着季叔远去的身影。 小萝卜头等季叔回去后,见几个书生额头冒汗,想起自己爹娘昨天受惊的模样,顿时没了惧意,宽慰道: “诸位先生莫怕,季叔其实很和善,只是不爱笑罢了。 太孙殿下也挺好,还送了我们衣物,暖得很呢!” 书生们默然。 锦衣卫不可怕? 不过就是不苟言笑? 这话你跟朝廷的*说说看? “哼……哈哈!” 一位书生干笑两声,再瞄了一眼那边偶尔往这边瞧的季叔,心疼地从兜里摸出几枚铜钱道: “小友,买五份《大明皇家人民日报》!” “好嘞!” 小萝卜头双眼放光地接过铜钱,谨慎地揣进怀里,接着急忙数报纸。 他其实不大会算数,五份报纸数了五次,确认与怀中铜钱数目一致后,才满心欢喜地递过去,笑道: “老爷,这是五份报纸,五文钱!” 几个书生接过报纸,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匆匆忙忙奔回酒楼。 小萝卜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的背影,正好张季望来,他立刻咧嘴一笑,低声嘀咕道: “季叔要是笑了,肯定特别好看吧?” 嘀咕完,他又想到什么,赶忙从肩袋里拿出一份报纸,高声吆喝起来: “卖报啦!十一月十七日,《衍圣公孔缙北上面圣,弃笔从戎,瓦剌未灭,誓不卸甲,明军雄壮,皇上英明》………” ……… ……… 应天城中,报童的叫卖声宛如一道流动的风景。 报纸甫一问世,便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仅仅一文钱,买不起一个馒头,却能换来一份记录朝政、地方动态、民生百态及名家文章的报纸,对那些囊中羞涩的学子而言,无疑是欣喜之事。 虽有人轻视这低价报纸,但当他们听完他人议论国策而自己却懵懂无知时,便立刻坐不住了,悄然也去购买一份。 “诸位,这份报纸实属难得,朝廷大事、地理民生、名家撰述,皆具,仅需一文钱,堪称我辈之福!” “兄台所言极是,据说此报由太子亲督,旨在让读书人早知朝政与地方事务,日后为官也好造福百姓,太子此举确显仁爱。” “小哥,请再给我一份报纸,我要送给不在应天的好友,如此盛事不可让他错过。” “我也要一份,刚好有个朋友在外地。” “好,那就两份,我有两个朋友!” …… 不过片刻,满街的报童就被人群团团围住。 应天乃一国之都,文化底蕴深厚,人口逾千万,其中至少三成是读书人、官员或富商。 这些人大多识字,见报纸热销,自然好奇。 更何况只是一文钱,实在不值一提,众人更不会吝惜。 当然,也有些人不安分,想制造麻烦。 毕竟报纸热卖,就意味着有利可图。 应天这样大的城市,有君子亦有*。 这些人向来没有底线,平日无所事事,专以欺凌弱小为乐,如今眼见报童获利,怎能按捺住贪念? 即便这些无赖恶徒刚想对那些瘦弱少年下手,立刻就会察觉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出了一个佩带鸳鸯双刀的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从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卖报少年背后,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弥漫开来。 屡试不爽之后,不少混混被投入诏狱,竟使得应天的秩序大为改善,犯罪率直线下滑。 而一些精明的无赖甚至见到挂着“皇” 字背包的少年转身便逃。 他们深知,从此之后,这片土地上又多了一类他们无法招惹的存在。 毕竟,在应天,锦衣卫遍地都是,说不定你身边的兄弟就是他们的耳目。 如此一来,卖报少年们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一些聪慧的少年也开始大胆起来。 开始刻意前往读书人聚集之处,尤其是那些青楼酒馆门前。 这类地方聚集了最多的文人,官员富商也常在此流连。 对这些少年来说,以往这里是绝不敢涉足之地。 因为这里的任何人,只要稍有触碰,对他们来说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家中父母平日里反复叮嘱,这些地方只有文曲星老爷能去,怕他们冲撞了神灵,禁止接近。 可如今,他们忽然发现,这些所谓的文曲星老爷,似乎也没父母说的那么可怕,他们也惧怕某些人。 就是那些敲开他们家门、让他们穿上保暖棉袄的严肃大叔。 有了这些大叔的庇护,那些昔日对少年冷嘲热讽的文人,如今也会笑着称呼他们为小郎君或小娃娃。 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目中无人,好像脸上只有两个鼻孔一般。 不少买到报纸的文人或商人,拿到报纸后都会迫不及待地当场阅读。 有些人则边走边读,越读越入迷,最后停下脚步。 当然,文人或富裕阶层最爱去的地方无疑是烟花之地。 此时的时间,放在后世大约是清晨*点的模样。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吆喝在这些繁华场所回荡,不少沉睡中的学者或达官显贵猛然惊醒。 匆忙间,有人衣衫未整便从楼宇中奔出,还有人在奔跑的同时套上衣物。 出来后才发现,原来是几个小个子的孩子扯着嗓门叫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正要开口抱怨时,却听见周围许多人正在议论大明皇家人民日报的事,再定睛一看,正是那几个孩子在嚷嚷的内容。 得知这份报纸的由来后,众人都顾不上计较被打扰之事。 赶紧掏出怀中仅剩的几枚铜钱,急切地购买了一份。 报童一次携带的报纸数量有限,大约百份左右,太多的话,他们既不好拿,挎包也盛不下,拿在手上还容易损坏或沾染灰尘。 原本这是朱瞻基为了这些孩子考虑周全的结果。 然而,烟花之地向来是文人雅士喜爱逗留之处,随便一家青楼,每晚至少都有二三十人留宿。 一条巷子里更是聚集数百人,如此一来,几个大胆前来的报童刚吆喝完,手中的报纸就被一抢而空。 看着满满一兜的铜板,孩子们乐得合不拢嘴,按照太孙殿下制定的规矩,这些钱全归他们所有。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铜板,这笔钱足够买多少个大饼啊。 但抬头一看,更多文曲星一样的读书人正朝他们走来,孩子们顿时眉头紧锁, 这些读书人一人就是一个铜板,两人就能换一个大饼,这么多,他们岂不是要吃穷了? 第78章 陌上归人待旧人 想到这,他们仿佛看见那些书生流出口水的模样。 可偏偏挎包里的报纸已经售罄。 “什么?你这里也没有了吗?” 晚到的一些人连续询问几个报童,得知报纸已售完后,不禁捶胸顿足: “唉,都怪银川姑娘,非要纠缠不清,不然我怎么会错过?” “郑老不愧是我们淮西的儒学大师,《夜赠李柘》这首诗写得太好了,你看这两句‘秦淮人家酒欲浓,云泼月色登枝头。 我与繁花千千树,陌上归人待旧人。 ’好诗,真好诗!” 街边的一家青楼门口,买到报纸的人们当场打开阅读,读到精彩之处,便高声朗读出来。 周围还有一些未能购得报纸的人,听见那人朗读,心中越发瘙痒难耐。 偏偏此人读诗只挑头尾,不读中间完整内容,让人听得直想冲上去抢过报纸才能平息心中的愤懑。 这里买报之人并非单一喜好,有人醉心于诗词歌赋,有人关心朝廷大事,也有人热衷于民生地理。 看到读诗吸引了众多目光,立刻有人高声说道: “你们看看头版时政,第一条,五十九代衍圣公孔缙,十七日北上面见圣上,竟然弃文从武,此事真假如何?” 衍圣公的名字在士林间影响深远,众人一听此言,纷纷围拢过来。 一位中年男子仔细看过报纸后点头说道: “应当不假,这份报纸本由太子殿下创办,其内容自是可信。 再看第二段,皇上因衍圣公的言行深受感动,特降旨意:只要衍圣公在战场杀一蛮夷,便可官升一级;若能斩杀十四人,则可获世袭罔替的公爵之位,皇上仁爱,衍圣公日后或许将一门两公爵了,这是我儒家前所未有的盛事啊!” “唉,我常听人讲,皇上厌恶文人,偏爱武功,今日看来是我们误解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皇上对我们这些读书人关怀备至,衍圣公更不必说,古有班超、班定远弃笔从戎,封侯万里,今衍圣公北上千里,杀敌封公,也不逊于汉时班定远啊!” “此言极是!皇上尚武并非毫无缘由,宋朝的教训历历在目,我们读书人肩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如今蛮夷侵扰边关,我等怎能安然无事?衍圣公弃笔从戎,实为我们读书人的典范,谁说只有武人才能上阵杀敌?我们读书人难道只能舞文弄墨?诸位兄长,男子功名当在沙场取得,我已决定,明日便北上,不灭蛮夷,誓不卸甲!” “说得真好,男子功名当在战马之上获得,这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兄台,陈某愿与你并肩同行!” “大明威武,明军威武,皇上威武,衍圣公威武!诸位兄长,衍圣公都能弃笔从戎,我们这些读书人怎能让衍圣公独享荣耀?” 7017k ------------ 报纸的畅销程度让朱瞻基感到意外。 短短一天内,三十多万份报纸便销售一空。 此外,他还特意吩咐报社多印制了一些刊物。 与此同时,民间掀起的参军热潮,也让朱瞻基感到意外。 不知是谁首先发起了“学孔缙” 的风潮。 这让朱瞻基意识到,他对这个时代孔家这位衍圣公在读书人心中的威望还是低估了。 孔缙放下笔杆投身军旅,一时间,应天几乎有上千名读书人开始召集朋友,准备北上参军。 而他的爷爷也因此一夜之间改变了长期以来在读书人眼中穷兵黩武、冷酷残暴的形象。 听到这个消息,朱瞻基既哭又笑。 特别是得知一些读书人居然认为之前误解了皇帝,捶胸顿足痛哭,高呼皇帝仁慈时,他更加哭笑不得。 朱瞻基不知道当这些消息传到他爷爷耳中时,爷爷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的爷爷从未掩饰自己的登基过程,也从未否认建文帝的存在。 甚至他自己也常常用这件事来调侃自己。 就像形容自己的傻父亲一样,他也经常调侃自家出身,却出了个大圣人,像是阴沟里跳出了个棉花团。 现在这件事,朱瞻基觉得比朱家出了个傻父亲还要令人啼笑皆非。 毕竟他爷爷杀的读书人快赶上太爷爷朱元璋了。 前一刻还在图谋篡位的阴沟里,下一刻就成了读书人嘴里的洁白棉花球。 这些人不但没骂他,反而开始赞美起他? 突如其来的转变,估计朱棣都会惊呆了吧? 这明明是用来坑害孔家的计策,如今却成了他仁慈的借口? 朱瞻基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他爷爷这辈子怕是头一次被读书人称为仁慈吧? 仁慈? 要是让孔缙听到这话,估计一张老脸都要气成煤炭色。 “你这孩子,说不清你是损我,还是夸我!” 朱高炽自然也在留意报纸发行后的影响。 他也听说了爷爷在民间读书人口中的形象转变。 还有那些嚷嚷着要北上的读书人,这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把报纸当作一个让读书人提前了解朝廷政策的工具,将来做了官,也能学到治理百姓的方法。 没想到这些人听到孔缙放下书本去当兵的消息后,竟积极响应。 朱瞻基在报纸上登载有关孔缙的事迹,也只是瞥了一眼。 他原以为朱瞻基这样做是为了减少朱棣强制孔缙参军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谁料到结果虽然相同,只是路径不同,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些读书人竟然开始称赞自家老爷子仁慈? 如果这样的行为也算仁慈,那世间恐怕再无暴虐之人了吧? 朱瞻基听父亲说完,笑着说道:“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的啊!” “哪里好?我看也就是你爷爷觉得好,他还落了个好名声呢!”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表情复杂,又有些迟疑地说:“还有啊,那些读书人往北方去的事儿,你一定要让人拦住。 一帮连东西都扛不动,连鸡都不会杀的读书人,到了战场上能有什么作为?这不是白白给敌人送人头吗?” “没事!” 朱瞻基摇头,不同意父亲的说法,说: “这些读书人大概就是一时冲动罢了,真正北上去的人肯定不多。 到时候我会派人保护他们前往。” “再说,你说的那种去了战场就送死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些读书人是来支持爷爷北伐的,你觉得爷爷会真的让他们上战场吗?指不定还会把他们当成珍宝般呵护呢,支持爷爷北伐的读书人可是太少了。” 谷緧 “再者,这些怀着热血的读书人,就算经历些战场上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历练,将来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老朱家培养出几个能文能武的将领呢!” “胡言乱语!满嘴胡言!” 朱高炽依旧认为让这些读书人北上不妥,他觉得这些人以后都是国家的支柱,好好栽培,都是治理国家的栋梁之材。 怎么到了儿子嘴里就变成了能征善战的儒将了? 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朱瞻基,总不能说不让读书人支持皇帝吧? 朱瞻基见父亲无话可说,便笑道:“爹,第一份报纸已经有了模板,后面的内容就由您自己决定吧,我最多也就是管管朝廷的政策而已。” “至于其他方面,比如民生、地方事务,以及诗词歌赋之类的,都得您亲自操心才行!” “我知道!” 朱高炽心中正琢磨着读书人北上的问题,想找个法子劝劝他们。 毕竟这些人初衷都不错,怀揣着报国之心,若日后入仕,只要不忘初心,即便无甚政绩,也不至于成为祸患。 听罢儿子的话,他只是随口答应一声。 朱瞻基见状并未在意,接着说道:“再者,报社的事儿我看还得再完善一下。 首先是各部门分工和人手配置,不能全靠您一个人盯着。” “你是说?” 朱高炽听见儿子提及报社的事,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他对报纸事务颇为关注,尤其是认识到报纸对读书人的影响后,更是放在心上。 但报社是他儿子提出的概念,他对其中的门道所知有限,因此对儿子的意见格外重视。 朱瞻基瞄了眼老爹,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报社架构太松散,这不仅不利于管理,还会导致职责模糊,甚至文章来源都不够稳定。 这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我打算重新规划人员结构。 设立一名总编,由您亲自担纲,统领全局。 其余按版块设置主编一人、副主编两人,每位主编或副主编手下配备三至四名责编。” “责编的主要工作是初审稿件,筛除无价值的内容,将合格稿件送交主编;主编负责复审,挑选优质稿件后再呈给您,由您最终定稿,决定哪些内容刊登。” “这样一来,不仅能帮您分担压力,还能更快找到合适的稿件。” “至于供稿问题,您也需要安排专人撰写文章。 咱们家不缺钱,可以给他们补贴,让他们去各地寻找灵感,只要每月按时交出合格稿件即可。” 朱高炽听完儿子的话陷入沉思,权衡利弊之后缓缓点头道:“主编、副主编及责编的安排很妥当,稿件层层筛选后送到我这儿的自然都是精品。 不过……” 提起此事,朱高炽略作沉思,眉宇间微露不悦:“这般特意安排人撰写文章,此议欠妥。 文章讲究灵机妙得,一味追求数量难免损及品质!” 朱瞻基听罢摇头道:“质量无须担忧,这等角色我唤作记者,即记录实事之人。 他们所撰之文多为旅途见闻,例如赴民间考察,查验官员施政成效,了解民情民意,譬如上次我叫你派人暗访百姓之事,其文无需辞藻华丽,但求言辞通顺、事理明晰足矣。” “记者……这称呼倒是贴切得很。” 朱高炽得知并非吟诗作赋之辈,便颔首应允。 朱瞻基笑道:“其余事宜皆无大碍,报社主笔副编与记者诸事,全权交付于爹便是。” 朱高炽闻言不禁笑骂:“尽知寻我这老父麻烦!” “能者多劳耳!” 朱瞻基笑嘻嘻地拍了个马屁。 第79章 周忱 忽而,朱瞻基想起一事,遂笑着说道:“爹,前几日,我叫张懋替您寻觅的犬已找到,乃是一只小白犬,据说来自奴儿干都司以北,颇为稀奇,模样亦十分乖巧,不知您何时想让我送至府上?” “狗么?” 朱高炽闻言愣了一下,这才忆起确曾嘱咐儿子为自己觅得一只犬。 然他不过随意一提,并未在意,如今听说真的寻到了,不禁啼笑皆非:“你怎生真给我寻来一头?你看我此刻像有余暇养狗的模样否?” “无妨,您若无暇,可效仿娘亲,命两个小太监照料便是。” 朱瞻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连猫主子都有两个俏丽宫女侍奉,这狗断不能低了身份。 朱高炽思忖片刻,点头道:“宫中多的是太监宫女,安排两个服侍犬儿自是无碍,你自行定夺便是,何时送来皆可,哦,对了!” 朱高炽顿了顿,又问:“我听宫女提及,你上次播撒于暖棚中的种子已然抽芽,我过去瞧过,绿意盎然,此法确属良策,如若推广开来,百姓冬季亦能种植些许粮食,如此一年便可收获两茬,产量堪称翻倍。” 这段文字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农业生产的故事。 朱瞻基的父亲朱高炽打算利用温室大棚种植粮食作物,但朱瞻基认为这并不划算,因为粮食不像蔬菜那样容易腐坏且能卖高价,而温室大棚的成本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过于高昂。 尽管如此,父子二人还是来到了温室大棚查看情况。 朱高炽对刚长出来的幼苗表现出浓厚兴趣,而朱瞻基则耐心地解释了黄瓜等作物从播种到结果需要的时间。 整个场景生动展现了古代农业技术的应用以及父子间的互动。 “你这孩子,可得留点神,这些幼苗珍贵得很!” 朱高炽瞧见朱瞻基一把抓起一株苗来回摇晃,心痛得不行,赶忙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折腾,并略带责备地说:“都七八十个日子了,虽说确实时间长了些,不过一月能尝到黄瓜也是美事一件。 外面的黄瓜现在值五两银子一根呢,要是这样,我们家往后就能白吃啦!” “您高兴就好!” 朱瞻基笑着回应。 …… 次日清晨,关于报纸的话题仍在扩散,第二期报纸如期而至。 经过首次的轰动,第二期的内容显得相对平和。 主要集中在时政方面,朱瞻基只准许刊载几则朝廷赈灾的消息。 随着天气转冷,近来大明北方不时传出雪灾的消息。 这类事件都是当务之急,毕竟一旦遭遇雪灾,轻则毁屋,重则掩埋人命。 好在这年冬天户部资金充足,有纪纲打下的基础,加上售卖玻璃所得收益,最近羊毛贸易也开始获利。 可谓自大明立国以来,户部今年冬天过得最为舒坦。 因此,面对各地请求赈灾的奏章,只要问题不是特别严重,朱瞻基都会予以批准。 同时,大批监察御史被派往各地。 这些人的职责是公开监督赈灾事务,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背地里,朱高炽那边的记者队伍也已集结完毕,在简单培训后,朱瞻基便让他们随赈灾事务奔赴各地,暗*间,核实赈灾工作的实际情况。 乾清宫内。 朱瞻基正忙着处理当日公务。 “殿下,如今因暖房修建,应天府的难民数量大幅下降,虽仍有外地难民涌入,但问题已不大。” 杨士奇呈上处理完毕的一份奏折。 朱瞻基随意翻阅一番,沉思片刻后问杨士奇:“近来各地雪灾频发,朝廷虽已派人赈灾,监察御史也派出不少,但他们只盯着赈灾款项,难免有人隐瞒灾情。 我想派一位钦差大臣统筹全局,巡视各地,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杨士奇稍作惊讶,随即点头道:“不知殿下打算派谁前去?” 皇帝派遣钦差巡视全国并非罕见之事,每年朝廷都会指派几位官员前往不同地区考察实情。 然而,钦差的人选至关重要,不仅要求为京官,且职位需在三品以上。 朱瞻基略作沉思,脑海中早已浮现一个人选——顾佐,正是他父亲之前提及的应天府尹。 据其父所述,此人为人可靠,且近年来颇受好评。 朱瞻基亦有意提拔几位亲信,经过查阅顾佐的相关档案后,确认此人确有潜力。 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些信息未必全面。 借此次巡查雪灾的机会,正好能深入了解顾佐的能力。 同时,他还部署了一些秘密调查员分散至各地,收集一手情报。 一旦将这些资料与顾佐所见所闻对照分析,便能更准确地判断其是否适合重任。 想到此处,朱瞻基转向杨士奇问道:“你觉得顾佐这个人怎么样?” “顾佐啊……” 杨士奇稍加思索后点头称道,“他清正廉洁,深受百姓爱戴,现居要职,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很匹配。” 听罢,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就派他去吧。 我待会儿会写奏章呈报给皇祖父,重点检查受灾严重的区域,同时也走访其他未受灾地区,防止有人虚报或隐瞒灾情。” “遵命!” 杨士奇刚答应完,又犹豫片刻,再次行礼道:“太孙殿下,说到顾佐大人,臣这儿刚好有他昨日递交的一份奏折。” 说完,他迅速从桌上取来折子递给朱瞻基。 待朱瞻基展开细读,杨士奇补充道:“这件事还跟新近问世的报纸有关。 自从报纸发行以来,太孙殿下调遣的锦衣卫使应天秩序显着改善,顾佐出于好奇外出巡查时,在几个平民区意外发现多处房屋损毁。” 朱瞻基眉头微蹙,追问:“具体有多少房子倒塌?有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京城乃天下之根本,每一件关乎民生的小事,皆需谨慎对待。 即便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也可能引发巨大的波澜。 前些时日,难民潮涌入此地,已是令人头疼。 朱瞻基费尽心力才妥善安置了他们,可不曾想,接踵而至的是连片房屋坍塌的事件。 若仅是一两处倒也罢了,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意外难以避免。 然而,杨士奇话中之意显然并非如此。 “目前已有七八十间房屋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大部分不过是围墙或屋檐之类,因年久失修,加之近期应天连续降雪与狂风,致使其倒塌;而严重受损的也有三十几间,伤亡人数接近五十。” 稍作停顿后,杨士奇续道:“经顾府尹调查,平民居住区仍存大量类似状况的建筑,一旦遭遇强风大雪,后果不堪设想。” 朱瞻基听罢眉头微蹙,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 应天府历经岁月洗礼,留存诸多古旧宅邸。 尤其平民聚居之地,长期被忽视。 偶发几起房屋垮塌,往往无人过问,即便有人因此丧生,也多是草草埋葬了事。 毕竟,平民区住的尽是贫苦之人,既无利益可图,又缺乏影响力。 能在这一时代替他们发声的官员,实属罕见。 从杨士奇的表情来看,哪怕是他这样的人,若非朱瞻基提及顾佐的名字,恐怕也不会主动关注这件事。 毕竟眼下,饿死的难民比比皆是,雪灾频发,房屋坍塌屡见不鲜。 至于其他官员,则更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早已习以为常。 思索片刻,朱瞻基嘱咐道:“今后但凡涉及百姓安危之事,无论大小,均须优先处理。” 杨士奇听闻此言,顿时警觉起来,明白这是朱瞻基对他提出的警告,遂立即表态:“臣领命!” “嗯。” 瞧见杨士奇的态度,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继而说道:“另外,让顾佐着手启动钦差事务,并从应天开始清查此类房屋的数量及各街道巷弄的通行状况,将数据详细记录,整理成文呈报。” 杨士奇正欲领命,朱瞻基却又加了一句:“对了,杨士奇,你亲自去把工部左侍郎周忱请来,我有任务交给他。” “遵旨!” 杨士奇听见朱瞻基吩咐他亲自去召周忱前来,心中不禁暗自苦笑。 这位太孙殿下虽未直言,却已用最温和的方式点醒了他。 让一位内阁大学士去做寻常差事,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根本。 细思之下,杨士奇亦觉此事自己确有失察之处。 稍作沉吟,他便恭敬地行礼道:“臣杨士奇,谨遵太孙殿下教诲。” “嗯,去罢。” 朱瞻基应得轻描淡写,转而埋首处理事务。 周忱闻讯即刻赶来,虽对杨士奇亲自召见感到诧异,但依旧毕恭毕敬地向朱瞻基请安。 朱瞻基抬眼瞧着他那身新制的绯色官服,语气含笑说道:“这颜色衬你,比从前更添几分气度。” 周忱听罢连忙称谢,言辞间满是感激。 由五品升至三品,不仅是职位上的跃升,更是身份与地位的显着变化。 这身新衣不仅彰显了他的成就,更承载着太孙殿下的厚望。 如果非要以一句来概括绯衣与青衫的不同,或许就是“气质上的高下立判” 吧? 几句简单的客套之后,朱瞻基借着给周忱赐茶的机会,稍作寒暄,加深彼此间的情谊,随后便直入主题:“近来在工部,还习惯否?” 周忱听闻询问,急忙笑着回道:“多谢太孙殿下挂念,一切都挺顺利。 黄尚书对我多有提携,同僚之间也没有刁难,我的指令他们都能及时执行,各类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朱瞻基听罢点点头,对周忱能在工部迅速站稳脚跟感到满意。 不过这中间离不开朱瞻基暗中支持。 即便如此,工部虽位阶不高,却是六部之一,黄福的能力不容小觑。 若无真才实学,哪怕朱瞻基替周忱撑腰,他也难以如此快速地融入其中,更有可能被黄福利用。 然而周忱此言显然表明,他已经掌控了工部的核心权力。 所谓一应事务处理妥当,分明是在向朱瞻基暗示:您交给他的任务已完成,今后若有事需要安排,尽可交付于他。 第80章 拆迁 朱瞻基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于是笑了笑,命小鼻涕将刚挑出的几份折子递给周忱,接着说道:“这几份折子涉及近期应天诸多琐事,既有应天府尹顾佐呈报的平民区房屋坍塌案,也有道路阻塞、刑部案件等杂项,你先过目。” “遵命。” 周忱领命坐下,拿起一份折子仔细阅读。 朱瞻基见状,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悠然饮了一口。 这些折子是他从众多奏章中筛选而出的,内容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某巷房屋倾倒堵路,或雨季某处积水之类,甚至还有些是刑部正在审理的案件。 总之,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有些连上报的资格都没有。 时间跨度不一,但无一例外都与平民区有关。 朱瞻基让人整理出来后,逐一粗略浏览了一遍。 周忱缓缓合上那些折子,时间并不算长。 当他将最后一页折子翻过,抬起头时,眼中带着几分沉思,将折子轻轻合拢,再毕恭毕敬地递给朱瞻基。 随后,他开口询问: “太孙殿下是要着手处理这些问题吗?” 这话说得虽是多余,却也必要。 朱瞻基点头回应,接着说道: “应天乃天子脚下,都城之地,是大明的脸面。 每年都有各国使者、外邦商贾前来,然而在那些我们平常难以察觉之处,依旧隐藏着不少问题。” 稍作停顿,朱瞻基手指轻叩桌面上刚被周忱翻阅过的折子,继续说道: “就像这些折子里提到的,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场大雪狂风就能让房屋倒塌、人命尽失;道路常年被车马践踏,一下雨便满是积水。 还有这些……” 朱瞻基随手取过一份刑部的折子,语气平静却沉重,“这是从今年一月至今,刑部所有案件的汇总。 除去各地的小案件,仅应天城里就发生了百余起命案,其中至少有一百零二起发生在平民区。” “而在这些平民区发生的案件中,除了二十件因证据确凿而成功抓捕凶手之外,其余的要么始终未能查明,成了悬案,要么潦草结案,整套程序根本经不起推敲。” 谷坁 周忱听后陷入沉思。 他曾长期任职刑部,担任员外郎十年之久,对朱瞻基所提及的问题早已了然于心。 他刚才仔细看过那些折子,无一例外,全是那种难以深入调查的案子。 平民区本就鱼龙混杂,地痞流氓、*、无户籍者、老年乞丐,甚至一些逃亡的重犯都混迹其中,这种情况并不稀奇。 正因为环境复杂,许多线索无法深入追踪。 或许你正在追查的某个罪犯,其实是某位权贵豢养的爪牙。 这样的事情往往牵连甚广,即便有足够的证据,也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这话并非虚言。 有经验的人都明白,这类隐性规则无处不在。 大多数人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态度,能避则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直接敷衍过去。 这才是这些案件经不起推敲的根本原因。 至于那些已经结案的案件,更无人在意。 毕竟,每天死个把人,只要不是达官显贵,很少有人会特别关注。 时间一长,这类事情渐渐成了规矩。 平民区发生的案件,只要不是铁证如山、无法*的,都会尽快结案了事。 想到这里,周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犹豫。 他觉得眼前的太孙朱瞻基,并非是那种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的人。 但朱瞻基的性格他又摸不准。 思索片刻后,周忱试探着问:“太孙殿下之意是?” “嗯,我是说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朱瞻基答道,瞥了眼皱眉的周忱,笑了笑接着说,“不过,这些案子我是没打算重新调查的。 这次找你来,是想用别的办法处理此事。” 案子是绝不可能再查了。 朱瞻基虽大致看过这些案件,即便知道其中的隐情,如今也无法追究。 一则时间太久,很多案件早已结案,证据也随时间湮灭。 此时若再查,即便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恐怕也难以还原*。 毕竟现实不是影视剧,也非侦探小说,随便一个案子,有了证据就能轻易查明*。 这根本不是办案,只是主角光环作祟罢了。 听朱瞻基这么讲,周忱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不用查案就好。 虽然他曾是刑部员外郎,但这方面并不擅长,而且他也清楚,这些案子根本查不出所以然。 若真被安排去查案,那几乎等于放弃做别的事了。 朱瞻基没有立刻看周忱,停顿了一下才说:“你在工部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温室的事由工部负责,玻璃更是你亲自督造的,应该对这两样东西有些了解了吧?你觉得水泥和玻璃如何?” 话音刚落,周忱再度陷入深思。 水泥与玻璃他自然明白,这两物的奇妙之处他这些日子亲眼见识过。 其一能让松散的沙子直接凝结成石般坚硬之物。 其二更以沙子烧制,却透明如水晶。 两者相合,所造温室更是令人惊叹,不少早期建成的温室里播下的种子,已有发芽的迹象。 他还特意去看过,发现这些幼苗与寻常时节长出的毫无差别。 相较之下,火炕、温泉之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段文字讲述了周忱对玻璃和水泥的研究成果。 朱瞻基曾亲自演示过将玻璃制成镜子的方法,这让周忱对这两种材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深入研究。 他知道朱瞻基最初的目的是开发出更有价值的东西,而非简单的玻璃镜或温室。 因此,在回答朱瞻基关于这两种材料的问题时,周忱表现得非常谨慎。 他详细解释了水泥的特点及其在建筑中的应用价值,认为它将成为大明未来建设的重要基础。 同时,他也承认自己对玻璃了解有限,但建议结合水泥使用可以提升建筑美感。 朱瞻基听后表示认可,并决定交给周忱一项任务。 整个对话体现了周忱的专业性和对新技术的理解,同时也展现了朱瞻基作为领导者的远见卓识。 朱瞻基轻轻摆手,让他坐下后,略作沉思才开口:“我计划拆除应天城内所有平民区的旧屋,再用混凝土为他们重建家园。 这样不仅能稳固地基,混凝土的坚固程度也足以抵御风雨等突*况,你觉得怎么样?” “全拆掉平民区的房屋?” 周忱听罢,不自觉地蹙眉,看向朱瞻基问道:“殿下是要用混凝土为整座应天城的百姓建房?” 朱瞻基点头回应,那些平民区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不仅环境恶劣,还难以管理。 但如果全部拆掉,改建成类似现代的小区,不但便于管理,还能消除大量危险建筑,同时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确实利大于弊。 “太孙殿下,仅凭应天平民的数量,这事恐怕不容易做到啊。” 周忱摇头,神情间带着几分难色。 混凝土虽好,但也有成本,而应天的平民数目众多,若每家每户都拆了重建,别说是否有足够空间,单是资金投入就极为庞大,恐怕得花上几千万两银子才能见效。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过复杂,绝非易事。 朱瞻基听出周忱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意图,于是说道:“并非一次性全部拆除建设,而是先挑选一处危房最集中的区域作为试点,遇到问题也好及时调整。 若可行,再逐步推广,在未来一两年内彻底解决之前提到的那些难题。” 周忱闻言顿时有所领悟,点头笑道:“如此倒是我鲁莽了。” 见周忱理解了,朱瞻基也笑了,挥手示意他无需介怀,随后从桌上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刚画好的图纸交给身旁的小鼻涕,让他递交给周忱,并说道: “你看看这张图,这是我特意为混凝土结构设计的楼房样式。 这种楼共有六层,每层能建三到四套住房,一套供一家居住。 由于楼与楼之间用楼梯相连,所以我将其命名为楼房……” 这些图纸是朱瞻基即兴绘制的,谈不上专业,甚至有些粗糙,但结合他的解说,还是能够大致明白其中的设计思路。 这些东西,实则是他借鉴了后世的小区住宅样式,加以调整转化而成。 大明的建筑规制并未限定房屋的层数,仅对房屋间的数量和梁架的数量有所约束,至于层数,则可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这就为多层建筑提供了可能性。 再加上水泥的应用,以及大明发达的冶铁技术,制作钢筋并非难事,这样一来,修建高层建筑的最后一道阻碍也被克服。 思索之后,朱瞻基决定直接沿用后世的楼房设计。 一方面能够解决眼下应天府众多危房的问题;另一方面集中建设小区,未来管理起来也更便捷,完全可以每个小区派驻几名捕快长期驻守。 周忱见到这张图与图纸上的淡淡墨痕,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东西大约是这位太孙殿下才想到的新主意。 听朱瞻基解说,并查看他递来的图纸,周忱双目一亮,说道:“太孙殿下巧思非凡,此楼看似简易,若建成,一层六层高,每层四户,便是二十四户,若每户四人计,一栋楼可容纳近百人,如若成片建造,三四十栋楼便能轻松管理三四千人!” “且若以水泥建楼,人力充足的话,不过月余便能完工!” 朱瞻基听见周忱提及一个月内造好一栋六层楼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谷塛 一个月建一栋六层楼,这岂不是要搞什么超级工程? 但转念一想,他也明白周忱话中的深意。 只要人手够,一个多月造好六层高楼,没有内部装饰倒也不是不可行。 虽然外表可能略显粗糙,但对于那些连避风挡雨都困难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了。 第81章 成立公司 然而这里是应天,朱瞻基当然不会真的这样做,必要的装修还是要有的,至少在外表上不能破坏市容。 不过装修的事讲起来复杂,朱瞻基决定先建一个样板楼,再依样复制。 这样建成的房子会显得更为整齐、美观。 未来若有合适的机会,他甚至认为可以将应天打造成一座半现代的城市。 当然,这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具体实施还需要很长时间,以及诸多专业人士参与规划。 若只凭他一人之力,纵使耗尽毕生精力,也未必能达成目标。 然而目前先行迁移部分物品,并无不可。 想到这里,朱瞻基身形略显挺拔,说道:“除却建造此物,应天的道路我也认为需要调整。” “太孙殿下所指为何?” 周忱听闻此言,心中满是疑惑,不知朱瞻基提及的调整具体为何意,只能带着疑问的目光望向朱瞻基。 朱瞻基解释道:“如今应天的道路多由砖石铺设,砖石易松散、碎裂,加之马车频繁碾压,路面常留车辙。” “既然水泥可替代砖石,何不直接以水泥修筑道路?如此定能让路面更为平坦且经久耐用。” 朱瞻基提到的问题,实则也是顾佐先前提出的问题之一。 这个时代诸多城市的道路多为砖石或石板,用于建城尚可,但用于铺路却不甚理想。 尤其是马车通行频繁之处,砖石非整块结构,一旦受压便易下沉,若缺乏及时维护,必会出现深坑。 特别是城门口等区域,马车与牛车并行,地面若稍有松动,便可能形成巨大凹陷。 逢雨季,则不仅积水成患,还常导致车辆陷入,阻塞交通。 此类琐事虽非大事,却年复一年困扰百姓,户部每年拨付工部用于修缮道路的资金数目庞大,遇特殊情况,单年度修路费用达数百万亦属平常。 故而,水泥问世之后,朱瞻基首想到的便是修路。 要富强,先修路! 先将应天的道路改造,树立典范,再逐步向外扩展,只要资金充足,朱瞻基便不会终止修路计划。 周忱听罢朱瞻基之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用水泥修路,这主意他从未想过。 尽管他接触水泥已有时日,但更多考虑的是修筑城墙和房屋。 可听了朱瞻基的话后,他不禁细细思索起来。 周忱深知水泥的成本优势,比砖石更为低廉,制作起来也不复杂。 尤其在施工中掺入更多沙石,成本进一步削减。 而且水泥一旦硬化,便能形成坚固的整体,若整座应天城的道路皆为整块石材铺设…… 周忱光是想象,就能预见诸多便利。 “殿下英明!” 念头至此,周忱立刻上前拍了个马屁,接着说道:“殿下,臣以为此举不仅于此,更应全面推广,尤其是官道建设。 如若以水泥浇筑,往来将更便捷、迅速,且年年可省去疏通费用。” 朱瞻基听罢,略显诧异地看了眼周忱。 不得不说,此人思维确实敏捷。 自己才提了个头,他已规划出后续布局。 …… 用水泥修筑官道? 这当然在朱瞻基的考量之内。 但凡事讲究循序渐进。 修路首要是培养熟练操作水泥的工匠,以及具备桥梁建筑能力的技术人员,这是重中之重。 缺乏这些专业力量,即便路修好,也会隐患频出。 单是地形勘测与线路设计,便是复杂的学问。 没有成熟团队,即便想动工也举步维艰,完工后也可能状况百出。 这不是朱瞻基希望看到的结果。 因此他心中早有定计,一切从易入手,逐步推进,待技术成熟再全面铺开,而非贸然行动。 想到这儿,朱瞻基笑了笑:“此事无需着急,官道之事等应天事务处理妥当后再议,不过有一项工作眼下必须着手。” 周忱听后略有失落,这位殿下总是如此“不急” 。 上次那个望远镜让他费尽心思却百思不得其解,但那位太孙殿下自那以后却仿佛将此事抛诸脑后,未曾提及半个字。 他多次想要发问,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至今日,仍不知这位太孙殿下是否还记得这个望远镜。 此刻听闻太孙殿下说“不急”,他不禁觉得自己如同俗话所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然而当他听完后面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立刻转向朱瞻基,恭敬地说道:“请太孙殿下示下!” “嗯,这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非易事。” 朱瞻基点头沉思片刻,接着说道:“如今工部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你操持,我打算对工部做一些调整,先听听你的意见。” “调整?” 周忱听罢,心中微微一怔,随之屏住呼吸。 自古以来,改革并非小事,商鞅变法与王安石的新政便是前车之鉴。 前者虽变法成功,却落得自食其果;后者虽无性命之虞,却终生郁郁寡欢。 因此,当朱瞻基提及改革时,周忱内心忐忑不安。 他担心这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孙殿下,又会推出什么惊世之举。 想到这里,他对朱瞻基的言辞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朱瞻基并未察觉周忱的心思,即便知道也毫不在意。 变法也好,改革也罢,只要坚持统一思想、集中力量打击少数派的原则,就不会出太大差错。 瞥见周忱满脸纠结的模样,朱瞻基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是想在工部下设一个新的机构,或者叫它公司。” 得知只是增设新部门,周忱心里稍感宽慰。 只要不是全面改革工部,问题就不大。 增加新部门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好事,毕竟这意味着新的职位空缺。 不过他又忍不住疑惑起来:“公司?” 这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虽然以司为后缀的部门在明朝并不罕见,但更多出现在军队或地方上。 单单提及“公司” 二字,他身为进士出身,也称得上阅尽世事了。 在孔子的《大同》与《列传》里,早已有了这个词的释义: “公者,聚多人之财;司者,运使之意。” 庄子亦曾言:“聚小成大,合散为公,此乃公司之理。” 但他对眼前这位太孙殿下有所了解,总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谷顲 见朱瞻基笑意盈盈,周忱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太孙殿下,敢问‘公司’二字如何解?” “公司呢!” 朱瞻基略一思索,脑海中闪过一句古语,便道:“公司者,集数十商人之资共营,出则协力齐心,归则分利均享,其格局宏大且紧密相连。” 此话出自清代魏源《筹海篇四》,原是用来描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 他认为用这话向周忱解释自己计划成立的公司,倒也贴切。 周忱听罢,皱眉沉思,朱瞻基笑着继续说道: “我要在工部设立的这家企业,是由皇室与工部共同创办,名曰‘大明第一建筑集团公司’,一为承担朝廷各类建筑工程,二可处理民间与建设相关事务。” “公司虽在外*运作,但名义上隶属工部,受工部监督,提供技术和工匠,皇室出资却不参与具体管理,公司自行承担收益与亏损,所得利润除去运营成本外,由皇室与工部共享。” 稍作停顿,见周忱尚未完全明白,又补充道: “例如此次应天危房改造及铺设水泥路项目,我会奏请圣上准许,待圣允后,工部统筹安排,交由大明第一建筑集团公司执行,再由户部商谈价格,获批准后支付款项,先预支部分资金,公司开工后完成任务,工部验收合格后,户部结算尾款。” 尽管朱瞻基说得简略,但已大致阐明了承包商的概念,周忱终于有所领悟。 想起这个名字,表面上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是个新设的工部下属机构罢了。 自今而后,但凡工部涉及营造之事,只须统辖调度与最终核查,至于营建之责,则悉数交予这家大明首屈一指的建筑企业。 然而稍加思量,周忱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尽管这家大明头号建筑公司名义上隶属工部,但实际上运转全然不受工部节制。 工部的职能仅剩发布指令及检验工程质量,连与户部协调的工作也一并移交给了该公司。 户部拨下的款项更与工部毫无干系,直接转交给这家所谓的企业。 然而,该企业的收益却由工部与皇家共享。 周忱不由细细权衡其中的利弊。 诚然,自该公司成立以来,工部事务显得更为清晰明朗,地位似乎也有提升之势。 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工部的部分权力被重新划分出去。 作为如今的工部左侍郎,实际上的一把手,此事并非全然利好。 如此安排虽能职责分明,提高效率,避免无谓开支,甚至某些隐秘的*。 利弊显而易见,周忱稍作思虑便颔首道: “殿下,微臣以为成立大明第一建筑集团实属必要。 天下之人趋之若鹜,皆为逐利而来,有了利益,必能使建设工作更高效便捷。” “这么说你并无异议?” 朱瞻基闻言微笑,心中暗赞自己任命周忱为工部侍郎确是妙策。 黄福闲散不理事务,周忱实质上已是工部尚书。 而周忱又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选,对他的命令自然心怀认同。 即便有些决策可能损害了他的利益,因着这种天然的归属感,他首先考量的是此举对朱瞻基有何益处。 待理清这一点后,才会顾及自身得失,评估是否划算。 周忱听罢朱瞻基的话,苦笑着答道:“此乃利大于弊之举,微臣绝不敢阻挠!” 听罢朱瞻基的话,朱瞻基轻笑一声,点头称许:“你能有此觉悟最好不过,我并不认为工部侍郎是你最终的目标。 关于工部事务,需得多加留心,工部绝非六部中可忽略的一环。 日后你会明白,工部对大明而言意义非凡。 只需牢记一点:天下万物,无工匠则不成!” 周忱闻言心生敬畏,连忙俯身行礼:“臣谨遵殿下教诲!” 第82章 试探 朱瞻基颔首,续言道:“至于这大明第一建设集团的第一任主管,我也有意由你担纲,待整体架构成型后再逐步挑选合适人选加入。” “臣领旨!” 周忱听罢,即刻躬身应诺。 7017k ------------ 朱高燧归来了! 这是朱瞻基午膳过后收到的信息。 自从上次朱棣将这位三叔降为平民,并派遣两名锦衣卫护送他返回应天之后,为了表明平民身份,这一路连一匹马都没有。 于是,这位三叔几乎是徒步走回了应天。 应天城北,由于北方雪灾频发,不断有难民携家带口前来避难。 尽管各地的赈灾工作已部署妥当,但因路途遥远,赈灾物资一时难以到达各处。 幸运者能抵达应天,为避免难民在应天遭遇不测,朱瞻基在通往应天的主要官道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下粥棚施粥。 此举虽无奈,却成效显着。 粥棚设立后,靠近应天的冻饿死亡情况明显减少。 加上温棚的修建,许多难民稍作休息便可入住温棚。 至今,仅温棚接纳的难民人数已近万人,温棚数量也达五千余座。 难民众多,而温棚有限。 这与朱瞻基最初设想一人照料五座温棚的计划相差甚远。 按此计算,几乎每座温棚需两人照管。 然而这样一来,蔬菜种植进度反而加快了不少。 温棚刚建成,便迅速投入耕种。 那些最早搭建的温室里,已有部分生长迅速的蔬菜破土而出,新绿初现。 朱瞻基曾亲自去看望过,当他告诉这些安置下来的难民,将来这些菜收获时,他们能得到其中一半的收益后,大家对这些小苗格外上心,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除了日常的饮食起居,他们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些幼苗上。 哪怕杂草才刚露出一点痕迹,就会立刻被拔除干净。 如此一来,朱瞻基也不必再为这些事操心了。 毕竟这些民众本就来自田间,照料这些植物比他这样的外行要专业得多。 “粥棚的数量可以适当增加,并且找些可靠的医者来熬制预防风寒的药汤。 回去后,请你转告顾佐,让他负责监督这件事。” 朱瞻基穿着朴素的便装,外披厚实的棉袍,随行的只有张懋一人。 他们二人衣着低调,在难民中随意走动,偶尔停下查看粥棚的情况。 令朱瞻基稍感宽慰的是,他的指示得到了认真执行,熬出的粥质地浓稠,即便他亲自品尝,也觉得可口。 张懋听后点点头,他对这些事务兴趣不大,只是一味遵从朱瞻基的安排。 巡视了几处粥棚后,二人来到一座石亭。 这种石亭在这时代很常见,既可供行人休憩,也可用作迎宾之地。 朱瞻基与张懋刚进入石亭不久,一名身穿便服的锦衣卫匆匆赶来,向朱瞻基行礼后说道:“太孙殿下,距离这里不足两里了!” 朱瞻基点头示意锦衣卫退下,笑着对张懋说:“既然三叔快到了,你去准备些茶水吧。 他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又累又渴,给他泡杯热茶解解乏。” “好!” 张懋领命而去。 很快,一个小火炉被送来,放置在石桌*。 几块木炭点燃,一只盛满山泉水的紫砂壶架在炉上加热。 一旁还摆放着茶碗、茶叶和茶具,朱瞻基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阵。 随着水壶里的水沸腾,官道上一个略显孤寂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冬日里,那身影衣着虽破旧却显得格外厚重,尽管寒气逼人,朱高燧的脸颊依然泛着红晕,丝毫不见窘迫之态,怎么看都不似*在外的模样。 朱瞻基见状不禁皱眉轻叹,心知肚明,即便朱棣对其严加惩处,父爱之心依旧未减半分,未曾真正放任不理。 朱高燧并非孤身一人,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随侍左右,看似看管,实则护送之意更浓。 朱瞻基暗自揣测,若非如此严密的保护,凭朱高燧的本事,断不可能安然返回应天。 朱瞻基朝身旁的张懋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施礼道:“锦衣卫代指挥使张懋拜见殿下!” 朱高燧闻声抬头,见到张懋并无惊讶,略作打量后便将目光投向四周,心中已猜到朱瞻基就在附近。 石亭位置虽不算隐秘,但他的敏锐让他很快锁定了朱瞻基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遥声说道: “大侄子,连你三叔来了都不来迎一下?难不成是瞧不上我这个三叔?” 朱瞻基听罢莞尔一笑,“三叔,许久未见,很是想念,侄儿早已准备了热茶,您长途跋涉,先入亭中暖暖身子吧。” 二人交谈间,朱高燧已径直步入石亭。 朱瞻基看着朱高燧落座,随之行礼,又瞥见那两名锦衣卫寸步不离地守候,遂笑着对张懋说道:“张懋,让两位兄弟去歇息片刻。” 张懋点头领会,与两人低声嘱咐几句,随后引他们至亭外十余米处稍作休憩。 朱高燧瞧着眼前的一幕,眉宇间微露惊讶,随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 “大侄子,许久未见,你的手段似乎精进了不少。 就连你爷爷身边的锦衣卫也能号令自如了。 这一路过来,我和那两位相处得可不太愉快。” 朱瞻基听罢,瞥了他一眼。 若不是此人依旧面相和善,他还真要信了这老家伙的话。 他的那位祖父虽嘴上轻视了这位叔叔的地位,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过不了多久,他依然会是那个…… 既然他们能进入锦衣卫,自然不是愚钝之人,怎会冒犯这位亲王? 显然,这位三叔又想生事了。 他忽然觉得自家父亲的话非常贴切:狗掀门帘,全靠一张嘴。 并无真才实学,只会耍嘴皮子。 即便自身处境堪忧,仍不忘趁机挑起事端。 话里话外,皆有设套之意。 何谓本事增长? 何谓指挥爷爷身边的锦衣卫? 朱瞻基无需多想便知,无论自己如何回应,这位三叔必定另有言辞。 于是,他提起茶壶为朱高燧的茶杯添上新茶,笑着说道:“三叔,请喝茶。” 见朱瞻基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朱高燧面上闪过一丝失落。 他本想借机惹些波澜,却不料这位侄儿滴水不漏,巧妙避开。 若他再纠缠此事,倒显得是他有意挑衅了。 接过茶水后,他并无品茗之心。 毕竟他并非真正落魄之人,一路上自不会忍饥挨饿。 将茶盏端起又放下,他疑惑地问道:“你父亲呢?我那贤兄、好太子哥哥今日怎未现身?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朱瞻基听朱高燧提及自己的父亲,饮了一口茶,淡然回道:“我父亲事务繁忙,三叔的事,我没有告知他。” “没通知他?” 朱高燧听后略有醒悟,但很快便不悦地道:“贤侄啊,三叔并非责怪你,只是你做得确实欠妥。 我是你亲三叔,你父之弟,为何要对你父隐瞒我的近况呢?你父一向以仁义着称,这般做怕是要让你父失了仁义之名。” 此话刚落,又显出几分故作姿态的老辣。 见自身难保,转而将矛头转向自家父亲。 朱瞻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稍作思索,先点头再摇头说道:“三叔所言亦非全无道理,不过据我记忆,依祖父之命,三叔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若我父前来迎接,岂不违背旨意,反倒会让三叔背上不尊圣命之嫌,实属不妥。” “更何况,违逆祖父之意,还会令我父蒙受不孝之名。 相较之下,他因三叔之事劳心费神却毫无益处,且背后还要受三叔冷嘲热讽,倒不如让他不知情来得舒坦。” 停顿片刻,朱瞻基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朱高燧,“三叔以为如何?” “你……” 朱高燧听罢,脸色骤沉,欲辩无词。 虽心存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朱高炽确实无可挑剔,无论在太宗面前还是处理事务时,总是身先士卒。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听到朱瞻基这般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无情无义,朱高燧难免愤懑与尴尬。 瞪视朱瞻基,怒斥:“贤侄倒是孝顺!” “我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报答,怎能背地里数落他的不是?如此岂非忘恩负义?三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瞻基看着面色铁青的朱高燧,嘴角浮现笑意。 叫你装腔作势? 谁不会挖苦人? 真当自己是祖安高手,不会反击吗? 几句讥讽下来,朱高燧愈发窘迫。 早知大侄子这般伶牙俐齿,他就该避而远之。 现在反倒弄得自己更为不适。 毕竟还有什么比对着人唇枪舌剑,却被对方直击要害,自己却无力回应更让人恼火的事? 瞧着朱瞻基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虽阳光灿烂,朱高燧却忽觉那笑容透着几分阴鸷。 朱高燧心中怒火升腾,但面上却挤出一丝难堪的笑容:\"哈哈,大侄子果然心直口快!\" 朱瞻基听后轻轻摇头:\"三叔,是不是实在人并不重要,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我父亲仁慈宽厚,不论你和二叔如何议论甚至诋毁他,他依旧会将你们视为亲弟,宽容忍耐。 因为他身为兄长,理应担当起照顾弟妹的责任。 \" 朱瞻基稍作停顿,语气突然变得犀利:\"当然,三叔也该明白,您作为长辈,我们这些晚辈本应孝顺。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永远纵容您对父亲无礼。 您若执意与父亲唱反调,我们断不会坐视不理。 \" 朱高燧面色微变,随即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大侄子,你这话到底何意?唱反调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你在影射我?那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 \"三叔若真不懂,那就罢了!\" 朱瞻基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对这个三叔的性格已经了如指掌。 之前他还试图以诚相待,希望这位三叔回心转意,放下偏执。 倘若他愿意改正,将来或许真能给他些许恩惠。 毕竟父亲一向看重这两个弟弟,朱瞻基也希望父亲能少些烦恼。 第83章 出海之旅 然而,若这位三叔执迷不悟,挡了他的道,他也绝不会手软,必要时定会让对方尝尝厉害。 ------------ \"听闻三叔最近秘密返回应天,在城南的化莲寺小住。 侄儿公务繁忙,未曾及时探望,如今得闲,却发现三叔又匆忙北上。 此番归来,还请三叔安心在此,切勿像上次那样来去匆匆。 侄儿尚有许多疑问想向三叔请教。 \" 朱瞻基笑着补充道:\"对了,三叔如今已是普通百姓,按太祖爷的旨意,您现在属于难民范畴。 而应天的难民都由官府统一安置,我这就安排人给您找个舒适些的地方。 \" 朱高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个大侄子莫不是要将他和其他难民混在一起安置吧? 偏偏他不知如何开口,毕竟父亲确实这样说过,这让他颇感苦恼。 瞧了一眼朱瞻基,朱高燧略作沉吟,忽然笑了起来,“贤侄啊,得给你三叔找个稳妥之地,听说你最近遇刺了,那些逆贼不知跑哪儿去了,万一找上我,可就麻烦喽!” 朱瞻基听后心中微动,瞄了朱高燧一眼,随即问:“三叔可知行刺我的是谁?还有幕后主使又是谁?” 朱高燧目光扫过朱瞻基,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转了转眼珠道:“要说不知道,你定不信。 不过我所知有限,听闻这些人与建文余孽有些关联,可惜当时我不在应天,不然非得帮你把这些人抓来剥皮充草不可!” “哦?” 朱瞻基嘴角泛起笑意,接着说道:“但我听说这些人与二叔回有瓜葛,不知真假。” “呵……哈哈!” 朱高燧干笑两声,忍不住道:“贤侄此言,令我糊涂了。 你二叔怎会与建文扯上关系?!” “听不明白也无妨!” 朱瞻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稍作停顿,又微笑道:“三叔聪明,但有时还需擦亮双眼。 哪些话可信,哪些话不可信,心中当有数,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例如这共天下的说法,听听便罢。 就像爷爷当年,爷爷仁慈些,宁王才保住性命,换了别人,恐怕……” 朱瞻基摇头叹息,看着朱高燧时,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三叔,假设有那么一天,二叔跟你提共天下,你会信吗?若你信了,你觉得你与宁王谁的处境会更好?” “你……” 朱高燧闻言,心神不禁颤动。 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的话语。 幸好及时克制。 即便如此,他心中依然波涛汹涌。 汉王身边恐有内鬼! 朱高燧瞬间想到这个可能。 他坚信,这位大侄子是在旁敲侧击地暗示那天二哥告诉他的共天下的事。 他努力回忆,确信那一天只有他与朱高煦两人在场,绝无第三人。 朱高燧注视朱瞻基的眼神充满疑惑。 未知的事物最令人担忧。 若是当时有人在场,而朱瞻基知晓,他或许还能保持镇定。 毕竟皇子皇孙之间互相提防、安插耳目是常事。 但问题是,这个内线能准确探知他与朱高煦的密谈内容,这实在可怕。 如此一来,今后他与朱高煦商议事情时,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同时,他对朱瞻基话中的意味也陷入沉思。 祖父与宁王的事并非秘密,众人皆知。 祖父不仅未兑现承诺,还将宁王原封地赐予朵颜三卫。 答应宁王自行选择封地,却从未兑现,苏州不行,钱塘不成,每次宁王想要的,都找借口推脱,最终仅封南昌,并限定王府规模,连扩建都不允许! 这位二哥的行事风格与祖父何其相似? 加之这次被贬为难民的经历,更让他看清了朱高煦的真实面目。 这位二哥并非共患难共富贵之人。 自己两次被贬,原因皆因朱高煦要求通融建文余孽之事。 结果两次出事,这位二哥也只是略作求情,随即不再理会。 他几乎可以预见,若有一天这位二哥登基,自己的下场恐怕不会比宁王好多少。 或许终其一生被幽禁,才是最终归宿。 朱瞻基见朱高燧脸上神情复杂,不禁莞尔。 他提及此事的目的,自然是想吓唬这位三叔,顺便离间他与二叔的关系。 这位三叔胆小如鼠,只会打小报告,但与二叔回合起来却能互补短处。 一个是敢说,一个是敢做。 往日没少给父亲添麻烦,经常跑去祖父那儿挑拨是非。 朱瞻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能因此恶化三叔与二叔的关系,倒也无妨。 永乐十年十一月,祖父曾命马保与王景弘等人率领两万七千余众,前往满剌加、爪哇、占城及苏门答腊等地。 如今船队自去年启航,按理说归期将至。 朱瞻基提及此事后,朱高燧尚在思索宁王之事,一时难以理清思绪。 “三叔可知马保其人?” 朱瞻基语气温和,却令朱高燧心头一颤。 “自然记得。” 朱高燧答得干脆,“不知大侄子提起马保,所为何事?” 朱瞻基笑意盈盈:“祖父曾言,马保此行肩负重任,此次航海归来,接下来的事宜,我已向祖父*,欲亲自操持。” 朱高燧眉心微蹙:“大侄子之意,莫非……” 话未尽,朱瞻基已然接道:“我想请三叔回忆一下海外诸地。 三叔不妨随马保一行,亲身感受一番,也好拓宽眼界。” “大明之外的世界?” 朱高燧沉吟片刻,目*杂,“这岂非强人所难?” 朱瞻基耐心解释:“三叔若愿,亦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许多地方虽偏远,却也有其独特的价值。” 朱高燧暗自摇头,心中虽感无奈,却也明白朱瞻基此番安排绝非随意。 只是他对此兴趣缺缺,总觉得远涉重洋并无太大意义。 尤其想到郑和数次远航途中遭遇种种危机,更觉此事颇多风险。 若是普通事务,倒也罢了;但牵涉其中,难免疑虑重重。 打败那些小国了吗?一个都没成,就算俘获了一国,父亲至多也就给句安慰性的表扬。 大明外面的世界,在他看来,大明外面只有北方算得上地方,至于南方,大明的南方又能有什么? 听到朱瞻基的话,朱高燧稍作思索便果断摇头道:“大侄子,你这不是为难你三叔吗?让我跟着马保下西洋?大海茫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遇到什么倒霉事,你三叔我就完了,不去,*我也不会去!” 开什么玩笑? 既无好处可捞,又充满风险,这样的事,就算是狗也不会干。 朱瞻基听后并未感到意外,笑了笑,突然说道:“听说最近三叔派人去打听新盐的事?” “咳咳!” 朱高燧闻言脸色骤变,咳嗽一声,立刻矢口否认:“绝不可能,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大侄子,你可别乱说,莫要玷污我三叔的清白,若让爷爷知道了,我们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朱瞻基听完这位三叔毫不含糊的三连否认,觉得好笑。 这件事,他也是上次用话吓跑这位三叔,事后让张懋找个借口抓了化莲寺的主持和几个和尚审问出来。 他其实还挺欣赏这位三叔的。 新盐的事,就连他这个发明者,也只是敢从盐税外的三成利润中分一杯羹,连盐税都不敢动,最终的利益还得划出四成给朱棣。 这位三叔倒好,私下竟打起了新盐盐矿的主意。 别说这事能不能成,就算成了,新盐的利益马上就会大受影响,爷爷估计立刻就会翻脸。 朱瞻基估计这位三叔不用等到北伐结束就能给自己选块风水宝地了。 不过朱瞻基提起这件事并非是为了吓唬这位三叔,听到他的否认,朱瞻基只是笑了笑,说:“不管这事有无,看起来三叔似乎缺钱了吧?” 朱高燧:“……” “听说那个什么毛线和新盐都是大侄子弄出来的,你爷爷连内帑都给了你,让你随意花费,现在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三叔就没你这么幸运了,看看你三叔这一身……” 朱高燧边说话边扯了扯身上破旧的衣服,带着一丝自嘲说道:“三叔如今不过是个流离失所之人,别说钱财,连温饱都是个问题。” 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看着朱高燧一脸苦笑的模样,朱瞻基嘴角一扬,虽心存轻蔑却未表露,只是意味深长地开口: “三叔若是缺钱,不妨考虑一下这趟出海之旅。” “不去,即便有钱我也不会去。” 朱高燧几乎想都没想就摇头回绝。 朱瞻基笑了笑:“若我说那片土地满是黄金,只要备好船只,此行所得甚至能远超新盐之利,三叔难道还不动心?” “不去,哪怕遍地黄金,我也不去。” 下意识地拒绝之后,朱高燧略一沉吟,带着疑惑打量朱瞻基,迟疑片刻后忽然问道: “贤侄,你方才说的‘数倍于新盐之利’,这话怎讲?” 朱瞻基:→_→ 扫了一眼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明所以的朱高燧,朱瞻基平静地重述了一遍:“我说过了,只要船队够多,此次出海所得定能超越新盐之利数倍,三叔回想清楚了吗?” “真有此事?” 朱高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满是怀疑地盯着朱瞻基:“贤侄,你莫要戏弄于我,要是出海真能获利,那些官员怎么会天天上奏劝阻?” “三叔,看来你消息闭塞得很啊。” 朱瞻基笑着回应:“他们阻止下西洋并非因为无利可图,而是根本没赚到钱。” 随口胡诌几句后,朱瞻基接着说道:“如今这事由我来操持,夏原吉闻讯后立刻拿出五百万两银子,只为在这事里分一杯羹,三叔觉得像他这样精明的人会做赔本生意?” “绝不可能!” 朱高燧对夏原吉略有了解。 这位户部尚书以吝啬着称,连一两银子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竟肯投入这么多资金,显然这笔交易对他来说收益远超成本才是。 第1章 永乐十二 永乐十二年的十一月,南京城里的天气已然透着寒意,但乾清宫内却温暖如夏日。 朱棣倚靠在雕花镶金的卧榻上,手里捧着一本经书,身子懒洋洋地半躺着,脚边还盖着厚厚的龙纹锦被。 站在他身侧为他揉肩的是他的皇太孙朱瞻基。 这位年轻人温润儒雅,脸上挂着一抹略显顽皮的笑容。 听到朱棣喝骂“滚”,他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爽快地答道:“孙儿遵旨。” 这是朱瞻基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十七个寒冬。 虽然他没有携带什么宝物或补给品,但他有个绝佳的身份——皇太孙,继承人序列中的第一顺位。 朱棣是出名的战神,屡次远征北疆,而他的父亲朱高炽则是个仁慈宽厚的储君。 下面的大臣们廉洁奉公,军队也气势如虹。 可以说,他已经站在了权力之巅,只需等待时机到来。 不过,最近又传来消息,瓦剌首领马哈木向东挺进到了胪朐河,声称要攻打阿鲁台。 阿鲁台作为受封的和宁王,一直在与马哈木对抗。 朱棣得知后,自然坐不住了。 他立即下令筹备粮食、调集兵马,准备进行第二次北征。 然而,尽管朱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在治理国家方面,他似乎并不擅长。 一切政务皆由太子朱高炽代管处置。 若想兴兵,必先获太子首肯。 然其虽擅治政,却对朱棣敬畏有加。 每逢朱棣欲征战或筹军粮,朱高炽便持异议,一旦朱棣震怒,朱高炽便涕泣诉苦。 见状,朱棣勃然大怒,当即褫夺朱高炽的监国之职,旋即将目光转向朱瞻基,欲立其为监国者。 事态如此。 父子争执,朱棣自觉辩不过儿子,索性提议改立孙子监国。 可这本已预备坐享其成的孙子,别说监国,连政务亦从未涉足。 如何监国? 遂断然回绝。 此时闻得朱棣催促离席,他哪里还敢耽搁,拔腿便跑。 监国? 脑袋不要了? “站住!” 正欲逃出殿门的朱瞻基却被朱棣厉声喝止。 朱棣板着脸,不容置疑地道:“监国之事,你非监不可,即便不想,也得监。 我难道还治不了你?” 朱瞻基:(扶额) 世上哪有逼人做官的,这比逼良为娼还过分。 略作踌躇,朱瞻基苦笑道:“可是我实在不知如何监国。” “不知就学,跟你父亲学,这些事他比你清楚。” 朱棣瞪眼道,颇有自知之明。 随后拍拍榻边示意朱瞻基落座,望着一脸不情愿的朱瞻基,语重心长地说: “这天下早晚是你的,难道你要一直懈怠下去?” 朱瞻基:(沉默) 说真的,他觉得一辈子偷懒应该没问题。 毕竟后来的皇帝们各有千秋,昏庸无能者不乏其人。 有的是铁杆拥趸,有的沉迷*致病,有的数十年不上朝,有的闭门修道,有的改行当木匠,甚至还有勤勉治国的。 这么多昏君,明朝照样屹立不倒,朱瞻基觉得自己歇一歇也无妨。 似乎察觉到了朱瞻基的心思,朱棣的声音顿时低沉下来。 “御医讲了,你父亲身子欠佳,你得用心些!” “哦,哦?” 朱瞻基微微一怔,觉得这话好生耳熟,想起源头后,背脊一阵发凉。 迟疑片刻,望着满心期盼的朱棣,满腹疑虑地开口: “皇祖父,这话怎如此熟悉?您在外头是不是有遗落在民间的子孙啊?” “混账东西,找打!” 朱棣脸色骤变,挪了挪屁股,随手就要寻个物件。 朱瞻基动作敏捷,起身便逃,刚跑几步,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呼啸而来,落在脚边。 这令牌由纯金铸成,落地时发出沉闷声响。 翻转几次,上面的四字清晰可见:“如朕亲临” 。 朱瞻基脚步一顿,毫不犹豫一把拾起金牌揣入怀中,加快步伐,边跑边喊: “谢皇祖父赏赐!”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混小子,无礼!” 朱棣望着朱瞻基远去的身影,忍不住骂了一句,待看不到人影时,嘴角抽动几下,终究笑了。 乾清宫内一时寂静。 许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现身于殿门口。 那人探头往里窥视一番,二话不说掏出几颗金豆塞给守门的老太监,还带着询问之意。 老太监不动声色收下,摇头示意,刚要再问,朱棣洪亮的声音响起: “进来!” “是!” 鬼鬼祟祟的身影猛然一颤,忙应一声,露出谄媚笑容,小跑进殿。 对着榻上读书的朱棣行了个大礼,叩拜毕,高声道: “儿臣朱高煦叩见父皇!” 礼毕,迟迟未见回应,朱高煦偷偷抬头一瞄,立刻撞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正是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蹲坐在那里的朱棣。 朱高煦咽了咽唾沫,冷汗直冒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小心地试探喊道: “爹……” “嗯!” 听到叫声,朱棣点头,仍不起身,只是继续盯着他,似笑非笑。 当朱高煦感到背后寒意刺骨时,朱棣这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 “老二啊,爹年纪大了,又要打仗了。 你大哥身子弱,你就得多担待了。” “爹……” ………… ………… 礼包是这么回事? 自乾清宫出来后,朱瞻基朝东宫太子府走去。 一路上,他心里依旧不太平静。 进宫前,他还打算做个逍遥自在的咸鱼;可现在,他不得不提前接手原本属于父亲的监国职责。 “真是……*!” 朱瞻基甩了甩手中的金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检测到宿主掌握国家权力,国运系统正在绑定中……】 “系统?” 正准备回东宫请教父亲,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这系统等了十几年,偏偏在这个时候启动? 【血检中……基因分析中……国运评估中……契合度99.93%……符合绑定条件……国运绑定中……】 “果然,系统总是迟来一步,但从不缺席。” 朱瞻基明白了。 即便隔了这么久,他对系统流小说中的情节依然熟悉,立刻明白为何系统此时绑定。 若非意外获得监国权,恐怕要到登基时才能触发吧? 念头一闪而过,他不再多想,静静等待绑定完成。 不久,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确认完毕,国运锁定成功,系统绑定结束!】 “你好。” 朱瞻基主动开口。 【欢迎,宿主。 恭喜你成功绑定国运系统,本系统愿助你打造史上最强帝国。 你可通过意识与我沟通,以下是你目前的状态!】 声音暂停, 朱瞻基眼前浮现出透明的文字: 【国运:大明王朝】 【国龄:46】 【经济:56】 【政治:230】 【军事:270】 【其他:待开启】 【国运:602】 【注释:国龄随时间自然增加,各类别数值*变动,反映该领域国运。 数值理论上无上限,高值对应更优奖励。】 经济………56? 朱瞻基揉了揉眼。 系统似已感知其意,一行字显现: 【数据随情境变化,现明朝正筹备北伐,经济指数递减,军事指数递增,直至准备结束。】 “准备完就变了吗?” 朱瞻基心中疑问。 【完毕后,经济指数依社会情况波动,军事指数随战况及时长调整。】 “也就是说,这是实时动态表?” 朱瞻基反应迅速,紧接着问:“新手礼包呢?” 或许是因他太过熟悉这套流程,系统声线微滞,短暂停顿后才继续: 【新手礼包已存入宿主仓库!】 “打开仓库。” 话音刚落,眼前浮现新界面,样式仿若网页游戏背包,数十格中,首格赫然显出一张绘有人物的小卡。 【小型军队召唤卡:燕云十八骑】 新手礼包只有一张军队卡? 还是小型的? 这“小” 字是不是有点错位? 能不能改改,让“小” 变成“大” ? 朱瞻基一边腹诽,一边回想起燕云十八骑的传说。 演义里,这支特战队相当骇人,单场以一敌万,十八人挑翻两万敌军。 每位成员武艺卓绝,皆为百人敌高手。 只是…… 如今形势不同了罢! 好歹燕云十八骑的战力毋庸置疑,最差也能充作贴身护卫。 唉,意外之喜嘛! 想到此处,朱瞻基顿时心满意足。 系统似不满朱瞻基的调侃,又跳出一行字: 【积累特定国运值可获抽奖资格,数值越高,奖品越佳。】 “明白了。” 朱瞻基微微颔首,神情淡漠。 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燕云十八骑引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此事绝非儿戏,若是在自己身边凭空冒出来十八个身份不明之人,必然会引起朱棣的高度警觉。 这位皇祖父看似随性,但朝政早已交由太子代管,实则对权力的掌控已达极致,堪称历代*中翘楚。 老朱洪武帝出身贫寒,深知皇权不可旁落的道理。 登基之后,对此更是严防死守。 朱瞻基的父亲朱高炽是洪武帝的忠实拥趸,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衣卫与东厂的眼线早已遍布整个应天府,哪怕朝堂上一名官员在家打个喷嚏,都逃不过永乐大帝的法眼。 不过这难不倒朱瞻基。 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如今朱棣镇守应天府,确实不易行事。 一旦朱棣离京,身为监国太孙的朱瞻基便能悄然召集燕云十八骑。 --- 回到太子府,朱瞻基还未踏入府门,就看见几位东宫属官被一群锦衣卫押送而出。 这些属官官职不高,大多身着绿色官袍,甚至有几个连品阶都没有。 其中品级最高的不过是一名佩饰黄鹂的八品官员。 朱瞻基并不认识此人,但此人显然认得朱瞻基。 见到他后立刻哭诉起来: “太孙殿下,臣冤枉啊!圣明天子在位,锦衣卫竟横行霸道,滥用职权,无辜陷害忠良,请太孙殿下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其余属官也随之附和,大声喊冤。 朱瞻基听得头疼,这时唯一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匆匆赶来低声说道: “太孙殿下,我等皆遵陛下旨意行事。” 朱瞻基自然清楚这是朱棣敲打三位皇子常用的手段。 “我明白!” 朱瞻基扫了一眼满脸期待的东宫属官,从怀里摸出几枚金豆递过去,待那锦衣卫熟练地接过后,又叮嘱道: “你这人挺机灵,既然皇上这么安排,想必你也懂,那几位大人在诏狱里呆不久的。 诏狱阴冷潮湿,这点金子你收着,让他们吃好穿暖,别怠慢了。 要是钱不够了,尽管找我;要是有多余的,就和兄弟们去酒楼聚聚。” “多谢太孙爷!” 锦衣卫捧着手中沉甸甸的金豆子,眉开眼笑。 这些金豆子,别说好好招待那些官员了,再多几十个都够用。 朱瞻基挥挥手,没再开口,心里暗想:人心难测,这几颗金豆子算不得什么,但能换得下属们的几分好感。 行完礼后,他才对着几位属官略施一礼。 几个属官心领神会,有人叹息,有人摇头,却都没再多言。 这类皇室事务,他们这些小官被牵扯其中,也只能自认倒霉。 刚转身往太子府走,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内院传来: “哇哇哇……这太子不做也罢!这么多年累死累活,他还是老样子,说关就关,说软禁就软禁,算了算了,让老二来当好了,当初他还拍着老二肩膀说,老大身体不好,你得多努力。 行啊,那就让老二来当太子吧……” 哭声凄厉,朱瞻基刚迈入内院的脚步停了一下,转身就想逃。 可还没跑几步,就被一声幽幽的声音叫住: “孩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就收拾东西,明天我就去找你爷爷,咱们回顺天去,这应天府不待了,太子让老二接替。” “咳咳……” 朱瞻基硬着头皮转过身,看见内院台阶上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瘫坐着,模样狼狈至极。 三百多斤的体重,头发乱糟糟的,怀里还抱着圣旨,一边说话一边呜咽抽搐。 周围几个宫女太监呆愣在一旁,不敢靠近帮忙。 朱瞻基头疼欲裂,干脆装作生气的样子吼道: “你们这些废物!太子坐在地上,大冬天的,太子要是冻坏了,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还不快扶太子起来?” 几位太监宫女仿佛得到了特赦令,立刻齐心协力将朱高炽扶起。 朱瞻基也没闲着,训完那些太监宫女后,又细心地守在父亲身旁低声说道: “爹,爷爷也就是随口一说,您也随便听听就好。 等爷爷北伐去了,咱们再把人放出来,您别哭了,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太子府出了什么大事呢。” 朱高炽被搀扶着,也没抗拒,一边顺从地走着,一边抽泣着说: “呜呜……你爷爷根本不信我,好不容易国库有点余粮,他又嚷嚷着要打仗。 我不让打,他就把我软禁起来,还把我监国的权利拿掉了,把我的官员关起来。 你说,这些年他这么对我,这是第几次了?儿子啊,这太子我不当了,让你二叔接替,我和你爹回顺天去算了……” 第2章 奏折 进了内室,炉火的温暖逐渐弥漫开来。 朱高炽眨巴着眼睛,一边啜泣一边悄悄搓着小胖手,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走到火炉旁。 接着继续哽咽道: “儿啊,爹心里可难受了……” 朱瞻基看着这个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唉,宝宝心里也不好受啊!” 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老爹,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一边抹眼泪的样子,朱瞻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对屋里的太监宫女挥了挥手说: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往外说。” “是!” 几个太监宫女如释重负般告退。 至于事情会不会外传,根本不用多想,皇宫里从来就没有秘密。 更别提永乐大帝手里还握着锦衣卫和东厂两大情报机构。 不过显然,自家老爹就是在向某人诉苦呢。 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是? 几个太监宫女刚走到门口,又迎面碰上了带着几个宫女进来的张氏,她是朱瞻基的母亲,也是太子妃。 张氏一进门就笑了起来,看到儿子时更是喜上眉梢: “回来啦?最近我又找了个女孩进宫,和我是同乡的,你看看什么时候让你爹告诉你爷爷,也把太孙妃的位置定下来。” 朱瞻基听了这话,一脸无语,穿越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是逃不过催婚的命运。 只能苦笑着说:“娘,这事儿不急,不是爷爷马上就要出征了吗?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张氏点了点头,但脸上仍带着笑意。 听罢此言,张氏顿时柳眉倒竖,纤纤玉手叉于腰间,立时高声说道:“慢些再慢些,这事拖了几年啦?再说,你祖父哪年不想出征打仗?难道非要他年年征战,咱们的太孙媳就一直定不下来?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再不赶紧挑个太孙媳妇,你这个太孙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啦。 再过些年,你那些叔伯家的小辈都能玩泥巴啦……” 张氏越说越激动,朱瞻基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拉着身边的朱高炽走到炉火旁,试图岔开话题:“娘,您看爹都这般伤心欲绝,今日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吧?” “哼!” 张氏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爹总说我管得太多,要是你祖父想打仗,就让他去打便是。 若缺钱,尽管找你二叔要,你二叔家这些年不是发了吗?云南的货物一辆接一辆运到他们府上,瞧瞧你二叔多么豪爽,据说他身上总是揣着一大袋金豆豆,一出门见到人就撒几颗给人家。 宫里的女官都说他很有人缘,连宫里的小厮们见着他,笑得都比平时甜美三分。 啧啧,那画面,我都忍不住想上前讨两颗金豆豆。” 朱瞻基听了这话,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暗自腹诽,母亲似乎是在影射他。 太子府一向吝啬,他从小便知道。 每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连他的生活费也被管得死死的。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至今也只是勉强度日。 朱高炽也是一脸窘迫,比起汉王府的大方,太子府的吝啬同样闻名遐迩,内外皆知。 “罢了罢了,在孩子面前莫要说这种疯言疯语,真要把人气死了。” 朱高炽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 张氏听后撇了撇嘴,并未反驳,反而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么多。 您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否则日后您若缺钱,可别来找我要。” 说完,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如此懂礼的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哈哈……” 朱高炽的脸色瞬间变了,急忙起身,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凑近了一些。 朱瞻基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 唉,终究还是母亲厉害。 惹不起,惹不起! 论地位,在这个家中,母亲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 这一幕绝非轻描淡写所能概括…… 宫中既无皇后,太子妃便成为后宫至高无上的存在。 后宫大小事务,几乎全由太子妃一手操持。 便是朱棣,也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 更遑论朱高炽这位太子。 看着自己那畏缩的父亲正对母亲献殷勤,朱瞻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 次日破晓,太子府灯火通明。 宫女们伺候着穿衣、梳洗。 朱瞻基刚睡醒就被叫起,神色*,脸庞还残留着墨迹。 朱高炽见状有些慌乱: “赶紧收拾!也不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都不开朝会,偏偏这次让你也跟着去?” 他嘴里嘟囔着,却仍忙个不停。 太子妃张氏在一旁为朱高炽整理衣衫,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埋怨道:“你父亲简直是心血来潮,昨晚还说要软禁你,今早又急吼吼地让你进宫。 太医都说你不能吹风,肺里有寒气,哪有做爹的这样折腾儿子的?” “得了得了,别提那些了,脑袋掉了也就那样了,自从你父亲又要打仗,我这几天就像坐在刀尖上,现在总算熬过来了,就这样吧……” 朱高炽摆摆手,示意张氏不必再收拾。 另一边,朱瞻基沉默不语,他知道逃避不了。 只希望一会儿别让这个便宜老子气坏了身子。 曙光初现。 奉天殿。 三声鼓响,两扇大门洞开,一队队官兵依次列队而入。 已经在朝房等候的文武百官,也按品级顺序在左右掖门前排好队。 文官居左,武官居右,随着钟声响起步入殿内,在南侧稍作停留,等待鸣鞭信号,在鞭声中跨过桥,沿御道两旁站定,静候皇帝驾临。 来到御道两侧,文武百官不敢交头接耳。 身后各有校尉持刀警戒。 礼乐奏起,在一声鞭响中,“入班” 的号令传来,皇帝不知何时已坐于御座之上。 百官见惯不惊,纷纷行礼谢恩。 奉天殿外, 锦旗飘扬, 奉天殿内, 百官垂手而立。 百官前方, 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以及朱高燧与朱瞻基并肩而立。 典礼结束,群臣也随之舒展疲惫的身躯。 “二哥,这小子今天怎么也来了?” 朱高燧轻推朱高煦,低声询问。 这对兄弟,一个机敏,一个憨直,却默契十足,情谊深厚。 “谁知道呢?他是太孙,祖父最宠爱的便是他,上朝又有何不可?” 朱高煦淡淡回应。 “二哥,我听说祖父撤了太子的监国之职,那么这次北伐……” “嗯……” 朱瞻基靠近两位叔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上前施礼道: “侄儿见过二叔、三叔。” “哦,是瞻基啊!” 朱高燧勉强挤出笑容。 一旁的朱高煦只是微微点头,神色平淡。 毕竟皇太孙虽身份尊贵,但也是祖父叮嘱过的要用心培养的人才,倒也不算低看他。 三人说话声音不小,连站在最前列的朱高炽都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恰在此时,唱奏的声音响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座之上,朱棣环视众臣,心中盘算着如何反驳那些即将反对自己北伐的文官。 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前端的一位二品官员身上,正犹豫间,却发现有人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臣朱瞻基,有事启奏!” 那位正欲起身的老者怔住了,下意识打量起站出的朱瞻基,随后悄然退后。 随着朱瞻基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无论是朱棣、太子朱高炽,还是汉王朱高煦和朱高燧,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朱瞻基。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初次上朝竟敢直言? 朱高炽心头一紧,额头沁出冷汗。 北伐在即,唯恐朱瞻基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妥的话。 朱棣也是一愣。 看着眼前的朱瞻基,内心复杂,眼神闪烁: “何事?” 朱瞻基无视众人注视, 命运交织,朱瞻基已与大明的兴衰紧密相连。 懒散的念头在他意识苏醒时便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他决定把握眼前的机会,在即将到来的大朝会上有所作为。 他心中盘算着,从袖中拿出一本昨夜赶写的奏折。 “皇祖父,孙儿研读前朝边防策略与我朝北伐史事,昨日有所领悟,今早趁此朝会,特呈奏皇祖父,请赐教。” 朱瞻基双手奉上奏折,目光坚定。 朱棣微微眯眼,扫视殿内众臣后,示意近侍递上来。 接过奏折,看着有些拘谨的朱瞻基,朱棣心中暗叹,这孩子毕竟还嫩。 他料定这是太子安排的,无非是为了博取朝中赞誉,便于日后监国。 然而当朱棣翻开奏折,赫然看见标题:“平绒十胜策”。 虽觉语气张扬,但在即将北伐之际,此名倒也贴切。 继续浏览内容,他渐感惊讶。 “自古胡狄*,皆因华夏富庶而生觊觎之心,草原困苦,华夏强则扰边境,弱则深入掠地。 然战时获利者,多为胡狄中的贵族与豪强,贫者愈贫,富者益富,富者好战,穷者求存。 故华夏欲平胡狄,必有十胜之策……” 朱棣初看平淡,但越读越觉震撼。 短短几语竟剖析得如此透彻。 胡狄*确因华夏繁华,强则劫掠,弱则入侵,而最终获益的总是那些胡狄贵族和强盛部落。 小小的部族归于强盛,贫瘠的牧人沦为仆役,尝到劫掠甜头的权贵愈发嗜战,而那些真正的牧者,为了活命,又不得不投靠威猛的部落,这便是草原的现实。 虽说表象简单,但能洞悉这一切根本的人,整个大明恐怕也寥寥无几。 毕竟这需要深厚的经历和广阔的视野,能达此境界的,世间屈指可数。 “妙!” 朱棣忍不住颔首,抬头意外地瞥了眼下方的朱瞻基。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自己的这位孙子。 大殿内,群臣也被朱棣的反应弄得一愣。 身为*,在朝堂上高声喝彩,多少令他们感到新奇。 心中不禁起了疑念,不知朱瞻基到底写了什么。 面上的朱瞻基听罢,露出一丝羞涩笑意。 朱棣喊了声“妙”,便下意识翻看下一页,然而…… “唔……尚未完结???” 朱棣:(╯‵□′)╯︵┴─┴ 第3章 蠢货 朱棣瞧着奏折最后一页的四个冷硬大字,满心欢喜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老脸僵住,这一瞬仿佛无数“?” 从眼前飘过,抬眸看向台阶下那略显腼腆的朱瞻基,下意识问: “十策全篇呢?” “那个……” 朱瞻基闻言一脸歉意道: “皇爷爷,孙儿昨日太累,写完起头便睡去了。” 说完,还挠挠脑袋,一脸羞涩。 朱棣:(╯°Д°)╯︵┻━┻ 朱棣干巴巴地张嘴,下意识问:“睡了?” “是啊!” 朱瞻基乖巧点头。 这奏折,倒也不算全骗人,他昨晚确实写到一半就睡着了。 毕竟他本就不会写这种东西,还要力求文辞优美,对于原本只想躺平的穿越者来说, 难度可想而知,简直是难为死猪,仅开头一段便让他费尽心思,熬到深夜。 最后还是支撑不住,原想眯一会儿再写,结果一眯眼就到天亮。 没办法,尽管折子才写了一半,但有些事还得接着去做。 于是硬着头皮在上面写了“未完待续” 四个大字。 嗯,后人写书不都这样吗?每每精彩之处,就会跳出一句“未完待续” 。 偏偏故事发展到关键时候,让人心痒难耐。 这也是朱瞻基呈递折子之后有些紧张的原因。 他自己也不知道朱棣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处理。 旁边原本听朱棣夸奖而松了一口气的朱高炽,此刻再也坐不住了。 听到自己傻儿子的折子居然没写完,差点当场晕过去。 眼见儿子似乎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疼儿子的朱高炽顾不上别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黑着脸尚未发作的朱棣。 然后急忙拖着三百多斤的身躯走出来,瞪着朱瞻基,一边使眼色,一边训斥道: “瞻基,这是你第一次上朝,既然递了折子,为何不好好准备就在御前胡言乱语?若不是你爷爷心胸宽广,恐怕早就跟你计较了,今后可不能再这样。” 说完,他又挤眉弄眼地示意朱瞻基赶紧退下。 坐在御座上的朱棣看着朱高炽那滑稽的模样,嘴角微微抽动,却没说话,显然默许了他的行为。 毕竟那是他最宠爱的孙子,既然给了台阶,当然愿意下来。 眼见朱棣的怒火渐渐平息,朱瞻基立刻察觉到了机会,不管还在给自己使眼色的父亲,赶紧说道:“皇爷爷,您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已经打算顺着朱高炽的台阶下来的朱棣一听这话,脸色又沉了下来,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好,朕就让你说。” “皇上,这个……那个……” 朱高炽胖脸上顿时愁云密布,满脸焦虑。 “什么叫这个、那个?朕还没聋,轮不到你替朕做主。” 听到这话,朱高炽差点哭出来,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见父亲被吓住,朱棣这才阴沉着脸对朱瞻基说道:“如果你今天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看你的太孙之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不至于,不至于。” 朱瞻基缩了缩脖子,觉得头皮发麻,永乐大帝的威严果然令人畏惧。 看把自家胆小的父亲吓得够呛。 朱棣脸色又沉了几分,朱瞻基顾不上其他,急忙说道: “皇爷爷,这些内容全在我心中,皇爷爷若想知道,我可以讲给您听。” “哦?说来听听。” 朱棣稍作停顿,情绪平稳了些,点头道:“如果你讲得让朕满意,朕就饶你无罪。” “嘿。” 朱瞻基听罢,心头一宽,这断章虽短,却颇有韵味。 朱瞻基暗自得意,随即说道: “皇爷爷,您可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曾说过一句名言?” “哪一句?” 朱棣目光闪烁,提到唐太宗顿时来了兴致。 谁都知道,这位永乐大帝对唐太宗很是钦佩。 朱瞻基一句话直戳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朱瞻基整理思绪后开口: “《贞观政要》记载:贞观六年,太宗对侍臣说:‘纵观古代**,有兴有衰,犹如昼夜交替,皆因蔽塞视听,不知政事得失,忠正之士不敢直言,奸佞小人日益得势,既看不到过错,所以导致**。 朕虽身处九重宫阙,无法遍知天下之事,故委托你们为朕的耳目。 莫以为天下太平无事,四海安宁,便可懈怠。 君主可亲,人民可畏。 天子者,有道则受拥戴,无道则被遗弃,确实令人敬畏。 ’魏征答道:‘自古*之君,皆因安逸忘危,治世忘乱,所以不能长久。 今陛下统御四海,内外安定,若能用心治理,谨慎行事,国家必能长久昌盛。 臣又闻古语云:‘君如舟,民如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所言极是。 ’” 朱瞻基说完,朱棣仍在琢磨他背诵的内容与和平绒有何关联。 一边的汉王朱高煦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恶意,站出来质问道: “大侄子,《贞观政要》我也读过,这分明是治国之道,怎么扯到和平绒上了?” “二叔,您是不是糊涂了?孟子都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贞观政要》为何就不能用来谈和平绒?” 朱瞻基明白自家这个不靠谱的二叔不安好心,说话毫不客气,盯着朱高煦那张尖嘴猴腮的脸,继续说道: “二叔,我问您,咱们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高煦沉默良久,无言以对。 别人他不清楚,但他自己打仗就是为了展现实力,毕竟老爹多次拍拍他肩膀鼓励他努力表现。 十六 这话自是难以出口。 见朱高煦沉默不语。 朱瞻基转而看向坐在御座上的朱棣,朱棣察觉到他的目光,略作停顿后,也将视线投向御道上的众位大臣。 此时,群臣见皇帝注视,皆陷入沉思。 片刻,一位老者从队伍中走出:“太孙殿下,臣以为我军出征旨在驱逐外敌,*华夏,为汉人重开锦绣江山!” “您是?” 朱瞻基盯着这位老者,不禁挠头。 他平日不过问政事,对朝中官员并不熟悉。 听闻此言,老者并未动怒,只淡然一笑:“臣乃户部尚书,夏原吉。” --------- 夏原吉? 夏原吉对我有意??? 朱瞻基眨了眨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人的身份。 在永乐年间,若论后世名气之盛,当属三宝太监郑和。 然而,若问朱棣心中何人最为关键,眼前这位掌控朝廷财政的夏原吉,无疑是首选。 朱元璋临终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夏原吉爱我”,以此表白,足见此人地位非凡。 朱棣素来挥霍无度,北伐五次,征服安南,派遣郑和下西洋,编纂《永乐大典》,迁都北京…… 单单这些项目,换了其他朝代便是举国之力也难成,稍有不慎便会财政崩盘。 然而朱棣逐一完成,并且成功。 这背后如果没有夏原吉,朱棣恐怕会变成另一个“好大喜功” 的隋炀帝。 也正是因此,在朱棣弥留之际,才说出那句“夏原吉爱我” 。 因为夏原吉是他朱棣背后最坚实的支撑。 没有夏原吉,或许就不会有那位威名赫赫的永乐大帝。 可以说,在朱棣心里,夏原吉的地位远超太子朱高炽。 想到这里,朱瞻基眼中闪烁光芒,深深一揖: “晚辈朱瞻基,参见夏大人!” “不可,不可,太孙殿下万万不可!” 夏原吉正在抚须,忽然看到朱瞻基对他行礼,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搀扶道: “老臣不过是微臣,太孙殿下乃是储君,君尊臣卑,怎可如此?” “夏大人无需挂怀,大人主管户部,功绩卓着。 若非您,沙场奋战的将士恐会忍饥挨饿,我大明又怎会有今日之兴盛?因我是储君,故而向大人行礼,此乃代表大明感谢您的辛劳!” “太孙殿下,老夫……我……” 夏原吉听闻朱瞻基所言,心中突然涌起复杂的情绪,唯有他自己知晓,这些年户部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 河南旱灾、山东旱灾、福建倭乱、北征、南讨、下西洋…… 国库每年不过三四千万收入,《永乐大典》一项便耗费数百万,还要修建顺天府城,疏浚运河。 三司六部个个都向户部索求,他每分钱都得精打细算。 此刻忽然听到身为储君的朱瞻基这般说道,他瞬间觉得多年的付出总算有了意义。 “……多谢太孙!” 夏原吉擦了擦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向朱瞻基拱了拱手,便沉默不语。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只会惹麻烦。 朱瞻基也知适可而止,没再开口。 接着转头望向御座上神色淡漠的朱棣,继续说道: “皇祖,驱逐外敌,复兴中华固然是我们作战的缘由,但并非最终目标。 我们作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朱瞻基稍作停顿,环顾四周,高声说道: “我们作战的目的是为了让国家安宁,让百姓富足。 作战本身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更好地治理国家,让大明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使我们的政策得以顺利推行,从而改善百姓的生活。” “在我看来,战争与政治互为补充,二者不可或缺。 战争服务于政治,而政治推动战争以实现其价值。” 朱瞻基的声音清澈洪亮,传遍整个殿堂。 朱棣眉峰微动,陷入沉思,夏原吉的目光也随之深邃起来,望着滔滔不绝的朱瞻基,额头的皱纹又添了几许。 打仗之事不论理由如何,户部始终是最为艰难的一方。 如今的户部更是年年如履薄冰。 跪于地上的朱高炽也颇为惊异地扭转身子,注视着这位有些陌生的爱子。 就在众人思索朱瞻基话语含义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大侄子,这所谓服务于政治之类的话,《贞观政要》里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说法呢?” 朱高煦傻乎乎地站出来。 “蠢货!” 朱瞻基默默地为这个二叔感到悲哀,低声嘟囔着。 他觉得自己的这位二叔一定是被某位不负责任的皇帝给误导坏了。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如今还只是一个亲王。 “蠢货?” 朱瞻基的声音不小,朱高煦听到后,一脸疑惑地反问: “蠢货是什么东西?” 朱瞻基:(无奈脸)... “嗯,蠢货就是用沙子建造的堡垒,能抵御百万敌军,简称蠢货。” 第4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有这样的厉害堡垒吗?” 朱高煦还没明白过来,朱瞻基担心他再追问下去,自己还得解释如何用沙子造堡垒,于是赶紧换个话题说: “皇祖父,二叔回头问我,这些东西和《贞观政要》有什么关联?其实就像我刚才所说,打仗不是最终目标,战争的目的在于服务于政治。 我们大明北伐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清除蒙元残余势力,让大明统治更稳固,政策更顺利推行,让百姓过得更好。” “但要瓦解蒙元的力量,光靠打仗是不够的,经济、民生,甚至资源,包括政治,都可以视为一场战争!” “草原上的部落真正热衷打仗的只是那些从掠夺中获利的大贵族,而真正的牧民只求活下去。” “无论战争胜负,对牧民来说都没差别,打赢了日子依旧艰难,输了也一样困苦。” “然而为了生存,贫穷的牧民不得不依附于草原贵族,替他们作战,为他们养牲畜,贫者更贫,富者更富。” “既然如此,同样是为生存,为何不让这些牧民依靠我们大明呢?” “大明拥有比草原部落更强大的军队,更有威力的火器,还有优质的食盐、茶叶、瓷器、布料、粮食。” “只要他们愿意归顺大明,我们可以把这些商品卖给他们,还能派儒士教导他们,施行仁政,让他们的孩子学*明的先进文化,懂礼仪、明道德,甚至可以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子民,过上尊贵幸福的生活。” “牧民并不喜欢打仗,打仗对他们没好处。 有了稳定生活的基础,更强的依靠,以及更美好的未来,这些牧民还会听从草原贵族的命令吗?为了那些贵族,去对抗强大富裕、给予更多生存机会的大明吗?” “祖父,‘君如舟,民似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心所在,便是坚不可摧的壁垒。 若得这些牧民相助,这广袤草原之上,何地不是我大明的屏障?” --- 朱瞻基说完,殿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朱棣眉心紧蹙,口中反复低吟着朱瞻基的话语: “战事与政略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战事旨在服务于政略,而政略的施行则使战事更具价值。 战事的目的在于服务于政略!” “‘君如舟,民似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心所向,就是最强防线。 有了牧民的支持,即便草原辽阔,哪里不是我大明的守护墙?” “我大明拥有的兵力、火器,还有精良的食盐、茶叶、瓷器、布料及粮食,都远胜草原诸部。 他们能依赖大部落生存,为何我们不能与大明联手?” 他声音渐轻,但语速却越来越快,似乎想要将这几句话刻入脑海。 御道旁的大臣们,个个凝神沉思,试图揣摩朱瞻基话语中的深远含义及其可能带来的后果。 这时,那位铁憨憨般的汉王朱高煦已无人关注。 即便跪倒在地上的太子朱高炽也在思索着这些话。 见状,朱瞻基明白自己已经达到预期目标的一半,便不再多言。 而是俯身费力地将父亲朱高炽扶起。 “爹,地面冰冷,母亲说过,你的肺里有寒气。” “这……那个……” 此刻的朱高炽哪顾得上什么寒气不寒气。 在朱瞻基的帮助下勉强站稳,眯着眼睛四处打量,发现老父仍在念叨自己说的话,顿时眼睛一亮,顺着儿子的扶持努力站直身体。 朱瞻基并未理睬他人,只顾蹲下为父亲按摩双腿。 如此庞大的身躯跪这么久实在不易承受。 自己这个笨拙的父亲,祖母不管,外祖母不疼,唯有他这个做儿子的关心。 宝座上,朱棣微微抬眼扫了一眼父子俩,稍作停顿后开口道: “太孙之言暂且搁置,十一月初,边疆传报,瓦剌首领马哈木率军东进至胪朐河,声称攻打阿鲁台,实则是掩护其南下侵扰我大明边境的计划。” “那贼子狼子野心,已然显现无疑。 朕决意亲征瓦剌,拔其根基,灭其族类。 即刻命户部筹备粮草,着手备战;兵部调配兵马,以备来年春日北上征伐。” “臣夏原吉\/金忠遵旨!” 朱棣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夏原吉与兵部尚书金忠便迈步而出。 待二人退下,朱棣继续说道: “此期间,朝廷大小事务,均由皇太孙朱瞻基主持巡查,太子朱高炽协理辅佐。” 话音方落,殿堂内稍显寂静。 众臣下意识望向瞪大眼睛的太子朱高炽,又转向神色如常的朱瞻基。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面露各异之色。 精明者已恍然大悟,迟钝些的亦沉默低头,心照不宣。 “孙儿朱瞻基接旨!” 朱瞻基无奈地看了还未回神的爹一眼,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先行开口道。 “儿臣朱高炽领旨!” 朱高炽被推搡间清醒,急忙谢恩领旨。 朱棣点头,面无波澜地点名其余几位大臣: “吏部尚书蹇义、武英殿大学士黄淮、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太子洗马杨溥!” “臣在!” 四位大臣出列。 “太孙初掌政务,北征之际,尔等需辅佐太孙处理事务,凡事听从太孙安排。” “臣等遵旨谢恩!” 逐一吩咐完毕,朱棣神情平静,淡声宣布散朝。 群臣跪送皇帝,礼毕后,朱棣目光扫过前方的朱瞻基,未发一语便转身离去。 “唉……” 朱瞻基拍了拍衣摆,搀扶着父亲往殿外走。 一路上不断有官员上前与太子寒暄问候。 朱高炽亦礼貌回应。 “大侄子,多日不见,你这口才见长啊。” 出了奉天殿,不知何时朱高煦带着朱高燧也凑近过来。 朱瞻基闻言微笑,不失礼仪地道:“怎敢比肩叔父,有您这位善于辞令的二叔在前,侄儿岂敢失了体统?” 朱高煦被朱瞻基不留情面地顶撞,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朱高炽圆脸微颤,随即镇定下来,正色训斥朱瞻基: \"咳咳,你这孩子总是跟你二叔胡搅蛮缠?巧舌如簧是用来形容你二叔的吗?你怎么能把你二叔当作那种花言巧语、讨好他人的小人呢?赶紧的,别再闹腾了,要是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 朱高煦冷着脸,听罢朱高炽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绕过朱瞻基,径直走到朱高炽面前,指着朱瞻基对朱高煦说道: \"太子殿下,您瞧瞧,您瞧瞧,就连这个孩子今天在大殿上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您心中可还有我这个人?若是您心中没有我,那换个说法,您心中可还有皇上?\" \"唉,老二,你……\" 朱高炽刚想开口,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来: \"太子殿下,汉王殿下,**殿下,太孙殿下,陛下有旨意,命几位即刻前往乾清宫。 \" 几人一听,顿时愣住了。 朱高煦反应迅速,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里面装满了金豆子,倒出来递了过去。 小太监伸手接过后,脸上的笑意明显加深了几分,压低声音对朱高煦说: \"汉王殿下,陛下今日心情极佳!\" 这一句点到为止,说完后还不忘催促另外三人: \"太子殿下,汉王殿下,**殿下,太孙殿下,快些吧,陛下还在等着呢!\" \"唉,快走吧!\" 朱高炽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朱瞻基跟着他。 \"爹,您慢点!\" 朱瞻基扶住脚步有些急的朱高炽。 朱高煦和朱高燧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朱瞻基偶尔瞥一眼朱高煦怀中的袋子。 刚才他已经比较过了,发现朱高煦的那个袋子明显比他的鼓得多。 送东西的时候,果然是像娘说的那样,是一把一把地给。 不像自己,一颗一颗地给。 \"唉,看来还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生活艰难,朱瞻基忍不住叹息。 ------------ 乾清宫内。 朱棣换了宽松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本奏折看得津津有味。 寝宫里不知何时摆好了巨大的沙盘,一些兵部的官员正在上面摆放着各种地形模型。 朱瞻基他们四人进去后行礼完毕,整齐地站在了一排。 \"嗯,都到了?坐下吧!\" 朱棣看完手中的奏折,忽然放下,环视众人一眼,仿佛刚注意到他们,随即招手让旁边的太监搬来小凳子。 待四人坐定,他又示意准备文房四宝。 朱瞻基疑惑地眨眨眼,朱棣这时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小子,十策必须完整,朝堂那算是一个,剩下九个你即刻写下,若我睡醒前你未完成,便去诏狱补完再交上来。” 朱瞻基震惊,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这岂不成了变相的小黑屋?不就是断章嘛,至于这样吗?后世那些更帅气的读者顶多寄点刀片,作者还能借此发财,怎么到你这儿,连小黑屋都得有? 在这里写完,这不是为难我吗?朱瞻基刚想推辞,却被朱棣打断,训斥道:“唤朕为皇上,哪来这么多废话,少学你爹那一套!” 朱瞻基无奈,这无良爷爷分明是先吓唬儿子,现在又来对付孙子。 要不是了解他的性子,还真会被吓到。 见朱棣不让称祖父,朱高煦幸灾乐祸,笑道:“爹,何必为难这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既没上过战场,也没去过边疆,能写出什么来?他懂战争吗?” 他虽看似为朱瞻基说话,实则句句带刺,不断贬低。 朱瞻基听得直翻白眼,这二叔果然好骗,情商这么低,难怪被耍得团团转。 朱瞻基懒得理他,向朱棣拱手道:“祖父……皇上,十策不用写,我直接口述就好。” “嗯,说吧。” 朱棣没多想,以为他在偷懒,点头应允,又对朱高炽说:“太子,替太孙记录。” “儿臣领旨!” 朱高炽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案前,摆弄着笔墨。 旁边无人理睬的朱高煦自觉没趣,闷闷地抱着手,傲气十足地坐回小凳子。 朱瞻基瞧着笑了笑,起身来到众人间。 第5章 远航 这位小朱老师假意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慢慢说道: “刚才在大殿,我已经说了政治方面的策略,其实还有经济上的考量……” 见几人一脸迷茫,朱瞻基停顿片刻解释道: “嗯,经济你们可以理解为财政,大家知道,游牧民族靠放牧为生,他们的生活离不开牲畜,尤其是最好的马匹多来自草原,即便我们大明现在强大,在马匹这方面仍远逊于草原。” “所以我的第二个策略就是让草原牧民停止养马……” “放屁!” 朱瞻基话未说完,“学霸” 朱高煦立刻站起,大声打断,反驳道: “那些牧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你的话?你说不养马就不养马?你以为他们是笨蛋吗?” “确实如此,牧民养马是传统,别说你了,就算你祖父皇爷也不能*他们不养马,瞻基,你怎么胡言乱语?” 朱高燧也忍不住插嘴。 倒是朱棣,检查完朱高炽的“记录” 后,从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地说: “继续说,要是说错,今晚你就陪着你爹一起去诏狱!” 朱瞻基:“………” 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眼书案旁紧张抹汗的朱高炽,朱瞻基才继续说道: “二叔三叔,牧民是不是傻、会不会听我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他们看到不养马的好处,总会有所改变,这就是我所说的经济问题。” 朱瞻基话锋一转,看向朱棣: “父皇,最近母后常向父皇抱怨,说宫里都在议论太子府不如汉王府大方,其实我也明白,父皇也很无奈,太子府拮据得很,不像汉王府,从云南运来的大车装满金银财宝,谁见了不是一堆金豆子?” “哎呀,大侄子,说什么呢?你这是拿你二叔取笑?取笑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无端诬陷我清白?” 朱瞻基话还没说完,朱高煦便觉得坐立不安,几步冲到他面前,想捂住他的嘴。 朱瞻基怎会容许朱高煦得逞,身形一闪便躲到了朱棣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朱高煦。 朱高煦:囧_囧 朱棣懒懒地抬起眼皮,瞄了眼满脸心虚的朱高煦,语气平淡地说: “朕还没归西,不想站着听的话,那就跪下听吧!” “唉!” 朱高煦眉头一皱,狠狠瞪了眼朱瞻基,无可奈何地跪倒在地。 “祖父,二叔欺负我!” 朱瞻基赶紧告状,朱棣额角青筋跳动,连正眼都没看他,只说了句: “接着说。” 见朱棣这般态度,朱瞻基心中暗喜,知道这位老顽固还有利用朱高煦的地方,能让朱高煦乖乖听训已属不易,于是说道: “祖父,太子府日子艰难,眼见天气渐寒,连应天府都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 我听说草原上的羊毛织物一向是最暖和的,就想将这些羊毛运回大明,制成精美的毛衣,定能获利颇丰。” “因此我想明日一早便派人前往草原,与牧民洽谈大量收购羊毛之事,并与他们商定长期合作,让他们放开规模养羊,无论羊毛产量如何,我都照单全收,且价格必令他们满意。 不知祖父能否对边关的关卡行个方便,让我的人顺利通过?” 朱瞻基话音刚落,乾清宫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在场之人皆非愚钝之辈,即便是朱高煦也只是情商不足,智商尚可。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朱瞻基话中的深意。 若大明大规模高价收购羊毛,那些草原贵族定会因利益驱使逼迫牧民增加牧羊数量,即便他们不愿也难以抗拒。 草原幅员辽阔,但草场资源有限,一旦大量牧羊,其他牲畜的数量势必减少。 首当其冲的便是草原上最为常见的马匹。 缺少战马的草原,在大明眼中不过是一片毫无屏障的坦途。 来去自如,进退随心。 朱棣猛地起身,左拳重重击打右手掌心,双眼瞬间熠熠生辉: “妙!既保证令他们满意,又能尽收羊毛,甚好!来人!” 朱棣话毕,随即高声下令,话音未落,一名老太监迅速赶来,俯身跪地候命。 “速召户部尚书夏原吉前来。” “遵旨!” 老太监正欲离去,朱棣忽然又唤住他,说道: 朱棣沉稳地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远方,待情绪稍定,便向朱瞻基招了招手。 “继续讲。” 朱瞻基歪着头,眨眨眼:“皇爷爷,我有点饿了。” 朱棣皱眉瞪他,周围的兄弟们纷纷低头忍笑。 “传膳,先给太孙准备些点心。” 片刻后,茶点端至跟前。 朱瞻基捧起茶盏轻啜一口,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这可是宫中精选的贡品,连朝臣都难得尝到。 “别磨蹭了,赶紧说正事。” 朱瞻基嘟囔着抱怨,朱棣板起脸催促。 “好啦好啦,皇爷爷息怒。” 朱瞻基讨好地喊了一声,“皇爷爷,我第一点呢,就是要离间草原各部落之间的关系;第二嘛,要鼓励牧民多养羊,减少马匹数量,将来咱们只要掐断羊毛供应,他们就会陷入困境;至于第三策,我觉得应该叫做融合。” 朱棣挑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 “慢着!” 朱瞻基刚说完,朱棣立刻打断,满是疑虑地问:“孙子,为何大量收购羊毛会导致他们的经济崩溃?” “对啊,侄儿,你说话可得负责任!” 朱高煦冷哼一声。 “你们脑子是不是锈住了?” 朱瞻基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后忙改口,“我说的是二叔笨,又不是说皇爷爷!” 朱棣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朱瞻基顿时振作精神,指着跪着的朱高煦骂道:“二叔,我就说你蠢你不服气,好好想想,咱们这么干,草原人难道不会疯狂养羊吗?” 朱高煦满眼疑惑地看着朱瞻基,仿佛在问:就我没明白吗?朱瞻基则无视了他的困惑,直接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倘若某日我们突然停止采购羊毛,他们的羊又无法售出,那该如何是好?” 朱高煦努力思索,但脑子一时混乱,只能试探性地问:“杀掉吃了如何?” 朱瞻基无奈地看着他。 朱棣却突然醒悟过来,完全忽略了仍在地上跪着的朱高煦,开始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大量购入羊毛,牧民就养羊,我们停购后,羊便滞销……” “羊卖不出去……” “羊卖不出去,连盐和粮都买不了……” “堆积如山的羊换不来必需品,牧民定会不满,若有人从中煽风*,草原必起波澜!” 朱棣越想越激动,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他转身走向朱高炽,急切地问:“太孙所言,是否已全记下?” “记……记下了。” 朱高炽紧张地点点头。 朱棣见他畏缩的模样十分恼火,挥手将他赶开,说道:“去旁处坐着,我自己来记录!” 接着又催促朱瞻基:“接着讲,你之前提到的同化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看着被支开的父亲,心中略有不悦,这便宜祖父虽好,却总爱拿三个儿子当幌子。 “爷爷,我父亲腿脚不便,能否让人为他加个软垫?” 朱瞻基没有立刻继续,而是扶朱高炽坐下,一边说着。 朱棣瞧着走路摇晃的朱高炽,心下一软,毕竟他是亲生子,纵有诸多不满,此刻也有些不忍,便点头示意近侍递上软垫并端来热茶。 待软垫铺好、茶水送上后,朱高炽的面色果然好转不少。 朱高煦与朱高燧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心里直犯嘀咕,那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 朱高煦摸着膝盖,可怜兮兮地望向朱棣,讨好地说: “父亲,我……” 话才出口,朱棣连看都没看,便催促朱瞻基接着说下去: “行了,继续!” 朱高煦满脸疑惑: “我是亲生的吗?” 为什么同样是儿子,一个挨骂还能坐着垫子,喝热茶,另一个却只能跪在地上,连开口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咳……” 朱瞻基瞄了一眼满脸质疑的朱高煦,心中叹息一声,随即兴冲冲地说道: “谈到同化,自然少不了教化。 之前在殿上我说过,对于那些愿意归顺我朝的部族,我们让他们学习汉字、讲汉语,并以能这么做为傲。 如此持续两三代,他们便会忘记过去的自己,自认为是大明人。 将来草原部族再来侵扰大明,这些自认为是大明人的部族定会率先抗争。” 朱棣运笔如飞,第一个折子很快写满,紧接着又抽出第二本。 写毕,他转头看向朱瞻基,略加思索后皱眉道:“此计并非一蹴而就,况且草原寒冷,恐怕没人愿意前去教化。” “啧,这可就是您的分内事了!” 朱瞻基撇嘴,二话不说将难题甩回给了朱棣。 正等着朱瞻基出主意的朱棣听罢脸色一沉,怒道: “怎成我的事了?你小子提出来的,你不解决,还有谁能做?” “哎哎,爷爷,您这不是让马跑得快,却不给马吃草嘛,叫我怎么解决呢?” 朱瞻基毫不退缩,摊开双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 朱棣刚要开口责骂,可看到朱瞻基的样子,立刻明白过来,语气不悦地坐下,道: “好小子,竟把主意打到你爷爷头上了,说吧,想要什么?” “嘿嘿,爷爷,您这是说哪儿去了?我哪敢算计您呀!” 朱瞻基嬉皮笑脸地凑近朱棣,一边给他捶肩一边按摩,一边笑呵呵地说: “祖父您刚刚没听见吗?太子府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母亲整日唉声叹气,连我也犯愁。 听说马保又要出海远航了,我想求祖父把市舶司交给我管理,让我参与此事。 到时候我请马保帮忙带些稀罕物回来贩卖,赚些银钱,也好缓解太子府的压力!” “仅此而已?” 朱棣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朱瞻基会对市舶司感兴趣,还要接手远航事务。 这明眼人都清楚,虽然远航听起来风光体面,可在朝堂上却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简直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户部,本就捉襟见肘,可一次远航的花费比得上一场大战。 出航时,礼品堆成山送一路;归来时,又带回大批使者免费吃住,走后还得送上厚礼。 所谓的万国来朝,其实都是户部勒紧裤腰带凑出来的。 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提出取消远航了。 第6章 北伐 若非他在背后支持,这事儿早就泡汤了。 可以说谁接下这个任务,谁就成为户部的众矢之的。 朱瞻基隐约察觉到朱棣心中的疑惑,但他自然不能向朱棣解释其中缘由。 否则朱棣非得被气疯不可。 毕竟当初派郑和远航是为了彰显大明的威望与恩德,要是变成了纯粹的生意往来,朱棣恐怕当场就要翻脸。 所以朱瞻基非常清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他的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 “当然,祖父若觉得为难的话,随便赏赐我百十万两银子,我也感激不尽。” 见朱棣还在沉思,朱瞻基眯着眼,毫无顾忌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果然,下一瞬,朱瞻基开口便提到百十万两银子时,朱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没办法,即便是做皇帝,也常常囊中羞涩。 他好不容易打赢北伐,户部还是抠门得很,勉强拨出一点银子,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场仗还能打多久。 说不定哪天户部递奏折,让他鸣金收兵。 这要是再追加百十万两银子,这场北伐怕是不用打了。 户部的夏原吉肯定第一个请求退休。 “咳……” 朱棣轻咳一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小子,市舶司可交于你打理,下西洋之事也可由你担纲,但若误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哎呀,爷爷您尽管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我让马保带些货物出去转卖一番,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罢了!” 朱瞻基连忙答应下来。 误事? 大明王朝下西洋能出什么岔子? 搁后世,那可是彻底的**。 他只担心日后船队归来,自家这没良心的爷爷会不会眼馋。 “陛下,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金忠已在乾清宫外候驾。” 老太监进来禀报。 “让他们进来。” 朱棣将桌上的奏章收好,瞥了眼跪地的朱高煦,挥挥手让他起来。 大臣面前还让朱高煦跪着,传扬出去怕是别有意味。 朱瞻基识趣地闭嘴退回,在朱高炽身旁坐下。 不多时,夏原吉与金忠入内,行礼完毕后又向朱高炽等人问安。 朱棣抬手示意近侍送上凳子,随后将刚记录的大肆购羊毛的奏章递给二人: “看看这个!” 夏原吉接过,与金忠对视一眼,展开奏章,朱棣的声音随之响起: “适才太子他们与朕谈及草原事务,太孙呈上一策,故召你们前来商议。 你们看过后若有疑问,可与太孙探讨,如可行,此事务必由户部及兵部协同办理。” “臣等遵旨!” 二人恭敬领命。 他们凑近细读奏章,朱棣悠然自得地品茶。 朱瞻基却思绪飘远,已开始盘算起下西洋的事宜。 毕竟下西洋的种种好处,穿越者无人不知。 他在想这些时,夏原吉与金忠读完奏章,互相对视,表情复杂。 “如何?” 朱棣挑挑眉问道。 两人不明朱棣之意,夏原吉迟疑片刻问道:“皇上之意是……?” “朕以为可行!” 稍作停顿,朱棣解释说:“这是明摆的策略,草原人避不开这些,假以时日,草原的兴衰全凭大明一句话决定。” 听罢,夏原吉和金忠点头表示认可。 朱棣所言无误,大明收购羊毛一事,草原完全无法抗拒。 原因很简单,草原上的部落并非单一存在,你不养羊,别人会养。 即使有人察觉到大明的意图不善,但若别人靠养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你却不养羊,想要生活就得日日征战,把命挂在腰间。 不论胜负如何,即便胜利了,也必定有所损耗,长此以往,别人放羊就能过上好日子,而你拼命打仗却愈发贫困,换谁都会想追求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份好日子背后却暗藏危机,草场资源有限,一旦大量养羊,众多马匹将面临无草可吃的困境。 随着时间推移,草原人失去战马后,靠卖羊毛维生,自然任由大明操控,毫无反抗之力。 “陛下,此计固然精妙,但大明收购的羊毛该如何处置?若是年年大规模购入羊毛,所需资金又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夏原吉一边计算一边摇头叹息,愁眉深锁,一脸忧心忡忡。 若此计付诸实践,大明每年投入的资金将是一笔巨款。 对于户部而言,所有花费都是头疼之事。 “这当然是织成毯子、毛衣,然后出售。” 朱棣回答。 然而夏原吉并未释怀,反而更加忧虑地说道: “陛下,羊毛织成的毯子和毛衣虽然保暖,但气味难闻,若以此出售,羊毛成本高昂,纺织更需大量人工,售价必然不菲,如此一来,富人嫌贵,穷人又买不起,这买卖从何做起?” 朱棣愣了一下,确实羊毛有异味,只是之前被他有意忽略了。 毕竟此计只要愿意投入,日后草原人必不会再反抗大明,长远来看,肯定是划算的。 但目前大明的开销本就繁多,再加上这一项,北伐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所以他一时之间又犹豫起来。 朱瞻基见状,立刻站出来道: “夏大人若信任我,不如户部与我联手如何?” “联手?太孙殿下有何打算?” 夏原吉一脸茫然地看着朱瞻基。 “夏大人,我所言之意,不过是户部出钱,我来操办,将来赚到的银子,咱们各取其半。” “若是亏本呢?” 夏原吉沉下脸来,虽对这位太孙颇有好感,但此等大事,却不能草率应允。 “若亏了,我自会赔补。” 朱瞻基答得干脆。 羊毛这东西,利润甚厚。 制成衣物后,比棉布之类更为柔软舒适,保暖性更是绝佳。 哪怕是一条普通的羊毛衫,在后世也至少能值个四五百两银子。 放到如今,那必是奢华之物。 只是眼下羊毛的处理尚不够精熟,所制毛毯等物,膻味浓重,唯有常年与牛羊为伴的草原牧民能耐得住,普通人却难以接受。 然则别人不知如何去除膻味,朱瞻基却是深知其中窍门。 一旦解决了这膻味问题,再将羊毛制品推向市场,定会受富户青睐。 要不是自己的积蓄不足以支撑如此规模的买卖,他都想撇开户部,独自经营了。 夏原吉听完这话,心中满是疑虑,盯着朱瞻基看了许久,暗忖这位太孙究竟有何依仗。 迟疑片刻,他试探着问道:“太孙是否掌握了祛除羊毛膻味的方法?” 朱瞻基愣了一下,心想这老头果然不愧是大明的财政大臣,消息灵通。 他才刚提及,这老家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底牌。 瞧见朱瞻基的表情,夏原吉心情大好,眉宇间顿时舒展,语气也变得淡然:“让你负责此事也无不可,不过此事还需细细考量才是。” 说着,他微微扬起下巴,缓缓地道,话音拖得悠长。 “三七分账,户部占三成。” 朱瞻基悄悄靠近夏原吉身旁,偷偷比了个三的手势。 夏原吉看也不看,直接摇了摇头,随意地翻转手掌。 朱瞻基见状,脸色骤变,咬牙说道: “绝无可能,户部不出一分力,就想分走三成利益,这活儿我冒的风险不小,万一亏了,全得我自己扛!” “哎呀,太孙这话可说得不对,做生意不过是末流之事,您身为储君,如今还执掌国事,要是没有户部担着,您这与百姓争利的名声恐怕就甩不掉了,到时候这买卖可就难做了。” 朱瞻基无言以对,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位老爷子的脸皮厚度真是让人叹服。 “四六分吧。” 朱瞻基往后退了一步。 夏原吉扭头根本不看他,连正眼都不瞧。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五五分怎么样,夏老头你别太过分了!” “好啊。” 夏原吉听后立刻答应,随后站起来朝朱棣拱手说道: “陛下,臣认为此事可行。” 朱棣看着笑盈盈的夏原吉,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朱瞻基,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让户部和太孙一起负责这事,金忠在边关协助。” “臣等领命。” 夏原吉和金忠起身应声。 朱瞻基也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回应了一声。 朱棣见到这般情景摆摆手道:“既然如此,朕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夏原吉和金忠先行离去。 “你们也都退下吧!” 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炽三人。 三人起身告退,朱瞻基也打算趁机溜走。 可刚转身,朱棣那悠悠的声音便响起: “太孙留下!” 朱瞻基:“………” 这声音肯定没好事! 待朱高炽三人离开寝宫,朱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朱瞻基。 看得朱瞻基都有些头皮发麻了,这时朱棣才缓缓开口: “关于平绒策的事,今天时间不早了,朕就不多问你了,回去写份奏折,回头再呈上来,今日朕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爷爷。” 朱瞻基赶紧点头。 朱棣点点头,“嗯” 了一声,然后又沉默了。 朱瞻基当然明白,这表明还有事要他主动问。 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道:“呃,爷爷,您还有事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棣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纠结,迟疑片刻后缓缓说道: “嗯,对了,小子,这次我要往北方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回来!” 朱瞻基听了这话,看了看朱棣,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温暖。 这位便宜爷爷虽是皇帝,但除了总爱拿自己那个傻父亲开玩笑外,在别的地方倒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他真心诚意地说道: “爷爷,我没什么想要的,只盼您早日得胜归来。” “不成!” 朱瞻基的话还没说完,朱棣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板着脸说道: “你这小子,我打草原人的时候何时败过?用得着你说这种话。 你想让我给你带什么,我就带什么回来,快说,我不驳你的愿。” 朱瞻基:“………” 愣了一下,他试探性地开口道: “那……我就说了吧!” “快说!” 朱棣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第7章 收益 “嗯,爷爷,我听说匈奴的王庭废墟里有不少匈奴留下的好物件,我爹平时就喜欢搜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尤其是那些匈奴的青铜饰品之类的东西,您要是见到的话,带个青铜凤鸟回来就行。” “就这个?” 朱棣听了有些不满意,皱眉道: “快,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 朱瞻基看着朱棣的样子,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老头肯定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朱瞻基毫不迟疑地说: “爷爷,我再想想,好像爹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些东西,别麻烦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先告退了。” 话音刚落,朱瞻基转身就想跑。 “站住,朕让你走了吗?给我回来!” 然而他刚迈步,就被朱棣冰冷的声音唤了回去。 朱瞻基转过身,一脸无奈地看着朱棣: “爷爷,我错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您就放了我吧?” 朱棣却根本不看他,自顾自地嘀咕: “一个青铜饰品怎么够?看你平日懒懒散散的,这样吧,要是这次能抢到好马,我就送你几匹。”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草原虽然没啥好东西,但至少有马、牛和羊,到时候分你一些牛羊好了。” 朱瞻基听着这话,头皮愈发发紧,想起那位贤明的鲁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 “所得愈丰,所失亦愈重。” “祖父,我真的可以拒绝吗?” 他苦着脸问道。 朱棣瞪了他一眼:“放肆!你小子连我的东西都敢拒?出去打听打听,谁敢对皇上的赏赐说个‘不’字?” 朱瞻基听了直翻白眼,整个人瘫软下来:“既然如此,祖父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心里却在呐喊:毁了吧!这一切! 看到朱瞻基这副模样,朱棣略显尴尬,但很快换上笑颜说道: “瞧你这状态才对嘛!” 朱瞻基默默无言。 内心咆哮:快点毁了吧! 朱棣又开口:“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不如这样,羊毛生意的收益分我一些如何?咱们爷俩五五分账,这不算过分吧?” 朱瞻基简直要抓狂:“您确定这是我要的东西?还是您硬塞给我的?” 朱老头却一脸笃定的模样。 朱瞻基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暗叹: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啊? 户部的钱分五五还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出了本银。 可自家这便宜祖父也要跟我五五分账,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内心绝望:毁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幽怨地看了朱棣一眼:“我真的可以拒绝吗?” “不行!” 朱棣冷冷道。 朱瞻基无语。 “那么,孙儿谢恩领旨!”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小子,这事你别怪我,我也不容易啊。 夏原吉不给我钱,我还想打仗,总不能空着手吧?只好自己攒点私房钱,到时候用它去打仗,看他还能说什么?” 朱瞻基沉默不语。 心里怀疑:那些钱难道不是我的吗? --- 朱瞻基虽然无奈,但对于这位祖父的行为倒也能理解几分。 身为一个总在战事中奔波的皇帝,虽拥有碾压邻国的强大军力,却因囊中羞涩而难以为继,这种窘迫实属不易。 或许倾诉过后,朱棣的情绪好转不少,他整理了一下面容说道: “山东、山西、河南、顺天、徐州、安徽、江苏等地精选的精锐三日前已接获我的指令,正赶赴宣府和大同集结。 明日清晨,我将亲自带领凤阳的兵马前往主营。 我离京后,朝廷内外大小事务皆交由你处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朱瞻基闻言郑重点头,笑着回应:“爷爷放宽心,您不是让爹给我做副手了吗?他经验丰富,绝不会出错。” “油滑!” 朱棣听罢笑着斥责了一句,但并未多言。 毕竟连他自己都这样打算。 若非如此,他又怎敢轻易把监国重任托付给从未涉足政务的太孙朱瞻基呢? 想到这里,他摆摆手,喝道: “去吧!” “是!” 朱瞻基答应一声,拍拍屁股站起便离开了。 …… 汉王府,宽敞明亮的练功房里,朱高煦和朱高燧各自左手持木盾,右手握木刀,彼此戒备地对峙着。 木刀碰撞,木盾交击,两人全力以赴,哪怕对手是亲兄弟,此刻也毫不留情。 随着战斗愈加激烈,木器碰撞声愈发急促。 直到一声清脆断裂声,两柄木刀同时断为两截,接着木盾相撞,两人精疲力竭,在反冲力下各退十余步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从状态来看,身为汉王的朱高煦显然更强一些。 “二哥真厉害。” 朱高燧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汗,活动肩颈后走到朱高煦身旁坐下,满脸钦佩地说。 朱高煦听后并无得意神色,而是挥手让房间里伺候的人退下,随后躺倒在地,仰望屋顶陷入沉思,低声问道: “老三,咱们敞开来说点心里话,怎么样?” 朱高燧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道: “二哥,您这话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谁人不知我是彻头彻尾的汉王派?咱们兄弟之间说的话,哪句不是掏心掏肺的呢?” 朱高煦的脸色变幻莫测,拍拍朱高燧的肩膀,站起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凑近耳边低声说道: “老三,你今日都瞧见了,父皇现在愈发偏爱朱瞻基那个毛头小子。 今日朝堂之上,那小子竟丝毫不把我放在眼中,大哥身子又弱,倘若父皇有什么意外,太子登基继位,若让这小子当了皇帝,你我二人……” 朱高煦说着,略作停顿,眯着眼睛打量着神情复杂的朱高燧,猛地收紧手臂,将他拉近,语气阴冷地道: “到那时,咱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话音刚落,朱高煦松开手,朱高燧顺势退开几步,脸上阴晴交替,半晌才开口道: “二哥,何必这般着急?父皇身子骨好得很,哪像快撑不住的样子。” “老三!” 朱高燧的话让朱高煦怒不可遏,他一手按住对方肩膀,急切地说:“日后我登基为帝,必与你共享江山!” “二……二哥,您竟出此狂言……” 朱高煦话未说完,朱高燧脸色骤变,惊恐地瞪着他,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整话。 “唉!” 见朱高燧如此反应,朱高煦更加焦虑,又叹了口气,重新坐下说道: “前几天我在应天府偶然遇到一些靖难旧部的后代,他们此行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了。 父皇即将北征,他们现在毫无机会,只能等战事结束。 但要让他们隐匿下来绝非易事。” “老三,锦衣卫由你掌管,我不求你帮忙做什么大事,只希望在父皇凯旋之前,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 到时候……” 朱高煦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道: “你说,父皇凯旋回京,在应天府家中突遭刺客暗算,他会怎么看待监国的太子一家?” 朱高煦拍着胸脯凶狠地说道:“老三,太子干的事,咱们也要跟着干!” 朱高煦话音落下,目光紧紧盯着朱高燧,后者同样愣住了。 听着朱高煦的谋划,朱高燧的脸色不断起伏,最后对上朱高煦的眼神,两人竟同时嘴角微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喂……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声渐高,朱高煦轻轻一推,便双双摔倒在地上,放声狂笑不止。 ……… 走回太子府的路上,朱瞻基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随即皱眉轻揉鼻子嘀咕着: “一声想,二声骂,三声四声要生病,这肯定又是二叔在暗地里搞鬼!” “你说二叔在搞鬼?”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朱高炽不知何时已站在街角。 “爹!您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朱瞻基顿时一惊,尴尬不已。 被发现自言自语的模样,他有些慌乱,朱高炽训斥道: “以后少在背后议论你二叔的不是,让人听到了,还以为你不敬长辈呢!” “是,爹!” 朱瞻基忙点头称是。 见状,朱高炽并未继续责备,而是问: “你祖父让你监国,这事啥时候定下的?” “爹,这事儿我是昨晚才知道的,本来想告诉您的,但瞧您昨晚哭得那么伤心,就给忘了。” 朱瞻基说得面不改色。 听完这话,朱高炽挑挑眉,并未表态信与不信,转而说道: “你以为做了监国太孙就能松懈?这位置可不容易坐稳,祖父眼里容不下一点差错,要是出了岔子,咱们全家都得遭殃!” “爹,不会的,不是还有您撑着嘛!” 朱瞻基赔笑讨好道。 朱高炽闻言冷哼一声: “别以为有我在你就能掉以轻心,既然让你监国,你就得担起责任,坐在那位置上代表的是天下百姓,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你的话会被别人无限放大解读,我顶多在一旁给你提点建议罢了!” “是是是,爹说的对,我都记住了!” 朱瞻基敷衍地跟着走,随口答应着。 听到这些,朱高炽差点气得当场发作。 这就是儿子该有的态度吗? ---------- 朱瞻基其实没打算敷衍朱高炽,只是担心父亲身体本就虚弱,若太过操劳,只会加重病情。 太子府中,两人嬉笑打闹地归来。 尽管朱瞻基表现得漫不经心,但作为父亲的朱高炽疼爱儿子心切,还是忍不住一路叮嘱。 次日清晨,朱棣便率领凤阳兵马奔赴宣府、大同方向,汉王朱高煦与*朱高燧分任左右先锋。 乾清宫内,靠近朱棣常坐龙椅的一侧,已添置了一张稍显小巧的椅子。 这里并未举行正式朝会,而是召集群臣进行了一场小型朝议。 兵部官员围绕乾清宫内昨日搭建的沙盘,推演北伐战役的行军路径及马哈木的防御部署。 礼部和吏部官员汇报了即将来临的春季科举准备工作。 户部与工部则全力配合兵部进行北伐所需物资的调配。 战事起,全国皆进入备战状态,唯独刑部事务相对宽松。 朱瞻基端坐于龙椅旁的小椅上,逐一处理六部呈交的奏章。 批阅完大量奏章后,朱瞻基正欲放松片刻,却见夏原吉再次捧着厚厚一叠奏章而来。 “太孙殿下,这是户部、工部与兵部最新核算的物资调动清单及行军路线,请您审阅。” 朱瞻基双眼无神,麻木地挥了挥手,示意夏原吉将奏章放下。 第8章 挑拨 当夏原吉转身欲离时,朱瞻基忽然唤住他: “那个……夏尚书,你昨日跟我说的事,户部打算何时着手?” 夏原吉闻言回身,毕恭毕敬地立于朱瞻基面前,拱手道:“太孙殿下,短期内户部可调配的资金有限,殿下若不急于行事,不如等到明年开春如何?” 朱瞻基听罢,双目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夏原吉,反问: “明年开春?” 夏原吉面色平静点头:“太孙殿下,永乐大典正在编纂,北伐迫在眉睫,开春后还要筹备下西洋,连顺天府的建设也提上日程,殿下若能说服皇上暂停其中一项,臣即刻调拨至少五百万两白银。” 朱瞻基白了他一眼,他若有本事改变老爷子的决定,还会坐在这儿? “不能等到开春,那时天气回暖,我们生产的毛毯毛衣卖给谁?” 朱瞻基摇了摇头,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夏原吉无奈叹息:“太孙殿下,户部实在无钱可用,若殿下执意要立即采购,不如替臣向皇上递折子,准许臣告老归乡吧。” 朱瞻基又白了他一眼。 朱瞻基终于明白了朱老头为何前日絮叨不休,换作谁当皇帝,碰上这么个吝啬的财神爷,心情肯定也不会舒畅。 朱瞻基默然无语,起身走近夏原吉身旁,压低声音问:\"夏老儿,你且老实说,若即刻筹备羊毛采购,户部能拨出多少银两?\" 被唤作夏老儿,夏原吉并未动怒,瞥了朱瞻基一眼,依旧笑意盈盈:\"分文皆无!\" 朱瞻基面色骤沉,忍不住埋怨:\"夏老儿,户部空空如也,你昨日怎生应答得这般痛快?\" 夏原吉坦然一笑:\"太孙殿下明鉴,正因户部无钱,我才昨日答得爽利,倘或户部有余,我或许另有打算。 \" 朱瞻基哑口无言,看着这倔强的老头,心中暗骂,却不知该不该出口。 他将户部牵涉其中,本是看中其财力与资源,如今这项目即将启动,这位老者竟告知自己户部囊中羞涩。 早知如此,何必引入户部。 心生烦闷回到御案之后,朱瞻基已无心处理公务,脑海里只剩两个字: \"筹钱!\" 夏原吉见状未再多言,拱手说道:\"太孙殿下,物资调配的奏折,还望早日审阅并加盖印信,以便尽早施行。 \" 朱瞻基听罢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知道了,你退下吧!\" 夏原吉沉默以对。 待夏原吉离去,朱瞻基随意翻开户部呈上的奏折。 内容颇为简单,主要是各类军饷、粮草的数据统计。 他的职责便是核实这些数字的真实性,对此倒也轻松。 反倒是工部和兵部的折子让他更为头疼。 工部负责各类兵器的统筹,诸如战马、火铳、大炮、帐篷等; 兵部则涉及初步进军路线、战略规划以及各项调度安排。 幸好这些都是六部商定的决议,几乎不会出错,他只需扮演复核、签批、盖章的角色。 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折子,朱瞻基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开始思索如何快速筹集这笔启动资金。 漫步间,朱瞻基无意间走到沙盘前。 几位兵部官员正依据探子带回的信息,推演着马哈木的防御布局,却无人察觉他的到来。 他也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个由巧手工匠精心打造的沙盘,尽管与后世相比稍显粗糙,但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细致用心,所有数据皆源自探子的真实反馈。 “近日获知,马哈木率三万之众,正朝漠南推进。 瓦剌骑兵迅猛,正面交锋下,我军威名昭着,他自不敢正面抗衡,一旦遭遇便会迅速撤退。 依我之见,此番行动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此方可一击制胜。” 兵部尚书金忠手持长杆,立于众官员之前,条理分明地解说。 周围僚属亦纷纷发表见解。 朱瞻基虽认真聆听,却只似懂非懂。 他对军事筹划素来兴趣缺缺。 后世所学的战争理念,无非四个字:“火力为王”。 不论敌方设下何等圈套,只需一发炮弹覆盖,轰上个把小时再说;待对方阵地崩塌,再派遣步兵持械前进;若仍有顽抗,则继续重炮猛轰,直至完全平息,再令大军发起总攻。 正思忖间,一名身穿青袍、胸口绣有白鹇图案的五品文官忽然双膝落地,朝着朱瞻基跪拜:“刑部员外郎李子奇冒死上奏,请太孙殿下替前内阁首辅、右春坊大学士解缙大人昭雪!”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整个乾清宫瞬间陷入沉寂,众人齐刷刷投去目光,聚焦于那名跪伏的中年人身上。 朱瞻基也是一怔,他只是随意散步至此,冷不丁冒出个人直接跪下喊冤,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难道自己还继承了侦探天赋? 就在此时,夏原吉疾步赶来,厉声喝道:“大胆!解缙案乃圣上亲自下令拘押,若有冤情,当时何不申诉?偏趁圣驾刚离应天府,便来喧嚣叫屈?究竟是谁主使你?居心何在?意欲何为?莫非你以为圣上不在应天府,太孙殿下年轻可欺,便想趁机生事?” 夏原吉怒火未消,略作停顿后又向朱瞻基拱手施礼。 夏原吉出列奏道:“臣恳请殿下处置此人于殿前无礼、挑拨皇家和睦之罪,暂押刑部大牢,待事后再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 言毕,李子奇面色骤变,苍白如纸。 朱瞻基心中暗叹,这分明是夏原吉为他解围,却也将这小子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人显然是受人驱使,前来充当炮灰。 此人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假意**实则挑拨他与祖父的关系显而易见。 解缙之事,乃老皇帝亲下旨意囚于诏狱,如今老皇帝才走,他便要对解缙动手,岂非授人以柄?这般行事,只会让老皇帝以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怀疑他有意拆台。 不仅如此,此举一旦不成,难保老皇帝不会借机迁怒解缙,甚至赐死。 解缙名望极高,朝野皆知,若因此丧命,难免有人会将矛头指向他。 他沉吟之际,忽觉失神片刻,再定睛一看,却见李子奇跪在地上瑟缩。 朱瞻基目光渐炽,嘴角扬起笑意,冷声喝道:“本太孙一眼便看出你居心叵测,分明是纪纲那厮派你来陷害于我。 老实招来!” 他眉飞色舞,语调高昂,仿佛眼前这位宛如精致绣娘一般。 他的目光炽热地凝视着李子柒! 他刚才还在盘算如何敛财,眨眼间财富已近在咫尺。 百万历史穿越者的发家秘籍首条:抄家、灭族、抱粗腿。 可粗腿他抱不上,祖父是个寒酸之辈,连打仗都要看别人给多少银两。 父亲更是一点也不比他强。 朱家上下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好不容易攀上了户部,却碰上个吝啬至极的夏原吉。 眼下摆在眼前的最好法子便是抄家。 按理说,老朱头发迹后,对*惩治得是人头滚滚。 老朱头离世不过十来年,其余威仍在,朱小四亦是位堪比老朱头的*。 如此一来,大明朝廷里的官员虽谈不上尽皆清廉,但朝政也算得上清明。 在这种状况下,一般不会有什么惊天巨案,自然也就没有抄家致富的机会。 然而世事无常,总会有些例外。 恰巧的是,纪纲就是这样一个特例,在大明奸臣排行榜上稳居第十。 此人追随朱棣还是燕王时期便开始崛起,朱棣攻破德州城时,被他扣住战马,冒着生命危险请求效忠。 朱棣见他胆识过人且骑射娴熟,便收他为亲兵。 待朱棣登基之后,对他极为信任,授予他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成为朱棣身边最得力的走狗。 不过俗话道,惯着狗就会让它惹麻烦。 就如同二哈,不是在拆家,就是在拆家的路上。 纪纲也不例外。 他截胡朱棣选妃,假传圣旨从中牟利;诬陷商人*,霸占他人财产;*幼童服侍左右。 朱棣讨厌的官员,让他去杀,他就打着替人求情的幌子骗取钱财美色,骗完还不兑现,转身就把人杀害。 即便只是如此,朱瞻基若想对付纪纲也会有所顾忌。 毕竟纪纲是朱棣的爪牙,即便犯了错,贪财好色一些,只要依然听命,没有朱棣点头,几乎无人敢动他。 可偏偏纪纲耐不住寂寞,古往今来敢于效仿赵高第二,给朱棣上演“指鹿为马” 的闹剧不说,还私下收藏了抄没吴王所得的官服,时不时在家穿出来炫耀。 常言道,狗仗人势可以嚣张跋扈,但若是这条狗生出异心,图谋反噬主人,那么它留着也是多余。 因此,哪怕朱棣豢养的狗纪纲,被太孙朱瞻基直接处死,朱棣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毕竟,纪纲已对老朱家起了二心,作为朱家子孙,杀掉这条狗实属理所当然。 所以,在看到纪纲的第一眼,朱瞻基就给这家伙贴上了“十恶不赦” 的标签。 这厮财大气粗,不仅靠假圣旨谋取盐业利益,还构陷数百名富商与官员,通过欺诈手段聚敛大量财富。 说他是大明版的和珅,绝不过分。 至于眼前的李子奇,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注定要沦为牺牲品。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朱瞻基自然会成全他。 还不等李子奇反应,朱瞻基便直接定了他的罪状。 这人是纪纲派来害他的。 至于*…… 朱瞻基根本不想理会。 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来人,把这个奸贼拖出去斩了!” 朱瞻基一声怒喝,立时有四五名侍卫冲入殿中,还没等跪倒在地上的李子奇辩解,几人便各自按住他的嘴,合力将他拖了出去。 片刻后,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寂静,乾清宫内顿时一片沉寂。 然而朱瞻基并未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而是装作怒不可遏的模样,走向沙盘,继续对纪纲加以指责: “诸位大人请看分明,这狗贼纪纲意欲构陷于我,挑拨我与皇祖父的关系。 圣明天子在位,岂能容此等奸佞扰乱朝廷纲纪!” 朱瞻基话音刚落,便转向金忠,喝问道: “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 金忠被唤回神,慌忙俯身应答。 “传我将令,即刻命五城兵马司封锁应天府城门,无我监国之令,全城只许进不许出!” “臣金忠领旨!” 金忠听后长舒一口气,封锁城门不算大事,接了命令便立刻安排人去传达。 可朱瞻基并未停止,又高声问道: “钦差总督东厂办事太监何在?” 第9章 纪纲 朱瞻基话音刚落,一直侍奉在朱棣身边的机灵太监走出来,迅速跪地叩头:“奴婢钦差东厂总督小鼻涕拜见皇太孙。” “你就是小鼻涕?” 朱瞻基瞄了他一眼,颇为诧异。 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位威名赫赫的东厂厂公竟是这般人物。 平日里,这家伙负责看守自家那无良爷爷时,没少收朱高煦的贿赂。 想到这里,朱瞻基忽然替朱高煦感到惋惜。 如果不是朱棣默许,朱瞻基绝不会相信这人敢接受这些贿赂。 “起来吧,纪纲挑拨离间,意图谋害主人。 我对他的所作所为非常清楚,今日日落之前,我要看到纪纲彻底伏法。” 小鼻涕听了这话,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瞪着眼睛愣住了。 纪纲是什么人?那可是比他还受宠的家伙。 要是他敢动纪纲的人,纪纲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他。 旁边的夏原吉这时也反应过来,赶紧站出来说道:“太孙殿下万万不可,纪纲是皇上亲自任命的锦衣卫指挥使。 若有过错,也该由皇上亲自下令。 恳请太孙收回命令。” 夏原吉一开口,其他官员也跟着劝阻。 在场的人都对纪纲恨之入骨。 若不是朱棣庇护,纪纲早就被他们撕碎了。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夏原吉才出面阻止。 毕竟纪纲是朱棣的心腹,如果杀了纪纲,惹怒朱棣,他可能会带兵返回应天。 到那时,太子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而太子是大家的希望。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朱瞻基大致明白这些人的顾虑。 但他也知道纪纲所犯下的罪行有多严重。 别人觉得纪纲杀不得,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纪纲的嚣张跋扈。 让朱瞻基没想到的是,当他决定杀纪纲时,居然有这么多人站出来维护他。 他对父亲多年来布局的能力不禁心生敬意。 仁宗的称号可不是随便喊喊就能得到的。 “请太孙三思。” 夏原吉再次劝道。 “请太孙三思。” 众人附和道。 群臣争相发言之际,朱瞻基面露无奈,轻触鼻尖,随后从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一面金光闪耀的令牌,扬于众人眼前问道:“诸位可知此物?” 那令牌之上,“如朕亲临” 四字金光熠熠,耀眼得令人目眩,待众人回过神来,只听“咚咚咚”,一片叩首之声骤起:“吾皇圣安!” “朕甚安。” 朱瞻基唇角微扬,虚抬手掌示意起身,继而略显歉意地说:“诸位爱卿请起。” 言罢,他还顺手扶了扶夏原吉与其他几位大臣。 夏老者呆望令牌,一时无言以对。 他从未料到,皇帝对太孙如此宠溺,不仅授予监国之权,连这象征皇威的令牌也一并赐下。 如此一来,即便皇帝不在应天,太孙与皇帝又有何异? 朱瞻基并未深究夏原吉心中所思,将令牌收回后,目光转向仍跪着的小鼻涕催促道:“你怎么还站着?” “是……是是,奴才遵命!” 小鼻涕惊醒,忙低声应承,随即站起挥手唤来几名太监,一同疾步朝宫外而去。 毕竟令牌已现,若再迟疑便是抗旨,此事绝不可为。 这边小鼻涕刚领命出发,朱瞻基便稍觉安心。 锦衣卫一旦行动,纪纲性命堪忧。 纵使朱瞻基查出之事或被朱棣质疑,但由他亲自豢养之人查出的证据,朱棣恐怕也难以找借口反驳。 想到此处,朱瞻基笑意盈盈地靠近夏原吉耳边低语:“夏老儿,待会儿你记得召集百官,咱们同往纪纲府邸,让本太孙当面替你斩了这厮,也好助羊毛生意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朱瞻基已然迈步离去。 至于其他琐事,自有东厂处置,但纪纲本人必须亲手解决。 否则,他不信毫无朱棣授意的小鼻涕敢贸然抓捕纪纲。 夏原吉尚在咀嚼朱瞻基话语中的深意。 他不解,朱瞻基为何要召集众臣前往纪纲家中,究竟有何意图? 转眼间,朱瞻基已走出乾清宫,夏原吉立刻变了脸色,心中暗呼“不好”,随即拽住身旁一名年轻官员,催促道: “赶紧,速去太子府请太子殿下!” 夏原吉话音未落,又用力推了推这名被拉来的信使,随后转身对乾清宫内尚未回过神来的群臣拱手道: “诸位大人,纪纲不可轻动,更不该由太孙亲手处置,烦请诸位随我一道追回太孙殿下。” 听罢,群臣皆沉着脸点头回应。 见状,夏原吉松了一口气,也不管年迈体衰,放下手中事务,与诸臣一同朝着朱瞻基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 诏狱。 在大明可谓臭名昭着。 此地名为诏狱,因专为皇帝旨意下拘押犯人而设。 然而诏狱并非始于大明,早在汉文帝时便已存在。 通常入此牢狱者,官员级别至少在二千石以上,多为郡守、九卿之类。 到了明朝,随着锦衣卫的崛起,诏狱才达到鼎盛。 不过明朝的诏狱并非独此一家,锦衣卫、东厂、西厂相继获得皇命后,各自建立了诏狱。 当下东厂刚刚成立,远不及锦衣卫成熟,大明的诏狱仍由锦衣卫全面管理。 与此同时,锦衣卫也处于权力顶峰,能够绕过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任意羁押并严刑逼供。 对他们而言,栽赃陷害、滥杀无辜不过是日常琐事。 正因如此,掌控锦衣卫与诏狱的纪纲,可谓炙手可热。 在朝廷内外,几乎人人都知道,得罪皇帝或许尚有活路,但若惹怒纪纲,必死无疑。 故此,尽管纪纲狂妄自大,却无人敢在朱棣面前揭露他的劣行。 这正是纪纲胆敢效仿赵高的缘由,他完全将朱棣当作昏庸之君,认为自己可以蒙蔽其视听。 实际上,若非朱棣身边的太监与纪纲积怨甚深,纪纲差点便实现了“指鹿为马” 。 应天府,诏狱门前。 朱瞻基跨坐于一匹枣红马上。 在他身后,十八个披着黑袍、戴着黑罩的骑兵分立两侧,腰悬双弓与黑鞘弯刀,整齐划一地跟随。 这些正是朱瞻基刚用系统的新手“大” 礼包中的召唤卡招来的。 此时朱棣已离开应天府,恰逢对付纪纲之时,此刻派他们出来,倒也不会引人太多注意。 这十八人步伐一致,行动如一,始终护在朱瞻基身旁。 与此同时,在诏狱门口,几十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严阵以待。 朱瞻基坐在马上,看着挡住去路的锦衣卫,神情平静,开口说道:“**纪纲,辜负圣恩,擅权谋私,祸国殃民,*枉法,扰乱朝纲,挑拨离间,罪无可赦,*人怨,恶行累累……** 他的话如同惊雷,一字一句狠狠砸向纪纲。 诏狱门前,众锦衣卫相互对视,这种场景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这话从当今皇太孙口中说出,并指向他们的首领纪纲时,却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念你们受其迷惑,今日若放下武器,本太孙可既往不咎;若敢反抗,休怪刀剑无情。” 话音刚落,朱瞻基挥手示意燕云十八骑冲入诏狱,将纪纲擒出。 就在这一刻,诏狱的大门猛然开启,百余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中走出。 紧跟而出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身着蟒袍,步伐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直视坐在马上的朱瞻基,略施一礼后,语气平和地道:“原来是太孙殿下驾到,臣纪纲未能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只是不知臣何处得罪了殿下,竟被罗织如此多莫须有的罪名?” 朱瞻基瞟了一眼走来的纪纲,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微扬,笑道:“你便是纪纲?也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能让满朝文武惧怕的人,会有什么三头六臂呢?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指控不公平?” 纪纲望着高傲的朱瞻基,脸色难看。 他自认为是朱棣身边最受信任的心腹,即便太子见了他也会礼让三分,而朱瞻基这般轻蔑的态度,自然令他心生不满。 听罢朱瞻基话语中的讽刺之意,纪纲也不再伪装和善,淡然说道:\"臣实在难以心服,如今圣明天子坐镇,殿下竟欲加之罪于臣,且无端加之,臣岂能甘拜下风?\" 纪纲说完稍作停顿,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接着道:\"再说,臣乃皇上亲自册封的锦衣卫指挥使,只向皇上负责。 臣曾亲手击杀王爷,也曾将公侯凌迟处死,若论罪责,也该由皇上亲自主审。 纵使殿下为监国太孙,也无权审我。 殿下若执意如此,臣斗胆请问,殿下眼中可还有皇上?\" \"啧啧……\"朱瞻基听到这里,连连摇头,内心竟生出几分欣赏,这人虽然狂妄至极,但确实有狂妄的底气,不仅话语中暗藏锋芒,而且反手就想给自己安个大罪名,简直滴水不漏。 想着这些,朱瞻基不禁笑出声来:\"你倒是机灵得很,换了别人,或许还真能让你侥幸逃脱呢。 \" 朱瞻基话音刚落,纪纲脸色骤变:\"殿下此言究竟何意?\" 朱瞻基耸耸肩,带着笑意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只是听闻纪大人是继沈万三之后的大明新首富,想必时日无多。 俗语云,人死如灯灭,钱财再多又有何用?这不,我这个太孙打算帮大人处理一下。 \" 说着,朱瞻基摆摆手,下一秒,十八支冰冷的利箭齐刷刷地对准了纪纲。 面对十八支冷箭,纪纲的脸色瞬间凝固,他目光冰冷地盯着朱瞻基,语气同样冰冷:\"诏狱乃皇上亲自设立,象征着皇上的权威。 无故围攻诏狱,殿下莫非是要谋反?\" 朱瞻基对这人的厚颜*已经毫无兴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给他人扣帽子的水平比起纪纲来差得太远,索性闭口不提,转而挥挥手,对着十八名骑士命令道:\"全都给我拿下,胆敢拔刀反抗者,立刻射杀!\" 他话音未落,十八支弓箭同时拉满。 一名锦衣卫在巨大的压力下,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佩刀,然而下一瞬,便被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贯穿喉咙。 那人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喉咙和气管被射穿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徒劳地挣扎,显然已是性命难保。 这一箭似乎成了某种信号,纪纲身后的锦衣卫顿时分作两拨。 一部分人不明所以,慌忙扔下了武器;另一部分则迅速挡在纪纲周围,形成保护。 第10章 英国公 纪纲冷眼一扫:\"太孙殿下果然胆大包天,莫非真以为纪某不敢动弹?\" 朱瞻基看着那些充满杀意、团团围住纪纲的锦衣卫,心里不由得一紧。 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线,明太祖创建锦衣卫的初衷是为了监察四方。 不过,纪纲接管锦衣卫才数载,便已培植了不少亲信死士,若长此以往,锦衣卫恐怕要易主了,届时天下究竟归谁掌控还是未知之数。 想到此处,朱瞻基顿时没了与纪纲周旋的兴趣,直接下令道:“动手,全歼纪纲及其党羽,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十八支箭矢同时射出。 每支箭矢命中后,纪纲周围的锦衣卫便应声倒地。 十八骑交替发射,轮番推进,面孔隐于面甲之下,神情难以揣测,但箭雨自始至终未曾停歇。 被包围的纪纲脸色骤变。 朱瞻基并未下令射杀自己,故而这些箭矢有意避开了他。 然而,纪纲却毫无喜色,反而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曾随朱棣征战沙场,深知其中凶险。 纪纲距朱瞻基超过五十步,身边这些锦衣卫皆为精锐,五十步外的普通弓箭轨迹清晰可辨,即便是军中顶尖射手,这些弓箭也能轻松化解。 但此刻这十八人射出的箭矢,每一下都精准命中锦衣卫要害,显然每一箭都能致命。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身旁的数十名锦衣卫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纪纲心中生寒,虽欲反抗,但随着每一箭飞出,他的四肢愈发僵硬,斗志也随之消退。 直到最后一名锦衣卫倒下,纪纲才猛然惊醒,却发现已有四把弯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 “太孙殿下意欲谋反?” 纪纲强忍内心恐惧,高声呼喊,试图引起他人注意。 “啰嗦个不停,堵住他的嘴!” 朱瞻基冷眼扫向纪纲,对身边的十八骑低声吩咐。 随即,一人撕下纪纲衣襟,将其塞入嘴中。 另几人迅速抽出地上的死尸腰带,将纪纲牢牢捆缚。 纪纲喉咙里发出两声闷响,紧接着,一柄刀悄然逼近他的脖颈,鲜血渗出,他顿时变得温顺无比。 面对燕云十八骑的目光,纪纲满是畏惧。 看着纪纲服软,朱瞻基不禁露出笑意,随后转向那些未曾参与反抗的锦衣卫说道: “你们的表现很出色,未与纪纲同流合污,这非常值得肯定。 我会记录下你们的事迹,继续努力,大明正需要这样的忠诚之士。” 稍作停顿,他扫视了一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锦衣卫,接着说道: “纪纲已屈服,但锦衣卫和诏狱仍需有人值守。 哪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话音刚落,这群锦衣卫微微颤动,很快便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出来说道: “回禀太孙殿下,两位指挥同知均为纪纲所用,现已悉数伏法。” “你是?” 朱瞻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年轻人。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比自己年长几岁,身形更显强壮,只是略逊于自己的英俊。 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挺身而出,想必并非寻常人物。 “末将锦衣卫指挥佥事张懋拜见太孙殿下!” 张懋右手拍胸行礼,动作标准,朱瞻基见状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什么,不禁问道: “姓张?你与英国公张辅有何关联?” 张懋听后笑着回答:“回太孙,家父正是英国公!” “果然是这样!” 朱瞻基闻言不禁笑逐颜开。 若按忠诚度为大明勋戚家族排序,英国公一族绝对名列前茅。 首任英国公张辅之父为荣国公张玉,后者在靖难中为救朱棣英勇战死。 尽管张辅身为外戚未能继承荣国公爵位,但他才华横溢,能力丝毫不逊于其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曾随张玉参与靖难行动。 交趾叛乱时,张辅四次平定安南,三次生擒交趾伪王,威名远播西南,后人遗憾他未能世代镇守交趾。 由于平定安南的功绩,在永乐六年,张辅被授予英国公称号。 历史上,朱瞻基能够顺利登基,张辅同样功不可没。 汉王朱高煦谋反,最终由张辅协助平息。 昔日那位威名赫赫的大将,最终命运多舛,死得实在令人惋惜。 提起此事,不得不提到大明的战神,也就是朱瞻基心中那个被他幻想过扼杀于襁褓之中的长子,明英宗朱祁镇。 正是由于他的这个战神儿子执意模仿先祖北伐之举,张辅才在那场土木堡之变中不幸阵亡,自此大明的军事力量急剧衰退,武勋家族也随之衰落。 而明朝的最后一任英国公张世泽,确实无愧于满门忠良的声誉。 当李自成围攻顺天时,朝廷上下乃至皇亲贵族纷纷投降,唯有张世泽在城破之际奋战至死。 一门忠烈,可以说整个大明王朝,英国公家族始终为朱家尽心竭力,不惜牺牲生命。 想到这些,朱瞻基对张懋的态度不禁愈发推崇,不由笑着说道: “纪纲已然伏法,既然你们两位锦衣卫指挥佥事皆与他同流合污,如今死去也就罢了,国家蛀虫死不足惜。 张懋!” “末将在!” 朱瞻基一声呼唤,张懋立刻上前。 朱瞻基颔首道:“张懋,现朕命你接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位列三品,暂时代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待皇祖父凯旋归来后再作定夺,你可有异议?” “末将领命!” 张懋听罢心中欢喜,虽此前已有投奔皇太孙的心思,却未曾料到自己竟从正四品晋升至从三品。 处理完诏狱事务后,朱瞻基并未急于离去,而是招手示意张懋靠近,低声嘱咐道: “张懋,纪纲此番在劫难逃,锦衣卫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虽然朕无法保证皇祖父回朝后你能否继续担任指挥使,但我可以向你承诺,即便离开锦衣卫,你也绝不会后悔。” 张懋听后神色微变,却未显露出失落之意。 毕竟朱瞻基目前并非皇帝,而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线。 哪怕朱棣再宠爱朱瞻基,也不会轻易将如此关键的职位托付给他。 就如同朱高燧,名义上虽管理锦衣卫,但实际上并无实权。 因此,张懋并未因朱瞻基的话感到失望,反倒认为他看得透彻。 若朱瞻基一开始就承诺让他稳居指挥使之位,他反倒会犹豫是否真要归附这位皇太孙。 朱瞻基见张懋神情,已明白对方领会了自己的意图。 朱瞻基对张懋的态度明显转好,觉得他并非那些所谓的败家子之流,而是一个值得肯定的聪明人。 “不必沮丧,这次让你负责锦衣卫就好好干,下一次皇祖父出征时,我会亲自争取让你随行,那时你的前途如何全看你自己。” 张懋听后眼中闪烁着期待。 朱瞻基随后站起身,轻轻挥手示意张懋稍安勿躁:“我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锦衣卫就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不负我的期望。” 交代完,他对围在一旁的燕云十八骑使了个眼色,翻身上马:“我们去纪纲府。” 话音未落,一名燕云十八骑迅速提起被捆住的纪纲,置于马背,紧跟队伍而去。 十八骑如影随形,来去如风,步伐一致,保护着队伍核心的朱瞻基。 张懋目光中浮现出一丝艳羡。 “恭喜张大人!” 朱瞻基一行离去后,锦衣卫们纷纷上前祝贺张懋。 他们深知张懋虽为英国公之子,但非嫡出,未来能否继承爵位尚难定论。 然而,如今攀附上了皇太孙,他的前景无疑一片光明。 不过,这份光景旁人只能望其项背。 “清理所有痕迹,连血迹也要擦净。” 张懋恢复镇定,冷静下达指令。 锦衣卫闻令即动,忙而不乱。 张懋从人群中挑出几位千户与副千户,单独嘱咐道:“你们挑选几个可靠的人,切记莫要惊动他人。 凡与纪纲有关的一切,统统抓拿,若有抗拒,就地格杀。” “遵命!” 千户们领命后神情肃穆,立刻点头答应。 ------------ 夜幕降临,柳梢挂月。 纪纲府外漆黑一片,门户紧闭,墙头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戒备森严。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院墙之外,一群大臣正对面站着持刀仗剑的宦官与近千名御林军。 太子朱高炽手里揉着右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 他身旁有一众朝臣簇拥,为首的老者年近五旬。 “杨士奇,太孙有消息了吗?” 朱高炽望着那老者问道。 “已经派人去寻了。 听说太孙出宫之后,带了十八名黑骑,直奔诏狱,于狱门前击毙纪纲党羽近百人,并将纪纲当场擒获。 算算时间,怕是快到了。” “唉!” 朱高炽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埋怨:“你看看,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轻重?纪纲是什么人?那是天子亲军,他不但杀了纪纲的手下,还把纪纲给抓了,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旁边,夏原吉见朱高炽神色慌张,便劝慰道:“太子且莫着急,依臣看来,太孙行事向来稳重,应是有考量的,当知道分寸!” 话音未落,远处街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嘚嘚嘚嘚” 。 石板铺就的街道衬得马蹄声更加响亮。 熬了一天的大伙儿听见声音都望了过去,朱高炽反应最快,一眼便认出了队伍前列那骑着枣红马的朱瞻基。 他顾不得其他,迈步上前。 “爹,您为何来了?” 朱瞻基从马背上跃下,扶住了刚走几步就喘息不止的朱高炽。 “哎呀,我不来,你都快上天了。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朱高炽被朱瞻基扶着,上下打量一番,见朱瞻基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却又语重心长地说: “儿子啊,纪纲万万杀不得。 北伐在即,杀了纪纲,你让爷爷手下的靖难旧部怎么看?你让爷爷怎么看?你爷爷会饶过你?” 见朱高炽担忧此事,朱瞻基笑着安慰道:“爹,您放宽心,这事不会有差错,我有把握!” 朱高炽见朱瞻基如此镇定,便问: “你有把握?你有何把握?就今日乾清宫之事?” 朱瞻基未作回应。 朱高炽见状,急得跺脚道:“儿子啊,你以为爷爷是笨蛋吗?你那乾清宫拙劣的表演,谁看不出来?你能瞒得住爷爷?” “儿啊,听爹的话,快把纪纲放了,事情还有转圜的空间。 你是太孙,只要纪纲不死,日后向你爷爷认个错便行,他老人家不会怪你的!” 朱瞻基默然无语。 第11章 神威大将军 见父亲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反问:“爹,这纪纲当真不可杀?” “万万不可!” 朱高炽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声说道: “你以为爹不想杀纪纲吗?若能轻易除掉他,这些年下来,爹岂会让他活到现在?可事实呢?” 不等朱瞻基回应,他又接着说: “这些年,太子府被他害死的下属没上百也有八十。 他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儿啊,你要明白,纪纲是你爷爷养的一条狗,除了你爷爷,谁也不能动他。 一旦有人妄图伤害他,在你爷爷眼中便是叛逆。” 朱瞻基看到父亲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顿时一惊。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父亲,竟会对一人抱有这般强烈的杀意。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家父亲居然曾在纪纲手中吃了这么多苦头? 朱高炽说完后摇了摇头,随即换了话题,环顾四周,拉着朱瞻基靠近低声说道: “儿啊,对付像纪纲这种人,你必须牢记一点——永远别与他争锋。 他是你爷爷派来守门的狗,代表的就是你爷爷。 与他对抗,就等于与你爷爷作对。 无论你多么聪明,如果爷爷不想除去他,你硬是把他铲除,都会让爷爷震怒。 为了区区一条狗,得罪爷爷,不值当!” “但如果你真的想除掉这条狗,切不可鲁莽行事。 你要纵容他、顺从他,他若想吃肉,就给他肉吃;他若要撒野,就放开他的锁链。 一味地纵容,让他变得肆无忌惮,变成一条疯狗,四处狂吠伤人。 直到有一天,当你爷爷发现这条狗已失控,甚至威胁到自己时……” 朱高炽说到这里停住了,盯着一脸惊讶的朱瞻基叮嘱道:“所以,现在还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朱瞻基被父亲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被朱棣一吓就满头大汗、结巴不已的傻父亲吗? 若换作他人听到这话,或许不会有太大反应,但深知纪纲*的朱瞻基却不禁背后发冷。 倘若当年家父真按所言行事,恐怕纪纲之死,与家父多少有些关联。 任由纪纲横行无忌,待其野心初露时,猛然一击将其击溃。 朱瞻基吞了吞唾沫,惊愕地盯着朱高炽: “父亲,您真是我的父亲吗?您确定……嗯,您是不是换人了?” 朱瞻基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生怕朱高炽接下来也会说:“孩儿,为父也是穿越来的!” 好在朱高炽并未如他所料,瞪了他一眼,见朱瞻基被吓得不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傲气十足地问道: “那么,你现在还想除掉纪纲吗?” 他不信自己讲了这么多,自己的聪明儿子还能坚持现在就除掉纪纲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朱高炽以为朱瞻基会放弃时,朱瞻基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父亲,您说得对,今日纪纲必死无疑!” “嗯,你能这样想……呃……不对……儿子,为何你还想杀他?我不是告诉过你,只有祖父才能杀他吗?” 朱高炽愣愣地看着朱瞻基,差点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闪了腰。 看着自己一脸迷茫的父亲,胖墩墩的脸庞,年近四十,他莫名觉得此刻有些好笑。 忍不住笑了起来:“父亲,我也无奈啊。 我到处打听,如今的大明,沈万三之后最富有的便是纪纲,为了这笔财富,纪纲今日非死不可!”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什么钱不钱的,你堂堂太孙怎么会缺钱?我告诉你,纪纲绝不能杀,杀了他会连累我们全家!” 朱高炽焦急地说。 朱瞻基见状,不慌不忙地凑近朱高炽耳边,意味深长地反问: “父亲,若纪纲要害我呢?” ------------ “要害你?” 朱高炽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更大,茫然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还有几分领悟。 表情的变化之丰富,让朱瞻基都想伸手捏捏。 于是他真的伸了手! “走开,你这孩子……” 朱高炽一脸嫌弃地拍开朱瞻基的手,却又有些疑惑地拽着朱瞻基的衣袖问道: “你所言可是属实?” “殿下稍待片刻,自会见分晓!” 朱瞻基话毕,便移步至东厂与御林军之间。 此处由金忠统领御林军,此位乃靖难旧臣,年已六十一,于朝堂之上威望甚高,屡次在永乐帝前为太子及其属官辩护,可称得上极为稳妥之人。 朱瞻基至金忠身旁,瞥了一眼一旁垂首默立的小鼻涕,随后问金忠道: “形势如何?” 金忠听罢,目光投向不远处仍因朱瞻基之语未回过神来的朱高炽,沉吟片刻后答道: “回禀太孙殿下,纪纲府邸院墙皆经加固,高度超出常宅近一丈,现尚未探明其中死士数目,然老夫推测应不下千人,若强攻,恐损伤严重!” “这般棘手?以纪纲劝降如何?” 朱瞻基闻言皱眉说道。 金忠瞧了瞧朱瞻基,眼神略显不屑,摇头说道一句似无关之语: “皇下次北伐时,太孙殿下或该随行亲历战阵才是。” 朱瞻基:“………” 他心下疑虑,这老者莫不是在暗讽自己未曾征战? 还未待朱瞻基深思,金忠又开口道: “虽现下院中情形不明,但依老臣所料,如此强力设防且布下死士于应天府内,纪纲定在此藏匿诸多隐秘,一旦揭露,恐足以让纪纲数次丧命,若纪纲欲苟活,老臣以为他必不肯让我等入内!” “那只能强攻了?” “以目前来看,确需强攻!” 金忠颔首,朱瞻基听罢,略一思索,转头看向在一旁低头装作隐形的小鼻涕,嘱咐道: “小鼻涕,派些人去工部调四门大将军炮过来,我就不信这院墙能抗住大将军炮!”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金忠在一旁险些闪了老腰,老脸顿时扭曲了几下,急急张口道: “太孙殿下,此事老臣以为还需斟酌………” “嗯?四门大将军炮不够?” 朱瞻基闻言摸了摸下巴,环顾纪纲府邸,发觉此宅规模不小,单是院墙便有百米以上。 金忠:?_? 金忠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小鼻涕未予理会,只简短地应了声“是”,随即招呼几名东厂的宦官,缓步前往工部调运大将军炮。 金忠见状,沉吟片刻后将话咽回肚里。 几尊大将军炮罢了,虽说稍显奢靡,但能让太孙亲眼见识一番,也算值当。 这时,太子朱高炽携几位大臣趋步而来。 不知朱高炽对众人说了什么,此刻无人再劝谏朱瞻基释放纪纲。 众人目光投向如铜墙铁壁般的纪纲府邸,既有期待又有几分犹疑。 满朝文武皆受纪纲之害,多年来不知多少人遭其*勒索, 若今日纪纲果真倾覆,确是可喜之事。 然则,若纪纲今日未能倒下,在场诸公无一能逃其报复。 朱高炽立于朱瞻基身旁,瞥见小鼻涕离去的身影,不解地问: “如何?” “稍候即知,我命小鼻涕去调器械了,待器械运到,这府邸即刻便能攻破!” 朱高炽微微一怔,顺着小鼻涕远去的方向望去,困惑地道: “调器械?” “正是!” 朱瞻基点头答道: “调几尊炮来!” 朱高炽:“???” 话音未落,旁边的金忠已补充道: “八尊,大将军炮!” “啊……” 朱高炽肥厚的脸庞刹那间凝固,周围刚赶来的朝臣们亦是一副神情复杂的样子。 八尊? 大将军炮? 确定不是二将军或三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 朱高炽更是忍不住拽住朱瞻基的手臂,说道: “儿啊……换一门炮如何?我觉得三将军炮也不错,或者二将军也可以……” 朱高炽话未说完便被朱瞻基打断:“父皇,二将军炮与三将军炮您难道没见过?比起大将军炮,那不过是孩童的玩具罢了,还是用大将军炮稳妥些!” 提及明朝中期以前的大炮,其技术在全球范围内仍处于领先地位。 这其中,尤以各类将军炮最为知名。 这种称呼的影响深远,甚至延续至清朝,依然常看到以“无敌大将军” 或“神威大将军” 来命名大炮的情况。 明初诸多将军炮中,当数大将军炮最为人所熟知。 此炮通体由生铁铸成,长度超过三尺,重量达两千斤。 前端设有准星,后端设有照门,装药量需在一斤以上,弹丸则为三至五斤重的铅质炮弹,有效射程可达一里,最佳情况下甚至能达到两里。 炮身配有多个加强箍,依据尺寸分为大、中、小三种型号,分别称为大将军、二将军及三将军,可发射七斤、三斤与一斤的炮弹。 通常由一辆特制车辆装载运输,车辆前轮较高后轮较低,便于在车体上直接操作发射。 可以说,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压制大草原上的势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些火器和大炮的支持。 朱高炽一时之间难以辩驳朱瞻基的观点,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是在用大炮对付一只小虫般徒劳无功。 不久之后,伴随着沉重的车轮滚动声,八门漆黑的大铁炮映入众人眼帘。 “太孙殿下,大炮已到!” 小侍从跑来报告。 “全部推上前线,对准围墙,先给我狠狠地轰他几下!” 朱瞻基随口命令道。 很快,八门巨炮整齐排列于纪纲宅邸前方,炮弹准备就绪。 朱瞻基兴致勃勃地靠近,接过指挥用的小旗,凝视着因*到来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宅邸。 嘴角微扬,手中的小旗猛然向下挥舞: “放炮!” “轰——” ------------ 八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起,人群纷纷捂住耳朵。 “咳咳!” 浓烈的硝烟弥漫开来,朱瞻基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 待硝烟逐渐消散,再望向纪纲家的围墙时,原本四五米高的坚固围墙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倒坍的墙壁下,还能看到几个被埋压却仍在拼命挣扎呼救的身影。 尽管这大将军炮外表看来威力十足,但此次发射的是普通实心炮弹,并未造成太大破坏。 除非直接命中目标,否则大部分伤害都来源于墙体倒塌或者碎片飞溅造成的间接损伤。 第12章 千里江山图 整体而言,实心炮弹对建筑物造成的破坏力相当惊人。 那一百多米长的围墙,一旦被命中,每一发都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连附近的墙壁都摇摇晃晃,仿佛稍有触碰便会坍塌。 这还仅仅是使用实心炮弹攻击建筑的结果。 倘若是在两军交锋之时,大将军炮将改用体积较小的*,一次性发射大量炮弹,犹如放大版的枪械,一炮下去,朱瞻基料想存活者寥寥无几。 不过相比之下,这种炮弹的射程较短,实心炮弹更适合摧毁建筑,而另一种则更适合对付活人。 试想战场之上,一炮打出一片弹幕,敌人随之伤亡惨重的情景,可见这种火炮的威力不容小觑。 然而最大的弊端仍是那弥漫的硝烟,一阵炮击之后,整个炮台都被浓烟笼罩。 朱瞻基待硝烟逐渐消散,才转向身旁的小鼻涕和金忠说道: “命东厂与御林军入内,凡有抗拒者,即可当场处决!” “臣(奴婢)遵旨!” 二人行礼领命,随即挥手开始传递朱瞻基的指令: “传太孙令,凡有抗拒者,即可当场处决!” “杀!” …… …… 声音反复三次,随着一声“杀”,一队队御林军与东厂的太监迅速分成两路,分别朝坍塌的围墙冲去。 喊杀声中,纪纲府邸内也涌出一批死士,快速迎向御林军和东厂众人。 刀剑交错间,不时有冷箭飞出,失去了围墙屏障后,御林军与东厂这边的协同作战更为默契,人数上也占据优势。 冲出的死士很快*退回原地。 随着越来越多的御林军与东厂太监涌入,战线逐步向院内推进,各个庭院与通道很快变成了一处处小型战场。 显而易见,围墙消失后,这场围攻不久便接近尾声,尽管这些纪纲府的死士对地形较为熟悉,但在人数占优的御林军和东厂面前,抵抗显得毫无意义。 随着惨叫逐渐减少,刀剑碰撞的声音愈发稀疏。 朱高炽走到朱瞻基身旁,用胳膊轻碰他,一脸愁容地低声说道: “孩子,这次咱们全家的命运都系在你身上了。 若是在纪纲的宅子里找不到他的罪证,你爷爷怕是要亲自领兵杀回来了。” 看着父亲到现在还如此谨慎,朱瞻基忍不住叹气,轻声说道:“爹,您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对付纪纲这种人,我自然会准备得万无一失。 即便找不到证据,我也能当场制造一些出来。” “现场制造证据?” 朱高炽听到这话,一时没明白儿子的意思。 朱瞻基没有解释,而是转向其他官员道:“叛贼的同党已尽数归降,诸位大人是否愿意随我去查看一番?瞧瞧这被纪纲严密守护的地方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到了这个时候,大臣们已经别无选择,纷纷点头应允。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笑了。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父亲监国经营下来,在朝中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这些官员大半都倾向于太子,甚至某些关键职位的人本身就是太子府出身。 他们对身为太孙的他也颇为支持。 要是换了别的朝代,有这样的太子早该引起皇帝的猜忌了。 但朱家真是个例外,可以说是最有人情味的皇室了。 虽然朱棣偶尔拿朱高炽来敲打一下,但这父子俩合作得非常默契——一个管军事,一个抓政务,内外配合,相得益彰。 做皇帝的不像皇帝,常常丢下政务,带一帮靖难旧将御驾亲征;而当太子的也不像太子,朱棣在位时,监国的事大多由朱高炽负责,短则数月,长则几年,除了名分,几乎和皇帝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太子素以仁慈闻名,朝廷里的文官几乎全都站在他这边。 自然而然地,朱瞻基作为长孙,也得到了这些人的拥护。 “走吧,爹,一起进去看看。” 朱瞻基招呼着朱高炽,后者点头,随后在朱瞻基的搀扶下,先行走向纪纲的府邸。 燕云十八骑紧紧跟随,将两人护卫于中间。 纪纲也被两名骑手夹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入了原本固若金汤的院落。 穿过那扇已被内部开启的大门,一队队御林军与东厂的太监扛着一具具尚在滴淌血水的*,统一运至一片开阔的草地。 还好,众多文官里有不少经历过靖难时期的,对于这样的场面不算陌生。 最多只是被血腥气*捂住口鼻,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始四处打量。 不得不提,纪纲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绝非徒有虚名。 这宅子占地之广,几乎不逊于某些王府,各种装饰品,甚至有不少是周边国家进献给大明的贡品,还有那些建筑,其中不乏许多连皇宫都难以见到的珍稀之物! “嘶……” 众人前行时,忽然走在前头的太子朱高炽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神色,挣脱开朱瞻基的扶持,几步跨到一幅展开后约莫十多米长的字画面前,惊呼道: “杨士奇,你过来看,这可是北宋宫廷画师王希孟所绘的《千里江山图》?” 听到朱高炽的惊叫,立刻有许多官员围拢过来。 片刻之间,这幅十来米长的画卷前便挤满了文官。 就连朱瞻基这位太孙,也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挤出人群。 “千里江山图?” 朱瞻基站在外围,好奇地瞄了一眼,又望向似乎是因为年迈体弱而不愿加入热闹的金忠,问道: “这画很值钱吗?” 金忠听后本能地重复了一遍:“很值钱~吗?” 他将“吗” 字拖得很长! 朱瞻基点头,他的眼中只有两个字——赚钱,除了赚钱,别的在他看来都是虚的。 如果这幅画不能换成钱,倒不如弄几颗金豆豆实在! 见朱瞻基点头,金忠顿时一脸厌恶地说:“庸俗,真是俗不可耐!” 话音未落,金忠的脸色迅速一变,转过头去,身体也立刻与朱瞻基拉开距离。 仿佛在说:我们不熟! 朱瞻基:“???” 我是不是又被这老头嫌弃了? 他看了看金忠,觉得和这老头合不来。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俗呢? 他就是喜欢俗不行吗? 不俗怎么能赚钱? 不赚钱怎么生活? 朱瞻基轻轻扬起嘴角,目光从眼前的一片景象扫向另一边,很快锁定了正沉浸在画作中的夏原吉。 他的双眸微微发亮,心中暗自点头,确认这个人与自己志趣相投。 于是,他缓缓靠近,指尖轻触夏原吉的手臂,低声开口:“夏老儿,这画要是换成羊毛,能换多少?” 夏原吉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一愣,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朱瞻基,心中疑惑渐生。 直到他顺着朱瞻基的视线望向墙上挂着的《千里江山图》,不禁皱眉,对朱瞻基的见识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训诫:“太孙殿下,你该多看看书了。” 朱瞻基沉默片刻,只觉这位老人今日怎么如此迂腐,难道不知他们眼下最需要的是银子吗? 未等朱瞻基回应,夏原吉紧接着问:“殿下可知这幅画出自何人之手?” “北宋的王希孟吧,很出名?” 朱瞻基略显不耐烦地答道,他对夏原吉这种态度感到不满。 不过他也清楚,若提到吴道子、王羲之或者《清明上河图》,他定能侃侃而谈。 只是对于《千里江山图》,他确实毫无概念,毕竟这么多历史人物和作品,谁又能尽数知晓呢? 夏原吉并未因朱瞻基的态度而生气,他平静地接着问:“殿下可知这《千里江山图》是王希孟特意为宋徽宗绘制的?” 朱瞻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忍不住感叹:“原来这是献给皇上的,怪不得如此珍贵,可惜现在想卖钱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说着,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夏原吉听闻前半句,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认为朱瞻基总算开窍,但听到后半句,却有些哭笑不得,“太孙殿下,这画的意义岂是金银所能衡量?” 朱瞻基耸耸肩,显然对此并不以为然。 “太孙殿下应当明白,为何百官见此画会如此震撼。 一方面是对画作本身感到惊讶,但更多是因为纪纲家中存有此画,只要此画存在,就算纪纲有百条性命,也难逃皇上的惩处!” 朱瞻基点头,纪纲之所以还能活命,不过是因为他是朱棣的一条走狗。 然而既然是走狗,就不可有非分之想,一旦有了野心,那这条狗的生命也就快走到尽头了。 对纪纲而言,还有什么比私藏《千里江山图》更能彰显他的野心呢? “真不知史书为何没有记载这类事情?” 朱瞻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又摇头不再多想。 毕竟史书里遗漏或胡编乱造的内容数不胜数。 “太孙殿下!” 朱瞻基正思索时,小鼻涕慌张地闯了进来。 看到小鼻涕这副模样,正在观赏画卷的朱高炽和其他官员也都朝他望去。 “出了何事,这般惊慌?” 见小鼻涕如此失态,朱瞻基立刻询问。 “禀太孙殿下,在纪纲后院发现了一座宝库!” “宝库?” 朱瞻基双眼顿时放光,终于找到目标了! 《千里江山图》虽是稀世珍品,但朱瞻基非常清楚它的性质。 这件东西虽然珍贵,却是烫手山芋,于他而言不过是给纪纲定罪的证据,最后还是要交给朱棣处置。 单凭《千里江山图》中的“千里江山” 四字,就能看出这画的分量,除了朱棣,谁敢占有都会被视为对朱棣的冒犯! “禀太孙殿下,奴才在纪纲后院共发现了九十九间库房,其中三十间堆满白银,五间堆满黄金,另有十五间存放各类珍宝,剩下的四十九间……四十九间里……” 小鼻涕说着,额头开始冒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恐惧道: “剩下四十九间,奴才不敢妄言,恳请太子爷、太孙殿下与众位大人一同前往查验!” 小鼻涕的话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第13章 凌迟 十间珍宝库房尚可接受,但三十间银库和五间金库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纪纲究竟贪墨了多少财物,才能装满这么多仓库? 而且这些仓库里的古玩字画尚未统计,更别提还有四十九间库房的内容,连太监都不敢提及,必须众人同往才能确认! 小鼻涕的地位不容小觑,不仅贴身服侍着朱棣,还执掌着与锦衣卫平起平坐的东厂。 连小鼻涕都如此惊恐,群臣自是心中有数。 此时众人已无心观赏《千里江山图》,纵然私藏此画与谋反之嫌相差无几,但终究不过是一幅画罢了。 它真正的意义在于令朱棣察觉纪纲的野心,进而采取行动。 然而能让小鼻涕如此忌惮,不敢直言的事,恐怕非同小可。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朱瞻基和朱高炽,因最终决策还需他们二人定夺。 朱高炽走到朱瞻基身旁,瞥了他一眼。 朱瞻基眼眸微动,几乎立刻猜到了小鼻涕所发现之事。 毕竟他人或许不知纪纲底细,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他之所以敢于凭空构陷纪纲,将其抓捕归案,很大程度上正是基于此。 想到这里,朱瞻基向朱高炽点了点头说道: “走吧,父亲,我们一同去看看,那所谓纪纲的宝库!” ------------ 朱高炽点头应允。 朱瞻基随即转头吩咐身后六部官员: “命兵部清点所有战损情况,救治伤员;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诸位官员,务必将所有罪证搜集齐全,纪纲及其同党,一律交由刑部拘押,之后交由三司共同审理,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 朱瞻基话音刚落,以兵部尚书金忠为首的各部官员纷纷出列,俯身行礼: “臣等遵旨!” 待众人安排妥当后续事务后,朱瞻基这才转向小鼻涕道: “带路!” “奴婢遵命!” 小鼻涕如释重负,急忙起身,在前引路。 朱高炽随行于朱瞻基一侧,被其搀扶着,迟疑片刻低声问道: “儿啊,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早知些什么?” 朱瞻基听罢,连看都没看他这位糊涂父亲一眼,便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 “父亲,我所说的全属巧合,您信吗?”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您现在这副模样,像是会信我的样子吗?” 朱瞻基缓缓扭转目光,仔细观察着朱高炽脸上的表情,随后郑重其事地点头认可: “像极了。” 朱高炽默然无语。 他察觉到自己这位爱子愈发得意忘形。 两人边谈边行,越过数座院落,抵达后方区域时,战场遗留的痕迹已寥寥无几,仅偶有几处清扫过的斑驳血渍点缀路间。 而沿途各处庭院的空旷场地上,却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有正值青春年华的妙龄女子,也有稚嫩未脱的孩童。 他们皆俯首于地,单从那微微颤动的身形便可知此辈内心的惧意。 “太子殿下,太孙殿下,老奴方才查问过这些人,不少乃永乐五年参与陛下选秀的秀女,而那些孩子也大多是在近来被纪纲自民间招募,随侍左右的小童!” “放肆!” 话音刚落,朱高炽圆润的脸庞瞬间铁青,望向一片俯首的妇孺,愤恨不已地道: “他竟敢如此大胆?” 不仅是朱高炽脸色难堪,跟随而来的官员们亦个个被纪纲的狂妄震慑得目瞪口呆。 截夺秀女之事虽非首次出现,但如此规模尚属首次耳闻。 更甚者,竟让幼童伺候左右,这分明视天家为无物啊! 朱瞻基神色平静,并非冷漠,而是这类事件早已载入史册,故而并无太多惊讶。 小太监交代完毕,继续领众人前行。 此时,朱高炽胖脸上没了先前的和蔼可亲,随着深入府邸,见到更多类似情景,朱瞻基明显感知到朱高炽内心深处的怒火。 安抚道:“父亲莫急,为了一个纪纲伤神实属不值。 若您仍觉不满,待我们判定其罪后,我命人将纪纲千刀万剐便是。” 朱高炽听罢未作回应,只轻轻颔首,随后默默跟随小太监经过四五进院落。 直至此刻,众人方意识到他们竟不知不觉行进了半个多时辰。 纪纲府邸之广袤,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当朱瞻基也开始感到疲惫时,视野骤然豁然开朗。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园林。 瞥见此景,小太监忙说道: “殿下,储藏室就在园子地底下!” 众人早已察觉那地方,无需小鼻涕再指明。 此刻夜色深沉,火把已然点燃,照亮整个园林。 东厂的一百多名太监,手握刀剑,面色严峻地守在一座假山洞口。 另一边,御林军亦严阵以待。 见小鼻涕引着两位主子到来,双方稍稍松了口气。 小鼻涕示意众人让路,于是两边的人分列两侧。 “走吧。” 朱高炽未等朱瞻基说话,便推开他的扶持,冷冷下令,随后迈步走向洞穴。 朱瞻基紧随其后。 “诸位大人,请。” 小鼻涕再次请后方官员同行。 洞口狭窄,仅容三四人并行。 里面已有人点燃蜡烛,洞内亮如白昼。 穿过两道弯,空间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间大厅,连着十余扇大铁门。 小鼻涕走近解释道: “殿下,这里是一到十号库房的入口,皆为白银。 奴才仅清点一处,约有白银二百万两,另有三处相同规模的大厅,均存白银,估总库房三十座,合计白银不下六千万两!” “全开。” 朱瞻基挥挥手,几名东厂太监领命,从不知何处取来钥匙,插入锁孔拨弄几下,随即听见锁栓滑动的咔嚓声。 库门拉开,呈现一扇拱形入口,四五米深。 朱瞻基接过火把,步入其中一间库房。 大臣们见状,纷纷效仿,由太监引领,各自进入库房。 库内略显阴凉,朱瞻基借火光查看,虽事前对二百万两白银无明确概念,但入内后,仍难掩脸上惊愕之色。 这些白银并未像某些影视剧中那般藏于箱笼之内,而是规整地陈列在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有序的架子,一块块长约十、宽约五、高约两厘米的银砖,仿佛普通砖瓦般堆叠在架上。 它们看起来就像一面面用白银筑成的墙,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小鼻涕跟随朱瞻基身后,解释道: “殿下,每块银砖大概重三十两,一间库房若装满,大约需六万六千块银砖,总重量近二百万两!” 朱瞻基面无波澜地瞥了一眼小鼻涕,稍作停顿后说道: “算得精准。” 小鼻涕立即展颜笑道:“谢殿下称赞!” “嗯,走吧,出去。” 朱瞻基未在此久留,转身离去。 看过一间之后,朱瞻基心中已有数,便不再细察其余,转而在脑中盘算如何处置这批白银。 这些银两自然不能落入自己囊中, 毕竟属非法所得,抄家之财,全须归入户部。 想到夏原吉吝啬如斯,朱瞻基不禁眉头微蹙。 片刻后,朱高炽与众官吏陆续返回。 朱瞻基吩咐道:“此处暂交由户部与东厂共管,除东厂及户部人员外,无吾令不得入内。” 言毕,他又转向夏原吉道: “夏大人,尔等任务便是会同东厂清点所有白银数目,逐一登记造册封存后呈报上来。” “臣遵旨!” 夏原吉点头应允。 朱瞻基随后对小鼻涕说道: “继续引路,直奔最后四十九间库房。” 话音刚落,众人神情俱是一凛,这才忆起此行目的正是为了那四十九间库房。 先前众人被眼前景象震撼,此刻回过神来,立刻望向小鼻涕。 小鼻涕也不迟疑,几名东厂太监前导,逐一推开门户。 随着一间间相连库房大厅显现,尽管朱瞻基未让人入内查看,但想起第一间库房的情景,众人心绪渐趋麻木。 钱财太多时,有时便会觉得这不过是几个数字罢了。 直到第五道门被推开,人群皆是一阵震动。 小鼻涕接过太监递来的钥匙,亲手交到朱瞻基面前,跪地说道: “太孙殿下,您是皇上钦点的监国太孙,请您与太子爷以及诸位大人一同入内查验!” --- 次日! 乾清宫内, 朱瞻基依旧坐在御案旁的小椅上。 一旁倚靠御案而坐的则是朱高炽。 文武百官静静站立在宽敞的大殿之中。 户部尚书夏原吉手捧奏折,朗声汇报: “太孙殿下,经昨夜清点,户部从纪纲府中查获白银六千七百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各类珍宝七千八百余件,古玩字画一千三百幅,珍珠十万两,其中最重者达七两三钱!” 稍作停顿后,夏原吉续道: “另有铠甲五千副,火铳一百四十一支,**共重一万三千斤,龙袍一件,凤袍四件,蟒袍二十四件,斗牛服三十一套。” 夏原吉将昨晚彻夜清点的结果详尽宣读完毕后。 大殿上下众人仍沉浸在昨夜的惊愕之中。 最后搜查至库房时,那些排列整齐的各类铠甲,实属骇人听闻。 难怪小鼻涕不敢独自言语,非要请众人同往。 不说别的,光是那上万斤的火器,稍有不慎引发事故,其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直至今日,仍有人心有余悸,庆幸早一步擒获纪纲, 否则一旦让他有所准备,这些物件足以牵连无数人同归于尽。 至于之后搜出的龙袍、凤袍之类的东西,反而没那么令人震惊了。 毕竟连受严密管控的火器都能藏于纪纲府邸,几件衣物又有何不可? 朱瞻基接过夏原吉递上的折子,略览内容后交给身旁的朱高炽。 “开始处置吧。” 朱高炽并未接折子,而是直接开口。 朱瞻基闻言点头,自家这愣头爹也被气得不轻, 纪纲在朱家眼皮子底下干出这般大事,又是火器又是龙袍凤袍的, 差一点就要将老朱家的人赶下皇位自己登基了。 作为老朱家的一员,即便再宽容这一次也真动怒了。 “带纪纲过来。” 朱瞻基平静地说。 命令刚下达,小鼻涕便开始传旨,没过多久,换上了囚服的纪纲就被几个壮汉将军押解进来。 此刻的纪纲已没了昨日的意气昂扬,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面色惨淡,被两个大汉一脚踹翻在地,他跪着也不反抗,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朱瞻基见到这般情景,皱眉轻叹,本以为能看到纪纲临终前的几句狠话呢。 就这样轻易处决纪纲,总觉太便宜他了。 可看纪纲这副模样,顿时没了兴致,淡然地宣布道: “凌迟吧,对了,先剥皮塞草。” 第14章 青铜宝箱 话音落下,在场的官员皆感到寒意袭来。 凌迟与剥皮塞草均为极刑,太孙一出口便将两者结合,这是要效仿皇上开创灭十族的先例? 然而此时无人敢出声,毕竟纪纲背叛朱家,朱家如何处置他都是理所当然。 若此刻有人反对,别说朱瞻基,就连一向仁慈的朱高炽恐怕也会翻脸。 “拖下去行刑。” 见无人异议,朱瞻基挥手下令,几个壮汉二话不说将纪纲拖走。 这一刻,即将被拖走的纪纲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喊道: “朱瞻基,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帝亲军,没有皇上的命令你不能杀我,你在以下犯上……” 不管纪纲如何咆哮挣扎,此时无人理会。 朱瞻基连眼皮都不抬,继续处理公务。 ………… ………… 大同府! 大唐开元十八年,即公元730年,唐玄宗在此设立云州。 五代后晋时期,割让给契丹。 辽兴宗改名为大同府,又称西京大同府。 元朝改为大同路,归河东山西道宣慰司管辖。 明朝洪武二年,改为大同府,下辖四个州、七个县,南距布政司驻地六百七十里。 永乐七年,朱棣于此设立镇守总兵官,作为此地的最高军事统帅。 与此同时,这里也成为大明边防体系的第一道屏障。 大帐之中,朱棣端坐于主位的龙椅上,手中握着一幅堪舆图,身子略向前倾,姿态悠闲自得,浑身散发着一种从容的气息。 大帐*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沙盘。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却争论得面红耳赤。 领头的是汉王朱高炽和朱高燧。 “报!应天府锦衣卫紧急奏报!” 忽然,一声喊叫从大帐外传来,原本争执不休的人群都转向了入口。 眨眼间,一名身穿飞鱼服、风尘满面的锦衣卫快速冲入大帐。 他未行礼便趴倒在地,高声禀报: “启奏陛下,应天府紧急军情!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谋逆,皇太孙朱瞻基已将其处以极刑。” 锦衣卫的话音刚落,大帐内的所有人目光骤然一紧。 那些曾经跟随朱棣南征北战、无所畏惧的老将们此刻竟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纪纲……真的被皇太孙杀了?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权势滔天、连公侯都敢蔑视的纪纲竟然就这样死了? 难道你不是瓦剌派来的奸细,想挑拨皇上与皇太孙的关系? 一时间,刚才还在商议如何对付瓦剌的大将们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像石雕般直愣愣地看着朱棣。 果然,下一刻朱棣放下手中的堪舆图,眉头微蹙,脸上依旧保持平静,偏过头似没听清一般问那跪在地上的人: “你说什么?纪纲……怎么了?” 令人意外的是,朱棣并未立刻追问关于朱瞻基为何要杀纪纲的事。 他的表情只是短暂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恢复如常,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跪在地上的锦衣卫不敢抬头,继续说道: “回禀陛下,昨日正午,刑部员外郎李子奇在乾清宫替前内阁首辅解缙求情,户部尚书夏原吉指责他挑拨陛下与太孙殿下的关系。 太孙殿下认定李子奇受纪纲指使,并下令兵部封锁应天府,还命东厂捉拿纪纲的同党。 随后,太孙殿下亲率十八名神秘黑骑,在诏狱门前将纪纲擒获。” 黄昏时分,东厂和御林军将纪纲府邸团团围住,突然,府邸里涌出一千五百名死士,与对方形成对峙之势。 太孙殿下下令调动八门大将军炮,轰塌了府邸的围墙,东厂与御林军随即冲入其中。 在纪纲的府邸正堂,太孙殿下与众文武官员发现了一幅《千里江山图》,而后又在后宅园林的地下藏宝室里找到九十九间库房,内含大量金银珠宝、五千副铠甲、百余件火器,更有上千担粮草,另有一件龙袍、四件凤袍、二十四件蟒袍及三十一套斗牛服。 锦衣卫一口气讲完这些,双手高举一封密封好的密函,大声说道: “这是乾清宫内暗桩昨日送来的密函,请皇上过目!” 锦衣卫话音刚落,朱高燧手中的指挥棒便掉落,脸色瞬间苍白,他慌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 “儿臣监管失职,请皇上降罪!” 朱棣冷眼看了朱高燧一眼,并未开口,而是从近侍手中接过密函。 检查无误后,他坐回椅上细细阅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待朱棣阅毕,将密函投入火炉烧毁。 接着,他转向跪在地上的锦衣卫道:“起来吧,赏银一百两,回去转告锦衣卫诸人,应天府的一切事务皆遵照皇太孙之令行事。” “多谢圣恩!” 锦衣卫退下之后,朱棣忽然目光扫向周围诸将,伸出手指指向沙盘,皱眉不解地问: “你们为何还不行动?继续商议如何攻打马哈木啊,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那*不都已被太孙解决了吗?说到这,朕得感谢纪纲这厮,替朕攒下了六千万两白银,如今咱们这场战事可以放手大干了,难道你们不觉得值得庆祝一番吗?哈哈……” 朱棣越说越开心,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陛下所言极是,哈哈哈。” “正是,正是,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将被朱棣的笑声唤醒,一面迅速配合地附和大笑,一面急忙恢复之前的讨论。 帐内忽而欢声笑语,比先前更为热烈几分,若非那仍跪于地上的朱高燧提醒着一切并非如表面般平静,众人几乎以为适才不曾有过异样。 这种微妙的氛围让帐内愈发显得怪异。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因未报而被皇太孙朱瞻基处以极刑,直至千余刀才止。 众人甚至做好了听闻圣怒的准备。 然而,皇上竟毫无震怒之态? 难道纪纲的死早就在他意料之内,抑或他对皇太孙的宠溺远超众人的认知? --- 可怜的小作者深夜求援啦! 各位温柔的小哥哥*姐们,可怜的小作者现在很无助,希望你们能伸出援手啊! 深夜辗转难眠,掐指一算,小作者发现自己刚试水完一章。 是那个充满挑战的试水推,据说只有闯过重重难关、一路过关斩将的人才能涉足。 小作者虽资质*,但愿全力以赴。 恳请屏幕前的各位大神多多支持! 若有推荐票,请勿闲置;有空闲时,不妨阅读最新章节。 觉得不错想养文的朋友,也请稍等片刻再入手。 新书起步阶段,小作者急需大家帮助! 跪谢各位大佬的支持! 【泪流满面】 --- 权倾一时的纪纲已亡,其皮被剥后填草悬挂于城头,又经历凌迟之刑至千余刀方休。 消息传至朱瞻基耳中时,系统同步提示: 【恭喜主人清除一潜在隐患,评级为c级,政局稳固度提升30点,现值260,奖励青铜宝箱一枚。 】 “青铜宝箱?” 朱瞻基望着仓库中新添的绿光盈盈的箱子,眉头紧锁,心中百感交集。 “这箱子怎么看都不太对劲,莫非打开后会跳出个‘谢谢惠顾’不成?” “什么箱子?什么谢谢惠顾?” 朱瞻基喃喃自语的声音恰巧被旁边的朱高炽听见,朱高炽忍不住问他:“你在说什么呢?” 朱瞻基随口应付了一句:“没事儿,随便想想。” 这话惹得朱高炽很想揍他。 但想到这个儿子除去纪纲的大功一件,朱高炽立刻心软了。 叹了口气,他转移话题说道:“这事完了之后,你得赶紧给你爷爷写份奏折。 你爷爷那边到底怎么想的还不清楚,虽然纪纲的事情证据确凿,但有些话你也得当面解释清楚,别留下隐患。” “嗯,知道了。” 朱瞻基明白这是朱高炽在帮他查漏补缺。 他的做法其实挺冒险的,谁都能看出他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就先发制人抓了纪纲。 虽然结果很好,但这么做理由总是有些站不住脚。 他深知自家爷爷的脾性,万一哪天老爷子心情不好,兴许会随便找个借口整治他,就像对付那三个愣头青一样。 这不是朱瞻基疑神疑鬼,而是他多年经验告诉他,这种事老爷子确实做得出来。 “对了,儿子,户部已经开始清点抄家的财物,都搬进赃罚库了。 等明细出来,也会给爷爷送一份过去。” “嗯。” 朱瞻基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打开青铜箱子,可这玩意儿太诡异,以前也没见过。 要是里面蹦出什么意外的东西,搞不好全家都得遭殃。 听到朱高炽的话,他下意识点点头,但随即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盯着朱高炽,难以置信地问: “夏原吉把所有东西都搬到户部赃罚库去了?” 朱高炽看他脸色不对,疑惑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朱瞻基猛地站起来:“我忙了一整天,不就是为了那点银子吗?结果夏老头直接把好处全占了!” “不行,我得去找夏老头理论。” 朱瞻基正打算离开,却被朱高炽一把抓住,说道:\"你这小子,户部查抄是按规矩行事,找夏原吉有用吗?\" \"可不能让那家伙独吞了吧?\" 朱瞻基虽不服气,但也明白父亲说得没错。 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却可能一无所获,心里便无法平静。 见朱瞻基这样,朱高炽不禁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平日娘也没亏待你啊。 \" \"娘给的钱?\"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 要是单靠母亲给的零花钱,他早饿死了。 但转念一想,这个糊涂爹和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于是说:\"不是跟爷爷说过要收购羊毛赚钱吗?这事总得有点启动资金吧。 夏原吉那吝啬鬼,找他要钱比登天还难,所以我才找上纪纲。 \" 朱瞻基越说越生气,夏原吉竟然背着自己独占好处? 他们可是同一条战线上的! 就不能有点信任吗? \"收羊毛还能赚钱?\" 朱高炽好奇地眨眨眼,问。 \"当然能赚钱!\" 朱瞻基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傻子,没利润的事儿我才不会干。 爹,简单说吧,我能去除羊毛的腥膻味!\" \"真的?\" 朱高炽闻言惊讶地问。 那天在乾清宫,朱瞻基和夏原吉的对话声音很小,朱高炽没听清楚。 现在听说朱瞻基有办法去腥膻味,眼睛顿时亮了。 第15章 开启宝物 朱瞻基急于筹钱,听了这话不耐烦地点点头:\"爹,我骗您做什么?行了,别问了,您帮我想想怎么从夏原吉那里把钱拿回来才是。 \"你这孩子,急什么?钱进了户部又不是进了夏原吉口袋!\" 朱高炽慢悠悠地说完,左右看了看,又小声问:\"儿子,说实话,这事真能成?\" \"绝对能成!\" 朱瞻基点头,疑惑地看着小心翼翼的朱高炽,问道:\"爹,您为什么问得这么仔细?\" 朱高炽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嗯,这个,嘿嘿,就是那个……孩子,你觉得平时我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朱瞻基愣住了:“什么??” 自家这笨爹竟然也会脸红? 真是开了眼界了。 “爹,有什么就说吧,我还得赶紧筹银子呢!” 朱瞻基这般直白的话,让朱高炽更加不好意思,犹豫片刻后才开口: “快月底了,我想做个小买卖试试。 儿子,要是你能成这事,要不要也让爹跟着投点?” 朱瞻基瞪大眼睛盯着他:“爹,您……有银子吗?” “没有!” 朱高炽下意识地摇头晃脑,像拨浪鼓似的,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心疼,“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不多,平日赏赐宫人剩的那些,慢慢攒的,呵呵。 对了,这件事别告诉你娘。” 看着朱高炽小心翼翼的模样,朱瞻基无奈至极。 自家老爹竟如此可怜? 不过,谁让他是自己的笨爹呢? 若不帮他一把,这辈子怕是很难富足了。 罢了,以后赚多少,都多给他分些好了。 下了决心,朱瞻基便说道:“行,爹,您就随意投个万儿八千两吧,到时候赚钱了,保证您出门比二叔还风光!” “多……多少?” 朱瞻基话音刚落,朱高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万儿八千两啊!” 朱瞻基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算了,这生意我不做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恐怕无法过上和二叔一样的生活。” 话音未落,朱高炽板起脸,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只留下一脸懵圈的朱瞻基。 堂堂太子竟然连万儿八千两都拿不出来? 不至于吧? 眼看朱高炽快走到门口,心系傻爹的朱瞻基急忙追上去喊住了他,走到他身旁道: 七十六 \"千两够了,就千两吧,爹,你就意思意思投个千两就行。 到时候赚多少都给你分十万两如何?\" 唉,毕竟是亲爹嘛! 朱瞻基心中一叹,也不再去管朱高炽到底能出多少了。 随他意思意思弄千两进来就好,最后无论如何,直接给他翻百倍就是了。 \"这么多穿越者,我是最孝顺的那个吧?\" 朱瞻基忍不住这样想。 另一边,朱高炽听到朱瞻基的话,果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一番后走到他身边,犹豫地问:\"那我就随便意思意思投点?\" \"对对,您意思意思就好!\" 朱瞻基点头。 还能说什么呢? 听罢,朱高炽笑逐颜开,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递到朱瞻基手里。 塞完还不忘攥住他的手拍了拍,嘱咐道:\"十万两啊!\" \"嗯,十万两!\" 朱瞻基点头,随后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从夏原吉那儿弄钱了吧?\" 朱高炽闻言眉开眼笑道:\"直接去要就行,别忘了,这买卖是为了消除草原威胁的。 户部以前确实没钱,但抄了纪纲家,夏原吉怎会不给?\" \"这么简单?\" 朱瞻基满是狐疑。 \"就这么简单!\" 朱瞻基:\"……\" \"别忘了十万两!\" 说完,朱高炽匆匆离去,留下满腹疑惑的朱瞻基。 \"急什么?\" 朱瞻基望着父亲背影摇头,嘀咕一句,忽然想起什么。 抬手间,一张皱巴巴的银票浮现眼前。 只见这张银票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印与花纹,正中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纹银十两】 —— 朱高炽走了,朱瞻基还得处理公务。 纪纲死了,政务反而更繁重了,北伐运粮调兵的事儿之外还有别的。 抄了纪纲家产,后续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 纪纲的同党需要调查,他死后各地留下的职位空缺也需要填补。 这类事务虽无需他亲力亲为,但身为监国太孙,所有事都需汇总于此并审核。 然而有些事刻不容缓,必须当日解决。 待朱瞻基处理完一天的公务,乾清宫已被烛火映得通亮。 打了个哈欠,朱瞻基暗觉当初拒绝监国之举实属明智。 今日政务忙下来,比他前世高考前一天做试卷还累。 “该死的,怪不得历史上当皇帝的人没几个长寿的,这活儿,连高考备战时我都未曾如此卖力。” 随手将毛笔掷于桌上,拍拍屁股便朝乾清宫外走。 回太子府时,朱瞻基进门便瞧见母亲与一名宫中女官在商议什么。 他对这些兴趣缺缺,正打算绕路,却听见太子妃张氏道: “那丫头姓胡,名善祥,我看着倒是顺眼,言行举止端庄得很,且品行无瑕,自幼在宫里长大,规矩熟稔,你也留意下,我看不如找个机会直接调她到太子府来,瞻基身边也正缺个侍女呢。” “胡善祥?” 朱瞻基听闻此名,脚步微滞。 没办法,这个名字于他太过熟悉。 若按历史发展,不用多久她便会成为自己的太孙妃,继而等他登基,成为赫赫有名的胡皇后。 不曾想回来晚了点,还能听到自己的八卦。 “只是不知这瓜熟不熟。” 朱瞻基暗忖,他对胡善祥倒不排斥。 毕竟史上这位皇后以贤惠着称。 反正未来自己不可能只有一位后宫佳人,娶个贤惠的作正室,也是好事一件。 因此听闻这个名字时,他并未急着离开。 正欲多听会儿,却被张氏无意间发现。 张氏见到儿子归来,眉梢含笑,欢喜地唤道: “孩儿,回来啦!” “嗯,娘!” 朱瞻基走出。 “过来,娘有话与你说!” 张氏轻轻挥了挥手,朱瞻基立刻乖顺地靠近。 对面的女官见此情景,忙站起向朱瞻基行礼,却被他轻轻摆手示意免礼,随后在他母亲身旁坐下。 张氏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他一天忙碌下来,便从桌上取了些点心递给他,柔声说道:“这么晚了,想必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回头让厨房给你做几样你喜欢的菜。” 朱瞻基咬了一口点心,说:“其实不饿呢,乾清宫那边的膳食定时供应,不必劳烦厨房特意准备。” 张氏点点头,并未多言,转而提议:“孩儿啊,我看你身边缺少贴心的丫鬟,要不要娘给你找个合适的?” “是那个胡善祥?” 朱瞻基边吃边点头确认,稍作考虑便答应道:“娘决定就好。” 见他没有反对,张氏面上露出喜色,心想总算等到他愿意听自己的时候。 想到这里,目光都亮了起来,又忆及最近入宫的几位小丫头,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朱瞻基已将最后一块点心吞下,拍手起身告辞:“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张氏本欲劝说把那几个丫头一并纳入,但话还未出口,他已经离去无踪,顿时醒悟,定是自己刚才的想法被他察觉了。 “这孩子……” 张氏略显无奈,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官说道,“胡尚义,你也听见了,这件事就别再拖延了,你回去后叫胡善祥准备一下,明日就搬去太孙住处隔壁的房间吧。” …… 太子府内,朱瞻基的寝殿里。 刚进门,就有宫女备好热水与新衣等候。 泡进浴桶后,朱瞻基很*到身心舒畅。 待侍从退下,他面前浮现出一道透明屏幕: 【国运:大明王朝】 【国龄:46】 【经济:50】 【政治:260】 战备筹备之际,界面显示经济数值下滑六点,而军事数值则相应增长六点。 这两项变动相互抵消,国运总值未受影响。 然而,在解决了纪纲事件之后,政治指数意外提升了三十点。 “系统,开启青铜宝箱!” 【青铜宝箱开启成功,恭喜获得玻璃制造技术*1】 脑海中骤然涌入大量关于玻璃制造的知识——从玻璃珠、玻璃器皿到玻璃镜、棱镜、透镜、平面玻璃,乃至眼镜等制作方法。 “就这么个东西?” 朱瞻基整理完信息后有些失望。 毕竟这种技术在地中海东岸早已出现,尽管质量不及现代,但透明度已相当可观。 可为何它未能传入东方? 只因当时玻璃并不受欢迎。 相比精致的瓷器,玻璃显得黯然失色。 瓷器坚固耐用且造型优美,几乎封死了玻璃发展的路径。 若小亚细亚有高岭土烧制瓷器,玻璃很可能早已被淘汰! 系统似乎察觉到朱瞻基的轻视,平静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系统旨在助力宿主提升国运,每件宝物皆具价值,即便最基础的宝箱也能带来巨大助益!” “那这玻璃制造技术究竟如何?” 听罢系统之言,朱瞻基觉得也并非全无道理。 但他仍需确认此技术的具体层次。 “你所掌握的玻璃制造技术达到十八世纪顶峰水平,远远超越十五世纪。” “嗯,尚可。” 朱瞻基认可了这一点,毕竟领先三百年技术已是难得。 随即他又好奇地问:“话说,这项技术能造烧杯吗?” 理论上,宿主能够重现18世纪以前的所有玻璃制品,如显微镜、望远镜、气压计、温度计等………… 当然,这需要宿主具备相应的知识和技术! 如何获得这些技术? 开箱! 系统简洁明快地说完这两个字后,便陷入死机状态。 --- 次日,夜色深沉。 太子府那只不会下蛋的公鸡尚未啼鸣,朱瞻基就被父亲派来的人唤醒。 顶着月光起身,在一番简单的整理之后,他机械般地来到乾清宫。 “这种日子简直没法活了!” 坐在专属的小板凳上,望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朱瞻基满心无奈。 “太孙殿下,这是兵部送来这几日关于北伐大军行军的奏折,这边是吏部送来的关于清理纪纲后职位空缺的补充名单………” 一边说着,不断有官员递上新的奏折,朱瞻基愣神的工夫,眼前的高度又攀升了几分。 随手翻阅了几份兵部的奏折,他签上名字并让人加盖印章后,转向身旁的小鼻涕问道:“户部尚书夏原吉今日为何未到乾清宫点卯?” 朱瞻基本想着要向夏原吉催讨银两,可刚注意到今天早晨夏原吉竟然没有出现。 第16章 赚爆 通常情况下,即便不上朝,文武百官每日总要前来点个卯,就跟现代打卡一样,缺勤可是会被记过的。 “太孙殿下,夏大人可能还在清点赃罚库呢。” 话音未落,只见夏原吉面带红光走进乾清宫。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权臣纪纲已死, 若论满朝文武谁最高兴,非夏原吉莫属。 当从纪纲家中抄没的金银财宝充盈入户部时,夏原吉仿佛重获新生,腰不痛了,腿也不酸了。 笑容挂满了整张脸,走路也比从前更精神了。 有了钱的户部和缺钱的户部完全不一样。 有了这笔财富,朝堂之上,其他部门见到夏原吉的态度比对待亲爹还要热络。 就在这一刻,夏原吉刚踏入乾清宫,那些正忙碌于各自事务的六部官员便立刻停下手头工作,纷纷上前与夏原吉寒暄。 朱瞻基注意到,这些人此刻的热情远超他进门时的表现。 “臣户部尚书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寒暄完毕后,夏原吉快步走到朱瞻基面前,呈上一份奏折,施礼之后才将其递给朱瞻基,并说道: “太孙殿下,这是从纪纲府邸抄出的全部财物,经户部昼夜核算,扣除古玩字画,总值约白银亿两。” “你们辛苦了!” 朱瞻基接过奏折浏览一番,随即交还,向身旁的小宦官示意,说:“去,为夏尚书奉茶设座。” “遵命!” 小宦官领命而去,很快就有内侍送上茶水与座椅。 待夏原吉坐定,朱瞻基挪了挪身子,自己也搬了个小凳子挨着他坐下,轻轻碰了碰夏原吉,笑道: “夏大人,户部如今可是宽裕得很哪?” 朱瞻基笑容可掬,热情四射,与刚才他进宫时六部官员的态度如出一辙。 不过似乎模仿得并不十分到位,夏原吉对此毫无反应。 这老家伙历经世事,朱瞻基刚一笑,他便大致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后,夏原吉直视朱瞻基,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太孙殿下,关于收购羊毛的事,老夫可以拿出一百万两。” “夏老儿,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扳倒纪纲,你就只给这么多银子?” 夏原吉话音刚落,朱瞻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气呼呼地竖起两根指头道: “两千万两,你也清楚,羊毛虽便宜,但若想速见成效,至少得要这个数。 否则牧民见不到收益,就不会有养羊的动力。” 太孙殿下,这是夜不收数年前侦查草原时整理的人口数据。 以瓦剌和鞑靼两部为主,按探查情报来看,草原总人口约六百万,减去部分奴隶后,普通牧民约两百万。 若每户牧民饲养十只羊,则草原上的羊群应在两千万只左右,加上一些贵族的羊群,总数不会超过五千万只。 朱瞻基接过夏原吉呈上的折子翻阅,越看神情越复杂。 这份折子里的内容涉及草原人口与牲畜数量的统计,虽有几处模糊之处,但在此时能够做到如此详尽已是难得。 难怪人们常说这老先生是大明的财神爷。 这几*还正琢磨着如何筹措资金,这位大人竟已将潜在合作对象的情况摸得*不离十。 夏原吉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太孙殿下,据我所知,在草原地区羊毛并非珍贵之物,一头羊的价格不过一两银子。 即便五千万只羊全部连毛收购,所需费用也超不过五千万两银子。 要是仅针对羊毛收购来推动牧民养羊,区区五百万两银子便足够。 太孙殿下,这交易可以敲定,就五百万两! 夏原吉听完这话愣住了,自己刚才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什么时候答应这个数字了? 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朱瞻基已经起身离开座位,重新坐下后立刻写下一张调拨银两的凭证交给身边的小鼻涕,让他转交给夏原吉,并说道: 这是调拨款项的凭证,羊毛收购一事必须尽快落实,五百万两银子一点都不能少,尽快筹备好,此事关系到大明未来对草原的战略布局! 夏原吉接过凭证,看到上面明确写着的五百万两银子,再听朱瞻基提及国策大事,顿时明白朱瞻基提出的两千万两银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恐怕这五百万两银子都已经超出朱瞻基的心理价位。 不过既然朱瞻基执意如此,他也只能苦笑着行礼道: 臣遵旨! 行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我们来谈下一桩买卖吧! 见夏原吉应允,朱瞻基满意地笑了。 “下一次交易?” --- 夏原吉愣了一下。 朱瞻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走到夏原吉身旁说道:“夏大人,您有空跟我出去散散步吗?” 夏原吉听后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臣遵命!” 听到夏原吉同意,朱瞻基顿时换上一副笑脸说:“夏大人不必如此拘礼,抛开身份不说,我们也能成为忘年之交。 您也知道,我对您的敬仰真是无以复加,在我眼中,整个大明也就您一人足以撑起半边天啊!” “太孙殿下过誉了。” 夏原吉听到这话,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对朱瞻基的性格已有所了解。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主儿,高兴时一口一个“夏大人” 、“夏尚书”,话说得甜如蜜糖,恨不得把人骨头都夸酥了; 可一旦不痛快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叫夏大人,下一秒可能就成夏老儿了。 朱瞻基并未在意夏原吉脸上的表情变化。 抄了纪纲的家之后,如今的夏原吉在朝中成了真正的老顽固,走到哪里都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这也让其他六部的官员头疼不已,面对这样一位抠门至极的老顽固,稍有不慎得罪他,指不定下次连半个铜板都别想从户部捞到。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瞧不起老人家。 如今这位户部老顽固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老头了,以前再怎么讨好也没用,可现在他确实有钱,给不给、给多少全凭他的心情好坏。 两人刚出乾清宫,就有太监递上一件厚重的棉衣。 十一月的应天府,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但从温暖如春的乾清宫里出来,却像是踏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尤其是南方的冬季和北方差异极大,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只要衣服穿得够厚,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在外头随意走动。 然而南方的冬天则不然,刚迈出大门,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妖风,即便全身都被裹进厚厚的袍子里,这妖风仍能找到缝隙,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刺你一下。 北方人眼中,冬天总是充满欢乐,人们在外嬉戏玩耍,毫无顾忌。 但在南方人看来,冬季似乎并不存在。 因为南方的冬天,要么是在被窝里取暖,要么是在被窝里发呆,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毕竟谁也难保出门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冻得不成人样。 “夏大人对这应天府的冬天有何看法?” 朱瞻基漫步于宫中的长廊,脸上挂着笑意,回头看向夏原吉问道。 “应天府的冬天自然不错,若是再有一场瑞雪,明年的大明或许又会迎来丰收之年!” 夏原吉听后笑着答道,话音刚落,话题一转,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太孙殿下提及的生意与这应天府的冬天有何关联?” “生意的事情不必着急,夏大人,我们不妨先聊聊应天府的冬天。” 朱瞻基摇摇头,经历了与夏原吉数次交涉,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窍门——向这位老家伙要钱不能太直白,得讲究些策略。 “夏大人刚才说应天府的冬天很好,但依我看,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比如这应天府的冬风,吹在身上犹如带刺的钩子,此刻走出皇宫,恐怕街上的人影也寥寥无*?” 朱瞻基缓缓说道。 “古诗中常将雪月描绘得美轮美奂,令人神往。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仿佛天仙醉酒,胡乱揉碎了白云。” “然而现实又如何呢?‘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朱瞻基背诵了几句诗,心中暗想,若重生时间再早一点,此刻夏老头怕是要高呼自己为大才子了吧?可惜啊! 如此绝佳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唐诗宋词还能勉强应付几句,但明清时期的诗词,虽曾在课本中被要求背诵,如今却难以记住。 更别提在这时引用还能应景卖弄一番的了。 若是在顺天府,倒是可以吟一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啧啧,想想都觉得妙不可言。 停顿片刻,朱瞻基瞥了一眼夏原吉,眯着眼睛,装出一副憧憬的模样望着远方,仿佛看到诗与远方就在眼前,随后说道: \"夏大人,您想,若世间真有一种东西,晶莹剔透如同清水,却能如墙壁般阻隔寒风,让人虽居屋内却似在户外,无需迎风而立便能将外界景色一览无遗,这样的东西岂不是会广受欢迎?\" \"那是当然!\" 夏原吉听罢未加思索便点头附和:\"若有这般东西,做成墙固然是好,但做窗更好。 如此一来,即便门窗紧闭,阳光依旧能照入,既节省了灯油开销,又能使人内心舒畅,不觉压抑。 只是……\" 夏原吉苦笑着停顿,恰巧瞥见朱瞻基满怀期待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坏了!上当了! 夏原吉一见到朱瞻基的表情,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随即话锋一转,笑容可掬地说:\"殿下有所不知,若真有这样的东西,恐怕价格昂贵至极。 即便存在,臣估摸着也无法大量提供,到头来不过是个鸡肋罢了!\" 精明啊! 朱瞻基看着夏原吉迅速转变的态度,心中暗自佩服。 不得不承认,这老家伙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太多。 单是他看穿人心的能力和厚脸皮的功夫,朱瞻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第17章 分成 \"任你再狡诈,遇到我,即便是头猛虎也得乖乖趴着!\" 朱瞻基嘴角一扬,带着几分不屑看了夏原吉一眼,笑道:\"这么说来,若这种东西价廉且量大,便是好物件了?\" 夏原吉闻言愣住,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思虑片刻,他觉得这东西或许并不存在,便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朱瞻基一听,笑意藏不住,几乎要笑出鱼尾纹,乐呵呵地说道:\"户部出资五百万两,这次仍以户部名义,户部占一成利润。 \" \"你觉得呢?\" --------------- \"这……\" 夏原吉目瞪口呆。 看着朱瞻基笃定的模样,夏原吉疑惑起来:\"真有这种东西?\" 夏原吉越想越觉得此事复杂,顺天府正筹备建设,若真有这样东西,将来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倘若能付诸实践,建成后的大兴府将呈现怎样一番景象呢? 朱瞻基笑吟吟地道:“夏老先生,此事岂敢相欺,此物名为玻璃,造价低廉,与琉璃无异,只需些许沙砾便可铸成。 若非与您交情深厚,这般美事怎会邀您同享?” 夏原吉听罢朱瞻基之言,目光微颤,未曾料到这玻璃竟如此简易,仅需沙砾即可制作,但他并未怀疑朱瞻基在戏弄自己。 毕竟这样的事情,虚妄不得。 然而,当听到朱瞻基后半句话时,夏原吉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的意图: “殿下莫不是想让户部打着经营的幌子行事?即便户部拿出五百万两银子,才占一成收益,这未免太过寒酸了吧?” 被点破心事的朱瞻基依旧镇定自若:“夏老先生此言差矣,即便没有户部,还有工部、兵部,想必黄尚书、金尚书等人对开辟新的财路也会十分欢迎!” 夏原吉瞥了朱瞻基一眼,双手抱胸,缓缓说道:“可他们手里连五百万两银子都没有。” 朱瞻基:“工部有工匠,有了工匠便无需另寻工人。” 夏原吉:“工部没有五百万。” 朱瞻基:“兵部人脉广泛,与边关亦有联系,我能将货物销往草原。” 夏原吉:“兵部也没有五百万。” 朱瞻基一脸无奈:“夏老先生,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夏原吉胡须抖动,面露笑意:“殿下请讲。” 朱瞻基嘴角抽搐,亮出了最后的王牌:“您可知父皇已将市舶司交予我,令我主持下西洋事务?” 夏原吉:“市舶司同样没有五百万两银子。” 朱瞻基:“………” “夏老先生,我所说的可是市舶司,别人或许不知市舶司的困境,难道户部也不清楚吗?” 朱瞻基忍不住提醒道。 夏原吉并非愚钝之人,在户部长年累月任职,郑和下西洋所带出带回之物,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朱瞻基不信这老狐狸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穿越至今,朱瞻基深知古人智慧非凡,这些并非想不到,而是旧规陋习束缚了他们的思维,使他们懒得尝试,抑或根本不愿去想罢了。 能够思索并愿意思考的人,常常由于与众不同而被孤立排挤。 毕竟别人皆遵循旧规,你却要站出来打破规矩,不排斥你又能排斥谁呢? 就像疯子与天才一样,领先一步是天才,若领先许多步便是疯子。 这也是朱瞻基得到市舶司权力后,从不声张的原因。 有时候说得再多再有理,不如展示实际成果更有力。 从与夏原吉相处的时间里,朱瞻基觉得夏原吉并非固执守旧之辈。 固执守旧之人不可能在花钱如流水的朱棣治下稳居户部尚书的重要职位。 果然,朱瞻基一提点,夏原吉很快领悟了他的意图,愣了一会儿,沉默片刻后低声问: “殿下欲借下西洋开拓海贸?” 朱瞻基微微一笑,反问夏原吉:“夏大人可是心生畏惧?” 夏原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畏,确实畏惧,殿下可知,下西洋之事遭朝中反对,全赖圣上执意推行才成。” 朱瞻基奇怪地瞥了夏原吉一眼:“你户部不是反对最烈的吗?” 夏原吉听后老脸微红,随即面无表情地道:“每次下西洋,圣上都要户部提供数百万两银物,无偿赠予沿途诸国,无利可图之事,老臣自是要反对。” “这正是机会所在啊!” 朱瞻基嘴角上扬,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圣上已将市舶司交于我,下西洋亦由我负责,这样一来,这西洋如何下,船载何物、载多少,下西洋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自然由我说了算。” 朱瞻基说完,看向脸上已有动容之意的夏原吉,停顿一下又补充道: “夏老头,你就不愿从此将这亏本生意变为百倍、千倍获利之事?” 朱瞻基话毕,夏原吉陷入沉思。 若论大明朝廷中对下西洋一事最为熟悉的,恐怕除了郑和,便是这位掌控财政的大明老前辈了。 夏原吉心里清楚,若真如朱瞻基所言, 其中的利益简直难以估量。 他从前未曾开口,深知一旦说了出来,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即便事情尚未开始,单凭儒家士子的一口唾沫,便足以将他吞没。 然而,若市舶司落入这位太孙手中…… 夏原吉感到寒意袭来,内心却燃烧着热火。 裹紧身上的棉衣,片刻后才说道: “一成利润,太少,至少得五成!” 朱瞻基听罢,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羊毛生意他实在无奈,既缺资金,又无人脉,更无门路。 作为朱棣的孙子、当今的皇太孙,他即便想经商,也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参与。 因此,他选择了与户部合作,毕竟户部能量雄厚、关系深厚、手段灵活。 但说到玻璃生意和海外贸易,就不必拘泥于此了。 海外贸易在外域展开,远隔重洋,朝廷鞭长莫及。 玻璃生意他也能与工部或兵部联手。 无论是研发望远镜还是其他东西,他不信工部和兵部不动心。 他们定会主动要求让这些项目归入他们部门,哪怕不图回报,总能找到人一起分担风险。 只是其他部门不像户部这般富庶罢了。 不过,夏原吉想争取五五分成,那是绝无可能的。 朱棣的遭遇他还历历在目,每次打仗都要费尽心思筹措军费,结果还遥遥无期,最后夏原吉便撂挑子说朝廷没钱,只能撤军。 他可不想将来登基后依旧受制于人。 所以,在赚钱的时候,必须全力以赴。 朱瞻基伸出三根指头道: “三成,你不答应也行,等我从草原上收够羊毛,再去操持此事。” 话音刚落,夏原吉立刻点头,满脸笑容地露出牙齿道:“好,户部出资五百万,占三成利!” 朱瞻基愣住了。 他嘴角抽动,看着得意洋洋的夏原吉,哪能不知这是学他漫天要价的把戏,气道:“我刚才只是开玩笑,你不信?” 夏原吉眯着眼,淡然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孙殿下身为储君,怎能失信?”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你还记着我是太孙呢!” 提起交易,一分一毫都不愿让步! 朱瞻基谈完生意,也没心思在外头挨冻,准备回去了。 可刚迈出几步,夏原吉又开口了:“太孙殿下,我有一人想引荐给您!” “是吗?” 朱瞻基注视着夏原吉,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夏大人如此看重,那让他明日到乾清宫来一趟吧!” 朱瞻基自然明白人才的重要性。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帮忙的人才。 羊毛生意、玻璃买卖都需要人操持,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吧? 虽说朝廷不乏人才,但俗话说得好,新主登基,旧臣更替。 哪怕这些人才再出色,头顶上也有他父亲和朱棣的影子,这是难以忽视的事实。 对父亲,他还能忍受,但朱棣…… 朱瞻基现在已经懒得吐槽这位前任皇帝了。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学李世民那样得意地说:“天下英才尽归麾下!” 交代了几句后,朱瞻基返回乾清宫,夏原吉则回去继续忙碌。 毕竟身为户部尚书,在北伐筹备的关键时刻,事务繁多,需要他操心的地方太多。 进入乾清宫,朱瞻基坐在御案后,看到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以前看戏的时候总觉得当皇帝挺美,后宫佳丽无数,每日挑选嫔妃都趣味无穷。 朝堂之上,更是威风八面,稍有不满,群臣便纷纷下跪求情。 “我还没登基就这么累,要是真当了皇帝,怕是活不到三十岁喽!” 朱瞻基想起历史上自己的早逝,顿时斗志全无。 “小鼻涕。” 听见呼唤,正在打盹的小鼻涕猛然惊醒,慌忙跪下:“奴婢在!” 想起刚才小鼻涕执勤时偷懒睡觉的模样,朱瞻基忍俊不禁: “累了就直说,别站着睡了,找地方休息去吧。” 话音刚落,小鼻涕吓得连连磕头认错:“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哎,这就是现实啊!” 朱瞻基瞧见小鼻涕那模样,便知对方误会了什么,心中想着干脆不解释,只说道:“好了,起来吧。 去把杨士奇、杨荣和杨浦三位大人请过来。” “是!” 小鼻涕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也是因为夏原吉提醒了他,这么多事务让朱瞻基独自承担,恐怕连吃饭的时间都不够用,长此以往,难保不会英年早逝。 为了自身安全考虑,朱瞻基决定找几位贤能之人分担压力。 而这三人正是合适的人选。 历史上,“三杨” 内阁早已留下美谈。 他们经历了永乐、洪熙、宣德与正统四朝,后来更成为辅助幼主的重臣。 不过眼下,内阁权力尚小,仅以顾问身份存在,并无多少实际权柄。 朱瞻基并未久候,不多时,小鼻涕便领着三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入内。 走在最前的是个约莫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随后两人略显年轻,大约四十岁上下。 “臣杨士奇拜见太孙殿下!” “臣杨荣拜见太孙殿下!” “臣杨浦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搁下手中奏章,见三人脸上挂着笑意,便抬手让他们不必拘礼,又吩咐小鼻涕:“去给三位杨大人搬凳子和桌子。” “遵命!” 第18章 小鼻涕 小鼻涕领旨,不一会儿便有人将三张小桌与凳子搬了进来。 这举动令三杨颇为困惑。 杨士奇作为三人中资历最深者,开口问道:“不知太孙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莫急,天寒地冻,三位大人先坐下,我去让人给三位奉上热茶暖暖身子。” 朱瞻基拦住了还想说话的杨士奇,待小鼻涕端茶上来后,才笑着说道:“三位大人的威名,我早有耳闻,常听家父称赞诸位皆有宰辅之才。 今日召各位前来,确是有政务上的问题,想向三位请教。” 朱瞻基边说话边转身,从御案上抓起一堆兵部的奏折,彬彬有礼地放到杨士奇的桌上。 来回几趟,等御案上的奏折全被搬到了他们各自的桌前之后, 朱瞻基才长舒一口气,坐回小凳子上,挥挥手示意人送上笔墨纸砚,笑着说道: “几位大人,请吧。” “这……” 三杨互相对视,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虽说是内阁大学士,平时皇帝有事也会找他们商议, 但这样直接把所有奏折摊给他们,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 一时间都有点傻眼了。 “殿下,这个……好像不太妥当吧?” 杨士奇皱眉看着杨荣和杨溥,他们都望着他,等着他的意见。 无奈之下,只能期待地看着朱瞻基开口。 “什么不妥?” 朱瞻基装作不解,看向三人问道: “三位大人都是大学士,有事找你们商量,难道还有错不成?” “这……” 杨士奇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话虽如此,但皇帝找他们,也总得有点具体的问题吧? 可这位太孙呢,直接把所有事情一股脑丢给他们了。 看着朱瞻基悠哉地端起茶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三人心中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找他们商量,分明是太孙想偷懒。 “诸位,动手吧。” 杨士奇摇头叹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和其他两人坐下,提起笔开始处理事务。 杨荣和杨溥对视一眼,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这才叫当领导嘛,有事下属办,没事……嗯,没事喝茶!” 朱瞻基惬意地抿了一口茶,瞟了一眼低头忙活的三杨,心里美滋滋的。 有了他们的帮忙,事务处理效率提高了不少。 杨士奇、杨荣、杨溥分别提供建议,朱瞻基负责盖章。 遇到他们各自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就会提出不同的看法,这时候才会由朱瞻基来做最后裁决。 如此一来,既让朱瞻基免受繁琐政务困扰,又能提高办事效率,三杨的经验也远胜于他。 批阅后的奏折,提出的建议皆合情合理,朱瞻基看后也不禁心生钦佩。 ------------ “太孙殿下,这是刑部的一份奏折,涉及抄没纪纲府邸后女眷的处置办法!” 杨士奇手持一份奏折走到朱瞻基面前,双手呈上。 朱瞻基瞥了一眼杨士奇递来的奏折,想起那些被纪纲夺走的秀女,以及多年来以各种手段纳入府中的女子,眉头微蹙。 杨士奇说道:“经刑部核查,纪纲府中的女子多为无辜之人,包括那些年幼的孩子,其中年轻女子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四名,孩童四百二十一人。” 稍作停顿,他又说道:“这些孩童尚好处理,宫内每年需补充太监,若这些孩童出身清白,也可送入宫中替代。 但这些女子……” 杨士奇说着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 朱瞻基并未急于定夺,反问:“过去这类事是如何解决的?” 杨士奇答道:“以往若是家眷便发配,无辜者则放归。” 朱瞻基点头询问:“你们有何意见?” “若依往例,自然放归即可,只是………” 杨士奇迟疑不定地说:“此次人数众多,而这些女子一旦放归,结局多半不佳,很多人甚至会在路上选择自尽。” “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能否与户部商议,从抄没纪纲家产的资金中拨出一部分,建座寺庙,把她们安置在寺内。” 朱瞻基听后看向杨士奇,放下奏折问道:“这都是我父亲的意思吧?” 杨士奇闻言苦笑着点头:“太孙明察。” 朱瞻基看着杨士奇坦承此事,有些无语,自己这父亲真是仁善至极,连纪纲府中的女眷都顾及到了。 要是换了别人,或许早被质疑居心叵测了。 毕竟纪纲府中的女眷,大多是从皇帝选秀时被他截留的,容貌气质无一不是顶尖之选。 当然可以。 这里有一个重新表述的版本: --- 朱瞻基略微思索后,并未直接应允,而是转向杨士奇问道:“北伐军中的医者人数究竟几何?” 杨士奇稍作思考,回答说:“共计一百四十人,其中包括三位太医院随行御医,其余是一百三十七名普通医官。” “如此之少?” 朱瞻基听后眉头微蹙。 这支号称五十万的大军,尽管实际人数定然不及此数,但十多万总该有吧。 十多万兵力,一旦两军交锋,即便只是小范围冲突,每日伤员恐怕也不会低于数千。 这百余名医者投入其中,实在是杯水车薪。 沉吟片刻,朱瞻基试探性地问:“诸位觉得,若对这些女子略加培训,教她们处理简单的外伤,并让她们跟随北伐大军之后,如何?” “这……” 杨士奇、杨荣与杨溥三人对视一眼,对于眼前太孙提出的异想天开的想法,不禁哑然失笑。 “太孙,此举恐不妥当。” 杨士奇直言反驳:“军营一向由男子组成,若突然加入一群女子,必定影响军心。 更何况,一旦遭遇紧急情况,这些女子能否跟上行军步伐都成问题,若被遗弃,后果不堪设想!” 朱瞻基:“……” 他早料到这个来自后世的办法在此时的社会背景下未必适用,果真提议便遭反对。 若仅是毫无根据的反对,他或许还会坚持己见。 可偏偏杨士奇的理由还颇有道理。 古时行军本就忌讳携眷同行,如今还要光明正大地带入一群女子,还能指望这些男子专心作战,那才怪呢。 这一时期的军纪可知一斑,尤其是永乐皇帝麾下的部队,多为靖难时期的旧将。 这些将士中,有些人仗着靖难功绩,早已无视军规。 如此大批量引入女子,简直是在助长这些人的不良行为。 朱瞻基只是随口一提,经杨士奇提醒后,他也意识到其中诸多隐患。 沉思片刻后说道:“送往寺庙固然不错,但依旧免不了招来闲言碎语。” “不如这样,户部近日将筹建一座纺织厂,负责从草原购入羊毛,织成衣物及毯子。 而这些女子大多擅长针线活,若有意愿,就全部安排到纺织厂工作吧!” 皇帝朱瞻基定了基调,杨士奇等人虽不明户部为何要建这座纺织厂并买草原上的羊毛,但这个决定显然比先前提出的将那些女子送去军队做随军医生的提议更可行。 他们自然没有异议,毕竟让女子入寺确实容易招致闲言碎语。 这一份奏章刚处理完,朱瞻基就见一个小太监不知何时来到小鼻涕身旁低声汇报。 小鼻涕听完后脸色凝重,赶忙跑到朱瞻基身边轻声报告: “殿下,兵部尚书金忠大人刚才在兵部晕倒了!” “什么?” 小鼻涕说完,朱瞻基顿时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道:“早上还好好的啊?” 说完,看着一脸茫然的小鼻涕,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 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朱瞻基站起身对杨士奇说: “杨士奇,兵部尚书金忠刚才晕倒了,但北伐在即,兵部事务不能耽误,你现在暂时代理兵部尚书之职,能行吗?” 杨士奇听后也是一惊,领命道:“臣遵旨!” 朱瞻基点头,又转向杨荣和杨溥说:“乾清宫的政务就拜托两位大人了,若有难决之事,等我回来再汇报。” 杨荣和杨溥知道此事重大,立刻应允:“臣等遵旨!” 安排妥当后,朱瞻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小鼻涕:“太医院的御医请了吗?” 小鼻涕递上一件棉袍,点头答道:“已经请了,金大人也被送回家休养,现在御医应该正在给金大人诊脉。” --- 朱瞻基点头。 作为靖难时跟随朱棣的老臣,金忠的府邸距离皇宫不远。 登基后的朱棣对这些打江山的老战友非常慷慨,虽然金忠的府邸不如纪纲的气派,但身为当朝二品官员,排场自然不小,占地也相当可观。 朱瞻基离开皇宫后,不过十几分钟便抵达了金府。 即便人未至,消息已然先行通报,甫一到金忠府邸,便见有人在门前等候迎接。 “金尚书近况如何?” 朱瞻基行礼完毕,未作寒暄,直奔主题询问。 领头的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御医正在为父亲诊脉,想来不久就有结果。” 众人进入院中,朱瞻基行至金忠所居屋舍外,止步不入,以免干扰御医诊治。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绿袍、绣有黄鹂的御医自屋内走出,见到朱瞻基时略有惊诧,随即上前行礼:“臣太医院崔格拜见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抬手示意免礼,急切发问:“情形如何?” 御医瞥向朱瞻基身旁之人,低声回道:“殿下,金大人年迈体弱,加之近日操劳过度,昨晚又受了风寒,能否熬过此冬尚难定论。” “可有别的救治之法?” 朱瞻基听罢心下沉重,此言几乎等同于对金忠下达了病危通知。 金忠乃靖难功臣中的佼佼者,若他一旦有所闪失,靖难诸将心中定会生出诸多波澜。 朱瞻基虽知自身地位稳固,但仍担忧此事会对未来大局造成不利影响,毕竟爷爷那一招“努力奋斗” 留下的隐患不可小觑。 再者,金忠于朱瞻基亦恩重如山。 当初要除纪纲,金忠二话不说便下令关闭城门,亲自调遣御林军包围纪纲府邸。 此事背后的危险远超表面所见,若非纪纲旧案被揭露,朱瞻基或许不会有今日安稳局面。 而金忠当时却成了背锅之人。 崔御医略作思索后说道:“殿下,若金尚书愿安心休养,短期内不出差池,臣有三成把握。” 三成把握已是难得的好消息,有希望总比绝望强。 朱瞻基闻言稍感宽慰,点头应允:“很好,那这段时间你便留在金府,悉心照料金尚书,所需之事尽可直言。” 崔御医微微一怔,随后躬身领命:“臣遵旨!” 第19章 靖难 朱瞻基正欲再说些什么时,房门再度开启,一名侍女走进来,见了朱瞻基便施礼道:“老爷请您进太孙殿下过去。” 朱瞻基听罢点头,知是金忠已醒,遂推门而入。 室内热气腾腾,金忠脸色苍白,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仅仅半日未见,他竟成了这般模样。 朱瞻基趋近床边,金忠费力地试图起身,却无能为力,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劳太孙惦记,只是老夫如今实在无法起身行礼了。” 朱瞻基安抚道:“金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能坐在这太孙之位,全靠您当年在先皇面前的举荐,该行礼的应是我才对。” 朱瞻基提及的是永乐九年的事,确如他所说,朱瞻基得以成为太孙,实因金忠向朱棣的推荐。 不然的话,朱瞻基或许至今仍是皇长孙,别小看了这两个称呼的区别。 实际上,长孙即便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臣子;而太孙则是未来的储君,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金忠闻言展颜一笑,他早对这位太孙殿下另眼相看,绝非仅因其嫡长孙的身份。 缓了缓,金忠开口问道:“太孙可知我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朱瞻基觉得这老头像是在托付后事,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便未作答,转而说道: “我已经让太医院的崔御医在此随时待命,兵部事务则交给杨士奇。 您只管安心休养,待病情好转,兵部还需您继续操持。” “杨士奇啊。” 金忠点头赞许,“此人心思细密,虽出身布衣却能跻身翰林,才华出众,朝中皆知。 加之他曾任职兵部,熟悉其中事务,将兵部交付于他甚为妥当,太孙日后更应对他委以重任。” 朱瞻基颔首认同,这种事他自然明白,毕竟三杨的才能经历史验证。 若不是他们英年早逝,自家那位大明战神般的儿子,怕是未必能完成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大事。 毕竟除了土木堡之变,那三位辅政期间,他还打了三场大胜的北伐。 而这三次北伐,恰好都在三人辅政之时,等到最后一位去世不到两年,便是土木堡之变了。 将土木堡之变前后的局势稍作对照,便能见出三杨的才能。 金忠点评完杨士奇,稍作休憩,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册奏疏,呈递给朱瞻基说道: “前些日子,我看太孙殿下用兵方略多显粗糙,思虑之后,遂拟此折,恳请陛下允准太孙殿下招募与殿下同龄之人组建一支专属护卫军,借此历练殿下之军事才能。 只可惜……” 金忠说着摇头叹息道:“本欲亲自辅佐太孙殿下训导这支新军,但如今看来恐难成行。 不过太孙殿下切记,陛下乃马上得天下的典范,若要稳居太孙之位,即便兵法造诣不及陛下,也万不可对军务全然无知。” “幼军啊?” 即便被委婉批评,朱瞻基听闻金忠提及幼军之事,仍点头应允。 历史上他自己确实曾有这样的军队,于是嘴角浮现笑意道: “罢了,这主意倒是可行。 回头我会将你的折子上呈。 不过你这老家伙莫要懈怠,崔御医叮嘱过,你要安心调养,按时饮食,保你活到九十九。 我的幼军还要靠你呢!” “呵呵!” 听到这话,金忠忍不住轻笑,缓了缓神才哭笑不得地说道:“看来殿下是铁了心不让我消停了!” “那是当然!” 朱瞻基点头附和,随后贴近金忠耳边低语道:“金老头,早日康复,等你身体好转,我定送你一份厚礼!” 话音未落,朱瞻基已转身离去,只留金忠满腹疑惑地喃喃自语: “厚礼?” ------------ 朱瞻基刚走出房门,便见父亲已在门外等候。 朱高炽身着便装,头发散乱,显然匆忙从太子府赶来。 自朱瞻基监国以来,朱高炽通常无事不去乾清宫。 一则为磨砺朱瞻基的执政能力,二则他身体本就不佳,借此机会也可稍作休憩。 朱瞻基见状猜测,这笨拙的父亲想必得知消息后便急急赶来,连仪容都顾不上整理。 “爹,您来了!” 朱瞻基与朱高炽打了招呼。 后者目光在朱瞻基和屋内之间来回游移,显得颇为焦急。 这位太子殿下素来以仁德着称,无论是对待兄弟还是臣属,皆是真心相待。 金忠染恙卧床,恐怕除了金家上下,最挂心此事的便是这位太子了。 朱瞻基深知父亲的心意,四下环顾未见崔御医的身影,料想父亲或许尚不知晓具体情况,于是宽慰道:“无妨,太医院的崔御医说过,金尚书只是因劳倦过度,休养一阵便好。” 朱高炽听罢长舒一口气,连声道:“如此甚好,甚好!” 说完他又望了望朱瞻基,再看看屋内,低声询问:“那个……我现在可以进去探望一下吗?”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堂堂太子前去探视臣子还需这般请示,朱瞻基不禁哑然失笑。 点头允准:“进去吧,金尚书刚刚醒来。” 朱高炽闻言点头,正要迈步时,忽又转身对朱瞻基说道: “瞻基,你在此稍候,我看完金尚书便与你一同返回。” 朱瞻基看出父亲似乎有话要说,遂点头应允。 见此,朱高炽这才推门入内。 房门闭合,朱瞻基立于门外,几个金家人的目光游移不定,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 朱瞻基将视线投向人群中那位青年,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是金尚书之子吧?叫什么名字?” 青年闻言立刻俯身施礼:“回禀太孙,微臣名唤金达。” “金达?” 朱瞻基对这个名字并无深刻印象,但见他举止端庄,谈吐间不卑不亢,虽不知其能力如何,行事倒也稳重可靠。 遂微笑发问:“如今你在朝廷任职何职?” 金达未曾料到会被问及此,愣了一下才答道:“微臣现于礼科供职,任礼科都给事中。” “哦?礼科都给事中?” 朱瞻基听后颇感意外,虽说礼科都给事中的官阶仅为正七品,看似不起眼。 然而此职位的权责却令六部尚书亦需敬重三分。 因为六科设立的初衷便是监察六部事务,负责核查六部及其下属机构的工作。 凡是皇帝旨意颁布,都要先由六科分类抄录,再交付六部施行。 对于重大政策的落实状况,六科还需向皇帝汇报。 六部呈报的奏章如有失误,六科有权纠正并向皇帝奏明。 甚至对已经发布的圣旨,六科亦可行使“封还执奏” 的权力。 六科给事中的官职,权势非凡,其地位亦极尊崇,身处此位者,得一句“深得圣意” 实不为过。 金达身为金忠之子,朱瞻基此举也便在意料之中了。 毕竟金忠在朱棣心中的分量颇重,爱屋及乌,关照金达自属常理。 稍作停顿后,朱瞻基直截了当地问:“你可有兴趣随我左右,替我分忧?” 金达一时语塞,这太孙殿下怎这般直白?未免显得唐突吧,按理该先寒暄几句才是。 朱瞻基见他迟疑,并未催促,只是淡淡说道:“不必急着答复,此事可以好好思量。” 金达如释重负,连忙称谢。 朱瞻基微微一笑,继续攀谈,此时房门被推开了,朱高炽从中走出。 寒暄过后,父子二人告退离去。 归途上,朱高炽怀抱暖炉,因赶路受了些凉,略有咳嗽,朱瞻基轻拍其背。 待他气息平稳,朱高炽望着朱瞻基,长叹一声: “岁月匆匆,眨眼已过十余载,当年靖难的旧人,如今大多垂垂老矣……” 朱高炽感慨不已,朱瞻基却不以为然,这类感怀人生之事,于他而言太过沉重,让他觉得似乎一夜之间自己也老去了。 若非顾忌父亲难得的这般心境,他早就想转移话题了。 朱高炽不知儿子心中所想,若知了,定会怀疑这是否亲生。 “说到正题,我听说你又从户部调拨了五百万两白银,用来研制什么玻璃?” 突然被朱高炽岔开了话题,朱瞻基下意识地点头回应,随后无奈地盯着朱高炽。 刚刚自己才与夏原吉达成协议,父亲那边立刻就知晓了消息。 朱瞻基心里清楚,这事儿必定是夏原吉向朱高炽透露的。 否则以父亲的迟钝,怎么可能知道玻璃这种东西? 他点点头,说道:“确有其事!” 听到这话,朱高炽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问:“儿啊,说实话,你折腾这些,到底想干啥?” 朱瞻基毫不迟疑地回答:“贴补家用!” 朱高炽闻言,圆滚滚的脸庞抽搐了一下,翻着白眼不满地说:“贴补家用有必要让户部拨出五百万两银子吗?你是觉得我傻,还是夏原吉傻?” 看着父亲那副“你在耍我” 的表情,朱瞻基意识到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便改口道:“除了贴补家用,我还想建几所学堂。” “建学堂?” 朱高炽愣了一下,立刻追问:“建什么学堂?” “嗯……先建一所医学院吧!” ------------ 朱瞻基思索片刻后说道。 这话可没有*自家的傻爹。 他确实打算创办一所医学院,到时候请太医院的御医或者民间真正的名医担任教师。 并不要求培养出能发明青霉素的人物,但至少要能大量培训出一批达到普通合格标准的医生。 今日的经历使他深刻认识到这个时代医学的落后程度。 十多万北伐军队,竟然只有区区一百四十名军医。 其中,除三位御医外,其余一百三十七人只是从民间临时召集来的普通大夫。 不论这些大夫的水平如何,其中是否存在滥竽充数的情况,还有待进一步核实! 仅从人数上看,一百四十名军医要负责十多万大军,几乎每人要照顾上千人。 若遭遇恶战,战斗结束后伤亡数万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么多伤员,即使将每个军医的工作量加倍计算,战场上的死亡人数恐怕也远远超过因缺乏医疗救助导致的死亡比例。 战场上往往有许多伤势并不严重的士兵,本可以得到救治,却因军医匮乏错失良机。 在朱瞻基看来,这些都是能够避免的损失。 尽管眼下大明无法像后世那样组建战地医疗队,但只需设立一所医学院,系统化培养医学人才,便不会再有缺医少药的问题。 第20章 太子妃 此外,正如父亲朱高炽所言,靖难时期的那些老人大多已年迈。 虽朱瞻基对他们并无太多印象,但他们确实将这一家推向了权力顶峰。 朱瞻基认为自己不能忘本,哪怕只是简单地为朝中老臣配备私人医生,或许就能改变某些历史的走向。 比如三杨,若他们再多活几年,自己未出生的大儿子也许就不会有机会制造土木堡之变。 然而,朱高炽听后却一脸忧虑,担心地问:“孩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探朱瞻基的额头。 朱瞻基白了他一眼,避开了那只手。 他知道父亲为何会有此反应。 毕竟,儒家思想已深深植根于每个人心中,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建医学院的想法,肯定会让那些读书人难以接受。 不过朱瞻基并不太在意,即便他们反对又有何妨? 现在的局势和明朝末年不同,自己的祖父不是也杀了方孝孺全族吗?可之后科举照常,官员依旧各司其职。 历史总是这样,读书人骨气最硬,但也最容易妥协。 如果不趁现在还能借助祖父的余威做些事情,恐怕以后会更加艰难。 见朱高炽如此反应,朱瞻基想了想,决定还是别让他操心,于是换了一种说法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办个小学堂,专门训练些为朝中官员治病的医生。 你说靖难的老人年岁渐长,那如果我培养出一批与御医相当水平的郎中来,到时候给那些年迈的大臣们都配一个随身照顾健康的医生,这岂不是善事一件?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我疯了似的?” “就这事儿?” 听罢此言,朱高炽心中微微动摇,若真如朱瞻基所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同时,他也隐隐觉得朱瞻基的学堂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总觉着朱瞻基是在骗他,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自然如此,不然还能怎样?难道让我派这些治病救人的人去考科举?” 朱瞻基毫不迟疑地答道。 现在他虽缺钱,但等他有了钱,便不会再顾忌读书人对朝廷的影响。 别人管别人的事,他只需自立门户,不用朝廷分文。 即使众人再怎么反对,也跟他毫无干系。 毕竟那些书生能奈他何?纵使天下喧嚣,只要朱棣未回顺天,他便是大明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 随心所欲,只要别*,别去觊觎那龙椅就好。 即使今日建医学院,明日造科学院,后日弄军事学院,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再说,以他对祖父的了解,只要给足银子,那位嗜战的祖父或许能一直打下去。 待朱棣厌倦征战,想起回朝时,即便朱棣想要阻止他,那时他也早已成事。 心中满是憧憬,朱瞻基对筹钱之事愈发急切。 毕竟如今权力已有,身为当朝监国太孙,朱棣一日不归,他便是大明名副其实的王。 只差金钱而已! “筹到钱,就让老朱在外痛痛快快打个七八年!” 朱瞻基心中暗暗定下小目标,越想越是热血沸腾。 这热切的目光把旁边的朱高炽吓了一跳,几乎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烧糊涂了。 不过,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罢了。 片刻之后,朱高炽才缓缓开口说道:“孩子,你这个主意倒也不坏。 若是能让朝廷里的每位大臣都有一个像御医那样水准的郎中相伴,即便让你祖父知道,他恐怕也会赞同你的做法,那些年迈的大臣们定会因此对你心存感激。” 接着,朱高炽面露几分忧虑道:“然而,既然你已坐在这位置上,就该明白万万不可急于行事。 要知道,你娘、我和你,如今全家上下,都被天下人注视着。 一旦做得太过火,那些对我们心怀恶意的人便会立刻*那些读书人,对我们展开无休止的责骂!” 朱高炽神情认真,朱瞻基静静聆听,尽管自己的父亲看起来笨拙胆怯,但实际上很多事情看得比许多人都更透彻。 “爹,您放心,我自会循序渐进。” 朱瞻基回应道。 —— 看到朱瞻基听进了劝告,朱高炽便不再多言。 随后又询问了些朱瞻基最近处理政事的情况,朱瞻基一一回答得条理分明。 返回皇宫后,朱瞻基前往乾清宫,大部分政务已被三杨处理妥当。 朱瞻基只是简单翻阅了几份奏折,确认一切无误。 实际上,三杨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些政务办得比他自己单独处理时要出色得多。 每份奏折的回答都很直接犀利,将事情处理得十分妥帖。 如此一来,朱瞻基对接下来委托三杨处理政务的事愈发放心。 将所有政务交托给三杨后,朱瞻基想了想并未久留乾清宫,径直往太子府走去。 他手头的事情依旧繁杂,虽然政务可交由三杨,但既已与夏原吉商议好条件,有些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着手进行的。 毕竟于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筹集资金。 他打算回去后,写下玻璃制造的方法以及去除羊毛膻味的技巧等内容。 这样一来,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只需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建立工厂,就能马上着手试验生产了。 尽早筹得资金,他也能早日将各项计划付诸实施! 心中盘算着事务,朱瞻基回到太子府,踏入后院时,却见后院门口站着一位从未见过的美丽小宫女。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纤细却不显单薄,体态匀称而优雅。 站定之时,便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将她与宫中的其他侍女区分开来。 沉稳而从容,嗯,还有那恰到好处的曲线,即便身着宽大的裙裳,仍难掩修长*的轮廓。 朱瞻基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所以他此刻,心动了! 停下脚步,他走近了些,偏着头瞥了眼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未曾料到太孙会主动搭话,小侍女先是一怔,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低下头行礼,恭敬地道:“奴婢胡善祥,见过太孙殿下。” “你便是胡善祥?” 听到这名字,朱瞻基略感惊讶,随即想起昨日母亲似乎提过要将胡善祥派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女。 他没想到母亲动作如此迅速,昨日才应允,今日人就到了!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胡皇后。 唔,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年纪已显端庄秀丽,确实是赏心悦目之辈。 不过历史上这位皇后结局颇为悲惨,因未能诞下皇子,最终被废黜。 虽然这理由稍显牵强,但实则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借口了。 胡善祥感受到朱瞻基的目光,心中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而宫中多年的教养令她始终保持镇定,目光始终维持着四十五度角,微微下倾,直视地面。 一举一动都似经精心雕琢,既谦恭又保持距离,带着几分古朴宫规特有的威严气息。 “长得真不错!” 朱瞻基唇角微扬,轻声一笑。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胡善祥的耳根迅速泛起红晕。 低头的姿态也悄然加深了几分。 瞧她这副模样,朱瞻基忍不住想笑,环顾四周不见母亲身影,猜测她或许在屋内,便未急于进屋,而是倚靠在院门旁,对胡善祥说道: 太孙朱瞻基听母亲提起过胡善祥,说她有个姑姑在宫中任职尚仪,是个地位颇高的女官。 如今后宫无皇后,尚仪的地位愈发显赫,甚至超过了部分妃嫔。 胡善祥听闻朱瞻基提到姑姑,虽感自豪但很快收敛,如实回答。 朱瞻基推测母亲或许正在与胡尚仪商议何事,并询问胡善祥是否知情。 胡善祥否认知晓,朱瞻基笑着打趣她若真知道定不会如此镇定。 随后他话锋一转,提及昨日见到母亲谈论胡善祥,说她年纪不小,却仍在宫内虚度光阴,母亲怜惜她,打算为她找个归宿,哪怕只是做妾,也好过蹉跎岁月。 他还调侃胡善祥该感激母亲的好意,因为此事若成,对她而言是一桩幸事。 话音未落,朱瞻基注意到胡善祥的小手已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脸色愈发苍白,紧接着一滴泪悄然滑落。 朱瞻基惊诧不已,没想到一句玩笑竟让对方落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懊悔自己多此一举。 太子府后院,本该清静的地方,今日却因为一个小插曲变得有些尴尬。 朱瞻基无意间惹得胡善祥掉泪,一时慌了神,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笨拙地摆手,“我只是玩笑而已,你别哭啊。” 然而他的解释如石沉大海,胡善祥情绪激动,竟直直跪倒在地。 这一幕让朱瞻基措手不及,“这是唱的哪出?” 他下意识伸手欲扶,但随即意识到这般动作可能带来的流言蜚语,又迅速缩回手,语气急切,“快起来,我是开玩笑的。” 胡善祥却纹丝不动,恭敬地朝他磕了个头,声音低沉,“太孙殿下,听说太子妃打算为您挑选妃子。” 朱瞻基心头一紧,此事早已不是秘密,他早有心理准备。 但此刻听到她亲口提及,还是忍不住愣住,“你是……吃醋了吗?” 胡善祥耳根泛红,低头不语。 朱瞻基心中若有所悟,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你若是再不起身,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话音刚落,他故作离开状,胡善祥果然急了,急忙抬头说道:“太孙,我也想参与选秀。”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朱瞻基忍俊不禁,“你确定?那可要好好表现才行。” 胡善祥瞧见这般模样,整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急忙辩解:“太孙还记得那个躲在太子爷袍子下侥幸活命的小女孩吗?当年是您牵着我的手,从众人之中将我带出,藏于太子爷衣摆之下。 这些年来,太孙的大恩,我从未敢忘,只盼能有所报答。 即便是在您身边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朱瞻基静静听完胡善祥的话,随后缓缓蹲下身,凝视着她,平静地问:“真愿意在我身边俯首听令?” 胡善祥未作多想,果断点头:“我愿意!” 朱瞻基:“那我若告诉你,太子妃为你挑选的夫家,不仅在朝中权势显赫,且出身显贵,将来你去那里,以你姑母的地位,或许还能当上正妻,你还想留在我这儿做牛做马吗?” 朱瞻基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胡善祥,见她刚要开口,又及时制止,补充道:“别急着答复。 第21章 三五百万两 仔细想想再说。 留在这里尽职尽责,还是嫁入豪门,成为正室?你要考虑清楚,跟着我,我会有很多女子相伴,即便你姑母是宫中的尚仪,你也得不到我半分特殊优待。” 朱瞻基话音落下,胡善祥稍作停顿,便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只要能陪在太孙身边,我一切都听太孙的吩咐!” 朱瞻基听罢一笑,伸手递到她面前:“那现在可以起身了吗?” 胡善祥愣了一瞬,立刻明白过来,兴奋地道:“太孙,您……您答应让我去参选了!” 朱瞻基:“……” 朱瞻基注视着眼前未来小媳妇儿满溢期待的脸庞,心中不禁觉得有趣,忍不住想要戏弄她一番。 于是说道:“关于挑选秀女的事,我的同意并无实质意义。 你知道的,宫中一切都要遵循规矩,而规矩明摆在那儿。 若想成为秀女,你就得和其他人竞争。” 稍作停顿后,他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听说这其中的门道可不少呢。 虽然你长得还算好看,但宫里选秀女看重的不仅是容貌,还有仪态与品性啊。” “在屏风后的老太监会仔细观察每位秀女的一举一动。 比如秀女端茶杯的时候,他们看的是手腕和手指的姿态,外翻表示富裕,内收则显得寒酸,手指修长代表聪慧,手掌厚实象征福气。” “当她们点头或摇头时,点头体现教养良好,摇头可能暗示出身普通;用餐时,观察她们是碗随嘴移动还是嘴靠近碗;回头时,则注意脖子是否纤长。” 说到这儿,朱瞻基瞄了眼满脸迷茫的胡善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种不太看好她的表情,接着补充道:“即便你通过了这些考验,还得请黄道馆的人来评估你家祖坟风水,并且核查生辰八字。 要是八字不合,那也是白费力气。” 每提到一项条件,胡善祥的脸色就愈发凝重,等朱瞻基说完,她已经有些崩溃了。 看着她这般可怜的模样,朱瞻基心生怜悯,唯恐稍有不慎便让她哭出来,话锋随即转变:“不过嘛,凡事总有例外。” 听到这话,胡善祥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握住朱瞻基伸出的手,满眼期盼地说:“请太孙指点我吧!” “嗯……” 感受到掌心里柔软细腻的小手,朱瞻基点点头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开门声。 随后只见一位年约四旬的女官陪同太子妃张氏走出来。 张氏瞧见自己儿子蹲在门口,旁边还跪着个小宫女,先是一愣,接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平静地叫道:“儿子,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屋?” “娘,我刚回来呢!” 朱瞻基看到母亲来了,赶忙回应一声,一边扶起胡善祥一边低声说:“好了,快起来吧。 至于那个法子嘛,晚上到我房里来,我会告诉你!” 朱瞻基扶起胡善祥,张氏身边的女官见状便行礼告退,同时向胡善祥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胡善祥望向朱瞻基欲言又止,朱瞻基则看向张氏,发现她正含笑点头,便明白胡尚义与母亲已达成共识。 他随即点头回应,胡善祥顿时安心离开。 待两人走远,张氏带着几分笑意打量朱瞻基,让他面露窘态后才开口:“我已同胡尚义商定,那丫头明日便会安置在你隔壁。 具体如何行事,用得着我说吗?此事你须尽快处理,我也盼着抱孙子呢!” 朱瞻基无语片刻,勉强应道:“娘,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张氏似乎还想逗弄自己,连忙转身欲逃。 刚迈出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问张氏:“娘,我记得祖父赐过咱们几处皇庄吧?其中有没有位于应天府的?” 皇庄乃明代特有之物,由皇家亲自经营。 按等级分三等,皇帝专属、太后专属及东宫专属。 每处皇庄占地广阔,平均达两千乃至三千顷,换算成亩约为二三十万亩,相当于一个小县规模。 这也是宫中重要财源之一。 朱瞻基计划筹建羊毛纺织厂与玻璃厂,甚至未来可能形成工业区,这都需要大量土地。 若从民间征收难免生事,不如直接利用自家皇庄,既占地广且不扰民,还能为太子府增收。 当然,要动用皇庄还需说服母亲。 毕竟这些事务全由张氏掌控。 张氏听后略显惊讶,点头道:“确实有一处皇庄在顺天府,但你为何突然问起?” 朱瞻基说道:“祖父吩咐我和户部筹建一座羊毛纺织厂,将来要制作羊毛毯、羊毛衣之类的东西,自然得征用些土地。” “羊毛纺织厂?羊毛毯?羊毛衣?” 朱瞻基说得模模糊糊,张氏听得懵懵懂懂,但她知道这是朱棣交给儿子的任务,不该多问。 可当听说自家皇庄可能被征用时,张氏心疼起来:“既然这事是祖父交代的,为何要用太子府的皇庄?儿啊,你清楚得很,咱们全家全靠着这几片田地呢!” 朱瞻基无奈地说:“娘,您也知道皇庄里那些事。 几千顷地,在民间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可落到太监手里,太子府上下连件新衣裳都不敢随便买。 我把皇庄交给我,一年给您一百万两银子,如何?” “一年百万两银子?” 张氏一听,双眼顿时放光,声音也高了几分,但随即又怀疑起来:“儿啊,娘读书不多,你可别哄我。 大明一年的赋税才两三千万两,你一个皇庄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娘亲读书不多? 朱瞻基在心里嘀咕,这话要是传出去,当初选娘亲做太子妃的人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这是我和户部合作,他们出了五百万两,我们分成,虽然祖父拿走了一半,但剩下的那部分利润,一年赚个四五百万两不成问题。” 在朱瞻基看来,只要管理得当,虽然只拿一半的一半,但提高生产效率后,利润定然丰厚。 羊毛成本在草原上不算高,关键在于运输和人工成本。 运输嘛,他有办法,兵部送军需到前线,回来时空手而归本就是浪费。 至于人工,这个时代人工费用极低,很多人只要有口饭吃,就肯拼命干活。 这样一来,朱瞻基甚至觉得赚少了才奇怪。 可是他的话让张氏愣住了,她瞪大眼睛盯着朱瞻基,捧起他的脸,满脸难以置信地说: “孩子他娘,你们太子府这些年怎么还不把钱交出来?以前打仗都是我自个掏腰包,你们倒好,越活越滋润了。” 张氏听罢,顿时皱眉瞪眼,却又不好反驳,只能嘟囔着说道:“哎呀,这老头子总是这样,净爱管闲事。” 朱瞻基见状,笑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所以啦,这次让爷爷分走一半也是好事。 他心里踏实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也顺当不少。 再说,爷爷答应过,下回咱们赚钱了,他还跟着一起分呢。” 张氏这才勉强释然,但心中仍有些不甘,嘴里却道:“可我还是觉得少了些,你二叔上次才送了点东西来,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朱瞻基摇头轻笑,“娘,那点小恩小惠算什么?再说了,我打算接下来要做更大的买卖,到时候赚的钱比这多多了。” 张氏眼睛一亮,忙问:“真的?你可别哄我,到底是什么买卖?” 朱瞻基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个嘛,暂时不能告诉你,等事情成了,保证让你惊喜。” “太子殿下,我听闻太子府近日很是富裕,甚至比朕还要富有,此事属实否?”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张氏看着这般情景,忍俊不禁,却又觉不妥,便拧了一下朱瞻基的耳朵,笑着斥责:“让你祖父知晓你这般诋毁他,非得将你打得屁股开花不可!” 朱瞻基毫不在意,此刻老朱头定是对自己感激不尽。 他可是为了自己这位嗜战如命的祖父,直接抄出了上亿两白银的军费。 这还不算那些羊毛生意所得! 揉着被母亲敲击的额头,朱瞻基无奈道: “娘,您莫要担心我会否挨祖父责罚,且听我言,到时我们家别说分出一半的一半,您信不信爹那胆小鬼一听见祖父此话,回去必定将太子府的所有珍藏都卖出,全数奉上。” 张氏听后点头沉思:“确有此理!” 朱瞻基见状笑了,继续说道:“所以说嘛,有失必有得!” 张氏不再多言,看着朱瞻基一本正经的模样,眉梢微扬,笑道: “嗯,还是我儿懂事,不像你爹,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有没有敲痛你?” 朱瞻基岂会上母亲的当,翻了个白眼道:“您就放过我吧,上次您也是这样说的,结果硬是把我的脸捏肿了!” 张氏见朱瞻基不上当,也不勉强,一双眼睛眯起,轻声说道:“孩儿啊,娘与你约定,将应天府的皇庄交予你管理,到时候你挣了银子,可得归于娘,娘也不多取,每年你给我三五百万两便好,剩下的就当作娘给你的……嗯,零花钱吧!” 朱瞻基原本听母亲愿意将皇庄交给他,心中欢喜,觉得自己哄骗人的手段又提升了! 但听到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不多取,每年给三五百万就好? 什么叫剩下的当作零花钱? 朱瞻基眨眨眼,一脸生无可恋道:“娘,您确定我是您的亲生子?” 自己的祖父抢钱也就罢了,他抢不过! 自己的父亲用十两银票糊弄他也算了,毕竟父亲愚钝,确实贫困。 但母亲这分明是要连锅端走的节奏啊! 张氏白了他一眼:“呸,臭小子,说什么疯话,你不就是我亲生的,莫非是路边捡来的?” 朱瞻基叹了口气:“亲生的都谈妥一年百万两,现在怎么又要三五百万两了?” 张氏坦然答道:“儿啊,我是为你着想。 你都这般年纪了,即将选太孙妃,总得备足银子,让这事体面些。 若真只有一两百万两,这婚事怕是显得寒酸。” 朱瞻基听得一怔,见张氏不像撒谎,意识到自己的婚事确实不止百万两。 他顿时慌了,试探着问:“娘,这选妃的事,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张氏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有可能吗?” “看来是不可能的。” 朱瞻基更加慌乱。 想到婚礼花费如此巨大,他对后宫三千的想法顿时没了兴趣。 第22章 迁都顺天 “哪有什么可能不可能!” 母子正说着,朱高炽提剑进门。 他额头有汗,似乎刚从金忠府回来便又去练剑。 太子殿下闲来无事,最爱舞这套自武当道士处习得的太极剑,据说可延年益寿。 至于能否长寿,朱瞻基不知,但近来父亲的脸色确是好了不少。 朱高炽随意问了句,未等回答,便拉着朱瞻基往院中走,边走边说: “来,儿啊,帮爹瞧瞧,这动作标不标准!” 说着,他在院*站定,右腿艰难后抬,长剑直刺而出。 那憨样,真是…… 朱瞻基赶紧捂眼,不忍直视。 张氏也翻白眼,埋怨道:“莫理他,谁教他的,看他这样子,怕是被人笑死了。” 朱瞻基暗想,父王练剑之事怕是已被太*传。 便劝道:“娘,爹就算练不成什么,减肥也好。 若有嘲笑之人,必是心怀恶意,留着也是祸害!” 张氏听了这话,偏着头思索片刻,随后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回头就办!” 朱瞻基觉得再看父亲表演有点尴尬,便对张氏说:“好吧,母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您帮忙看着点父亲,可别让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去吧,去吧!” 张氏挥挥手,等朱瞻基转身要走时,又补了一句:“儿子,明天让喜儿把地契送过去,可别忘了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事!” 朱瞻基无语,闷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随后转身离去。 “咦?儿子怎么就走了?” 朱高炽正在练剑,看见朱瞻基离开,便问张氏。 张氏两手叉腰道:“儿子有事交代,让我监督你练剑,赶紧练,哪怕没练出什么成果,减减肥也好。” 朱高炽听后高兴地说:“是是是,母亲说得对,我现在就练!” …… …… 第二天清晨,朱瞻基又被朱高炽派来的人唤醒。 梳洗完毕,换上朝服,他将临时书桌上的文件收好。 刚出门就见到胡善祥从隔壁出来,怀里抱着一床被子。 “太孙!” 胡善祥见到朱瞻基,脸微微泛红,立刻恭敬地行礼。 朱瞻基见她这模样,猜想她是刚搬来,于是点点头说:“既然搬过来了,就好好住下。 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等我回来再说;平时没事的话,多去太子妃那儿走动,她也常是一个人,多陪陪她。” 胡善祥听完,满脸欢喜,明白这是教导她如何取悦太子妃,急忙点头答道:“奴婢遵命!” “嗯,晚些找你。”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朱瞻基很满意,没再多言,径直去了乾清宫。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和现代的上班族差不多,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打卡,忙到日落西山。 不过,至少上班族还有薪水,要是跟朱棣要工资,估计他的表情会很有趣。 乾清宫内,御案上的奏章一如既往地堆得满满当当。 刚开门不久,三杨尚未到达,朱瞻基随手翻了几份折子,很快便察觉到并无紧急事务。 大多数内容涉及北方战事的物资调配和地方官员的调动等琐碎事宜。 于是,朱瞻基把这些折子分类整理成三份,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将它们分别放到三杨的桌上。 他已经下定决心,在朱棣北伐结束前,不会撤掉他们那张小桌子。 若日后遇到合适的人选,或许还能增设几张。 当他大致安排好这些工作时,前来上朝报到的各部门官员也开始陆续进入乾清宫。 有人呈交新的奏折,有人向朱瞻基报告情况,他逐一回复完毕后,发现三杨已步入殿中。 看见自己桌上早已整齐摆放的折子,三人相视一笑,眼神里藏着几分无奈,随即向朱瞻基行礼后迅速坐下处理事务。 朱瞻基对三杨的表现颇为满意,心想倘若整个朝廷都这般主动负责,他或许真不必天天亲临乾清宫也能维持运转——毕竟水中的鱼终究会游向更广阔的天地。 正在喝茶思索之际,夏原吉领着一位约莫三十岁的青衣官员走了进来。 “臣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臣周忱拜见太孙殿下!” 二人行礼完毕,朱瞻基特别留意了那位叫周忱的新面孔。 昨天夏原吉曾提及要推荐一位贤才,结合当前情景推测,这位很可能就是他。 观察对方青色官服上的图案,知其为五品官阶。 朱瞻基平日只关心一二品*,因此对这个级别较低的官员印象不深。 趁着二人行礼之时,朱瞻基示意旁边的小宦官递给他一份折子,同时暗暗使了个眼色。 小宦官心领神会,迅速将折子放在朱瞻基面前。 翻开首页,赫然写着周忱二字,随后详细记录了他的各项资料,连三代先祖的信息都清晰可查。 朱瞻基瞥了一眼周忱的资料,心中对他的状况有了大致的把握后,便对小鼻涕说道:“给二位大人安排座位。” 小鼻涕点头答应,待端来凳子后,朱瞻基这才笑着开口:“请坐。” 夏原吉倒是很直接,谢过之后便一屁股坐下。 他资格老,自然随性些;而一旁的周忱则规规矩矩地坐着。 待二人落座,朱瞻基转头对周忱说道:“你就是周忱?我昨日听夏大人讲,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想着亲自登门拜访,可惜昨日本兵部金尚书病重,耽误了些时间,只好让夏大人把你带来。” 夏原吉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他怎么没印象这位太孙殿下昨日提到过要亲自拜访的事呢? 看着朱瞻基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明显不靠谱的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周忱初入乾清宫时颇为紧张。 他只是刑部的一个员外郎,官职不大,相当于从五品。 平时按规矩,他只有在每月大朝会时才有机会上朝。 可是以往大多由太子监国,朝会很少开,朝廷大事通常在乾清宫商定,所以他还是头一回踏进这个地方。 之前他还疑惑,身为户部尚书的夏原吉为何要带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前来。 此刻听到朱瞻基的话,他立刻明白了,心里也激动不已。 这可是大明未来的皇太孙,换句话说,他就是未来的皇帝啊。 自己这样的小官,居然能被未来的皇帝重视,甚至有意去拜访,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不管这事真假与否,这话出自皇太孙之口,便代表了一种对国之栋梁的态度。 听完后,周忱既惊喜又惶恐,连忙起身,深深鞠躬,语气谦逊而不失礼节地说道: “能蒙殿下看重,已是臣的福分,岂敢劳烦殿下亲临寒舍?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 “嗯。” 朱瞻基看着周忱的态度,很是满意。 无需多言,一句“若有差遣,请吩咐” 便已足够表达诚意。 这个人确实懂得如何表现自己。 朱瞻基心中默默地给周忱贴了个标签,随后笑着说道:“好,快坐下,别拘束。 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若你没问题,这事就交给你去做!” 周忱听后恭敬地说道:“殿下请讲。” 朱瞻基瞥了一眼旁边的夏原吉,本想让他开口,可夏原吉却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朱瞻基无奈,只好说道: “前几天,我向皇上提议收购草原上的羊毛,借此减少牧民养马的数量,此事已获皇上批准,由我和户部共同负责。 但这事牵涉甚广,不仅需要派人去草原收购羊毛,还需有人将这些羊毛处理妥当,编织成毯子或衣物等物。” 朱瞻基简略地介绍了事情背景,看着周忱说道:“所以,我让夏大人请你过来,是因为听说你在财税方面见解独特,想听听你的想法。” 最后一句是朱瞻基看了资料上对周忱的评价后的感想。 周忱是永乐二年的进士,虽现于刑部任职,但当年考中的文章对财税有独到之见。 朱瞻基认为,这也是夏原吉推荐周忱的原因。 毕竟财税与户部紧密相关,有这样的人才,夏原吉自然不会让他埋没在刑部。 收购羊毛? 周忱闻言蹙眉沉思片刻,才看向朱瞻基道: “殿下之意是通过收购羊毛,促使牧民增多羊群,减少马匹数量?” “正是。” 朱瞻基点头答道。 “草原牧场有限,只要我们愿意收购羊毛,牧民见有利可图,自然会增加羊群,而羊群增多而牧场不变,牧民必然减少其他牲畜。” 周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臣之前曾在应天的集市见过胡人售卖毛毯,只是这东西气味浓烈,制作费时费力且价格昂贵,所以鲜有人问津。 想必殿下手中已有去除羊毛异味的方法了吧?” “不错。” 朱瞻基点头,他料到周忱会想到这一点,连夏原吉都猜到了,被夏原吉推荐的人若想不到这点,恐怕夏原吉也不会推荐给他。 “若是如此,此事确实可以一举两得,不仅能减少牧民养马,还能大有收益!” 周枕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后说道: “然而此中有几件难事。 一是即将北伐瓦剌,草原诸部必定对大明之人严加防范;二是商队赴草原购羊毛的安全难以保障;三是若骤然大规模收购羊毛,恐会惹得草原人起疑。” 听到周枕所言,朱瞻基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俗话讲得好,一个人的主意总有局限,两个人一起谋划就更周全,三人商量起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经周枕提醒,朱瞻基也意识到其中的问题还真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略作思量后便说: “这都不是什么难题。 北伐不过是针对瓦剌人,我们可以与其他部落照常贸易。 至于安全问题,我们可以让牧民自行将羊毛运至边境交易就行!” 朱瞻基说完,瞥了眼夏原吉,接着说道:“此事还得仰仗夏大人。 烦请夏大人替朕拟一道奏疏,请求开放边关互市,到时候双方就在互市上交易便是!”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立刻应承道:“臣遵旨!” “嗯,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朱瞻基见夏原吉答应下来,继续说道:“若大量收购羊毛会引起草原人的怀疑,那我们就告知他们朕打算迁都顺天的消息。 顺天冬季寒冷,我们需要收购大量羊毛,正是为了迁都顺天做准备!” 第23章 弼马温 朱瞻基说着,又从怀中取出昨日写好的一些纸页,说道: “还有,我在收购羊毛时,打算用大明的陶瓷、食盐、布匹、丝绸等日用品来代替现金支付。 另外,这是我最近研究出的一种新制盐方法,你们看看!” 说完,朱瞻基将一张开头写着《矿盐精炼法》的纸递给小鼻涕,让他转交给周枕和夏原吉。 大明的盐铁产业均为官营,占据了朝廷财政收入的一大半,盐价由官方制定,虽不算离谱,但利润却极为丰厚。 只因可供食用的盐矿资源有限, 一斤盐的价格约两钱银子,一两银子等于十六钱,换成铜钱则是1000文,也就是一斤盐大约值120文。 这其中的利润实在惊人,朱瞻基抄没过纪纲的家产。 他知道纪纲的收入来源之一便是盐矿收益! 而且相较于后世的各种精盐,这个时代大多数食盐其实是有毒的。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明白不吃盐为何会身体乏力…… 即便内心深处早已将食盐视作一味药材,不吃便会体弱乏力,无法劳作。 所以绝不可能因食盐有少许毒性便完全弃之不用! 只不过食盐比玻璃更棘手,因为它属于官方专卖,是大明的重要财源。 其间的利害关系复杂,自然得让夏原吉参与进来才好。 当夏原吉接过小鼻涕递来的纸时,目光微微扫过朱瞻基,心中暗叹盐铁之事从来无小事。 他不敢轻忽,尤其听闻朱瞻基提及一种全新的制盐方法。 待看完纸上内容后,他紧握那张纸猛然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急切地问朱瞻基: “太孙殿下,此法是否属实?此事非同小可,若真能食用这些毒盐,仅凭这一点,殿下便可流芳百世!” 对夏原吉的反应朱瞻基并不意外,笑了笑说道: “流芳百世的事我不需多言,定会如此。 至于食盐,只要依我的法子来,哪怕是从毒盐中提炼,也必是最优质的精盐!” 见夏原吉仍存疑虑,朱瞻基又补充道:“你若不信,可先试验一番,拿几只兔子试试便是。” 话音刚落,夏原吉已将纸谨慎收好,拱手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说:“臣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去。 朱瞻基愣了一下,待见夏原吉快出门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喊道: “惯例,我要五成!” ---------- “糟了!!!” “太草率了!” 看着夏原吉头也不回地离开,朱瞻基脸色瞬间阴沉。 凭他对这老狐狸的了解,一旦真的制出精炼食盐,再想讨价还价就难上百倍了。 “太孙,这……” 旁边的周忱疑惑地看着朱瞻基为何此时说一句“糟了” 。 那“糟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糟了是一种草,你可以叫它曹操草!” 见周忱一脸求教的模样,朱瞻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意解释道。 周忱:“……” 我总觉得你在糊弄我,但不知为何又觉得事情是真的。 真的存在所谓的“曹操草” 吗? 这跟曹操有什么关联? 周忱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 但他并没有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更想知道朱瞻基给夏原吉那张纸上的内容。 仅凭夏原吉的态度,他就明白这事绝非寻常。 直到夏原吉离开,他才转向朱瞻基询问: “殿下刚刚交给夏尚书的可是将毒盐转化为食盐的方法?” 所谓毒盐,其实就是矿盐。 如今市面上的食盐多为海盐,其次才是井盐。 无论是哪种,制作方式都很原始,井盐煮的是卤水,海盐煮的是海水。 依据颜色不同,食盐可分为青、黄、白、黑、紫五种。 其中青盐品质最佳,黄盐次之,而黑盐与紫盐,单从颜色上就能判断出它们是有害的。 矿盐亦属此类毒盐,通常不供人食用,只是偶尔用来喂养牲畜。 但数量最多的恰恰是这种毒盐。 若真能把毒盐转为食盐,那么无疑会极大提升大明的盐税收入。 要知道太祖朱元璋能从南征至北,盐税功不可没。 即便在当下,盐税依然是大明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占去近半壁江山。 周忱有些惋惜,之前皇太孙还让他一起查看这个方法呢。 只是夏原吉接过之后,立刻揣进怀里,他纵然想看也无计可施,毕竟他一个小小五品官怎敢从一尚书手中夺物。 朱瞻基对周忱颇为看重,听闻他的提问后点头说道:“这不仅仅是将毒盐变为食盐的方法,还包括把劣质盐制成上等食盐的技术。” 周忱听完朱瞻基肯定的回答,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道: “殿下,我朝盐税比起宋代减少了十分之*,实际上大多都被私盐侵占了,再加上层层盘剥,最终入库的不过十分之一二。 即便如此,这也占去了我国税赋的大半,若殿下能找到办法把毒盐转为上等食盐,并且不让此法外泄,定可用这些优质盐压制劣质盐及私盐,到那时国家赋税必定激增!” “嗯,同样的价格,用优质盐替换劣质盐,这个主意不错!” 朱瞻基听罢周忱的见解,微微颔首,觉得彼此的想法颇为契合,于是说道:“此乃缓事,待夏尚书查验之后再议亦不为迟。” 朱瞻基话毕,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递与周忱,说道:“东宫在应天府设有皇庄,占地颇广,约有三千顷,我有意在此兴办羊毛纺织厂。 这是东宫令牌,你持此令前往,径直接管皇庄,实地踏勘一番,务必要挑选靠近水源之处。 选好之后,速来告知于我。” 周忱听闻,恭敬接下令牌,应声道:“遵命。” 随后,朱瞻基再次嘱咐了一些建厂选址的具体要求,便放周忱前去行事。 这皇庄规模不小,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县,朱瞻基自不能逐一查看。 因此,他决定让周忱先行探查,这也算是一次对他的试炼。 待周忱离去,朱瞻基继续批阅三杨送来的奏章。 至午时,他用过御膳房送来的午饭后,小鼻涕趋步上前禀告:“殿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张懋求见。” 朱瞻基正饮茶,闻言即刻点头道:“传他进来。” 不久,身着飞鱼服的张懋步入殿内,见到朱瞻基,他神色恭敬,深深作揖:“末将张懋拜见太孙殿下。” “起来吧。” 朱瞻基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已有两日未见的张懋,“这几日锦衣卫的工作成效,我已听闻,表现不错。 圣上有旨,锦衣卫暂由我统辖,若无变故,待皇上北伐归来,你或可正式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听罢此言,张懋面露喜色,连忙谢道:“末将多谢太孙殿下提携。” 朱瞻基看他这般模样,莞尔一笑,摇摇头道:“我的提携无用,关键在于你自身是否具备相应才能。 即便我让你登此高位,也难免有人伺机取而代之。 毕竟觊觎锦衣卫权力者,绝非寥寥几人。” 张懋闻言深思片刻,随即领悟朱瞻基所言之意。 锦衣卫权柄之重,世人皆知。 欲坐稳指挥使之位,仅凭运气断然不行。 且不说远,当前锦衣卫仍受朱高燧约束,而朱高燧与汉王党关系紧密,汉王又素来与太子不睦。 朱高燧清楚自己已然选择了站在太孙这边,即便他此刻占据着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一旦朱瞻基有所动作,他依旧难以信任。 朱瞻基见其明白心意,便未多言,有些事终究只能意会。 随后问道:“哦对了,你此行应该有要事吧?” 听闻此言,张懋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折子递予朱瞻基道:“太孙殿下,这是近几日我率军剿灭纪纲余党、整顿锦衣卫后留下的职位空缺名单。” “其中指挥佥事两人,镇抚使两人,十四所千户五人,副千户八人,百户二十四人,试百户四十九人,总旗七十人,小旗一百五十人,望太孙过目。” 朱瞻基接过折子并未立刻查看,而是先问:“呈报给圣上了吗?” 张懋忙答道:“已呈报,圣旨回来说一切由太孙做主!” 朱瞻基听后愣了一下,有些疑惑,脱口反问:“让我做主?” 张懋点头确认:“圣旨确是如此说的,否则我也不会将名单送来。” “啧啧!” 朱瞻基皱眉咂嘴,觉得这定是老朱别有深意,让自己堂而皇之地安插亲信入锦衣卫? 若换作父亲那般单纯之人或许信了,但以自己这不靠谱的祖父,怕是另有玄机。 思索间,他又问:“我三叔如何?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提到朱高燧时,张懋脸现异色,迟疑片刻方道:“据闻,殿下已被圣上安排去养马了。” “哈哈!” 朱瞻基一听这话,再也忍俊不禁,刚入口的茶水竟喷了出来,咳了几声后才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圣上将我三叔派去做弼马温?” 嘿,养马的官职不就是弼马温嘛!弼马温避马瘟! 堂堂朱高燧竟沦落为弼马温,要是这事传到应天府,今日最热门的话题必定与此相关。 切莫小觑古时这些场所的八卦传播力,许多机构都将暗桩安置于此并非无缘无故。 每日出入这些地方的人员中,自然少不了各级官员的身影。 张懋见到朱瞻基这反应并不奇怪,他自己得知这消息时也差不多这般模样。 皇帝虽然对这位皇子颇为欣赏,但也没有完全放心,这才将锦衣卫交由他掌控。 然而,就是这样的安排,让这位皇子被贬为御马监太监,着实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御马监太监名义上是官职,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看管马匹的角色,除了几匹军马,别的事情根本沾不上边。 张懋点头附和道:“殿下此次恐怕是因纪纲之事受到牵连,毕竟锦衣卫一直由殿下统领,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殿下自身难辞其咎。” 朱瞻基听后恍然大悟,随即又略显失落地说:“这样说来,倒是便宜了我三叔。” 这里毕竟是乾清宫,东厂的人也在场,张懋不敢直接回应,便换了种说法:“听说户部和兵部加大了北伐的军费开支,工部也得赶制十万斤**,看来皇上心情很好。” 朱瞻基自然领会了张懋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只要皇上心情好,就不会真正动*朱高燧。 顶多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第24章 囚犯 朱瞻基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家祖父的性格。 对几个儿子,表面吓唬吓唬,嘴上忽悠忽悠,但疼爱之心从未减少。 朱家这一代受朱元璋影响极深,朱元璋出身贫寒,最看重的是亲情。 在太子朱标还在世时,几个皇子都很安分守己。 只有朱允炆自作聪明,不仅自找麻烦,处理事情还优柔寡断,把一副好牌打得一塌糊涂,最终给了朱元璋反击的机会。 常言道,该得不得,必有灾祸;该行动时不行动,反而遭殃。 眼看大侄子把自己逼到绝境,若再不反抗,整个家族可能都会覆灭。 于是朱棣开始反抗,其实他也没抱太大希望。 当时建文帝手握重兵,简直是势不可挡。 然而,奇迹发生了,朱棣竟然成功了。 即便如此,朱棣内心依旧有些愧疚,并非是对朱允炆,而是对朱元璋以及自己的大哥朱标。 因此,朱棣登基后,处处以朱元璋为榜样,教育子女也不例外。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等自己死后,到了地下,能获得朱元璋的认可。 朱瞻基对于祖父对自己那位三叔朱高燧的“罚做马夫” 之举,虽感无奈却并不惊讶。 毕竟撇开其他不说,朱高燧本身就是一位出色的军事统帅,在太祖北征时,汉王和他二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朱瞻基猜测,在北征物资调度完毕之前,这位三叔恐怕还得暂时扮演一段时期的马夫角色。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有所好转,似乎也理解了祖父为何会将锦衣卫之事托付给自己。 这无疑是种安慰吧,毕竟朱高燧是纪纲的上司,而纪纲所涉之事,即便将其幽禁也不为过。 但朱棣并未采取极端措施,若说对此有异议,那必定是朱瞻基自己了。 如今祖父将锦衣卫交付给他,无疑正中他的下怀。 若非祖父有意,即便他对锦衣卫权柄垂涎,也不敢贸然插手,即便安排张懋,那也是因为张懋本身便是锦衣卫的一员。 不过现在情况变了,提到交易、合作之类的事,朱瞻基自认为不逊于九成九的夏原吉。 “咳咳!” 朱瞻基想到此处,清了清嗓子,随即对张懋说道:“既然圣上已将锦衣卫交给我,你近日整理一份名单,尽快填补空缺。” 张懋听后神情肃然,立刻应道:“末将遵旨!” “嗯!” 看着张懋如此态度,朱瞻基颇为满意。 没办法,作为老朱家的后代,他对张懋有着本能的好感。 待张懋领命离去,朱瞻基稍作思量,又开口道: “锦衣卫事务固然要紧,但你身为英国公家子弟,我更期待你能继承荣国公与英国公的英勇气概,在战场建功立业。” 稍停片刻,朱瞻基接着说道:“昨日兵部尚书呈奏折给圣上,请求批准组建一支幼军,规模大约五千人。 如果圣上同意,你可愿意加入这支幼军?当然,若你决定加入,锦衣卫的事务就需要另找人选接手了。” 张懋听罢此言,脸色未改分毫,立刻说道:\"末将唯太孙殿下是从!\" 朱瞻基轻笑一声:\"嗯,很好。 既然你无异议,回去后便多研*吧!\" 张懋听完并未即刻告退,而是稍作停留,略一思索后再次拱手,犹豫道: \"太孙殿下,末将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莫要绕弯子。 \" 张懋见状,略显尴尬地抱拳道:\"太孙殿下恕罪,此事甚是怪异,末将亦不敢妄断。 \" 道过歉后,张懋才开口:\"太孙可知沈秀其人?\" 朱瞻基闻之先是一蹙眉,随后很快明白沈秀所指何人,看着张懋露出几分疑惑:\"那太祖朝的奇人沈万三,本名沈秀,彼时狂傲至极,竟以一人之力犒劳天子亲军,太祖欲杀之,幸得孝慈高皇后拦阻,后被流放云南,难道此事与沈万三有何干系?\" 张懋答道:\"禀太孙,确有关联。 虽太祖皇帝流放了沈万三,却未曾深究其家眷。 沈万三尚有一子,名唤沈文度,此人继承父业,后归附纪纲,末将在肃清纪纲余党时得知此讯,遂将其拘捕。 \" 朱瞻基对沈万三后代之事并无太多惊讶,毕竟关于沈万三的民间传闻众多,不少商贾以此为噱头,甚至有人将其神化。 然则他对沈万三后裔本身并无多大兴趣,若沈万三本人尚在,或许还能引发些许好奇。 但沈文度嘛…… 朱瞻基摆摆手:\"既是纪纲同党,按律处置便是,杀头抄家皆依规而行。 \" 张懋听后有些迟疑,说道:\"传闻沈文度承继了沈万三的聚宝盆,一夜暴富,归附纪纲后更是挥金如土,不仅进贡大量黄金、珍稀之物,还许诺定期供奉,其财富匪夷所思,若真有聚宝盆……\" 张懋说到此处停下,偷瞄朱瞻基一眼,话锋隐晦。 朱瞻基听罢翻了个白眼。 聚宝盆? 别说科学与否,即便真有这么个玩意儿,朱瞻基不信太爷爷会放过沈万三父子。 即便落到了沈文度手中,朱瞻基依然不信纪纲会毫无所图。 不过,尽管他对聚宝盆没太大兴趣,但对沈文度其人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纪纲他是了解一些的,祸害的富商何止一两个,纪家之所以富甲一方,绝非仅靠受贿所得,其中还有不少富商家破人亡的秘密。 然而,这个沈文度竟能存活至今。 看来,此人定有非凡之处! 朱瞻基思索片刻后对张懋说道:“你去告知沈文度,要想活命,就每年向我进贡一千万两白银。” “一年一千万两白银?” 张懋听完这话,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 整个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三四千万两白银,这位太孙一开口就要人家交这么多,若不是太祖皇帝还在世,谁能办到? 朱瞻基并未在意张懋的惊讶,接着说道:“当然,这钱我不会让他白给。 找个机会,把他带来让我看看,我有事需要他去做。” 张懋听后点头答应,知道眼前这位太孙殿下必有深意,便没有再多问。 见张懋无他事,朱瞻基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解缙在诏狱中如何?” 解缙此人,朱瞻基对他既有感激又有几分复杂。 从理上讲,解缙确实给予过他帮助。 毕竟“好圣孙” 这三个字并非空穴来风,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朱棣的想法。 朱瞻基心里清楚,自家祖父最初对父亲并不十分满意。 相比起来,汉王朱高煦与祖父朱棣有不少相似之处。 正是因为解缙的一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朱棣,再加上太子多年的监国经历,这才使得太子之位稳固下来。 不过,朱瞻基对解缙这个人提不起太多好感,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了就是脑袋不太灵光。 搞学问,解缙堪称高手,但做官则完全不适合。 张懋听朱瞻基提到解缙,迟疑片刻说道:“解学士刚入狱时整日哀号,那时锦衣卫还是纪纲掌权,解学士吃了不少苦头。” “哀号不断?”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从张懋的脸色就能猜到解缙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他耳中可能并不悦耳。 于是说道: “现在情况如何?” 张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这解学士性格太过顽固,伤还没完全好就又开始嚎叫了。 深更半夜的,弄得大家睡不好觉,所以我只好把他吃的饭减少到不会饿死他的程度。” 朱瞻基沉默了一会儿。 他觉得要是让解缙自己选,说不定还会对纪纲心存感激呢。 毕竟挨点皮肉之痛总比丢了性命强,没有朱棣的旨意,纪纲也不敢真的把解缙怎么样。 但饿肚子嘛…… 朱瞻基心里明白得很。 想了想,他也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没什么要紧事,就说:“罢了,你去准备些酒菜,我们一起过去瞧瞧他吧。” “末将遵命!” 张懋点头答应后,朱瞻基跟乾清宫的三杨打了个招呼,就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袍,离开了皇宫。 上次他来这里还是为了抓捕纪纲的时候。 不过短短几天,诏狱里的人就已经换了一批,纪纲的同伙要么被斩首,要么被抄家,如今这里看起来空旷了许多。 见到朱瞻基前来,一大群锦衣卫纷纷跪倒在地。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上次侥幸活下来的,深知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太孙实际上有多么恐怖。 尤其是那支由十八名蒙面骑兵组成的神秘部队,面对上百敌人,始终毫发无损地击杀了纪纲及其部下。 尽管今天没见到那些骑兵,但锦衣卫们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依旧充满敬意。 诏狱内部没有窗户,昏黄的油灯光线昏暗不明,虽然不刺鼻,但潮湿*的气息令人难以忍受。 张懋提着一只精美的食盒走在前面领路,这是朱瞻基第一次踏入这样的场所。 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如同无人居住般寂静的牢房,朱瞻基越发觉得奇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表情,走在前头的张懋开口问道: “殿下是不是在纳闷为什么诏狱里如此寂静?” 张懋听罢便笑着说道:“殿下所言固然无误,但诏狱另有其规。 锦衣卫的弟兄们日常起居皆在狱中,若进来一名囚犯便喧哗不止,定会扰了众人的休憩。 为免生事端,每次给囚犯送饭后,弟兄们总会略作安排,令他们无暇多言。 久而久之,有些老练的囚犯也就理解了我们的处境,纵使心中有怨,也不再出声。” 说到此处,张懋不禁笑出了声。 朱瞻基沉默以对。 看着张懋那一脸自得的笑容,朱瞻基心中颇为无奈。 你以为自己很风趣吗?囚犯体恤狱卒?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骗,想让我开心一笑? 两人继续前行约莫五六分钟,又下了几级台阶,张懋这才指着一扇紧闭的铁门说道:“殿下,解大人就在里面。” 朱瞻基颔首:“开门吧。” “是!” 张懋从怀中取出钥匙,将门锁打开,随后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朱瞻基,并说道:“殿下,这一层的囚犯都已迁至别处。” “嗯。” 朱瞻基心领神会,接过了食盒,轻轻点了下头。 张懋见状,拱手行礼后便道:“末将告退。” 第25章 还想活吗? 待张懋离去,朱瞻基才缓缓推开了牢门,屋内一片寂静。 好在牢房还算整洁,除了些许霉味,别无他异。 借着昏暗的灯光,朱瞻基勉强辨认出角落里有一个蜷缩的身影。 通过那微弱起伏的身形,可以看出此人尚且活着。 朱瞻基见状并未呼喊,而是将牢房内的一张不知何时放置的小桌拖到了近前。 点燃桌上油灯,朱瞻基打开食盒,将其中的食物尽数取出。 菜肴不多,共有四样:两荤两素,一份卤鸡,一份红烧肘子,以及两盘韭黄炒蛋和一盘炝炒白菜。 卤鸡与红烧肘子均购于酒楼。 但韭黄却属珍稀之物,此时正值寒冬腊月。 荤菜易得,而素菜,尤其是如韭黄这般难得的,寻常人家根本不敢奢望。 就拿这韭黄来说,它是用温室精心培育而成的,单这一盘便需耗费十两银子。 换算成现代货币,大约值一万元人民币。 朱瞻基将几道菜摆好,又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 仿佛察觉到有人动弹,他径自给两只酒杯斟满,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而后咂咂嘴说道: “这是应天府南门巷子万花楼的招牌酒,听说一壶值三十两银子。 解先生不妨起身尝一杯?” 朱瞻基话音刚落,眼前身影微微颤动。 当他以为自己这话毫无效用时,那人忽然坐直了身体,却不看他,先用手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紧接着,他一把抓过一只猪肘子咬了一口,或许意犹未尽,又伸另一手拎起整只卤鸡,边啃肘子边嚼鸡肉。 几口吞下,因吃得急了些噎住了,放下卤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瞧见朱瞻基桌上的酒壶,也不顾对方表情如何,一把抢过来,直接对着自己的嘴狂灌。 朱瞻基目瞪口呆。 “慢点喝,我可没跟你争。” 看着解缙这般模样,朱瞻基先前准备好的话语全然忘却。 他张了张嘴,见解缙完全无视自己,顿感无奈,正欲举杯浅酌,才发现酒已尽。 瞄了一眼解缙面前的白瓷壶嘴已乌漆嘛黑,朱瞻基默默打消了续杯的念头。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解缙大快朵颐,活脱脱像个未转世的饿殍。 朱瞻基双眼无神,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待盘中只剩猪骨,卤鸡化作一堆碎肉,解缙才摸了摸肚皮,拎起空壶晃了晃,愤然问道: “敢问殿下,尚有酒否?” 朱瞻基:“……” 原来你知我在此。 朱瞻基冷冷扫了眼解缙,面无表情答道:“无矣。” 解缙听完,不死心地瞥了瞥朱瞻基身旁的食盒,确认里头确实无酒后,满是惋惜地道: “可惜哉,可惜哉。 无酒则生愁,愁深更忧,忧至添烦,吾之愁绪殿下岂能置之不理乎?” 朱瞻基:“……” 你就尽情哀愁吧,等太祖哪日念起你,问句你还活着没。 你就不担心了吗? 朱瞻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解缙简直无言以对,觉得这家伙经历的社会挫折还是太少了。 他停顿片刻后,慢悠悠地说: “有人称解先生为文曲星转世,五百年来学问最渊博之人!” 解缙听了这话,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韭黄炒蛋,一边附和着点头,毫不谦虚地道:“这话听着舒坦,谁说的?真是识货的人!” 朱瞻基默默盯着他,心里一阵无语。 瞥了眼解缙,朱瞻基接着说道:“若我告诉你,这话出自皇上的口,你信不信?” 朱瞻基话音刚落,解缙正夹菜的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看向朱瞻基,眼中满是喜色:“皇上真这么讲的?” 朱瞻基张了张嘴,看着解缙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真想伸手探探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啥玩意儿。 要不是清楚这家伙确实读了不少书,在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朱瞻基早就甩袖子走了。 心里憋着一股火,朱瞻基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要是我说皇上还提到要看解先生是否还健在,你觉得还能这么开心吗?” 朱瞻基以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就算解缙再愚钝也该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但下一秒,解缙的表现让他着实开了眼界。 “当然开心啊!应当痛饮一杯,哈哈!” 说着,解缙下意识地摇了摇酒壶,随后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朱瞻基终于意识到,跟这人说话千万不能拐弯抹角。 于是又翻了个白眼,直言道:“既然高兴,吃完这顿饭,解先生就准备启程吧。” “启程?去哪?” 解缙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韭黄炒蛋,下意识问出口。 等到看见朱瞻基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个傻子时,才突然醒悟,动作猛地一顿。 下一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满是震惊地问道: “皇……皇上要我……要我赴死!” ------------ 还不至于蠢到听不出这话的深意! 朱瞻基瞧见解缙被吓得脸色惨白,心里虽觉无语,但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人的独特之处。 朱瞻基注视着解缙略显恍惚的模样,忽然轻笑一声,问出一句:“你还想活吗?” “还想活吗?” 解缙被这句话拉回现实,瞥了眼朱瞻基,嘴角扬起一抹戏谑,似是豁达地摆弄起桌上的韭黄炒蛋,边咀嚼边含混不清地说:“君命不可违,若殿下怜悯微臣,不如再添些酒菜,倒也让微臣心存感激。” 朱瞻基不禁对解缙投去一丝钦佩的目光。 这人看似一根筋,可偏生这样的性子却往往胸怀坦荡。 不提别的,朱瞻基相信,若朱棣要取他性命,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而且他看得明白,解缙这份洒脱绝非伪装。 朱瞻基瞧着他继续进食,手中空酒杯把玩一番,莞尔道:“圣上已北伐,如今由我监国。 日前纪纲谋反,已被我处决,其宅中搜出六千万两银子,北伐军费也从原定的一千万两增至三千万两。 照此情形,皇上恐怕明年冬天前难以归来。 圣上不在应天,此间一切便由我决断。 我既不杀你,无人能动你分毫。” “纪纲死了?” 解缙有些惊讶地望向朱瞻基,随即恍然大悟般点头:“难怪近日府中多了不少生面孔。 太孙殿下,我就不多言了,殿下当与他们解释清楚,打仗就得好好打,怎能让人无辜挨饿?” 解缙一番埋怨后,又满脸委屈地续道:“我只是嗓门大了些,扰了他们的休息,挨揍也就认了。 可每日让我忍饥挨饿,莫非大明朝真缺了我这点口粮?” 见解缙絮絮叨叨半天,却始终未触及正题,朱瞻基险些忍俊不禁,说道:“依你现在这副德行,怕是还没饿够。 好,那就继续饿着吧。 圣上北伐归朝之前,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会保你不死;不过北伐之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朱瞻基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这人他已然看透,实属欠管教。 果然,下一瞬,解缙见朱瞻基欲走,顿时慌了神,急忙起身,顾不上身上污秽的囚衣,几步冲到朱瞻基面前,拦住去路。 慌乱中整理仪容,恭敬地一揖至地,恳切地道:“请殿下搭救!” “搭救于你?”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说道:“难道宁愿被打,也不愿挨饿了吗?” 朱瞻基原以为他会稍微不好意思一番。 然而令朱瞻基刮目相看的是,这小子长得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但脸皮却厚得惊人。 听到这话后,他又一次跪拜,一本正经地答道: “回禀太孙殿下,臣还是要吃饭的,但如果能不死,臣也很高兴。 正如俗话所说,若是鱼和熊掌可以兼得,那当然是两者都要。” 厉害了! 居然把鱼和熊掌兼得搬出来,要是孟老夫子知道他的后辈把这句话改成了这个样子,恐怕连棺材板都压不住吧? 朱瞻基瞄了瞄解缙,虽然心里腹诽,但这样的解缙反倒让他多了一些认同感。 毕竟他需要的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书呆子。 朱瞻基重新坐回座位,看着解缙,解缙见状也乖乖坐下。 这时朱瞻基开口道:“解先生的才情我自然是知晓的,其实皇上对解学士也是极为赞赏的!” 朱瞻基稍作停顿,发现解缙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嘛,你也知道的,自古以来有才气却英年早逝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像汉武帝时期的霍去病,汉文帝时期的贾谊,唐高宗时期的王勃,唐玄宗时期的李贺等等。” 朱瞻基一口气说了四个名字,解缙身为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名人之一,对这些人都有所了解。 正因如此,朱瞻基每提一个名字,解缙的脸色就白上几分。 朱瞻基瞧着他的反应,笑着说道: “当然,比起他们,解先生还算幸运。 我记得解先生今年四十五了吧?这样说来,活得也算够久的了。” 解缙:“……” 解缙看了眼满脸戏谑的朱瞻基,心想要不是对方是当今的皇太孙,他非得让这人见识一下他解学士的厉害。 什么叫比别人幸运? 还有什么叫活得够久了? 谁能不想活着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你不懂? 他解缙一根筋没错,但一根筋不代表他想死啊。 看到朱瞻基调侃自己,解缙无奈地再次行礼道:“臣知错,请殿下指点迷津。” 朱瞻基见解缙服软,却没有立刻放过他,而是继续追问:“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吗?” 解缙点头道:“臣知错!” 朱瞻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点点头笑着问:“那你来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解缙默然相对,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几乎跟不上朱瞻基的步伐。 他承认错误仅仅是为了低头示弱,但究竟哪里错了,他自己也摸不清头脑。 “臣……臣这……这个……” 嘴唇颤动着,却难以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罢了!” 朱瞻基看他这副模样,已不再期待他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他只是想给解缙一个教训,免得这家伙总觉得自己才华横溢,便做起一些自命清高的事情。 若是在乱世或百废待兴之时,这样的态度或许还能行得通。 但在一位强势君王面前,这样只会让你迅速领教现实的冷酷。 偏偏朱棣正是那样的强势*。 方孝孺因拒绝起草登基诏书而遭灭十族之祸。 朱瞻基可不想将来自己费尽心力保下的这个人,转头又去朱棣那儿告状,让自己再次陷入危机。 因此,人是可以用的,但必要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第26章 编写教材 至少得让解缙明白畏惧。 打断了解缙的话,朱瞻基开始切入正题: “如今皇爷北征,短时间内你是安全的,但这并不绝对。 如果你想活得长久,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即便熬过这段日子,等皇爷班师回朝,我卸任监国,你也难逃一死。” 解缙听后点头称是,深知朱瞻基所言属实,随即又面露愁容: “殿下,臣其实也想证明自身价值,可现下深陷牢狱,纵使有心也无力施展啊!” “我还没讲完呢,何必着急?” 朱瞻基冷笑一声:“你想离开这里,近期内我是无能为力,尽管如今诏狱由我掌控,但一旦放了你,恐怕第二*廷就会收回这项权力!” 解缙哑口无言。 朱瞻基却不卖关子,接着说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件事,就算你人在诏狱,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参与?” 解缙一听顿时喜形于色,未加思索便道:“殿下请吩咐!” 朱瞻基见他如此积极,甚是满意,就怕他无所作为,绝不怕他冥顽不灵。 只要他想活命,一切皆有可能。 朱瞻基调整了一下坐姿,嘴角扬起笑意:“这事若论起来,对你而言也算得上一件流芳百世的大好事。 若是做得出色,那修撰《永乐大典》的事,恐怕连提都提不上了。” 解缙听到这话,眸光顿时明亮了几分。 编纂《永乐大典》,向来是他引以为豪的成就。 毕竟这本巨着是皇帝文治的象征,能够参与其中,已然让他名垂青史。 然而,朱瞻基的话却暗示着,眼前之事的重要性远超于此。 解缙忍不住好奇,立刻表态:“殿下只管吩咐,臣必竭尽全力!” 朱瞻基笑了笑,接着说道:“近来我与户部达成协议,不久之后,便会得到巨额财富,这些钱数目庞大,每年至少两三千万两银子。” 朱瞻基给出一个保守估计,随即话锋一转:“你知道的,我是皇太孙,这江山迟早归我。 钱财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再多的银子,于我并无多大意义。” 解缙默然,内心吐槽:什么叫对钱不感兴趣?既然不感兴趣,干脆送我算了! 尽管腹诽,但表面依旧恭敬聆听。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些钱我留着无用,打算用来推动大明的教育事业。 每年拿出一两千万两,用于在全国各地兴办书院。” “每年拿出一两千万两办书院?” 解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朱瞻基,“殿下可知一两千万两能做多少大事?” 朱瞻基冷哼一声:“你是觉得我见识浅薄,还是觉得我对这笔钱特别看重?” 他略带不屑地扫了解缙一眼,又道:“不过是一两千万两银子,你就这般惊讶?格局太小了吧。” 解缙张口欲言,却又见朱瞻基满脸轻蔑之色,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觉得自己待在诏狱的日子不算太久,怎么才一两千万两银子,就成了格局大小的问题了呢? 岂料短暂别离,竟似历经漫长岁月? 不对,该是南柯一梦? 又似乎并非如此。 他心中暗忖,身为堂堂大学士,如今竟连几句古语都用不上了。 不过数日关押,外界已天翻地覆? 解缙心生疑惑。 朱瞻基未理他,继续说道:“实话说给你听,即便大明如今财力不足,若能年收入一两千万两白银,我仍觉不够。 解缙,你既追随于我,就须牢记一事!” 解缙见朱瞻基神色郑重,亦正色道:“殿下请讲,臣必洗耳恭听。” 朱瞻基满意他的态度,觉得此人并非无可救药。 于是严肃地道:“记住,我不在乎大明过往如何,亦不会过问未来,但我父曾叮嘱,身居其位一日,便需为百姓尽责一日。 我不如我父那般慈悲,但凡我能做的,必定全力以赴。 就如眼下办学院一事,只要我在位一日,纵使囊中羞涩,大明的教育也绝不会中断一日!” 朱瞻基言辞坚定。 解缙听后,仿佛雷鸣炸响。 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是朱瞻基最后的话语: “只要我在位一日,纵使贫乏,大明的教育也不会停滞一日!” 解缙凝视朱瞻基,忽觉眼前这位少年比肩朱棣之雄才大略。 他稍愣片刻,随即站起,整理囚衣,将额前乱发梳理整齐。 而后毕恭毕敬面向朱瞻基,沉声说道: “臣解缙,愿为殿下宏图竭力效命,臣解缙苟存于世一日,便愿为大明教育鞠躬尽瘁!” 话毕,解缙深深一拜! 朱瞻基见状并未阻拦,待其行礼完毕,笑道:“好,既然你答应了,那我来说说你的事吧!” 然而解缙听后,苦笑着道:“臣倒是想出外授业,只是殿下您也说了,臣目前尚不能离开这里。” “授业?” 朱瞻基一愣,见解缙神情,方知他所指何意,无奈道: “何时说过要派你去教书?” 朱瞻基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为了一个教书先生,硬着头皮跑到诏狱里劝说对方,还讲了一堆深奥的道理。 解缙也被他的话惊得一愣,疑惑地问:“难道不该这样吗?” 在他看来,朱瞻基应该是想借助他的名声来创建学院,这样才能吸引更多人入学。 可现在看他这副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朱瞻基没有理会他的猜测,直接说道:“凭你的才能去做教书先生,实在太可惜了。 你被誉为五百年来读书最多的人,还编纂过《永乐大典》,想必对各类书籍都非常熟悉吧!” 提到自己的专业,解缙本能地想要炫耀一番,但想起刚才被训斥的经历,立刻老实地点头,认真倾听。 朱瞻基见他态度端正,很满意,接着说:“既然我要创办学院,当然需要教学用书。 所以我想让你在诏狱期间,主要负责编写教材。” “编写教材?” 解缙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朱瞻基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编写教材。 但我要的教材不是什么‘之乎者也’,也不是什么‘四书五经’或八股文,我希望你能凭借编纂《永乐大典》的经验,把所有知识分类整理,像天文、地理、经济、民生、文学、工艺、医学、农业等,按由浅入深的顺序编成书籍。” 解缙听了这话,呆呆地看着朱瞻基,满脸震惊: “殿下这样做……此举……”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什么叫不推崇四书五经,不看重八股文?如果这话传出去,恐怕明天大明就会乱套了。 朱瞻基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笑着说:“害怕了吗?” 反问之后,朱瞻基没等他回答,话锋一转:“怕什么呢?怕那些同僚,还是怕国子监的那些人?” 解缙张了张嘴,感觉嗓子发干,忽然觉得答应朱瞻基是个错误。 不过朱瞻基并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上了这条船,就别想轻易下来,要么坚持到底,要么提前备好一口棺材。 但他并没有继续恐吓解缙,而是语气柔和了些,安慰道:“别担心,我不让你去跟别人争斗,你就专心写书就行!” 朱瞻基沉默片刻,嘴角再次扬起一抹危险的笑意:“况且这是我自己掏腰包办的学堂,教什么书我自然有权决定。 若有谁不安分妄图插手,大不了我直接动手,不听话就砍手,不闭嘴就割嘴。 若这样还不行,那我只能掀桌走人!” 解缙:“………” ………… ………… ………… ps:求票票啊,诸位大佬,票票还有吗?可怜可怜正在拼命码字的小作者吧,月票、推荐票,什么都缺,小作者急需支持! —— 看着朱瞻基说得如此决绝,解缙知道已无退路,苦笑着说道:“殿下既然这么说,那老夫算是小觑太孙殿下了,不过是一死罢了,为了殿下,这条老命豁出去算了!” 听到这话,朱瞻基的笑容更加灿烂,宛如春风拂面:“看来解先生也是明理之人,我没有看错你!” 解缙内心暗自冷笑,若非无奈,他绝不愿登上这条‘贼船’。 谁知道这条船哪天会不会与天下读书人闹得不可开交。 但他也清楚得很,如果不这么做,自己恐怕连死都算不上好结果。 如今只有眼前这位太孙殿下或许能保他性命。 左右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毕竟比起与天下读书人为敌,面对朱棣这样的对手,哪个更明智,根本无需多想。 前者顶多受些皮肉伤还能活下去,而后者却是必死无疑! “不过殿下,编纂书籍绝非易事,资料收集整理需要多人协作,且您规划的书籍种类繁多,是否可以给老夫增派人手?” 朱瞻基略作思索后点头同意。 确实,仅凭解缙一人之力完成所有教材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朱瞻基手里的项目——羊毛、玻璃、食盐等,一旦盈利便会有新计划展开。 时不我待,他无法预测朱棣此次北征究竟何时结束。 若是在朱棣回朝之前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待到朱棣归来,就如同头顶悬着一座巨山,他的行动必将受到极大的束缚! 想到这里,他便转向解缙问道:“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这是你提出的,想必心中已有人选了吧?” 解缙没有让他失望,点头一笑说道:“确实有几个合适的人选。 永乐十年的状元马铎马彦声,他师从郑孟宣,精通诗书百家之学,与我也有些交情;还有王景、邹辑,这两位曾与我一同参与《永乐大典》的编撰工作,皆为世间名士……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若有他们的帮助,定能事半功倍!” 解缙随口报出好几个名字,连同各人的大致情况都一清二楚,朱瞻基听罢不时点头示意,待解缙说完,便笑道: “那就有劳解先生将刚才提到的名字按顺序列成一张名单。” 他的笑意中似有深意,解缙还未揣摩透其中之意,却见朱瞻基已然起身,说道: “我这就不过多打扰解先生了,稍后我会派人送来笔墨,烦请解先生将好友姓名写毕后交予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张懋即可。” 解缙闻言忙点头道:“太孙殿下尽管放心,我定不会遗漏一人。” 话音刚落,他又露出谄媚之态问道:“不知太孙殿下能否让手下每日送些酒菜进来?这几日的生活实在太过艰难。” 第27章 任务 朱瞻基看他意犹未尽的模样,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用你开口,我自会安排他们好好侍奉于你。 如今锦衣卫和诏狱都归我掌管,你在其中有什么需求,除了外出诏狱,只管吩咐便是。” 解缙脸上喜色浮现,连连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见他心情好转,朱瞻基笑着打个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牢房时,另一边闻声赶来的张懋也迎了上来。 “太孙!” 行礼之后,朱瞻基回头看了牢房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外一指,张懋心领神会,点点头,将牢房重新锁好后,随朱瞻基离去。 确认牢房那边听不到声音后,朱瞻基才停下脚步,对张懋说道: “一会儿你给解缙送去些纸笔,他会给你一份名单,无论用什么手段,莫须有的罪名也好,栽赃陷害也罢,我只要你能在三日内,名单上的人全部关进诏狱!” 张懋听后立刻恭敬地答应,没问朱瞻基为何这么做。 对他们锦衣卫而言,这种事太平常不过。 既然决定投靠朱瞻基,别说陷害几人,就算是*也在情理之中。 朱瞻基很满意他的态度,但想到诏狱的情况,又补充道: “记住,人可以抓,但不能动粗。 进了诏狱,解缙和那些人都要好生对待。 若他们闹腾,也让兄弟们忍住。” 说完稍作停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张懋,“这里面有金豆子,你分给他们,当作打扰的补偿。” 张懋喜滋滋接过后掂量着手里的分量,笑着说:“我替兄弟们感谢太孙殿下!” 朱瞻基笑着摇头,“就这点金子,至于这么高兴吗?” 张懋认真地回道:“当然不同,这是太孙殿下赏赐的!” 朱瞻基无奈地沉默片刻,叮嘱道:“解缙那边暂时别告诉他,抓来的人也要和他分开关押。 等他把想到的所有人全写出来后,再通知他。” 朱瞻基担心张懋不小心让解缙知道自己的计划,那样解缙可能会不配合。 毕竟出卖朋友和被人出卖是两回事。 即使解缙最后把人都交代了,朱瞻基也不在意,反正和他没关系。 出卖者是解缙,不是他。 完美计划! 张懋虽不清楚详情,但猜到朱瞻基在算计解缙,心里为解缙默哀一番后,愉快地点头: “太孙殿下尽管放心,诏狱里牢房多得是,到时候我会让解学士好好交代所有事!”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顺便让我见见沈文度。” 张懋听见提及沈文度,立刻说道:“殿下且慢!” 随后,张懋领着朱瞻基来到一间较为整洁的房间,似乎是诏狱主管办公之地,准确来说,是锦衣卫指挥使之所在。 朱瞻基端坐上座,饮茶待客。 张懋这才前去带沈文度过来。 毕竟沈文度与解缙不同,身为商人,即便富甲天下,在*的阴影下,地位近乎最低等人。 朱瞻基自然不会降低身份主动求见。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后,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位身披囚服、浑身血迹斑斑的中年男子入内,他的双手双脚皆戴有镣铐。 显然,张懋已向沈文度说明了朱瞻基的身份。 一进屋,沈文度见到端坐饮茶的朱瞻基,立刻双膝跪地: “草民沈文度拜见皇太孙殿下!” 他语带颤抖,跪伏地上时,甚至不敢抬头。 朱瞻基见他这般模样,料想他在诏狱吃了不少苦头,于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声道: “听闻你是沈万三的后裔,沈万三此人也算奇才,只是心术不正,本应死罪,幸亏太祖仁慈,才免其一死。 你既为沈万三子孙,理应感念太祖恩德,然而你却投靠纪纲那等小人,年年为其供奉,助其打造兵器,意图不轨。 依律,即便将你千刀万剐,也合情合理,不过嘛……” 朱瞻基话锋一转,目光扫向沈文度,又悠闲地饮起茶来,不再多言。 跪于地上的沈文度听罢,脸上随即浮现喜意,忙抬头说道: “太孙殿下,草民对纪纲谋反之事毫不知情,恳请殿下明察秋毫,草民愿倾尽家财,表明诚意!” “糊涂至极!” 朱瞻基随手放下茶盏,看了沈文度一眼,满是轻蔑,说道:“你以为这些家产如今还能由你掌控吗?” 稍作停顿后,他对一旁的张懋说道:“张懋,你告诉他,谋反是何等罪行。” 张懋闻言上前拱手道:“谋反之罪,在我朝乃十恶不赦之首,遇赦亦不可免,一旦发现,所有同党均须处以极刑,抄没家产,诛灭九族!” 张懋话音刚落,朱瞻基便将目光转向浑身冒汗的沈文度,嘴角微扬,冷声说道:\"现在听明白了?\" 沈文度听到朱瞻基的话,身体猛地一震,声音发抖:\"草……草民……草民听明白了。 \" 话音未落,他立刻重重叩了个头,带着哭腔恳求道:\"可草民真的冤枉啊,草民确实不知纪纲要*,即便给我一百条命,草民也不敢呀!\" 朱瞻基嘲讽地一笑:\"冤枉与否不由你决定,我来这里也不是听你诉苦的。 \" 沈文度本以为没戏了,听到后半句却重新燃起希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若太孙殿下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总算没糊涂。 \" 见沈文度反应过来,朱瞻基轻哼一声,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丢在他面前:\"这是锦衣卫百户的身份令牌,拿了它,你就是锦衣卫的人,纪纲的事也能借此解决,还能凭此进出诏狱,经由张懋,有资格让我见你。 \" 沈文度闻言脸上难掩喜色,连连叩头:\"多谢太孙殿下!\" \"别急着谢。 \" 看着沈文度满脸欣喜的样子,朱瞻基补充道:\"有得必有失,从今以后你挣的钱都得上交,每年至少一千万两白银,能做到吗?\" \"这……\" 刚刚的兴奋瞬间消失殆尽,沈文度此刻脑子一片混乱,张口结舌地看着朱瞻基,满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一……一千万两?\" \"嗯。 \" 朱瞻基点点头。 \"太孙殿下,草民……草民……\" 沈文度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位皇太孙难道对钱毫无概念? 一年一千万两白银? 就算把他的全部家产都算上,也拿不出这么多。 他虽然有钱,但名声越大,开销也就越大,实际上到手的钱财少之又少。 别说一年一千万两,就算是把他碎尸万段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 朱瞻基略作侧目,又接着说道:“我明白,仅凭你现在的能力,想要赚到一千万两并不现实,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沈文度听罢,长舒一口气,急切地回道:“太孙殿下有令,请尽管吩咐!” 朱瞻基道:“过不了多久,朝廷即将推出一种新型食盐。 这种食盐的品质甚至优于以往最好的食盐,不仅完全没有苦涩味,还呈现出洁白细腻的特质。 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种食盐推向整个大明。” “食盐?” 沈文度听后神情骤变。 大明朝的食盐,普通商人需持有朝廷颁发的盐引才能参与买卖。 身为大明赫赫有名的富商,沈文度自然也有不少盐引。 他对其中的利害关系十分清楚,但正因如此,他也深知这一行背后的复杂与风险。 可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别无选择,只好点头应承道:“太孙殿下放心,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嗯,此事我已经有了主意,并非让你亲自去销售食盐。 等下我会安排张懋放你离开诏狱。 之后,我会派人给你送些样品过去。 给你十天时间,用这些样品找到至少一百位资产超过百万两银子的富商汇聚应天府,告诉他们若想获得这种食盐的盐引,就必须参与竞拍。” 说罢,朱瞻基看着沈文度微笑道:“当然,若十天之内你未能完成任务,也不必来找我认错,提前为自己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吧,再找个风水宝地,我会让人替你举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一场体面的葬礼? 沈文度听完背后发寒。 这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什么叫体面?恐怕是完不成的话,连骨灰都要被这位太孙殿下扬了吧? 然而真正让他震惊的并非自己的后事,而是这位太孙殿下宏大的计划。 一百位资产超百万两的富商? 即便每人恰好只有百万两资产,加起来也是一亿两白银啊! 深吸一口气,沈文度不敢多问,忙点头承诺道:“草民一定不负太孙殿下所望,必定邀齐百位资产百万两以上的富商前来应天府!” 朱瞻基听后微微颔首,朝张懋递了个眼神,随即一言不发地站起,径直走向诏狱外。 今日阳光正好,无风无浪。 从诏狱出来,看着天色宜人,太阳暖洋洋的,离皇宫又近,朱瞻基的心情格外舒畅,根本没打算坐马车回宫。 目前,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推进,只需照此行事,不久之后,他便会收获丰厚的回报。 第28章 靖难遗孤 等到那时候,手头宽裕了,很多事情都能随心所欲地开展。 朱瞻基也想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于是,他让一直随行保护他的锦衣卫换了便装。 而他自己,则兴致勃勃地在街边那些售卖陶器、瓷器的小摊前驻足流连。 他对这些东西充满好奇,毕竟这些瓶瓶罐罐若是保存得当,拿到后世随便拿出来估个价都是好几万起步的宝贝。 前世他只是个普通人,平日里也没机会接触这些。 现在有机会了,自然想多瞧瞧。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小摊贩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 看到他这身装扮,与常人不同,立刻热情洋溢地围了上来。 每当朱瞻基的目光停留在某件物品上时,小摊贩们便使出浑身解数开始推销。 每一次,朱瞻基都能感受到古人的质朴与真诚。 他不过是好奇地瞄了几眼,没想到这些小摊贩如此热心。 热情总是最难抗拒的。 于是他看得更加投入,等到小摊贩几乎把摊位上的所有货物都推荐完毕,正期待朱瞻基大手一挥全包的时候,却发现朱瞻基站起身拍拍屁股就离开了。 没错,他纯粹只是来看看,绝不可能买。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怎么可能把钱花在这里? 说到底,皇宫里的瓷器比这些精致多了! 朱瞻基转身离去,那些口干舌燥的小摊贩却呆住了,一脸恼怒地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痛扁他一顿。 合着你刚才看得那么认真,一件东西都不买?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岂不是白费力气? 朱瞻基头也不回,等走远了,才对身边的张懋说道:“以后记得关照一下这些小摊贩。” 张懋想起刚才那位向朱瞻基滔滔不绝介绍小摊贩的朋友,心中暗自羡慕他的运气,随即便果断答应:“属下遵命!” 说完后,张懋稍作停顿,靠近朱瞻基轻声说:“殿下,您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我记得前面新开了一家古玩店,殿下若有兴致,不妨过去看看。” “古玩店?” 朱瞻基疑惑地皱眉,不知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转头看向张懋问: “应天城里这样的店铺多吗?” 张懋不清楚朱瞻基为何会有此疑问,但他身为锦衣卫,对这座城里的每条街道都很熟悉,略一思索便回答: “不算太多。 通常喜欢这类东西的人大多是商贾或文人雅士,整个应天府也就三四家而已。 这家刚开不久,店主是一对父子。” “父子经营?” 朱瞻基摸了摸下巴说道:“走吧,去看看。” “是。” 张懋点头领命,同时悄悄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随从做了个手势。 那人会意,很快召集了几名同伴,随后他们便率先朝前走去。 朱瞻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多言。 跟着张懋指引的方向,两人没多久便来到一家古韵十足的古玩店门前。 还未踏入店内,朱瞻基便发现之前那几个看似闲逛的随从已然悄然进入店里,在角落里装模作样地欣赏起几件摆设。 店里顾客寥寥无几,除了那几位随从外,只有一位老人和一名青年站在那里查看货品。 当朱瞻基二人步入店内时,老人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身旁放着一把茶壶,活脱脱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哪里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而那位青年却满脸堆笑,急忙上前迎接,视线在朱瞻基身上一扫便立刻做出一个标准的作揖动作,笑着说: “不知这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本店藏品丰富,上至唐代宋代的瓷器、字画、玉器,下至南方运来的洋货,只要客官中意,尽可告知。” 他的嗓音有些特别,乍一听略显沙哑,但仔细听又能察觉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亮。 朱瞻基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青年” 白净光滑的喉结上,随即嘴角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却没有戳破对方的身份,而是环顾四周之后,才将目光转向面前的“青年”,含笑问道: “那么你觉得,你们这儿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满意呢?” 或许没料到朱瞻基会这样询问,那个少年微微一怔,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一瞬间,原先躺着的老者忽然站起身,拱手对朱瞻基笑道:“公子莫怪,犬子天生愚笨,公子若有想要查看之物,但说无妨。” “请问尊姓?” 朱瞻基看了老者一眼,开口问道。 老者稍作迟疑,随即拱手道:“免贵姓孙,单名一个禹字,公子可称我为孙禹。” “孙禹?” 朱瞻基嘴角带笑,随后点头说道:“如此便对了。” “什么对了?” 孙禹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追问: “公子之前是否知晓我的姓名?” “勉强算吧。” 朱瞻基点头回应,接着转向张懋说道:“去,把那位姑娘捆起来。” “这………” 张懋一时愣住。 姑娘? 哪来的姑娘? 虽然眼前的少年确实有些秀气,小脸蛋也很精致,但到底哪里是姑娘? 起初张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毕竟是锦衣卫出身,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有的。 经朱瞻基一提醒,再细细打量一番,才意识到朱瞻基口中的姑娘正是眼前这名“少年” 。 只是这女子易容成男子的手法实在高超,他差点就被瞒过去了。 回过神后,张懋立即挥手,刹那间,屋内几个看似路人的家伙迅速抽出怀中的短刃,在老少二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两把锋利的兵刃已抵住他们的咽喉。 这时,张懋才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晃了一晃,沉声喝道:“锦衣卫办事,若有违抗,休怪刀下无情!” 直到此时,这对父子才明白,原来刚才的“少年” 身份已经被识破,那女子顿时瞪大眼睛,朝朱瞻基怒叱道:“我只是乔装改扮罢了,既未偷窃也未抢劫,你们有何理由抓我?” 旁边的孙禹则摆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大声喊冤道:“大人明鉴,我们全家无辜,小女乔装成男装是为了避免容貌招惹是非,若有得罪之处,恳请大人告知,我们愿作赔偿。” 朱瞻基没有搭理孙禹,而是盯着面前一脸怒气的“少年” 。 他忽然觉得,缘分真是件很玄妙的事。 孙禹,没错,这人确实在靖难中有功,却因救助建文朝御史大夫景清的两位女儿而被朱棣厌弃。 而眼前的“少年” 并非孙禹的亲生子女,确切地说,是他的义女。 至于名字…… 朱瞻基轻轻拨弄她的几缕额发,将其拨至耳后,说道:“你是孙禹的女儿吧?该叫孙若微,对吗?” 听闻朱瞻基直呼其名,孙若微稍愣,旋即冷脸回应:“是又如何?” “没什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心中此时有些复杂。 此女将来可是赫赫有名的孙太后啊。 而此刻的身份…… 靖难遗孤! 问题是…… 依据历史脉络, 这位未来可是自己那名震天下的儿子的生母! “现在我要不要处死她来表明立场?” 朱瞻基心中闪过这一念头,随即又转向一旁的孙禹,笑道: “说起孙将军,也算靖难功臣,为友女舍弃功名虽令人钦佩,但有些事并无对错之分。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受后果。 孙若微我带走了,要救她,可以回去告诉他们,让建文送来传国玉玺,靖难遗孤才能安生。” 朱瞻基停顿片刻,瞥见孙若微听他说出两人的身份后,已惊恐失态,才缓缓对面色惨白的孙禹说道: “记住,我只给十天期限,超期,孙若微必死,奴儿干都司的亡魂也难逃厄运。” “你……你……” 孙禹彻底被吓破胆,望着朱瞻基,仿佛面对恶魔。 朱瞻基话音落下,孙禹的力气似随之一寸寸消散。 待朱瞻基说完,他整个人便瘫倒在地。 见状,朱瞻基笑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姓朱,如今暂为监国太孙。” 话毕,朱瞻基头也不回地离去。 从古董铺出来后,没走多远,张懋望向朱瞻基时显得欲言又止。 朱瞻基仅凭他的神情便知他心中定是满腹疑惑。 靖难之事对张懋来说并无隐瞒的必要,毕竟无论是他祖父还是父亲,皆因靖难起家。 张玉更是在战场上战死,这一家人天生对靖难遗孤没什么好感。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便先开了口:\"这件事我就不多说了,今天的事你也无需向皇上隐瞒,如实上报就好。 \" \"末将领命!\" 张懋先点点头,随后又迟疑地说道:\"可是太孙,那孙禹该如何处理呢?\" \"你是不是太笨了?你干这行的,这种事还需要我教吗?\" 朱瞻基听后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已经表明态度了,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你现在就派人暗中监视他,看看他在应天还有哪些同伙,到时候直接一网打尽,只要留下一个给建文传话就行。 \" \"你太阴险了!\" 张懋还没来得及回答,孙若微在一旁就忍不住了,愤怒地指责道。 \"阴险?\"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谢谢夸奖!\" 孙若微气得脸通红,继续骂道:\"你……\" \"啧,骂人都这么老套!\" 朱瞻基撇了撇嘴,露出笑容,忽然靠近了些,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等孙若微的脸涨得通红时,朱瞻基才不满地说:\"和小时候相比,虽然还是很漂亮,但你现在有点走样了。 \" 朱瞻基话音刚落,正要开口反驳的孙若微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我们安插在朝廷里的卧底?我不信朱,这名字肯定假的,快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哥哥?\" 朱瞻基:\"???\" 不信朱? 我是靖难遗孤派来的奸细? 第29章 麻将 朱瞻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话要是让自家娘亲听见了,朱瞻基觉得自己那强悍的娘可能连奴儿干都司都要掀翻了。 孙若微一时愣住,随后立刻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不对,若你是同伙,绝不会带锦衣卫来捉我,更不可能是监国太孙!\" 朱瞻基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那些胡言乱语。 思索片刻后说道:\"咱们做个交换如何?\" 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孙若微迅速回应:\"休想,恶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休想拿我做棋子,我绝不会背叛皇爷!\" 提及建文,朱瞻基皱眉,对此毫无兴趣。 在他看来,只要祖父还在,建文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堂兄罢了。 朱瞻基并未回应孙若微,而是从容开口:\"我知晓你的妹妹所在,只要你坦白是谁协助你们隐匿身份,避过锦衣卫追查,我就能让你与她相见。 \" \"你知道我妹妹?\"孙若微惊喜地问。 然而朱瞻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张懋下令:\"将她关入诏狱,好好照料,若她招供,直接将内容呈给圣上,不必告知我。 \" 张懋连忙领命:\"末将遵旨!\" --- 中军大帐里,朱棣手握两份锦衣卫刚从应天府递来的密函。 第一份仅有一句: \"皇太孙朱瞻基日前捉获靖难遗孤景清之女孙若微,并以此逼迫其义父孙禹向建文传递消息,要求十日内将传国玉玺送往应天府。 \" 此函无署名。 朱棣看完后嘴角微扬,但随即恢复平静,将密函投入火盆烧毁,接着打开另一份密函: \"靖难遗孤此次潜伏顺天意欲在陛下凯旋时街头行刺,行动中有锦衣卫千户李四古暗中相助,助其隐匿身份,直到张懋察觉时,李四古已畏罪潜逃。 \" 此函署名张懋。 朱棣阅毕,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送信的百户,淡然发问: “张懋的密函莫非出自皇太孙之意?” 锦衣卫千户听罢,浑身一颤,忙叩头说道: “回陛下,张大人所获之情报,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孙若微亲口道出,之后便即刻呈送陛下,太孙殿下未曾插手!” 朱棣点了点头,随即挥了挥手:“退下吧,领取百两银子赏赐!” 锦衣卫千户闻言,浑身一松,叩头道:“末将叩谢圣恩!” 待千户离去,朱棣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朝帐外喊道: “樊忠!” 话音刚落,一个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小将快步走入,单膝跪地道: “臣樊忠拜见陛下!” 朱棣扫了一眼跪地恭敬的樊忠,略作思索,说道:“去,请汉王前来觐见。” “遵旨!” 樊忠领命而出。 待樊忠走后,朱棣随手拿起另一份战报翻阅起来。 不多时,帐外隐约传来朱高煦与朱高燧的交谈声: “二哥,一会儿你得帮我跟父皇说说情啊,那个马厩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你不知道那个老马官有多狠,半夜三更还让我给马添草料,不仅如此,还要在每个马槽上抹盐。 这几天我真是吃不好睡不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你瞧瞧我,现在成什么样了!” 这是朱高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抱怨。 朱高煦则显得比较沉稳,拍了拍弟弟的肩,安慰道:“老三,再忍忍,回头我帮你跟父皇讨个公道,过不了多久父皇自会放你回来。” 二人边聊边往大帐靠近,声音渐渐消失,随即帐帘被掀开。 朱高煦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案前读战报的朱棣。 随后赶紧跪下行礼: “儿臣朱高煦拜见父皇!” “儿臣朱高燧拜见父皇!” 朱棣听到两人的问候,并未抬眼,只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指向面前刚收到的那份张懋的密函,同时继续专注地看手中的战报,语气平缓地道: “这是刚才应天府锦衣卫送来的密函,你们看看。” 朱高煦被朱高燧点了一下,身为老二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密报。 然而,当他看清楚内容时,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父亲大人,这些乱臣贼子竟敢如此放肆!您让我带兵去奴儿干都司,我一定替您将他们斩尽杀绝!” 看到朱高煦的模样,朱高燧也急忙接过密报查看。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与朱高煦的慌乱不同,他显得更为恐惧,连连叩头,爬到朱棣面前哀求道: “父亲大人,孩儿真的不知此事!您一定要相信我,李四古虽是我手下,但这事绝对与我无关,一定是他自己所为,孩儿真的毫不知情!” 说着,他涕泪横流,几乎泣不成声。 听完两个儿子的话,朱棣从椅子上站起,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高燧,缓缓绕营帐一周,才平静开口说道: “这次我亲自出征,本想趁我还打得动的时候,让大明边疆安宁些,给百姓一些太平日子。 没想到……” 想到这里,朱棣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战报摔在地上,怒喝道:“谁能想到,竟有人早已计划好在我凯旋之时行刺于我?” 地上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心虚不已,被这声怒喝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朱棣并未理睬他们,依旧语气淡然:“若不是瞻基发现得早,这帮逆贼恐怕已得逞。 不然等回了应天,你们……”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失落,却又莫名缓和了语气:“说不定那时回了应天,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朱棣话音刚落,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朱高煦更是直接抬起头,愤慨地说: “父亲大人,给我一支军队,我现在就去奴儿干都司,把这些反贼剿灭干净!” 朱高燧一听也连忙附和道:“父亲大人,我也愿意前往!” 朱棣看着他们,尤其是朱高燧,略作沉思后突然反问:“你们真的要去?” 朱高燧一愣,随即急忙点头道:“父亲大人放心,只要您给我一支军队,我定会替您将那些反贼尽数剿灭!” \"你倒是尽心尽力了!\" 朱棣斜睨了朱高燧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既像是在取笑,又仿佛带着些许赞许。 接着他语气平淡地说:\"去奴儿干都司的事儿就免了吧。 这几日朕不在京中,锦衣卫那边闹腾得够呛。 这样也好,你替朕回一趟应天如何?\" \"回趟应天?\" 朱高燧听得一怔,完全摸不清头绪。 朱棣颔首,依旧淡然地道:\"对,回趟应天,去看看那帮逆贼是什么时候潜入应天的,是谁指使的,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朱高燧满头雾水,什么叫去看看?能真看出逆贼是从哪天开始潜入的?能看出是谁主使的?这难道不该有个正式的差事吗? \"这……\" 朱高燧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朱高煦便轻轻撞了他一下,他立刻反应过来:\"儿臣遵旨!\" 见朱高燧应了下来,朱棣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但语调中透着几分关切:\"嗯,应天府眼下一团糟。 纪纲*,现在又冒出个靖难余孽。 你回去之后呢,没事的话就别到处瞎转悠,好好待在家里盯着点,等你查清楚谁是逆贼了,再过来向我禀报。 \" 朱高燧听罢脸色微变:\"这……\" 朱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悠悠地问:\"怎么,还有异议?\" \"没……儿臣不敢!\" …… 应天府,东宫太子府,今日的太子府格外喧嚣。 朱瞻基处理完三杨送来的奏章后,正午时分早早回到了太子府。 后院里,在张氏的督促下,朱高炽正在习练太极剑。 一旁,胡善祥乖巧地为朱瞻基奉茶、闲聊。 朱瞻基瞧了瞧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又望向身旁小脸泛红的胡善祥,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胡善祥听罢赶紧低下头,脸颊染上一层绯红,连连摇头:\"不……不疼了!\" \"嗯,头一次当然会难受些,慢慢就好了!\" 朱瞻基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个劈叉啊,初学的时候确实痛苦,但练熟了,对身体的柔韧性很有好处,跳起舞来也很有帮助,而且还能显着提升你的气质,这对将来选妃可是相当重要哦!\" 胡善祥听了连连点头:\"是,臣妾一定回去勤加练习!\" \"嗯,孺子可教!\" 朱瞻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满足神情,微微颔首。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哦对了,前几天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早已准备妥当!” 胡善祥立刻回答,并补充说,“此刻正安放在殿下的书房里。” “走,一起去瞧瞧!” 朱瞻基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来。 他完全没顾及另一边的张氏母子,转身径直朝书房走去。 书房之中,不知何时已放置了一张四方形、覆有毛毯、四周带框的桌子。 桌上摆着一套看起来极为精致的木制麻将。 以金丝楠木制成,边框嵌着银边,一面平滑如玉,另一面则雕饰着朱瞻基熟悉的筒子、条子与万子图案。 麻将虽已问世,但尚处于发展初期,规则尚未完善且数量不全,仍停留在纸牌形式,知晓此游戏的人并不多。 有传言称是郑和下西洋时的船员所创,也有人说是一位名叫万秉迢的人仿照《水浒传》设计而成。 朱瞻基看到张氏无所事事的样子,灵机一动想到这个,经过一番了解得知麻将并未广泛流传后,便让胡善祥找人定制了一副。 随意翻阅了几张牌,确认无误后,他对胡善祥称赞道: “做得很好,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胡善祥闻言摇头否认,随后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臣妾可没赔钱,我已经做了十几副麻将,如今宫里的许多宫女和太监还想在我这儿再买一副呢!” 朱瞻基听罢不禁莞尔,心想这位未来的儿媳不仅聪明伶俐,商业头脑也很出色。 笑着点点头,他接着问道:“看来你对其中的规则和玩法已经很熟悉了?” 胡善祥点头,并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朱瞻基,说道:“殿下请看,这是我整理的游戏规则。” 朱瞻基接过小册子,发现上面确实详细记载了麻将的各种规则以及玩法,甚至连一些常见的好牌组合也记录得清清楚楚。 第30章 盐石 见此情景,他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夸赞胡善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把金豆递给她,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安心了,接下来给我娘送金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胡善祥听后立刻展颜微笑,乖顺地点点头,接过金豆豆便福身施礼,说:“是,奴婢一定不辜负太孙殿下的期望!” 朱瞻基瞧她这般听话的模样,满意地颔首道:“很好。 今晚到我房里来,我再教你几种姿势。” 胡善祥默然无语,脸颊泛红,正想着心事时,一名小宫女走近,向朱瞻基行礼后恭敬说道:“太孙,太子殿下请您去正殿,户部的夏原吉大人来了,想见您。” 朱瞻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对身旁的胡善祥说道:“你去给我娘学打麻将吧。” 说完,他就往外走。 若他推测得没错,那应该是夏原吉依照他的方法研制出了食盐。 跑到乾清宫没找到自己,所以直接来太子府了。 太子府,前院,正殿里。 夏原吉身穿绣有锦鸡图案的红色官服,坐在首位,早有宫女泡好的清茶他却一口未沾,只是一会儿看看大殿门口。 上方,朱高炽看他这副模样,笑着开口:“夏尚书,瞻基应该快到了吧?不过看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夏原吉拱手作揖,满脸歉意地说:“请太子殿下恕罪,臣此次前来,是因前几天太孙殿下让我试验一种新制盐法,如今已有成果,正欲向太孙汇报。” …… “新的制盐法?” 朱高炽正端起茶杯,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水溅得满身都是。 身边的侍女们吓了一跳,纷纷跪下喊道:“太子殿下饶命!” 朱高炽拍拍衣襟,见众人都跪着,便和蔼地摆摆手:“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都起来吧。” “太子殿下仁慈。” 侍女们松了口气,连忙起身。 朱高炽等她们离开后,才转向夏原吉,带着疑惑问:“夏尚书,能否直言,瞻基真的发明了一种新的制盐法?” 朱高炽本就疑惑,盐与铁素来关系重大,历朝历代均如此,更别说是一种全新的制盐法。 这不是表明可能会多出一条盐的供应渠道吗? 夏原吉点头欲言,朱瞻基却已步入屋内。 瞥见夏原吉,朱瞻基一笑,又望向朱高炽道:“祖父,您唤我?” “你这孩子!” 朱高炽见朱瞻基嬉皮笑脸,摇头叹气,指着夏原吉道,“我刚听夏大人说你找到新的制盐法,可有此事?” 朱瞻基心中早有所料,果然夏原吉是做了此事。 他笑着看向夏原吉:“老夏,制成了?” 夏原吉虽被唤作“老夏”,却并不恼,这称呼让他觉着亲切;而朱瞻基每每称他为夏大人或夏尚书时,分明别有用心。 夏原吉点头,从怀中取出两个拳头大的陶罐,递给朱瞻基,道:“殿下与殿下请看。” 朱瞻基接罐,将一个递给朱高炽,自己持一个打开封盖,随意撒了些到手心。 刹那间,洁白如雪的细粉滑落其上。 看着手中熟悉的盐粒,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正是此物,稍后我教你如何制碘盐。” “碘盐?” 夏原吉不解,朱瞻基并未详述。 碘盐于南方意义不大,尤其沿海地带并不缺碘,但对北方而言却是不可或缺。 只是如今大明七成人口在南方,海盐本身便含碘,因此一时并无急切需求。 朱瞻基计划等事务稍缓、盐政稳定后,再引入碘盐并普及其益处。 夏原吉欲问,见朱瞻基无言,也只好作罢。 此时朱高炽望着掌中白盐,惊讶之余还挑了些入口细品。 若是那些刚在旁伺候的宫女瞧见了这一幕,恐怕当场就会惊得不知所措。 毕竟太子乃是储君,若是贸然食用来历不明之物,一旦出事,对伺候太子的宫女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好在当时只有朱瞻基与夏原吉二人在场。 夏原吉心中笃定,朱瞻基却未曾留意。 朱高炽品尝完那食盐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此盐甚佳,味道纯正,颜色洁净,即便与宫中最好的贡盐相比,亦有过之,此盐出自何方?” 夏原吉听闻此言,目光微显奇异,稍作停顿后答道:“回太子殿下,此盐乃臣昨日依太孙所言之法,在应天府附近一座盐山取来的盐石制成。” “盐石?” 朱高炽初闻此物,尚存疑惑,他对制盐之事知之甚少,仅知晓大明几处主要产盐之地。 然而应天府附近似乎并无盐地,所以当他听见夏原吉提及应天府时,第一反应竟是又发现了一处新盐地。 夏原吉见朱高炽如此模样,便知其并不明白盐石为何物,也不懂其中奥妙,于是解释道: “太子殿下,盐石是由毒盐凝结而成的一种石头,在我朝境内多有分布。” 朱高炽:“………” 朱高炽并非愚钝之人,经夏原吉一提,自是明白了其意。 他张了张口,虽难以置信,但仍看了看手中的食盐,又望向夏原吉: “这……这盐……” 朱瞻基见自家父亲又开始犯糊涂,不禁有些无奈,忍不住插话道:“爹,瞧您这副惊讶的模样,不过是将毒盐转化为食盐罢了!” “你这孩子!” 朱高炽被朱瞻基略作调侃,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臣子面前,不可失了威严,便清咳一声,重新看向夏原吉,仍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问道: “夏尚书,此盐果真由毒盐制成?” 毒盐朱高炽是知道的,各地皆有,只是其中有害成分过多,无法食用。 哪怕买不起盐的人,也不会去食用这些毒盐。 因为这与直接服用有害物质无异。 但如果真有一种方法能将毒盐变成食盐…… 一想到这里,朱高炽的心脏不禁剧烈跳动起来。 夏原吉对朱高炽的表情深有体会,他自己当初拿出这种盐时,也没比朱高炽好多少。 见朱高炽询问,他忙拱手作揖,认真点头回道:“太子殿下,此盐乃臣依照太孙殿下的指示,选用毒盐制成,绝无虚妄!” “好!” 朱高炽听到夏原吉确认后,脸上浮现出愉悦之色。 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追问道:“与别的盐相比,它的成本如何?”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若成本太高,大明所能获得的利益就会大幅缩水。 夏原吉明白这一点,笑着答道:“太子殿下,此盐只需卤水即可,虽比其他盐多了一些工序,但成本相差不大,每斤仅三四文钱。” 听到这个回答,朱高炽心头一震,满脸疑惑地问:“三四文钱?” 盐的成本低廉他是知晓的,但盐价高昂的原因在于大明的财政需求,加上盐引和盐税,使成本倍增。 此外,盐商的混乱管理也让盐价居高不下。 然而,眼前这种盐,质量远超宫中贡盐好几个等级。 贡盐可不同于普通食盐,后者每斤约值百二十文,换算成银子大约二钱。 贡盐的价格却不知高出多少倍,一斤至少要几两银子。 夏原吉肯定地说:“确实如此,每斤三四文钱。” 朱高炽听后大喜,笑道:“这是好事,大好事!” 夏原吉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有了此法,我大明定能将盐税恢复到宋朝水平,只需略微调高新盐盐引的价格,就能极大充实国库。” 两人情绪高涨,已经开始商议新盐盐引的具体定价。 朱瞻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盐的配方是他研制的,可现在看来,似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想将他排除在外。 看到夏原吉提议将新盐定价为每斤近五百文时,朱瞻基再也按捺不住。 他扫了一眼交谈甚欢的夏原吉与朱高炽,直接打断二人道: “我不同意你们所说的事!” “瞻基,切莫胡来,这新盐关系到大明的国库收入,绝不可掉以轻心。 一旦这种盐上市,不仅能充实国库,还能与旧盐形成竞争,促使旧盐降价,让更多百姓买得起盐。 这般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何不同意呢?” 朱瞻基听后翻了个白眼,瞄了瞄夏原吉和他那不太聪明的父亲,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我看你们这是因小失大。” 朱高炽:“………” 夏原吉:“………”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两人一时无语凝视对方。 夏原吉脸皮厚,忙拱手道:“请太孙殿下指点迷津。” 朱瞻基看了夏原吉一眼,说道:“我打算把新盐的价格定在五十文一斤。” “太孙殿下万万不可!”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立刻摇头表示反对: “殿下,您知道普通食盐现在的价格是多少吗?” 不等朱瞻基开口,夏原吉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二十文,即便最便宜的也要百文。 您要把这么优质的盐定价为五十文,岂不是毫无利润?还会冲击现有食盐市场!” “夏老儿,我还以为你懂点商道!” 朱瞻基听罢冷笑一声,稍作停顿后问道:“我只问你两点,大明一年的盐税收入有多少?” 夏原吉听到这话,脸色微沉,什么叫以为他懂商道? 但他还是不甘示弱地答道:“大约在一千多万两银子。” 朱瞻基点点头,大致符合他的估算,接着又问:“若按你的法子,有了新盐,一年的盐税又能收多少?” 夏原吉一听来了精神,脱口而出:“回殿下,臣有信心将盐税增至两千万两!” “才两千万两?” 朱瞻基皱眉撇嘴,瞥了夏原吉一眼,平静地说:“我说我可以保证让户部通过新盐至少赚四千万两,你觉得如何?” “四千万两?太孙此言当真?” 夏原吉呼吸一滞。 这是何等庞大的数目? 四千万两! 大明一年的总收入都未必能达这个数啊。 若非最近抄了纪纲的家,户部恐怕连一半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夏原吉缓缓吸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不安,站起身来略作揖道:“还请殿下明示!” 朱瞻基听罢嘴角微扬,神情温和地道:“夏大人,此事与户部另有所属。 今后旧盐无需再制,我欲令户部倾力研制新盐,然其法需秘而不宣,我自会安排销路,所得利润,三成归户部,三成归我,余下四成悉数献于圣上。” 第31章 保证金 “断不可!” 夏原吉不假思索便摇头,“户部当得五成!” 朱瞻基翻眼白道:“夏老儿,直说了吧,五成之利,户部恐难承其重!” 朱瞻基心中亦有不舍。 但食盐背后牵连甚广,无论远近,朝中大臣之家、功勋贵族,乃至诸藩王,又有几人与此无涉? 若动此利益,难免群起而攻。 此刻他不过监国太孙,并非九五之尊。 纵使无所畏惧,一旦事态扩大,朱棣必责难于他。 这也是为何他将四成收益奉上朱棣的缘故。 简单来说,便是取悦朱棣。 四成的甜头,以朱棣好战之性,定然难以抗拒。 只要这份额能让他满意,其余势力即便心生怨恨,也只能迁怒于朱棣。 毕竟朱棣才是最终得益者,而他们若找朱棣理论…… 并非朱瞻基轻视这些人,纵使赐予百般胆量,他也怀疑这些人是否有勇气面对朱棣的雷霆手段。 对朱棣而言,阻碍他谋利的人,即是阻挠他北伐。 凡反对北伐者,皆为眼中钉、肉中刺! 届时皇祖父定不会吝啬杀几个祭旗,以壮北伐士气。 自己那愚钝的父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若非父亲执意反对北伐,朱瞻基如今怕是连监国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夏原吉,朱瞻基并非轻蔑户部,若是真的五成利落在户部头上,恐怕这位老者日后只能昼出夜伏,否则早晚会被暗算致死。 或许这其中也有朱棣的授意。 朱瞻基瞥了眼夏原吉,说道:“老夏,这次我可没占你便宜。 说实话给你,我打算用新盐把市面上的盐都挤出去,再重新制定食盐买卖的规则!” 夏原吉愣了一下,问:“重新制定食盐买卖规则?” 朱瞻基点头,接着说:“前几天我已派人去找那些家境富裕的大商人,让他们聚到应天来。 我会根据大明的区域划分和人口多少,规定好细则,每个地方安排固定商人在我的规则下卖这些盐。” 夏原吉与朱高炽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还是由夏原吉开口道:“殿下容禀,老臣有不明白的地方!” “直说!” 夏原吉拱拱手,“请问殿下,自古商人都逐利而行,殿下怎么限制这些商人呢?要是有人私自不守规矩,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这很简单!” 朱瞻基微笑着回答,“要做盐商可不容易,我会要求他们交一大笔保证金,这保证金就是他们守规矩的保证。 如果他们按规矩行事,到期后这笔钱就会还给他们;若不守规矩,我不但没收他们的保证金,还会取消他们的盐商资格!” “保证金?” 这是夏原吉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新词,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金,只要是金子,那不都是钱吗? 对户部来说,有了钱,事情就好办多了。 听到这话,朱高炽也笑了,拍着手说:“此法极妙,这样一来,朝廷定能得到不少保证金!” “你们想什么呢?咱们朝廷还得讲信用啊,懂不?” 看到两人一副只顾着算钱的模样,朱瞻基一脸无奈地嘲讽道:“这些保证金我们只是替他们保管,如果他们守规矩,钱就归还他们;要是不还,以后谁还会信你们?” “可是……这么多钱,难道朝廷就不要了吗?” 朱高炽有些惋惜地搓搓手,一脸心疼。 即使他还没见到所谓的“保证金”,但他已经能想象出这笔钱的数量有多惊人。 想到这笔钱不属于朝廷,习惯了穷日子的朱高炽顿时心疼不已。 “当然不能要,商鞅立木的道理,你爹难道不清楚?” 朱瞻基轻哼一声,接着说道:“再说啦,这保证金算得了啥?你瞧瞧咱们大明有多少子民?夏老兄,五千万人总该有的吧?” 夏原吉听了这话,面上微微一滞,随即点头应道:“去年粗略统计过,虽不够精准,但人口大致在五千万出头。”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尽管那迟疑一闪而过,可他看得分明。 这也不能怪夏原吉,即便到了后世,大明的人口依然像个谜。 你能相信吗?无天灾、无人祸,也无大战乱,更没有耕地不足的矛盾下,明朝的人口不但没增加,反而减少了? 而且一年减少上千万人! 这其中的隐情,朱瞻基无需多想也能猜到几分。 按正常的增长规律,如今的大明人口至少得有七千万才是。 不过这类事牵涉太多,朱瞻基并不急于弄清。 毕竟吃饭得一口一口来,走路也得一步步走。 若一下子揽太多事,朱瞻基也怕自己掌控不住,万一出错就麻烦了。 既然官方人口是五千万,朱瞻基也只能接受这个数字。 思索片刻后,他将此事记下,随后又道: “夏老兄,一人一年五斤盐总是少不了的吧?五千万人再加上牲畜和其他方面的需求,一年五万万斤盐应该少不了吧?” 每说一句,朱高炽与夏原吉便点点头。 尤其是夏原吉,身为户部尚书,对这些数字极为敏感。 朱瞻基说得对不对,他几乎不用计算就知道。 当听到五万万斤盐时,夏原吉捋了捋胡须,站出来道: “回禀太孙殿下,去年仅两淮和两浙两地产盐就超四万万斤,全国总计产盐逾十万万斤!” 朱瞻基:“………” 好吧,他的推算确实偏差太大。 这就是大明人口明显异常之处。 一个人一年最多也就五斤盐,算上牲畜,人均顶多十斤盐。 换句话说,如果大明真只有五千万人口,不算私盐的话,五万万斤盐就已足够。 然而,大明每年出产十万万千克食盐,朝廷管控之下盐价居高不下,竟还有人吃不到盐。 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便是:这些多出来的盐到底去了哪里? 朱瞻基一边在心中默默记录这些问题,一边接着计算:“暂且就按十万万千克来算,还不算那些私盐。 每千克新盐定价五十文,那么总价值就是五千两百万两白银。” “刨除各类成本后,每千克盐的纯利约为四十文,也就是说,这十万万千克新盐带来的利润可达四千两百万两银子。” 朱高炽听朱瞻基随口说出的一连串数字,便把这些数字悉数抄录在一张白纸上,随后递给夏原吉。 夏原吉看过之后,皱眉沉思。 他想得更深,十万万千克盐,售价五十文,所得利润竟超过四千两百万两银子。 可朝廷以往的盐价更高,获利却仅有一千多万两银子。 看到这个数字,夏原吉险些把自己的胡须扯下一撮,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奸商!” 朱瞻基距离他不远,听见这老头反复指责奸商,便明白他在推卸责任。 朝廷盐税收入如此之低,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猫腻。 盐商虽然确实赚得盆满钵满,但仅从纪纲一人便可看出,这其中绝不仅仅是商人独占利益。 若要将这些人逐一揪出,别说是否可行。 朱瞻基估计,即便成功,朱棣也可能干预阻止。 毕竟里面绝对有不少是朱棣登基的功臣。 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谁都难堪。 这也是夏原吉不断称其为奸商的原因。 这个时代,自太祖起,商人地位本就低下,出了事,不管是否与商人有关,他们总是最好的替罪羊。 杀一些商人,官府充实了国库,皇帝也能有更多军费。 简直是一箭三雕! 朱瞻基听完夏原吉的话,只是轻蔑一笑,并未开口。 道理他虽明白,但他也不想为商人辩解,毕竟大明的商人,大家都懂的。 杀掉一批不会错,尤其是晋商之类。 不过夏原吉若要找商人麻烦,朱瞻基并不干预,但他决定利用新盐彻底将大明盐业与皇室绑定在一起。 于是朱瞻基望了夏原吉一眼,说道:“这四千万的收益中,两千万作为盐税归户部。” 夏原吉稍作估算,便点头认可。 每斤盐的税额为二十文,两千万两银子完全符合常理。 接着朱瞻基说:“我会以四十文的价格把这些盐重新卖给商人,从中赚取一千万两银子,其中三百万归户部,三百万归我,剩下的四百万献给皇祖母。” 夏原吉再次点头,稍作思索后问道:“即便如此,太孙殿下仍未能兑现对臣承诺的四千万啊。” 朱瞻基斜睨他一眼,笑道:“你急什么?商人若想贩盐,过去需购买盐引,如今盐业尽归我手,我不再要求他们提供盐引。 但我按区域分配食盐给他们经销,向他们收取代理费有何不可?” “再者,若有商人违反约定,除了没收保证金外,再索取些违约金不是过分吧?” “不多不多,代理费五年一交,像直隶、浙江、江西这样人口近千万的地方,五年收个一两千万的代理费合情合理。 其他地方人少,每年收个几百万代理费也无妨。 至于违约的,啧啧……” 朱瞻基咂咂嘴,看着正埋头苦算的夏原吉,调侃道:“老夏,算清楚了吗?” 听到“老夏” 二字,夏原吉嘴角微颤,这小子又发明新称呼了? 不过想到朱瞻基刚才的话,他立刻来了兴趣。 朱瞻基所提及的各项收入虽未完全弄懂,但大致方向已然明晰。 单单盐税与每斤十文的小利,十万万斤盐就能让户部稳稳地进账两千多万两银子。 再加上所谓的“代理费” 、“保证金” 、“违约金” 等额外收益。 尽管他对这些名目尚存疑惑,但在身为户部尚书的他看来,朱瞻基提出的这些手段实在高明。 朱瞻基讲的内容,虽未完全理解,但基本逻辑却已清晰。 按照以往的盐政,商人买盐后再销售,朝廷基本不再过问。 *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制盐工场,只负责生产盐,然后将盐批发给商人。 至于商人如何定价出售,那是他们的自由。 可是依照眼前的太孙殿下的计划,则截然不同。 天下最富的盐商,如今便是眼前的太孙殿下。 想卖盐?可以。 但得先加入太孙殿下的“组织”,缴纳入会费。 可即便交了这费用,也不够。 为了确保你能遵守组织的规矩,还得额外缴纳一笔押金。 虽然他对所谓的违约金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他,那些商人里肯定有人会违反规定。 第32章 人民日报 到那时,说不定就会有人擅自提高价格。 这类事在过去朝廷根本无能为力。 但现在嘛,你要是敢违抗规矩,我就直接扣了你的押金。 不仅如此,还会把你踢出组织,再找新人补位! 这样一来一回,不仅代理费能收双倍,押金还能变成利润。 这笔账,哪怕只有三成,也何止四千万? 更何况,这还只是十万万斤盐的收益。 若盐价降到五十文一斤,再加上这种高品质的食盐,私盐市场必然被彻底挤垮。 到那时,大明的盐产量岂止翻一番? 夏原吉越想越兴奋,看着朱瞻基的眼神,仿佛在注视一件无价之宝。 站起身,拱手行礼,夏原吉对朱瞻基说道:“妙极,实在妙极。 太孙殿下此举,不仅能平抑盐价,让百姓吃得起盐,更能让户部松一口气。” 在夏原吉看来,有财便如父母。 即便朱棣生前再威严,也离不开他。 然而,在夏原吉心中,这位太孙殿下,简直就是户部的救星。 朱瞻基瞥了眼夏原吉,满意地点点头。 嗯,忽悠确实见成效! 画大饼才是最有效的政治手段。 夏原吉的确赚钱不少,但他需要负责生产、运输等一系列事务。 而自己呢? 只需坐在家中,动动嘴皮子,轻轻松松就赚取三成利润。 至于那位皇祖父朱棣,朱瞻基轻蔑地哼了一声。 说实话,谁会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当然是他朱瞻基。 老朱百年之后,老朱的一切最终不都是他的? 嗯,眼下看似只得了三成,但将来他登基为帝,朱棣剩下的四成不也是他的吗?这三成就等于翻倍成七成了! “真是太聪明了!” 朱瞻基暗自赞叹,连自己都忍不住夸奖起自己来。 他瞄了一眼夏原吉,只见这位老臣满脸的敬佩之色,心中更是飘飘然。 “要是老头子明白了这个道理,估计得气得吐血吧。” 朱瞻基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夏老头,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按我说的方法行事,肯定比你那盐价高出五百文一斤赚得多!” 夏原吉此刻满脑子还盘算着清除私盐后,户部能多收多少钱。 听朱瞻基这么一说,他赶紧拱手应承:“太孙殿下尽管放心,臣回去一定好好筹划,立刻着手新盐事务。” 朱瞻基点头表示满意:“关于新盐的事宜,以后要把炉户都集中起来,在每个盐场设个直属户部的制盐厂。 根据新的制盐流程,让不同的步骤由不同的人负责,尤其是卤水部分,制盐时可以换个名头,制造假象,确保制盐技术不外泄。” 夏原吉连忙取来笔墨纸砚,把朱瞻基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他虽不算愚钝,但和朱瞻基相比,见识到底有限。 朱瞻基提到的一些想法总能让他豁然开朗。 朱瞻基见状,便尽量将自己所知的一些实用知识传授给他。 毕竟盐政不仅关系到他的未来,也是大明财政的重要支柱之一。 至少在他规划的未来十五年里,盐业仍将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 交代完主要事项后,朱瞻基又补充道: “至于炉户的报酬问题,毕竟他们也需要生活,以后把分散的炉户集中起来制盐,就可以改成按工时计酬的方式。 这一块一定要保证发放到位,不允许任何官员借故克扣。” 朱瞻基说完,看了夏原吉一眼。 他知道,无论哪种方案,一旦执行起来,总会有人从中作梗。 就像发薪这样的简单事情,即便夏原吉严格执行,下面的人也不见得会照做。 毕竟银子从国库出来到炉户手中,中间不知道会被转多少次手,谁能保证不出差错呢? 当层层盘剥后,落到炼户手中的收益,恐怕只占十分之一二。 这就是当时体制的某种缺陷。 “看来得赶紧成立银行才行!” 朱瞻基心中暗想,接着对夏原吉说道:“关于炼户报酬的具体事宜,你就自行决定吧,但有一点,必须保证这些炼户的报酬足以维持生计,不能让朝廷赚了钱,而那些为我们赚钱的人却连养家都困难。” 夏原吉听完后点头称是,并恭敬地拱手回禀:“臣遵旨!” 朱瞻基见夏原吉答应下来,便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他现在能做的事终究有限。 很多事物无法一蹴而就。 不过就目前来看,他的起点还不错。 只要以后不出差错,总有一天,积攒的力量会彻底*那些腐朽陈旧的事物。 该谈的都谈完了,夏原吉便顺势提出告退。 “那个,爹,您看看我还能做点什么?” 朱瞻基与夏原吉详细商议完后,夏原吉带着记录朱瞻基话的册子离开。 朱高炽看着这一幕,内心颇为感慨,自己这个儿子才参与朝政几天,就已经能让像夏原吉这样敢跟皇帝唱反调的大明财政重臣,在自己儿子面前毕恭毕敬。 一时之间,朱高炽既感到自豪,又有些失落。 自豪的是自己有这样的好儿子,失落的是似乎如今自己这个太子在儿子面前已没什么价值。 这让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您嘛………” 朱瞻基听到朱高炽开口,不禁一愣。 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给自己的懒散父亲安排什么任务。 毕竟父亲身体肥胖,他心里其实挺担忧的。 父亲本身就很胖,再加上朱棣这个不安分的皇帝,一心只顾着花钱、打仗。 国家的各种事务压力全压到了父亲身上。 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说已经竭尽全力。 但偏偏朱棣这个老头子特别狡猾,时不时就拿朱高炽来吓唬人。 肥胖的人身体本身就容易出问题,再加上操劳国事疲惫不堪,又被老朱吓唬。 父亲这些年还能活下来,说实话已经是奇迹了。 朱瞻基继任监国太孙后,本意是想让朱高炽趁此机会休养一番。 这些年他损耗太多,需要好好调理。 但朱高炽主动请缨,反而让朱瞻基左右为难。 一方面作为太孙,不让太子参政显得不合情理;另一方面,朱高炽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过多操劳。 见朱瞻基犹豫,朱高炽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没事,你不找我做事也行,最近你娘正督促我练太极剑呢,我可以再歇几天。” 朱瞻基哭笑不得,思量片刻后说道:“爹,其实还真有一件事挺适合您去做。” 朱高炽眼睛一亮,却又推辞道:“要是麻烦事就算了,我现在练剑也挺好。” 朱瞻基直截了当地问:“爹,您知道西汉时期的邸报吗?” 朱高炽点头回答:“邸报就是各郡国在京城设立的办事处用来传达朝廷政令的文书。” 朱瞻基赞叹道:“爹学识渊博,这太子之位您坐得稳稳的。” 朱高炽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少在这儿耍嘴皮子,快说正事。” 朱瞻基笑着解释:“邸报确实重要,但它主要面向诸侯,并不适合普通百姓。 爹,我们不如搞一份面向全国的邸报如何?” 朱高炽眼前一亮:“叫什么名字呢?” 朱瞻基脱口而出:“就叫大明皇家人民日报吧!” 朱高炽满意地点点头:“嗯,简称,人民日报!” \"一份专为普通百姓准备的邸报,让他们知晓朝廷的一些政策,宣传政策的优点,还能揭露*污吏,并且可以登载一些积极向上的文章和诗词!\" \"至于父亲您嘛,您就是这份大明皇家人民日报的第一任主编,负责审核报纸的内容!\" 朱瞻基越讲眼中越有光彩, 其实这报纸的事儿,在明末已经有了初步的样子。 甚至有人专门以此为业,送报纸给别人。 不少文人雅士也在日记中提到自己常看‘邸报’。 这种邸报除了内容比后来的报纸简单些,但作用差不多,都是统一印制的。 如果真让咱家这不太聪明的父亲来做这份报纸,这其中的好处可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从此之后他会多一个发声的机会。 \"大明皇家人民日报?\" 朱高炽念了一遍这个名称,随后有些犹豫地说: \"儿子,你觉得这个可行吗?\" \"给百姓提供邸报来报道朝廷的政策虽然很好,但百姓中识字的人不多啊!\" \"万一我们弄了这个日报,百姓却看不懂,那可就麻烦了!\" 朱瞻基听了这话倒不怎么担心,摇摇头带着几分得意笑道:\"爹,您这就有所误解了。 自古以来咱们华夏人什么都好,不过有一件事您可能不清楚。 就说这邸报的事儿吧,我敢跟你打赌,只要有一百个人里有一个识字的,看过了报纸内容,不出两天,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它的内容!\" 朱高炽眨了眨眼,没太明白朱瞻基这话的意思。 一百个人里只要一个人知道了报纸的内容,就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朱瞻基没有给自家不太聪明的父亲解释这个道理。 主要是他也说不清,总不能说农耕民族闲时爱聊些邻里八卦吧? 聊着聊着就扯到天下大事上去了。 朱高炽依旧有些怀疑,朱瞻基接着说道:\"再说,我们办报纸可不是为了挣钱,只是想宣传朝廷的政策罢了。 即使百姓看不懂,让那些读书人了解下朝政不是也好吗?等他们考取功名当了官,也不会对朝政一无所知啊!\" \"这样确实很不错!\" 朱高炽听罢,立刻点头,心中微动,毕竟他对天下士子还是颇为挂念的。 以往几次会试,他都亲自主持,深知朱瞻基所言甚是中肯。 虽然科举选了不少英才,但许多人要成为可用之才,还需历经漫长的实务历练。 否则,多数人根本无法应对繁杂事务。 第33章 工厂 这其中一大关键,就在于他们对朝事了解不足。 故而,朱高炽觉得若报纸能提前让士子熟悉朝政,倒也不失为良策。 可惜朱瞻基不知其父心中所思,若知了,怕是要忍俊不禁。 实话实说,他对大明士子大多并无好感,除个别外。 那些终日诵读四书五经、八股文的人,将来多半会成为他改革路上的障碍。 其父欲借报纸让士子知悉朝事,朱瞻基以为纯属多虑。 在他看来,如此传播利器不用来对付士子,实在可惜。 士大夫家族何以在朝野拥有巨大威势?不正是因为掌控话语权吗? 士子接收到的信息,皆为这些人希望传递的内容。 他们怎么说,士子便信。 有了士子的支持,士大夫便掌握了民间舆论。 任何不利他们的政策便是害民之举,任何与他们争夺利益的事便是与民争利! 不得不承认,纸张未兴时,士大夫靠书籍维生;纸张问世后,他们依仗的便是民意。 朱瞻基觉得与其任由他们操控民意制约自己,不如提早谋划。 利用报纸夺回话语权,免得日后被这些士大夫拿民意来刁难。 届时若有谁胆敢质疑,定教他们见识何谓“天上键仙三百万,见我也需尽低眉” 。 当然,这也算是为傻父找些消遣。 闲暇时,让他品茗赏文,何等惬意! 既不用操劳国事,又能怡情养性,岂不美哉? 而且凭自己那傻乎乎的父亲的性格,朱瞻基甚至怀疑父亲可能会对这样的事情产生兴趣! 实际上,朱高炽的想法跟朱瞻基差不多。 确定没问题之后,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工作可能是每天翻阅各位文人递来的稿件,朱高炽脸上的表情明显愉悦起来,笑着说:“好啊,儿子,这事就交给我去做吧,放心,你爹我一定给你弄得妥妥当当的!” 朱瞻基见朱高炽笑了,心里也很高兴,便点头说道:“嗯,那就这么定了,爹,明天我就让人去筹备个印刷厂,你也顺便联络一下以前受过你恩惠的那些文人或者官员,方便他们提供稿件。” “另外,关于这份日报,我想过,暂时可以分成四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作为头版,专门报道朝廷的各种政策和国家大事;另一部分为地方版,可以派人去搜集各地发生的事情,筛选后发布;第三部分可以关注民生,比如推广一些农业技术之类的内容;最后一部分留给文人墨客,让他们撰写文章,经审核后再刊发于世。” 朱高炽听朱瞻基这么说,时不时点头附和,待朱瞻基大致讲完日报的规划后,他称赞道:“不错,按照板块区分内容,这样能让不同的人看到适合他们的部分。” 朱瞻基没理睬父亲的夸奖,直接插话道:“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朱高炽正沉浸在办报的喜悦中,听到这话便点头询问:“何事?” 朱瞻基停顿片刻,一脸严肃地说:“关于这份报纸,只能由朝廷或皇室来创办,民间任何人、任何团体都不允许以任何形式或名义进行创办!” 朱高炽听后微微愣住:“不准民间创办?” ------------ 朱瞻基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准民间创办,任何私人或团体创办报纸都将受到严惩,轻者处死并销毁所办报纸,重则凌迟并抄家灭族。 未来的报纸将成为朝廷与百姓直接沟通的渠道,必须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别人要是敢尝试,就是自寻死路!” 朱瞻基语气沉重,朱高炽也不是愚钝之人,从他的言辞中立刻领会到其中深意。 想想也明白了。 要是人人都能创办报纸的话…… 若日后有人借报纸散播对朝廷不利的消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 就像攻城时常采用的攻心之计,夹带纸条之类的手法。 想到此处,朱高炽点头说道:“放心,儿子,爹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朱瞻基见自家那看似糊涂实则认真的父亲点头,便放下心来。 自家这父亲虽看似愚钝,但有时却让人觉得格外有趣。 “其余的便是些文章之类的,既然这是给百姓看的报纸,就要写得明明白白。 除开留给文人的部分,其他最好全用通俗易懂的话。” “嗯,这还得靠您手底下的那些文人呢!” 朱瞻基跟自家父亲说完办报的事后,就让他着手准备了。 想创办报纸,手下没几个能写的文人显然是不行的。 在这方面,做监国太子多年的老朱高炽,手底下能人自然不少。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像朱瞻基,找人办事要么哄骗,要么画大饼。 到现在为止,能真正帮上忙的不过寥寥几人。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有了自己的事务,朱高炽当天就写了好几封信。 至于寄给谁,朱瞻基也没问。 毕竟该交代的,他都交代得差不多了。 等报纸办起来后,到时候再把关就行。 如今压在他身上的事还不少,他也无法事事都亲自过问。 特别是关于羊毛的事,第二天朱瞻基在乾清宫打卡后, 就接到周忱的汇报,羊毛纺织厂的选址已经确定了。 …… 应天府城南,约三十里远。 这里是太子府的皇庄,平日由太子府派来的太监管理。 前几天朱瞻基从母亲那里要来这座皇庄后,便交给周忱负责。 皇庄虽名为庄,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不小的小镇。 只是里面的住户都是属于皇庄的庄户。 这些庄户有的是把田地献给皇庄的农民,有的则是原本就没有土地的人。 平时他们不仅要在庄里耕作,农闲时还要承担其他杂役。 相比一般的农夫,这些佃户所承受的剥削显然更多。 然而,与皇家庄园相比,这终究是皇室的财产。 与其他一些庄园相比,这里的情况倒还算是好很多。 朱瞻基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大批锦衣卫护卫。 周忱在他身旁,为他牵着缰绳。 正值隆冬,落叶飘零,大片土地*在外,但部分种植着油菜的土地看起来长势颇佳,一片翠绿,点缀在田野之间。 朱瞻基心想,待到春天,这里的景致定会美得令人陶醉。 这时,周忱在一旁说道: “殿下,我到达时统计了一下,目前这个村庄约有四百户人家,总计一千二百五十七人,其中五十岁以上的有两百三十人,四十岁以上的有一百四十七人,妇孺占五百四十人,其余均为青壮年!” 朱瞻基听后看向周忱,若他没算错的话,一千二百多人中,青壮年大约只有三百余人,仅占四分之一左右。 这样的比例,有些家庭甚至没有一名成年男子,要想过上好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将目光投向这些佃户,或许是首次见到这么多锦衣卫。 这些佃户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戒备和忧虑。 朱瞻基猜测,他们可能把他们一行人当作朝廷的官员了。 在这年头,百姓对官员总是心存几分惧意。 对此,朱瞻基并不感到意外,沉思片刻后对周忱说:“若无意外,此处将来会全部改建成工厂。 不过你接管这个村庄后,这些佃户不必被驱逐,有些事情可以交由他们来做,并按他们完成的工作给予报酬。” “全部改建为工厂?” 周忱闻言有些惊讶。 “没错,全部改建为工厂,我打算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汇聚各类工厂的地方!” 两人继续交谈,走了一会儿,大约十分钟,便抵达了周忱选定的地方。 这个地方位于河湾处,地势非常平坦。 朱瞻基的目光落在河湾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对周忱说道:“选得不错,就定在这里吧!” 他又指着眼前的河湾道:“靠近河流的地方,先划出大概一千亩地,若庄稼受损,到时按受损数量,对佃户予以适当补偿。” 朱瞻基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张设计图递给了周忱,“这是我绘制的建筑图,一个是纺织厂,另一个叫玻璃厂,上面标出了需要注意的细节。 你拿着这些图去找工部的工匠们,按我的规划大致建造,不用追求美观,但必须确保建成的房子宽敞、牢固、实用。” “臣遵命!” 周忱毕恭毕敬地接过图纸,仔细浏览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见状,朱瞻基笑了笑,说道:“难得出来一趟,陪我再转转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锦衣卫拉开安全距离。 待锦衣卫退至十余米外,朱瞻基下马,活动身体后看着周忱笑道:“户部已着手派人去草原采购羊毛,大约一个月后,首批羊毛便会运抵应天府。 这件事由你负责,功劳少不了你的份,我想夏原吉到时候也会向户部举荐你。” 周忱听罢,并未显出任何情绪波动,而是拱手恭敬反问:“殿下之意是?” “和聪明人交流果然省心!” 朱瞻基笑着点头,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调入工部。” “工部?” 周忱有些疑惑,本以为这位皇太孙提及此事,是要安排自己进入吏部或兵部。 毕竟他是夏原吉推荐给朱瞻基的人,属于所谓“太孙党” 的一员。 若进了吏部或兵部,对他的仕途发展显然大有裨益。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兵部则主管军事,二者均为六部中的关键部门。 而工部呢? 工部在整个六部中权责最小,地位也最低。 仅需看看现任工部尚书黄福的处境便知一二。 靖难之时,自家那位皇帝爷爷为使起兵更显正当,曾列出二十九名奸党名单。 很不幸的是,黄福名列其中。 黄福反应迅速,在朱棣攻入应天之际立刻主动归降。 朱棣为收服人心,保住了他的性命,并让他留任工部尚书一职。 否则,这个职位可能早已易主。 然而即便如此,黄福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做贰臣并非易事。 朱瞻基有意将周忱调入工部,目的是想借此削弱黄福的权力。 日后许多事务需工部协助,若工部尚书不属于自己的心腹,终究难以称心如意。 “我猜你心中一定有不少疑问。” 第34章 刺客 朱瞻基看着欲言又止的周忱,笑着说:“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工匠地位卑微,六部中连刑部都高于工部。 让你调往工部,确实是委屈了你。” “臣不敢!” 周忱闻言正色,忙行礼道,“臣乃夏大人举荐予太孙,承蒙太孙青睐,臣愿听从太孙安排。” “没什么不敢的,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跟你聊聊心里话。” 朱瞻基摆摆手,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说道,“如今许多人瞧不起工匠,不过是因为工匠地位低贱。 但仔细想想,若没了工匠,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指着远处田间忙碌的农户说道:“看见了吗?百姓耕地用的锄头、犁耙都是工匠所制,没了工匠,他们靠什么耕作?” “还有,皇上北伐时的大将军炮,士兵铠甲兵器,甚至是我们的住所,这些全出自工匠之手。” “这就是工匠的价值,可以说,世间万事万物早已离不开工匠了!” 有些*一旦揭开,往往令人始料未及。 此刻周忱听着朱瞻基的话,觉得自己身为士阶层,理应反驳。 可朱瞻基所说句句在理,让他无从反驳。 朱瞻基看到周忱的表情便明白该说的已基本说完,只需再加点猛料或许能动摇周忱的想法。 稍作停顿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段长约二十多公分的铜管递了过去。 周忱稍作停顿,一脸疑惑地问:“太孙殿下,这是什么玩意儿?” 朱瞻基轻轻抬高下巴,嘴角微扬:“我管它叫望远镜,你也可称其为千里眼。” 这望远镜是朱瞻基利用夏原吉整理纪纲家底时找到的两块水晶制成的。 当时玻璃还未普及,他造出这玩意儿,本是想拿来糊弄自己那精明的祖父,换点好处。 如今拿出来,也是想顺带让周忱见识一下。 不待周忱多问,朱瞻基接着说道:“把眼睛贴近这一头,再通过它看看远处的景致。” 周忱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遵命行事,把简易版的望远镜放到眼前。 瞬间,他的脸僵住了。 隐约留着胡茬的嘴巴缓缓张开。 这河道不算宽,约莫五十米,加上河岸,大概一百多米。 即便如此,一般*眼也大致能看清百米范围内的景象。 然而,他居然透过望远镜越过了河面,穿过稀疏的树丛,清楚地看见了对岸田间劳作的农夫。 周忱依依不舍地放下望远镜,毕恭毕敬地递还给朱瞻基,犹豫片刻后问道:“太孙殿下,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朱瞻基将望远镜收进怀中,淡然一笑:“工匠所制。” “工匠制作的?” 周忱若有所悟,随即说道:“臣恳请太孙允许臣进入工部,立刻大批量生产此物。 如今正值北伐之际,若大军配备此物,定能在辽阔草原上提前洞察敌情。” “此事不必急。” 朱瞻基听罢轻蔑一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北伐尚需时日,至少还要筹备两三个月。 因此,这种军事利器他怎会轻易交付? 不靠此物从好战的祖父那儿换些利益,实在有愧于他费尽心力制作它。 再说,玻璃尚未制成,仅用水晶成本过高,无法广泛推广。 毕竟要制作这样高质量的望远镜,必须选用毫无瑕疵的水晶,且需要技艺超群的工匠耗费大量精力精心打磨,才勉强完成了这一个。 换作常人,别说这种毫无瑕疵的水晶了,单是寻觅到一位能将其打磨为合格凸透镜的匠人,便是难事。 因此,待玻璃造出之后,再着手制作望远镜更为妥当。 该说服的人都已说服。 见周忱欲言又止,朱瞻基站起拍了拍屁股便道:“行了,走吧,回去。 等这边事毕,我会安排你入工部,此事还得与户部及夏老先生商议。” 周忱:“……” 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劲。 ------------ “太孙,北伐在即,臣以为此事需再斟酌。 若我军大量配备望远镜,夜不收的情报势必增加,两军未战,我军便已对敌情了然。” 自皇庄归来,周忱心中一直郁结。 看着骑马而过的朱瞻基,又瞥向他怀中放置望远镜的位置,心中满是遗憾。 若草原之上各军将领皆有此物,调兵遣将犹如如虎添翼。 可惜无论他如何劝说,朱瞻基始终不肯立即着手制作。 “不急,先把羊毛纺织厂的事办好再说。” 朱瞻基瞧见周忱眼中的焦急,唇角微扬: “况且战事尚未开始,临战前送去也来得及!” “可……” 周忱刚要开口,忽见前方官道上一名锦衣卫骑马疾驰而来。 待近至二三十米,那锦衣卫被护卫朱瞻基的锦衣卫拦下,立刻勒紧缰绳,骏马受控急停,锦衣卫随即翻身下马。 朱瞻基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锦衣卫下马后几步奔至朱瞻基身前不远处,随即单膝跪地: “报,太孙殿下,代指挥使命末将禀告殿下,回城时请绕道其余三门!” 说着,锦衣卫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上。 朱瞻基听锦衣卫禀报时,周忱接过了令牌递给他。 朱瞻基只扫了一眼,就确认这是张懋的令牌。 朱瞻基神情严肃地问:“起来说话,告诉我为什么张懋要我避开其他三门?” 锦衣卫谢恩后起身回话:“殿下,您中午刚出城,反贼就得到消息了。 如今应天城南门埋伏了不少反贼,他们目标就是您!” “反贼?目标是我?” 关乎自身安危,朱瞻基非常警觉。 同时他也明白,能让张懋特意提醒他绕路,这事肯定属实。 想了想,朱瞻基问:“城内现在如何?” “代指挥使已掌握所有反贼动向,但南门人多车杂,怕打草惊蛇,让反贼逃脱,所以暂未行动。” 听完,朱瞻基点头,觉得让张懋掌管锦衣卫是个明智决定。 在他看来,有些问题必须彻底解决,否则余患无穷。 留着隐患,就像长期防贼一样,只会徒增麻烦。 周忱听完锦衣卫的报告,也不再提望远镜的事,附和道:“殿下,安全第一,不如换条路进城吧?” “不急。” 朱瞻基摇头,又问锦衣卫:“既然张懋知道反贼动向,那他们的装备如何?有无弓箭或强弩之类的远程武器?” “回殿下,这批反贼仓促起事,未携带这类武器。” “仓促起事?连弓箭都没有就想刺杀我,看来真是狗急跳墙了!” 朱瞻基心里大致猜到了反贼的身份。 如今朝中纪纲的余党已被清理得差不多,剩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若要说还有谁会急切刺杀他,除了靖难派别,恐怕不会是别人。 毕竟他手中握着这些人的要害,他们是真没办法才想除掉他。 这些人想解决问题,也只能采取这种极端手段。 这些人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没有,便妄图在应天府内行刺他,简直异想天开。 毕竟身边有锦衣卫守护,即便上百人同时进攻,他们至少也能支撑二三十分钟。 而在这段时间里,五城兵马司必定能够及时赶到。 更何况,应天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锦衣卫的身影。 除了走投无路的人,谁会做这种傻事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动,转头看向身旁的周忱。 当发现两人的体型相仿时,嘴角不禁微扬,随即不动声色地向周忱招了招手。 周忱不明所以,见朱瞻基示意,便下意识走上前:“太孙有何吩咐?” 朱瞻基见他靠近,立刻笑道:“为了防止反贼逃脱,我有个主意,可以一举将他们全部擒获。 只是这需要你的帮助。” 周忱闻言一愣,但听闻能将反贼一网打尽,立即拱手答道:“太孙尽管吩咐,只要能捉拿反贼,臣万死不辞!” 朱瞻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反贼没有武器,我们又有锦衣卫保护,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我们的身形相似,一会儿咱们交换衣服,你替我骑马从南门进城如何?” 周忱沉默片刻,心中已然明了——朱瞻基这是要让自己顶包,引诱反贼攻击,成为他们的目标。 看着朱瞻基自信的笑容,周忱张口欲言,想说“不行”,但转念一想,此事虽有风险,却并非毫无可能成功。 若失败,反而可能威胁到朱瞻基的安全。 于是他苦笑着拱手道:“臣遵命。” 朱瞻基注意到他的勉强,说道:“其实我也想过亲自出面,只是……” 话未说完,就被周忱打断,他苦笑道:“太孙贵为皇室血脉,此事还是由臣代劳为宜。 不过仍需谨慎行事,请太孙多加小心才是。” 朱瞻基闻言,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跃下马背,拍拍周忱的肩膀,温和地说:“放心,一切有我。”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得相信我。 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对付那些乱党,谁听说过贼能防一辈子的?这帮乱党虽然慌忙行事,但如果长时间见不到我进城,肯定会起疑心。 一旦让他们溜了,以后怕是不得安宁!\" \"而如果他们见到咱们进城,必定会现身,那时咱们就能一举将他们全部擒获!\" 周忱:\"……\" 还能说什么呢? 眼前的皇太孙已经把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 朱瞻基说完计划,停顿片刻后,又笑着说道:\"嗯,等这事完了,我给你加薪!\" 终于听到一句正常的话,周忱心里的烦恼顿时消散,立刻拱手道:\"如此,臣多谢太孙殿下了!\" \"哈哈,走吧,去换衣服!\" 大约十来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 这一次,坐在马背上的不再是朱瞻基,而是换成了周忱。 马背上,周忱一脸不自然,并非因为害怕。 锦衣卫的能力他很清楚,既然说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只是之前是他步行,朱瞻基骑马,现在一下子变成他骑马,朱瞻基步行,他总觉得屁股下的马鞍像扎了针似的。 第35章 令牌 这可是当今的皇太孙啊! 要是将来成了皇帝,哪天突然想起这件事,他还怎么活? 越想越觉得不妥,周忱苦着脸急忙说道:“太……太孙,要不臣还是步行吧!\" 朱瞻基听了这话,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道:”哪有皇太孙不行的道理?\" 说完,他又换了一种语气道:“好了,坐稳了,别东张西望的,快进城了。 按张懋的情报,他们就在城门附近。 \" 周忱点点头:\"是!\" 两人交谈之间,已能看到不远处的城门。 作为大明的首府,应天府的人口接近千万。 结果就是城内外的行人络绎不绝,朱瞻基认为这些所谓的靖难遗孤正是看中这一点。 所以他们选在城门动手,人越多越好。 周忱不放心地对身边的锦衣卫说道:\"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太孙殿下!\" 几个锦衣卫没搭理他,但手里握刀更紧了些,人也往朱瞻基身边靠了靠。 朱瞻基注视着一群锦衣卫,他们将自己围得比还在马上的周忱还要紧,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主儿。 好好护着周大人。” 朱瞻基说完后,几个锦衣卫更贴近了周忱一些。 周忱心中有些触动,这位太孙虽然平时行事有些欠妥,但此刻的表现却令人满意。 他正这样想着,一行人已顺利穿过城门。 就在这一瞬间,周忱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人端着大盆,猛然向半空倾倒,随即满天的白面粉迅速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小心!” 周忱喊了一声,刚要下令保护朱瞻基,却发现原本站在身旁的朱瞻基不知何时已冲出了锦衣卫的保护圈。 紧接着,在人群之外传来朱瞻基压低音量的喊声:“杀,*朱瞻基!” “太孙,你……” 周忱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若非清楚这些人正是来刺杀朱瞻基的,他真想质问一句:“太孙殿下为何临阵倒戈?” 不过眼前的混乱局面容不得他多做思量。 随着朱瞻基一声令下,借着面粉的掩护,混乱之中,人群里立刻冲出十多人。 这些人身手矫健,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看到被锦衣卫保护的“朱瞻基”,他们立即挥刀直取外围的锦衣卫。 事情发生的突然,尽管事先得到警告,锦衣卫还是因飞舞的面粉迷了眼,有几人不幸被击倒。 但其余锦衣卫反应迅速,几乎是瞬间便将冲出的十几人拦截在外。 至此,事情大致告一段落。 锦衣卫早有防备,第一波攻势未能突破防线,这次刺杀自然以失败告终。 毕竟行刺本就需要一击即中,一旦失手,再次得手的机会微乎其微。 实际情况也确如此,随着空中面粉慢慢消散,早已埋伏好的锦衣卫迅速加入战局,从外围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形势瞬间逆转,成了这些人负隅顽抗,锦衣卫内外夹击。 朱瞻基倚靠在街边一家店铺门口的柱子上,表情轻松自在,看着逐渐明朗的战局,嘴角微微翘起。 “太孙,这些刺客该如何处置?” 张懋不知何时已站在朱瞻基身旁,拱手一礼问道。 朱瞻基目光落在被锦衣卫簇拥的周忱身上,未作回应,却笑着说道:“瞧瞧,这帮文人,有时候给点压力,胆子倒也不小,嗯?” 张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周忱,颔首道:“周大人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确是有几分气魄!” 朱瞻基瞟了他一眼,唇角微扬:“所以说,想跟我混个好日子,光有能力还不够,胆识同样重要。 能力我可以教你,可要是没有胆量,在紧要关头也发挥不出你的本事。” 话毕,朱瞻基不再理会陷入沉思的张懋,转而注视着已被锦衣卫制伏的刺客们,笑言道:“走吧,去诏狱,看看这次是不是一个不少!” “遵命!” 张懋点头应声,转身之际,再次扫视人群中仍端坐马背指挥锦衣卫的周忱,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他知道,眼前的周大人,恐怕很快就要平步青云了。 —— 单章 昨天隔壁刘阿姨硬要给我推荐个对象,说什么貌美如花。 我心想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对象,怎么可能非得靠相亲?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结果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富婆…… 嗯,后续故事就不多说了,今天下午三点记得来看我站短哦!三江! 三江是对新书的认可,也是大家支持的结果。 为了证明决心,我把王者荣耀、某某战场、植物大战僵尸、部落冲突、某某方块、明日之后、英雄联盟全删了! 现在我建了个qq群,欢迎大家来交个朋友!不多说了,我得去见刘阿姨给我介绍的对象了! —— “太孙殿下,还有件事末将必须汇报!” 离开刺杀现场后,张懋紧跟朱瞻基身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这样的距离既能让彼此维持尊卑有序,又能确保在紧急情况下迅速应对。 朱瞻基敏锐地察觉到潜在的危险,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内有所反应。 “何事?” 张懋话音刚落,朱瞻基便转头看他,随口问道。 “殿下,锦衣卫有消息传来,说陛下认为应天近日有些不安分,于是下令殿下前往应天查看。” “三叔要回应天了?” 朱瞻基略显惊讶。 张懋点点头,“是的,这些都是刚刚收到的情报,想来殿下此时应该已在回应天的路上了吧!” 稍作停顿后,他又犹豫地补了一句:“不过这消息有点奇怪,陛下让殿下回去查看,却又说应天局势不稳,为了殿下的安全,反倒叮嘱殿下暂时留在家中观望。” “这有什么稀奇的,无非是软禁罢了!” 朱瞻基听罢,皱眉轻哼一声。 但随即,他神情微沉,似乎心事重重。 自家三叔被召回应天并遭软禁,朱瞻基自然明白其中缘由。 毕竟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正是他自己。 他的本意是针对汉王朱高煦才对。 靖难之事的背后主使,他记得很清楚,那便是自家的二叔。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偏离了他的预想,阴差阳错间竟将三叔牵扯了进来。 细思之下,朱瞻基又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如果皇祖父真想惩处朱高燧,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将其流放海外,而非这般大费周章地召回应天,搞什么软禁的名堂。 朱瞻基隐隐觉得,此事或许并非单纯的惩罚,也许皇祖父确实有意让朱高燧回来看看。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虽未大动干戈,但所做的事也不少。 比如抄检纪纲以及接管锦衣卫。 前者证据确凿,后者更是得到了皇祖父的认可。 然而朱瞻基深知,以皇祖父的性格,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将锦衣卫交给他掌控。 否则此刻就不该将原本就统领锦衣卫的朱高燧调回。 朱瞻基自幼跟随父亲左右,早已深谙皇祖父耍弄人心的手法。 想到这里,他对张懋说道:“这件事你先留意着,等我三叔回到应天之前,提前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也好前去迎接,毕竟侄儿总得尽到迎接之礼。” 张懋没有过多思虑,便轻轻点头应允。 朱瞻基见状略作沉吟,又慎重叮嘱说:“除此之外,近来你在锦衣卫处理事务时要收敛些。 此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莫要让三爷寻得破绽,否则你怕是要吃苦头。” 张懋明白朱瞻基是在提醒自己,听后神情更为凝重地答道:“殿下请放心,末将绝不会给殿下留下话柄。” 朱瞻基看他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便笑着宽慰道:“也不必太过紧张,我三叔也就是爱打小报告罢了,不必太放在心上,记住一句话就够了。” 说着,朱瞻基拍拍张懋的肩膀,笑道:“做人低调,行事张扬,其余的,自有我在背后支撑。” 话锋一转,朱瞻基随即问道:“对了,沈文度那边最近有消息了吗?” 几天前,朱瞻基已安排沈文度从诏狱释放。 离开之时,他还给了沈文度不少新盐。 如今时间过去不多,距离他规定的十天期限也快过半了。 这几日朱瞻基事务繁忙,没太多留意,但沈文度身边有锦衣卫监视,所以朱瞻基要了解沈文度的动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张懋深知朱瞻基对沈文度的事务十分重视,日常对此也很关注,听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回禀太孙殿下,沈文度三日前抵达浙江,在十二个地点停留,期间接见了四百零一位江南富商,其中符合殿下要求的一共有一百七十三位。” 张懋说完,朱瞻基略显惊讶,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三日前才到浙江,也就是说从诏狱出来只用了两天,就找到这么多人?大明的富商竟然如此之多?” 朱瞻基的惊讶并非毫无缘由。 当初他派沈文度去做这事,正是看中了他的交际圈。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为富商中的佼佼者,沈文度必定结识了不少同侪。 然而,这个时代与后世不同,后世聚个会、发条微信就能迅速集结,而这个时代交通不便,通讯靠喊,沈文度却能如此快速召集这么多富商,自然让朱瞻基感到意外。 看到朱瞻基露出惊异之色,张懋却显得从容不迫,说道:“太孙殿下是否记得您给他的那块锦衣卫百户令牌?” “嗯,当然记得!” 朱瞻基点头回应,同时好奇地问:“这块令牌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懋提到沈文度拿到太孙赐下的令牌后,立刻派遣心腹带着令牌先行一步,无论到达何处,这名下属都会率先拜访当地最富有的商人,使得这些商人预先出城迎接。 这行为让张懋的神情略显凝重,毕竟此举不仅有损锦衣卫的形象,更是对组织声誉的一种玷污。 第36章 对联 朱瞻基听闻后,目光微亮。 他并不在意沈文度的具体做法,只关注最终成效。 尽管沈文度的做法显得投机取巧,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若让沈文度逐一劝说,恐怕即便耗尽精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达成目标。 毕竟要同时说服百位身家达百万两白银以上的商人并非易事,而让他们迅速集合更是近乎不可能。 “确实是个狡猾的策略,虽然手段略显卑劣,但我欣赏这种效率。” 朱瞻基笑着评价,并追问当前已知多少富商正赶往应天。 张懋对此感到无奈,认为若换作自己,至少会有上百种更优的方式完成此事。 但面对朱瞻基的问题,他还是如实汇报:已有三十七名富商入城,另有七八十人在途中,尚有百余位犹豫未定,其余则明确拒绝参与。 朱瞻基对此表示认可,指示张懋协助沈文度的工作,并叮嘱对已入城的商人加强监督。 随后,他决定让张懋派人请户部尚书夏原吉至太子府,并告知今日捕获之人暂留现状,维持诏狱原有规定。 沈文度的表现令朱瞻基心情愉悦,使得靖难遗孤等问题相较新盐事务变得次要了许多。 针对这些人,朱瞻基只是对那块传国玉玺感到些许兴趣罢了。 毕竟要是能把这东西弄回去,在那位皇爷爷面前可是能换得不少好处。 但若与赚钱的事相比,这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 应天城西大约三十多里,这里有一座盐山。 原本,这种盐山对于朝廷来说,简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为靠近盐山的地方根本种不出粮食,就算想卖给人家,人家也不愿意买。 然而,几天前,这里却发生了变化。 大量盐石被户部调配的炉户收集起来,运往盐山旁临时搭建的小屋内。 等它们再出来时,已经装进了一个个密封完好的袋子里。 没人知道这些盐石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敢问。 “这是第几批了?” 户部应天盐仓外,夏原吉看着一批新盐又被搬进来,他那张布满疲惫的老脸挂满了笑意。 “回大人,这是今天第三十七批了,现在户部盐仓的库存已满了十分之**。” 站在夏原吉身旁的是户部左侍郎李文郁,他与右侍郎地位相当,是户部的二把手。 不过李文郁背后是太子派系,所以新盐的事便交由他处理。 除新盐制作的具体流程外,夏原吉并未向他隐瞒太多。 也正因如此,这位户部左侍郎、三品*得知此事后,震惊不已。 起初,夏原吉让他负责一种新盐的研制时,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听说,这新盐似乎是监国太孙发明的。 他自然不抱期待,甚至听说这位皇太孙居然要用毒盐来制盐时,他觉得简直是荒谬。 众所周知,毒盐虽名为盐,但实际上是有毒的,根本不能食用。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位皇太孙竟然不知道?简直是在开玩笑吧!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户部尚书夏原吉竟然大力支持! 而当新盐最终制成时,才真正让他感到惊讶。 原本颜色发黄或发红的毒盐,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处理后,竟然变成了如同雪花般洁白的食盐。 不仅毒性全无,这些新盐的品质甚至超过了以往最顶级的食盐。 新制盐品不仅颗粒更为细密,其风味也异常纯净,再无传统食盐中的苦涩之感,连包装外观都显得高档了许多。 相较于以往的普通食盐,这种新盐的生产成本并未显着提高,几乎是平价替代。 李文郁心中已大致估算出,等这批新盐上市销售后,将为户部带来何等丰厚的回报。 毫不夸张地说,即便皇帝每年都要发动几次战事,只要控制好规模,凭借这些新盐的收益,户部完全有能力支撑。 想到此,李文郁不禁感慨地说道:“大人,在下至今仍觉恍如隔世。 若非太孙殿下想出此法,换成那些私盐贩子,朝廷恐怕难以承受其后果。” 夏原吉听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盐业历来利润丰厚,若由私盐商提出类似方案,对朝廷而言绝非小事。 但是考虑对盐税可能产生的冲击,一旦有人恶意利用,势必会积累巨额财富,这对朝廷而言无疑是一场浩劫。 然而,世上并无假设。 新盐出自太孙之手,此乃天意。 “新盐事务需加速推进,人手不足可从其他地区调配,盐仓容量不够则新建仓库,各地新盐场建设也应尽快筹备,务必在明年之前全面替换旧盐。” 夏原吉向李文郁下达了明确指令。 李文郁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毫不犹豫地应允。 此时此刻,应天府西侧官道上,乔装成难民的朱高燧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辆辆满载麻袋的马车。 他身旁还有七八个与他一样装扮的“难民”,活像是刚逃荒而来的模样。 但朱高燧脸上却挂着得意之色,一边数着马车数量,一边笑着对身边的“难民” 们说道:“你们看呐,我这大侄子就是太单纯了,他现在大概才知道我要回应天的消息呢。 肯定猜不到当我收到消息时,我已经提前回来了。” 这些所谓的难民其实是他的亲兵,也是他最为信赖的手下。 朱高燧对自己的安危很重视,因此即使乔装成难民,身边也带着不少亲信。 得意之余,朱高燧也没忘了正事,便问:“锦衣卫那边的情况如何?咱们提前离开队伍回来的事,他们有没有发现?” \"殿下尽管放宽心,锦衣卫的事我们一清二楚,绝无差错!\" \"哈哈!\" 朱高燧听罢,满意地点头,随后叮嘱道:“待会儿再派人回去一趟,让他们把队伍放缓些。 皇上有旨,让我回应天府看看,咱们也得弄个明白才是。 否则我没法向皇上交代。 \" \"是,殿下!\" \"另外,李四古的事查得如何?” \"殿下恕罪,李四古的事还在调查中,如今诏狱全被太孙的人掌控,我们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 \"别急,慢慢来,我那大侄子明里行动,我们暗中观察,稳扎稳打为妙!\" —— \"阿嚏!\" 太子府内,朱瞻基正在练字,忽然打了个喷嚏。 看着刚写完的字因这喷嚏而毁于一旦,朱瞻基心中顿感混乱不堪。 揉了揉鼻子,不由自主地咒骂起来:\"该死的,肯定又是三叔在念叨我!\" 他还在嘟囔时,忽见一名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太孙,户部尚书夏原吉在外求见!\" \"夏老头来了?\" 朱瞻基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将刚才关于朱高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急忙吩咐侍从:”快去请进来!\" \"遵命!\" 侍从领命离去,待侍从走远,朱瞻基略作迟疑,随即又摆好姿势,提起笔继续练字。 就在他专心致志之时,夏原吉已然步入室内。 这位老人虽近来事务繁忙,但精神状态极佳。 见到朱瞻基在写字,夏原吉自行行礼道:“臣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嗯!\" 朱瞻基闻声停下笔,装作刚注意到夏原吉的模样,面带笑意说道:“夏大人来了啊,刚才我太过专注,未曾察觉。 来来来,坐下说话。 \" 说着,朱瞻基又笑呵呵地对身旁侍从吩咐:”小三子,快给夏大人泡茶!\" \"是!\" 夏原吉并不推辞,啜饮了一口茶后说道:“听闻殿下召见老夫,不知有何吩咐?” “莫急,莫急!” 朱瞻基摆摆手,指着案头刚写好的字幅笑道:“夏先生先瞧瞧我写的这副对联如何?” 夏原吉心中疑惑,但听朱瞻基发话,便起身走近,凝视着那行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他低声诵读一遍,又点点头道:“妙极!此联寓意深远,风声雨声读书声皆需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皆须挂心。 殿下若存此志,我大明何愁不兴盛?” 朱瞻基听罢,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不错,这副对联此时尚未问世。 此乃明末东林党首领顾宪成题于无锡东林书院的名句。 原意是提醒学子多听政坛动态,同时号召东林人士以天下为己任,彰显抱负。 这联语的确耐人寻味。 看到夏原吉赞赏的模样,朱瞻基甚感欣慰。 毕竟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不顺手借用些经典岂不可惜? 而且抄袭东林党这类关联人物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毕竟明末那些人与他前世关系千丝万缕。 可尽管内心洋洋自得,他表面上仍谦逊地说道:“夏先生过誉了,实在愧不敢当。” 夏原吉瞄了眼故作谦卑的朱瞻基,眼皮微微抽动。 此刻他忽然怀疑,这般有内涵的对联真会出自眼前这位殿下之手?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啊。 再看桌面上虽规整但缺乏神韵的字迹,更觉可疑。 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殿下,这联可是您所写?” 朱瞻基一听就来了气。 东林党还没影儿呢,顾宪成的祖先都在念书,怎就不能是他写的? (此处已达到字符限制,剩余内容请查看完整章节。) 朱瞻基立刻严肃地说道:“夏老头,你看起来挺老实的,怎么做起事来这么不靠谱?这话又不是我写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要是能找到是谁写的,我让户部明年加倍征税!” 加倍征税? 夏原吉此刻心中确实有些动摇。 他并不怀疑朱瞻基有没有能力让户部的赋税翻倍,毕竟仅靠新盐一项,已经非常接近这个目标了。 而且新盐正是朱瞻基这个皇太孙搞出来的,得罪不起,所以他赶紧拱手道:“殿下息怒,臣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您的字还需要多加练习。” “哼!” 朱瞻基不屑地撇嘴,这字的事他也解释不清,自己的字虽练过,但顶多算工整,勉强及格。 一听提到写字,他就没了兴趣,闷闷不乐地说:“和你这老头聊这些真没劲,我跟你讲对联,你却关心我的字,算了,不说了!” 第37章 明修栈道 朱瞻基收起对联,开始谈正事:“新盐的事进展如何?我已经听说不少商人已抵达应天,不出差错的话,我会组织一场新盐商资格拍卖。 要是户部供应不上,可能会影响拍卖。” 夏原吉端正态度,恭敬答道:“殿下放心,应天的盐仓已堆满新盐,超过一亿斤,其他地方的盐仓也在紧锣密鼓建设中,年底之前至少能储备十亿斤以上。” 朱瞻基点头满意,夏原吉办事他一向信任:“盐放得久,不用算计产量,只要人手够,能产多少就产多少。” 他又补充道:“国内卖不完的盐,我会让人出口其他国家,也算一笔收入。” 夏原吉听后眼前一亮,盐是人人都离不开的东西。 在国内,为了让大家都能吃到盐,朱瞻基一直坚持低价政策。 可若是卖到国外,或许就不一样了…… 这新盐品质极佳,一斤售价一两银子并不算高。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愈发明亮,满是期待地望着朱瞻基,问道:“殿下有何指示?” “我要户部尽可能多地生产这种新盐,我会以四十文的成本价从户部购入,然后派人销售。” 朱瞻基答道。 “可是……” 夏原吉听朱瞻基依旧坚持四十文的价格,立刻着急起来,急忙说道:“太孙殿下,出口到别国的盐,咱们没必要再按五十文定价了吧?” 朱瞻基瞥了眼焦急的夏原吉,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不说别的,单是明白哪些钱该赚、哪些不该赚这一点,朱瞻基就觉得让夏原吉坐镇户部真是上天的安排。 换了其他迂腐的书生,此刻他恐怕早就怒火中烧。 不过听到夏原吉提议涨价,朱瞻基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盐价不宜过高,我会派人亲自去销售这批盐,运往他国必然面临不少风险。 之后按盈利分成,继续沿用之前的分配方式。” 夏原吉听后松了一口气,这类显而易见能获利的事,只要户部不被排除在外,他就没意见。 如果真能直接参与新盐销售利润分红,夏原吉甚至觉得比单纯提高盐价更有利。 “太孙殿下果然英明,此法甚妙,我回去后一定督促更多新盐的生产!” 夏原吉拱手说道。 “哦,还有件事,你也得留意一下。” 朱瞻基略作思考后说道。 “太孙请讲。” 朱瞻基看了看夏原吉,沉吟片刻说:“我三叔近期要回京了,估计他会盯着我,新盐的事你要多加小心,别让那些靠不住的人掺和进来,以免被我三叔抓住什么漏洞。” “殿下要回京了?” 夏原吉愣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点头。 他不是张懋那样的年轻人,很多事情听个大概就能领会其中深意。 瞄了眼朱瞻基,夏原吉问道:“太孙,这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回京里的?” 朱瞻基并未多想,只说道:“中午吧,刚传来的消息,怎么了?” 夏原吉听后微微蹙眉,犹豫片刻道:“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瞻基笑了声:“夏老头,咱们之间还这么客气?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你还不了解我?” 夏原吉苦笑着点头:“那臣斗胆直言,殿下之前虽掌控锦衣卫,对他们的事颇为清楚,但这会儿传来消息,臣以为恐怕已来不及了。” “你是说……” 朱瞻基闻言一怔。 夏原吉认真地点点头:“臣觉得殿下此刻或已抵达应天。” 听到这句话,朱瞻基心中豁然开朗。 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个长辈真是福气。 这种弯弯绕绕的事,他自己琢磨上几天几夜也不一定能想明白。 归根结底,是他对锦衣卫的情报过于信赖了。 殊不知,自家三叔也曾执掌过锦衣卫,如今这些消息,说不定正是三叔回馈给他的呢。 “难怪祖父当年要弄出东厂,这可真是未雨绸缪啊!” 朱瞻基暗自嘀咕一句,随后看向夏原吉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他确实低估了这位三叔的手段。 万万没想到,三叔竟也会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套。 不过,既已知晓,防范起来倒也不难。 夏原吉见朱瞻基领悟了,便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稍作停顿后,他又说道:“既然殿下已知情,老臣先行告退。 殿下既然可能已在应天,有些事,太孙殿下最好别在太子府议定。” “尤其殿下监国时,有些事须摆到台面上来,光明正大才好。” “嗯,我明白了。” 朱瞻基听完点点头。 他知道,这是夏原吉在提醒他。 归根结底,他现在不过是监国,上面还有皇帝呢。 如果所有事务都在太子府处理,难免让人觉得有公私混淆之嫌。 毕竟,监国理政的地方是在乾清宫,而非东宫太子府。 夏原吉见朱瞻基应允,便拱手一礼道:“老臣告退!” 朱瞻基颔首:“不必送了,夏大人。” 待夏原吉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朱瞻基目光深邃地望向空荡荡的房间,随后缓缓落座,重新提起笔继续练字。 片刻后,书房门口出现了个圆滚滚的身影。 朱瞻基瞧见朱高炽进来,忙迎上前扶他,关切地问:“父亲,您为何亲自前来?” “无妨,我能走。” 朱高炽轻轻拍开朱瞻基的手,笑着问道,“刚才看见夏原吉进来了?” 朱瞻基点头默认。 朱高炽听罢,笑吟吟地道:“儿子,你可知我上次为何一定要在正殿接见夏原吉?” 朱瞻基心知肚明,这是父亲特意来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里颇感不悦,沉声说道:“父亲,夏老头已经警告过我了,以后绝不会再将朝臣召至太子府。” “哈哈,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 夏原吉这番话可是出于一片苦心,值得嘉许。” 朱高炽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们一家人啊,我也没什么奢求,只盼平安顺遂。” “父亲请放心,孩儿定当谨记。” 朱瞻基点头,稍作思索后几步来到书桌前,取下一副对联递给朱高炽:“父亲,这是我新写的对联,打算日后贴在报社门前。” 朱高炽接过对联端详一番,随后点点头道:“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联与报社倒是很契合,只是这字……” 他再看一眼对联,又摇摇头:“这字似乎稍显稚嫩了些。” 朱瞻基:“………” 字可以差,情谊不能变。 —— 接下来的几天,朱瞻基都在焦急等待消息。 新盐虽已制成,但销售仍是关键。 沈文度的任务便是联络各地富商,其成效直接关系到计划的成功与否。 与此同时,朱瞻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三叔的消息。 按理说,三叔应早已抵达应天,可锦衣卫的情报却显示他才刚离开山西。 若非夏原吉提醒,朱瞻基或许会怀疑三叔不愿回返,故意拖延行程。 然而,有了提醒后的他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 唯一的解释便是三叔早已返回应天,只是隐藏行踪,悄然观察一切。 尽管朱瞻基已将此消息告知张懋,但由于三叔对锦衣卫了如指掌,故张懋至今仍未有任何进展。 结束一天公务后,朱瞻基回到太子府,恰遇一名锦衣卫着飞鱼服来传信,他判断要么是三叔回来了,要么是沈文度有新动态。 综合考量后,他更倾向于后者。 心中忧虑稍解,朱瞻基换上便装,来到诏狱与张懋、沈文度会合。 相较于以往,沈文度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 因受限于规矩,他今日着装朴素,无丝毫奢华之气。 “末将叩见太孙!” 沈文度起身恭敬行礼。 朱瞻基点头示意,坐定后注视着跪地的沈文度说道:“听闻你近期表现不错,应天已有不少富商慕名而来,尤其是江南一带,商贾云集。” 沈文度深知自己的一切举动难逃皇太孙法眼,于是坦诚回应:“草民不敢居功,这一切皆得益于太孙殿下授予的锦衣卫百户令牌,方能让那些富商重视我的建议。 否则,即便我再有能力,也难以轻易说服他们。” 朱瞻基闻言轻笑一声,说道:“既然是你所为,那便承认吧。 我这地方一向赏罚有度,你既已办好我的差使,我又怎会小气于赏赐。” 说着,他瞥了眼伏跪在地、几乎将头埋进尘土中的沈文度,略作思索后开口道:“要不这样,往后你在锦衣卫挂个名号,虽非正式编制,却也算一名编外人员,权职与百户相当,专听我调遣,见了我也无需自称平民了。” 此言一出,跪伏的沈文度激动地稍稍抬起脸,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之意是……不再是草民,而是成了官员?” 沈文度的反应并非没有道理。 自明朝立国以来,朝廷一直推行重农轻商的策略。 甚至在衣着上也有明确规定,一旦家中有人从事商业,全家便不得使用绸缎、纱罗,只能穿绢布或棉布。 至于跻身仕途,则更是遥不可及,商人连基本的法律保护都得不到。 直到朱棣登基后,因社会环境的变化,某些抑制商业的政策才稍有放宽,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轻微调整。 各地商人为了自保,逐渐形成了如徽商、晋商、龙游商帮和洞庭商帮等团体。 听完沈文度的话,朱瞻基点头示意认可他的能力。 沈文度的能力确实令人满意,而有才能之人无论在哪都会被重视,朱瞻基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为了让他更加尽心尽力为自己效命,朱瞻基并不介意给予一些简单的嘉奖。 给予沈文度一个锦衣卫的编外身份不过是举手之劳。 赏赐完毕,朱瞻基便切入正题:“说说具体情况吧,我看看如今有多少富商可堪大用。” 沈万三领命,立刻答道:“属下按照太孙指示,从应天出发,经江西,入广东,再至福建,最后绕回浙江,再由浙江至山东返回应天,途经五省,七十八地,结识富商一千二百余人,其中资产超过百万银两的有五百四十人。” 第38章 达官贵人 “依照太孙殿下的要求,属下逐一说明情况,最终有二百三十一人愿意前往应天,剩余未符合条件的有三百九十六人。” 沈文度说完,又谨慎地瞄了一眼闭目沉思的朱瞻基,补充道: \"此外,太孙殿下,属下认为那些资产未达标准的商人,也不该轻易舍弃,故而斗胆将他们一同召至应天!\" 沈文度话音刚落,旁边的张懋立刻投去了锐利的一瞥。 沈文度察觉到张懋的眼神,忽然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浑身一颤,赶紧低下头伏在地上。 朱瞻基看了看二人,对沈文度召集不符合条件的商人一事显得十分平静,毕竟他早已知晓此事。 扫了沈文度一眼后,说道:\"谈谈你的理由吧。 \" 张懋见朱瞻基并未追究沈文度擅作主张之事,便也没再继续责难,而是冷眼盯着沈文度的脑袋,仿佛在等待后续,一旦沈文度的回答不能令朱瞻基满意,他便会好好让这家伙重温诏狱的日子。 \"回禀太孙殿下,依殿下嘱咐属下的事务来看,殿下欲将新盐按不同地域分售给不同商户,但卖与一人或多人并无太大区别。 \" \"这些人单独来看,或许资产不足殿下要求,但他们若能联合起来,集资竞标某一区域的新盐,那么他们的财力,即便是那些大富商也难以企及。 \" \"不仅如此,这样一来,定会有更多人参与竞争,届时新盐必定能带来丰厚收益。 \" 沈文度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随后便心神不安起来。 他其实是在冒险,冒险押注眼前这位皇太孙的胸襟。 他不过是个商人,深知仅凭自己的财产,过日子绰绰有余。 但要活得体面些,将来还能穿戴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就必须紧紧抓住眼前机会。 要想攀附上这位皇太孙,成为其心腹下属,仅靠循规蹈矩是不可能的。 因此,沈文度在赌,赌这位皇太孙能接受他的这些想法。 \"嗯,你这话倒是有些道理,那些小商人虽个人资产未达标准,但聚合起来倒确实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沈文度说完,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并接着说道: “其他的想法你也可以一并说出来,关于新盐的事情你也了解不少,谈谈你的见解吧。 如果说得妥当,我不会吝啬给予你更多的机会!” “多谢殿下!” 沈文度听闻此言,面上顿时浮现出喜色,赶紧叩头谢恩。 “起来吧,张懋,拿个凳子给沈先生。” 朱瞻基微微一笑,才示意沈文度起身。 跪了许久的沈文度,此刻听到朱瞻基的话,内心的喜悦更是藏不住。 显然,这一刻朱瞻基终于认可了他。 等张懋送来小凳子,沈文度坐定后,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道: “殿下,关于新盐之事,属下确有一些想法。” “说吧。” 朱瞻基简洁明了。 “其一,依照殿下之意,殿下打算按不同地区,将新盐分发给不同富商,由他们代为销售。” “依属下之见,在拍卖时,应让各富商将出价写于纸上,不得私下串通商议,以防他们合谋,再经协商后以低价取得售卖权。” 沈文度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朱瞻基。 老实说,他想出这个主意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自然对自己提出的方案颇为自信。 但朱瞻基听了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沈文度虽然说得不少,其实第一条不过是最普通的首价密封拍卖罢了。 朱瞻基身为穿越者,对此类常用于竞标的拍卖方式再熟悉不过。 然而能让沈文度想到这种方法,倒也说明此人并非泛泛之辈,能在纪纲手下生存绝非偶然。 毕竟沈文度没有他的后世知识,这是他真正的本事。 朱瞻基点点头道:“此法可行,到时候按你说的办,接着讲。” 看到朱瞻基态度平和,沈文度暗自深吸一口气,愈加恭敬地说道: “其二,属下听闻殿下曾提及,新盐售价会很低?” “暂定为五十文,卖给盐商则为四十文,每斤盐商可赚取十文利润。” 朱瞻基答道。 沈文度听罢,立刻拱手说道:“属下冒昧,请太孙殿下考虑提高新盐售价。” 他话音未落,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依属下所见,这新盐的品质即便与眼下最优质的食盐相比,也略胜一筹。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让新盐的价格高一些?并且换个名字,专供那些权贵享用呢?” “属下以为,那些权贵们,应该不会拒绝比寻常百姓高出数倍的盐价吧。” “这样一来,新盐就能分成两种出售:一种是面向权贵的高价盐,另一种则是面向普通百姓的低价盐。 对于普通百姓,殿下仍可维持五十文甚至更低的价格,而权贵那边,则能卖出上千文,乃至数千文一斤。” “不仅如此,当那些富商竞拍新盐的销售权时,也可以分成两类。 普通的盐每斤获利十文,而高价盐则可获得更大收益。” “只是这样一来,殿下需要适当降低普通新盐的质量,最好让它们看起来更次一些,同时对供应给权贵的新盐数量加以控制,不宜过多。” 真是狡猾至极! 朱瞻基听完后,心中暗暗咒骂。 何谓无商不奸?这就是。 他原以为自己将现代的代理费、保证金、违约金等引入已足够刁钻,但和这些真正的商人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什么叫针对权贵的盐?什么叫针对百姓的盐?这*就是剥削富人罢了! 想想后世奢侈品的暴利, 再看看品牌商的高额加盟费, 同样的东西,换个名字就身价倍增? “好主意,我很满意。” 朱瞻基面上露出笑容。 管它奸不奸商,只要能赚钱就行。 把新盐分成两种,一种盐赚双份钱。 不仅利润更高,还如沈文度所言, 如果将新盐的平民版和权贵版的销售权分别出售, 那么自己又能多收一笔代理费、保证金,还有违约金。 一份盐,两份收益! 既能赚更多钱,又不妨碍计划, 有何不可? 将新盐出售给普通百姓时,只需稍微降低其外观质量即可。 这又会对整体产生何种影响呢? 新盐依旧是新盐,不仅价格更低,其本质也丝毫不逊色于供应给权贵们的盐。 对普通民众而言,能够吃到盐便是莫大的幸福,谁会在意盐的外观呢? 若真有人在意,朱瞻基认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毕竟,在温饱都成问题的时代,能享用廉价盐已是幸事,又怎会挑剔盐的模样? 至于通过剥削权贵赚钱,这对朱瞻基而言毫无负担。 劫富济贫的道理,不正是他的写照吗? ———————— 沈文度见朱瞻基对此法并无异议,便有了底气,不再多言,默默坐在小凳上静候朱瞻基指示。 朱瞻基扫了一眼,淡然笑道:“你的法子虽算不得光明磊落,但或许确有可取之处。 作为商人,你能如此精明,实在难得。 我身边正缺少像你这样的人才,日后好好做事,完成我的吩咐,荣华富贵自不会少。” “多谢太孙殿下看重,属下必当尽心尽力为殿下效劳。” 即便被称作奸商,沈文度依旧满心欢喜。 奸商就奸商吧。 他本就不以善恶自居。 深知自身价值的沈文度明白,正是因为他擅长经商之道,才得到皇太孙青睐。 既然因经商才能受宠,做个奸商又有何妨? 只要依附于皇太孙,忠心办事,谁能奈何他这个商人? “既然此法由你提出,那此事便交予你去执行。 我会让张懋协助,若有需求可直接找他;如他犹豫不定,再向我汇报。” “遵命!” 事情既已敲定,朱瞻基便着手部署。 他并未久留,还有许多事务待处理。 朱瞻基一走,只剩下张懋和沈文度二人。 少了朱瞻基在场,沈文度面对张懋时仍觉忐忑。 沈文度低眉顺眼地站在张懋面前,恭敬地说道:“往后还请张大人多多提携。” 张懋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正是自己亲手将眼前这个人送进了诏狱。 而那段日子,对他而言绝非愉快的记忆。 “张大人客气了。” 沈文度继续奉承,“能得您这样的权臣相助,实在是我的福分。” 张懋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沈文度口中的“达官贵人”,他岂不是其中之一?然而刚才,这人竟在自己面前直言策划如何算计他们这群人。 即便碍于朱瞻基的情面,张懋没有发作,但内心仍感到不适。 他忽然想到家中那些花重金购置的物品,会不会也如沈文度所说的盐一般,不过是普通之物,却因商人的包装而身价倍增? 尽管心中疑惑,张懋面上依然平静,微微点头回应沈文度的礼节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们都是为太孙殿下尽忠,若有难处,随时告知。” 这是句敷衍的话,张懋并不打算与沈文度多纠缠。 他接着说道:“我会尽快为你安排好锦衣卫编外的身份,太孙殿下刚才也提及,关于新盐的事宜,你若遇到问题可直接找我。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诏狱。” 作为勋贵,张懋向来看不起沈文度这种商人出身的人。 即便沈文度攀上了朱瞻基这条线,其底子在他眼中依旧未变。 他自然不会降低自己的身份,与沈文度深入交谈。 沈文度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满载回忆的牢房,闻言连忙感谢:“多谢张大人成全!” 张懋冷淡地点点头,随后领着沈文度离开了诏狱。 新盐之事尘埃落定,沈文度成了朱瞻基背后的隐形助手,专门联络盐商。 毕竟以朱瞻基的地位,不可能亲自动手处理这类事务。 士农工商的阶层壁垒依旧存在,朱瞻基也不敢轻易打破现状。 就算新盐能让更多百姓用上盐,这功劳也不能记在朱瞻基名下。 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虽无大碍,但对朱瞻基来说也是种困扰。 第39章 线索 而让沈文度出面操持此事,则方便得多。 倘若日后被发现私下将一份盐分成两份售卖,那些因受骗而损失惨重的权贵们即便心生怨恨,也只会针对沈文度这样的奸商出言责骂,对他构不成实质威胁。 而张懋则为沈文度提供了必要的协助。 毕竟,尽管沈文度已凭借张懋给予的身份立足,但本质上仍是一名商人。 缺乏稳固靠山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成为他人觊觎的目标。 而身为锦衣卫代指挥使的张懋便是最佳选择。 绝大多数人在面对张懋时都会有所顾忌,慎重行事。 至于那些令张懋束手无策的情况,届时他亲自出马解决也并非难事。 随着朱瞻基的指令下达,当晚,户部新盐仓库便归沈文度掌管。 沈文度负责新盐的调配,大部分用于供应普通民众,小部分专供权贵阶层。 与此同时,应天城内其他盐商也从各种渠道得知了有关新盐的信息。 在应天城的一家酒楼里,几位体态稍显富态、面容白净的商人聚在一间温暖舒适的包厢内。 桌上摆满佳肴美酒,尽管早已凉透,却无人动筷。 不久后,门被推开,一名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匆匆进入。 他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一边搓手哈气,一边迅速靠近暖炉取暖。 这时众人回过神来,有人关上门,有人望着那中年男子急切地询问:“张兄,可有消息?” 张兄闻言抬起头,一边围着暖炉转悠,一边取过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待感到全身舒畅后才说道:“朝廷的新盐计划已有眉目。 据说此次新盐分两种,其中一种因呈黄色,称为‘黄盐’,虽颜色不佳,但口感绝佳,甚至优于一些上等盐。 不过售价便宜,只需四十文即可购得!” “四十文一斤?” 听到此言,包厢内的几位商人互相对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兄并未抬头,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期待,接着补充道:“莫要高兴得太早,朝廷设定了最高售价,不得超过五十文。 据说还需缴纳保证金,若超出这一价格,不仅保证金会被收走,还得支付一笔违约金。” 有人听罢,脸色骤变,说道:“什么保证金、违约金?还有那个所谓的代理费?朝廷这是想尽办法收钱吧?我还以为能以四十文的价格买到盐呢。” 张兄叹了口气,“不能这么讲,听说这保证金,只要按朝廷要求卖盐,到时候会退还的;违约金嘛,只要不违反约定,就不用交。 新盐价低,销量自然高,咱们还是有利可图的。” “这种话也只有你能相信吧?” 有人摇头,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附和:“一斤盐能挣十文钱的利润,刨去代理费和其他开支,收益虽不多,但正如张兄所说,还是有赚头的。 毕竟盐这种东西不愁销路,要是最后保证金不要也罢,怎么卖还不是由我们决定?” 张兄瞥了那人一眼,未作声,只是稍微移开了屁股。 其他人没留意这一举动,又有人追问: “张兄,那另一种盐呢?” “对呀,张兄,另一种盐怎么样?上次我们看到的那种洁白如雪的盐?” 张兄点头:“嗯,不错,另一种盐正是我们在沈文度那里看到的那种,像雪一样白净,因此被朝廷称为雪花盐。 据说这盐罕见,朝廷定的价格是一斤十两银子,至于咱们卖多少,朝廷可没管。” “真的一斤十两银子?张兄此言当真?” 几人一听雪花盐的价格,全都两眼放光。 张兄接着说道:“自然是真的,这消息是沈文度身边的人告诉我的,还能有假?不过……” 他顿了下,众人顿时急切地催促: “不过什么?张兄快说啊!” 这些人对金钱的事分外敏感。 黄盐按规矩卖,利益显而易见。 但对于违约金、保证金之类,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不好评价。 但这雪花盐不同! 大家都见过雪花盐,像张兄说的那样洁白无瑕,比起现在最好的食盐还要出色。 更关键的是,朝廷并未规定它必须卖多少钱一斤! 其中的操作空间可不小啊。 这样品质的盐,从朝廷买来是一斤十两银子,再转手卖到二十两银子,对那些豪绅或者显贵而言,或许还有人觉得这价格便宜。 所以当张兄提到“不过” 二字时,这正是他们最在意的地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张兄并没有让大家久等,略作沉吟便解释说:“不过朝廷有规定,要卖雪花盐,得先成为黄盐的盐商,并且得按朝廷的规矩卖黄盐。 若违例,不但保证金会被没收,还可能失去新盐商的资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听说,这次不只是浙江的富商,连山东、广东、福建、江西,甚至山西的晋商都得到消息,一大群人都赶来了。 仅凭我们自己的财力,恐怕很难拿下一个地区的盐商资格。” “这确实棘手。” 众人听后,脸上的神色都有所变化,一时陷入沉思。 张兄默默观察了几人,见无人回应,便笑着说道:“我是张先,诸位兄弟也知道,我的志向不大,此次的目的并非雪花盐,只想做黄盐的盐商,薄利多销,维持生计应该不成问题。 既然诸位兄弟看得起我,不如咱们一起联手如何?” …… …… 应天城南的化莲寺,这座小寺庙只有七八名僧人,但住持因心地善良而闻名,常常布施粥饭,因此这里成了不少难民的落脚之地。 在化莲寺的一间简陋厢房里,住持恭敬地站在一位难民面前。 桌上摆着几盘肉菜和一壶好酒。 朱高燧吃喝完毕,满意地看着住持问道:“那天我看到的马车,有没有新的线索?” 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才答道:“王爷,那马车上装的是朝廷新制的一种盐,近日各地商人纷纷汇聚应天,据说都是为这种盐而来。” “新盐?” 朱高燧闻言看向住持,住持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说:“王爷,请过目。” 朱高燧接过包裹,揭开一看,里面那洁白如霜的盐让他微愣片刻,又轻轻挑起一点,舌尖轻触,顿时精神一振,目光转向主持说道: “这盐出自哪里?为何本王从未听闻?是否能登记在我的名下?” 听到朱高燧的询问,主持略显无奈地答道:“回禀王爷,此盐据说是户部近来所造,至于产地,属下不知。 主管此事的是户部右侍郎李文郁,其中还有户部尚书夏原吉的谋划,所有安排都十分隐秘,根本无从探知。” “这绝不可能!” 朱高燧眉头紧锁,自语般疑惑道:“若真是户部所为,我怎会毫无察觉?难道是他们近日突然搞出来的?即便如此,也不该完全查不到线索才是。” 主持静静听着,未作回应,只是低头默念佛号。 待朱高燧自言自语一番后,抬头发现主持在诵经,便不在意地吩咐道:“再去打探,务必多关注这新盐之事。 总觉得这背后不简单,先查清盐场的位置,若有条件,直接归于我名下。” “遵命!” ——应天府迎来了1414年的首场冬雪! 清晨,朱瞻基推开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太子府,心情莫名沉重。 在凛冽的寒风中,他一路疾行至乾清宫,刚进殿门,就有朝臣陆续到来。 这些年迈的大臣们显然都被冻得够呛,能进入乾清宫议事的基本都在四十岁以上,而过了四十岁的人大多已显老态,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冬日严寒,朱瞻基望着人群中的几位老臣,暗自担忧,唯恐他们受不住这冷气晕倒。 礼毕之后,他立即让人送来了热茶与热水,生怕万一出事,传出去会被指责对长辈照顾不周。 “太孙殿下,前几天河北送来奏折,称遭遇雪灾,恳请朝廷拨银三万两救灾!” —— 刚坐稳位置,杨士奇就递过三个奏折,朱瞻基一看,全与雪灾有关。 虽说瑞雪能兆丰年,但冬季总是最艰难的时节。 南方虽有寒风刺骨,但影响不大,可北方不同,大雪压塌房屋,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 即便在后世,每年冬天也会有人因寒冷丧生,更何况这个没有棉衣棉被的时代。 很多家庭仅有一条裤子、一双草鞋,住的还是土木结构的简陋房屋,有的甚至只是草棚,漏风又不结实。 一场大雪下来,性命堪忧。 朱瞻基对此也无计可施,毕竟百姓生活艰难。 他只能按旧例拨钱送粮,尽力减少伤亡。 幸好户部还算慷慨,赈灾银两充足。 处理完这些奏折已近中午,稍作用餐后便接到沈文度的消息,邀请他去淮南会馆参与新盐拍卖。 这种事情本无需他亲临,但他想去看看大明商人的财力。 就像割韭菜一样,得掌握时机,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而这次拍卖会正是了解的最佳时机,他自然不会错过。 他到达淮南会馆时,张懋与沈文度早已等候多时。 朱瞻基此番出行并未带太多随从,只是简单装扮,宛如寻常富家子弟,仅随身带着一名小厮。 进入淮南会馆后,得知消息的张懋和沈文度立刻引他入顶层一间密室。 “末将张懋拜见太孙!” “属下沈文度拜见太孙!” 行礼完毕,朱瞻基转向沈文度询问道:“一切准备就绪?” 沈文度听罢,嘴角微扬,自信答道:“殿下放心,万事已安排妥当。 据我安插于商贾中的探子回报,许多人此次都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好。” 朱瞻基点头,对沈文度的回答颇为满意。 毕竟此人出身商界,不会耍官场那套繁复伎俩。 “准备完毕,你去安排启动,结束后把所有报价递给我过目。” “遵命。” 沈文度领命退下。 第40章 四大名着 待沈文度离去,朱瞻基才转向张懋问道:“三叔那边可有音讯?” 张懋闻声忙道:“回太孙,照您吩咐,此次未动用锦衣卫旧部,而是派了新人调查,果然有所发现。” 朱瞻基本是随意一问,没想到张懋真查到了线索,顿时来了兴趣,笑道:“讲讲看。” 张懋拱手道:“太孙,数日前几位新人探得,在七八天前,*殿下队伍里不知从何处迎来一群难民,收留后款待丰盛,临别还派人护送出营。” 兄弟们循线追踪,发现这些人离营后一路南行,巧妙避开沿途锦衣卫暗哨。 按时间推算,五天前他们应已抵达应天,但之后便似人间蒸发,最后现身是在城南,料想此刻仍在该区域附近。” “城南那边住的多是些显赫人物,不易搜寻,不过我已经安排不少新入伙的兄弟在城南监视,一旦*出现,相信不用太久便会传来消息。” 朱瞻基听后微微颔首,他对这位三叔倒真是颇为欣赏。 听到张懋所言,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三叔定是假扮成难民混进应天的。 一个正经王爷竟能委屈自己扮演难民,若说他没有几分智慧,那是在冤枉他了。 不过这聪明才智似乎不太愿意往正道上使。 他总是挖空心思找别人的毛病,行事格局也显得有些狭隘。 朱瞻基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位三叔,觉得他的能力也就那样。 唯一让他困扰的是,最近关于新盐的事,关乎他后续一系列计划。 担心这位三叔趁机捣乱。 见张懋快要把人揪出来了,朱瞻基便不再追问,淡然说道:“继续盯着,别让三叔搅局就行,其他的事你自己酌情处理!” “遵命!” 张懋闻言点头。 二人交谈之际,楼下拍卖会已正式开始。 明朝的盐铁生意一直管控得很严。 毕竟盐铁涉及重要军需和国家大半税收。 开国以来,无论朱元璋还是朱棣,军费主要靠盐税支撑。 过去买卖食盐必须凭盐引,无盐引便是私盐,查获后不仅要杀头,家产充公,连家属也难逃厄运。 尽管如此,私盐的暴利仍吸引无数人铤而走险。 然而如今不同了,朝廷推出新盐政策,只需参与竞拍,出价高者即可获得某地食盐买卖权。 与盐引制度相比,这种方式更为开放,盐引则是按配额获取销售资格。 而且取得盐引并非易事,不仅耗费巨资,还需疏通关系,单有钱是不行的。 当关于新盐的消息传开,对绝大多数商人而言,这无异于天降喜讯。 正因如此,这座淮南会馆此刻几乎座无虚席,汇聚了来自大明四面八方的商贾。 有的商人是应沈文度之邀而来,有的则是听闻此事后自行前来。 其中,自发而至的队伍里,首推晋商。 说到这些晋商,他们最初的财富便源于盐业。 明朝初期,朝廷屡次北伐,军粮运输困难重重,于是沿用了宋朝遗留下来的“开中法” 。 所谓“开中法”,便是利用某种物品,如食盐、茶叶等,作为交易媒介,招徕商人输送军粮、马匹等物资。 晋商能够发迹,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地理位置的优势,直到后来,大明失去北伐的能力,“开中法” 失去了意义,晋商才转向其他领域。 对于此次朝廷推出的新型食盐,这些依靠盐业起家的晋商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朱瞻基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未加以阻拦。 毕竟目前晋商并无明显过失,尽管内心对其并无好感,但他清楚,天下商人皆是如此,今日打压晋商,明日也会有新的商家取而代之。 最好的策略,就是将他们视为韭菜,该收割时便收割,该培育时也得给予滋养!若不幸有哪颗“韭菜” 枯萎了,那时再更换新的即可。 此时,淮南会馆一楼原为大厅的空间已被重新布置成扇形区域,扇形的顶端设有一个高台,上面,沈文度从秦淮河那边请来的几位青楼女子正翩翩起舞。 与高台遥相呼应的是半开放式结构的二楼和三楼,以及一楼的部分区域。 此时,这些地方早已坐满了商人,他们对舞台上那些*的表演兴致缺缺。 这些人此刻满心期待的,是即将开始的拍卖会。 好在朱瞻基下令之后,沈文度也没有让大家久等,舞曲结束之际,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沈文度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女子退下,随后亲自登上了高台。 台下的观众,楼上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沈文度抬手示意,原本喧哗之处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他向四周行了一礼,笑着开口说道: “今日诸位同行在此相聚,沈某深感荣幸,感谢诸位的到来。 拍卖结束之后,我还特意请了几位秦淮名伶为大家助兴,希望各位玩得开心、尽兴。” 这不过是些例行公事的客套话,沈文度深知,生意场上的人往往不拘小节,他自然懂得如何与这些同行打交道。 话音刚落,果真引来了不少附和之声。 商人不同于书生,他们行事直爽,毫不扭捏。 待沈文度讲完开场白,早已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商人们立刻催促起来: “沈掌柜,人都到齐了,也该开始了,您别再拖了。” “对啊,沈掌柜,我们都是听闻您的邀请才赶来的,您别磨蹭了,快开始吧!” …… 顶层,朱瞻基所在包厢里,他瞥了眼身旁的张懋笑道:“等会儿喊得最起劲的,恐怕多半是来混热闹的。” 张懋听罢,二话不说便点头附和:“殿下说得极是。” 朱瞻基:“……” …… 楼下,沈文度看着众人催促,微微一笑,随即挥了下手。 立刻就有侍女端着一摞白纸和笔走向所有商人。 众人不明所以时,沈文度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某就不多耽误时间了,发给大家的纸和笔,拿到后请大家核对纸上的名字和籍贯是否准确。 若无误,请写下近期的住址,随后记下想要竞拍的新盐代理地区及所需费用。” 说完,他停顿片刻,也没去看台下那些因他的要求而愣住的商人,继续说道: “写好后只需举手示意,自会有专人来收取。 这些东西我会亲自交给户部。 如若中标,户部会派人告知你们,到时只要带上准备好的银两,便可直接找我买盐。” “当然,我也得提醒各位,切勿盲目出价,若最终无法缴纳代理费用,锦衣卫的牢房可有不少空位等着呢。” —— 一番话,柔中有刚。 沈文度话音落下,台下顿时一片茫然。 他们原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公开拍卖,对竞争对手的情况有所了解,并做了相应的准备。 不少大商人或有后台的人都私下协商,默契划分了利益范围。 大家都打算在拍卖时随便报个价格应付过去,既省了自己的钱,也让朝廷满意,顺利拿到新盐的销售权。 然而,沈文度此举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若是在纸上写下价格,就可能出现许多难以掌控的因素。 一方面,谁能保证原先谈妥的盟友不会临时抬价,抢走本属于自己的份额;另一方面,有背景的人也无法通过后台施压让他人抬价。 原本是公开竞拍时,这些有身份的人还能隐秘威胁,现在改为书面报价,谁也不知道对手是谁,更担心伙伴是否会背叛。 一时之间,无人动手,大家互相观望,等待别人先写。 虽然看似只是写个数字,但比以往任何拍卖都困难。 这个简单的数字,没人催促,却耗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最后,拍卖结束后,商人们都无心欣赏沈文度请来的佳丽,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即使寒冬腊月,仍汗流浃背。 拍卖一完,立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旁敲侧击打听别人的出价。 此刻,曾经的合作伙伴或同行之间已没了往日的情谊,彼此充满警惕、怀疑和防备。 商人本就精明,没人会相信,在这种非公开场合,过去的盟友不会趁机给自己一刀。 如果还抱有虚假的信任,那不是愚蠢就是无知。 淮南会馆顶层的雅间里,朱瞻基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茶,偶尔啜饮一口。 同时,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确实,这就是那位不久前离世的罗老先生所着的《三国演义》。 不过,“三国演义” 只是这本书的简称,它的完整名字其实是《三国志通俗演义》。 毕竟不能一直枯坐,他得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读小说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的是,如今的四大名着中,《西游记》与《红楼梦》的作者尚未诞生,而《水浒传》虽已问世,却不是朱瞻基的菜。 此刻,他正沉浸在“三英战吕布” 的情节里。 忽然,房门被推开,沈文度抱着整理好的报价单走进来。 他先将报价单小心翼翼地放在朱瞻基面前,然后退后几步行礼,说道:“太孙殿下,拍卖已经结束,各地富商的报价全都在这儿了。” 朱瞻基听到后放下书本,随手拿起眼前的报价单开始浏览。 他主要关注应天府、浙江、江西,以及湖广、福建、山东、山西等地的报价。 这些区域都是人口大省,即便人口最少的地方也有四五百万,而人口最多的应天府更是超过千万。 相应的,参与竞拍这些地方的商人,给出的价格也一定是最高的。 至于那些人口较少的地方,如北平、四川、云南等地,由于人口不足百万,参与竞拍的商人自然少了许多,价格也相对较低。 沈文度注意到朱瞻基正在查看报价单,便解释道:“太孙殿下,这些报价收上来之后,属下已经让人梳理了一遍。 其中报价最高的当属浙江的雪花盐代理权,被浙江的龙游商帮联合拿下,出价为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其次是应天府,雪花盐的最高出价为一千三百万两白银。” 第41章 沈文度 朱瞻基一边继续翻阅报价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按最高价计算,各地总计多少银子?” 沈文度显然早有准备,回答得毫不犹豫:“普通黄盐代理费合计四千七百万两白银,其中应天府最高,为五百七十万两白银;雪花盐代理费总计一万三千三百万两白银,两项加起来正好是一万八千万两白银。” “很好。” 朱瞻基听完沈文度的报告,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依照他与夏原吉的商议内容。 新盐销售所得的利益分配中,不论商人购买的是普通黄盐还是雪花盐,户部每斤仅收取四十文。 这意味着除了这四十文归户部独享之外,其余部分——无论是代理费用,还是因商家违约而扣押的保证金,乃至雪花盐每斤减去户部四十文后的盈利——都将按户部、朱瞻基以及他的祖父三方的三比三比四比例分成! 换言之,这总计一万八千万两白银的收益里,朱瞻基能分到30%,约等于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哇!” 他暗自估算完结果,竟被吓了一跳。 虽然预料到盐业会盈利丰厚,但没料到单凭代理费用这一项,他只需占三成股份,就能净赚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而且这代理权限才两年! 这样算下来,每年平均下来仅靠代理费用就能稳稳地进账两千七百万两白银。 这纯粹是无本生利的买卖,简直如同空手取利。 不仅如此,其他收入如保证金和雪花盐减去四十天后的利润也未计入其中,若将所有收益合计,一年下来轻松突破五千万两白银绝对不成问题。 朱瞻基内心感叹自己的明智,庆幸当初慧眼识珠提拔沈文度,并采纳了他的“一盐两卖” 方案。 否则仅靠传统的盐业拍卖,绝不可能达到如此高额回报。 这一点从黄盐和雪花盐的成交价格便可见一斑,雪花盐的价格几乎已是黄盐的三倍。 若是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这次的代理费用最多也不过七八千万两白银罢了。 与此同时,他对大明商人的富有程度愈加艳羡。 难怪后世资料显示,仅晋商一家,将八大财团的库存白银相加,就已经远超一亿两白银! 这仅仅是晋商,要知道与晋商同等级别的还有陕商及徽商。 “看来大明并非真正的贫穷,只是朝廷和大多数民众罢了。” 朱瞻基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商人们平日里低调行事,加之太祖皇帝竭力压制。 表面看起来个个苦不堪言,但经历了这场拍卖之后,朱瞻基终于见识到了大明商界隐藏的巨大能量。 明末有人认为,资本主义早在明朝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如果朱瞻基长期掌控如此巨大的财富,他自己也会有所动摇。 不谈贿赂官员的事情,至少对读书人进行投资应该是必然的。 “绝不能让资本主义滋生,大明唯一的资本只能是朱家,任何人妄图涉足资本,都要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待割的韭菜。” 朱瞻基内心暗自立誓,随后又埋头查看那些报价单。 片刻之后,他疑惑地说道:“我记得三宣六慰司也在本次拍卖名单中,为何无人问津?” 这里的三宣六慰司指代的是大明西南区域。 尽管从表面上看,无论是在经济、人口、国土面积还是军事方面,明朝都不算顶尖,但它的疆域绝不小。 不说最北端的奴儿干都司,仅最南端的三宣六慰司就几乎临近后世印度洋的出海口。 先祖太祖皇帝当年的征战并非史书中轻描淡写的“驱逐鞑靼、恢复中华” 这么简单。 因为云贵地区的土司依然效忠蒙元,朱元璋派遣大将傅友德、蓝玉、沐英等率三十万大军南征。 在傅友德和蓝玉的指挥下,明军迅速占领了整个云贵地区。 得知云贵平定后,朱元璋非常高兴,下令傅友德、蓝玉返回京城,并给义子沐英发去诏书,让他带领剩余军队世代驻守云南。 沐氏因此成为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的“黔国公”,世袭总兵官,佩戴征南将军印。 这也是云南得以归属的重要原因。 所谓三宣六慰司,是为了管理这些土司而设立的机构。 三宣包括: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 六慰则有: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而三宣六慰司往南,只需穿过一小片密林,便能到达印度洋出海口。 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即便放在现代,用“梦寐以求” 来形容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沐家势力过大,渐渐引起朝廷的猜疑,被逐步削弱影响力。 加上推行改土归流政策后,西南地区的土着反抗加剧,大明多次征讨均未成功。 直到三宣六慰的控制逐渐松动。 然而当下的大明,已非日后之大明。 大明军力鼎盛,单看表面上,沐家就在西南之地形成强大的震慑。 而朝廷方面还有英国公张辅坐镇,这位的存在简直就是西南土着的噩梦。 可以说,如今的西南对大明的统治还是相当认可的,身为大明子民的荣耀感也很强烈。 这让朱瞻基颇为疑惑,三宣六慰司人口众多,公开统计显示约有四百万之众。 按每人每年需十斤盐计算,一年就要四千万斤盐,这绝不是小数目。 如此情况下,理应不会无人问津才对。 沈文度听后额上渗出冷汗,急忙回禀:“回太孙殿下,尽管西南受大明统辖,但仍有土人时常作乱,虽规模不大且能迅速平息,可那些对当地不熟悉的商贾仍不敢贸然前往,轻则损失财物,重则性命堪忧。 属下与那里的富商也无深交,加之西南离应天甚远,故而无人涉足。” 朱瞻基听完点点头,并未责备沈文度。 毕竟沈文度做得已经很到位了。 至于西南,朱瞻基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应该属实。 “终究是大明在那里统治薄弱啊!” 朱瞻基摇头叹息,心中也有些无奈。 以他目前的能力,即便想要有所作为,也无能为力。 “这样的话,三宣六慰司的新盐买卖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我会告知沐王府一声,若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你可以直接找沐王府求助。” “属下遵命!” 沈文度闻言大喜,忙不迭答应。 对于新盐生意,他岂会不动心? 只是朱瞻基没提之前,他也未曾动手。 如今朱瞻基开口,虽仅是西南这一不算富裕的区域,但有沐王府相助,自然不会再有太大难题。 朱瞻基看他答应下来,又说道:“你在贩卖私盐时,也要派人弄清当地土人的情况、地形、人口聚集地及道路等,最好还能多招揽些土人,我将来会有大用。” 沈文度听后心中一凛,不敢多问,忙点头应允。 旁边站着的张懋听了这话,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出身于功臣之家,父亲当年因征伐安南而被封为英国公,对此类事务怎能不敏感? 太孙殿下所说的刺探土人状况、地形、聚集区域及道路等,岂不正是借助售卖食盐之机,深入调查土人的防御部署,以便将来大举进攻时提前获取情报? 至于笼络土人,这难道不是为了未来的军事行动寻找向导? 对一名胸怀壮志的功臣后代来说,最渴望的莫过于一场大战。 因此此刻张懋内心激动,甚至有些失态,心跳不禁加快。 张懋的反应并未逃过朱瞻基的眼睛,但他并未多言。 西南之地非打不可。 名义上虽属大明管辖,但实际上各地土司权力极大,与*的土皇帝无异。 欲长久稳固,必须彻底征服,让这些土人彻底离开山林,废除他们的政权,使之再无组织军队的能力。 让西南成为大明领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后世的印度洋出海口,是人人都垂涎的地方。 若能掌控此处,其利益难以估量。 仅看印度洋海域,一旦控制了出海口,欧洲便尽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战则战,商则商,无论从战略还是经济角度看,这个地方的价值无可替代。 眼前的机会就在眼前,印度洋的出海口距离大明不过是一片密林的距离。 朱瞻基绝不会放过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在他心中,西南不仅需要攻打,周边的小国也要狠狠打击,打击程度要超过草原上的战役,直至这里彻底平静,不见一丝叛乱,不留一个土人政权残存。 将这里变成大明南部最稳定的出海港。 可惜,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底。 太祖皇帝的目光毕竟还有些狭窄啊! 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历代*的目光似乎都局限于北方,对南方的关注则相对较少,更多时候只是安抚而已,因南方从未有过足以构成真正威胁的敌手。 短时间内,即便朱瞻基想劝服朱棣,也是徒劳无功。 与其冒险去说服朱棣,倒不如提前做好自己的准备。 到时候亲自行动便是,无论是借操练军队之名,还是利用某个叛乱的机会,只要手中有钱,总能找到解决之道。 退一步讲,他还可以耐心等待朱棣同意组建幼军之时,再带着幼军以训练为由出征。 如今他已经通过出售食盐积累了启动资金,往后各类财富将源源不断涌入。 未来充满希望,朱瞻基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规划。 看完所有商人的报价单后,按照沈文度的建议,朱瞻基挑选出符合条件的竞标人选,并将他们的名单与资料抄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身边的张懋。 “这份名单你派人交给夏原吉,记住,你不必亲自前往。” 张懋是自己人,朱瞻基明白有些事情必须有所保留,毕竟三叔一直在暗中观察。 朱瞻基虽无所畏惧,但有时还是低调为妙。 张懋本想请缨参与征讨西南的行动,却听到了朱瞻基的指示,便立刻点头应允。 接过名单后迅速出门,没多久便返回。 朱瞻基见状,便知事情已经妥善安排妥当。 看向一旁的沈文度,微微一笑说道:“这次多亏你帮忙,待新盐事务处理完毕,我自会有新的安排给你。 第42章 喝酒 过些日子,我会向皇上汇报你的贡献,顺便帮你争取一套飞鱼服,如此一来,你在朝中也算有个正式身份,行走江湖也不失体面。” 沈文度闻言激动不已,飞鱼服他是知晓的,这可是皇帝特赐之物,非同小可。 一旦这东西被穿上,就等于宣告他正式归属于皇帝麾下,即便只是一个商人,哪怕是普通的四五品官员,也会对他礼让三分。 即便是一些权高位重的人物,也不再敢轻易招惹他。 这份好处,远远胜过任何官职带来的便利。 朱瞻基对沈文度的表现颇为认可。 不过是一件飞鱼服罢了,朱瞻基根本不相信朱家的祖辈会因区区钱财而有所犹豫! 毕竟那一万八千万两银子,其中四成都归了他们这一脉。 这相当于七千二百万两银子,足够抵得上明朝两三年的税赋了。 若全数用于军费,足以支撑多久? 如此庞大的财富,换来的只是一件飞鱼服,估计朱家的老祖宗都会为此乐得合不拢嘴。 恨不得立刻下令做它个几十件! 然而,尽管内心对沈文度的态度感到满意,朱瞻基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不必多言,跟我做事,若有功劳,必有厚报。” 说罢,他又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接着道:“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若有紧急情况,按惯例先找张懋,他若无能为力,再来找我。” “遵命!” 沈文度闻言立时毕恭毕敬地回应。 见状,朱瞻基并未久留,随手一指桌上那堆投标商人名单,示意张懋取走,随后便迈步离去。 待离开淮南会馆后,朱瞻基坐进张懋准备的马车时,转头问身旁的张懋: “那些名单看到了吧?凡是出价十万两以上的,派人暗中监视。 我不需要知道他们的饮食起居,只需了解他们日常赚了多少银子、花了多少、余存几何即可。 明白了吗?” 张懋听后稍显疑惑,随即迅速点头答应: “殿下请放心,末将必定查清!” “好。” 朱瞻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换了话题问道:“对了,上次让你抓的人抓得如何了?” 他所指的是按照解缙提供的名单抓捕相关人员以编纂教材的事。 此事已过去许久,这几日朱瞻基忙于食盐事务,未曾过多关注。 不过算算时间,他认为此事应该差不多完成了才是。 解缙递上的那份名单里,尽是些朝中官职不大之人。 对于锦衣卫而言,随便找个借口安罪于人,不过是寻常之事。 果然,朱瞻基话音刚落,张懋立刻笑着说道:“太孙殿下,末将依照解学士的名单,已将名单上的人悉数拘押至诏狱,全按您的吩咐,分别关押且远离解学士。 起初他们还不安分,破口大骂末将为奸佞之徒,似那纪纲一流,但后来末将告知实情,说是解学士所列之名后,这些人便消停不少。” “咳!” 朱瞻基听了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尽管朱瞻基确实存心让解缙背黑锅, 却也绝无将其置于死地之意。 经张懋这般操作,朱瞻基估摸着即便解缙日后从诏狱放出,也只敢在大白天溜达了。 否则,迟早会被某些人暗算! 朱瞻基心中默哀一番,随即问道:“解缙可还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事未提及?” 张懋答道:“末将问过几回,他确已无遗漏。” 朱瞻基微笑:“那便去瞧瞧他们,也好着手我交代的事了!” 想了想,朱瞻基又嘱咐道:“对了,替我带壶好酒!” 张懋点头应下。 打完招呼,马车转向,再次驶向诏狱。 朱瞻基并非首次前来诏狱, 许多锦衣卫见了他都赶紧上前行礼。 朱瞻基摆摆手,随张懋前往上次囚禁解缙之处。 因朱瞻基的关照,解缙虽在诏狱,生活却过得惬意。 每日小酌几杯,小吃几口,兴致来时还能哼几句。 朱瞻基到达时,这家伙正哼唱着一首朱瞻基从未听过的曲子。 宽敞的牢房显然被打理过。 原先的草垫已被一张铺有厚棉被的梨花木床取代。 被褥整齐地叠放着,地板清扫得干干净净,四周还摆放着暖炉。 四面烛光摇曳,竟显出几分明亮宽敞。 原本昏暗的牢房,此刻竟透着些许奢华气息。 一张八仙桌上,一壶小酒,两三盘小菜,解缙衣衫松散,半靠在椅上,眯着眼,嘴里哼哼唧唧。 朱瞻基若非知晓这是诏狱,怕是要以为这人正在享受悠闲时光。 “解先生!” 他笑意盈盈地示意张懋打开牢门,随后迈步走入其中。 解缙听见动静睁开眼,见到朱瞻基后便摇晃着身子站起身,带着笑意作揖道:“罪臣解缙,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嗅到酒气,略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这般文人作风倒是典型,今日有酒今日欢,明日烦恼明日担,不知若是知道张懋所为,还能否如此悠然自得? 朱瞻基忍俊不禁,挥挥手在八仙桌旁落座。 显然张懋常来探问,此处已备好两人座位。 解缙行礼完毕,虽似醉态,却头脑尚清,猜到朱瞻基此番定是有要事相谈。 待朱瞻基坐下,他便开口:“太孙殿下,先前呈上的名单,您是否已与诸位商议妥当?这几日我对殿下提及的书籍亦有所思,若殿下已有安排,此事便可着手。” “莫急莫急!” 朱瞻基笑着摆手,示意解缙就座,接着说道: “解先生为此事费心不少,我深感感激。 适才特意带来秦淮河畔的好酒,尝尝如何?” 话音未落,张懋便拎着准备好的佳酿入内,在桌上摆上新杯,为二人斟满。 朱瞻基举杯示意,解缙毫不拘谨,于对面坐下,同样端杯敬过朱瞻基,随即细细品尝。 相较往昔,朱瞻基察觉此人近来饮食应是有所改善,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意。 尽管仍具几分洒脱,却无粗俗之态。 头发与衣衫似经打理,即便微醺,也多了几分神采。 饮酒间,朱瞻基为其续杯,闲话家常:“解先生在诏狱中可还习惯?” 听闻此言,解缙立刻眉开眼笑地应声道:“太孙殿下真是体恤下情,这几日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坦。 多谢太孙殿下的关照!” 随即,他也不拘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瞻基对此并不介意,他本就不爱饮酒,见解缙饮一杯,便为其斟满一杯。 两人边闲话家常,边让解缙浅酌几口,待其有了几分醉意,朱瞻基才笑意盈盈地放下酒壶说道:“有一事要告知解先生,稍后还需烦劳您相助。” 解缙早已微醺,再加上朱瞻基又添了几杯酒,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 听见朱瞻基说话,他还以为又是日常闲谈,便醉眼朦胧地答道:“太孙殿下客气了,但有所命,解某定当从命,绝不推辞!” “咳,既然解先生如此表态,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朱瞻基嘴角含笑,话锋一转说道:“前几天解先生给出的人名单,为了让这些人配合咱们的工作,我已经将他们请进了诏狱,这样更便于配合解先生开展行动。 目前人已全部到位,只是他们刚来时可能有些不满情绪。 稍后我会安排他们与解先生见面,还望解先生多多开导他们才是!”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解缙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摆摆手说道,“太孙殿下只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我推荐的,保证他们会积极配合。 而且让他们参与进来是对他们的信任,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有解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朱瞻基悠然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张懋,眼神示意了一下,随后用一种命令式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见没有?去请那些老先生过来,顺便准备些上好的酒菜款待他们。” 张懋眯着眼看了看旁边醉得不成样的解缙,嘴角浮现一丝同情。 朱瞻基又对解缙拱了拱手,说道:“待会儿就拜托解先生了。” 解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我在,绝没问题。” 朱瞻基满意地笑了,随后离开。 牢门外,张懋正等着朱瞻基出来,一看见他出现,便满脸欲言又止地凑近。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笑叹道:“看到了吧,酒能坏事,酒真能坏事,古人说得没错啊。” 张懋无语。 “殿下说得极是。” 强忍笑意,张懋心中暗自发誓,回去一定要戒酒!否则一旦喝醉了被殿下抓住把柄,怕是会被折腾得够呛。 想起解缙当初就是因酒席而栽跟头的,张懋更坚定了决心。 朱瞻基没等多久,锦衣卫很快带来了一群年岁不小的老人。 朱瞻基并未现身,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身。 他不想被这些老先生看到,毕竟他们的怒气未消,自己若现身,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另一边,解缙得知消息后,看到人群到来,立刻欢喜地上前迎接。 “各位兄长总算来了,期盼大家许久!” 寒暄完,解缙无视那些见到他后表情骤变的人,正色道: “诸位兄长,听说你们进来时不太高兴,我不解啊。 这事可是我全力向太孙殿下举荐你们,你们才有今日之荣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来,一起进来饮酒。” “好,好!” 解缙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听到这话,浑身发抖,连声说了两个“好” 字,显然是气愤至极。 解缙此刻尚有些醺然,连自己身处诏狱都忘却了,满心疑惑,以为对方应允,便喜形于色地迎上前,握着那人手道:\"还是景彰兄通达事理,快来坐,坐下说,坐下说!\" 然而解缙甫一站定,那老者瞬即变脸,握拳直冲而来,边冲边骂:\"好个解缙,好个解大绅,构陷同僚,害我等,原以为锦衣卫出了个纪纲似的人物,不想竟是你这般小人,今日与你同归于尽!\" 第43章 孙若微 \"砰~\" 颊上传来重击之声, \"哎呀,王景彰,你发什么疯!\" 这是解缙挨了一拳后清醒过来的声音。 \"诸位同僚,助我除去此等小人,哎呀!\" 老者欲召集旁人之际,突遭解缙反击。 报完一箭之仇的解缙叫道:“王景彰,我解缙与你素无嫌隙,何故打我?哎呀!你们疯了吗!\" 话未落音,见锦衣卫并未制止老者,众人似有所悟,瞬间蜂拥而上。 \"该死的小人!\" \"*解缙!\" \"小人诬陷同僚,罪不可赦!” 听着那些喊叫,朱瞻基悄悄探头望了一眼,忽地打了个寒战,赶紧缩回脑袋,一脸惊魂未定:\"幸亏这事是解缙做的!\" 张懋:\"……\" 惊魂稍定,朱瞻基想了想,转向张懋说:\"嗯,对了,你留意下这些人,让他们消消气就好,别真把解缙打伤了,我还指望他帮我办事呢!\" 张懋听罢点头,立即说道:\"太孙殿下宽心,这些人年岁已高,力道有限,况且我早有吩咐,解学士不会有事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张懋瞥了眼喧嚣的囚室,暗自为解缙默哀片刻。 沉思片刻,他谨慎问道:\"太孙,前面不远便是孙*的牢房,您要不要去看看?\" 提到孙*二字时,张懋语调中带着犹豫。 他对朱瞻基那天是如何得知孙*身份的事依然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对于朱瞻基将那位孙氏囚禁于诏狱的真实意图,他也感到困惑不解。 这位皇太孙对待孙氏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针对建文余*样子。 但如果朱瞻基对孙氏有其他想法的话,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如果是这样,早就该有所行动了,而不是一直置之不理。 “孙氏?你是说孙若微吗?” 听到张懋提起此事,朱瞻基才想起自己确实将孙若微关押在诏狱里。 只是近来事务繁忙,一时竟忘了这件事。 想到孙若微,朱瞻基又想起了那次刺杀事件,于是问道:“对了,上次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吗?能确定是建文余党吗?” 张懋立刻回答道:“正如殿下所料,这些人确实与建文有关。 不过这几个人身份普通,并未探得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另外,那位孙禹,我安排的眼线好像被他察觉了,所以整个过程都没有见到什么关键人物,当天就离开了应天府,之后便没了踪影。” 朱瞻基听了并未表现出过多失望,毕竟这本就是个备用计划,有结果固然好,没结果也无所谓。 思索片刻后,他问道:“说到这个,我给了他们十天期限,现在应该到了吧?最近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士进城?” “没有。” 张懋摇了摇头。 朱瞻基听后平静地说:“既然如此,先把这几个刺客押到集市公开处死好了。 超过一天,你就随便找个借口,抓几个所谓的靖难遗孤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迟示众,直到有人献上传国玉玺为止。” 说完,朱瞻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张懋微微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对于依靠靖难起家的他们而言,所谓的靖难遗孤就像一根横亘在所有人喉咙里的鱼刺。 皇帝登基后为了声誉考量,才放过这些人。 因此,张懋认为朱瞻基的做法虽显冷酷,却也在某种程度上统一了他们的思想。 张懋自然不会反对,甚至不能反对,反而会全力支持。 两人走了许久,最终来到一间与解缙之前关押的囚室相差无几的地方。 朱瞻基没有命令张懋打开牢房门,而是让张懋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过道上。 他看着蜷缩在牢房角落里的孙若微,陷入深思。 内心深处,朱瞻基确实有些纠结。 从理论上讲,眼前的女子日后将成为他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了那个让他想要永远藏起来的儿子。 但历史终究是历史,他并非无知之人,自然不会盲目追随既定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困惑。 朱瞻基发着呆时,孙若微早已察觉他的到来。 见他沉默不语,她微微移动身子,从角落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孙若微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说道:“怎么,特地跑来看建文余孽现在的惨状吗?” 朱瞻基听到这句话有点无奈,转向旁边的张懋问:“你们是不是没给她饭吃?” 张懋立刻摇头:“下官每天都按时派人送餐。” 朱瞻基又问:“那是不是用了酷刑?” 张懋再次摇头:“未曾,按照太孙殿下的指示,下官不敢擅自对她施刑。” 听罢张懋的话,朱瞻基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孙若微,好奇地问:“既然没饿她,也没用刑,那我来看什么凄惨?” 稍作停顿后,他又补充道:“或者你是想给我演一场凄惨?” 说着,朱瞻基拍了拍手:“要是这样,那就开始吧。 我长这么大都没在诏狱里看过人表演呢。” 话音刚落,孙若微的脸色明显变得难堪,*的脸庞迅速泛红。 幸亏诏狱光线昏暗,不然这种细微变化或许会被注意到。 她偏过头,仿佛不愿看到朱瞻基,选择无视他。 看着她这副样子,朱瞻基忍俊不禁。 不得不说,有的女人生起气来,比撒娇还要迷人。 瞥了一眼孙若微,朱瞻基平静地说道:“几天前,我在应天府南部遇到了一群刺客……” 朱瞻基刚要开口,孙若微就轻蔑地“切” 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可惜没能杀了你这个奸贼。” “看来你对此很失望啊。” 被打断叙述并未使朱瞻基恼火,他只是淡然一笑,接着说道: “他们不仅没有为难我,反而是我将他们关押进了诏狱。 后来我发现这些人竟然是你的同伙,其中或许有几个你熟悉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晓。”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孙若微瞥了朱瞻基一眼,似想挽回局面,问完后又装出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说道: “你这个人狡猾、卑劣、愚蠢、诡谲,最爱自以为是地戏弄别人。 别人因你是皇太孙而对你无可奈何,只能顺从,你以为我会像那些下属一样任你摆布吗?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信息都是妄想!” “嗯,形容人的词用得不少,看来这几天费了不少心思吧!” 朱瞻基听后笑着对身旁的张懋吩咐:“以后给孙氏送饭时,记得多准备些补脑的吃食,别让脑子耗损得太快,不然将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张懋听出朱瞻基话里暗讽孙若微笨,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来,只能强忍笑意点头回应。 “你……” 孙若微自然也听出了朱瞻基的嘲讽,气得一时语塞。 朱瞻基见她气得说不出话,心中好笑,但并未继续调侃她,停顿片刻后说道:“上次你提供的人名确实对我有所帮助,我曾承诺过,若你告知我帮助你们潜入应天城的人,便让你与妹妹相见。 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听说能见到妹妹,孙若微神情明显有了波动。 朱瞻基见状继续道:“你可以选择彻底忘掉过去的身份,放下仇恨,听从我的安排,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远离那些建文余党,今后不再与过往有任何瓜葛,我也会有办法让你见妹妹。” “另一个选择则是与建文余党共存亡。 那么明日,你的首级便会挂于应天城墙上,到时我会带妹妹来看你,当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她姐姐。” 孙若微闻言,眼中满是愤怒,死死瞪着朱瞻基,仿佛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可最终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叹息一声,看向朱瞻基道:“可以告诉我那些刺杀你的人是谁吗?” “知道了又能如何?” 朱瞻基笑了笑反问。 孙若微白了他一眼,闷声说道:“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们!” “放他们走?” 朱瞻基瞥了眼孙若微,满是轻蔑。 “就凭你?” 他靠近了些,直视她的眼眸,“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谋害当今皇太孙,一旦让我祖父知晓,不但你们,连同建文、奴儿干都司的所谓靖难遗孤,你们的九族,都将命丧黄泉。” 孙若微听罢,双目泛红,怒视朱瞻基,“即便十族尽灭,再灭九族又有何妨?” “十族?” 朱瞻基退后些许,轻蔑一笑,“你当我真的不清楚?诛十族?若真如此,方孝儒怎会有侄儿活命?齐泰的九族之刑,他的子孙又怎会存世?” 他摇头,“你以为你的秘密有多隐秘?告诉我,建文如今在东南沿海剃发为僧,这难道不是事实?还有徐斌,你该熟悉此人,你们与建文的联络,不正是依赖于他?你以为这些伎俩能瞒过谁?更别说皇帝了,简直是痴心妄想!” 朱瞻基话毕,孙若微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不信我的判断?” 朱瞻基放下脚,神情恢复平静,“你以为我真的不知是谁安排你们入应天城?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坦白的机会罢了。 至于你提到的二叔,你们该清楚他的手段。 你以为他帮你们是良知发现,还是幡然醒悟?” 他冷笑,“都不是。 你们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记得他从前的身份吗?你们靖难遗孤的刽子手,你们的血债,多半是他所为。 如今,你们自称正义之士,却成了仇敌手中的剑,岂不可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二叔,他和我们有何关联?” 孙若微面如纸白,竭力辩驳,但越是解释,越是无力。 看着渐渐陷入迷茫的孙若微,朱瞻基毫不在意,平静地说:“所以我说你们太单纯了,连背后操控自己的主子都不晓得,就开始为别人卖命,到最后反被利用,还帮人数钱。” 第44章 老先生 “照我看,你们所谓的复仇,岂不可笑?你们始终只是别人的工具罢了。” “不,不会是这样,你的话我完全不信,我不认识你的二叔,更没见过他,绝对不可能……” 孙若微用力摇头,内心已对朱瞻基的话信了七八分。 想起那个一直难以触及的存在,那个至高无上的身影,许多原本解释不清的事,此刻都顺理成章了。 但残酷的现实让她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从小埋藏于心的梦想,如今竟如此*的破灭。 难以接受自己所谓的理想,竟是仇人的棋子。 朱瞻基见状笑了,放下双腿,语气温和了些:“这些事的真假,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你也该有自己的判断,既然已有答案,何必再抱有幻想呢?” 他说完起身,淡然一笑: “你很聪慧,应该能明白,我给你的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要想活命,想见到妹妹,就按我说的做,把不该记的忘掉,该撇清的都撇清,否则没人能救你。 我希望你知道怎么选。” 说完,朱瞻基估摸着解缙那边的事差不多了,便朝身边的张懋使了个眼神,随后转身往回走。 途中,张懋欲言又止。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是个笨女人罢了,以后会是我手中一枚有用的棋子。” 张懋张开嘴,又闭上。 他本来想问朱瞻基是不是打算将孙若微纳入后宫。 毕竟朱瞻基对她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而且这女子长得确实不错。 把她留在这儿,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压力。 万一朱瞻基真要纳她为妃,那她就是主子,需要更加谨慎的侍奉。 朱瞻基却没再多说,径自离去。 听到朱瞻基的话后,他心中已有了应对这位孙**的办法。 两人返回解缙所在的牢房时,这里早已停止了争斗。 一群年岁不轻的老头,有的挂着黑眼圈,有的鼻青脸肿。 朱瞻基对解缙的战斗力颇为欣赏,虽然对付的都是些老家伙,但能以一敌多还能有这样的结果,确实不容小觑。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的到来让刚刚结束争斗的一众老头纷纷行礼。 解缙也在人群中,看来酒已经醒了。 他知道是自己被朱瞻基算计了,看朱瞻基的眼神满是幽怨,那模样就像久居空房的怨妇。 朱瞻基没看他,笑了笑后转向众人道: “想必解先生已向各位前辈说明了我的来意吧?” 人群中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头抬头,眼神复杂,其中一位拱手苦笑: “听说太孙殿下欲建新学院,臣虽赞同传承往圣绝学,但这将我们请入诏狱之举实在难以接受。” “嗯,这位怕是王景彰王大人吧?” 朱瞻基拱手示意,想起他曾出手教训解缙,便笑道: “还请王大人理解,解先生与您已沟通,想必您也知晓我所求之书,并非寻常之作,而是涵盖天文、地理、经济、民生、文学、工艺、医典、农艺等众多领域的书籍。” “撰写这些本无不可,但我计划将其作为学院教材,在尚未正式开院前需保密以防误会,这才不得已为之。” 朱瞻基话音刚落,王景彰身后走出一位稍显年轻的长者,厉声质问: “太孙殿下既知这些书作教材会引发争议,为何仍执意如此?难道圣贤之道不算真学问?若奇技淫巧也不登大雅之堂,那我们这些书生还有何用?为何不用这些技艺治理天下?” 此人话音刚落,王景彰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却见朱瞻基已望向说话者,淡然问道: “这位是?” 那人神色如常,正气凛然地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易陈明善便是。”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觉着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便微微点头,随后对张懋说道: “张懋,既然陈老先生对我的提议不太认同,那就叫人送陈老先生离开吧。” “遵命。” 张懋听完面无表情地一抬手,示意陈易出去,“请。” 见朱瞻基让张懋送走陈易,人群中立刻有几个犹豫的身影开始蠢蠢欲动。 连陈易自己也是一脸惊讶,觉得难以置信。 他当时反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和这位皇太孙详谈的准备,没想到这位皇太孙这么快就放弃了,连他事先准备的东西都没用得上。 这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正打算再讲几句赞赏的话时。 只见张懋挥了挥手,下一秒两个锦衣卫迅速围上来,一个熟练地捂住他的嘴,另一个麻利地控制住他的双手,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陈易就被带走了。 到这时谁还不清楚,刚才那句“请” 是什么意思? 刚才几个准备发言的人赶紧缩了回去! 这些人又不是傻子,谁也看不出这时候站出来只会自找麻烦,说不定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诏狱里。 “各位老先生,还有谁有异议吗?” 朱瞻基看着大家安静下来,带着笑意问。 和别人讲道理?不可能的,这辈子他都不会尝试这种事。 既然是根正苗红的皇三代第一人,自然只能靠权势过活。 更何况,他也没把握能说服这些满脑子装着大道理的老头子。 这些人终究只是他的工具罢了。 工具就得有工具的样子。 你可以抱怨,可以发牢,但如果你有不同意见,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毕竟工具人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听从指令行事就好。 像面前的王景就很称职,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即使对邀请方式有所不满,也只是针对这一点,而不是针对事情本身。 这就是聪明人。 终究是他将这些人拘押到诏狱中去撰写书籍,这便意味着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到了此时若再纠结于此,岂不是自找麻烦? 朱瞻基自不会与这种人多费唇舌,直接认定张懋的罪名即可。 反正少了谁都不成问题。 见众人都不敢再出声,朱瞻基才展颜笑道: “诸位先生无需担忧,我对诸位先生的学识深感钦佩,此事对诸位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待你们所着之书日后成为教材,随着我的书院逐渐建立,诸位的名字必将流芳百世,为天下学子铭记!”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简单的政治手腕,朱瞻基早已熟悉。 虽然此法粗浅,但有时最高明的策略,恰恰是最质朴的手段。 朱瞻基说完,之前因陈易之事稍显不安的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今并非明朝末年,那些文官不会因求名而轻易寻死。 况且这里可是诏狱,即便真有人以死抗争,怕是也没人能知晓*。 王景嘴角微扬,虽有苦涩之意,却也不好替陈易求情,只是对朱瞻基拱手道:“如此看来,我们也无路可退了!” “哈哈,听解先生多次提及王老先生,今日一见,果然爽朗!” 朱瞻基笑着避开解缙投来的怨愤眼神, 接着说道:“诸位在此不过暂时之困,日后书院成立,我还需仰仗诸位多多关照,届时再当面向诸位谢罪!” “殿下过誉了!” 王景眼皮微颤,心中暗叹,若真让他们接受太孙殿下的道歉,恐怕就永远别想离开诏狱了。 于是赶紧拱手道:“事已至此,太孙殿下有事只管吩咐,我等定遵从无二!” “嗯!” 朱瞻基对王景印象极佳,此人的确聪慧。 与聪明人交流,往往直截了当。 若是换成陈易,怕是说再多也是徒劳,对方依旧会保持冷漠态度。 朱瞻基思索片刻,转头对身旁的张懋说道:“往后几位老先生有任何需求,你都得尽力满足。 另外,不可冷落了他们。 一会儿你安排些人手,将解先生所在的监房彻底整理一番,所有必需的生活用品都要按最高标准配备,日常膳食也要保证足够丰盛。” “末将领命!” 张懋听罢,点头称是。 “臣等多谢太孙殿下!” 站在一旁的王景等人闻此言,表情稍显缓和,亦赶忙致谢。 毕竟这几*们在诏狱中度日如年。 若真能依朱瞻基所言改善条件,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倘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待会儿会让人把文房四宝送来,至于新教材的事,还望诸位多多费心了!” 朱瞻基话毕,王景等人彼此对视一眼,一同拱手应允。 事已至此,他们已被关押入狱,再谈反抗纯属徒劳。 万一落到陈易那般下场,他们可都不糊涂,自然清楚何为最佳出路。 朱瞻基并未久留,瞥了一眼人群后方的解缙,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略一点头表示问候,随后转身离去。 他此次前来诏狱,便是为了敲定教材事宜,眼下关键步骤已然完成, 只消等待这些人完成教材编写,他再加以审阅修订,最后安排大量印制即可。 至于印刷方面,他如今并不缺钱,且家父那边报社筹备工作也接近尾声。 朱瞻基觉得这些事务均可着手准备。 “啊,对了,张懋,你替我放出一条消息!” 朱瞻基边往外走边想起一事,遂回头嘱咐跟在身边的张懋: “就说皇太孙朱瞻基打算创办皇家医学院,广纳天下名医为师,并邀请宫中御医讲授医术,以弘扬医学。”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这条消息不必广泛传播,你不是说三叔可能在城南?到时候想办法让他听见就好,记住别让他起疑,要让他以为这是无意间得知的!” “是,殿下请放心,末将自会妥善处理!” 张懋虽不解其意,但听闻朱瞻基之言,仍郑重地应了一声。 朱瞻基笑意盈盈地拍拍张懋肩膀道: “你做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 张懋办事速度依旧飞快。 次日,应天府内便悄然流出了一个消息。 皇太孙朱瞻基欲开设传授医术的学院,名为皇家医学院。 并计划将医学发扬光大,甚至打算让宫中御医授课。 对于多数人而言,这并非值得深究之事。 许多人听过便忘,照旧过活。 只是经有心人渲染,此消息竟在少数人群中散播开来。 应天府南,化莲寺。 近日朱高燧颇显焦虑。 第45章 七八千斤 新盐之事他已派多人打探,可因户部新盐产出后直接交与沈文度。 沈文度并非官场中人,令他诸多手段难以施展。 他若派人威胁沈文度,势必暴露自身。 直至今日,仍无实质进展。 连新盐产地都尚未查明。 更棘手的是,他归京已久。 若始终无果,不仅属下毫无动静,自己亦难向朱棣交代。 “王爷,这是探子刚送来的消息。” 房门轻启,化莲寺主持手握书信步入。 朱高燧接过书信,拆开一看,赫然便是朱瞻基设医学院之事。 看完信笺,朱高燧眉间微蹙:“设医学院?这小子想搞什么名堂?” 主持见朱高燧沉思,低声念佛后道:“王爷何必过问太孙意图?太孙急于行事,王爷只需阻拦即可。 不如将此事告知国子监,再遣人劝说一番,届时国子监自有人出面。” “正是!” 听主持所言,朱高燧眼前一亮,笑道:“这小子不干别的,偏要设学院,还弄个皇家医学院?这不是明摆着给国子监的人难堪吗?” 听闻主持之言,朱高燧并未多语。 他对这人似乎颇为熟悉,虽未显惊讶,但沉吟片刻后说道:“此讯息是否可靠?莫要劳神派人至国子监,结果却发现是假消息。” “王爷尽可放心,此信息非刻意探得,应为无心泄露。” 主持话锋一转,续道:“即便消息有误,于王爷亦无大碍。” 朱高燧点头称是,细思之下,觉主持所言甚是。 毕竟他不过传话之人,非亲身涉事。 “既如此,你便遣人往国子监一行。” 他下令之后,复嘱咐道:“至于新盐之事,你也可派几人接近沈文度,摸清底细,但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遵命!” …… 自启用三杨后,太子府事务渐趋顺畅,朱瞻基每日归府时间大幅提前。 诸多政务只需稍作听闻即可知晓,即便棘手者,处理起来也轻而易举。 回府后,朱瞻基先去探望父亲。 只见朱高炽在院中舞剑,已连练数日。 原本生疏的动作,如今已然有模有样,只是因体态过于臃肿,姿态稍显怪异。 朱瞻基见父亲练得专注,未加打扰,正欲去寻母亲时,却被朱高炽察觉。 朱高炽一手执剑,单脚*,侧头对朱瞻基道:“孩儿,来看看我舞得如何?” 朱高炽话音刚落,朱瞻基便停下脚步,嬉笑道:“舞得很好,甚是厉害,再过几年,爹您定能上阵杀敌!” “你这小子,尽说荒唐话!” 朱高炽瞪了他一眼,叹道:“上战场我是没希望了,杀伐之事我也厌烦,你爷爷倒喜欢,可治国安邦岂能单靠武力,许多事情需在马下解决。” “爹您福寿绵长,日后之事谁能预料?” 朱瞻基知父亲意在教诲,遂笑道:“说不定将来您也会爱上打仗呢!” 说着话,看见朱高炽停下脚步,朱瞻基便从宫女手中取过毛巾递过去,笑嘻嘻地说, “爹,天儿冷,先擦把汗!” 朱高炽没有推辞,接过来擦了擦,再递还给宫女,这才笑着问:“那你给我说说,啥能让我对打仗感兴趣?” 想了一会儿,朱瞻基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我说别的国家有种粮食,一亩能产七八千斤,可他们不肯卖给我们,爹,您说这仗该不该打?” “七八千斤一亩的粮食?你小子净整些没影的事!” 听了这话,朱高炽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信什么亩产七八千斤的粮食,只当是在胡编乱造。 他连思考都没多想,直接说道: “要是真有这样的粮食,你就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去找你爷爷,在大同领兵去抢!” 朱瞻基赶忙摇头:“算了算了,那边太远了,路况也不熟,等以后再说吧,到时候我先派人去看看路!” “瞧瞧,越来越慢!” 朱高炽一边说一边拉着他进了屋里。 边走边道: “跟我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朱瞻基瞥了眼自己这傻爹,心想有时候说实话确实没人信。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大多是从一次次的谎话中累积起来的。 看见傻爹不信自己的话,他也懂得适时闭嘴。 被傻爹拉着走,也没反抗,乖乖进了屋子。 一进去才发现,娘也在屋里呢。 周围坐着胡善祥,还有两个朱瞻基不认识的女官。 四人正围着那张他让人定制的麻将桌玩牌。 张氏看见儿子回来,马上笑着招呼道:“回来了啊?嗯,一万!” 话说到一半,又扭头打出一张一万。 旁边的胡善祥三人见了朱高炽,赶紧起身行礼,朱高炽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笑着说:“接着陪太子妃打牌,不用理我们。” 胡善祥朝朱瞻基露出歉意的笑容。 朱瞻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筹码,发现只有娘面前堆着一堆金豆豆时,暗暗给胡善祥比了个大拇指。 这位年轻的儿媳似乎对自己的嘱托完成得相当不错。 今晚回家后,他打算好好犒劳一番。 张氏打完麻将,眼睛始终盯着牌桌,一边整理着牌,一边招呼儿子过来:\"来,儿子,看看娘打得怎么样?\" 最近张氏心情很好,丈夫不再为国事操劳,身体也在慢慢恢复。 儿子娶了胡善祥这个媳妇儿,让她在儿女婚事上也轻松不少。 平时她陪着丈夫散步,看他练剑,闲暇时还有儿媳妇陪着,再叫上几个宫里的女官一起打打麻将、聊聊天。 这样的生活也挺惬意。 朱瞻基听到母亲的呼唤,急忙回应:\"娘,爹找我呢!\" 让她看牌就算了吧,他估计母亲的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之前胡善祥费了不少心思准备,但这种事他不便直说,免得扫了母亲的兴致。 可要说假话,他又觉得太费脑子。 张氏很识趣,一听丈夫找儿子,便摆摆手:\"去吧去吧,等你们谈完正事,再来给我看看。 '' \"嗯!'' 朱瞻基赶忙答应。 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呢? 毕竟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进来!'' 朱高炽等朱瞻基和张氏谈完,便拉着儿子进了内室。 一进屋,朱高炽就急切地问: \"儿子,那边报纸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爹,您就放心地下吧,交给我准没错。 '' 朱瞻基坐到一张软榻上,笑着说: \"我已经在应天府找了个地方,建了家印刷厂,招了上百工匠,正忙着做铜字模,估计没几天这些字模就能做好,到时候就可以开始印刷了!'' \"报社选址我也想好了,就暂时设在太子府吧,毕竟这事目前只是我们家的私事,并不算公务。 '' \"您现在可以开始收集稿件了,到时候我再帮您审一下,没问题的话,咱们明朝的第一份皇家日报就能试试刊发一期看看了。 '' \"好,好啊!'' 朱高炽听罢儿子的话,心中稍安,随即又问:“对了,关于报纸的事我也糊里糊涂的。 我们首次发行的报纸,具体内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毕竟是头一遭,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朱瞻基立刻回答:“这事咱们不是早商量妥当了吗?报纸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刊载朝廷政令与国事,第二部分报道地方动态,第三部分聚焦民生,第四部分登载文人的作品。” 朱高炽听完后摇头苦笑:“这些道理我懂,但文人那块倒还好办,我认得几位,他们近来寄了不少稿子给我。 国家政策也不难办,只是地方事务和民生这两块让我犯难啊。” “地方上头绪繁杂,哪些该登、哪些不该登,总不能偏袒一方;再说民生,眼下是冬天,农活大多停了,没什么新鲜事可写。 再说这头回出报,总得弄点重要的内容才行。” 朱瞻基思索片刻便说道:“日报就得紧跟热点。 最近多地雪灾频发,爹不妨悄悄派人去灾区看看,调查官员应对雪灾的方式,采访难民,听听他们对朝廷救灾政策的看法,以及还有哪些困难需要解决。” “这样一来,既能看出地方官执行政策的效果,也能让朝廷掌握民间的真实需求。” “务必多派些人去,让他们如实记录,带回对比核实,确保信息真实无误,整理之后就是地方新闻的好素材。” 至于民生,朱瞻基继续提议:“现在难民众多,我们可以教大家如何防范雪灾。 比如怎样改造房屋增加抗寒性,搭建什么样的棚舍能更暖和,万一遭遇雪灾如何自救,冻伤后如何处理等。” 朱高炽一边听一边用笔把要点都记了下来。 见状,朱瞻基笑道:“至于国家政策,暂时不必着急,过两天我会给您一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 朱高炽听朱瞻基说出一个陌生的词,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大瓜是哪种瓜?西瓜还是冬瓜?” 朱瞻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看着父亲迷茫的表情,觉得挺好玩,便随口解释:“你就当它是大家伙都喜欢吃的瓜就行啦。” —— 朱高炽还想追问,朱瞻基立刻岔开话题:“爹,听说您最近又添了两位选侍?” 话音刚落,朱高炽胖乎乎的脸瞬间变了神色,偷偷瞄了瞄门外,确认张氏没听见,才勉强清了清嗓子抱怨起来:“咳咳,你这小子,整天听谁胡言乱语呢?这话要是传到你娘耳朵里,我的月钱又要减半喽!” 朱瞻基瞧着父亲畏畏缩缩的模样,轻蔑地撇了撇嘴。 父亲就这点爱好,却胆子这么小,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不过他提出这个话题本就是想转移注意力,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聊了几句后,张氏结束牌局也进来了。 朱瞻基赶紧喊道:“娘!” 说完又往她身后瞧了瞧,没见到胡善祥,心中略感失落。 张氏走近,笑容满面地说:“宝贝儿,一天劳累了,饿了吧?娘刚才忙着打牌,还没顾得上问你吃了没?” 朱瞻基忙摇头说没事儿。 张氏笑着说:“我已经叫善祥去做饭了,你稍等一下。” 朱高炽也跟着站起来,笑道:“让厨房多准备几个菜,咱们好久没好好聚餐了,今天正好凑齐一家子!” 第46章 搏浪大时代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朱瞻基想念自己的小妻子,立刻说道:“我去看看好了!” “回来!” 话音未落,就被张氏打断。 张氏瞪了他一眼,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的小心思:“之前让你选妃,你一直推脱,现在知道晚了吧?” 朱瞻基听罢满脸尴尬,这话题怎么接? 少年不知婶婶好? 呃……不太对劲! 少年不知姑娘好? 朱瞻基神色窘迫,试图解释:”我只是去看看,顺便按父亲的意思,让他们多备几道菜。 ” ”叫下人去不就行了?你堂堂皇太孙跑去做这种事,成何体统?”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摆手让身边的宫女前去传话。 朱瞻基见状,便明白母亲可能有话要说。 张氏安排完宫女后,拉着儿子亲昵地说道:”听说你和你父亲正在筹划个叫‘报纸’的东西?” 朱瞻基点头回应,这样的事情自然无需隐瞒。 报纸的事仅是他与父亲之间的私事,并非公务。 母亲知晓此事,他并未觉得意外。 张氏见儿子点头,便开门见山地笑着问道:”儿子,娘见识浅薄,不知这报纸有何用处。 我只是好奇,你还有别的赚钱法子吗?” 朱高炽在一旁听罢,想要捂脸。 自己这妻子虽说诸多优点,可对钱财的执着却难以更改。 他瞄了朱瞻基一眼,弱弱地埋怨道:”你这妇道人家,怎如此钻营于金钱?” 张氏对丈夫的态度和对儿子完全不同,她翻了个白眼道:”我若是钻营金钱,日后太子殿下莫要找我要便是。 ” 朱高炽无奈地垂目。 朱瞻基斜视了眼前迅速退缩的老爹一眼,心中感慨,这人啊,没吃过亏,总觉世道美好。 不过母亲的话倒提醒了他一个赚钱之道。 那就是报纸。 虽他创办报纸旨在控制舆论,但无可否认,这报纸确实能生财。 那就是登广告! 尽管这个时代尚无“广告” 这一概念,但许多人已懂得借机宣传。 朱瞻基手中握有不少富商巨贾的信息。 一旦打开这个市场,让他们能在报纸上做宣传,他并不担心他们不愿投入资金。 这些商人或许不明白广告的意义,但如果换一种说法,比如宣扬名声。 朱瞻基坚信,他们会争先恐后地参与。 朱瞻基深知这些人的追求并非单纯的钱财,而是名声。 打广告显然是提升名声的一种方式。 实施这一策略后,不但能使报纸维持自身运转,甚至可能有所盈余。 同时,这也间接降低了报纸的成本,可以低价销售或免费发放,从而让更多人接触到报纸,并扩大其影响力。 朱瞻基所做之事,不过是为报纸的边缘部分添上几则广告语罢了。 想到这里,他对母亲说道:“娘,说到赚钱,我倒是有办法,那就是报纸!” 朱瞻基一提报纸,朱高炽便担忧起来:“孩子,爹不是反对你赚钱,但报纸的事儿可不能马虎。 正如你所说,它不仅让我们了解民间实情,也让百姓知晓朝廷政策,若将其变为赚钱工具,恐怕适得其反。” 朱瞻基答道:“爹,您放宽心,不会影响报纸功能的!” 张氏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希望太子府收入增加,得知此事无碍后,便笑着说:“行啊,我不插手这事,你就给我个准信儿,报纸一年能赚多少就行!” 朱高炽依然不放心,拉住儿子低声问:“儿子,报纸真的能赚钱?” “当然可以。” 朱瞻基坚定地点点头,“具体数额我也说不准,但估计一年赚个一两百万应该不成问题。” 朱瞻基虽知广告能带来收益,但在当今时代,他对广告的实际价值并无十足把握。 报纸创办之初并非为了盈利,如今既然开了广告之门,他也无意再自掏腰包补贴报纸。 权衡之下,朱瞻基也无法准确预估报纸的盈利潜力。 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靠报纸赚钱,能赚则赚,不能赚的话,到时候他自己掏钱补贴老母便是。 毕竟他目前并不缺钱,新盐代理费已开始陆续到账,分账之后给老母几十万两银子易如反掌。 张氏听儿子提及一两百万两银子时,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好孩子,既然如此,咱们就这么定了,一年两百万两,到时我可就直奔你去讨钱了!” 朱瞻基愣住了。 这一两百万两,何时又成了固定的两百万两? 自家母亲的算数水平怕是连体育老师教都教不会。 朱高炽在一旁瞧见妻子这模样,忍不住轻笑,表情中带着几分“果然如此” 的意味。 不过他对朱瞻基近期所做的事略知一二。 尤其是关于新盐之事,他虽常居太子府,但儿子的一些行动都会有人及时向他汇报。 毕竟,夏原吉那边负责新盐事务的人,全都是太子心腹。 尽管目前还不清楚新盐究竟赚了多少银子, 但他确信,儿子现在肯定不缺钱。 一百万两与两百万两,对他来说差距已然不大,于是便未再多言。 事实正如朱高炽所料,朱瞻基现在确实不差钱。 对母亲的“数学” 能力吐槽一番后,他爽快应允:“这自然应当,区区两百万两而已,到时候我定将银子送到您府上。” 张氏眉开眼笑:“行啊,那我就等你的银子了。 如今太子府处处都需要开销,幸亏有你这个孝顺儿子!” “只要您高兴就好!” 朱瞻基淡然一笑,若非近来开销较多,这两百万两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能让家人开心,哪怕花费再多,他也乐意。 而且他知道,看似贪财的母亲实则深明大义。 宫中无皇后、太后,大小事务皆由张氏打理,井井有条,连朱棣都对其颇为重视。 若手中银钱再多些,将来在宫中的作为势必更加出色,能办之事也将更多。 如此一来,在父皇面前定是一大亮点。 常言道,贤妻能旺三代,张氏堪称典范。 自家傻爹为何如此敬重母亲?任何事都格外注重母亲的意见。 主要原因便在此,傻爹虽胆小,但看事极为透彻。 明白得很,他们一家能安然坐在这太子府中,自己嫡长子的身份占了一部分功劳,好儿子占了一部分,而剩下的功劳,必然是母亲张氏的。 没了张氏,朱瞻基的存在或许本身就是个谜,毕竟以朱高炽这般庞大的身躯,不知道会被朱棣废黜多少次了。 事情既已敲定,朱高炽却显得有些局促。 他瞄了瞄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往张氏那边挪了挪身子,小声嘀咕着:“那个,这个,爱妃啊,儿子既然给了这么多钱,我的月钱是不是能涨一涨?” 他全然不顾及儿子就在眼前,反正家里事务大家都清楚,父子俩的月钱一向是由张氏掌管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间的无话不谈。 只是如今朱瞻基早已实现财务自由。 “想得美呢!” 朱高炽话音刚落,张氏便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拒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钱想干啥?你既不用监国,也不用讨好宫里的太监,天天待在家,要那么多钱干啥?不就是想着给那些女人花钱嘛?” 御医都说他的肺部寒气重,不宜太过劳累,好不容易闲下来养养身子,他倒好,心思又飘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些女人还不懂得节制,我看迟早会把他折腾垮,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朱高炽刚被儿子提醒过这事,一听张氏又提到,立刻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他看了眼朱瞻基,急切地说:“哎呀,儿子在这儿呢,你这不是拆台吗?” “爹,没关系,娘,您接着说,我们当看不见就好。” 朱瞻基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挪了挪,端起一盘糕点,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出家庭闹剧。 说实话,穿越这事儿听起来有趣,但真正来了,也就那样。 没有手机、电脑,更没有游戏或小电影。 想打发时间不容易,他就只能靠看看自己蠢爹和傻娘的日常生活来消磨时光。 —— 儿子虽是意外,但夫妻俩的感情可是真挚得很。 朱高炽幽怨地瞪了朱瞻基一眼。 张氏也白了他一眼。 还好这时胡善祥进来了,向三人行礼后,又偷偷瞄了朱瞻基一眼,才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孙殿下,饭食已经备好了!” 朱高炽正局促不安,恨不得立刻敷衍过去。 听到声音,他急忙从软榻上站起来,边走边笑着催促:”哎呀,我正好饿了,走吧走吧,吃饭,吃饭,呵呵!” 朱瞻基看着父亲转移话题的技巧,已经懒得开口了。 看着父亲急匆匆往外走的身影,朱瞻基慢了几步,低声对母亲说道:”娘,爹也就是这点习惯了,在您面前又爱面子,您就多包容一下吧!” 张氏听了,拧了一下朱瞻基的耳朵,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问题是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 前几天,那个从前太子府出来的某人,送来了十几个来自西域的女子,你知道吗?那些女人就是专门耗损男人身体的。 要不是我拦着,他的身体哪受得了?” ”十几个?” 朱瞻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想到父亲那将近三百斤的身躯,再想想那十几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噗!” 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还好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换个人说,他多半会以为是在胡编乱造。 他还以为父亲只是纳了两个选侍,没想到竟是这一群。 十几个女子,就算是他都觉得有点吃不消。 ”十几个,爹全都...” 朱瞻基好奇地问。 ”我能骗你不成?” 提起这件事,张氏就满心委屈,眼睛都有些红了,看着儿子说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家里多出好几个弟弟妹妹了!” 朱瞻基无言以对。 第47章 于谦 看着父亲宽阔的背影,朱瞻基摇摇头,心中感叹。 难怪母亲会对这个父亲失望,才几天,十几个,再过段时间,恐怕铁棒都要被磨成针了。 看到母亲眼眶泛红,朱瞻基为母亲打抱不平:\"娘,您做得对,儿子支持您。 那些狐狸精就该待在她们的地方,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和您一起指责他!\" 张氏破涕为笑,轻轻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欣慰地说,\"还是你最懂我,但这件事你别插手。 你现在刚当上监国太孙,要是对父亲的事指指点点,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 朱瞻基明白张氏忧虑的是什么,于是说道:“可是爹也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啊。 好不容易有空闲歇一歇,身子才刚有点好转,要是再被那些女子折腾一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段时间?” 张氏依旧摇头:“那也不能让你去说!” 朱瞻基沉默了一会儿。 深知母亲是为自己着想,朱瞻基思索片刻,随后轻声在张氏耳边说道:“不去说也可以,但娘,爹做这种事,您是不是也该想想其中的原因呢?您看看自己,再看看那些女子,不是我说您,您节俭固然是好事,可有些地方还是得花钱的,至少穿着打扮上不能输给她们,对吧?” 张氏听后愣了一下,脚步停下,听着朱瞻基的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见状,朱瞻基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塞到母亲手中。 笑道:“这些钱您收着,是儿子孝敬您的,不必记在太子府的开销里,您看能不能让人帮您添置几件体面的衣服。 过几天,我还给您准备一样特别的东西,保证能让那些女子彻底服输!” 张氏接过银票,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拿起一看,顿时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纹银二十万两!” “儿子,这么多钱!” 张氏盯着银票上的数额,愣住了。 这么大面值的银票实在少见! 朱瞻基闻言笑着点头:“嗯,娘,这钱从哪里来的您不用问,这是我孝敬您的,本该也有爹的一份,但听您的话后,我觉得这件事我还得重新考虑一下。” “干得好!” 张氏朝儿子竖起大拇指。 这时走在前面的朱高炽见自家妻儿在后面低声交谈,也有些好奇地回头问道:“你们娘俩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因为刚才的事,他现在心里还有些不安。 毕竟这件事他自己也知道理亏。 但他看见妻儿在背后窃窃私语,又怀疑她们是不是在商量怎么整治他。 原本对付一个就够头疼的了,现在要是两人联手,他还真不知会面临什么。 听到朱高炽发问,张氏不动声色地将银票塞进袖子,然后一脸傲娇地翻了个白眼:“我和儿子聊聊天怎么了?做丈夫的都不懂得关心我,难道连儿子都不能安慰我吗?” 听见母亲开口,朱瞻基立刻加快脚步,走到胡善祥身旁。 作为一位男子,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明白父亲的所作所为。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呢? 尤其是一些皇族,更是如此! 唯独他的那位远房曾孙是个例外,只钟情于一人,这确实很不寻常。 正常的应当是以他那位皇祖父为榜样。 这位年过半百、满脑子都是战事的狂热分子,即便如今已至知天命之年,却依旧每年都会派人挑选一些王室女子入宫。 美其名曰加强两国友好往来,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作为子女,他对母亲的支持依然坚定不移。 自家父亲体质本就不佳,好不容易能够休养生息,却还不懂得珍惜。 照此下去,连朱瞻基都替他担忧,只怕还没等老朱有什么不适,父亲自己倒先病倒了。 “太孙殿下?” 胡善祥瞧见朱瞻基走近身旁,小脸泛起红晕。 尽管内心欢喜,但她面上仍带着几分娇羞。 “嘘,莫要出声!” 朱瞻基做出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今日玩牌颇为得趣,晚间到我屋内来,届时定当好好犒劳于你。” 胡善祥:“……” 听到这话,她顿时脸颊通红,忐忑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后,便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只是默默走在前头领路。 进入用餐之处,早已备妥酒菜的太监宫女们恭候多时。 这一桌菜肴虽不及满汉全席那般奢华,但也依照人数精心准备。 “坐吧,都坐吧!” 朱高炽端坐主位,笑呵呵地招呼大家落座。 古时讲究,吃饭时就专心吃饭,休息时就安心休息,不可边吃边谈。 皇家尤甚,即使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一旦开始动筷,便无人再开口讲话。 用完膳,待时间差不多了,张氏又拉着胡善祥在一旁研究牌技去了。 朱瞻基与朱高炽则漫不经心地闲聊些家常琐事。 不过这些所谓的家常琐事,却与寻常百姓家的大相径庭。 大多是由朱高炽询问朱瞻基关于朝廷政务如何处置的问题。 还有些涉及官场中的复杂关系、潜规则,以及如何驾驭那些官员的方法。 这些内容并非通过阅读书籍就能学到,其中大部分是对官员本性的深刻分析。 朱瞻基听得极为专注,因为这些都是他最为缺乏的知识,而且是他人无法传授的内容。 “说到内阁的事,你也得留意三杨被提到乾清宫的情况。” 朱高炽坐在椅上,饮了一口热茶,说道:“内阁本就该为皇帝提供建议,但有些权力一旦下放,再收回就很棘手了。 你如今监国还好,可用经验不足需要协助来推脱责任,可若将来登基,就要小心这一点,切勿轻易放权。” 朱瞻基听后笑道:“我已有考虑,我认为以后可以把内阁*出来,在六部之外挑选合适的人才,人数不限,视作培养干部的地方,挑两三个主要助手帮忙处理事务,减轻负担,其余的负责出谋划策,我称他们为秘书,没有正式官职,只对我直接负责。 这些人进入内阁时也不会兼任其他官职,若有表现优异且值得信任者,我会提拔他们担任要职加以重用。” 朱高炽点头表示认可:“此法不错,秘书虽非正式官员,却是亲信,经过培养后外放,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 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以免让你祖父多心。” “明白了。” 提到朱棣,朱瞻基立即点头。 这事要是让朱棣知道了,肯定会被拿来说事,他的性格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 不过朱瞻基原本也没打算立刻改变朝廷中的事情,而且储备人才至少要先有人才才行。 不过一想到人才问题,朱瞻基忽然心中一动。 算算时间,于谦现在也应该十五六岁了吧?正是青春年少的大好时光,不能荒废了这段岁月。 要不要早些着手培养? “在想什么呢?” 看到朱瞻基点头后陷入沉思,朱高炽无奈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才,一时走神了。” 朱瞻基摇摇头。 少保大人这事呢,暂时不用着急,毕竟年纪不小了,性格也已经定型。 凭他的性子,这人跑不了,迟早都会落到他那儿。 陪着父亲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瞻基便提出告辞。 这边张氏也玩够了牌,瞻基悄悄对她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张氏看到儿子的动作,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 瞻基很识相,不多言,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善祥转身离开。 嗯,昨晚答应要奖励小媳妇的,自然不会忘了她。 —— 天亮了! 善祥伺候瞻基起床、梳洗、更衣。 看着眼前的善祥,瞻基笑着说道:“昨晚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过几天再给你一样奖励。” 善祥低着头,脖颈在衣物间若隐若现,泛着白里透红的光泽。 …… 院子里,高炽早早起来,正在练剑。 瞻基停下脚步打招呼: “爹,这么早就起来啦?” “哎,儿子醒了?” 高炽停下动作,擦了擦汗,看向瞻基,尴尬中带着笑意说道: “习惯了嘛,一时改不过来。” 瞻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确认四周没人后,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高炽: “省着点花,别让娘知道,要是被娘发现,你别说是我给你的,我也不认账!” “啊,啊啊!” 高炽见到银票双眼放光,立刻接过,一看金额: “二十万两纹银!” 顿时喜形于色,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 瞻基听了翻了个白眼,这话谁信啊!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爹,这事我得跟你说清,银票给你了,但你别拿这钱去赏赐那些西域……不然下次我可不敢再给你了,你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朱高炽听了这话立刻面露尴尬之色,挥着手一脸嫌弃地催促道:“快走快走,赶紧去做正经事,你爹我会干那种事吗?” 朱瞻基轻哼一声,懒得搭理。 不愧是亲爹,不能偏心,这傻爹最近为了报纸的事,一直在联络从前太子府的老臣,花了不少自己的积蓄。 朱瞻基实在不放心把这些钱交给他,毕竟钱虽小事小,可要是那些西域商人把傻爹榨干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钱给了,朱瞻基准备去上班了。 刚迈开步子,朱高炽又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问: “对了,儿子,这些钱是不是新盐赚的?” “嗯。” 朱瞻基点头。 新盐的收入渐渐显现,各地的新盐代理商也都带着银子来了。 都是由沈文度代为收取,户部审核后发放盐引,户部从中抽取四十文盐价,并收取代理费及雪花盐利润的三成。 朱瞻基卖盐的价格只比户部便宜四十文,虽然目前大部分新盐盐商因运输问题,银子还没到账,但靠近应天的地区款项已陆续到位。 不然他哪能一下拿出二十万两银子。 朱高炽听后眼睛一亮,好奇地问:“儿子,跟爹说说,这新盐到底赚了多少?” 第48章 《本草纲目》 “爹,您问这个做什么?” 朱瞻基警惕起来,这二十万两是给父母的。 再多的钱,他自有打算。 虽然眼下看起来宽裕了些,但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这些钱根本不够花。 朱高炽见儿子不信自己,有些失落地说:“你怎么不相信爹呢?” 稍作停顿,朱高炽解释道:“我不是一直忙于办报纸嘛,想着光靠以前太子府出去的那帮人不太够用,所以想举办个文会,顺便把报纸的事和他们聊聊。 我打算让他们在会上发表文章,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这样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有发表平台,报纸也能借助他们的名气扩大影响力!” 朱瞻基听完这番话,立刻表示赞同。 这话很合理,文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报纸替他们宣传文章,对他们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皇家招牌的这份报纸分量十足,一旦自己的作品见报,便成了值得炫耀的资本。 更何况父亲的身份显赫,只要举办一场文会,那些文人雅士必定蜂拥而至。 《我的治愈系游戏》 这样的场合无形中为报纸做了推广,再加上文坛泰斗撰写文章,报纸的声望定能迅速扩散。 知名度提高了,影响力自然随之增强。 想到这里,朱瞻基说道:“行啊,爸,你说这天会要花多少银子?” 朱高炽一听朱瞻基答应了,立即笑逐颜开,开始掰着手指盘算起来:“孩儿你瞧,首先总得找个场地不是?我听说江南会馆景致极佳,打算把场地设在那里。 我去打听过了,租用江南会馆一天大约需五千两白银,而文会至少得持续七天,算下来就是三万五千两银子。” 朱瞻基点头认可,这个价格已经相当合理了。 他记得上次在淮南会馆举办新盐拍卖会时,一天的租金更是高达七千两。 见朱瞻基点头同意,朱高炽接着说道:“文会总不能没有酒水吧?我可是太子,这酒水档次可不能低,最次也得是山东产的秋露白。” 朱瞻基对秋露白有所了解,这种酒在元朝兴起,如今的地位大致等同于后世的茅台。 许多文人墨客都曾在诗文中提及它,《本草纲目》里也有记载。 然而,越是出名的东西就越昂贵。 果然,朱高炽接下来又开始掰着手指计算:“一坛秋露白价值二十两银子,每人每天按一坛算,至少也得上千坛吧,那就是四五万两银子!” “再说了,有酒就得有菜,既然有菜,那就得请些高手来助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一桌饭菜二十两银子,一桌就是五千两;请来的各位名家,每位至少三千两,我们请十几个不成问题吧?又是一笔三四万两的花费。 最后,人家写出好文章,我们总该准备些奖品鼓励一下吧?不多说,至少也要一两万两银子。” 朱瞻基听得头疼,见父亲还要继续算账,连忙打断道:“爸,您就直说总共得花多少银子吧,我还得赶去乾清宫呢!” 朱高炽听罢此言,立刻举起三根手指,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也就这些。” 朱瞻基默默无语。 “三十万两?” 他迟疑片刻,半信半疑地说:“爹,您是不是又想骗我的钱?就办个文会,真要花这么多?” 朱高炽一听这话,脸顿时沉了下来,肥嘟嘟的脸写满了不满:“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骗你作甚?我都帮你算明白了:场地、酒菜、奖品、请客、雇厨子、找丫鬟……” “停停停!” 朱瞻基急忙打断。 要是让这愣爹继续唠叨下去,他今天非迟到不可。 他还明白了,为何清晨就见爹在院里舞剑,原来这是蓄谋已久啊。 犹豫一下,朱瞻基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朱高炽接过后迫不及待地盯着票面看,一眼看到“纹银五十万两” 的字样,先是一愣,随即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儿子,你那新盐生意究竟赚了多少?” 朱高炽不是没道理好奇。 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上次给的二十万两银票已经不少,这次肯定不止这个数,加起来至少四十万两。 再加上这次的五十万两,至少百万两银子。 朱高炽深知儿子的底细,儿子二话不说就拿出百万两,说明身价至少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也就是一千万两。 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金额可能翻两三倍甚至更多,达到两三千万两以上。 想到这里,朱高炽看着朱瞻基的目光骤然不同。 他不是一直反对朱棣北伐吗?还不是因为穷,国库空虚。 但新盐的事情,儿子只分了三成,皇上占四成,户部三成。 三成就几千万两,四成岂不是四五千万两? 朱瞻基并不清楚他那脑子简单的父亲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财产状况。 听见父亲问他新盐带来的收益,立刻笑着反问:“您猜猜看?” 朱高炽沉默以对。 被儿子戏谑后,朱高炽扬手就要打。 朱瞻基几步避开,才说道:“爹,这五十万两银子不是让您随便花的,既然举办文会,您身为太子,可不能让天下文人轻视咱们家。 要办就得办得大气,让天下的文人晓得您的好意,投靠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咱家可不在乎钱!” 朱高炽依旧无言。 就在朱高炽还想开口之际,朱瞻基已转身溜走。 看着儿子的背影,朱高炽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般性子!” 叹了口气,想起什么,他赶忙不动声色地将朱瞻基交给他的两张银票重新藏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他四处张望,确定无人注意到后,才整理衣衫,假模假样地拿起剑,继续演练太极剑。 —— 乾清宫! 朱瞻基像往常一样,先听三杨汇报政务,随后加以核实。 时间已至午时。 小宦官前来询问是否用餐。 朱瞻基正准备应允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四品文官步入殿内。 “臣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有本奏!” 李时勉? 听到这个名字,朱瞻基微微一怔,并非因为此人与李时珍只差一字。 而是因为此人确实厉害。 朱瞻基知晓李时勉之名,只因他硬是熬过了大明七代*。 大明十六帝,他竟独自熬死了将近一半,可见此人多么不简单。 李时勉出自江西吉安,表字时勉。 这位江西老乡生于洪武年间,永乐二年考中进士,历经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六朝。 若仅止于此,不过说明此人长寿罢了。 然而此人心思奇特,甚至能把仁宗朱高炽气到当场挥舞金爪砸他十七锤,不仅打断三根肋骨,临终还在咒骂:“李时勉当众侮辱朕太过分!” 我尚未提及你,你倒主动站出来了! 朱瞻基仔细打量着李时勉,这江西的老乡可是他那糊涂父亲一直耿耿于怀的人。 李时勉并不知道,当他刚刚报出自己的名字时,朱瞻基心中已经闪过诸多思绪。 行完礼后,李时勉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臣昨日听闻民间流传诸多言论,说是太孙殿下打算设立一家医学院,名为皇家医学院。 臣得知此事后彻夜难眠,于是冒昧前来向太孙殿下求证一番。” 这正是大鱼上钩了! 听到李时勉的话,朱瞻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为何要让张懋将建立皇家医学院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三叔? 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吗? 建立医学院本就是容易招致反对之事。 若朱瞻基直接宣布,必定会有一大批人站出来反对。 即便朱瞻基有如诸葛亮重生,恐怕也难以说服这些人。 毕竟双方力量悬殊,双拳难敌四手。 但若不直接宣布,而是通过流言传播,自然不会让所有人都一同站出来反对。 毕竟伟人曾说过,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 归根结底,一句话:团结多数,打击少数,辨别敌友,联合朋友对抗敌人! 因此,流言终究只是流言,众人并非御史或言官,也没有奏报风闻的权利,这样便将大多可能反对的人划归为只能旁观的一方。 而他之所以将这条消息透露给自家三叔, 首要原因就在于区分敌友这一点上,自家三叔无疑是他坚定的敌人。 以他对三叔的了解,此人绝不会亲自出面反对,必定会在暗中寻觅一个声望与影响力兼备之人站出来。 如此一来,朱瞻基的压力便减轻了许多,只需应对这个人即可。 可以说,这个人一旦站出来,就注定会成为朱瞻基全力打击的对象。 借此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让那些观望者乖乖继续作壁上观! 如今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然而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是,朱瞻基没想到在他这个“杀鸡儆猴” 的计划中,充当那只鸡的居然是国子监祭酒,更令人意外的是,还是他那糊涂父亲一直记恨的江西老乡李时勉。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朱瞻基的预料,但他并不着急处置这位来自江西的老乡。 朝堂上的规矩毕竟要讲究依据和逻辑,所以他笑着看向李时勉,问道:“不知李祭酒此番流言,又是从何而来呢?” 李时勉闻言拱手行礼,平静回应道:“回禀太孙殿下,昨日归家之时,无意中听见家中仆人闲谈所提及,随后又特意走访市井,核实确有此事,故特来向殿下求证,望殿下宽恕。” “我们需得明白,圣上在位期间,即便医学这般不登大雅之堂的技艺,也绝不能随意冠以皇家名义开设学院,这等荒唐之事,若让皇上知晓,定是不允的。” “大胆!” 还未待朱瞻基开口,杨士奇已抢先一步站出,为朱瞻基辩护。 作为太子府出身的下属,他自然有责任维护朱瞻基。 杨士奇喝止之后,低头注视前方,斥责道:“圣上北征之际,太孙殿下代行天子职责,行使*权力,犹如君临天下,你既非六科官员,也非御史,岂可仅凭坊间传闻便当庭质问殿下?” 第49章 我的治愈系游戏 杨士奇话音刚落,李时勉毫无畏惧,淡然扫了他一眼,对这位内阁三杨之一也不惧怕:“杨大人,你不过是一名学士,位居五品,虽身处中枢,但仅有建言之权,并无决断之能,有何资格反驳于我?” 说着,李时勉目光转向三杨办公的案桌,隐晦地指出他们越权行事。 尽管如此,他眼底闪过一丝羡慕,随即消失不见。 朱瞻基看着两人几句话便展开了一场交锋,不禁感到无奈。 他知道,这些文官一旦讲起道理来,谁都不好对付。 眼前只是个国子监的祭酒,若是将建立皇家医学院的事公开讨论,恐怕明天乾清宫的奏章会堆积如山。 眼见杨士奇又要与这位老乡争执下去,朱瞻基抬手示意停止。 虽然杨士奇是在维护自己,但他的维护显得过于机械。 这样下去,即便保住了自己,目的也难以实现。 留得隐患,日后必有更多人跳出来。 于是打断杨士奇后,朱瞻基笑着说道: “刚听闻李祭酒所言,我也有所疑惑,不知李祭酒为何认为医学无法设立学院呢?” 朱瞻基话音刚落,李时勉便立刻回应:“回禀太孙殿下,医学地位不高,又非显赫学问,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若公然设立学院,传授知识并冠以皇家名义,那岂不是会让这些医者与天子门生平起平坐?若真如此,我们这些读书人将来该如何自处?” 朱瞻基听罢,身子微微向后靠去:“李祭酒称医学难入高雅之列,我仍有疑问,不知李祭酒家中是否有人曾患病?若有,李祭酒是否曾请郎中诊治?” “这……” 朱瞻基话音刚落,李时勉的声音便略显迟疑,随即急切地说道:“殿下此言稍显不妥,寻医问药乃人之常情。 但殿下身份尊贵,理应以治理国家为要务,这才是正道。”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朱瞻基点点头,此人果然不是全无见识,稍作停顿后接着说道:“既然李祭酒提及治国理政,想必也清楚,治理国家需要经验丰富的老臣辅佐,不知李祭酒对此是否认同?” 李时勉听朱瞻基夸奖自己,下意识地抬高了下巴,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 见李时勉点头,朱瞻基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李祭酒想必也明白,近日兵部尚书金忠因劳成疾卧床不起,若设立医学院,必定能培养众多良医。 届时让年迈的大臣身边常伴名医,无疑能使他们健康长寿。 有了这些老臣,我大明岂不更为昌盛?” 说到这里,朱瞻基特意看向杨士奇等人。 杨士奇年近六十,朝中像他这般年长的大臣不在少数。 李时勉听闻此言,心中亦有所触动。 他从未想过朱瞻基欲设医学院竟有这般考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毕竟此刻若直言反对,岂非是在冒犯朝中的老年大臣?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年轻,若日后老迈,谁能拒绝身边有良医相伴? 然而,这些念头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坚定地说道:“太孙殿下处处替臣等考虑,实令臣深感感激。 即便如此,臣依然觉得此事尚欠妥当。” 朱瞻基听罢李时勉的话,眉眼间显出几分不耐,瞥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拦。 毕竟这世间事,总有人爱唱反调,于是只平静地道:“你说说看。” 李时勉便道:“殿下为老臣们谋福利,此举本是好事,但若仅为此大费周章建医学院,则实属多余。 老臣们怕也不会赞成。 何不发一封劝学书,劝导天下名医广收*,日后择优录用,岂不更好?” 此话看似有理,实则只为反驳而反驳。 朱瞻基听了,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缓缓说道:“李大人之法虽佳,然劝学之力终究有限,若设医学院,待医者增多,百姓自可受益良多。 那时,生病之人也不至于求医无门。” “殿下此言差矣!” 李时勉立刻打断。 “殿下,百姓未必会认同您的观点。 要知道,唯有读书才是正途,殿下执意兴办医学院,只会惹得民怨沸腾。” “哦?竟有此事?” 朱瞻基冷笑着回道,“既然李大人这么说,想必您对自己的话也负得起责任吧?” 负责?李时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见朱瞻基并未继续驳斥自己,便捋了捋胡须,笑着说:“臣的一言一行,自当负责。 也盼殿下能听从我的建议。” “如此甚好。” 朱瞻基点头,转向杨士奇,“杨学士,李祭酒方才所言,你都听清了吧?” 杨士奇愣了一下,随后干脆地点点头:“臣记忆力尚佳,李祭酒的话一句不漏。” “嗯。” 朱瞻基唇角微扬,接着说,“既然记下了,那请杨学士将这些记录下来。” 杨士奇虽疑惑,但还是依言提笔记录起来。 不多时,一份详细的奏疏便呈现在纸上。 杨士奇递给了身旁的小宦官,小宦官再交给朱瞻基。 朱瞻基展开一看,发现与刚才的对话一字不差,便递给了李时勉,笑着说道:“李祭酒不妨也看看,若无问题,请盖印并签名。” 李时勉心中茫然,不知朱瞻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仅仅以此作为证据呈报文武百官,这种手段实在显得过于幼稚。 即使这招能成,恐怕还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若是禀告圣上,他也不会惧怕,毕竟理在他那边。 眼见小鼻涕已将奏折递到面前,此时再推脱也来不及,只能稍作迟疑后,盖了印并签下名字。 待处理完毕,李时勉忐忑地问道:“微臣斗胆问太孙殿下,此物意欲何用?”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面带笑意道:“无妨,我和太子最近创办了一份报纸,正缺一篇报道,我觉得你刚才的话不错,想将其刊载于报上。” “报纸?” 李时勉一惊,满是疑惑。 他虽听闻邸报,却从未听说有报纸。 见他不解,朱瞻基耐心解释道:“你可以把它当作另一种邸报,专登朝廷政令及文人诗文,再广布天下,让黎民百姓和读书人更多了解朝廷动向与时局,你看如何?” 李时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道:“让天下读书人知晓朝廷政策,太孙殿下此举甚佳,还请赐国子监一份,以便诸生知悉国事。” 朱瞻基笑得更欢了:“那是当然,报纸本就是为了让更多百姓与读书人了解朝廷政策,岂止是一份,将来不但家家户户都有,国子监的学子也每人一份。” “像李祭酒刚才所说的话,也应传遍天下才是,我想百姓得知,必感激李祭酒为民发声的担当!” “噗!” 一声细微的笑声,三杨中的杨荣忍不住笑了出来。 朱瞻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他,疑惑地问:“杨大人,有何趣事?” 杨荣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起身道:“殿下恕罪,臣失礼了!” “无妨!” 朱瞻基点头示意没事,随后又追问,“你为何发笑?真的很有趣吗?” 杨荣沉默片刻,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回答。 要是说是,怕被误解为对殿下不敬;要是说不是,又担心显得自己不懂得配合。 万一传出去惹麻烦怎么办?尤其是像李祭酒那样的情况…… 不过朱瞻基并未深究,只是单纯好奇罢了,大概觉得杨荣的笑点比较特别。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朱瞻基便转移话题,问他对“报纸” 一事的看法。 杨荣正在纠结间,听到提问立刻说道:“此法甚佳!设立报纸能让百姓知晓朝廷作为,也能揭露那些尸位素餐者的*,臣认为此举必要。” “正是此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杨荣听完却暗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从没想过朱瞻基竟能这般让人胆寒。 刚才那问题分明是在试探,逼自己表态。 幸亏朱瞻基不知道他的心思,否则肯定会被当成无心之举。 其实朱瞻基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在一旁的李时勉此刻已无暇顾及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他的脸庞早已变得煞白。 他对报纸这样的新奇事物尚未完全理解,待到朱瞻基后续的话语传来时,他心中已然明了这报纸的本质。 再想起刚才的争论,哪里是什么辩论,分明是皇太孙事先设下的圈套。 他猜测,自己刚开口时,朱瞻基恐怕就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而他自己呢? 全然不知情地被皇太孙一步步引入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表面上看是他步步紧逼,朱瞻基步步后退,实际上每一句回应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稻草。 不对!他忽然记起朱瞻基问的第一个问题: 他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细细回忆,脸色愈发惨白。 家中的闲谈?他为何要针对这位皇太孙,其中缘由他心知肚明。 “李大人!” “李大人!” 李时勉还在发呆,朱瞻基连叫两声,他才如梦初醒。 再看眼前这位皇太孙,眼中已无之前的从容,满是深深的惧意。 “太孙殿下!” 李时勉说话都有些结巴。 朱瞻基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身子倚在椅背上,随意地说道:“看来李大人激动地失神了,我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这是报纸首次发行,您就得到了登报的机会,日后报纸传遍各地,您的名声也会随之远扬,流芳百世也不算难事。” “到那时,天下百姓、朝廷官员以及众多医者都会铭记今日之言。” 扑通一声,朱瞻基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声响传来。 随即,刚才还站立的李时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太孙殿下,臣……臣认罪!” “认罪?” 朱瞻基笑了笑,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您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为何突然认罪?” 《我的治愈系游戏》 “太孙殿下饶命!” 第50章 仁厚 李时勉此刻全然顾不上别的了,起初他还觉得皇太孙要他为自己的言行担责,这话未免有些幼稚。 可看着朱瞻基逐渐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他哪里还敢胡言乱语? 倘若今*说的话被登载在报纸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日后他若生了病,恐怕连郎中都不会搭理他,即便被人装进麻袋也还算轻的。 更别提让天下的百姓与朝廷里的老臣知道他曾反对过那些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政策。 不说那些老臣,就是那些求医无门的普通百姓,估计都会将他家拆了。 这哪里是什么名扬天下,分明是要遗臭万年啊! 李时勉恐惧至极,就算是死,也没有这般害怕,可一想到未来将名声扫地,每日活在天下百姓的唾骂中,他就慌了。 于是他一边叩头一边急忙说道:“太孙殿下,罪臣认罪,罪臣是受了小人的挑拨,不了解太孙殿下的深谋远虑,罪臣原以为皇家医学院该建且必要建,罪臣愿意亲自监督修建。” “放肆!” 砰的一声巨响! 话音未落,朱瞻基的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重重拍击御案,冷冷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李时勉,沉声喝道:“李时勉,我尊重你是南京国子监的祭酒,是为人师表之人,理应德高望重,所以我对你诸多包容,重视你的建议。 然而你现在却将此处当作何处?江湖偏乡吗?岂容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反复无常?” “臣……” 李时勉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几句,朱瞻基却已不再理会,直接下令:“大汉将军何在?” 话音刚落,乾清宫外迅速冲进两名孔武有力的大汉将军。 朱瞻基手指瘫倒在地上的李时勉,命令道:“给我将这个狂妄悖逆、言而无信、不忠不义、妄称人师的小人投入诏狱,待我禀报圣上后再作定夺。” “遵命!” 两名大汉将军接到指令后,二话不说便一把拽起瘫软在地上的李时勉,径直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外处理其他事务的官员也听到了这边的喧哗。 毕竟朱瞻基训斥李时勉的声音十分清晰。 等到他们看见大汉将军拖着像烂泥一般瘫软的李时勉走出时,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距离较远,之前并未听见任何声响。 目睹昔日地位显赫的国子监祭酒,进去时还神气十足,出来时却成了这副模样,众人无不震惊。 即便没目睹事情经过,众人也清楚,刚刚必定发生了一场大事。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看着彼此。 良久,吏部尚书蹇义悄然靠近最近容光焕发的夏原吉,低声问道:“夏老弟,近来你与太孙走得很近,这是怎么回事?给我们透个底吧。 国子监祭酒进去时还带着一股清贵之气,出来时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蹇义年长夏原吉几岁,两人关系尚可,私下常以兄弟相称。 此时夏原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朱瞻基刚才的训斥声很大,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什么不忠不义、狂妄悖逆、言而无信、妄为人师等罪名随便扣一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最轻的结果是罢官回家,严重些甚至可能人头落地,家族流放。 如今这些罪名全堆在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身上,更奇怪的是,李时勉竟然没有反驳。 夏原吉等人也不是傻子,深知官场之道,比狐狸还精明,自然明白这事多半是李时勉自找的。 因此,夏原吉对蹇义的话不以为然,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我知道原因,你觉得我会在这儿坐着吗?” 话音未落,他又转移话题道:“哦,你说的那个折子,你拿去给太孙殿下看看,要是没问题,让他批个红字,我也好把钱结清。” 这话明显是让蹇义自己去问了。 “你去!你跟太孙殿下熟!” 蹇义一听夏原吉的话,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折子塞给了夏原吉。 夏原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把折子扔回去,平静地说:“要不你也让我当几天吏部尚书?” 蹇义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行啊,你来做吏部尚书,我去户部,咱们换换!” 夏原吉这才意识到,此刻户部已不缺钱。 不说新增盐税的事。 抄没纪纲家产后,谁不知道户部富的流油,户部尚书成了六部中最肥的职位之一。 难怪蹇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夏原吉想到这里,忍不住说道:“想得美!” 蹇义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着说道:“嘿嘿,如今户部可是炙手可热啊。 马上就要北伐了,户部资金充足,只要办好粮草物资的事,那就是莫大的功劳。 这时候谁不想去户部做事呢?” 夏原吉叹了口气,对于蹇义的这种想法,他早就有所准备。 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一起去吧。” 蹇义点点头:“一起。”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朱瞻基所在的房间走去。 这边,朱瞻基望着被大汉将军押出去的李时勉,又看了看低头不敢出声的三杨。 三杨此刻各自心神不定,虽然他们都出自太子府的属官,但面对突然发怒的皇太孙,心中都有些发怵。 他们倒不是怕别的,而是朱瞻基这种雷霆手段实在让他们措手不及。 万一将来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太孙殿下,给他抓个小辫子,那他们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想想李时勉来时的趾高气扬,再看看出去后的落魄模样…… …… ps:小哥哥*姐们,小作者求月票,求推荐票啦! —— “臣夏原吉拜见太孙殿下!” “臣蹇义拜见太孙殿下!” “嗯,免礼!” 朱瞻基见到夏原吉和蹇义进来,嘴角微微上扬。 随后点点头,示意二人不必拘礼。 等两人行礼完毕,夏原吉看了朱瞻基一眼,恭敬地说:“太孙殿下,吏部拟定了一份关于应天府官员考核的文书,此事需要您亲自审阅,如果没有问题,您签字批准,那么户部就能与吏部结算款项了。” 夏原吉说话间,蹇义赶紧把手中的奏折递给朱瞻基。 朱瞻基接过后随意翻看了一下,又瞥见时不时给三杨递眼神的两位,忍不住笑了。 吏部的文书,竟然由户部和吏部的两位尚书一同前来,这倒是新鲜。 这两个老家伙不知找什么借口,这种小事以往只需三杨直接办理即可,现在居然需要号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加上号称六部之父的户部尚书一同前来? 朱瞻基无意拆穿两人之间的小心思,浏览完那本折子后,随手将其放在一边。 随后说道:“两位尚书来得正是时候,我恰好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议。” 来了!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和蹇义便互相对视一眼,心下皆知皇帝即将有所动作。 随即二人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臣等遵旨!” 朱瞻基笑着说道:“近来坊间盛传一种说法,说我要创办一所医学院,名为皇家医学院,届时将广邀天下名医,提升医术声望,同时也会让太医院的御医去那里授课。” “………” 夏原吉与蹇义听后一脸疑惑。 民间时不时会有这样的传言,以往的谣言也大多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 但显而易见,朱瞻基特意提及此事,表明这件事绝不简单,两人对视一眼,都未开口。 朱瞻基见状接着说道:“首先得说明的是,这不是谣言,而是我的真实计划。 我确实打算设立这样一所皇家医学院,专门招揽天下名医来此开课授业。” “此计划有三大目标。 第一,是为了整顿各地郎中的行为。 据我所知,不少自称医者的人并无真才实学,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坑蒙百姓,甚至还有些人趁机害人性命。 因此,我打算开办医学院后,所有从医之人必须持有医学院颁发的从业资格证书,无证者一律视为非法行医,民众可以直接向官府举报,情节严重的直接抄家灭族。” “这……” 夏原吉和蹇义交换了一下眼神,感到匪夷所思。 按照太孙殿下所说的想法,虽然初衷不错,但要求所有江湖郎中都需持证行医,这想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毕竟这些江湖郎中世代相传,以往只要跟师父学成便能行医,如今若都要经过考核,无论如何都显得不太现实。 “第二。” 朱瞻基并未理会两人脸上的惊讶,继续说道:“我发现朝中许多官员年岁渐长,身体常会出现一些隐疾。 这些病症往往发作前毫无征兆,只有名医才能察觉。 所以我想通过开办医学院培养出一批堪比御医的名医,到时候每位大臣身边都会配备一两名名医随时照料,既能提前预防疾病发作,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与蹇义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意。 这句话几乎是说进了他们心里。 两人都不算年轻,夏原吉四十八岁,而蹇义则已五十一岁。 到了这个年纪,谁能说自己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呢?如果有人能在身边随时照顾,那自然是有病能治,无病也能防患于未然,谁不想活得更久些? 想到这里,他们几乎没有多想,便向朱瞻基深深一揖,满心感激地说: “太孙仁爱,殿下惦记着我们这些老臣,为我们操心,我等替同僚们叩谢太孙殿下恩德。” “这没什么,各位大人也是为了大明操劳,能让大家健康平安,这也是朝廷分内之事。” 朱瞻基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满意。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之处。 他对夏原吉和蹇义这么说时,他们心中充满感激;而对李时勉,那人却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反对。 稍作停顿后,朱瞻基又说道: “第三个目的,其实与第二个目的类似,也是为了大量培育医师。 一方面可以缓解军中随军郎中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能让那些原本无法就医的百姓得到及时的治疗!” 朱瞻基说完,夏原吉和蹇义再次躬身行礼: “太孙殿下仁厚!” 第51章 人常犯错,方能改正 “仁厚与否,还得由百姓评判!” 朱瞻基摇了摇头,对此并不在意,接着说道:“想必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李时勉被带出去的情形,他一开始就反对我设立医学院。 具体原因嘛,我就不说了,这是他当时跟我谈话的内容,由杨士奇杨学士记录下来,你们看看吧。” 说着,朱瞻基将李时勉签字的对话递了过去。 小鼻涕机灵地接过来,递给夏原吉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或许就在那份记录里。 想到这儿,他们立刻凑在一起翻开记录。 越看,两人越觉得内容有些不妥。 尤其是朱瞻基表现出的那种一味退让的态度,让熟悉朱瞻基性格的夏原吉直觉其中有阴谋的气息。 要知道,这位太孙殿下在生意上从不吃亏,怎么会在这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面前如此忍让? 朱瞻基不知道夏原吉如此敏锐,等他们差不多看完后才开口说道: 朱瞻基略带惋惜的摇摇头,表情透着深深的失望:“本来听信李时勉的话,我差点放弃创建医学院的念头。 我还打算将他的建议写入我和太子创办的新报纸上呢。” 他瞥见夏原吉与蹇义脸上写满疑惑,停顿片刻,小声补充道:“哦,这报纸不是寻常的邸报,它由皇家直接印发,免费分发给所有臣民和官员。” 此言一出,夏原吉和蹇义如梦初醒,心中已然明白其中深意。 夏原吉更是心知肚明为何早先总觉得其中有蹊跷。 这分明是在给李时勉挖陷阱。 若无这份报纸,李时勉的主张并无不妥,甚至可能广受赞誉。 可一旦报纸刊出,局面立刻逆转。 创建医学院无疑是一项善举,国子监反对的理由不过是士林支持罢了。 然而报纸一出,只要公布太孙殿下提及的目的,稍有理智的人都能明白其益处。 那时,士林不该继续反对,而应颂扬功德。 毕竟谁能保证生死大事不需医者?背后批评江湖郎中尚且可以,公开场合却难免自讨苦吃。 若是有人前脚反对,后脚生病,那些郎中怎会轻易放过?说不定送来的药方就是致人毙命的。 夏原吉和蹇义想到此,不禁冷汗直冒。 刚才太孙殿下当众提议建医学院,若他们稍有异议,名字岂不也会登上报纸? 生死与否他们倒无所谓,但若死后还要被世人唾骂,任谁也无法接受。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终于明白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国子监祭酒,为何在被拖出去时会有那样的表现。 “太孙殿下真是高明!” 夏原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突然拍了下朱瞻基的马屁。 他觉得自己以后对于太孙殿下的一切事务都要多加留意几分了。 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之前与太孙殿下讨价还价的事,没被太孙殿下记仇。 否则,他觉得自己今天下朝后就得递上辞呈回老家了。 看到两人的反应,朱瞻基便知道他已经把夏原吉这位老前辈和蹇义吓得不轻。 心里有些好笑,但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安抚道:“办报纸的目的在于公平公正,实事求是,有理有据,如实报道,让大明百姓知晓真实信息及朝廷政策。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民众的眼睛是最亮的,是非曲直自有读者判断,我想二位尚书对此应该毫无异议才是。” —— “我等绝无异议!” 听到朱瞻基的话,夏原吉与蹇义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赞同。 *谁敢有异议? 报纸显然是为了宣传朝廷政策而设的工具。 民间原本就有邸报流传,况且太孙殿下还提出免费赠予百姓,这东西既不盈利,自然成了善政。 不仅他们本就没打算反对,即便真想反对,也找不出理由。 怎么能反对天下读书人知晓国事呢? 这消息一旦传出,哪怕不宣传,恐怕也会遭人唾骂吧。 两人的反应完全在朱瞻基预料之中。 夏原吉与他关系不错,再加上新盐之事,他是情理之中会支持的。 蹇义更简单,他还是太子詹事。 太子詹事不仅负责辅导太子,还要替皇帝传话,称他为皇帝亲信也不为过。 得到这两人的认可,朱瞻基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了。 六部中最重要的不过户部、吏部和兵部。 至于礼部、刑部、工部,这三个部门的话语权远不如前三部。 眼下夏原吉已站在他这一方,兵部尚书金忠虽病重,但由杨士奇代理尚书一职,也是支持他的。 唯一让他摸不准的就是蹇义。 毕竟吏部被称为六部之首,而吏部尚书则被称作天官,权力地位显赫。 不过他对蹇义还是有所了解的,连自家祖宗都称赞此人诚实且有能力。 当年特意让蹇义留于身边整整九年,就是为了将他留给建文帝。 虽然朱允炆确实给他升了官,但却始终没有重用他。 蹇义长期处于边缘地位,齐泰、黄子澄掌权期间,朝中推行一系列改革政策,这也使得蹇义逐渐与建文帝产生分歧。 后来建文帝退位,朱棣入主应天府,蹇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归顺。 “既然两位尚书都没异议,那咱们就谈谈其他事务吧。” 朱瞻基笑着说道,接着继续道: “李时勉之事让我对国子监大失所望。 为人师表者,却是一个见风使舵、追名逐利的小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何况师生之间呢?这让我不得不怀疑由他教导出来学生的品行与才能。” 朱瞻基说完,看了夏原吉和蹇义一眼,随后说道: “因此我想提出一个想法,想跟两位尚书商量一下。” 朱瞻基话音刚落,夏原吉和蹇义二人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 说到底,他们本只是想来打探点消息罢了。 如今这位皇太孙却抓住机会,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听到朱瞻基提及国子监,他们岂会不知,一个李时勉根本填不满这位太孙的胃口,他这是把目标瞄准了整个国子监。 偏偏他们还找不出理由反驳,毕竟李时勉亲手将自己的把柄递到了太孙手上。 当老师的成了反复无常、追名逐利的小人,质疑这样的教师所教出的学生,这位太孙借机发挥再合适不过了。 “请太孙殿下直言。”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 早知如此,他们根本不会跑来打探消息。 “嗯,说起这事,还是因为我最近读《孟子》这本书时,感触颇深啊!” 朱瞻基装作感慨万分的模样,一番回忆之后,才缓缓念道:“人常犯错,方能改正;内心困顿,思虑受阻,而后有所作为;情之所至,言之于色,方能被人理解。 若内无守法之臣辅佐,外无敌国相抗衡,国家往往走向衰亡,由此可知,忧患使人生存,安逸致人*。” 朱瞻基说完,也不理会一脸茫然的夏原吉与蹇义,接着说道:“这话让我恍然大悟,再看看如今国子监的状况,我认为国子监不能再这般安逸下去了,要是那些大明未来的栋梁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没有外来的威胁,他们就不会有上进之心,我们大明又如何展望未来?” “太孙殿下这是想……” 蹇义越听越糊涂。 朱瞻基讲了一大堆话,他只听明白了一点,这位太孙殿下要整治国子监,但具体怎么整治,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大明的未来栋梁太过安逸? 又说什么没有外来的威胁他们就不会努力? 夏原吉比较清楚朱瞻基的为人,一听朱瞻基这一番高谈阔论,便猜到朱瞻基肯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所以蹇义刚开口,夏原吉就悄然向后退了半步,随后低着头,目不斜视。 顿时,原本地位相当的两人,瞬间变成了蹇义为首、夏原吉为从的局面。 这种变化虽小,但蹇义正沉浸在朱瞻基的话里,没察觉到。 不过夏原吉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朱瞻基的眼睛,他对这老头退后半步的行为感到哭笑不得。 别看只是半步,其中含义可不小。 日后若是有人提起这事,朱瞻基可以直接说:“当时我是站在吏部尚书蹇义身后的!” 听听,这话一出口,责任全推给了蹇义。 朱瞻基对这个老狐狸有些无奈。 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老家伙虽然精明,但真遇到大事,朱瞻基还是相信他会站出来的。 不然也不会只是退后半步罢了。 这只是想让蹇义打头阵而已。 朱瞻基古怪地看了眼蹇义,似乎交错了朋友,便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孟子不是说过吗,外无强敌相逼,国家便会衰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国子监旁边建一座学院,名为南北大明皇家学院,选址在应天府和北平之间。” “学院的地位与国子监相当,由皇室监管,所有开销皆由皇室承担。” “到那时,皇家学院成立,让他们凭实力公平竞争。 有了这样的压力,国子监的监生们想必也会紧张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打算在两校之上增设一项奖励,名为奖学金,凡是在这两所学校中表现出色的学生,都可获得来自皇室的助学金。” “这……” 蹇义听到朱瞻基的话,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这位太孙殿下,这些计划恐怕早已成竹在胸了吧? 先提议建医学院,让李时勉入局,再将李时勉的名声搞臭,进而牵连到国子监,顺势提出建立皇家学院。 这一环套一环的策略,怎么看都觉得是这位太孙殿下早有预谋的。 这些事仿佛专等着李时勉跳进来似的,环环相扣。 站在蹇义身后的夏原吉听了这话也很吃惊。 虽然不如蹇义那么夸张,但他对朱瞻基多少有些了解。 朱瞻基一开始讲道理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位太孙殿下肯定还有后手。 第52章 南北皇家学院 即便如此,他也被震撼到了。 这位太孙殿下野心确实不小。 他立刻明白了朱瞻基此举的目的。 医学院可能只是这位太孙殿下抛出的一个诱饵罢了。 他的真正目标或许一开始就定下了,那就是建立这座皇家学院。 听着朱瞻基反复强调公平竞争,但实际情况呢?谁不清楚? 一旦皇家学院成立了,只消挂上皇家的名号,多少才俊会拼命往里挤,这根本无需多想。 毕竟皇家的名头可是朱瞻基赋予的,而他可是未来的天子。 等这位太孙登基后,皇家学院的学生岂不就变成了天子门生? 番茄 光是这个名字,国子监就别想再谈什么公平公正了。 不仅如此,这些学生一旦进入皇家学院,就与朱瞻基有了师生名分。 将来朱瞻基若登基为帝,这些人若也做了官,必将成为他最坚实的助力。 而且这种关系极为牢固。 因为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绝非儿戏。 背叛老师的人,走到哪都会遭人唾弃。 “当然!” 朱瞻基没有理会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关于皇家医学院的事也得着手准备。 我会再投入两百万两银子,在应天挑选一处地方修建医学院。 将来皇家医学院与皇家学院一样,全由皇室管理,老师也由皇室招募!” 朱瞻基说道。 蹇义听后略显迟疑,“太孙殿下,此事恐怕要先禀报皇上,由皇上决定。 毕竟这笔资金需从内帑出,必须得到皇上的首肯。” 蹇义觉得这事不小,一时难以决断,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 夏原吉站在蹇义身后听到这话,不禁摇头苦笑。 若换在从前,这样的理由确实有道理,建立学院确实需要不少银子,而这位太孙殿下显然拿不出这么多钱。 但如今不同了。 想起最近户部从沈文度那边分得的新盐收益,夏原吉盯着朱瞻基的眼神带着几分艳羡。 这些新盐全由户部主导生产,收益丰厚,而太孙殿下不过提出个主意,就靠商人运作,轻轻松松挣得比朝廷一年税赋还要多的钱财。 夏原吉虽心里羡慕,却也无可奈何。 他感到气氛有些僵,又见朱瞻基一直在看自己身后,于是下意识回头,正好迎上蹇义尴尬但不失礼的笑容。 “夏尚书,你何时站我身后了?” 蹇义疑惑道。 “咳咳,这个不重要。” 夏原吉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后正色道:“蹇尚书所言,我实在不敢苟同。 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行为不当,太孙殿下怜惜天下读书人的处境,特设皇家学院,此举利国利民,皇上必定会支持。 至于动用内帑之事……” 夏原吉瞥了蹇义一眼,低声补充道:“太孙殿下并不缺钱。” “不缺钱?” 蹇义愣住了。 一时没明白夏原吉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太孙殿下不缺钱?刚才这位殿下还提到数百万两银子呢。 一位太孙殿下,哪来这么多钱?而且还不缺钱? 听着夏原吉说话的模样,蹇义忽然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对这个小兄弟的性格再熟悉不过了,这么多年共事,他很清楚,哪怕是天子面前,夏原吉也能挺直脊梁据理力争。 可如今,这位小兄弟在太孙殿下跟前却表现得如此谨慎,甚至带着几分……顺从? 顺着夏原吉的眼神,蹇义思索良久,才找到这样一个形容词——顺从。 当他再望向朱瞻基时,眼神已悄然生变。 深吸一口气后,他毕恭毕敬地一鞠躬,说道: “臣无异议。” —— 太孙殿下不缺银子,具体有多少,谁也不清楚。 蹇义明白,他已经找不到理由去约束这位殿下。 毕竟,他既不愿动户部的账,也不愿碰内库的钱。 这样一来,即便反对,太孙殿下也能自行其是。 没办法,财大气粗就是这么任性! 朱瞻基微笑着看着二人互动,只要说服他们,便相当于说服了半个朝廷。 虽然朱瞻基完全可以*行事,但有人相助总比孤军奋战要强。 讲完这一切,朱瞻基才批阅了他们的奏折。 接过朱瞻基批过的奏折,夏原吉与蹇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唉!” 走出乾清宫后,两人相视而笑,同时叹了口气。 “这下可上了船。” 夏原吉感慨。 蹇义点头附和:“是啊,太孙殿下手段高明,一张报纸,还未施展,便让李时勉原形毕露;如今皇家医学院要建,再加上南北皇家学院,这下国子监怕是要大乱了。” 蹇义摇摇头,对朱瞻基的手腕颇为欣赏。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 这位皇太孙不过入朝半个多月,却已令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俯首帖耳。 就连身边的这位小兄弟,也偏向了太孙殿下。 今日这一场戏,让他多少都和太孙殿下沾了些关系,正如夏原吉所说,他也算是上了一条船。 兵部尚书金忠自不必提,他本就是太孙的坚定支持者。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六部之中最为关键的吏部、户部、兵部,便已被这位太孙牢牢掌控。 剩下的礼部虽寒酸,刑部虽干瘪,工部亦无足轻重。 “行了,各司其职吧。 太孙殿下既已将咱们推入局势,再想抽身已是妄想。 既然我们并无异议,也该让底下的人明白。” 夏原吉淡然一笑。 “这种事,还需你来提醒?” 蹇义翻了个白眼,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身问夏原吉,“对了,你何时站到我身后去了?” “哈哈哈,无妨。 哦,对了,户部还有些事未办妥,先行告退!” 夏原吉敷衍一句,拔腿欲走。 蹇义听罢,气得胡须直颤。 当时只觉夏原吉的动作微不足道,如今细想,岂能不知他的用意?正是这一小步,让他此刻如此被动——本是他与夏原吉一同觐见太孙,现在却成了他带着夏原吉前往。 主次分明之间,意义迥异。 这不是明摆着给他贴上太孙的标签吗? 要知道,乾清宫绝非隐秘之地。 此事若传扬开来,他即便跳进黄河也难以澄清。 看着夏原吉远去的身影,蹇义叹息一声,低声说道:“你这一退,可为太孙殿下扫平了不少障碍啊。” …… 乾清宫之事,蹇义与夏原吉离开后不久便传遍朝野。 南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因在殿前失仪,触怒监国太孙,被投入诏狱。 身为四品官员且掌管国子监,此消息迅速在监生中传播开来。 毕竟这些监生或多或少都与李时勉有师生之谊。 “平日里李祭酒温文尔雅,今日怎会在殿前失仪?” 南国子监的一间教室里,几名监生得知消息后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出自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位大人之口,断然不会有错。 我实在没料到李祭酒竟然是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 “陈兄,关于祭酒大人的品行,我们做学生的不宜妄加评论。 但此事绝非小事,据说他反对太孙殿下设立皇家医学院,可是我不明白,按流传的消息来看,太孙殿下分明已接受了他的建议,为何他又忽然改口,转而支持太孙殿下的计划呢?” 被称作陈兄的那人听后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地说道: “我并不在意皇家医学院是否存在,医术再精湛,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 可如今李祭酒的态度反复无常,太孙殿下对整个国子监都失望了,甚至有意创立南北皇家学院。 你们想想,若南北皇家学院建成,我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又该如何自处?” 他越说越气,愤愤地叹了口气道: “祭酒大人真是糊涂啊!” “我对这个所谓的皇家医学院略知一二。 据说前几天坊间就有传闻,太孙殿下打算创办一家医学院,旨在为天下培育更多良医。 一方面规范郎中的行为,防止一些假冒伪善之人坑蒙拐骗、害人性命;另一方面解决百姓就医难的问题;再者便是培养优秀医生以照顾朝廷中的老臣。 这些都是善举,祭酒大人反对实属无理。 但太孙殿下尊敬他身为国子监祭酒,是我们的楷模,因此非常重视他的意见。 只是……唉……”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原本太孙殿下已答应祭酒大人的要求,谁知现在他自己却反悔了,这种做法激怒了太孙殿下。 殿下担忧祭酒大人的学生会受到他的影响,这也是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啊!” “还有件事,你们或许不清楚。” 听到这里,众人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急忙追问: “是什么事?” “太孙殿下创立南北皇家学院的目的,并不是要取代南北国子监,而是激励我们努力学习,也是为我们好。 当时太孙殿下引用了一句孟子的话:‘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恒亡。 ’他的意思是,如果国子监缺乏竞争,就会安于现状,失去上进的动力,所以太孙殿下才决定设立南北皇家学院,将其作为国子监的竞争对象。” “不仅如此,听说太孙殿下打算设立一项名为奖学金的项目,两院成绩突出的学生每年都有机会获此殊荣!” “竟有这样的传闻?” 听到这话,一群监生立刻精神一振。 他们能进入国子监学习的,哪个没有几分政治眼光。 一听说这奖学金是授予表现优秀的学生,这些人立刻意识到其中的潜在价值。 钱多钱少倒在其次,关键是得到了这个奖学金,不就等于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吗? 日后若是担任地方官职,这些经历将成为珍贵的政治资源。 “自然不会假,这奖学金据说是从皇室私库拨出,谁能获奖,说不定名字就会被皇上记住,一旦被皇帝留意,那可是平步青云的好事啊。” 众人的话题逐渐偏离主题,原本在谈论李时勉,后来却集中在奖学金上。 毕竟谁都清楚,如今的李时勉已经彻底失势。 第53章 练剑 仅凭“反复无常” 四个字,他就再无翻身可能。 换句话说: 李时勉完了! 即便这些与他有师生之谊的南国子监监生,也没人愿意为他说好话。 《控卫在此》 毕竟这次事件是李时勉自作自受,因为他违背承诺惹怒了太孙殿下。 自己找死,还能怪谁? 顶多心里感叹一句:“李祭酒糊涂!” …… “太孙殿下,这是国子监监生私下谈话的记录,代指挥使命我送来!” 太子府,一名锦衣卫百户将一份密报交给朱瞻基。 朱瞻基接过仔细阅读,嘴角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回去转告张懋,做得很好!” “遵命!” 看着百户离去,朱瞻基随手撕毁密报丢入池塘,见几尾锦鲤争相吞食碎片,不禁轻笑。 他既然要创办皇家学院,自然明白最大的障碍来自国子监。 而今李时勉倒台,定会让国子监其他官员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剩下的众人之中,那些监生是最有可能出头的一群人。 朱瞻基深知这些监生不容小觑,毕竟国子监的监生总数达到了七八千之多。 七八千个普通人或许不足为惧,但若他们是读书人,这股力量便不可轻视。 随便挑出一些来与他唱反调,哪怕他不畏惧,也会感到棘手。 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朱瞻基立刻想到要管控舆论。 而在这方面,锦衣卫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锦衣卫在国子监安插的眼线何止一二,这些人平时只负责监视,但若加以利用,引导舆论也并非难事。 因此,在夏原吉与蹇义离开后,朱瞻基毫不犹豫地将此事交由张懋处理。 如今的结果令人满意,即便日后仍有心怀叵测之人试图*这些监生。 他们的影响力也有限,毕竟读书人虽易冲动,却并非愚蠢之辈。 你以为随便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 李时勉此时完全是自寻死路,皇家学院本就是为了督促国子监学生学习而设。 在这种情况下再去挑拨读书人,岂不是没事找事? —— “不知我那傻三叔得知此消息后会有何反应?” 朱瞻基对自家这位三叔颇为感激。 若非三叔出力,别说是否有人听信谣言而出头,就算有人跳出来,也只会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这样的小角色怎能与李时勉相比? 即便朱瞻基将此人整治得再惨,也无法起到震慑众人的效果。 然而三叔出手不凡,一上来便是国子监祭酒,堂堂四品*。 换到后世,这相当于市级领导级别的存在,且李时勉这样的职位至少是省级领导级别。 其影响力显而易见。 至少朱瞻基可以确定,在没有更强者出现前,三品以下乃至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不会再站出来反对自己。 李时勉的结局,让他们不得不深思熟虑。 那些二品的*们,个个精明如猴,绝不会贸然亲自介入此事。 “下一步,他们恐怕要找皇祖父去了吧?” 朱瞻基抚着尚无胡须的下巴,心中思索,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儿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父亲到处找你呢!” 朱瞻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被张氏走近惊醒,她挥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好奇地问: “儿子,你在想些什么?” “娘!” 朱瞻基看到张氏愣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装扮,发现她新添了几件首饰,不禁笑了笑说道: “父亲找我是为了何事?” “我哪里知道,你父亲今日神秘兮兮的,就像捡到一袋金豆子似的。 一会儿还很正常,下一刻就自己傻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张氏翻了个白眼,说完后又疑惑地看了朱瞻基一眼,问道: “儿子,你是不是真的给了你父亲银子?” “绝不可能!我不曾如此,母亲莫乱猜!” 朱瞻基拖长声音,果断摇头,一脸坚决地说, “我一直站在您这边,怎么可能给父亲银子?即便他现在富裕了,那也不是我的银子,或许是以前某个从太子府出去的官员送的,他们不是常送些稀奇玩意儿嘛,再多送几十万两银子也不稀奇。” “再说,您还不知道,我最近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皇家医学院的事您应该听说了,还有南北皇家学院,这些都是我自己掏钱建的!” “即便我有钱,我也不会给父亲啊!” 听到儿子的话,张氏信以为真,满意地点点头,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说: “这就对了,娘没有白疼你!” “嘿,那当然!” 朱瞻基坦然道:“我可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你这张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还贴心小棉袄?就知道哄人开心!” 张氏笑得更欢了,拍拍手说道: “好了,快去吧,别让父亲久等。” “娘,那我去父亲那里了啊!” 朱瞻基急忙回答。 “去吧,去吧,跟父亲谈完事,记得让他休息时再练一会儿剑!” 张氏摆摆手,随口又自言自语起来:“哎,说真的,他最近天天舞剑,人是真瘦了不少!” 这不是当然的吗? 一群狐狸精围着转,吸也把他吸瘦了。 朱瞻基在心里吐槽。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笑呵呵地应承着: “娘,您放心,待会儿我一定盯着爹,让他好好练剑。”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 等跑远了,看不见张氏的身影,他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自己的傻爹也太粗心了,之前给钱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别让娘发现。 结果才一天工夫,就被娘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样下去,自己的小金库怕是迟早要露馅。 “太让人操心了!” 朱瞻基摇头叹息。 “谁这么不让人省心?” 朱高炽的声音适时传来。 朱瞻基刚说完,朱高炽就到了跟前,听儿子一说,他满脸茫然地问: “除了我还有谁?” 朱瞻基看见爹,顿时埋怨起来: “您干啥了?” 朱高炽更纳闷了。 朱瞻基没好气地说:“您呀!今早我给您钱时怎么说的?叫您别让我娘知道,可现在才一天,就被娘看出破绽了!” “儿子,这事你别吓唬我啊!” 朱高炽一听娘发现了蛛丝马迹,立刻慌了。 这些私房钱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要是娘知道,他们父子都得倒霉。 “现在怕了?” 朱瞻基无奈地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急得直冒汗,说道:“能不怕吗?*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的事还好说,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咱们俩都得遭殃!” “求您别这样!” 朱瞻基迅速拉开距离,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事要是娘知道了,我是不会认账的,您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千万别扯上我,跟我没关系!” 宁可牺牲同伙,也不能连累自己。 要是娘知道他给傻爹私房钱,说不定以后天天得给她白眼看了。 一旦突然被叮嘱一番,好不容易手头稍显宽松的日子,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父亲藏着的私房钱,与他朱瞻基何干? “儿子,这事你可别袖手旁观啊!” 朱高炽有些焦虑地说:“这些钱有一部分是用来办诗会的,要是让你母亲知道了,这诗会还能继续下去吗?” “没事,到时候我自己掏腰包给你办诗会!” 朱瞻基听了这话,觉得毫无压力,立刻说道: “再说,母亲也不是那种蛮横的人,她知道你要办诗会,肯定不会动用你办诗会的钱,到时候还会和你详细算一下诗会的花费,这样反而更好。” “这……” 朱高炽见儿子不肯帮忙,急得抓耳挠腮,朱瞻基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那么张扬? 你说有了钱就低调点多好,非得搞得如此显眼。 再看看他自己,即便少说也称得上是富甲天下了吧? 但他骄傲了吗? 他对别人说过吗? 他表现出来了吗? 没有! 除了夏原吉和沈文度,现在又有谁清楚他到底有多少钱? 再看看自家这位糊涂父亲。 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吗? 怎么就被他激动成这样? 好好地傻笑着。 这下好了吧? 钱还没捂热乎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飞走了。 朱瞻基对父亲的反应毫无同情之心,转而换了话题,问道:“母亲说你找我是有事,你快说吧,说完后,母亲还要我监督你练剑呢!” 朱高炽听后一脸沮丧:“你这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情和你说别的事?” 朱瞻基撇了撇嘴:“你不讲正事,那就练剑吧,母亲说了,要练满一炷香的时间!” “你……” 朱高炽瞪了朱瞻基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只好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朱瞻基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说道:“知道害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得意?我比你有钱吧,你看我,骄傲了吗?” 朱高炽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有些生气地扭头望向旁边。 朱瞻基见到此景微微摇头,低声说道:“若想让母亲不再为您的私房钱操心,其实很容易!” “真的?” 朱高炽双眼顿时亮起,迅速扭头看着朱瞻基,“快告诉爹,怎么处理这事?” 朱瞻基答道:“很简单,您多花些心思在母亲身上,让她开心就行。” “唉,要是我知道怎么让她高兴就好了。 不像你,随口几句甜言蜜语,她就笑逐颜开了。” 朱高炽叹了口气,在凳子上坐下,愈发苦恼。 朱瞻基看了他一眼,也坐下,意味深长地问:“您好好想想,母亲最近最挂念的是什么?” “最挂念的……” 朱高炽陷入沉思,片刻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钱!” 朱瞻基沉默。 话刚出口,朱高炽便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摇头:“不对,一提到钱,她只会更在意我的钱袋。” 嘀咕一阵后,他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对朱瞻基说:“儿子,你最懂母亲,直接给爹支个招吧!” 朱瞻基看着自己傻气十足的老爸,明白他即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 摇摇头,他无奈地说:“母亲最关心的其实是您的身体。 她虽然爱钱,但那是因为太子府经济拮据,没办法才看重钱。 真正让她忧心的还是您的健康,只要您身体好起来,她会比谁都欢喜。” 第54章 孔家 朱高炽听后,圆润的脸庞泛起红晕,结结巴巴地回应:“这……那个……” “别吞吞吐吐!” 朱瞻基打断父亲的话,叹气道:“您做的那些事,我心里清楚,做儿子的不便多说,但您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母亲也是担忧您,怕您身体撑不住。 等您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向您保证,她就不会再盯着您的私房钱了。” ———————— “你这孩子……” 朱高炽涨红了脸,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看到父亲有些生气,该说的也都说了,朱瞻基也就适可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他知道,想要立刻让父亲改掉这些习惯几乎不可能。 当然可以。 以下是重新表述后的文章: —— 毕竟尝过美味,男人心里都清楚。 于是立刻转移话题问:\"现在能告诉我找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吗?\" 被儿子教训了一番,朱高炽虽然不太舒服,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听见儿子换了话题,他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你想在南北国子监附近建一所皇家学院,所以叫你来问问情况。 \" \"就这事啊?\" 朱瞻基原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父亲提到皇家学院的事情,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觉得国子监里的学生和老师都没什么紧迫感,导致出了个像李时勉那样的小人。 所以我打算再建一座学院,给他们点压力,让他们明白以后国子监不再是大明最高的学府,他们也不是最优秀的人才了。 这样就能打破他们的自大,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学习,别整天搞那些无意义的事儿,变成第二个李时勉,不然将来进朝为官,朝廷肯定会乱套。 \" 朱高炽显然不信儿子的借口,继续追问:“挂上皇家的名字也是为了施加压力?\" \"当然!\" 朱瞻基想都不用想就点头道:”如果是普通学院,在大明这么多学院里根本不起作用,但带上皇家的名号就不同了,听着就让人肃然起敬,您觉得是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向你爷爷解释这件事?\" 朱高炽收起了刚才的胆怯,严肃地说道: \"办学本身是好事,但你未经爷爷同意就擅自给学院冠上皇家之名,他要是知道了,能答应吗?\" \"那就看他能不能接受我的补偿了!\" 朱瞻基低声嘟囔了一句。 朱高炽没听太明白,下意识地问:“什么够不够多?\" \"啊,没事!\" 朱瞻基摇摇头,坚定地说,”爹您就放心吧,爷爷一定不会反对的,即便他有意见,我也能让他的意见消失!\" 朱高炽从儿子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些隐瞒,无奈地叹了口气。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作为父亲想稍微表现一下存在感都变得困难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叹气,随后说道:“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 今日李时勉之事,你做得不错,每一步都算计得当。 不过,你要记住,你是监国太孙,天下人的目光都会聚焦于你。 做事必须光明磊落,避免给人以口实。 唯有堂堂正正,才能令人信服。” 朱瞻基听后,立刻谦逊回应:“父亲教训的是,今后我会多加留意。” 见儿子终于听进了自己的话,朱高炽颇为满意。 他担忧这个儿子日后若是一意孤行、不纳良言,对监国而言将是极大的隐患。 毕竟个人能力再出众,也有局限之处,这些都需要旁人辅助弥补。 身为监国,必须听得进他人意见,这样才能避免失误。 瞧着儿子点头应允,朱高炽笑眯眯地说:“嗯,你接任监国已半月有余,期间未曾出错,处理事务甚至超过我当年。 在这方面,你算是合格的了。” 朱瞻基依旧谦虚:“全赖父亲教导有方,若非您在一旁指点,我绝无可能胜任此职。” “你这小子,净会拍马屁。” 朱高炽听罢,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看到父亲如此开怀,朱瞻基赶忙转移话题,调侃道:“好了,正事谈完,接下来该练剑了。 母亲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你们母子联合起来欺负我吧!” 朱高炽被儿子打趣地收住笑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最终还是拿起剑开始练习。 …… 应天府南部的化莲寺内。 朱高燧望着带来消息的主持,表情困惑。 忍不住反复确认几遍后,他震惊地说道:“根据情报,李时勉不但没能阻止我的侄儿,反而让他抓住了把柄,导致自己声名狼藉。 不仅如此,如今我侄儿不仅计划建立医学院,还打算在国子监附近增设一座皇家学院?” 这一消息令朱高燧久久无法接受。 他难以理解,那位备受尊敬的国子监祭酒,连皇帝都被他顶撞多次却安然无恙的人,为何仅仅去过一趟乾清宫,回来就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不仅医学院的事没拦住,反而平白多了个南北皇家学院? 这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自己都觉得派一头猪去做这件事都比这个江西老乡靠谱。 “王爷,此事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主持也不念经了,皱眉说道:“太孙殿下建医学院倒也无妨,不过是个笼络医者的小事。 可一旦南北皇家学院成立,到那时再想对付太孙殿下可就难了。 天下读书人必会因‘皇家’二字趋之若鹜,对他感恩戴德!” “我明白!” 朱高燧有些烦躁地点头,“现在怎么办?连李时勉都被这小子整惨了。 如今他做的事皆有理有据,谁还敢反对?还有户部的夏原吉和吏部的蹇义,这两人为何总跟着这小子搅合在一起?” 朱高燧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如果他也能像朱瞻基那样创办一所皇家学院,或者得到夏原吉和蹇义的支持,他还会背负汉王的名号吗? 党争的魅力岂能忽视? 想想户部最近搞出的新盐政策,若是夏原吉支持他,他现在只要稍微运作一下,便能办成不少事吧? 再说蹇义,若有他的支持,他在朝堂上又能安插多少心腹? “为何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朱高燧满是疑惑。 这才半个月,加上金忠,朝廷六部里,已经有半数尚书倾向朱瞻基。 时间久了,礼部、刑部、工部又会如何? “要不要我去父皇面前告他结党营私?” 朱高燧沉吟道。 “王爷三思!” 主持听闻朱高燧的想法,立刻劝阻道: “夏原吉和蹇义都是父皇信任的大臣,就算太孙殿下真与他们结党营私,您觉得父皇会相信吗?或者他会担心吗?要知道,太孙不是太子。” 朱高燧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僵,长叹一声道:“是啊,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这小子,大家都知道。 如果是老大做的这些事,我去说两句,老爷子或许还会顺势而为。 但这小子,老爷子说不定会更开心,觉得后继有人!” 朱高燧越讲越觉得羡慕,都说隔代情深,他父亲对他这个长孙的宠爱,比对他的偏爱强了不知多少。 别说他去告状了,说不定他刚告完状,转身老爷子就对这位长孙一阵夸奖。 夸完之后,还可以找个借口教训他一顿。 “王爷也不用沮丧。” 主持见朱高燧这副模样,赶紧行了个佛礼,接着说道:“太孙殿下眼下看似势如破竹,但实际上每一步都暗藏危机。 若太孙殿下只是创办一家医学院,或许有人看在他身份的份上,以及李时勉的经历,也就装作没看见罢了,毕竟医学院终究不是什么显赫之事。 可太孙殿下偏偏要去干预国子监,并且在国子监旁设立皇家学院,我想,有些人心中必定不安。” “你的意思是?” 朱高燧一听眼睛一亮,立刻盯着主持,满是期待。 主持合掌行礼,笑道:“王爷为何不考虑一下国子监里有谁?再看看国子监旁边又是哪里?” “国子监旁边?” 朱高燧听后眨眨眼,顿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孔家的人………” 主持笑了笑,摇头装作高深莫测地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哈哈!” 朱高燧最喜欢这种神秘感,便笑道:“那我就再等等?” 主持听完又摇摇头道:“王爷这次得派人去劝说一番才行。 而且还有一件事王爷得明白,在朝廷上,太孙殿下已成气候,锋芒毕露。 我们也得暂避锋芒,即使那位找上门来,太孙殿下只要坚持说是国子监祭酒品行有问题,那位恐怕也难以成功。 所以还是得让那位往北方去,毕竟皇上的态度更为关键!”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道:“你说得对,现在朱瞻基这小子有了夏原吉和蹇义的支持,已不容小觑。 这时候去找他,无异于以卵击石,再加上李时勉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还给了他这么好的借口,这小子肯定不会妥协。 直接找老爷子,我不信老爷子会放任他胡来!” “王爷英明!” 听到朱高燧的话,主持赶紧奉承了一句。 朱高燧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于是两人互相吹捧道:“哈哈,这还得多亏你提醒才是!” ——————--- 十一月末,应天迎来了一场大雪。 清晨,朱瞻基便接到周忱的消息,说羊毛纺织厂已建成。 明朝的纺织业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许多纺织器械也开始使用铁制部件。 这些改进极大地推动了纺织行业的发展。 尤其是棉布的纺织,大明对棉布并无限制,不论贵贱都能穿棉布御寒。 这不仅推广了棉花的种植,也促进了纺织技术的进步。 毕竟棉布的纺织工艺比麻和丝绸复杂得多,甚至对天气都有一定要求,否则纺出的棉线容易断裂。 相比之下,羊毛纺织简直易如反掌。 羊毛纺织厂建成后,所有的纺织设备都是传统工具,朱瞻基并未引入蒸汽纺织机。 主要是时间紧迫,冬季已经来临。 第55章 成品衣物 他必须立刻开始生产羊毛,趁着寒冷天气出售。 否则等天气转暖,销售会变得困难。 而且现有的纺织技术并不逊色,有些地方的纺车在纺织麻时能达到五锭。 即便是纺织棉布也能达到四锭,要知道欧洲在18世纪工业*前,最好的纺织技术也不过两锭。 直到蒸汽纺织机问世,才达到十九锭。 所以朱瞻基并不急着研发蒸汽纺织机。 毕竟技术不足可以用人力弥补,即使是用算盘也能解决不少问题,没有蒸汽纺织机,最多浪费些人力罢了,而如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 在有大量劳动力的情况下,与其耗费精力研究蒸汽机,不如直接用人工作业更划算。 当然蒸汽机终究是要造的,只是不是现在。 纺织厂建成后,朱瞻基便将之前从纪纲府邸救出的女子全部安排进厂。 厂里早就准备好了工人的住处。 这边安排妥当后,户部的消息也迅速传来,这次行动户部与兵部协同合作。 羊毛收购进行得很顺利。 户部派人带了些食盐、陶器和布匹等物,便轻松地从草原换得了大批羊毛。 这些羊毛运到应天之后,就被直接送入了朱瞻基设在纺织厂内的仓库。 所有物资到位后,羊毛纺织厂的首次试产,在周忱的监督下正式启动。 “太孙殿下!” 应天城南的皇庄纺织厂门前,朱瞻基裹着厚重的棉袍。 棉袍上已积满雪花,他环顾这座新建成的大院,满意地笑了。 半个月的时间确实紧了些,院内虽有不少地方仍显简陋,但关键之处已可投入使用。 进入前院时,朱瞻基见到周忱领着一群女子走来。 这些女子本是纪纲府中的人,一部分选择归乡,由刑部安排送回老家,多数人则决定留下。 待众人行礼完毕,朱瞻基转向周忱问道:“若立刻开工,一天能产出多少?” 周忱拱手答道:“回太孙殿下,纺织厂现有织机六百余架,全力运作下,一年可产各色绢布万余匹,每日约二三十匹。” 朱瞻基心中估算,一匹布的长度从五百七十公分到七百七十五公分不等,宽约四十公分。 平均下来,长度约为十三米,宽度八十公分。 一年生产一万匹布,一匹布通常可以做成两件衣服,这意味着这个纺织厂一年最多只能制作两万件衣服,平均每天不过五六十件。 “速度太慢了!” 朱瞻基眉头微皱:“有没有办法提升产量?” 羊毛贸易与草原计划息息相关。 如果产量跟不上,容易造成购入的羊毛大量积压而浪费。 即便浪费金钱,只要能达到目标,这笔交易也是划算的。 毕竟没有马的草原民族,唱歌跳舞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但如果能盈利,朱瞻基自然不愿浪费钱财。 听闻此言,周忱苦笑道:“太孙殿下,一年一万匹布已是极限。 若要增加产量,唯有添置更多织机。 然而目前短时间内能买到的织机均已购置,再想采购一是需等待工匠制作新机,二是前往江南购买后再运回应天。” 朱瞻基听罢陷入沉思,目光转向身旁略显紧张注视着他的女子,稍作权衡后说道:“先让她们启动试生产吧!” 周忱领命后立即着手安排起来,这显然是事先演练过的环节。 指令下达之后,一群女子有序地进入挂有标识牌的各处院落中。 这些带有标识的院落依据工序的不同依次分布。 靠近仓库的地方有一座宽敞的大院,专用于去除羊毛的膻味。 院口挂着一块写着“晾晒” 字样的牌子。 羊毛运抵仓库后,首先会被取出清洗,同时筛选掉杂质,并择良辰晾晒。 经过一次晾晒后,羊毛的膻味已大幅减少。 朱瞻基到达此处时,发现不少先前晾晒完毕的羊毛已被整理装筐,整齐堆放。 随后,另有专人将这些晾晒好的羊毛运送至另一处院落。 此院门口悬挂着“浸泡” 的标识牌。 院内摆放着大小各异、冒着热气的木桶。 即便是在寒冬,踏入院中仍能感受到扑鼻而来的暖意,仿佛置身蒸笼一般,只是气味令人不适。 运来的羊毛全数倒入院中的木桶,每桶旁都有人持棍搅拌。 周忱解释说:“按照殿下吩咐,这些羊毛在清洗晾晒后会送至此地,放入煮沸的盐水中浸泡约一炷香时间。” 朱瞻基点头认可,这些都是他教导给周忱的方法,羊毛经盐水浸泡后膻味几乎完全消失。 为确保更加彻底,朱瞻基还命人用高浓度白酒二次清洁羊毛。 如此一来,羊毛的膻味才得以真正消除。 “带我去看看完全去腥后的羊毛。” 朱瞻基粗略查看了这些流程,见周忱按要求操作无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遵命!” 二人离开此院,穿过数个院落,与之前的区域相比,这里安静得多,人数也少了许多。 但繁忙程度却丝毫不逊于之前的院落。 刚入院门,便传来一阵规律的木器摩擦声。 在院中的诸多房舍里,一列排列着十余台朱瞻基不知其名的纺织机械。 十几位女工熟练地操作着这些机器,原本稍显凌乱的羊毛,在她们手中通过这些器械快速转化为一条条细长的毛线。 他数了一下,多的机器一次能纺出五根毛线,最少也能产出三根。 “太孙殿下,这些都是从江西乐安来的纺织设备,用于处理这些羊毛,能做到一车纺五缕。” 周忱在一旁解说,接着走向旁边,拿出一个缠满毛线的工具递给朱瞻基。 “太孙殿下,请看!” 朱瞻基接过来仔细一看,这就是所谓的一车一缕,代表一次纺织出一根线。 而五缕则是一车同时纺出五根线。 朱瞻基拿着这些已纺织好的毛线凑近鼻子闻了闻,没有嗅到丝毫膻味,心里略感宽慰。 此前,他对去除羊毛膻味的方法所知有限,大多是听来的。 尽管知道不少方法,但效果如何却难以确定,如今见到成品,无疑让他安心了许多。 膻味去除,便意味着他的计划已成功大半。 毕竟没有膻味的毛衣更容易出售,羊毛的柔软性和舒适性远胜棉布,保暖性能更是超越棉布。 解决了膻味问题后,接下来便是提升生产效率的问题。 “太孙殿下,那边的院子是用来织布的。” 周忱说道。 “嗯,稍等一下!” 朱瞻基没有急于前往下一间院子,而是看了一眼手里的繀,突然灵光一闪:“你去让人取几根细长光滑的木棍过来!” 周忱听后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 好在这样的木棍并不难找,不久便有人送来。 朱瞻基看着眼前的木棍,嘴角浮现笑意,随手拿起一根,找到繀上毛线的接头,在木棍上熟练地打了个活结。 随着一个个活结接连打出,一块大约巴掌大的毛布逐渐成形,落在了他的手中。 “太孙殿下……这个……” 周忱目瞪口呆地看着朱瞻基的动作。 这位太孙殿下竟然还会女红? “你觉得这个东西如何?” 朱瞻基瞧见周忱的模样,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毫不迟疑地将手中一块巴掌大的毛布丢给了周忱。 周忱下意识接住,瞄了一眼朱瞻基,再看看手中的毛布,仍觉难以置信这是眼前这位皇太孙亲手弄出来的? 朱瞻基注意到周忱脸上的疑惑,老脸微红,想起那些令他尴尬至极的往事,便冷冷说道: “这事你知我知,若让旁人知晓,你就自行递交辞呈回乡养老吧!” 他又补了一句:“记住刚才我的做法,之后就说这是你自己的发明,挑选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工教她们,以后纺织厂只需织毛线即可,不用织成品衣物。” “这……” 周忱瞥了一眼毫无廉耻可言的朱瞻基,刚想开口,却听朱瞻基指向别处道:“工部左侍郎最近身体欠佳,已辞官归乡,你得好好表现,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是,殿下,臣明白该怎么做!” 周忱听闻此言,心中一震,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将朱瞻基丢给他的毛布郑重地重新递回去,说道:“殿下,臣自幼学过针线活,适才有所感悟,琢磨出一种织毛线的方法,请殿下过目!” 工部左侍郎啊!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官呢。 而他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仅是从五品罢了。 朱瞻基给予的好处实在太多。 不就是女红嘛? 他周忱即便之前不懂,现在也必须学会。 ps:求月票! 小作者:【小破碗】 —— 小兄弟相当识趣! 朱瞻基满意地颔首。 毛线并不重要, 关键在于身为大明皇太孙的他发明了织毛衣,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想想日后几个妇人聚在一起边织毛衣边议论他织毛衣的趣事,他就头皮发麻。 这样的场景,他实在不敢想象。 谁知道,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成为大明妇女的好朋友! 朱瞻基见周忱主动承担起责任,心中甚是欣慰。 这位将来的大明“妇女之友”,由他来担当再合适不过。 朱瞻基继续说道:“这样岂不是更好?我们直接售卖毛线,肯定更受青睐。 那些妇女平日里无所事事,只需几根木针,无需纺织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一边编织毛衣,一边谈天说笑,岂非美事一桩?” “殿下英明!” 周忱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如此一来,省去了织布的繁琐工序,纺织厂的生产力也将大幅提升。 过去一年或许只能织一万匹布,现在改织毛线,仅以现有条件而言,厂内千余名工人,六百台织机,除去部分织布机器,剩下的织线机器有四百台,其中两百台每日可产万繀毛线,一百五十台每日能产六千繀,其余五十台每日可产千五百繀,总计每日可产出毛线一万七千五百繀。” “嗯!” 朱瞻基听到周忱脱口而出的数字,不禁微微点头。 他对周忱的心算能力颇为钦佩,这番话流畅至极,没有丝毫停顿。 “若每日真能产一万七千繀毛线,那也是相当可观的。” 朱瞻基沉吟道。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一繀毛线大约半斤重,相当于现代的一个毛线团。 按照他的经验,一条围巾所需的毛线约等于一团,而一件毛衣则需约四团。 第56章 手套 以此推算,这座小型纺织厂每天生产的毛线,相当于万余条围巾或四千多件毛衣。 当然,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换算,但无疑,工厂的效率确实得到了显着提高。 在这个时代,成品衣物本就不多,若日后织毛衣的方式得以推广,毛线必将成为众多妇女的最爱。 想起后世毛线的流行程度,从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到寒冬时节专注于织围巾的女孩们,无不痴迷于此。 若将这种风尚引入大明,这个崇尚男耕女织的社会,有了织毛衣这样便捷实用的新方式,农闲时分,几个农村妇女或富贵之家的闲人,聚集在村头巷尾、阁楼闺房,边聊天边织毛衣的情景,恐怕会成为常态。 朱瞻基仿佛已经看到周忱未来成为“妇女之友” 的模样。 想到这里,朱瞻基注视着周忱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稍作思索后,他开口询问:“若纺织厂全力开工,羊毛的供应是否足够?可别到时候羊毛供不应求。” 周忱并不知朱瞻基心中已盘算诸多,甚至想好了未来名号,听后立刻回应道: “殿下尽可放心,近日户部派往草原采购羊毛的人传来消息,草原得知我朝欲购羊毛,用的是食盐、布匹、陶器与粮食等物交换。 有些部落首领亲自登门,愿以低价交易,只为换取所需之物,故而羊毛供应无忧。” 朱瞻基闻言笑了:“不必降价,不能让牧民吃亏,他们养羊不易,应让他们获利,否则怎会继续供给我们羊毛?” 周忱点头认同,又补充道:“殿下所言极是,据臣估算,每头羊的羊毛约三至五斤,一斤五十文的黄盐即可换十头羊的羊毛,约四十斤。 除去杂质,经清洗晾晒,可得三十斤,可制六十繀毛线。 扣除所有成本,一繀羊毛的成本绝不会超过五文钱!” “如此廉价?” 朱瞻基听罢心中微惊。 他原以为羊毛成本低廉,却没料到低至此般境地。 按此计算,一个毛线团仅需五文钱成本,那么一件毛衣的成本岂非只需二十文? 毛线虽非毛衣,但织一繀毛线所需时间不多,而织一件毛衣则需耗费一定时日,且所需时间与旧时织布机织布相差无几。 然而织毛衣不同,它无需织布机,也不受限于时间和地点,只要稍有空闲便能动手。 买不起织布机的寻常百姓,只需买几个毛线团,再找些树枝削成毛衣针,总成本又能有多少? 织毛衣本就简单,一个毛线团成本不过五文钱,即便商家需盈利,定价为十文,也仅需四十文便可轻松拥有保暖的毛衣一件! 朱瞻基忽然意识到,他对羊毛的价值可能有所低估。 若推广织毛衣的方法,那些原本无力购买衣物的贫民,岂不是就能摆脱衣不遮体的困境? 听闻朱瞻基之言,周忱点头附和:“正因为省去了织布环节,才如此廉价。 一旦加上织布工序,单是布匹的成本就会上升至三四两银子。 可若无此工序,一件毛衣的成本……” 说到这里,周忱自己也怔住了。 朱瞻基默默注视着他。 织毛衣的技术,将惠及无数黎民百姓。 说它是贡品都毫不为过。 自己竟这般轻易地将如此大的功劳拱手让人。 朱瞻基意识到自己确实还很年轻。 思考问题时,往往不够全面。 起初他收购羊毛,仅将其视为制衡草原的策略之一。 其次也是想凭借自己掌握得去膻技巧从中获利。 然而此刻他才明白,制裁草原不过是小事一桩。 羊毛织成毛衣,不是更好吗? 衣食住行之中,衣排在食前。 若能解决大明百姓穿衣难题,这是何等功绩? 此法与传统纺织业相比,显然不同。 传统纺织需经三步:纺线、织布、缝制。 而织毛衣只需两步:纺线、编织。 不论技艺高低,仅从入门门槛来看,已使众多穷人拥有了自制衣物的能力。 再论成本,朱瞻基深知,此事的功德几乎不亚于发现新盐,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超新盐之功。 心中难免有一丝遗憾,毕竟这是提升声望的好机会。 但他亦清楚,身为领导者,即便犯错,也只能忍耐。 况且,他作为穿越者,自然懂得织毛衣之法。 周忱也是个人才,用来笼络人心,不算吃亏。 周忱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朱瞻基,犹豫片刻后说道:“太孙殿下,要不这织毛衣的方法还是由您来宣布吧?” 他此刻已彻底明白,看似只省略了一道工序,实际上却为大明无数百姓降低了穿衣的难度啊! 而且这主意本就是太孙殿下提出来的。 朱瞻基瞥了眼周忱,笑着摇头:“说过是你的功劳,那便是你的,毕竟这女红之事安在我头上,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他稍作停顿,又道:“不过若是此法得以推广,你的功劳可是不小,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别让我失望。” “………” 周忱张口结舌,确认朱瞻基并非虚言后,立刻神色庄重地跪倒在地,朝朱瞻基叩首,郑重承诺:“太孙殿下大恩大德,周忱永不敢忘,此生必为殿下效忠,若有违背,甘愿受天谴。” 朱瞻基见状,唇角微扬:“起来吧,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原计划是等你处理完手头的事,提拔你去工部,看来不用等那么久了,等此事结束,我会上奏父皇,想必你很快就能升迁。” 周忱恭敬拱手谢恩。 看到周忱的态度,朱瞻基心中暗喜,以为自己没看错人,便说:“方才教你的编织手法并不复杂,你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教她们操作,让她们先做出几件成品送来给我,我还有用途。” “是!” 周忱点头应承。 待周忱答应后,朱瞻基思忖片刻,觉得无事可做,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你帮我准备十几件织好的毛衣,我带走。” 想起母亲每日无事可做,朱瞻基决定给她买些毛线球打发时间。 周忱很快准备好,毕竟织毛衣不过是小事,半个时辰便完成。 7017k —— 返回太子府,朱瞻基靠在软榻上沉思。 他一直在思索毛线相关的事务,总觉得其中还藏着未被发现的秘密。 朱高炽坐在一旁与他交谈许久,但他始终心不在焉,只听进寥寥数语。 朱瞻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正在另一侧玩麻将并同时织毛衣的张氏与胡善祥。 他刚回到这里,便将织毛衣的方法传授给了二人,这项技艺其实非常容易掌握,只需用一根棒子不停地打活结即可,上手轻松,操作也不复杂。 张氏与胡善祥一旦学会,就立刻爱上了这种活动。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都会一些针线活儿,即便如今张氏的身份已无需亲自操持这些事情。 然而,她们并未遗忘这门手艺。 起初织毛衣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仅仅片刻工夫,两人就已经能同时兼顾麻将与编织,且手法十分娴熟。 “儿子!” “儿子!” 朱高炽见朱瞻基一直盯着张氏和胡善祥织毛衣而未回应自己的话,便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无奈笑道:“你看什么呢?我都注意到你一直在注视你的母亲和胡善祥姑娘好久了。” 朱瞻基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之前处理得不够妥当,一时分心了。”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说道:“处理国事要谨慎,每件事过后都应仔细反思,纵使无法更改,将来再次遇到类似情况时,也能避免重蹈覆辙,这一点很重要。” 朱瞻基无言以对。 “是啊,父亲说得对!” “儿子,过来瞧瞧你娘织的这件毛衣是否合意!” 这下可好,不是看麻将了,而是要看毛衣了。 朱瞻基走过去一看,只见张氏手中有一件大概能看出是个袖子模样的东西。 与现代的毛衣相比,张氏显然更懂得如何将它融入这个时代。 这件毛衣的袖口开得较大,类似于某些长袍的样子,并非朱瞻基所想的那种贴身款式。 说实话,这样看起来还蛮不错的。 朱瞻基猜测这是给他那个憨厚父亲准备的,这样的尺寸,普通人恐怕穿不上。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母亲,这件确实很好看,不过颜色稍显单调,明天我会让人去找些染过色的毛线给你,你可以再织些花纹上去。” 张氏一听来了兴致,连忙点头道:“儿子说的有理,我也这么认为,就选红色吧,看着喜庆,你明日帮我多找些红毛线来。” 朱瞻基点头应允。 无关乎颜色如何,关键在于让她高兴便好。 明儿派人去知会一声,让周忱设法把毛线染色便是。 这样一来,日后贩卖时也能增添不少花样,顾客群也会更广。 他与张氏说完这些,另一侧胡善祥带着些许忐忑走近前来,双手托着一件东西呈到朱瞻基眼前,羞涩地说道:“太孙,这是我刚织的,您看看。” “很不错呢。” 朱瞻基接过来瞧都没瞧,便笑着夸赞了一句。 这女子乖巧得很,不黏不闹,又十分听话,加之相貌出众、身材窈窕,尤其是那双修长的腿,更叫人爱不释手。 每次独处,朱瞻基都觉得格外惬意。 所以也很愿意多称赞她几句。 胡善祥听后立刻展颜一笑,心想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便是那天大胆向太孙表明心意。 这段时间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幸福时光。 这时,朱瞻基拿起胡善祥织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副手套。 第57章 十天 手套虽早已存在,但真正记载于公元前六世纪的《荷马史诗》之中,其功能类似于筷子,用来替代直接用手抓食,这习惯在古希腊以及中东三国同样如此。 然而这种东西并未传入中国,毕竟它并无实际用途。 当时的手套多为丝绸或皮革制成,穷人家买不起,富人又觉得不值一提。 直到民国时期才开始在中国流行。 相较衣物而言,这手套制作显然简单得多,张氏才织了个袖子,胡善祥却已完成一副。 戴上试试,竟是羊毛材质的手套,既保暖又灵巧,活动手指间发现其灵活性相当不错。 而且羊毛质地柔韧,使得手套并不显笨重,轻薄舒适。 “厉害啊,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朱瞻基略感惊讶地打量着胡善祥,觉得自家这位小媳妇儿心思挺巧妙的。 之前他并未教授他们编织毛线手套,甚至围巾之类也没提及,只简略说明了织毛衣的方法。 原意是希望毛线制品能融入时代潮流,像张氏那样创新出符合当下的服饰。 没料到自己的妻子竟也能触类旁通。 胡善祥见朱瞻基似乎对自己的作品颇感兴趣,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说道:“臣妾注意到太孙每次回家都会把手揣进袖子里,想必是受了寒,于是才想到这个主意。” “嗯,好得很,这东西就叫手套,很实用,我很喜欢!”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朱高炽也走近了些,看着儿子手中的毛线手套,再瞧瞧张氏手上的半成品毛衣,不禁对儿子的手艺生出几分羡慕。 他轻咳一声,转向张氏试探性地说:“要不你也给我织一副手套试试?你看,我早晨练剑时,这天气冷得厉害,剑都凉透了,要是戴上手套,不仅能更好地握剑,而且我觉得比织毛衣容易多了,你说是不是?” 生怕张氏拒绝,他又急忙补充道:“这活计比起毛衣简单不少呢。” 张氏听后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回应,却被朱瞻基听了去,顿时眼前一亮。 他转向父亲说道:“爹,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要是把这手套做上几十万副,送给北伐的将士们怎么样?” 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朱瞻基笑了起来:“北方冬天极冷,即便没有战事,将士们仍需巡查、站岗,有手套的话,虽然依旧寒冷,但握持兵器就不是问题了。” “再说,我们还能做些羊毛袜之类的东西。” 朱瞻基觉得自己仿佛豁然开朗,思路如同泉水般涌现。 当初收购羊毛不就是为了对付草原吗? 如果用从草原买来的羊毛制成保暖用品,再掉头攻打草原,简直美哉! 到了那时,瓦剌的人自己冻得连武器都抓不住。 而大明的士兵人人戴着手套,一拥而上。 朱瞻基觉得要是马哈木知道羊毛被用来这样对付他们,肯定要疯了。 “儿子,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朱高炽不像朱瞻基那样乐观,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手套虽然制作容易,耗时也不多,但几十万人的手套,短时间内也难以完成。” 朱高炽说完,望向身旁的张氏与胡善祥,接着说:“如今朝廷北伐已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再加手套的话,等几十万副手套做完,恐怕也得拖到明年了。” 朱高炽的担忧并非毫无根据。 手套的作用不过是在冬天让士兵手持武器战斗而不冻伤手。 但如果过了冬天,天气转暖,手套的意义便不大,除非战事延续到明年冬天。 然而朱高炽认为这场战争不会持续这么久。 一则他认为明朝的财政难以支撑,二则以大明的实力,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攻占大半个草原了。 听到父亲的话,朱瞻基并未放在心上,他既然提出这事,自然早有对策。 明朝现在北伐确实耗费了不少资源,但明朝现在缺人手吗? 明朝现在最不缺的恐怕就是人力了吧? 想到这里,朱瞻基笑了:“爹,您放宽心,这事我有办法。 几十万副手套而已,我保证十天内就能搞定。” “十天?” 朱高炽对儿子给出的时间感到惊讶,满脸怀疑地说:“儿子,别忽悠我,我的算术虽然不行,但这些账我还是分得清的。” 说着,朱高炽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这次出征的人数加上各地集结的部队,已超过五十万。 除去大部分征召的民夫,还剩二十多万将士。 这么多人每人一副手套就是二十万副,十天就是每天两万副。 刚才我看善祥织手套的速度,即便不吃不喝,一天最多也只能织十副,也就是说,你至少需要两千人不吃不喝地织十天才行,你哪里找这么多的人?” “才两千人啊,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朱瞻基听了撇了撇嘴,故意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得意说:“这么点人就把您吓成这样,别说两千人了,我一声令下,就算两万人,马上也能找出来给您织手套。” “你这孩子可别乱来。” 朱高炽听闻此言,以为朱瞻基又要强行征集民力,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说道:\"眼下连年征战,百姓生活艰难,你祖父此次出征又抽调了不少人力,你可不能再胡来。 \" \"我岂是那种人?\" 朱瞻基轻哼一声,接着说:“我是想让他们主动帮我,你觉得如何?\" \"主动?\" 得知是自愿,朱高炽才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追问:”具体怎么个自愿法呢?\" \"嘿嘿,你猜啊!\" 朱瞻基嬉皮笑脸,看到父亲这副好奇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调侃了一句便转身跑开了,远远传来他的声音: \"爹、娘,我有急事,先行一步啦!\"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门外。 朱高炽望着儿子的背影,又看了看张氏,无奈地说,\"瞧瞧你的宝贝儿子,这算什么与长辈对话的态度?\" \"噗!\" 张氏被丈夫这幽怨的表情逗笑,笑道:\"别看我,你教的,我们母子的事儿你不清楚?\" \"我教的?难道你不教?\" 朱高炽越听越委屈,嘟囔着抱怨。 张氏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回道:\"你猜!\" 朱高炽无语凝视。 你猜我猜不猜? …… ——友情提醒:求月票哦! 小作者:【小破碗】 (*?︶?*).。 .:*? 7017k —— \"属下沈文度拜见太孙殿下!\" 在应天府的一家酒楼里,朱瞻基见到红光满面的沈文度微微一笑,说道:\"免礼,看你这模样,想必近来日子过得挺好。 \" 朱瞻基见状笑着调侃,此人定是刚与人对饮归来,虽经整理但仍难掩脸上的醉态。 毕竟现在的沈文度非比往日,身为新盐要员,想必如今奉承之人多如牛毛,从应天城头一直排到城尾。 沈文度听罢忙施礼道:“太孙殿下莫怪,属下今后定当留心。” 朱瞻基摆摆手,“无妨,你身份如此,免不得要应酬。 坐下说话。” 沈文度忙拱手谢恩。 朱瞻基笑着示意他坐下,待沈文度落座后说道: “今日召你来,一是了解新盐售卖近况,二是有一事交由你处置。” 沈文度闻言正色道:“殿下请讲。” 朱瞻基靠向椅背,缓缓道:“你先谈谈新盐的事,这回户部出产的新盐销路如何?那些商人拿盐时可都守规矩?有无违规者?” 朱瞻基话音刚落,沈文度便从怀中取出一本簿册,毕恭毕敬地呈给朱瞻基,随后说道: “太孙殿下,这是属下近期记录的新盐交易明细。 依照之前安排,此次新盐分两种规格,至今两种食盐的保证金已全数收齐。 殿下吩咐的三成款项已悉数交付户部,其余部分则存入您指定之处。” “眼下各地盐商陆续取盐,经与户部商议,普通黄盐与雪花盐的比例定为百倍,即取一斤雪花盐需先购一百斤黄盐。 以此计算,目前黄盐售出约七千万斤,雪花盐七十万斤。 黄盐收益归户部所有,雪花盐每斤售价十两银子,除去户部所得的每斤四十文,剩余总盈利约六百九十七万两银子。” “不错。” 听完沈文度所言,朱瞻基微微点头,随手翻开账本略作查看。 将新盐事务托付给沈文度这样精明之人,朱瞻基很是满意。 不过多久工夫? 收代理费就有一笔进账。 新盐又挣了近七百万两银子。 分三成便是将近两百万两银子。 虽看似不多,但此乃长期之利,随着时间推移,盐商进货量增加,这笔银子自会不断增长。 待日后,绝不止几百万两。 沈文度见朱瞻基满意,心中稍安,接着说道:“至于各地盐商是否依规行事,因时间尚短,新盐仅在应天周边开始流通,较远之地还在运输途中,暂时难以知晓。” “如此。” 朱瞻基听罢对此速度也感到有些头疼。 但他明白沈文度并未撒谎。 毕竟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要让新产品迅速占领市场并非易事。 仅是各地运输便是一项复杂的任务。 “关于新盐的事,你多留意些,今日召你来主要是另有其事!” 朱瞻基瞄了眼沈文度,随后朝一旁*的张懋挥了挥手。 张懋立刻从怀中掏出几团毛线递给他。 沈文度接过,心中满是疑问。 看着手中与绳索相仿的毛线,愈发迷惑。 “这是羊毛制成的线,至于怎么得来你不必过问,看看这个吧。” 朱瞻基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笑着说道: “这叫手套,冬季佩戴可保暖,制作起来也不难,只需你手中的毛线,再用木针编几个活结就行。” “这真是羊毛做的?” 沈文度先看了看朱瞻基的手套,再瞧瞧自己手中的毛线,先是一怔,接着端详手中的毛线,甚至拿去嗅了嗅。 等察觉这柔软的毛线毫无羊毛腥气时,双眼骤然放光: “殿下,若以此物制成衣物,比起棉布更柔韧、温暖,且无羊毛膻味,必定广受青睐,定能获利丰厚。” 果然不愧是精明的商人,首先考虑的是销路和盈利。 第58章 声名远扬 不过朱瞻基眼下并不急于赚钱,毕竟羊毛带来的收益,相比新盐远远不足。 朱瞻基现有的资金已足够支撑诸多事务。 稍作停顿,他才表明意图: “赚钱非当务之急,现有一事需你协助,看到我手上的手套了吗?我希望能在短期内得到不少于二十万副。” “太孙之意是?” 沈文度瞥了眼朱瞻基的手套,仍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朱瞻基于是解释道:“我想将此事分发给各商户承揽,由他们负责制作,我会按工支付酬劳,你觉得如何?” 这是朱瞻基想到的方法,类似后世的承包制,将原本难以短期达成的任务分散交给商人们完成。 随后只需缴纳一笔承包费,就能极大提升工程效率。 朱瞻基敢于在朱高炽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句话就让数万人编织,正是基于此。 毕竟对商人而言,有利可图之事绝不会放过。 沈文度听闻朱瞻基的提议后,大脑迅速运转。 若换作别的事,他或许表现*,但涉及经商,他立刻如同换了个人,稍加思索便拱手说道: “太孙殿下,请问羊毛线的成本是多少?” 朱瞻基猜测沈文度已有想法,便答道:“像你手中的这般,大约五文钱一团。” 停顿片刻后,他又问:“你还有什么别的主意吗?” 沈文度听朱瞻基提到羊毛线成本仅五文钱时,心中一震,深吸一口气后点头道: “嗯……我确有他法!” 朱瞻基得知沈文度有办法并不惊讶。 他看得出来,沈文度虽聪明,却明显偏科。 若问其他事,未必能提出良策;但谈及经商,这家伙简直如虎添翼。 这种脑力爆发有时甚至让身为穿越者的朱瞻基都为之赞叹。 见朱瞻基注视自己,沈文度稍作整理便说道: “我的方法与殿下大同小异,不过我认为,与其把活儿包给商人,不如直接将羊毛钱卖给农妇。” “商人唯利是图,殿下若将编织任务交给他们,且不论他们会雇农妇帮忙,部分商人还会利用殿下急需大量手套的机会抬价。”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把羊毛线卖给农妇呢?这样一来,殿下只需立块告示,告知购买羊毛线的农妇,每完成一只手套将以多少钱回购。 农妇们看到有利可图,定会踊跃加入。” 眼下正是寒冬时节,农妇们平日里本就无所事事,若得了这笔钱,必然会在织手套的过程中感受到羊毛线的优势。 如此一来,等我们推广羊毛线时,她们便会主动购买,而之前支付的酬劳也就随之回笼了。 这样一来,殿下无需投入分毫,便能在短时间内收获二十万双手套,岂非妙哉? 难怪朱瞻基要称此人是奸商了。 这哪里是奸商?简直是违背常理的存在。 他竟将承包制度玩出了新的境界。 什么叫一分成本都不用花,就能迅速获得二十万双手套? 若是按照沈文度的计策实施,简直是在为羊毛线免费宣传! 羊毛线的优点显而易见——廉价、保暖,比棉布更胜一筹。 而且织起来轻松便捷,不像织布那样需要固定位置操作。 只要有毛线针在手,走到哪儿都能织到哪儿。 一旦朱瞻基将这项承包计划改为售卖羊毛线给农妇,再回收手套,那些农妇见识到羊毛线的好处后,自然会被吸引,用织手套赚来的钱去买羊毛线,为自己和家人织几件羊毛衣物。 这样不仅省下大量雇佣人工的费用,还实现了宣传效果,同时完成任务目标。 更重要的是,这对朱瞻基和农妇而言都是双赢的局面,远比单纯依赖商人有利得多。 “好主意!” 朱瞻基拍案叫绝,立刻采纳了沈文度的建议。 站在一旁的张懋听闻朱瞻基赞赏沈文度,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毕竟沈文度是他举荐给朱瞻基的,可如今看来,他对朱瞻基的影响似乎与日俱增。 从最初的改革盐政,到现在提出的羊毛线计划,沈文度的地位恐怕会越来越高。 朱瞻基并未留意张懋的表情变化,即便注意到也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团队需要适当的竞争,否则养一堆闲人又有何意义? ………… ps:求月票! 双倍月票狂欢开启啦!别忘了投给喜欢的作品哦,小作者【小破碗】期待您的支持~ —— “依我说,那就先按每团羊毛线十文钱来定吧!” 朱瞻基思索片刻后说道。 虽然急于筹齐二十万双手套,但赚钱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若以成本价出售羊毛线,难免有人动起囤积的心思。 而十文钱的价格,即便有人囤货,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沈文度自然懂得其中深意,听罢便道:“殿下英明,如若定价为十文钱,为保证二十万双手套的目标不受干扰,销售羊毛线时需设些限制,以防别有用心之人哄抬物价。” 稍作停顿后,沈文度继续说道: “开售之初可限定每人购买量,之后按照他们返送的手套数量适当补充羊毛线供应。 这样既能加快编织速度,又避免羊毛线被恶意囤积。” 话毕,沈文度谦恭地向朱瞻基行礼,随后退回一旁。 虽非全面型人才,但在关键问题上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的。 主意献完即刻退至旁边,静候朱瞻基拍板。 “很好,你的建议都很实用!” 深知商人习性的沈文度果然靠谱。 待沈文度说完,朱瞻基点头称赞一句。 靠在椅背上略作沉吟,随即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沈文度,这事依旧交由你执行。 从新盐赚来的钱里拨出一部分,在应天城购置一批现成铺面,今晚就把这些铺面简单装修一番。 我随后会通知相关负责人,他们会派一批擅长毛线编织的女子过来,并提前运送一批羊毛线给你。” “你的任务就是明早立刻落实此事,有异议吗?” 沈文度听完稍加思索,马上点头答道:“殿下尽管放心,有这批熟练女工协助,属下必定完成使命。” 朱瞻基非常欣赏沈文度干脆利落的工作态度。 朝廷的官员即使无事也会含糊其辞,不会把话说得太绝。 他们做事情总会预留余地。 最终,此事尘埃落定。 朱瞻基立刻命令张懋带着沈文度去见周忱,并让张懋将他的原话传达给周忱。 周忱知道张懋是朱瞻基的心腹,虽然对朱瞻基派商人沈文度处理此事感到不解,但并未多言,而是尽心协助沈文度。 就在当晚,应天城的东南西北四面,多家布店或成衣铺纷纷更换招牌。 次日清晨,这些换牌后的店铺,将原有的布料与成衣迅速换成了一团团色彩斑斓的毛线球。 与普通商铺不同的是,这些店铺内总会有两到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围坐于小火炉旁,边低声交谈边织着手套,手中羊毛线飞快穿梭。 这一异象引来了许多好奇者的目光,最初大多是男性顾客。 有人可能是被店铺中的女子吸引,也有人纯粹是对店铺的经营模式感到好奇。 很快,店铺内的消息便通过这些顾客的往来传播开来。 “近日应天城出现了一位来自北方的布商,不卖布匹,也不卖衣物,专卖一种名为毛线的商品。 据说只需一根木棍,围炉而坐闲聊即可编织出温暖的毛衣。” “一根木棍围炉闲聊就能织毛衣?” “北方来的布商?北方何时出了知名的布商?现今大明的棉布都是南方出产的啊。” “我亲眼见过,确实不是布,而是毛线。 据说这家店的老板为拓展市场搞了个促销,一团毛线仅售十文,但每人限购。 若用此毛线织出手套,还能以每双十文的价格回售给店里。” “那岂不是白忙一场?谁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应天城里,有个传闻悄然流传:只要有一双巧手,十文钱便能在一日之间化作五十文。 这消息像春风般吹进寻常百姓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五倍的收益,加上毛线铺子里那些貌美的姑娘,让越来越多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四处打探此事真伪。 尽管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巨大的利益*之下,无数人还是涌向那家神秘的毛线铺,尤其是那些操持家务的妇人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进去。 当她们看到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彩线,以及炉火旁谈笑风生、编织衣物的女子时,目光立刻变得热切起来。 这样的生活,该是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吧?瞧她们的模样,哪里像是劳作,分明是在享受时光。 然而,当眼见为实后,不*人的目光竟舍不得移开。 她们本以为只是玩乐,却没想片刻工夫便攥住了一个形状似掌的小布袋。 这时,铺子里的老板递上十文钱,将这些小布袋买下。 随后,那些姑娘毫不迟疑地接过钱,挑选了一团心仪的彩线,再次坐下织了起来。 “老……老板!” 一位农妇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走向老板,声音微微发颤:“我们听说您这儿织个手套能赚四十文,所以特来问问,这事是真的吗?” 说着,她下意识地将粗糙黝黑的手缩进宽大的衣袖中,袖口早已破旧不堪,经多次缝补仍显陈旧。 眼中满是渴望与忐忑,仿佛害怕眼前之人否认这一切,告诉她这只是幻想。 店老板事先已被嘱咐妥当,知道面前这位妇人正是此行的关键人物。 妇人刚开口,他便立刻换上职业式的笑容回应。 “这事千真万确,我们东家来自北方,那里寒冷,听说南方女子针线活精湛,于是马上运来了这些毛线。 一捆毛线能织出五副手套,成本仅需十文钱,一副手套售价也是十文钱,这事儿假不了吧?” “俺……俺可算不明白!” 看到店老板如此热情,妇人愈发紧张起来。 听他算了笔账,更是窘得满脸通红。 第59章 一万三千 她只晓得十文能翻倍成五十文,哪里能搞清楚一捆毛线十文、一副手套十文、再织成五副手套能挣多少。 这大概是店老板头一回遇到这般状况,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露出笑容说道:“算不清没关系,你就记住,花十文买一捆毛线,织成五副手套卖给我们,就能得到五十文就行啦。” “哦,这下俺明白了。” 听罢店老板的话,妇人眼睛一亮,忙点头称是。 可随即又警觉地问:“你们不会骗俺吧?” 店老板:“………” 面对如此戒备的妇人,店老板无奈,干脆不答话,转身后从一旁抓起一捆毛线塞进她怀里: “瞧瞧,这毛线十文一捆,你买了,哪怕随便编点别的也能超过十文吧?” 妇人战战兢兢接过毛线,瞅着手中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线团,生怕弄脏了,连手都不敢直接碰,只是满心不安。 店老板依旧沉默,指了指炉边几个正在织手套的姑娘说:“这样吧,这捆毛线我不要你的钱,你坐那儿跟她们一起学,我送你根木针,学会了之后把这毛线织成五副手套卖给我,四十文如何?” 不知是忽然变得机敏还是灵光乍现,妇人一听便道:“不成不成,这样俺岂不是少赚了十文?” 店老板:“???” “给,这是十文钱,俺就在这儿学她们织,织完卖你五十文。” 店老板:“………” 笨拙地接下妇人递来的十个铜板,还裹得严严实实。 店老板麻木地转身取来早已备好的木针交给妇人: “只要你乐意就行!” 片刻间的小插曲之后,那掌柜还没理清头绪,就见农妇掏出十文钱,随后兴致勃勃地围到炉边学织手套,顿时引来了周围其他妇女的注目。 她们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光亮。 “掌柜,我们也买些毛线吧!” …… ps:求月票哦! 起点有双倍月票活动,手上有票的朋友别忘了投! 小作者:【小破碗】 7017k —— 不到半天,五倍利润的消息传出,毛线的名字迅速在应天城传开。 正值寒冬,田间无事可做,村民们大多闲在家。 消息传来后,妇女们纷纷召集亲友。 一人说给两人听,两人又告诉四人,信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快传播。 毕竟五十文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一石米才四百文,相当于一斤米三文钱左右。 五十文去掉成本十文,剩下四十文,能换十几斤米呢。 十斤米就够三口之家吃上好几天了。 而织五双手套快的话半天就能完成,换句话说,只要手脚麻利,一天下来坐着就能轻松挣到八十文。 八十文省着点用,够家里吃半个月的饱饭了。 这好事不用花钱就能学到,何乐而不为? 而且毛线质量上乘,既好看又保暖舒适。 即使没赚钱,买回去给孩子织件衣服也是值得的。 若是成功织出手套,还能立刻赚四十文。 无论怎样都不会亏本,短短一天,应天城就有上万人加入织手套的行列。 随之而来的烦恼也不少。 毛线已经售罄! 店里,掌柜看着最后一个毛线团卖出,额头直冒汗。 一边派人催货,一边还得稳住那些想买毛线赚差价的人。 “掌柜的,您能不能快点催催货啊?我都等半天了,只要一个毛线团就行!”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事,一个毛线团十文钱,织五副手套就是五十文,一天织十副,算上成本,一天赚个七八十文没问题,比男人打工强多了!” “对啊,掌柜的,给我一个毛线团就行,织好的手套五文一副卖给您行不行?” “掌柜的,我出二十文买一个毛线团,您多卖我几个吧!” “掌柜的,再给我一个毛线团,这是我给隔壁邻居带的。” …… 店里人越来越多,掌柜一脸愁容。 毛线早就卖光了,这些人却还在催,难道他能凭空变出毛线来? 看到人群越聚越多,掌柜索性站到柜台上,边擦汗边大声喊:“大家别急,毛线会有新的,没买到的不用再催了,排队等着,我已经让人去调货了。 到时毛线到了,还是十文一个卖,手套也是十文一双收,大家放心。” 掌柜说完这话,原以为能缓解些压力,但显然低估了人们对利益的渴望。 他话音刚落,人反而更多了。 有些人甚至重新排队,买到的也不走,两三个人凑一起,一边织手套一边聊天,继续等待。 他们显然是想趁这段时间再织几副手套,新毛线一到就卖掉,再买新的毛线继续织,周而复始。 而且这样的人还不止几个。 见此情景,掌柜都傻眼了。 他不是没做过生意,可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碰见。 过去做生意都是现买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完成就结束了。 可现在这些人简直像是着了魔,这边刚买完,那边又开始排队,根本停不下来。 这店似乎注定要开到关门才肯罢休,掌柜满心都是这种决绝的念头。 “做生意这么多年,这次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掌柜望着长长的人龙,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掌柜!” 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身一看,正是之前那位连算数都不太清楚的村妇。 掌柜对这位村妇印象颇深,见她来了,又瞧见她手里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五双手套,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是你啊,你织好的手套我都收了,不用着急。” 村妇先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有些羞涩地道:“掌柜,我们现在只能卖你一双手套,其他的得等您再多卖些毛线给我们,我们才能再卖给您!” “为什么?” 掌柜一脸疑惑。 “那个……” 村妇憨厚地笑着,“我们刚才看见很多人没买到,怕一会儿我们也买不上。 您是要收手套的,我们卖了一双后,拿回十文钱,剩下的四双手套我们可以拿去换四个毛线团,您一定不会拒绝吧?这样下来,我们就能赚四个五十文了。” 掌柜说道:“你把这四双手套卖给我,能得四十文,加上原来的十文,总共五十文,再去买毛线,就能赚五个五十文。 即便买不到毛线,你也能赚四十文,这不是挺好吗?” “不成,那十文是我们自己的,我们要拿回去买米呢。” 村妇一听,马上摇头说道:“而且我们用手套换毛线,您不会拒绝,可要是换成铜钱,您肯定就不在意了。 留下手套,我们还能赚四个五十文;要是换成铜钱,您要是不卖毛钱给我们,我们就只能赚一个五十文。 四个五十文总比一个五十文多,这个账我还是会算的!” 说完,村妇还带着几分得意,她刚刚可算过好几个这样的账了。 掌柜出手阔绰,又不是骗子,既然能赚钱,她自然想多赚一点。 反正十天的成本已经回来了,就算最后掌柜不要她的手套,她还能白得四双既好看又暖和的手套不是? 虽然暂时不把手套卖给掌柜,而是借此机会买毛线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但一想到能多赚四个五十文,她也就顾不上什么厚道不厚道了。 反正她又不是不卖手套给这位掌柜。 只是想赚得更多罢了。 掌柜默然。 面对农妇这般精明,他竟一时语塞。 谁说乡野之人朴实?这简直是前所未见的狡黠。 她显然料到了他会回收手套,于是囤积货物,静候新毛线到货,直接不再出售。 另一边,朱瞻基刚办完公事便打算外出查看毛线销售状况。 然而沈文度一见到他就诉起苦来。 毛线已售罄,不少店铺被顾客围堵,买不到毛线的人不让掌柜离开。 若继续如此,怕是毛线铺都要被拆了。 朱瞻基闻言大惊。 他听说纺织厂日产量高达一万七千繀,昨日所产今日清晨也已送达。 沈文度为防囤积,还设了限购,每人最多只能买两团毛线。 可才一天工夫,连八千人都不够分。 “现有回收的手套数量如何?” 朱瞻基思索后问道。 沈文度听罢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才道:“殿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朱瞻基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竟欲故弄玄虚。 沈文度苦笑一声:“殿下有所不知,因城中供应不足,竟有人自发联合起来。 原先织好手套的也不急于出售,说新手线不出,他们绝不卖手套,即便卖了,也只卖一双,赚够成本便罢。” “有些商家费了不少口舌,直到现在才凑齐大概一万双左右的手套。 据各店铺反馈,买过毛线的百姓,至少都有两三副织好的手套,只待新毛线运来,便可交换。” “这……” 朱瞻基听罢沈文度的话,亦是满心疑惑。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竟然如此精明? 稍作思虑后,他说道:“我会派人去催促周忱,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毛线纺织厂刚起步,日产量约在一万七千左右,即便逼得周忱发疯,恐怕他也拿不出更多。” 至于回收手套的事,他接着说:“你直接召集那些织好手套的人,登记好他们的名字,告诉他们,若愿意配合我们先回收手套,等到新毛线到来后,可优先供应她们。 若执意不肯,即便新毛线到手,她们依然要排队购买。” 这也只能如此了。 手套回收得越快,朱瞻基这边就能越早将物资送往前线。 毕竟寒冬已至,即使无战事,北方的气候仍十分恶劣。 纵使朱瞻基未赴军营,他也清楚,此刻定有不少士兵因寒冷受伤。 虽手套仅能护手,但单这一项,便能拯救许多人。 所以尽早将这些手套送出去,也能减少一些人因寒冷而受伤的风险。 沈文度明白朱瞻基此举的意义,点头称是:“属下即刻安排。” 朱瞻基看他如此,又唤住他道:“听你刚才所说,目前应已收回一万双手套了吧?” 沈文度拱手答道:“回禀太孙殿下,确切数字是一万三千八百双。” 朱瞻基点点头,略作沉吟,道:“一万三千双已经不少了。 第60章 锦衣卫出手 你将这些手套整理好,我马上通知户部,让他们尽快将这些手套送往大同。” “属下遵命!” 沈文度听罢,立即领命,行礼后告退离去。 朱瞻基目送沈文度离开,正欲让张懋去通知夏原吉派人接收手套时,发现张懋正专注地听着一名锦衣卫百户的汇报。 张懋见朱瞻基与沈文度谈话结束,迅速走来,说道: “太孙,传来*殿下的线索了!” …… ps:求月票!拜托各位投个票吧! 目前起点正在搞双倍月票活动,如果大家手里还有多余票的话,就赏小作者一张吧,感激不尽! 小作者:【小破碗】 7017k —— “三叔?” 朱瞻基一听张懋的话,立刻精神一振。 这段时间没见三叔,心里确实有点想念。 “是的,太孙,依照您的吩咐,属下已在国子监布下眼线,最近终于发现一个可疑人物。” 那人是应天城南化莲寺的主持。 这和尚八成是*殿下派来的探子,前夜还去过礼部郎中赵友德家,之后赵友德便去了国子监。” 朱瞻基对这个赵友德没什么印象,估计跟三叔或者二叔都没太大关系,便问:“赵友德去国子监见谁了?” 张懋答道:“他见了第五十九代衍圣公孔缙,交谈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期间隐约听见孔缙呵斥的声音,具体内容不清楚。” “这就够了!” 朱瞻基微微一笑,听罢大致明白了三叔的意图。 他近期的动作里,医学院和皇家学院是两个重点。 要说与这两者关系最密切的,非国子监莫属。 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因他的缘故已经倒台,如今这里能撑场面的就剩衍圣公了。 不过三叔此举也显得有些黔驴技穷了,为何偏挑孔家下手呢? 大家都清楚,老朱家靠一口破锅起家,对读书人向来不太感冒。 在明朝,孔家虽仍享有崇高威望,但实质上早已沦为祭祀工具。 当年太祖皇帝在世时,更是打压衍圣公,禁止民间读论语或祭孔,连世代担任国子监祭酒的传统也被废除。 可以说,如今的衍圣公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一品官,徒留些读书人表面的敬意罢了。 对付起来倒不难,只是需要提防的是,一旦动了这位衍圣公,势必会引发大批文人的*。 朝中的一些文官,大概率也会站出来反对他,结果恐怕得不偿失。 张懋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孙,今天清晨有人听闻衍圣公孔缙正在整理行装,据他身边的人透露,似乎是打算北上。” “北上?” 朱瞻基听后轻轻一笑:“是去皇上那儿告状吗?这倒是很符合我三叔的性格,明面上争不过,就偷偷向皇上打小报告。 不过他现在这个时候北上去告我的状……啧啧。” 朱瞻基一边说着,一边咂咂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微微翘起,随后对张懋说道: “去,给我拿几张信纸来,我要给皇上写封家书。” 张懋:“………” 张懋很快便准备好了纸笔,朱瞻基立刻提起笔开始书写。 时而停笔思索,大约花了一个小时,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 朱瞻基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信纸装进信封,递给张懋说:“找个人机灵点,在这位衍圣公之前,赶紧把信送到皇上手上。” “是!” 张懋接过信封,并未立即行动,而是问道:“那太孙,**那边如何处置?” 朱瞻基闻言,略作沉思。 换做其他人,他早就直接抓进诏狱了。 但这位三叔可不一样。 如果他把三叔关进诏狱,首先就过不了朱棣这一关。 尽管现在的皇祖父已将锦衣卫交给他管理,但这只是锦衣卫的一部分。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这边刚动手对付朱高燧,另一边朱棣就可能得到消息。 想了一会儿,他说道:“这样吧,你派人故意露个口风,让三叔以为锦衣卫刚刚发现他的样子,吓唬吓唬他。” “是!” 张懋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朱瞻基为何要吓唬朱高燧,但也没多问,立刻去执行了。 交代完张懋后,朱瞻基便不再过多关注这位三叔。 自家这位三叔确实麻烦,但胆量不大。 一旦被吓唬一下,必定会马上逃走。 毕竟他现在还带着圣旨,命他待在王府里足不出户,相当于软禁。 三十日 以自家这三叔的性格,断不会甘愿如此轻易地被寻到,随后困于王府之中。 而朱瞻基也不愿将这般不安分的人物留在应天,让他时不时闹出些小麻烦。 权衡利弊之后,二人便商议要将这位三叔给哄离此处。 …… 城南,随着朱瞻基的命令下达,大批锦衣卫迅速赶至化莲寺四周。 此次行动由十数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统领率领,人人腰悬鸳鸯刀,背披斗篷。 一路行来,趾高气扬,气势汹汹。 见有行人,即刻高声吆喝: “闪开!” “锦衣卫办案,搜寻可疑人物,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 化莲寺中,两位僧人在布施斋饭。 锦衣卫的到来让他们大吃一惊。 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名锦衣卫已径直走向其中一位僧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在僧人眼前晃了晃:“大师,近来可曾瞧见形迹可疑之人?” 图像上所绘之人,正是朱高燧。 这位僧人自然识得朱高燧,虽受惊吓,但仍强作镇定答道: “施主此言差矣,贫僧不过一介僧人,未曾见得什么可疑之人!” 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朝身旁另一位僧人递了个眼神,而后满面堆笑地道:“几位施主若不信,贫僧这就唤我师弟去请主持出面,由主持带领诸位施主入寺搜寻如何?” 被唤作师弟的僧人领会师兄之意后,立刻接口道:“诸位施主且稍待片刻,小僧这就去请主持前来。” 说完便急匆匆奔入寺内,一边跑一边喊道:“主持,锦衣卫的施主前来查案,您快出来迎一迎!” 不知是这两僧人的演技过于逼真,还是锦衣卫确实没有察觉异样。 师弟很轻易地进入了寺内。 进了寺后,这僧人顿时换了一副神情,回头确认无人跟踪,随即改变方向。 在厢房里,朱高燧正听主持讲述事务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师弟神色焦急地闯了进来: “王爷,锦衣卫带着您的画像,在附近搜寻形迹可疑之人,恐怕您的身份已被泄露了。” 朱高燧闻言,面容微凝,身旁主持见状,赶忙说道:“王爷莫忧,本寺藏有秘道可通外界,王爷速从秘道离去,锦衣卫自难寻到王爷踪迹。 然王爷身份已然泄露,恐不能再留于此城。” 朱高燧听罢,略作沉思,语气冷峻:“未曾料及瞻基此子如此机敏,竟已被其察觉。 依他性情,必竭力追捕于我,留在此地定会被他以皇祖父旨意拘禁。” “正好孔缙已有承诺,这应天确不宜久留。” 言毕,朱高燧起身,取过备好的难民衣衫换下华服,又随意抹了些尘土在脸上,说道:“告知众护卫,出发!” 主持颔首领路,同时,朱高燧的近卫亦获讯集结。 一行人随主持寻得秘道出口,离开寺院。 “王爷,这边请!” 秘道外早有接应之人,朱高燧随人穿街过巷,几经辗转,终于来到熙攘街头。 稍作歇息后,朱高燧抚胸喘气:“暂且停歇,此处人流众多,瞻基那小子一时难以寻至。” 历经数街奔波,即便朱高燧也疲惫不堪,索性坐于路旁石墩之上。 近卫见状,无人敢催,其中一人送上水壶。 朱高燧饮了一口,环顾四周,忽而蹙眉望向不远处被人群包围的店铺,问道:“那处何事?” 几名近卫中有人外出探查,知晓情况后低声答道:“回禀王爷,那是一家来自北地的布商,售卖一种名为‘毛线’之物,每枚十文,能织成名为‘手套’之物件,店主承诺以每双十文回收,如此便能让织工获利四十文,故引来不少民众。” 得知不过是一普通商贩,朱高燧并未深究,却略显惋惜地说, “遗憾呐,瞻基这小子太过敏锐,若再迟些日子,或许便可与沈文度有所交集,连这手线倒也新奇,可惜了。” 这几日,他一直试图接近沈文度。 然而,由于身份无法暴露,事情始终未能取得突破。 感慨一番后,他再次凝视那家毛线店,缓缓起身说道: “走吧,在天黑之前,先离开应天城!” …… 朱高燧安然离世。 原因很简单,朱瞻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张懋那边只是让锦衣卫在化莲寺周边折腾了几天,随后便没了下文。 7017k —— 最近朱棣的心情极佳。 一大原因是他多年来一直反对的夏原吉,如今竟然不再打扰他。 回想起第一次北伐时的情景,夏原吉三天两头递奏折,无非是诉苦钱不够花,从这儿到那儿都要开支。 每日递来的奏折,满篇皆是抱怨资金短缺,时不时还附带一份要求退休归乡的奏折。 朱棣对这位老臣又爱又恨,离不开却又被他搞得焦头烂额。 当初只要提到“钱” 字,他便会头疼。 如今好了, 北伐之前,他早已决定,只要不是关乎军需粮草的奏折,其余一律不予查看。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夏原吉竟连一封其他奏折都没送上。 军需物资更是随他所需,分毫不差。 实话说,这么久没收到夏原吉的牢,他心中甚至有些怀念。 想到这里,他转向樊忠问道:“应天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回陛下!” 樊忠拱手答道:“应天暂无消息,但据暗探所报,前几天有人乔装成难民,偷偷返回应天。 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乔装难民,秘密返京?” 听罢,朱棣面无表情,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自己三个儿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对于幼子乔装潜回的行为,他早已习以为常。 甚至他能猜到朱高燧的目的以及回京后的落脚之处。 第61章 混乱 沉思片刻,他问:“太孙那边知晓了吗?” 樊忠拱手道:“属下不知,暗线至今未收到太孙的音讯。” “年轻人嘛,总归欠缺经验。” 朱棣听罢摇头,神色间似觉此事无趣。 或许在他心中,大孙子与小儿子之间若有一场较量才更合心意。 稍作思索便道:“再等等,过几日若太孙仍未回应天,你便设法告知他这个消息。” 樊忠闻言点头,面无波澜。 对他而言,皇上的旨意便是唯一的指令。 汉王、太子、太孙,在他眼中皆无区别。 唯有朱棣,才是他必须俯首的唯一存在。 “皇上!”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大帐帘幕被掀起,一名朱棣身边的亲兵入内。 平时这些亲兵负责护主安危,战时更是充当信使。 每一位都是朱棣亲手*的精锐。 此刻这名亲兵踉跄而入,跪地行礼。 朱棣抬眼瞥了一眼,见其狼狈之态,便轻轻揉额,淡然问:“何事?又是哪两位将军因醉酒争执?” 军营生活本就单调,如今又处于备战阶段,不少将士心态松散,便借酒消愁。 特别是一些闲职将领,平日里不得施展,便只能靠酒解闷。 大男人醉后言语放肆,前一刻还亲密无间,下一刻便可能破口大骂,甚至动手。 老朱头在世时,他曾随徐达、常遇春北征,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即便是他敬重的常遇春、徐达,在这类事上也难脱俗。 况且他知道,这些人虽醉,却不会真下死手,四周还有亲卫,不会闹出大乱子。 因此朱棣通常睁一眼闭一眼,待他们酒醒后再略施薄惩即可。 毕竟寒冬时节,军中不可能完全禁酒,近来将领因醉酒争斗之事已不止发生几次,若每回都严惩,恐怕还未开战,将领先被削减一大半了。 朱棣瞧见亲军踉跄的模样,便先入为主地以为又是哪个将军喝多了撒酒疯。 他对此并不太放在心上,心想打就打吧,只要别出人命就行。 毕竟若是将士们都像绵羊一样温顺,那还叫什么军队呢?这样的队伍,即使出征也只会便宜敌人。 然而亲军跪下后,并未顺着他的想法说话,而是满脸焦虑地道:“陛下,不止两位将军动手了。” “嗯?” 朱棣挑眉看向亲军,笑着问,“是三个还是四个?你且说来听听。” 见朱棣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亲军更急了,忙道:“陛下,所有领兵的将领都打起来了!宁阳侯陈懋、武安侯郑亨、安远侯柳升、丰城侯李彬,以及其他几位将领,如今都在军营门口开打了!” “全都打起来了?” 朱棣一愣,随即挺直身体,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若只是个别几人*,只要不影响大局,他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身为御驾亲征的皇帝,他这张脸往哪搁?难道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了吗? 亲军见状暗自揣测,原来这位皇帝也不是传闻中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啊。 但他嘴上并未停歇,接着说道:“回禀陛下,适才应天送来一批物资,本该直接入库后再行分发。 但在运进营地时,遇到了宁阳侯与武安侯,二人似乎饮了些酒,误以为其中有美酒,非要查验。 督粮官劝阻不住,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围观的将领。 起初并无大事,谁知两人没找到美酒,却从物资中发现了大量食盐以及一种叫‘手套’的东西。 督粮官不知说了什么,那些将领一看之下,竟全都动起手来。” 亲军一口气说完,朱棣已经站起身。 他没再听别的解释,只意识到队伍乱了,得赶紧过去收拾局面。 “樊忠,走,随朕去看看,朕倒要瞧瞧这群侯爷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遵旨!” 北伐军的统帅们全都闹翻了,这在历史上也是头一遭。 朱棣去了,那些没接到消息的将军们,听到风声后也都纷纷赶了过来。 无论男女老少,不管身份高低,都喜欢凑热闹。 朱棣到达军营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当场翻脸。 寒冬腊月里,几个壮硕的武将竟然脱掉了盔甲,丝毫不在意寒冷,更不怕生病,*上身,互相挥拳踢腿,打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运送补给的车队被堵在了营门外,进退两难。 负责后勤的官员看得心急如焚,汗水直流。 “各位侯爷,能不能消停点?别打了,要是伤着谁,我可担不起责任啊。” 他隔着距离喊话,又不敢靠近,生怕被误伤。 眼前这些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各个带兵独挡一面。 他这样的人,挨一下都够呛。 忽然,一名赤膊的汉子被踹出战团,踉跄几步摔到督粮官身旁。 督粮官下意识伸手扶住,却被那人一把推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又骂骂咧咧冲回去: “闪开!别在这添乱,给我看好盐和手套,就算是皇帝来了,这些东西也得优先发给我们的人。” “放屁!陈大头,你说这话问过我了吗?皇帝来了,这批新盐和手套肯定是归我的神机营,有了它们,我能顶十个人!” “吹牛!继续吹,柳二麻子,谁不知道你的神机营不过如此,还一个顶十个?来呀,咱们单挑,看看是你火铳快,还是我马快!” …… 战圈之外,还有一些低一阶的将领,他们明白自己争不过内部的那些大佬。 毕竟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挂着“爷” 字辈的名号。 那帮家伙在这伙爷面前,连上前动手都不敢,能不挨揍就算走运了。 所以瞧见这群爷打得正欢,他们也只会为自家支持的大佬呐喊助威。 尝试着给心目中的胜者加油打气,说不定真能押对,到时候也能分一杯羹,跟着这些大佬混点好处。 “简直无法无天,一个个把规矩当成空气了吧?” 另一边,朱棣悄然来到人群之后,并未立刻现身。 听着那些爱将们口口声声说着各种狂言,满是对自己这个皇帝指手画脚。 朱棣的老脸瞬间铁青。 他看着身边的樊忠说道:“樊忠,统统给我记下,无论是参与*的还是起哄的,都记录在案。” “陛下息怒!” 樊忠苦笑着,一边依旨安排人记录,一边劝慰朱棣: “这些将军们只是觉得好玩,出手时也都留了分寸,只伤些肉厚之处,以他们的体格,绝不会有事。” 老实说,樊忠跟随朱棣已久,但这样的场景他还从未见过。 以往这些人即便争斗,也多是在酒后,或者比试武艺,虽有冲突,但多少顾忌颜面。 哪像如今这般,全然不顾身份,随意辱骂,甚至还会背后使绊,趁人不备就猛踹一脚,紧接着又迅速逃离现场,各种花招层出不穷。 这哪里像是朝廷重臣的模样?若是在外,怕是会被误认为是市井流氓。 难怪朱棣震怒。 毕竟这些人都是皇帝精心挑选的将领,肩负着大明的未来。 如今这般失态,他不生气才怪。 樊忠说完,略作迟疑,再次拱手道:“陛下若是看不过去,末将这就出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棣听罢,仍未消气,冷哼一声道: “继续打,让他们打个痛快。 他们既然自诩为爷,今日若不打个明白,今后半年全都不得饮酒。” 明成祖朱棣被气得不轻。 这是他继位后的第二次御驾亲征,他的年岁已高,这样的事情能有几次呢? 而面前这些人,都是他寄予厚望的栋梁之才,未来的支柱。 如今这般情形,要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为了些许物资,竟闹到近乎失去理智的地步,将来若独当一面,后果不堪设想。 樊忠一听朱棣的话,便知皇帝动怒,立刻闭口不言。 另一边,督粮官尚未察觉异样,仍在极力劝说,一张老脸几近崩溃: “诸位将军,听我一句,这新盐与手套皆出自太孙殿下,此为首批,后续还会陆续送来,人人皆会分得。” 此言一出,圈内几位大佬置若罔闻,反倒是外围稍低级别的将领开始窃窃私语。 朱棣听罢,微微一怔。 随即眉心紧锁,原以为惹出麻烦的是谁,没想到竟是自己的长孙。 刚刚还觉得他太过稚嫩,转眼便捅出了这么大娄子。 这不是长孙的问题,分明是自己过于天真。 “樊忠,去,取些所谓的‘新盐’和‘手套’来,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等物事,能让众位侯爷伯爷如此失态。” 朱棣得知新盐与手套由朱瞻基所制后,立即将矛头转向长孙。 这些侯爷伯爷还需倚仗他们作战,严惩恐难实施。 既然罪魁祸首是长孙,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罢休。 “臣遵旨!” 樊忠并未多想,只遵命行事。 嘱咐手下几句后,便迈开大步离去。 他虽非独当一面的主帅,也不是侯爷伯爷之类的人物,但一直伴于朱棣左右,聪明之人见状便已猜到朱棣应已到场。 即便未见朱棣本人,樊忠的存在就等于皇帝在此。 有人打算偷偷溜走,也有人茫然无措,不知所云。 一时之间,周围的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 场中的几位侯爷和伯爷,此刻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比试,哪有闲心顾及其他。 至于那些试图逃离的人,刚迈出几步,便有几个朱棣身边的亲兵上前,不发一言地伸手挡住他们,面无表情地道: “皇上交代,让诸位将军继续观战。” 众人听罢,本欲逃跑的几人,顿时满脸窘迫地停在原地。 这时,樊忠也来到督粮官身旁。 督粮官见到樊忠,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他刚要说话,樊忠却置若罔闻,只淡淡地吩咐道: “皇上有旨,要瞧瞧这些新盐与手套,你去取些过来,随我一同觐见皇上。” 督粮官神色微滞,张了张口,又看了看场中仍在交手的侯爷伯爷,迟疑道:“可这边……” “这边的事你无需操心!” 樊忠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皇上自有安排。” “是!” 第62章 新盐 督粮官立刻噤声,迅速从先前被宁阳侯陈懋和武安侯郑亨搜查过的马车上,取下一袋手套和一盒木盒盛放的食盐。 樊忠瞄了一眼这两样东西,眸中闪过些许好奇,但并未多问,径直拎起督粮官的手套袋。 检查一番后确认无误,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督粮官又望向场内几位侯爷伯爷,心中暗叹一声,随即紧跟其后。 这边动静颇大,场内的几人注意到督粮官不再出声,有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随即看见樊忠,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脚踢开对手,奔向樊忠,喊道: “樊忠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请你评评理,你觉得这手套和新盐该给谁?” 樊忠听见叫唤,目光转向场内那位侯爷,拱手道:“侯爷恕罪,末将不敢擅专,皇上的意思,是让诸位将军继续较量。” 对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皇上让我们继续比试?” 樊忠点头,不多解释,只回了一句,便再次转身提着东西走。 那人呆立当场,忽然一只手掌重重拍向后脑,同时低声传来一句警告: “傻小子,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这人先是一怔,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此时,周围的人也逐渐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有人二话不说,拔腿就想跑,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拦住。 也有人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朱棣的身影。 这时候,朱棣注意到这边的动,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于是从人群后走出来。 “臣等叩见圣上!” 哗啦一声,原本喧闹的地方因朱棣的出现而变得寂静无声。 战圈中的几位侯爷,满面尴尬地彼此对视一眼,二话不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朱棣先扫视了一圈围观的群众,这些人哪敢直视他,一个个赶紧低下头去。 朱棣没有开口,只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几个侯爷跟前。 绕着这几个人转了一圈,点点头,冷笑一声:“好得很啊,你们个个都好得很啊,打架呢?还堵在军营门口打?真有出息啊!” 说着,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道:“哦,朕倒忘了,现在你们一个个都成了伯爷、侯爷,真是威风啊!几位爷,厉害得很啊!” 趴在地上的人一听这话,一个个吓得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朱棣看着他们的样子,继续呵斥道:“打啊,刚才不是打得挺欢的吗?现在怎么不打了?你,柳二麻子,还有你,陈大头,这外号挺有名的啊,过来过来,给朕说说,朕该听谁的?” 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升听到朱棣提到自己的绰号,脸色骤变,连忙磕头求饶: “皇上息怒,末将知错!” “哼,知道错了?” 朱棣冷哼一声,走到一个把头埋在地上的侯爷背后,猛地抬脚朝屁股踹了一脚。 这一脚的力量不小,那个侯爷直接向前扑倒。 但那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又急忙跪回去,屁股翘得更高了,同时大声喊道:“谢皇上责罚!” 朱棣:“……” 看到这家伙如此机灵,差点让他笑出来。 接着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踹过去: “谢朕责罚是吧?那你就多谢几次!” 看着再次被踢飞的侯爷,旁边的人都不禁哆嗦了一下。 下一瞬,那个刚刚被踢开的人又跪了回来: “叩谢圣上惩戒!” 朱棣默然无语,看着这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怒火竟莫名消减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说道: “别以为我踢了你几脚,这事就算完了。 今日在场的,从明日开始都去给朕喂马,战事未起,不得停歇。 尤其是你们几个,北征期间,全部不准饮酒。” “叩谢圣上恩典!” 朱棣此言一出,众将官们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这时,朱棣才转向樊忠,吩咐道:“樊忠,把东西拿来。” “遵旨!” 樊忠应声,立刻拎着袋子和新盐上前。 督粮官随后跟上,二人行礼毕,朱棣朝督粮官微微颔首。 接着,他先望向装新盐的匣子,对樊忠说: “打开,朕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盐,能让你们蠢成这样。” 几位侯爷伯爷干笑两声,虽被讥讽却不敢多言。 樊忠随即打开匣子。 盐在军中本就不易得,尤其士兵每日鏖战激烈,需要补充大量盐分以维持体力。 朱棣虽然责骂,取盐时却小心翼翼,唯恐撒落。 盐色极白,纯度极高。 朱棣心中突生联想,仿佛握住的是雪,若非亲见,有人说是雪,他或许也会信。 然而仅此而已,并不足以触动朱棣。 华丽之物他见过太多,浮夸之品亦数不胜数。 他深信,若仅止于此,这些骄傲的将士也不会闹出这般笑话。 瞥了樊忠一眼,见他点头,朱棣便谨慎地从盐盒中捏些盐粒入口,细细品味其中的纯咸滋味。 随后点头道:“此盐不错,与宫中的贡盐相比亦不逊色。” 话音刚落,几个争执的侯爷伯爷谄笑不已,五军营右军统帅李彬更直言道: “陛下,您瞧,您说得对,末将实话实说。 这盐要是给末将的右军,末将敢向您打包票,到时候弟兄们冲杀起来,那定是人人卖力,个个奋勇!” “胡言乱语!” 李彬话刚出口,身旁立刻有人大声咒骂起来。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一见到朱棣铁青着脸瞪过来,便吓得慌忙改口: “陛下明鉴,末将并非在指您,末将说的是李彬。 您可别信他的鬼话,这盐理应分给末将的骑兵才是。 这么上等的盐,配给骑兵食用,马儿吃了肯定膘肥体壮,末将敢发誓,到时候马哈木见到末将都得逃之夭夭!” 他话音刚落,仿佛触发了连锁反应,周围几位也随之叫嚷开了: “管他骑兵步兵,遇到我的神机营,再多的敌人也是有来无回。 这盐该归我们神机营所有。 有了它,咱们兄弟瞄准时能更精准,装填炮弹也更快捷!” “装填快有什么用?神机营又不上前线厮杀,普通盐就够用了。 如此珍贵的盐,给他们岂不是暴殄天物?依我看,不如拨给左哨的好!” “放肆!” 眼见局面又要混乱不堪,朱棣重重一拍桌子,沉声呵斥。 “诸位爱卿,莫要再争!” 听见朱棣发话,众位侯爷伯爷纷纷闭嘴,连忙低下头去。 朱棣见状更加恼怒,指着李彬便训斥道:“不过区区一点好盐罢了,难道你们从未尝过咸味不成?这点东西能有何作用?够几个士兵果腹?还说什么力气倍增?李彬,你且给朕算算清楚,这点盐究竟能让几个人有力气?” “皇……陛下!” 被点名的李彬缩了缩脖子,声音颤抖地回答: “这个,盐量尚算充足。” “尚算充足?” 听到这话,朱棣微微一怔,随即板起面孔追问:“具体是多少?” 李彬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朱棣,答道:“大约足够右军吃上一个月。” “一个月?就这点东西就能把你脑子里的蠢念头折腾出来?” 朱棣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转头看向李彬身边的柳升,继续质问:“如此上乘的盐,他刚才提到的数量是多少?” 柳升本就被点名,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说道:“启禀陛下,足以供应神机营两个月所需。” 朱棣沉默半晌,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扫视。 恐怕担心朱棣逐一询问,其余人也急忙表态: “陛下……” “皇上,足够中军将士食用半月之久。” “皇上,足够右哨支撑整整三个月。” “左哨同样能维持三个月。” “右掖可保障四十日。” “左掖则能供应五十日。” 朱棣沉默良久。 …… 朱棣恍如置身梦中。 这盐的颜色是否诱人无关紧要,其纯粹的咸味已足以说明一切。 朱棣对这背后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盐本为剧毒! 过量摄入必致人于险境。 同时,优质盐产量稀少,稀缺性决定了它无法广泛流通。 这也是为何优质与劣质盐价差悬殊的缘由。 并非朝廷不愿推广高品质盐品,毕竟这对国库亦是丰厚收益。 只是优质盐储量不足,难以惠及大众。 因此,即便朱棣初见此盐叹为观止,却也不至于彻底震撼。 毕竟再珍稀之物,对他而言终究只是寻常。 哪怕此盐品质卓绝,若供应有限,也只能让日常膳食稍显精致罢了,并无实质意义。 但如今情况截然不同。 这批盐的储备足以支撑一支军队数月所需。 这背后意义非凡! 切莫轻视这区区食盐。 行军打仗全凭体力与意志。 唯有摄入足够的盐分,方能保证战斗力。 平日虽不缺盐,但所供皆为劣质品。 长期食用易引发疾病。 将领们并非冷血无情之辈,他们心系麾下士卒。 若因食盐问题导致战损增加,换谁都难以承受。 朱棣瞬间明白了众将的关切所在——他们是在为士兵的利益据理力争。 想到这里,朱棣目光转向督粮官,沉声问道: “你且回答朕,此新盐出自何人之手?是否大明近期发现的新盐矿?目前产能几何?运输是否便捷?能否满足大军所需?” 朱棣一口气抛出五问,督粮官额头渗出冷汗,拱手回禀道: “禀陛下,这新盐乃是由太孙殿下所发现。 至于是否为新盐矿,臣并不清楚;至于产量如何,臣亦不得而知。 但臣临行前,户部尚书夏大人嘱咐臣,若陛下询问,让臣转达四个字。” 朱棣听闻夏原吉之名,眉头微皱,平静说道:“何字?” 督粮官俯身答曰:“回陛下,夏尚书言‘取之不尽’。” “取之不尽?” 朱棣微微一愣。 督粮官点头续道:“如今臣所运来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仅够大军数日所需。 今应天府新盐之价已降至五十文一斤,夏尚书还说,这盐日后定会源源不断运至。 第63章 出征 臣也曾劝过几位将军,可他们不信臣言,偏要……偏要将这些食盐瓜分!” 督粮官说着,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他反复解释了多次,可那些侯爷、伯爷们仍固执己见。 不过是一些新盐罢了,为何要闹得这般不可开交? 应天府那边的新盐难道还不够多吗? 盐价都降到五十文一斤了。 就这般情形,值得如此争斗吗? 虽说五十文一斤的是另一种黄盐,但户部并未明言黄盐还是雪花盐是‘取之不尽’啊。 朱棣闻言,脸色沉了几分,目光凌厉地瞪视着几名低头沉默的侯爷、伯爷。 这些人简直是让他颜面扫地。 好歹先把事情弄明白啊,这不明不白地为应天府才五十文一斤的盐打得头破血流的。 他这个御驾亲征的皇帝,真觉得自己这张脸都要被他们丢尽了。 几位侯爷、伯爷心中也自知理亏。 当初得知新盐消息时,他们只顾着眼前的这点盐,能给麾下士兵吃上几个月的好盐,打仗时必然更有底气。 此时听督粮官提及应天府新盐价格已跌至五十文,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争执了。 毕竟他们也是爱面子的人。 堂堂侯爷、伯爷,为区区五十文一斤的盐争得面红耳赤,传出去这脸还往哪儿搁呢? 朱棣对这些下属的冒进行为感到些许不满,但得知新盐供应无虞且充足时,内心也不禁涌起一阵喜悦。 然而这种喜悦很快被眼前的怪事冲淡,让他心生疑虑。 他忍住没继续教训那两个莽撞的家伙,转而看向另一堆麻袋问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莫非便是你说的那个手套?” ”正是!”督粮官回答,樊忠随即上前利索地打开袋子,里面整齐排列的一双双手套赫然显现。 朱棣拿起一副端详,这手套的模样与手掌相仿,他略显惊讶。 这时,李彬主动上前,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说道:”陛下,这手套用途非凡,不仅保暖还能保持灵活性。 若每位将士都有这样一副,即便寒冬腊月也能牢牢握住武器。 倘若把握良机,在冬季派奇兵突袭马哈木,其部下因酷寒无法稳定操控武器,岂不是胜券在握?” 李彬越说越自信,却未察觉朱棣眉头微皱。 听完李彬的分析,朱棣冷冷扫视他一眼,问:”你是来教朕如何打仗的?” 李彬顿时僵住了笑容,尴尬地低下头退回原位。 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虽有些幸灾乐祸,却也明白李彬是想借此弥补之前因争功而被训斥的过失,可惜效果适得其反。 朱棣并未多言,听罢李彬的解释,他对这手套的功效已有所了解。 戴上试了试,果然温暖舒适,动作也毫无阻碍。 点头赞许后,他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嗯,这东西挺好,冬天佩戴确实暖和。 近来朕的亲卫队日夜守护,兵器不离身,已有不少人受冻受伤。 ” 朱棣说完,扫了一眼樊忠,平静地说道:“樊忠,一会儿你去统计一下,亲卫军每人两双!” “遵命!” 樊忠听后,嘴角微扬,心想这样的好东西谁能拒绝呢?只是身为亲军统领,他不便主动开口,如今得了朱棣的指示,自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站在旁边的李彬听完,简直惊呆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拼死拼活战斗到几乎失去理智,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新盐就算了,这手套也太夸张了吧?这不是明显偏袒亲军吗? 但几个人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还能说什么呢?地位高的人一句话就能压死人,更别说皇帝亲自下令了。 众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彼此间有着相同的无奈。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督粮官见朱棣将所有手套分给了亲军,便明白他对这批物资十分满意,随即说道: “陛下,这些手套是太孙殿下提议制作的,我这次带来的只是首批,总计两万双,据说之后还有二十万双,预计十天之内全部送到军营。” 朱棣愣了一下。 看着督粮官,他难以置信地问:“这些东西也是太孙做的?” 他不是第一次感到意外,新盐出自朱瞻基之手也就罢了,他知道自己的大孙子虽然懒散,但脑筋灵活,偶尔会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然而这手套显然属于女子擅长的针线活范畴,他家那个不务正业的大孙子怎么会懂这些? 督粮官不清楚朱棣的想法,只听他解释道: “陛下,据夏尚书所说,这些手套是由从草原购买的羊毛制成,在户部创办的纺织厂里加工成羊毛线。” “此事由太孙殿下指派刑部员外郎周忱负责,此人从小略通女工,后来发现可以用羊毛线直接编织毛衣。 太孙殿下得知后,立刻想到前线士兵在寒冷天气中难以握紧武器的问题,于是找来了太子府的一位宫女胡善祥,两人彻夜讨论,最终发明了这种毛线手套。” 彻夜讨论? 朱棣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词有点别扭。 这个词听着就别扭,督粮官的话更是让沈熠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沈熠不是朱瞻基,他对朝中大臣并不上心,好多名字都记不太清。 对于周忱这个人,他倒是记得一些。 永乐二年的进士,如今已经在刑部待了近十年。 虽然朝廷没有重用此人,但沈熠对他的了解并不少,可从没听说过这人还会女红! 7017k ------------ 可是此刻督粮官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沈熠立刻察觉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他并未询问,而是盯着督粮官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套,犹豫片刻后说道: “你刚才提到……这手套,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督粮官以为沈熠没听明白,连忙回答:“回禀陛下,此为毛线所制!” 沈熠稍作停顿,继续追问:“那毛线又是由何物制成的呢?” 督粮官思索了一下道:“夏尚书说这是从草原买来的羊毛纺成的毛线。” “羊毛……” 沈熠听见督粮官再次确认,突然双手抱胸,深吸一口气,随后目光在手上手套与周围将领间来回扫视,又回到手套上。 旁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沉思良久,眉头紧锁,再次看向督粮官问道:“那纺织厂每日能产出多少这样的手套?成本是多少?” 督粮官疑惑不解,但这些问题之前夏原吉已有所交代,听到沈熠发问时稍加回忆便答道: “夏尚书讲过,纺织厂现有六百多台织机,除去老旧淘汰的,约有四百台可用,一天可以生产一万七千繀毛线,每繀毛线能织五双手套,至于成本,据说一繀毛线大约五文钱。” “一繀五文钱,一繀毛线能织五双手套,照这么说……” 沈熠眼神一亮,随即追问道:“那么一双手套的成本岂非只有一文钱?一天可生产五六万甚至八万双手套,花费也不过千余两银子?” 督粮官听完这话,一脸茫然地摇头道:“并非如此,据说太孙殿下把毛线以十文钱一繀的价格卖给百姓,再以同样价格回收成品手套,所以每双手套的实际成本应该是九文钱。” “百姓们见有利可图,参与的人不少,一时之间连毛线供应都不够。 所以臣以为,若有充足毛线,应天一天或许能产出十多万副手套,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罢此言,朱棣微微点头,站在他身旁的侯爷、伯爷们目光顿时变得炯炯有神。 自然,他们不敢与皇帝争,但若应天一天真能生产出十万副以上手套,那么即便轮流分配,也不需多久就能轮到他们了吧? 可有限的产量却让他们有些失落。 生产量有限,意味着一天十万副以上的产量根本无法实现。 就在此时,安远侯柳升忽然起身,向朱棣拱手行礼,单膝跪地说道: “陛下,末将愿领兵出征!” “出征?” 朱棣微微一愣,刚还在思索毛线供应的问题,见心爱的大将请战,又是一怔,下意识问道: “为何出征?” 柳升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禀陛下,毛线由羊毛织成,末将深知羊毛来自草原,每个部落都养着大批羊群。 既然太孙殿下那边羊毛供给不足,还请陛下派遣骑兵,让末将前往草原掠取羊毛,凑足之后送至太孙殿下手中。 如此一来,军中将士很快便可人手一副手套。” 柳升话音刚落,旁边的几位侯爷、伯爷眼中顿时闪现出亮光。 这些将领皆是朱棣亲手提拔,堪称他的心腹爱将。 原本听说毛线产量有限,他们略感遗憾,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士兵可能要晚几天才能戴上手套。 而今听柳升这般提议,顿时醒悟过来。 对啊,既然毛线有限,那就抢啊!草原上那么多牧羊部落,随便抢些羊毛,岂不是易如反掌? 瞬间明白后,这些侯爷、伯爷纷纷跪下请战: “末将郑亨请战!” “末将陈懋请战!” “末将李彬请战!” …… 朱棣见众将请战,眼中放光,正欲下令时,一旁负责督粮的官员额头冒汗,慌忙站出来道: “诸位将军,事情虽然如此,但账可不能这么算。 诸位有所不知,太孙殿下之所以毛纺产量有限,并非原料不足,而是纺织机器的数量不够,这才导致每日产出有限。” “这有何难!” 督粮官话音刚落,侯爷伯爷中便有人起身说道: “既然缺乏纺织工具,何不直接去夺取呢?太孙殿下需要多少,我王通便为太孙殿下抢多少。” 督粮官听罢,目瞪口呆。 这群莽夫,除了抢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纺织器械可是大明独有的宝贝,你们这样抢,岂不是自家兄弟互相争斗?倒不如让我别多嘴,让他们去抢草原上的羊算了。 至少这样不会损害大明百姓的利益。 朱棣还算清醒,知道王通所言毫无道理,便瞪了他一眼,喝道: “整天只知道抢!那些纺织器械是大明百姓的财产,难道你要纵容士兵劫掠百姓吗?” 第64章 自强不息 “当然不能!” 王通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 听了朱棣的话,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多么荒谬,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朱棣思索片刻,说道:“樊忠,派个人给太孙送朕的旨意,命太孙自行征调民间纺织器械,另下令纺织局调拨所有器械与人员归太孙调配。” “臣领旨!” 樊忠恭敬地答应。 朱棣点点头,又看了看地上跪着请战的几人,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他们劫掠草原的计划。 主要是如今草原已开始下雪,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小队容易迷路。 大军则可能惊动敌人,被马哈木察觉,小部落见到也会立刻逃走。 于是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说道:“都起来吧,劫掠之事待雪融化后再议!” 众人听后明白皇帝已经放弃这一计划,等到雪化时,快到春天了,那时天气变暖,有没有手套差别不大。 不过朱棣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他有更深远的考量。 此次北伐之前,他的长孙就向他提过许多关于征服草原的战略。 虽然某些事物在他眼中显得颇为青涩,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不少可取之处。 比如让草原人接受大明的管辖,如今的草原已非昔日可比。 北元*后,草原人四分五裂,即便他起家时的队伍里也有由蒙古人组建的骑兵——朵颜三卫。 这支骑兵原属宁王朱权麾下,后来被朱棣高价买下,并从中挑选强壮者重新组建了自己的朵颜三卫。 巧合的是,大明境内还有其他由蒙古人组成的军队。 当年太祖北征时,尤其是在1387年和1388年的战役中,俘获了数十万蒙古人。 尽管这些蒙古人在瓦剌和鞑靼兴起后变得反复无常,但朱棣清楚,这并不代表大明无法统治蒙古人。 只是他们的希望还未完全破灭,一旦希望消失,统治他们并非难事。 在他看来,蒙古人对抗大明的力量仅在于骑兵。 一旦蒙古人失去骑兵,对大明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他大孙子提出的羊毛收购计划或许不适合瓦剌与鞑靼部落。 但对于已被征服的朵颜三卫和其他蒙古部落来说,则完全可行。 如今他在世,这些朵颜三卫及其他蒙古卫所因惧怕他而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最佳时机。 此时只需让这些卫所从养羊中获利,无外患干扰下,必会大量养羊。 如此一来,养马的人自然会减少。 不出十年,这些人便能成为合格的牧羊人,即便再出现野心勃勃之人,没有马匹,对大明又能构成何种威胁? 因此,当几位侯爷伯爷提议劫掠时,朱棣虽有心动却很快打消念头。 既然羊毛如此重要,何不试试他大孙子的办法? 即便失败,对大明亦无损;若成功,却是惠及后世的大功。 在他看来,这些草原上的养羊部落不仅不可劫掠,还需加以保护。 让他们自愿依附大明,为大明牧羊。 若有人胆敢侵扰他们,大明甚至会派兵守护。 让他们享受安宁的生活,适应靠放牧也能过好日子的习惯。 而对于那些始终与大明为敌的人,例如马哈木和鞑靼,就要狠狠打击,摧毁这些部落的力量。 让已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彻底绝望。 想到这里,朱棣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看着北边漫天飞舞的大雪,深吸一口凉意的空气后说道: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凡是追随我大明的部落,效力于我的部族,大明一律接纳。 如若愿意为大明放牧,大明军队可提供保护,开放交易市场,食盐、布匹、陶瓷、粮食等皆可交换。” “陛下英明!” 朱棣话音刚落,群臣齐声附和。 尽管不清楚为何下此命令,但在他们心中,朱棣便是唯一的统帅,每道命令都需遵从。 在一旁负责后勤的官员见状,也不甘落后地随声附和。 毕竟别人喊了,自己不喊,万一被皇帝记住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都响应时, 忽然,一直被物资车队挡住的营门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呜呼哀哉!臣孔缙冒死上奏圣明天子陛下,陛下北伐暴元,本是美谈,然而用人不当,朝中监国昏庸,亲近奸佞远离贤才,设立无用医馆,废弃儒家正统,挑起争端,损害贤者声誉,百姓怨声载道,朝廷动荡,大明危矣,此乃生死存亡之际,臣孔缙拼死求见,恳请圣明天子回朝惩恶扬善,平定天下,为陛下赢得威名,不负百姓期望。 臣孔缙虽死无憾!” …… 这声音悲切,犹如杜鹃啼血。 朱棣震惊! 众将亦是愕然。 众人脑海中同时浮现疑问: 这是谁的部下,竟如此大胆? 难道不知陛下刚颁布了军令? 即使有了食盐和手套,你此时跑出来说皇帝回朝? 这究竟是谁赋予了你这样的胆量? 朱棣先是一怔,甚至没留意那人讲了些什么,便随意地把手插在腰间,侧头对身旁的樊忠问道: “他刚才说自己是谁来着?” 樊忠向来言无不尽,立刻回答道:“微臣方才听闻他称自己为孔缙!” “孔缙啊,朕记住了!” 朱棣缓缓吸了口气,先点了点头,随后又停顿片刻,说道,“哦,朕想起来了,孔缙,第五十……嗯,五十九代衍圣公吧?不好好待在应天府祭拜孔圣人,怎么跑到大同来了,倒是挺有意思的。” 朱棣接连说了两次“有意思”,随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还有不少人呆立原地,于是回头笑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升帐,请他进来啊,他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求见吗?朕总该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遵命!” 听到朱棣发话,众人如梦初醒,急忙跟了上去。 至于孔缙那边自然会有专人去迎接。 而督粮官此时听闻孔缙之言,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摸索,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樊忠,说道: “陛下,这是臣临行前太孙殿下托我带给您的家书!” “家书?” 朱棣正往前走,骤然听到此言,脚步微微一顿,仿佛第一次听说“家书” 这个词。 这时樊忠也检查过信件无误后,递给了朱棣。 朱棣看着手中与寻常家信无异的信件,觉得有些好笑。 说起来,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家书。 别人呈上的都是账本或是密奏、密函,唯有这个大孙子与众不同,搞了个新花样! 给皇帝寄家书?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事! 想到这里,朱棣心中升起几分好奇,很想看看这个大孙子到底给自己写了些什么。 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他径自拆开了信封,拿起信纸晃了晃,笑着说:“朕倒要瞧瞧这小子写了什么!” 话音未落,信纸已然展开,第一句话映入眼帘,朱棣毫不在意,直接读了出来: “孙儿朱瞻基恭祝皇爷爷万寿安康: 自从十一月初二于应天辞别爷爷,至今已有半月之余。” 孙氏一家安然无恙,父母大人身体安康,家中上下皆平安,诸弟勤勉攻读。 孙氏之得不足喜,失亦不足忧,唯需自强不息。 …… “嗯,很好,得不足喜,失不足忧,唯需自强不息!” 朱棣边走边念,遇到满意的句子便忍不住出声赞叹。 周围的几位侯爷伯爷见状也跟着微笑,即便不知为何而笑,但笑总是没错的。 一番称赞后,朱棣继续朗声念道:“本年纪纲身故,**已除,所得颇丰,户部夏原吉欣喜不已,众人皆称羡,实乃盛世景象!” “然而,人若无长远之谋,则必有眼前之患。 孙氏偶遇烦忧,遂与户部商议新盐事务,幸有所成。 十一月收益丰厚,较纪纲所得多出数倍,孙氏未私自占有,反与原吉商议,献上白银七千二百……二百……咳咳……供内廷使用。” 朱棣念到这里突然卡壳,瞪大双眼盯着信纸上的数字。 一旁的侯爷伯爷们也面面相觑: 白银七千二百? 新盐利润就这么点? 这也算甚多? 还比纪纲多? 有人忍不住问道:“陛下,这新盐的利润不多啊,才七千二百两?太子殿下为何说是所得甚多?而且是纪纲所得的数倍?纪纲可是六千万两白银呢,难道是七千二百万……嘶……” 话一出口,那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尴尬地退回原位。 朱棣:“……” 冷冷瞥了那人一眼,朱棣转向身旁的督粮官问道:“朕听你方才提到新盐每斤五十文?” 督粮官听闻七千二百两这个数字心中一震,听朱棣询问连忙点头答道:“回禀陛下,新盐确实是五十文一斤,不过……” 朱棣眯起眼,平静地问:“不过什么?” 督粮官背后渗出汗珠,但也只能如实回答:“据说户部的新盐分两种,一种黄盐五十文一斤,另一种雪花盐卖给盐商时却是十两银子一斤。” “雪花盐?就是那种?” 朱棣皱眉,督粮官点头确认。 “既然雪花盐一斤值十两银子,户部为何要将这种盐送往军中?难道送错了?” 见督粮官首肯,朱棣心中亦满是疑惑,目光投向督粮官时,却带着几分冷意。 他本以为这雪花盐胜过最好的食用盐,可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大量供给呢? 即便他再为士兵着想,再慷慨,也不至于以价值十两银子的盐去满足军需吧? 督粮官并未察觉朱棣眼中的寒光,只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的问题,连忙说道: “夏尚书只是吩咐我向陛下禀告新盐取之不尽,并未提及是黄盐还是雪花盐,所以我不敢胡言。” “新盐取之不尽?” 朱棣瞥了眼督粮官,又瞧了瞧信纸上写着七千二百的那个数字和后面的万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不知为何,眉头微蹙。 接着便跳过了这一段,继续往下读,却不再朗声念出来: “如此丰饶之事,爷爷北征无忧矣,孙儿喜不自胜,恨不得放下笔立刻赶来,然而君子心怀坦荡,小人常怀忧惧,孙儿不敢忘爷爷教诲,小人若不去,此心难安,望爷爷知晓。” “(此处省略千字,皆是对爷爷的思念之情!)” 第65章 孔缙 “适逢书信往返之际,谨以此简短言语表达一二,再跪叩爷爷安康。” 朱棣见到特意标注的一千字,嘴角微微抽搐。 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眼“谨悉之” 三个字,再细品前几句,眉头紧锁,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信纸重新塞入信封,放入袖中。 一旁的几位侯爷与伯爷看到朱棣停止了宣读,心里如同抓挠一般难受。 毕竟他们虽非愚钝之人,但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虽然那个七千二百的数字不算特别大,但显然不是全部内容。 再结合先前提到的数目是纪纲的两倍,这就更令人期待了。 不过到底具体是什么情况,朱棣没有说明,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妄加揣测。 此时,主营帐篷已经搭建完毕。 进入主帐后,众将按官阶高低依次站好。 朱棣则径直坐在帅椅上,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份军情报告,边看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吩咐道: “嗯,叫那个……孔缙,对,就是他,让他进来吧。” 朱棣话音刚落,樊忠立刻点头,随即高声呼喊。 不多时,营帐门帘被掀起,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者,每走三步便拜一次,每行九步就叩头一次,缓缓步入帐内。 朱棣注视着孔缙呈上的礼仪,心中早已洞悉这是儒家蓄意挑衅的手法,神情淡漠至极。 待其行礼完毕,朱棣微微启唇:“方才营中喧哗之人,可是你?” 孔缙听出朱棣直接将罪名加于自己头上,却镇定自若,俯身再拜后说道:“臣孔缙冒死上奏,今圣明天子临朝,北征暴元,太孙掌政,实乃盛世美谈。 但朝廷之内暗流涌动,小人当道,致太孙执政失德,亲近奸佞而疏远贤良。 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蒙受不白之冤锒铛入狱,另兴师动众修建无用之医馆,妄取名义,肆意越权,设立皇家院校,断绝国子监的传统地位,阻断天下学子的进取之心,朝纲紊乱,国运堪忧,臣有心尽忠,此为生死存亡之际,恳请圣天子归朝,匡扶社稷!” “即便赴死,臣亦无所遗憾!” 言毕,孔缙重重叩首。 话音刚落,大帐之内数十道凌厉目光齐刷刷射向孔缙。 那些眼神充满了敌意。 这里是军营,并非朝堂,加上朱瞻基特殊的身份,多数将领对他怀有好感。 此刻听到孔缙指责太孙监国无方,甚至要求皇帝返京,众人怎能不怒?若是皇帝回来,这场北伐是否还能继续?他们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成了泡影? 于是,这些人看向孔缙的目光愈发冷峻。 朱棣听完孔缙的话,又观察到四周将领的态度,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滑稽。 从前夏原吉常以国库空虚为借口阻止北伐,如今却变成太孙执政不当。 想到这里,朱棣嘴角微扬,转头看向孔缙,饶有兴致地问:“亲信小人?疏远贤才?朕很想知道,你所谓的‘小人’是谁?‘贤才’又是何人?” 孔缙闻言立刻答道:“陛下,臣所指的小人,正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尚书解缙,以及内阁的杨士奇、杨荣、杨溥。 他们本应辅佐太孙,却只知培植党羽,胆小怕事,更唆使太孙筹建医馆,网罗天下名医,妄想长生不老。” “李时勉进谏却被诬陷下狱,这等贤才蒙冤,不仅如此,为了报复李时勉,这几人竟置自己的学问于不顾,企图动摇儒学根基,伪造名目,要建皇家学院,致使民心离散,怨声载道。” 哎呀! 孔缙话音刚落,朱棣以及身旁众人全都愣住了。 这小子竟然当众辱骂朝廷重臣,简直胆大包天。 六部之首的三位尚书,加上三位内阁大学士,其中一位还兼任代理兵部尚书。 这家伙倒好,一句话就将朝中最关键的三个部门给得罪了。 朱棣仔细端详着孔缙,心想,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正准备开口训斥,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亲军在向樊忠汇报情况,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待樊忠听完汇报后,迅速来到朱棣身边,呈上一封密函,并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听完樊忠的报告,朱棣神情严肃起来,目光落在跪在*的孔缙身上,对樊忠吩咐道: “去,叫他先在外头等着!” 7017k ------------ “遵命!” 樊忠领命离去。 朱棣转而拿起手中的密函,缓缓展开,自顾自地阅读起来。 他看得非常专注,仿佛忘记了跪在一旁的孔缙。 或许这是有意为之。 时间悄然流逝,樊忠再次返回。 朱棣仍然紧握密函,没有放下。 直到孔缙额头渗出冷汗,他才突然将密函搁下,看着樊忠问道: “这封密函按日期算,本该数日前送达,为何今日才到?” 樊忠答道:“送信之人途中遇冰雪封路,马匹失蹄,故延误了时间。” 朱棣听后点点头,未再多言。 冬日路滑,快马失蹄实属正常,摔伤甚至伤亡也并非罕见之事。 交代完樊忠,朱棣这才转向跪着的孔缙,沉吟片刻说道:“你所说之事,朕已知悉。 你想不想听听朕这边的情报,看看对你所言有何解释?” 孔缙抬起头直视朱棣,梗着脖子说道:“臣愿知详情!” “好!” 朱棣微微一笑,往后靠了靠椅背,展开手中的密信,却不去看孔缙,直接朗声念道: “十一月十七日,应天流言四起,谓监国太孙朱瞻基欲兴立皇家医馆,招揽天下良医,扬我国医术之名。” “礼部郎中赵友德听闻此事后,于夜间造访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二人密谈逾一时辰。 期间赵友德以重*之,李时勉终应允,*陷害太孙。” “次日,李时勉于朝堂以流言质询朱瞻基。 因李时勉乃国子监祭酒,素来德高望重,太孙多次好言解释,然李时勉执意坚持,太孙顾及身份,未加反驳,且许诺为其立报,让李时勉署名作证,声称将与太子朱高炽合办报纸,借祭酒之名宣扬此论。 李时勉大惊失色,恐事态传布四方,致己身败名裂,旋即反悔。 太孙怒其出尔反尔,斥其为伪君子,将其囚禁诏狱。” 朱棣读毕这段话,轻轻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跪伏在地、面色微变的孔缙,微笑说道: “争权夺利,翻云覆雨,收受贿赂,孔缙,这便是你说的贤能?” “这……” 孔缙听罢,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对李时勉之事所知甚少,仅知李时勉起初反对太孙建医馆,后来却又改口。 这般前后不一,显然透着蹊跷,他自是不信。 李时勉为何会忽然转变立场,实在难以理解。 至于什么报纸之类的事,他更是从未耳闻,更别提广而告之了。 朱棣看他神色变幻,却不急躁,接着说道: “嗯,再讲讲你所谓的小人,比如户部尚书夏原吉,他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近来,你所谓的这个小人,竟与太孙联手,把盐价压至每斤五十文,令百姓皆可买得起盐食用。” “还有蹇义……” 朱棣略一停顿,忽然意识到蹇义虽与太孙有所接触,但并无太多显着政绩,顿觉无趣,便转而说道: “罢了,还是说夏原吉好了!” 朱棣边说话边摘下手上的手套,在孔缙面前挥了挥,问道: “你该对这个东西有所了解吧?据说如今民间不少贫困人家都靠它筹得了过冬的粮食。 就连朕的军队,也打算给每位将士配备一副,让大家即便在寒冬里也不至于冻伤双手。 这些东西……据说是你口中那个夏原吉迷惑太孙所弄出来的!” “这……” 孔缙一听此言,顿时满脸惊愕。 他从应天而来,自然知晓手套与新盐之事。 但他在应天买到的可是售价高达五十两银子一斤的雪花盐,怎会知晓什么五十文一斤的黄盐呢? 至于手套,这明明是北方来的布商发明的啊! 什么时候变成户部负责的了? 而且还是专门为军队准备的? 朱棣一边说,一边看着跪在地上欲言又止、面露慌乱的孔缙,笑道: “说吧,朕听着。 朕很想知道,像夏原吉这样做了这么多事的人,在你嘴里却成了蛊惑太孙的小人?或者……” 朱棣顿了顿,缓缓说道:“或者,你又是被谁指使?受了谁的命令?拿了谁的好处?然后仗着孔家在读书人中的些许声望,跑到朕面前来构陷朕的功臣?” “你究竟有何居心?” 朱棣话音刚落,多年*之气突然弥漫开来。 他冰冷的眼神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孔缙,仿佛视其为死人一般。 随着他话语落下,营帐中原本围观的将领们立刻屏住呼吸,纷纷跪下一大片,齐声喊道: “皇上息怒!” 说着话,便有人站出来,对着孔缙破口大骂:“你这混账东西,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只会摇头晃脑的酸秀才了。 太孙殿下搞出的新盐和手套,你们有什么贡献?一点本事没有,只会挑三拣四。 有种的话,咱们出去较量一番,只要你能让我受伤,老子就服你!” 这话一出口,犹如按下启动键。 这里是军营大帐,不是朝廷议事之地,这群大老爷们向来只信拳头硬的道理。 有人带头后,立即就有其他人附和: “算我一个,要是他打得过我,我就承认他是条汉子!” “呸,你们这些废物,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只要他敢脱了衣服跟我出去,我就认他是条汉子!” “胡说八道,若他真敢跟我一同出去,那在我眼里便是条硬汉了!” 众人不知怎的,渐渐偏离主题,全都热议起了孔缙算不算个男子汉。 孔缙听那些粗犷的汉子说得轻浮,还让他脱衣示众,心中实在难忍这羞辱,涨红了脸,手指颤抖地怒指众人道: “你们这般放肆,全是有损斯文之举!” 第66章 闹着玩儿? “住口!” 朱棣对此也是哭笑不得,本想趁着怒意教训孔缙,可此刻却反而同情起他来。 怎么偏偏挑了个军营来告状? 若仅凭言语便能解决问题,这场仗也不必打了。 换作是他,早就派几个文人去马哈木营前念诗论道,早将草原征服了。 即便如此,他对孔缙依旧没有好脸色。 孔缙也意识到自己行事鲁莽,未弄清情况便来申诉。 但稍作冷静后,他又赶紧向朱棣行礼道:“臣辨人有误,虽有过错,然太孙殿下创立医学院与皇家学院确为实情,望陛下明察!” “明察?” 朱棣看着仍不死心的孔缙,脸色愈发阴沉。 冷笑一声:“医学院?你知道太孙设立医学院的目的吗?” 他顿了顿,指向案上的密报: “那是为了几十万军中的将士,此子见军中医官匮乏,才打算创办医学院,以培养更多医生,让战场上受伤的将士能得到及时治疗。” 朱棣话音刚落,帐内将领纷纷变了脸色,先是惊愕,随即恍然大悟。 他们看向孔缙的目光中,更添几分寒意。 朱棣并不理会这些将领的表情,而是直视孔缙说道: “此外,前几天他见兵部尚书年迈多病,深感怜惜,也为你们这些老臣担忧,希望你们身边总有人照应,同时造福天下百姓,让他们不再因求医无门而困扰。” “这样的善举,在你口中竟成了无谓之事?” 朱棣越说,声音越低沉。 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是对自己的长孙的。 他想起朱瞻基写来的那封家书。 自己的大孙子虽嬉皮笑脸地说了些省略千言万语的想念,但并未真正提到对祖父的思念。 然而字里行间,却无不流露出为让他安心北伐所做的种种努力。 努力筹措资金,充实国库与私房钱,用心治理国家,每一句话都意在让他无后顾之忧。 同时告诫自己要记住君子心胸宽广、小人心怀怨恨的道理。 如今看看孔缙,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不是明摆着吗? 不远千里跑到他面前,背后说大孙子的坏话! 朱棣越想越怒,对大孙子愈发愧疚,看着孔缙更是厌恶。 还有那个李时勉,在朝中常给他添堵。 现在大孙子摄政了,朝中有这种小人,大孙子得多难受啊? 偏偏这孩子首次摄政,首次给祖父写信,对此只字未提。 话语间尽是安慰,让他安心出征。 正是这些小人总想着找大孙子麻烦。 眼看在朝廷闹不成气候,又跑来找他生事。 不就是想让他处置大孙子吗? 孔缙感受到朱棣的敌意,内心发寒,但随即抓住另一个问题说道: “皇上,无论是医学院还是皇家学院,太孙殿下未经您允许就决定动用内帑,这是越权啊!” ------------ 孔缙话音刚落,大帐内一时寂静。 周围将领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怪异。 尽管他们不清楚孔缙所言是否属实,但他们清楚一件事。 就在刚才,皇上收到的家书中清楚地写着: “十一月收益颇丰……超出纪纲数倍……进献白银七千二百……入内帑。” 虽然七千二百后省略了一些内容,但众人怎会猜不到,只是皇帝没说,他们也不便开口。 这么看来,这位衍圣公竟想借内帑越权之事来对付太孙?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太孙超越本分又如何? 太孙设立两座学院又如何? 太孙花费些内库之财又如何? 即便这两座学院耗资再多,怕也不过数百万两白银。 就算把整个内库的钱都花光了,这位皇帝陛下怕是都要拍手称快了吧? 随后还可能问自己大孙子,这些钱够不够用呢? 虽然他们不清楚皇帝内库究竟有多少钱,但与那七千二百……咳咳,那个数目相比,肯定差得远了。 孔缙不明白为何这些粗人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如此奇怪。 这目光很复杂,并没有先前的杀气,却多了几分嘲讽、轻蔑,甚至还有些许不屑,可那怜悯又是怎么回事? 朱棣听到孔缙的话也忍不住笑了。 想到自己大孙子为了让他以后有资金征战,辛辛苦苦积攒的内库之财,他看着孔缙的眼神便带着寒意,说道: “太孙花我的钱?先不说真假未定,就算是真的,我这孙子花我的钱,又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插手我的内库不成?” “这……臣不敢……只是……只是……” 孔缙听到这话,顿时愣住,张口欲言,却被朱棣打断。 朱棣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只是什么?朕的家事不用你操心。 既然你不肯好好待在应天祭祀孔庙,那不如这样。” 朱棣凝视着孔缙,稍作停顿后说道:“朕不会为难你,念你身为衍圣公的情分,朕赐你一道特别旨意如何?” “朕安排你进入军中,也不要求你像其他将士那样立下多少战功,只要你能在战场上亲手*一名敌军,朕就给你升一次官。” “从士兵做起,一步步晋升至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总、千总、卫镇抚、指挥俭事、指挥同知,最后到指挥使。” 朱棣一口气说完一串官职,然后笑道:“你看,朕对你这个衍圣公不算差吧?只要杀十个敌人,你就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卫指挥使!” “接下来你还能继续征战,做了卫指挥使后,每杀一人朕便封你男爵,两人为伯爵,三人为侯爵,四人为公爵,嗯,那种与国共存亡的爵位,到时候朕还会赐你铁券,绝无戏言。 只需在战场亲手杀满十四人,你孔家便是双公之门,你觉得如何?朕对你孔家不算薄了吧?” 周围的将领听了这话,皆是一阵惊愕。 随后望向孔缙的目光中,满是艳羡。 这哪里只是不错?简直让人眼红得发狂啊! 若是这样的旨意落到他们头上,恐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在第一天出征时,就已经能封公了。 甚至有些人足以多次封公。 但越看,一些人的眼神就越显怪异。 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上了战场,怕是撑不过片刻。 皇上真是会出招。 孔缙听罢朱棣的话,也是一脸茫然。 让他赋诗作文尚可,但这上战场,无疑是取他的性命。 “陛下,臣………” 他刚要开口推辞,朱棣立刻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道: “对此旨意,你有异议?” 孔缙对上朱棣的眼神,心中一颤,忙摇头道:“臣不敢!”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无异议就好。 这样吧,以后孔家承袭爵位也照此办理。 想当衍圣公,就得上阵杀敌,朕不会刁难你们。 杀不满十人,在军中任低职;十一人可得男爵,十二人为伯爵,十三人侯爵,十四人则为公爵。” “这………” 朱棣说完,孔缙的脸色瞬间煞白。 让他杀敌已是难事,即便一个未杀,至少他还保有衍圣公的身份。 然而子孙后代承袭爵位也要靠杀敌,孔缙额头已冒冷汗。 但朱棣不容他多说,挥手对樊忠说道:“去,替衍圣公更衣,既然入伍,就该遵从军规。”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亲兵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已惊呆的孔缙,向外拖去。 孔缙欲言又止,人已被带出大帐。 帐外忽然出现两个人影,孔缙瞧见其中一个,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涕泪横流地喊道:“*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朱高燧见状也是一怔,正欲询问,却听见帘幕掀开的声音: “汉王殿下,*殿下,圣上召两位入内。” “好!” 朱高煦推了推朱高燧,不容分说便拉着他往帐内走去。 朱高燧心绪紊乱,还在思索孔缙所遇之事,心中不安,已被拖进帐中。 进了帐内,二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跪下行礼: “儿臣朱高煦(燧)叩见圣上!” 朱棣扫视二人,目光停在朱高燧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咱们的*爷终于归来了?” 朱高燧一听此话便心生警觉,偷偷瞄了朱棣严肃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低头喊道:“父王……” 刚开口,就被朱棣冰冷的目光打断,淡淡说道:“这里哪有什么父王?” 朱高燧一脸茫然,连忙改口:“皇……皇上!” 听到“皇上” 二字,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朱高燧面前,问道:“你还记得临行前朕嘱咐你的事情吗?让去应天查看那些反贼的动向,确定他们何时进入应天,幕后主使是谁,又意欲何为?” 稍作停顿,朱棣拍拍朱高燧的肩,笑着继续:“既然你现在回来了,想必已经有了发现,不妨告诉朕吧。” “皇……皇上……” 朱高燧听后更加紧张,急忙答道: “儿臣此次前往应天,并未见到反贼,但见到了朱瞻基。 没错,正是那个家伙,他如今在应天胡作非为,皇上。” “这就你看到的结果?” 朱棣皱眉听完,似有不满,喃喃自语:“朕命你查清反贼身份,你倒好,不去寻反贼,只盯着瞻基这小子,*爷,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皇上,儿臣并非有意盯着瞻基,实是他太过嚣张。 他不仅将国子监祭酒关押诏狱,还妄图动用您的私库建造学院,不但如此,还要以皇家名义命名,父王,您说,是谁给了他胆量,竟敢如此行事?” 朱高燧话音刚落,朱棣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淡地吐出几个字:“朕给的。” 朱高燧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道:“啥?父皇,您刚才说什么?” 朱棣嘴角微扬,直言道:“朕说了,他的胆量是朕赐的,内库的钱是他用朕的名义花的,那个李时勉是朕默许他关押的,还有那书院也是朕让他筹建的。 怎么样,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朱高燧被噎得哑口无言,瞪大眼睛盯着朱棣:“父皇,咱们别闹着玩儿啊。” “闹着玩儿?” 朱棣缓缓回到龙椅坐下,“要不要朕把圣旨拿给你瞧瞧?” 第67章 奖赏 朱高燧无语凝噎。 拿圣旨?你一个皇帝说这种话跟没说一样。 圣旨还能少得了? 见朱高燧沉默,朱棣继续说道:“朕嘱咐过你回去好好待着,你倒好,装难民去了。 装也就罢了,竟一无所获地跑回来了。 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假扮难民,那就继续扮下去吧。 朕会安排人送你回应天,到了那儿不准进王府,也不许以王爷的身份行走,就当个普通难民。 等朕北征回来再说。 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朱高燧一听,脑子嗡的一声。 在应天当难民,这岂不是暂时革了他的爵位? 先幽禁,再降职,难道接下来就是砍头? 跪在一旁的朱高煦也愣住了,思忖片刻后硬着头皮抬头:“父皇,老三只是糊涂一时,不至于弄成这般田地。 不如让他留在军中将功补过,实在不成,让他管马也行!” 朱棣冷眼看向他,拍拍椅子说道:“要不你试试?” 朱高煦惊恐万分,赶紧摆手:“儿臣不敢!” 朱棣却不依不饶:“你是想效仿某人吗?要不也把你赶回应天当难民?” 朱高煦哑口无言。 朱棣瞥了缩回脖子的朱高煦一眼,沉吟片刻后转向樊忠说道:\"对了,朕记得兵部尚书上奏了一份奏疏,提议让太孙组建一支幼军。 这个主意不错,樊忠,你去安排一下,先定五千人,让太孙朱瞻基挑选与自己年纪相近的人,在应天城外组建这支军队。 旨意拟好后送来给朕,朕盖章后再派人送往应天。 \" \"遵命!\"樊忠领命离开。 朱高燧和朱高煦听了这话,顿时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朱棣。 五千人的部队,还驻扎在应天城外,这…… 朱高煦一听朱棣的话就站了起来,阻止道:\"等等,陛下!\" 朱棣看着站起来的朱高煦,并没有显出惊讶,而是平静地问:\"有何不可?你且说说。 \" \"这个……\"朱高煦被朱棣一问,反倒一时语塞。 有什么不可?他不过是不想看到侄子获得兵权后变得更棘手罢了。 但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合理的反对理由。 毕竟按照规矩,明王侯都有权力组建自己的护卫军,人数多的甚至能达到数万之众。 作为监国太孙,本就是正统的皇室成员,拥有几千人的护卫军也不算过分。 实际上,五千人的规模还显得有些少。 朱瞻基既是皇帝钦点的皇太孙,即便统领几万大军也合情合理。 朱高煦只是单纯为了反对而反对,说完之后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这时旁边的朱高燧迅速接过话头:\"陛下,瞻基年幼,刚接手监国事务,若再赋予兵权,恐怕难以兼顾,一旦出错,后果严重啊!\" 朱棣听罢朱高燧的话,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道:“你的想法倒是有点道理。” 朱高燧与朱高煦闻言面露喜色,正欲开口称颂圣明,却见朱棣话锋突转,“既然如此,就给这孩子找个师父吧。 眼下兵部尚书金忠正在家中养病,待他康复后,就辅佐皇太孙朱瞻基,一同组建幼军如何?” 朱棣说完,目光扫向跪伏在地的两个儿子,微笑道:“你们再仔细想想,还有何遗漏,朕也好完善一番。” 朱高煦沉默以对,朱高燧亦无言。 兄弟俩心知肚明,朱棣心意已决。 无论他们如何反对,这位皇帝都会想尽办法推行计划,绝不会轻言放弃。 这般情势下,再多的反对也显得多余。 见二人未再开口,朱棣继续说道:“既然无异议,樊忠,你去办理此事。 顺便把那‘难民’朱高燧送往应天。” 话毕,他又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为防他再生事端,此次务必派人沿途盯梢,即便到了应天也不可懈怠。” “末将遵旨!” 樊忠领命后,径直走到朱高燧面前。 稍作迟疑,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昔日王爷,思索片刻后,只简短说道:“请随我来。” 朱高燧怔住,看着朱棣已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事务,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种变相的软禁,留有余地让他暗中行事。 但如今,不但派出了监视之人,更无一丝通融之意。 难道自己真要沦为难民了吗? 在一旁的朱高煦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说,可想起朱棣刚才那句带着戏谑意味的话——让他和朱高燧一同做个难民,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常言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换言之,保全自己才是首要。 若非朱棣提过朱高燧有难同当之事,朱高煦或许还会顾及昔日的情谊挺身而出,但要真的陪朱高燧沦落为难民,他立马低下了头,连朱高燧投来的求助目光也未加理会。 朱高燧见此情景,心中顿时凉透了。 这就是那个曾经立志与自己共享天下、如今却退缩的老二吗? 果然,所谓的汉王党终究比不上自己的亲信可靠。 深深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朱高煦,又看向朱棣,朱高燧硬着头皮叩了个头,仿佛借此发泄内心的不满,愤恨地喊道: “草民……朱高燧领旨!” “嗯!” 朱棣淡漠的声音传来。 …… …… “也就是说,父皇的意思是,我可以自行组建并训练一支军队?” 应天府,宫中,朱瞻基捧着新送来的圣旨,嘴角扬起笑意。 毕竟,属于自己的军队,这可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尽管这支军队对朱瞻基而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的内心依旧抑制不住激动。 身旁的张懋看到朱瞻基的神情,亦觉兴奋。 早在幼军初建之时,朱瞻基便承诺过让张懋参与其中,虽这意味着他将失去锦衣卫的地位,但相比起来,加入幼军显然更有发展前景。 思绪飘忽间,张懋带着几分复杂神色说道:“殿下,除此之外,衍圣公孔缙远赴战场,父皇为其一心报国之情所动,准许其入伍。” “更特旨规定,每杀一敌,爵位提升一级;杀满十四人,再封国公;往后欲继承衍圣公爵位者,须上阵杀敌,杀敌数决定爵位高低!” “噗!” 朱瞻基一口热茶差点喷出,震惊之下,刚入口的茶水尽数喷洒出来。 见到一群宫女和太监急匆匆地跑出来整理场面,朱瞻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问:\"皇上真的这么做了?'' ''确实如此。 ''张懋点头回答。 ''做得太好了!'' 看着张懋肯定的眼神,朱瞻基想到孔家子弟即将投身战场,不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而他转头看见张懋听到自己话后的奇怪表情,便轻咳一声说道: ''咳咳,我是说孔缙这件事办得不错,这才符合孔圣人的后代啊。 在我看来,以往那些读书人对孔圣人的理解全错了。 就像那本《论语》,我明白其中有不少话,那些读书人的解读简直就是胡乱猜测。 比如“朝闻道,夕死可矣”,还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分明都是在教我们打仗呢。 '' 朱瞻基越说越起劲,随口引用了几句熟悉的《论语》内容。 看到张懋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开始一本正经地为这些句子做起了另类解读: ''瞧啊,\"朝闻道,夕死可矣\",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早上领悟到敌人的计谋,到了晚上就得把敌人消灭,这样才能成功。 至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说的是敌人远道而来,必然立足未稳,我们应该立刻出兵阻击,这才是最畅快的作战方式。 '' 张懋:\"...\" 听着眼前这位皇太孙胡诌八扯,张懋几乎怀疑自己以前读的书都是假的。 虽然清楚朱瞻基所说的不过是瞎编乱造,但仔细琢磨一下,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想到这里,张懋既好气又好笑。 要是孔圣人泉下有知,发现自己说过的话被这样歪曲解释,会不会直接从坟墓里爬出来? 偏偏说出这些话的是眼前这位未来的皇帝。 听完朱瞻基的话,张懋哭笑不得地拱了拱手,说道:\"太孙殿下说得极是!\" ''哈哈!'' 朱瞻基见张懋这般反应,也忍不住笑了,说道: ''看吧,你也觉得我说得有理,所以有些事情啊,不能一味相信古人的解释。 孟子不是说过吗?完全相信书中的内容,还不如没有书。 '' “况且这些先贤并非孔圣人亲口所言,又怎能知晓孔圣人当时心中所想?也许孔圣人真如我这般想法,认为我是最理解他的人,反倒是那些先贤的注解,或许会让孔圣人生气。” 张懋内心想着,你可是太孙殿下,你说什么都对! 然而听着朱瞻基的话,他却觉其中颇有深意,如此一来,倒让他不知如何应答。 所幸朱瞻基并未在此多言,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我三叔现在如何?可有好消息传来?” 张懋听闻此话,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再这样闲聊下去,他怕是会对过往所学产生怀疑。 急忙答道:“*殿下因罪被皇上暂革身份,降为平民,并即将押送回应天府,待北伐结束,再由皇上亲自恢复*身份。” 朱瞻基听后眉头微皱,心中虽不悦,却未表露。 自己好不容易将三叔震慑回去,如今皇祖父却直接将人送了回来,实在令人无奈。 他深知,失去*身份的三叔绝不会就此安分。 毕竟这只是暂时的处分,于三叔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小事罢了。 想到这里,朱瞻基看向张懋,问道:“这次锦衣卫能控制住我三叔吗?” 张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太孙殿下,此番是皇上亲自派员押送*回京,沿途都有专人监管,以确保*遵命。” 听罢,朱瞻基心中明了,看来皇祖父这次是动了真格。 若老朱亲自监督,朱高燧还敢妄动,那便是自寻死路。 第68章 水泥 想到此处,他点头道:“那便等他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朱瞻基依旧如往常般前往乾清宫打卡。 半个月的时间,已足够让他形成习惯。 每日清晨,天还未亮,鸡鸣未起,他便会自然醒来。 在胡善祥等人的侍奉下,朱瞻基一边梳洗更衣,一边准备妥当。 出门时偶遇父亲在院中舞剑,朱瞻基便会停下脚步与其交谈几句。 但每次谈话时间都很短,之后他又匆匆赶往乾清宫。 到达后,趁着大臣未至,他先大致翻阅奏章,并吩咐人将折子按类别归置到三杨案上。 接着,他又仔细检查三杨昨日处理的折子,确保没有遗漏或错误。 待群臣齐聚,行过例行礼仪后,众人各归其位,继续处理事务。 就这样,一天的时光在这些平凡而忙碌的工作中过去一半。 当政务基本完成,朱瞻基在乾清宫用过午饭,便急不可耐地离开,前往皇家医学院与皇家学院的建设现场。 为了配得上皇家之名,他对这两所学院投入了巨额资金。 负责建设的是工部的一位主事,六品官职,职位适中,恰好适合这项任务。 这两所学院选址紧邻国子监,而国子监的位置还是太祖皇帝亲自选定的。 它靠近鸡鸣山,占地广阔,东至小教场,西接英灵坊,北倚城坡土山,南临珍珠桥。 左右分别是龙舟山和鸡鸣山,北有玄武湖,南有珍珠河。 占地将近千亩,在当时已属难得,即便在后世,这样的规模也算得上庞大。 鼎盛时期,国子监的学生人数曾高达九千余人,其中不仅有大明的学生,还包括来自周边多个国家的留学生,甚至能看到女学生的身影,这些留学生们统称为夷生。 可以说,在那个时代,应天的国子监无疑是世界第一学府。 朱瞻基将医学院和皇家学院设在此处,正是希望将来能将其打造成一座类似于大学城的地方。 毕竟这里不仅地理位置优越,周围环境也十分理想,得到了祖辈的认可。 在朱瞻基心中,与国子监相比,他对这两所学院的期望显然更高。 医学院占地近一千亩,与国子监持平,而皇家学院却在他的精心规划下达到了六千六百六十六亩的规模。 即便是在未来,这样的面积也会远超许多顶尖学府。 这座学院不仅占地面积惊人,内部设施同样繁多且豪华。 四面的靶场总面积接近五百亩,而师生的宿舍数量多达四千余间,教师们的住所更是每人都拥有一套*的小院。 此外,这里还建有六幢至少五层高的藏书楼,以及一百多间各类讲堂,其他附属建筑占地也超过了上千亩。 可以预见,一旦学院落成,国子监恐怕连走路都要绕道避开了。 单看那四片靶场,就能让国子监自愧不如。 毕竟国子监的靶场、菜园、磨坊和仓库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亩而已,而皇家学院的靶场总面积已达五百亩,几乎占了国子监的一半。 不仅如此,朱瞻基在这些建筑上投入巨大,每处设计都力求完美,无论是选材还是施工,都由工部最优秀的工匠负责。 负责这项工程的是户部主事刘柘,他曾是太子府的官员,一向行事低调可靠。 朱瞻基深知这一点,因此将两所学院的建设重任交给了他。 当朱瞻基到达现场时,刘柘正忙着检查建筑材料。 看到太孙殿下到来,他立即停下工作行礼:“臣刘柘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摆摆手让他免礼,并称赞了他的辛劳。 刘柘谦逊地回应称这是他的荣幸。 随后,朱瞻基环顾四周,提议道:“若不忙的话,带我去看看吧,我想了解一下学院筹备工作的进展。” 刘柘恭敬地回答:“遵命!” 刘柘听罢点头,知晓眼前太孙对这两座书院的营造颇为看重。 遂拱手示意,随后引路道:“殿下,请随我来!” 朱瞻基随着刘柘指向之处前行,途中刘柘解说: “殿下,依您指示,工部已大致划定各建筑区,且在户部协助下,各地物料正紧锣密鼓地调配运送。 只是寒冬已至,正式开工须待来年开春。” 言毕,刘柘又引导殿下至另一方位,指一空地曰:“殿下请看,此乃皇家书院正门。 依殿下之意,务必恢弘壮阔。 工部已在应天府寻得佳石,召集三百八十四匠人,预计冬前可雕琢殿下所需的五十六根石柱。 趁气候尚好,再用热水冻路,便于石柱运输,届时书院大门便可初具规模。” “另,关于需铺设砖石之广地,工部已有十余窑炉烧制砖瓦,预计明年底砖石皆可送达。” 刘柘眉眼间浮现出几分自得之色,对朱瞻基说道:“殿下,臣定然能在永乐十九年前完工督造,绝无差池。” “呃……非也……” 朱瞻基听完,一时怔住。 疑惑地看着刘柘,问:“你方才说建这书院要多久?” “回殿下,永乐十九年前便可!” 刘柘笑意盈盈,神情恭敬:“若非殿下拨款充裕,各工种齐头并进,两书院至少需耗十年。” 这特么是要建座城吧? 朱瞻基心中腹诽一句。 而后看着刘柘,不解问道:“工期怎会如此冗长?” 刘柘闻言一愣,下意识答:“殿下莫非觉慢?” 朱瞻基:“……” 慢? 这叫慢? 知道的以为是在建书院,不知情的还以为要建座小京城呢。 现今永乐十二年,按他说的,永乐十九年书院才成,前后不过六七年光景。 这他妈哪门子的快? 若再拖延下去,恐怕老朱人已归天,而学院尚未成型。 似乎察觉到了朱瞻基的意图,刘柘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苦笑着立刻回应: “太孙殿下有所不知,实非臣不愿加速,而是殿下提出的要求,某些事难以速成。 尤其是那学院大门,仅殿下提及的五十六根石柱,即便运送至此,至少也需四年,还不算开采所需时日。” 朱瞻基听罢亦觉烦闷,校门乃一所学府的门面,自不可轻忽,更何况是皇家学院。 于是他随手借鉴了后世几所名校的校门设计,还让工部挑选出最为宏伟的一款,即传说中的“世界第一门”,造价八千万,由五十六根石柱与二十七个门洞组成。 适逢大明建国五十六载,此数目正相契合,且此门观之亦甚佳。 经讨论后,朱瞻基决意打造这一世界奇观。 但刘柘的话显然是在给他的计划泼冷水,若延至永乐十九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想到这里,朱瞻基提议:“那改用砖石如何?或许能省去不少时日。” “殿下,若用砖石,恐难达到您的期望。” 刘柘摇首否定了这个方案,“砖石堆砌必留缝隙,外观似寻常城墙,如此则与国子监无异。” 朱瞻基闻言眸光微闪,忽然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留缝隙即可?” “正是!” 刘柘虽不解其意,但仍点头应允:“若有太孙殿下替代石柱的妙法,臣有信心于五年内完成两所学院。” “五年太久!” 朱瞻基摇头,竖起一根指头说道:“我只给你一年!” “绝无可能!” 刘柘听后毫不迟疑地苦笑摇头。 ------------ 即便只是修建一个小庭院,也需要两三个月,从打地基、烧砖瓦、垒墙到上梁、铺瓦,这还不算那些细节上的活计,整个流程走下来,两三个月已经算是迅速的了。 若再慢些,恐怕还要耗费数月乃至数年。 有的大家院落,更是几代人齐心协力才得以完工。 更何况是一座占地近六千亩的学府,这规模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型城池。 一年之内怎么可能办到? 朱瞻基并未搭理刘柘的话,既然他开口了,自然已有把握。 按照这个时代常规的施工速度,要在这么大的面积上建起一座学府,确实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但听刘柘说完后,他也大致明白了时间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修建房屋本身耗时不多,主要是前期筹备各种材料费劲。 单单采伐石材就是一项艰巨工程,特别是那些巨大的石柱,既庞大又沉重,不仅需要大量人手,还需特殊手段才能运输。 毕竟这不是未来,那个时代有各种大型机械,能将建筑玩出无数新花样。 在这个年代,一切成就全靠人力慢慢积累,虽然有所创新,但终究离不开人力。 每一座惊世骇俗的建筑背后,所投入的时间都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然而对朱瞻基而言,他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更多选择。 既然选材困难,为何不用别的替代品呢? 例如……水泥? 作为现代建筑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材料,水泥的重要性无可争议。 身为合格的穿越者,在面对这类问题时,第一时间便会想到它。 毕竟水泥是国家基础建设的核心材料之一。 水泥价格低廉,原材料也常见,比如铁矿石、石灰石、黏土、煤炭等。 有了水泥,无论是修路、架桥还是做其他工程,都会无比便捷。 而且水泥的制作工艺不算复杂,完全可以手到擒来。 所以听了刘柘的话后,朱瞻基立刻想到了水泥。 想到水泥,他对一旁的刘柘说道:“叫工部停下所有雕琢石柱的工匠,不用石柱了。” “石柱的事就此作罢……” 刘柘听见朱瞻基的话,心中满是疑惑。 太孙殿下难道改变了主意,不按原计划修建学院的大门了吗?那座由朱瞻基设计的大门可是让他充满期待,若能亲手监督建成,定会成为他的政绩之一。 如今若真取消,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遗憾,因而听到这句话时,难免有些沮丧。 “随我来。” 朱瞻基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示意刘柘跟着他走到另一侧,随后问道: “附近是否有烧制砖瓦的地方?” 刘柘听后虽不解其意,但依然毕恭毕敬地回答:“南边不远处新搭起一座砖窑,太孙殿下是否想去看看?” 朱瞻基点头回应,他知道砖窑的温度与水泥煅烧所需的温度相近,正好适合使用。 第69章 黏土 稍作思考后,他吩咐刘柘: “你去知会一声,先让人准备好铁矿石、石灰石、石膏、煤炭以及黏土这些材料,全都送到砖窑那里,再让人将它们全部研磨成粉末。” 刘柘听着这些材料的名字,满心疑问。 黏土和石灰尚能理解,毕竟黏土是烧制砖石的重要原料,石灰也曾被用于建筑之中。 然而铁矿石、煤炭乃至石膏,这分明是做豆腐的材料啊! 尽管心中疑惑,但他还是答应下来,立刻安排人着手准备。 对于工部而言,筹备这些石灰石、石膏、铁矿石、黏土和煤炭之类的东西并不困难。 加上工部尚书黄福素来不管事,下属们对朱瞻基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 朱瞻基的指令下达后不到一小时,所有所需材料均已备齐。 当他跟随刘柘来到砖窑时,发现工棚里早已堆放着他需要的各种材料:石灰石、煤炭、铁矿石、石膏、黏土,样样俱全。 不仅如此,那些不知如何办到的人们竟还将每种材料的数量备得充足,并且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将它们研磨成了细腻的粉末。 寒冷的冬季里,砖窑附近的温度并不低。 炽热的工棚内,匠人们正忙着制作泥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区,制作完成的泥胚上还会刻有每位匠人的专属标志。 在这个时代,这也算是一种问责手段。 据朱瞻基所知,他的皇祖父正在建造的顺天府,据说每一块地砖都能追溯到制作它的工匠。 这种方式对那些地位低下的工匠来说并不友好,但从某种角度看,也体现了这个时代特有的工匠精神。 负责人见到刘柘陪同朱瞻基前来,还有一群锦衣卫跟随,立刻紧张地迎了出来。 朱瞻基对这位负责人不感兴趣,待其行礼完毕便随意打发了。 刘柘注意到朱瞻基的目光落在泥胚上,便在一旁笑道:“太孙殿下,此处窑烧制的砖石将送往书院作为地基使用,而用于建房的砖石则会在更优质的窑中烧制,并由专人挑选,只有合格的砖石才能送来。” 朱瞻基点头表示理解,但他对砖石的兴趣更多源于这个时代制度上的诸多问题。 听了几句后,他并未过多关注,而是径直走到已研磨好的几种用于烧制水泥的材料前。 随手拿起一块木板,捣弄出一些材料后,对刘柘说道: “叫几个工匠,按我刚才调配的比例,每种材料都取一些出来,让人把它们混合好,放进窑里烧制,烧到快融化的程度时马上停火,等温度降下来后再加入石膏,重新研磨成粉!” “太孙殿下,这是何意?” 刘柘一脸疑惑,不明白朱瞻基想做什么。 如果是烧砖瓦之类的事还能理解,但从朱瞻基的语气来看,似乎是在搞某种粉末。 用了铁矿石、石灰石、煤炭、黏土,甚至还有石膏。 难道这位太孙殿下最近遇到什么炼丹的术士了? 想到这里,刘柘的脸色变得凝重,尽管他对术士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在骗人。 如果太孙殿下迷上这种事,对他们这些从太子府出来的官员来说绝非好事。 朱瞻基看了眼刘柘,懒得解释太多,毕竟水泥这种东西,光靠语言描述,就算讲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清,不如等做出实物再说。 于是朱瞻基思索片刻后说道:“照我说的做就行,烧制需要时间,完成后直接将成品送至太子府,我有用处。” “遵命!” 听闻此言,刘柘不敢多问,只是点头答应。 朱瞻基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哦对了,另外找些工匠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在地砖表面添加一层光滑的陶瓷釉面,还有这种砖子可以做得更薄些,一旦完成就一起送过来。” 刘柘正想着术士相关的事宜,听见朱瞻基提到新事物,略加思忖后点头道:“釉面与砖石结合应该可行,臣即刻让人着手试验。”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交代完毕便不再久留。 水泥之事并不复杂,工艺简单,只要依计行事,很快就能完成。 他只需等刘柘那边烧制出样品,试验水泥强度后再做决定是否采用。 随后便可安排建立专门的厂区,立刻投入量产。 至于最后提及的瓷砖,则是临时兴起的想法。 水泥虽实用,但在美观上稍显不足。 既然是打造世界第一门,外观也得讲究。 朱瞻基显然不会仅限于水泥,而瓷砖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尽管它最初由意大利人发明,但对大明而言,仿制出来绝非难事。 毕竟大明的制瓷技术远超西方。 他甚至已经盘算好,等工部研制出瓷砖后,皇家学院的五十六根石柱将全部换上特制的陶瓷饰面,绘制上大明的人文与历史。 如此一来,即使失去石柱,单凭瓷器的品质也不会失了气派。 即便历经千年,只要无人刻意损毁,瓷器的坚韧性足以让这一切完好留存。 说不定还能流传为一段佳话! ------------ 太子府内, 朱瞻基归来时,日已西斜。 见母亲张氏正在为父亲朱高炽整理衣衫,看他一脸外出的模样,显然有所安排。 张氏似在叮嘱些什么,二人言笑晏晏,忽而察觉到门外窥视的朱瞻基。 张氏眸光一亮,急唤道:“儿啊,回来了!快来!” “来了!” 应声而出的朱瞻基笑容可掬地向二人问好,瞥了一眼父亲后,悄声问母亲:“娘,这么晚了?爹是要出门吗?” 张氏一边抚平朱高炽衣上的褶皱,一边打量儿子,说道:“听说有人给爹设了场文会,今日是头一天,天气正好,晚上又有月色,邀了几位淮西名士,所以爹打算去了。” “依我说,爹闲得慌,身子刚好些,就不该往外跑,在这寒冬腊月里凑什么热闹,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她语气虽有几分埋怨,但更多是对丈夫身体的忧虑。 丈夫好不容易静养数日,如今又要参与文会,往后怕是又要忙碌了。 毕竟太子主持的文会,少不了有人借此与太子搭上线,免不了人情往来增多。 再加上各类宴席不断,饮酒作乐频繁,张氏怎能不忧? 朱瞻基听罢,下意识望向父亲,脑海中浮现几日前父亲提及举办文会的情景。 然而时间久了,此事已被他抛诸脑后,经母亲提起才猛然记起。 “咳咳……” 朱高炽见儿子*,轻咳两声以示提醒,显然是不想让朱瞻基将自己筹办文会的事说破。 随即冲朱瞻基努嘴,示意他安抚张氏。 默契达成,朱瞻基笑着劝道:“娘,这几日爹都待在府中,也够闷的,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只要别多喝酒就行。” “对对对!儿子说得对,少喝酒,少喝酒,我一定少喝!” 听到这话,朱高炽赶忙站出,笑嘻嘻地承诺。 看到父子俩这般默契,张氏白了他们一眼,也不再多言。 朱瞻基听罢此言,立刻转移话题说道:“娘,我回来途中瞧见街边有人售卖波斯猫,模样甚是好看,您要不要?若要的话,我即刻命人为您购入一只!” 波斯猫于唐朝时随波斯商队传入中原,与本地猫不同,其体态优雅,毛发浓密松软,深得贵族青睐,一度成为皇家贵胄的心头好。 然而由于缺乏饲养与繁育观念,这类猫逐渐流入民间,历经数百年,已与原产波斯猫有所差异。 朱瞻基偶然间见到售卖纯种波斯猫,一时未多留意,直至面对母亲才想起此事。 他认为若母亲不反感养猫,买一只倒也无妨,权当消遣。 张氏偏头思索片刻后问:“这猫乖不乖?要是太吵闹,我是不会要的。” “大概挺乖的吧?” 朱瞻基语气含糊,稍加思索后补充,“即便不乖也没关系,要是您不喜欢,就给胡善祥养好了。” 张氏闻言颔首道:“也好,不过善祥这孩子懂事,你别让她为难,要是她不愿意,你可以找些大臣,把猫送他们算了。” 朱瞻基听了眼皮微颤,心中暗叹:这母亲真是想得出法子。 把猫送给大臣?这种操作简直匪夷所思。 朱高炽在一旁听着母子对话,忍不住摇头轻笑。 张氏见状冷哼一声:“怎么,你笑话是吧?我看不如也让儿子给你买只猫,整日缠着你玩。” “万万不可!” 朱高炽赶忙摆手,接着说:“我一个大男人养猫算怎么回事?养条狗倒还好,到时候我给它封个大学士,给你的猫封个将军,你觉得如何?” 说完自己点头附和,随即转向朱瞻基道:“儿子,你给娘买只猫的同时,也帮我挑条狗,回头我也好有个伴儿。” 朱瞻基目瞪口呆,不知自家这糊涂父亲的话若是被杨士奇那帮大学士听见了,他们会作何反应。 那些人辛苦多年才混了个大学士身份,而自己这位糊涂爹却要直接给一只尚且看不见毛的小狗封个大学士职位,实在荒唐至极。 然而他也清楚,自家愚笨父亲所言不过是为了逗趣妻子,博她一笑罢了。 于是他马上附和道:\"好啊,我回头让张懋帮忙问问,看是否有人出售犬只。 \" 朱高炽听后立刻满意地笑了,说道:\"嗯,你告诉他,一定要挑选外观漂亮且温顺的狗!\" 朱瞻基点头,站在一旁的张氏听见父与子这般商议,又要为家中增添一位新成员,不禁对丈夫投去一记白眼,道:\"尽给儿子找麻烦!\" 朱高炽听罢略显沮丧地说:\"难道连让我儿子养条狗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张氏冷哼一声,说道:\"行呀,那你自己养吧,我得走了,待会儿善祥那孩子要来找我打牌呢!\" 朱高炽望着在儿子面前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妻子,也是一筹莫展。 第70章 玻璃厂 朱瞻基对此倒是颇为欣赏,看着平时总是占上风的父亲在母亲面前受挫,觉得十分有趣。 朱高炽有些尴尬,本意是想讨好妻子,却反遭轻视,看着儿子便吞吞吐吐地说:\"若是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吧,我只是随口一提,这条狗养不养都没关系!\" 朱瞻基听了父亲的话,依旧笑意盈盈地回应:\"没关系,国子监那边有不少来自西洋的传教士,据说他们来到大明时,携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动物,其中包括很多狗。 我让张懋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只好看的狗,到时候给您挑一只回来。 \" 朱高炽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又问:\"今日的文会上有几位淮西的鸿儒,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说完,朱高炽补充道:\"你之前将李时勉关入诏狱虽是情有可原,但也免不了有人背后议论。 再加上你现在还要筹建皇家学院,这次你去认识一下这些鸿儒,与他们结交,将来他们能在士林中替你说些好话,还能帮助你争取更多读书人的支持,这对你的监国之职或者其他事情都有好处!\" 听到朱高炽的话,朱瞻基几乎没有犹豫便摇头拒绝。 自家这愚笨父亲,实在太过高估那些儒者的作用。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符合父亲以往的表现。 朱瞻基明白,父亲因为长期与儒家人士相处,留下了这样的思维惯性。 总觉得这个国家缺不得儒家之人,治理天下也非依靠儒家不可。 而他自己不知不觉间行事风格也逐渐偏向儒家。 从内到外,无不散发着浓厚的儒家气息。 对上,他总是毕恭毕敬地对待那位祖父,即便常受恐吓也未曾改变态度。 至于那两位心怀异志的弟弟,他更是百般容忍,纵使他们居高临下地对他,他也总是温言应对。 按现代的说法,简直可以称为圣母中的圣母! 因此,当他得知父亲如此看重儒家学派时,并未感到惊讶。 然而,父亲希望放任儒家*的行事风格,他却不以为然。 但他并未直截了当地反驳父亲,只是微微摇头便说道: “这是父亲为了创办报纸而组织的文会,您不如多向他们讲解关于报纸的内容就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哪有空去听一帮老头子空谈呢?” 朱高炽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你就继续敷衍你爹吧。 朝政大事杨士奇他们已经替你料理妥当,报纸之事你去跟他们说,难道还能说得比我更清楚吗?”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和你爷爷、太爷爷的想法一致,认为这些读书人只会纸上谈兵。 你太爷爷当年更是将这些人杀了不少,但结果如何?最终仍需依靠读书人来治国理民。 这些人,你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可太爷爷当初不是这么想的!” 朱瞻基听到父亲提及太祖,嘴角微微一撇,“他就像个农夫,把田里的庄稼种了一茬又一茬,一旦发现不符合他心意的庄稼,就随手拔掉,再种新的罢了。” 朱高炽听儿子这样形容太祖皇帝,既好气又好笑。 朱家靠一口破锅发家,虽然从不隐瞒这段历史,但听儿子这般比喻,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低声咒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句骂得真够水准的! 朱瞻基听了,一脸无奈,很想反问父亲,他骂自己是狗嘴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 但考虑到可能会惹怒父亲,导致翻脸,最终选择了沉默。 朱高炽说完也意识到这句话有些问题,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文会你若不想参加就别去,不过报纸的事儿,你近段时间应该好好筹备一番才是。” “待这边的文会拉开帷幕,必然会有几篇佳作涌现。 届时我会让人为我抄录下来。 此外,地方上的雪灾赈灾详情,我已经提前安排人收集了一些信息回来。 至于民生方面,依照你的建议,我也找人拟了些应对雪灾的办法,明早我便全数送来,由你挑选。” 朱高炽思索片刻后说道:“关于朝廷政策的事,既然李时勉已被关进诏狱,此事暂且搁置,免得引发不必要的争端。 这方面的内容,你可以关注其他话题。” 朱瞻基听后点了点头。 报纸的筹备工作,他早就在着手进行。 印刷工具与纸张均已备齐,可以随时启动印刷。 至于朱高炽提到的李时勉之事,朱瞻基本无意报道。 即便痛击对手看似快意,但这对他并无实际益处。 朱高炽交代完这些,正欲转身离开,朱瞻基笑着喊道:“爹,早点回来哦!” 朱高炽充耳未闻,径直离去。 朱瞻基耸耸肩,目送父亲走出庭院,随后步入屋内。 刚进屋,便见张氏与胡善祥坐在软榻上,二人手中拿着毛线编织毛衣。 母亲见到儿子进来,连忙招手示意他靠近。 边织毛衣边低声问道:“你爹去参加文会了?” “是的。” 朱瞻基点头,同时阻止了胡善祥行礼,随即坐到母亲身旁,把玩起手中的毛线球。 玩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爹办文会的事,其实是我的主意!” 张氏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平静地点头道:“我懂。” 听到这句话,朱瞻基尴尬地笑了笑,缩了缩脖子说:“娘您知道啊,我还以为您不清楚呢。” 张氏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你娘糊涂吗?别人家办文会,你爹会这么积极?又有谁能让你爹亲自主持文会?” “那娘刚刚……” 朱瞻基闻言,惊讶地看了母亲一眼。 张氏瞧见儿子满脸惊诧,嘴角扬起几分得意,“若非我刚才唠叨了几句,你爹岂不没了管束?他向来如此,你祖父在应天时,还有人能镇得住他。 你祖父北伐去了,他那时监国,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敢造次。” “如今可好。” 张氏说完又低头织毛衣,边织边道:“既不用监国,也不用忧心你祖父,这心一松,我就得在他耳边多念叨几句,不然他怕是要飘上天了。” 朱瞻基默然。 自家老爹竟这般不堪? 心中腹诽一句后,又想起太子府那些被糟蹋的西域女子,忍不住哭笑不得。 他察觉此事,似乎确是在祖父离开应天之后发生的。 往常老爹虽也有几分癖好,但相当克制,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祖父北伐,轮到他监国。 这下老爹反倒成了最清闲自在的人。 只要自己监国不出岔子,待祖父北伐归来,就算想整治这位太子,也难寻借口。 至于糟蹋十几个西域女子这种事,更是不成问题,这本就是为老朱家添人口的好事,不但不能算罪状,还该嘉奖。 想到此处,朱瞻基颇觉无奈,好色也就罢了,怎么还变成光宗耀祖的事了? 真是匪夷所思! 再想想母亲为了老爹操碎了心,又觉她不易。 张氏瞄了眼儿子,眨眨眼,“孩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还有何事?” 朱瞻基疑惑地问。 张氏凝视他,“前几天我不慎打翻了个花瓶,你爹平时宝贝得紧,谁碰都不行。 还好花瓶无损,却让我发现件奇事——那花瓶里不知谁放了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啧啧,二十万两,你说怪不怪?” “咳咳……” 朱瞻基听罢,头皮发麻, 什么叫不小心打翻了老爹珍爱的花瓶? 您确定是意外? 朱瞻基听罢,立刻说道:“这倒是很有趣。 您没跟父亲问过这事吗?或许是他藏起来的呢。 娘,这事您可得好好查查,一定要搞清楚这钱是从哪儿来的?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张氏眯着眼睛继续问:“这事儿,你是不是知情?”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 朱瞻基毫无迟疑地答道。 听完儿子的话,张氏微微点头,然后白了他一眼,“要是你没做就行,我也没兴趣深究。 你爹能藏住钱已属不易,我得给他留点颜面。” 朱瞻基心里暗自感叹:确实是不容易,把钱藏在最爱的花瓶里,这是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吗? 他明白母亲话中的深意,显然此事就此揭过。 她提出这事多半是为了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朱瞻基不敢久留,马上站起来说:“娘,我忽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若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张氏挥挥手。 得到许可后,朱瞻基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张氏又喊:“对了,儿子,帮爹找狗的时候,记得挑只活泼些的,好让他平时有事可做。” “好,我知道了,娘。” 朱瞻基心里默默为自己的父亲默哀,赶紧答应下来。 出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自家娘亲真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正想着,迎面看见一名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走来。 见到朱瞻基,锦衣卫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太孙殿下!” “有何要事?” 朱瞻基整理衣衫,平静问道。 听完锦衣卫的汇报,朱瞻基本以为是关于羊毛的事,但听他说后面的内容时,立刻来了精神,目光期待地看着锦衣卫:“玻璃真的造出来了?” 细细算来,玻璃厂与纺织厂几乎是同时起步的。 只是因二者均由户部出资,纺织厂进展较快,早已投入生产。 而玻璃厂如今也恰逢其时地开始了运作。 锦衣卫躬身点头道:“周大人吩咐小人这般回复。” “嗯,做得好!”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锦衣卫领命后喜形于色,连忙称谢:“多谢太孙殿下!” 朱瞻基挥挥手让他退下,随后独自在院中稍作停留,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意。 近期好事不断,新盐、羊毛等项目逐一落地。 他的幼军建设计划也已获批。 学院的事宜虽因时日尚短未能立刻成型,但各项工作均已步入正轨。 如今玻璃厂也顺利启动,诸多事务即将逐步推进。 毕竟,在他的规划中,玻璃占据着重要地位。 第71章 纯碱 有了玻璃与水泥,仿制后世的高楼大厦已非难事。 将来,他或许真能把这些现代元素引入大明朝代。 想到未来的大明大地,将崛起一座座高楼大厦,朱瞻基甚至可以预见,当爷爷结束北伐凯旋归来时,看到宽广的水泥路和数十米高的摩天大楼,定会震惊不已。 看着那镶嵌在楼体上的玻璃窗户,朱瞻基甚至怀疑,爷爷会不会以为自己穿越了呢? 若爷爷口才更好些,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打了场胜仗便到了未来。 ----------- 朱瞻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今日天色已晚,且城南皇庄距离较远,他决定明日再去查看。 反正玻璃与水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失。 预计明日,首批水泥即可生产完成。 那一天,他们一同前去,看那水泥与玻璃的结合,实乃天作之合。 他甚至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在宫外为自己建一座现代风格的小别墅。 刚踏入庭院,朱瞻基便发现不知何时,胡善祥已先他一步回到此处。 此刻正立于院门之前,似在等候他的到来。 当朱瞻基的身影映入眼帘,胡善祥眉宇间笑意渐起,唇角含笑: “太孙殿下!”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是自幼生长于深宫大院留下的印记。 无论朱瞻基如何劝导,她始终恪守礼仪,从未越雷池半步。 这般性格,若日后他登基,将后宫交由胡善祥打理,亦不失为良策。 至少有了规矩,便有了行事的标准。 心中闪过这些思绪,朱瞻基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怎会如此迅速返回?” 胡善祥陪伴他步入屋内,室内早已安置了几座暖炉。 一边替他脱下厚重的棉袍,胡善祥这才笑着说明缘由: “太子妃称疲倦,欲先行休憩,因此命我先行归返。” 话毕,她顺手将棉袍放置一旁,又说道:“听闻太子妃提及您午后前往国子监,想必您尚未用晚膳,我已经嘱咐人提前备好膳食,温热待用。” 说着,二人已至餐桌前,桌上摆放着几盘新上桌的菜肴,热气腾腾。 菜品虽不算繁多,却十分讲究。 朱瞻基面露笑意,对这位小妻子的细致关怀颇为满意。 即便他进城时已在酒楼享用过餐食,却也不再推辞。 待进食数口,腹中再度充盈,朱瞻基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正在整理碗筷的胡善祥身上,忽而莞尔道: “说来,你如今的身份较往昔确有变化,待皇上回朝,我会请旨正式赐予你名分。 在此太子府中,你也算半个主人,只是身旁未添置侍女,未免显得不合情理。 我为你安排一名侍女如何?” 朱瞻基话音刚落,胡善祥手中动作稍滞,刚欲开口,却见他已然点头定夺,直接敲定了此事。 \"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会亲自为你挑个侍女送来,你这边该做什么,到时候好好安排一下,小事全交给她就是!\" 胡善祥见朱瞻基已拿定主意,便点头顺从道:\"臣妾多谢殿下!\" \"谢什么,不用客气!\" 朱瞻基摆手摇头,没再多言。 …… 此后,朱瞻基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次日正午,处理完公务后,他便带着张懋与几名锦衣卫前往城南皇庄。 先是对羊毛纺织厂巡视一番,尽管随着时光流逝,羊毛纺织厂每日产出的毛线仍受制于设备数量,但女工们的技术愈发娴熟,如今一天差不多能生产两万繀左右的毛线。 再者,北伐大军所需的手套,在五倍收益的*下,仅三天便已备齐二十万副。 羊毛线的需求也因此有所减少。 不过羊毛线的名声逐渐打响,不少原先只是用来织手套的人发现其优点,加之价格实惠,有人在赚到钱后,还会买来毛线为自己家织几件衣物。 如今,应天城里许多人外出时穿的就是这些织物,既暖和又舒适,甚至比棉衣还好。 此事还引得周围地区的一些人特意跑到应天购买毛线。 即便沈文度那边不再有五倍收益的*,毛线的销路依然非常红火。 \"殿下,前几天有几个浙江的商人找上我,想从厂里买些毛线运回去卖,因要给北伐大军做手套,我便回绝了他们。 昨*们又来了,我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殿下意下如何?\" 周忱陪在一旁,待朱瞻基巡视完毕后,才开口说道。 \"浙江来的商人?\" 朱瞻基听后有些惊讶,虽然五倍收益让毛线生意异常兴盛,但这种火热主要局限于应天一带,如此迅速吸引浙江商人的注意,确实令他意外。 稍加思索,他便问周忱:\"最近应天的毛线销量如何?\" 周忱略作思考回答:\"每日约有一万五千繀!\" 朱瞻基轻轻点头道:“若按你说的,如今纺织厂每日最多可产两万繀,多出五千繀,既然有人愿意购买,你不妨卖出一部分。” “是!” 周忱恭敬地回应了一声。 朱瞻基对此并不特别在意,毛线这类日常用品迟早是要流通的。 若是让其自行售卖,只会徒增繁琐之事,而商人接手反而是好事。 时机成熟后,这不仅能拓宽销路,还能收购更多羊毛,如此一来,草原上养羊之人会增加,形成良性循环。 二人边走边谈,已来到玻璃生产的地方。 虽名为厂,却更像简陋的工棚。 相比纺织厂里的喧闹与人影,刚进入这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煤烟味。 工棚内还摆放着几个巨大的火炉,周围的大冬天依旧赤膊的工匠们忙碌不已。 玻璃制作远比想象中简单,所需原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沙子、纯碱和石灰石。 沙子和石灰石最为常见,纯碱的获取也并非难事——只需将草木灰装入布袋冲洗,剩下的便是纯碱。 将这三种材料按比例混合后,投入炉窑煅烧即可。 在高温下,碳酸钠或碳酸钙与二氧化硅反应生成硅酸钠、硅酸钙及二氧化碳气体。 普通玻璃正是由这些物质混合而成。 刚出炉的玻璃处于高温液态,毫无固定形状。 要得到所需形态,需趁未完全冷却时用模具或其他工具塑形。 在朱瞻基到来前,这里已产出不少成品:碗、杯子、盘子、花瓶,甚至还有几个酒壶。 各式物件让他哭笑不得,也不得不赞叹工匠们的创造力与手艺。 他不过介绍了玻璃的原理,这些人竟迅速融会贯通。 当然,并非所有玻璃都达到他的标准。 许多由玻璃制成的器物内部常夹杂着细小的气泡。 这通常是由于工匠技艺尚欠成熟,致使炉火温度分布不均所致。 这种情况若发生在普通物件上,比如眼前的玻璃盘或酒杯之类,并无大碍。 但用于精密仪器如望远镜时,则显然不合格。 这些气泡会干扰光线通过镜片时的传播路径,引发大量散射与折射现象,使视物变得模糊甚至扭曲变形。 所幸并非每块玻璃都有此类瑕疵。 朱瞻基随手拿起一块成型的玻璃盘,迎着阳光端详片刻,满意地颔首。 此玻璃盘无论透明度还是纯净度都不逊于上次用于制镜的水晶。 不但几乎看不到气泡,且尺寸规整,稍作裁剪便可成为理想的望远镜镜片材料。 他环顾四周,发现类似品质的产品不在少数。 这时身旁的周忱解释道:“殿下,这批玻璃乃今晨新制,昨日试产时发现存在气泡问题,因此我们彻夜调试工艺,直至今日清晨才取得理想效果。” “即便如此,仍无法杜绝气泡出现,部分产品依旧未能达标。” 朱瞻基听罢微微点头,这样的结果他早已料到。 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手段与现代机械化生产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的工匠只能依赖个人经验与判断力调控火候,而这种直觉难免会因人而异。 周忱能达到当前水准实属不易,已超出预期。 ------------ “你此次表现优异,今后凡生产出无气泡且品质优良的玻璃,均加工成统一规格的圆形镜片,另行存放,供我另作它用。” “至于其余部分……” 朱瞻基说完后,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旁边那些堪称艺术品的玻璃制品上,思索片刻,最终打消了靠它们盈利的念头。 并非是他厌弃财富,而是若玻璃制品的数量有限,倒还说得过去,确实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仅凭玻璃那晶莹剔透的模样,就能吸引许多人慷慨解囊。 然而一旦数量达到一定规模,价格必然迅速下跌。 毕竟相比那些精美的瓷器与陶器,玻璃最大的优势不过是透明带来的新鲜感。 而这种新鲜感,原本就只属于稀有的事物。 这意味着数量必须极为有限才行,但如果数量太少或时间久了呢? 即便一件玻璃制品能售出数万两白银,对朱瞻基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更何况这些玻璃内部还布满气泡,严重影响美观,更难卖出高价。 于是朱瞻基说道:“这些玻璃暂时先不做了,以后生产的玻璃若有气泡,就全做成窗板吧。” 朱瞻基想起当初哄骗夏原吉时,至少提到过要用玻璃取代纸糊的窗户。 既然玻璃已经造了出来,也该制作些玻璃窗了,也算是给那位老臣一个交代。 待周忱那边产量充足后,他还能将皇宫内的一些纸窗换成玻璃窗。 特别是乾清宫,这里是皇帝的寝宫,虽因皇帝常在此办公,室内采光却不佳。 即使白昼,门窗紧闭,屋内仍需点燃许多蜡烛。 至于祖父若有异议? 那也无妨,到时候往内库多添些银子便是。 一千万两不够,那就两千万两。 反正祖父并无久居应天之意,终究是要迁都至顺天的。 而且他并不会吃亏,用不了几年,这内库也将归他所有。 他送银子是送银子,至于那人能否花得完,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咳咳…… 周忱听完朱瞻基的话,便一一记录下来。 他对玻璃的认知仅限于生产,具体用途还在揣测之中。 自然是以朱瞻基的指示为准,照做便是。 周忱将此事牢记于心后,方说道:“殿下,昨日沈百户曾来访,看他神情,似对这些物件颇为好奇。” 第72章 种植蔬菜 “沈百户?” 朱瞻基先是怔住,旋即想起自己曾授予沈文度锦衣卫编外百户的身份。 周忱口中的沈百户正是沈文度,朱瞻基忍不住轻笑一声,说:“他倒是颇有想法,不过,目前仍按我所言行事即可,待日后若能彻底清除瑕疵,再做其他亦不迟。” “是!” 周忱点头应允。 朱瞻基交代完毕,又从一堆玻璃器皿中挑出两件类似人脸大小的盘子。 这两件乃是此次最佳之作,仅边缘处略有瑕疵。 样式简单,表面平滑,无多余雕饰。 双手握住盘子思索片刻,朱瞻基转向周忱问:“身上可带银钱?” 周忱闻言一愣,下意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袋碎银,朱瞻基粗略一看,约莫十多两。 估摸分量无误,朱瞻基以手指比画盘子,划去四周边缘,说道:“你叫人将我所划之处裁剪下来,再让工匠将这些银子熔化,用来镀在这中间部分的背面。” 周忱:“………” 听闻此言,周忱顿感心疼,这些银子是他近日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足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 这太孙倒好,一句话便要将其全部融化。 张了张嘴欲言,最终无奈作罢。 虽觉可惜,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算是贿赂了这位太孙,心情稍安。 带着银子与盘子,周忱找到一位工匠叮嘱一番。 工匠接过银子与盘子即刻动手。 过程并不复杂。 毕竟银的熔点不高,仅九百余度,烧制玻璃的炉子皆用煤炭,并配以鼓风机,炉内最高温可达千六七百度。 几乎银子刚投入,便见其变红,迅速融为红色液体。 玻璃器皿的操作大同小异,当温度升至一定高度时,玻璃逐渐变得柔软,只需简单剪裁,朱瞻基所指之处便被精准地去除。 未等玻璃冷却,周忱紧接着展开新一轮娴熟操作,在玻璃表面均匀覆上一层融化的银。 整个过程流畅自如,堪称一气呵成。 起初朱瞻基以为需耗费大量时间,没想到仅十几分钟便已完工。 若非熔化加热占去不少时间,恐怕速度还能更快。 待器皿冷却,周忱捧着焕然一新的盘子返回。 与初见时不同,此刻他面露几分惊异,似有意外发现。 走近朱瞻基,他递过两件背面镀银的盘子,语气中透着些许诧异: “太孙,请看,纤毫毕现!” 朱瞻基接过后,这件可称为镜子的物件并未使他表露过多情绪。 毕竟结果早在预料之内。 凝视镜中愈发英俊的自己,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尽管当时铜镜质量尚佳,但与玻璃镜相比仍显逊色。 且不论制作铜镜所需的时间成本,单就铜的本色而言,成像便会略显暗黄。 犹如黑白旧照与彩色新照的区别。 前者虽能展现人形,却掺杂着铜特有的色泽。 而后者无论色彩还是形态,都近乎完美还原。 “不错!” 朱瞻基审视一番,颇为满意。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工匠的手艺着实不俗。 耗时虽短,但这镜子竟无丝毫瑕疵。 甚至还在银面上雕饰了简单的花纹。 几天前,他曾许诺母亲要送份特别的礼物。 如今总算兑现承诺,另一面也可用来取悦家中*。 思索片刻,朱瞻基从怀中取出几枚金豆递给周忱: “这是赏你的!” 毕竟使用了他的银子,朱瞻基深知周忱为人清廉,这些银子想必来之不易。 自然不能白白收受。 周忱本正在打量那面玻璃镜,忽见朱瞻基甩来一颗金豆,亦是一怔,伸手接住便急忙揣进怀里,笑言:“多谢殿下恩赐!” 这金豆的价值远胜他那些散碎银两。 他稍作称量,仅这几枚,竟抵得上十几两银子。 按照当下的金银换算,这些金豆足以兑出七八十两银子。 回头想想,他居然白赚七八倍之利,心中顿生悔意,暗忖若早知如此,今日带多些银两,没准这金豆袋都会归他所有。 朱瞻基含笑说道:“莫只顾谢我,里面也有工匠们的份额,待会儿你替他们分发,每人给一二百文便是。” “太孙仁慈,臣代众匠工谢过殿下的恩典!” 周忱听罢立刻恭敬应答。 玻璃厂人丁稀少,匠人不过五十有余。 即便人人二百文,总计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尚能余下六十余两。 朱瞻基稍作停顿,继而道:“说到此事,我还漏了一桩,须贺你才是!” 周忱闻言满心困惑,近来有何喜事? 他思来想去,除了终日守在皇庄,再无其他大事发生。 喜从何来? 见朱瞻基笑容可掬,显然不是戏言,周忱越发迷茫,拱手作礼:“还望太孙明示!” “上次我曾提及工部前任左侍郎病重归乡,我有意荐你接任,遂向圣上递了奏折,日前已获批复,圣上已然准允。” 朱瞻基说着,又摆出一副戏谑姿态抱拳道:“此番岂非该贺周侍郎高升?” 周忱闻之,心跳骤然加快。 细细算来,他在刑部员外郎一职已历将近十年。 而他追随太孙殿下不过月余。 数日前,朱瞻基才许诺提拔他为工部左侍郎,却不料进展如此迅速。 仅仅过了数日? 距离上次谈及此事,不足十日啊! 他竟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位居堂堂二把手。 周忱恍若置身梦中。 抬头见朱瞻基嘴角含笑,周忱瞬间惊醒,也不再顾忌,急忙俯身拜谢:“多谢太孙殿下栽培!” 朱瞻基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尽职尽责,我这是提前知会一声,圣旨过几日才下。 你好好准备,工部尚书黄福如今形同虚设,不久后,这职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身为领导者,总得给下属树立目标,大饼还是要画的。 话音刚落,周忱立刻挺直腰板,郑重承诺:“殿下放心,臣绝不会让您失望!” --- 朱瞻基近日事务繁忙,周忱升任后,他手下又出现人员短缺的情况。 玻璃厂与纺织厂亟需负责人,这两项产业至关重要,而朱瞻基对其他人的能力又缺乏信任。 让周忱继续留守,总觉得有些屈才,毕竟一位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整日驻扎在工厂,确实不太合适。 另一边,锦衣卫的幼军组建工作迫在眉睫,张懋即将被调离。 然而,张懋一走,锦衣卫便再度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朱瞻基早就表明过态度,但即便如此,换其他人未必能如张懋般胜任。 锦衣卫的工作不仅需要专业技能,还需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些都是学问。 仔细一想,朱瞻基发现自己身边真正可用的人才实在有限。 填补了一个空缺,另一个空缺又会出现,而且每一个都很关键。 太子府内,朱瞻基凝视着新制的混凝土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刘柘在水泥生产方面表现出色,次日便带来了样品。 可惜,虽制作简单,却要达到合格标准并不容易,需要反复调试。 这个时代没有液压机或精密仪器,朱瞻基只能通过加重物的方式测试水泥强度。 初次送来的样品经朱瞻基检验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一块边长约十厘米的混凝土块,仅仅承受了四吨重量便开始变形并破裂。 经过压力换算,这样的数据大约相当于四十个标准大气压。 即便这种水泥已足够令这个时代的人惊叹,用来建造低矮的房屋绰绰有余,但朱瞻基仍不满意。 毕竟,水泥是他推动明朝基础设施建设的核心材料。 即便无法达到后世水准,也不能相差太多。 所幸通过几天的试验,他最终研发出了一种让自己满意的产品,几乎达到了普通水泥后世标准的九成。 尽管如此,朱瞻基并未停歇。 他立即命令周忱从工部调来二十多名工匠。 如今,周忱已升任工部左侍郎,而工部尚书黄福形同虚设,且众人都清楚周忱与朱瞻基的关系密切,因此黄福对周忱更是无权干涉。 目前,工部的所有事务基本由周忱一手掌控,虽未正式授予工部尚书头衔,但实际权力并无差异。 这一点正是朱瞻基最为欣慰之处,将周忱提拔为左侍郎并不困难。 毕竟周忱本就是进士出身,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工作长达十年,并因“羊毛手套事件” 立下大功。 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越级提拔至左侍郎都是合理的。 然而,工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的,这是朝廷的正二品要职。 黄福的存在无疑为朱瞻基提供了便利,只有牢牢掌握工部,他未来的许多计划才能更顺利实施。 太子府中,朱瞻基早已命人清理出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皇宫和太子府这类小院数量众多,平日里不过是供宫中年长的假戏作乐者偷偷使用,做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事。 院内建筑本无人居住,加之无人定期来访,自然无需修缮,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朱瞻基对此类琐碎之事毫不关心,他选择此院的原因只是因为它距离自己的住处不算太远。 随后,他让人拆除了院内所有建筑,甚至将地面换上了新土。 朱瞻基吩咐刘柘与周忱迅速将大量水泥和玻璃运至院中。 尽管享乐并非首要之事,但朱瞻基还是决定先为自己建造一座温室。 即便玻璃已备,朱瞻基仍通过刘柘成功获取水泥。 一切筹备妥当后,着手建设小温室并种植反季节蔬菜便势在必行。 虽有火室存在,尤其宫中常见,但其培育的蔬菜种类极为有限。 因缺乏光照,多为黄化菜,如豆芽、韭黄及芹菜之类。 且成本高昂,纵使朱瞻基为皇太孙,亦难常得享用。 民间酒楼中,冬季一盘韭黄可高达三四十两银子。 第73章 温室 即便温泉旁种植的绿蔬,地形受限且品质不佳,售价却更甚,朱瞻基曾见某酒楼售卖的小黄瓜,仅手指粗细便值数两银,且口感欠佳。 相比之下,白菜最是廉价,易于储存,北方冬季常有人囤积,窖藏白菜在顺天等地尤为盛行,而南方少见,甚至因地理条件近乎罕见。 宫中白菜亦多来自北方,代价同样不菲。 近日,朱瞻基在水泥试验成功后,即拨款三十多万两白银予刘柘筹建新水泥厂,同时利用闲暇时间亲自设计温室。 水泥的使用使建筑更为简易,前期准备完成后,后续工作进展顺利。 二十多名工匠熟悉水泥与玻璃特性后,不到五日便建成一座像样温室。 朱高炽近来忙于文会事务,对朱瞻基所做之事关注不多。 待他察觉时,温室已完全搭建完成。 温室主体采用水泥、特种钢材及木材加固,并覆以玻璃。 为维持恒温,朱瞻基命人在温室一侧用泥土与水泥砌成厚实保温墙。 屋舍两端设有炉膛,放入柴薪之后,室内温度顿时宛如开启暖房。 朱高炽甫一入内便已汗湿额头,见了朱瞻基便急切喊道:“儿啊!” 朱瞻基正仔细查看棚中是否漏风,闻声回头笑道:“爹,您来啦?” 说着,朱高炽一边擦拭汗水,一边走近,左右打量着温室,疑惑道:“孩儿,这是要做何用呢?” 朱瞻基见父亲被热得满头大汗,连忙帮他脱下外衣,边解释道:“这叫温室,利用炉膛取暖,冬季也能种菜。” 炉膛之事朱高炽知晓,对此并不惊奇,只是指着四周的透明之物,欲言又止:“可这……这该不会是……” 朱高炽不清楚玻璃的事,但张氏有所耳闻。 朱瞻基送她一面镜子,那镜子清晰异常,本令她颇为满意,以为儿子孝顺。 后来得知此物不过是沙土烧制而成,与建筑用的琉璃相差无几,产量无穷无尽,兴趣也就淡了。 若非玻璃镜子较铜镜更为美观,说不定早已对朱瞻基翻脸。 朱高炽近来忙于文会,早出晚归,对此全不知情。 此时首次见到这些看似价值连城的透明之物被制成温室,一时语塞。 实际上,朱高炽第一眼便认作是水晶。 虽惊讶儿子竟能弄到如此多的水晶,却更觉可惜,因为这被用来做了温室。 在他看来,这样做未免太过奢华。 不过他对玻璃本身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深知儿子财力雄厚,弄些水晶实属平常。 朱瞻基将父亲的外衣递给随侍宫女,同时继续巡视温室,说道: “父亲,这并非水晶,这些全都是叫作玻璃的东西,您只需明白它由沙子烧制而成,价值与琉璃相差无几便好。” “和琉璃差不多?” 朱高炽听了儿子的话,嘴巴微张,满脸疑惑。 他不是没见过琉璃,宫中各处大殿都铺着琉璃瓦,可眼前的分明是水晶啊。 然而看着儿子笃定的样子,他又无从反驳,思索片刻后,忧虑地说道: “儿子,就算它是琉璃,可你把这院子拆了,你祖父若知道了,必定不会饶你。” 朱瞻基听罢,立即咧嘴一笑:“这事我怎会糊涂?我必先告知祖父。” 朱高炽一愣,但听见儿子说已告知祖父,这才放心,随后又好奇地问:“那你祖父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 朱瞻基瞥了父亲一眼,微微一笑:“祖父只问我,一座院子够不够?不够还可拆两座。 他说宫里的院子,只要非重要之处,喜欢便拆,还问银子够不够?不够的话,就从他的私库里取,到时候写个折子上报即可。” “这是你祖父?” 朱高炽闻言,双眼瞪得滚圆,一脸震惊,比刚才见到儿子用这所谓玻璃水晶造出暖室更感意外。 自家那位祖父何时变得如此通融? 自己摄政时小心翼翼,处处谨慎,即便如此还常被训斥。 为何到了儿子摄政,祖父竟判若两人? 宫中的院子想拆就拆? 钱不够就从私库取? 自己摄政时怎没遇到这般好事? -------- 想到这些,朱高炽心中愈发酸楚,看着朱瞻基满是艳羡地幽幽叹道: “你祖父待你真好,我摄政时,他百般挑剔,我看以后都让你摄政吧,我也好偷闲!” 朱瞻基瞧见父亲因嫉妒而生闷气的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道: “若您能往内库存入几千万两银子,即便拆了奉天殿,祖父怕是都会鼓掌称赞!” 他语声太轻,朱高炽没听真切,刚要开口询问,朱瞻基便迅速岔开了话题: “对了,父亲,我想将这种暖房推广至民间,不知您意下如何?” “推广到民间?” 朱高炽听完思索片刻,立刻摇头道:“你这孩子,自己偷偷做做也就罢了,若让礼部那些人知晓此事,必定给你扣上个‘奢侈荒淫’的帽子。 还想推广到民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富裕吗?” 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富有,朱高炽心中颇为不悦。 自家这儿子,如今简直富得流油。 作为太子的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竟连儿子随手露出的小部分零钱都比不上。 明明当初两人境况相同,可自从儿子坐上监国之位后,一切都变了样。 想到此处,朱高炽疲惫不堪,为何自己监国时没能暴富呢? 他指着周围的玻璃,愁眉苦脸地说道: “就拿这些‘水晶’来说,建起这样一个暖房得花多少钱?又有几户人家能负担得起?” “唉,父亲,我已经说过这不是水晶,您就是不信。 这不过是烧制的玻璃罢了,只是我找到了方法让它变得透明而已。” 朱瞻基见父亲还将玻璃误认为水晶,无奈之下只得详细解释道: “我跟您打个比方,您眼前的这块玻璃,一面的价值不过十文钱,其中一大半还是我给工匠们的奖金!” “实际上,建造这样一座暖房大概只需二三十两银子,一旦建成,即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种植大部分蔬菜,到时候转手卖出,利润可翻数倍。” “儿子啊,不是爹指责你,即便是单这一块玻璃值十文钱,能拿出二三十两银子的人又有几个?” 朱高炽并非不知民间疾苦之人。 幼时他曾跟随朱元璋左右,常听祖父讲述民间之事。 他深知,即便如今的大明较以往更为富庶,但百姓依旧衣食艰难。 他完全明白,儿子所说的二三十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 这笔钱,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承受。 因此,当他听见儿子提及此事时,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怒气。 朱瞻基觉得父亲的想法太过天真,对民间疾苦缺乏认知,这显然不是一个未来君主应有的品质。 朱高炽听了朱瞻基的话后,摇了摇头说:“我不打算让所有人都参与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朱高炽看着朱瞻基问道。 朱瞻基解释道:“前几天我让张懋调查三叔时,注意到随着冬天的到来,许多遭遇雪灾的地方出现了大量难民,这些人都涌向应天,运气好的能到达,运气差的就在路上冻死或饿死了。” “尽管我已命人在应天每日施粥,甚至更远处也在安排施粥,但每天仍有大量难民死去。 据张懋所说,现在有些地方,乱葬岗的*都已经来不及掩埋,只能挖个大坑随便丢进去,没几天就被野狗野兽叼走吃掉了。” 朱高炽听儿子讲述这些难民的情况,眼眶泛红,叹息道:“朝廷辜负了这些百姓啊,你爷爷连年征战,受罪的都是这些普通百姓,我早劝过他别打了,他就是不听,唉!” 朱瞻基听父亲又开始抱怨祖父的征战之事,感到无奈。 父亲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满脑子都是这种观念。 北方游牧民族,现在不打击,等他们日后强大起来,将来再打就更棘手了。 他虽然想通过收购羊毛来控制草原,但这充其量只是治理草原的一种手段,并非根本解决之道。 如果将他置于祖父的位置上,或许他会比祖父更加激进。 毕竟如今的瓦剌鞑靼刚崭露头角,若此时不解决,难道真要留给自己的后代,再让明朝出现另一个战神? 对待草原,朱瞻基有清晰的思路:顺从者给予安定生活,让他们每日放牧,载歌载舞,让羊群牛群代替马群。 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消除草原人的凶猛本性,绝不允许再有剽悍的骑手。 而那些反抗的,则坚决*,直至他们失去牧马的草场,只能徒步逃亡。 因此他对祖父的战争行为非常支持,这也是他愿意将从盐业中获得的利润分给户部和国库的原因。 要是换了其他皇帝,他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朱瞻基对父亲那种一提到战争就认为民间会因此困苦的观点颇为不屑。 在他看来,费尽心思搞这搞那的目的不过是让大明更富足罢了,百姓有苦难,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富裕起来呀。 老是抱怨有什么用,自己不去找解决办法,光靠嘴上抱怨就能改善民生? 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他知道惹恼父亲的后果。 稍微表现出对儒家人士不满,就被训得不行,要是再说这种话,说不定父亲会直接发怒。 对付被儒家思想深深影响的父亲,既不能打也不能骂,最好的方式是用同样的方式应对——给大饼吹牛皮,同时埋头做自己的事。 听父亲感慨一番后,朱瞻基说道:“爹,我的意思是得赶紧处理这些难民,不然时间拖长了,应天的压力也会增大,那边顾佐大人已经多次上奏提及此事。” “顾佐我知道,建文年间的进士,口碑不错,老百姓把他比作包拯。” 朱高炽先夸了几句顾佐,接着问儿子:“但这事难道跟温室有关?” 朱瞻基点头,记住了父亲对顾佐的看法,他眼下正缺人才,如果顾佐真如包拯一般,将来或许可以重用。 不过此刻他关心的不是顾佐,而是如何哄好父亲。 手下心腹不多,有些事还得依赖父亲这边的人脉资源。 记下顾佐的名字后,朱瞻基继续说道:“爹,我的计划是把难民留在应天,一方面能提升朝廷形象,另一方面也解决了实际问题。” “具体怎么安排?” 朱高炽点头追问。 “刚才提到温室了吧!” 第74章 莴苣 朱瞻基笑着反问:“爹,要是我把蔬菜之类的价格压低些,冬天应该不愁销路吧?” 朱高炽听后点点头说道:“自然不用担心销路,无论是勋贵之家还是世家大族、富商巨贾,都不缺银子。 冬季若能尝到新鲜蔬菜,即便你定价不低,也必定有人乐意掏钱购买。” 朱瞻基听罢笑着回应:“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打算出资从几位勋戚手中购入田产,全改建成这样的暖棚,种植各类蔬菜,再租赁给流民。 这些流民无需花费分文,只需悉心照料棚内的作物,我仅收取五成收益,其余归他们所有,这样一来,流民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五成的租金?” 朱高炽听儿子这么说,略微一怔。 并非觉得比例过高,而是觉得偏低了。 这个时代耕种其实并不见得有利可图,尤其是那些没有自有田地的人家。 这倒不是官府税负过重,而是田租本身就很苛刻,佃农要将六成收入交给地主,再加上官府的一成赋税,最终所得不过两三分而已。 “五成已算相当优厚了!” 朱瞻基摆手否认,知道父亲在顾虑什么,并非不愿多获利,而是不想对农户剥削太甚,看着憨厚的父亲,他笑着解释道: “父亲且听我说,五成的租金看似不高,但这是冬日里的新鲜蔬菜啊,即便是五成,其利润也远超平常时节的上百倍呢。”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指着眼前的暖棚笑道: “父亲看看,这间暖棚大约耗费二十两银子建造,一亩地能建十个左右,而应天府一亩好田的价格不过十两银子上下,可见一座暖棚的成本绝不会超过二十一两。” 明初的土地价格不算昂贵,十两银子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价位了,尤其朱瞻基有意购置应天府的土地,这价码才显得略高。 朱高炽听罢点头称是,觉得儿子的估算或许有些保守,实际操作下来,一亩地的投入也许连五两银子都不到。 朱瞻基见父亲认可,接着说道:“再想想看,这样一个暖棚若全种黄瓜,待黄瓜成熟之时,如今市面上几两银子一根,我定为两百文一根不算过分吧?这么大的棚子,产出四五百根黄瓜应该不成问题。” 朱高炽连连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两百文太便宜了,我觉得至少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根。 昨天我去参加文会,你猜怎么着?一小盘韭黄就能卖到三十两银子呢!” 朱瞻基无语凝视…… 唉,看来这个老爹虽憨厚,却也有几分精明商人本性啊! 不过这价格显然是有些脱离实际的。 一旦温棚普及开来,反季蔬菜增多,虽然售价高一些还能接受,但想再像过去那样,一根手指粗的小黄瓜卖出几两银子,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朱瞻基笑了笑,毫不在意,接着算账:“按三百文一根来算,一座棚子装四百根黄瓜,那么一个冬天下来,单凭一个棚子就能轻轻松松赚到一百多两银子。 五成利润的话,我一个棚子能得到六十两,而一个难民轮换着照看的话,一个人能管五座棚子,也就是一个冬天挣个两三百两银子。” “两三百两银子?” 朱高炽听到儿子计算的结果,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小数目,有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可以在许多地方买上百亩的好田了。 这哪里还是难民?这样下去,这些人很快就会变成富户了吧? 朱瞻基没理睬自己老爹一脸的惊讶,他这种算法其实还算是保守的。 毕竟他不会只种黄瓜,这个时代蔬菜品种很丰富。 各类瓜果、豆类,加上其他蔬菜,加起来不下百种。 尽管难民赚得多,但实际上他的收益更多。 无论是温棚还是种子,这些费用都由他承担。 一个棚子的收入他与难民对半分,仍能拿到六十两。 扣除各项成本后,大概还能盈利三十五两,十座棚子一亩地就有三百五十两。 若是有万亩温棚,他差不多能赚三百五十万两;十万亩的话,就能赚三千五百万两。 应天府有上千万人口,刨去一部分贫苦农民和军户等。 至少十几万有能力消费反季节蔬菜的人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不仅如此,如果十万亩温棚落地,可以安置将近两万难民。 让两万人在一个冬天实现脱贫,接近甚至超过小康水平。 这些人有钱后,必然会推动应天府的经济发展。 毕竟这些人都是外来者,若想留在应天府,肯定会在各方面投入资金。 朱瞻基并没有向父亲提及长远的经济规划,只是挑了个傻爹感兴趣的话题说道: “有了资金,无论这些难民选择在应*家,还是回乡购置田产,都是可行的。” 看着傻爹震惊的表情,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计划效仿太爷爷的做法,在应天划出百亩左右的土地建房,专为安置这些难民。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他们的生活保障,还有住所,这个冬天就能真正安顿下来,明年有了收入,生活也会改善。” 朱高炽听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觉得儿子对百姓还算尽心,这一点与自己很相似。 做人不可忘本,百姓才是根基,凡事都要想着他们。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必要的训诫还是要有的。 朱高炽思索片刻后说道:“虽然你的想法很好,但你怎么说服那些勋贵卖掉土地呢?他们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尤其是应天的土地,岂是你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卖的?即便同意卖,又能卖出多少地?够安置多少难民?那些土地真的能满足需求吗?” 朱瞻基笑了笑,觉得这事没什么难的。 毕竟他的皇庄已经有一万多亩了,只是这些地暂时用于建温室大棚,未来工业区建起来肯定还得拆除。 因此他愿意花大价钱买这些土地,反正现在不缺钱。 买下勋贵们的土地,随着应天的发展,将来必定增值。 至于他们肯不肯卖,朱瞻基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转向傻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说:“这就要靠您出面了。 您可是太子殿下,他们见了您,总会给几分薄面。 况且他们手里土地不少,也清楚几年后皇帝会迁都顺天府,这边的产业太多反而麻烦,随便卖点就够帮很多难民渡过难关了。” 朱高炽听后又好气又好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是想让我当说客,我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你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我去干商贾之事,这不是毁我名声吗?” “到时那些功臣贵戚怎么看我?满朝文武又如何看待我?就连你祖父也会怎么想我?” 朱高炽说着便扭过头去,冷哼一声,“这事你别指望我去,你现在虽说是监国太孙,但那些功臣贵戚总不至于驳你的面子。” 朱瞻基见父亲面露不悦,忙赔着笑脸安抚道:“父亲,我们这样做是为了那些远道而来向应天求援的难民啊。 这是咱们朱家的江山,这些难民都是我们的子民,他们信任咱们才一路奔波到应天,难道您真的忍心看着他们在街头挨饿受冻?” 朱高炽哼了一声,依然沉默不语。 朱瞻基察觉到父亲的态度有所动摇,立刻也双手抱胸,说道:“父亲若执意不管,那我们也就不理了,干脆过些安逸日子算了。 以后就做个太平王爷,反正我还有这么多兄弟,祖父若是看重我们一家,您不妨从中挑一个有潜力的好好栽培,将来让他登基便是。” “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 朱高炽听到儿子这番消极的话,眉头紧锁,转过身来。 什么叫他儿子多?还要再挑一个培养?这话要是传到祖父耳朵里,怕是第二天就得重新考虑废立太子的事,甚至可能直接把汉王推出来。 朱瞻基听罢,嘿嘿一笑:“父亲,您这想法未免太狭隘了。 您只顾及朝堂和功臣贵戚的看法,却没想过百姓的感受。 那些难民又如何看待您?” “而且,等您帮这些难民改善生活后,祖父看见这些政绩,他又会怎么看待您?” 朱高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小子就是皮痒了,尽会说些花言巧语哄骗你爹!” 朱瞻基无语…… 自家父亲这是跟狗过不去了吗? 不过前几天他还让张懋去找那只捣蛋的狗,不知道现在找着没有? 至于母亲那里,他已经交差了,找了一只白色波斯猫,如今母亲喜欢得不得了。 这波斯猫果然如传说中一样,自唐朝以来就被皇室贵族当作宠物饲养,果然是温顺乖巧,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真是个有“品” 的家伙。 如今自家的老母亲走到哪都要抱着那只猫,哪怕是在织毛衣或打麻将的时候,也要让两个伶俐的小侍女在一旁时刻陪伴。 这样的生活,要是放在未来的世界,准能让不少情趣爱好者羡慕死了。 这就是典型的“人不如猫” 系列啊! 朱高炽完全不知道此刻他的儿子正在盘算着给他找条活泼的小狗的事呢。 他内心正为要不要向那些功臣贵族买地的事纠结着,越想越觉得惭愧,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圣贤书里的教诲。 可一想到儿子提到的那些流民,他又不得不应承下来,还得帮儿子去买地。 想到自己似乎吃了亏,朱高炽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朱瞻基没搭理他,继续在温室里查看情况,检查完毕后,便开始让人直接播种。 黄瓜、苦瓜、茄子、空心菜,甚至还种了些莴苣。 嗯,这里的莴苣可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生菜,而是泛指莴笋、油麦菜以及生菜。 长见识了吧? 不过莴苣这种植物确实历史悠久,大约公元五世纪就传入了中国。 第75章 皇家日报 至于种地的事,朱瞻基就没亲自动手了,他只是找了找自己喜欢吃的几种蔬菜,把种子交给几个宫女太监,然后就在旁边看着热闹。 朱高炽看到儿子这副悠哉的模样就来气,回想自己监国时,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从早忙到晚。 等到儿子监国了,却每日上午只在乾清宫待半天,吃完午饭就溜之大吉。 剩下的半天时间,连个监国的样子都看不到,现在还有空闲种地?这比他自己这个闲散在家的太子还悠闲啊。 这阵子他每天还忙着与文人雅士们交流切磋,有时讨论圣贤学说直到深夜才归。 想到这里,朱高炽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朱瞻基,问道:“儿子,我最近给你准备的文章,你看了吗?什么时候出第一期报纸,给我个准信,我也好通知那些读书人!” “快了,快了。” 朱瞻基听到父亲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尴尬,这几*一直在忙水泥和玻璃的事,早就把报纸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经父亲一提醒,才想起那些文章,大概已经被他丢到某个角落了。 这件事显然是没有意义去看的。 朱高炽见儿子这副模样,立刻明白儿子已将此事抛诸脑后,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恼意。 他为了这份报纸的事,这些日子一直陪着那些老夫子们,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可这个儿子倒好,竟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快了,快了”,这不是在戏耍他吗? 朱瞻基见父亲发怒,也知无法再搪塞,赶紧说道:“父亲,要不这样,您去告知他们,三天后,大明皇家人民日报的第一期就正式发行如何?” ------------------- 随着父亲的一声催促,朱瞻基不敢再拖延。 忙完温室的事后,便立刻投入到报纸的筹备工作中。 他首先取出数日前朱高炽派人送来的一些稿件。 接着开始了二次筛选、审核,并初步排版与校对。 与此同时,另一边,看到儿子终于重视起报纸之事,朱高炽也开始为朱瞻基操持温室事务四处奔波。 作为太子,加上平日里监国积累的威望,朱高炽一开口,那些功臣权贵们都积极配合。 况且朱瞻基给出的价格本就不低,对他们来说,既能让太子满意,自己又无损利益的事,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有几家世族主动献出地契,免费交给朱高炽,但朱瞻基并未接受。 凡是送上地契的,地契照收,但相应的银两必定按时足额奉上,一分不少。 免费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吃的,更何况这些人都精明得很。 今天接受了,明天可能就有人借太子之名胡作非为。 自己并不缺钱,没必要因小利而缩小格局。 各类田地收购完毕后,朱瞻基这边也没闲着。 一方面催促玻璃厂加快玻璃生产;另一方面也让周忱召集更多工匠,加上最初为朱瞻基搭建温室的二十多名工匠带领, 短短几天,应天府郊外便新增了数百个温室。 这些温室皆以太子府内的温室为蓝本建造,背阴面为保温墙,主体以水泥为骨,外覆玻璃并用木条加固成型。 在原有的草棚之上,又覆上一层可自由开合的草席,用于夜间保暖。 结构简易,搭建亦不费事。 完工当日,朱瞻基便将避难而来的应天难民悉数安置其中。 这是首批难民,约五六千人。 尽管暖棚不多,但一个棚能容许多人。 有遮风避雨之处,总胜于露宿街头。 随着难民的加入,暖棚的修建也多了人力。 一些身强力壮的,主动跟随工匠帮忙砌墙之类。 体弱者则开始耕种已建成的暖棚。 这些都是好事,一切井然有序。 太子府内, 经过两天校对与朱高炽提供资料,大明首份报纸终告校对完成。 有了范本,朱瞻基连忙告知父亲,随即前往事先布置好的报社。 这家报社是朱瞻基早先选定的富商宅院,占地颇广,约两三亩。 朱瞻基买下后加以改造。 前院设为报社办公区,主要负责稿件接收、初筛及后期发行。 门口早已挂上皇家人民日报牌匾,由朱高炽亲笔书写。 大门两侧朱瞻基撰写的对联,经朱高炽重新抄写后装裱于两侧。 后院改为仓库与印刷室。 仓库用于存放纸张及印好的报纸。 印刷室为核心,此时室内靠墙处已摆满一列列字库,整齐排列着大量雕刻精美的铜活字。 这些活字小巧精致,按规律排布,总计数万枚,字频高的如“之” “乎” “者” “也”,每字都有数百枚甚至上千枚。 在周围还有一些预先雕刻好的木块,与铜字大小相同,一旦有铜字缺失,它们就能即时填补空缺。 每组字模旁都有对应的印刷台,台上放置着一个边长一尺七寸、宽一尺两寸的方形凹槽。 十几个识字的印刷师傅坐在各自的轮盘前,手持抄录好的稿件,逐一将活字嵌入凹槽中。 完成后,更有学问的文员会仔细核对稿件,确保无误。 确认无误后才会上墨,随后进行十份试印。 这十份试印会被送至另外十名文员处复核。 直至完全确定准确无误,才会最终敲定印刷版。 虽然流程繁琐,但这却是当时最稳妥的方法。 谷埥 毕竟《皇家日报》关乎皇家声誉,朱瞻基也不愿向祖父交代时出错。 所以无论过程多么复杂,必要的防范措施必须执行。 印刷本身并不难,这个时代的技术已相当成熟。 不论是油墨还是纸张,朱瞻基都不必过多操心。 这些工匠皆为经验丰富的印刷师,对操作流程熟稔于心。 朱高炽到达时,朱瞻基已将校对完毕的稿件交付工匠。 三次初审也已完成。 每位工匠面前的字槽里,报纸的基本样式已确定。 “儿子!” 朱高炽看见朱瞻基端坐主位品茶,便呼唤了一声。 见到父亲,朱瞻基笑着上前打招呼:“爹,您来啦?” 工匠们得知眼前是太子,正欲行礼,朱高炽摆手阻止,笑道: “继续干活吧,别管我。” 说着,他把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问:“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印刷了吗?” 见父亲仍有些担心,朱瞻基笑着说:“一切就绪,只等您一声令下!” 朱高炽听后,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心中甚喜,稍作犹豫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开工吧。” “好嘞!” 朱瞻基轻笑着回应了一声,随即转头望向印刷室里的所有工匠,高声说道: “动手吧!” “这小子!” 朱高炽听着朱瞻基略显俏皮的语气,忍不住笑了笑。 然而他并未多言,内心却激动不已。 这份报纸虽由儿子提议,但他同样深度参与其中。 与朝堂上的纵横捭阖不同,看着报纸,朱高炽仿佛感受到自己亲手培育的孩子即将诞生。 相比之下,朱瞻基显得沉稳得多。 他不像父亲那般单纯关注实际成果,而是更在意报纸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 十余个印刷台同时运作,每台配以三名工匠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为字模涂墨,一人校准纸张位置,另一人则手持毛刷,在纸张定位准确后快速涂抹,确保油墨均匀覆盖。 完成一面后,报纸即刻被取下烘干,接着印制另一面。 整个流程虽然单张耗时约半分钟,但由于采用流水线作业,实际效率远超此数。 随着首份成品问世,第二份、第三份紧随其后,节奏愈发紧凑。 “快,递一份给我瞧瞧!” 见第一份成品出炉,朱高炽立刻吩咐朱瞻基。 朱瞻基摆摆手,随即有文书送来最早印刷的那份。 报纸尺寸与活字印刷所用的字槽相同,长一尺七寸,宽一尺二寸,换算为现代单位大约为54厘米和39厘米,大小与后来的报纸无异。 材质选用的是吸墨性能最佳的麻纸。 抬头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大明皇家人民日报】 这些字是从北伐军中的朱棣处特意求来的。 虽然这位爷爷自幼未受太多教育,与太祖父类似,但登基后便成为知耻而后勇的典范。 字体虽谈不上顶级,却自带一种正气凛然的气息,极具震慑力。 这八个字特别加粗放大。 其余部分仅在各小标题处稍作强调,字体略大于正文且稍显粗壮。 出于美观与便利读者的考虑,无论是小板块还是整个报纸的大框架周围,都精心绘制了简洁的线条作为边框。 若与后来的报纸相比,这份初版唯一的不同之处或许就在于缺少了插图这一元素。 朱瞻基本想加入一些简单的绘画再交由工匠雕刻,但因时间紧迫未能如愿完成。 接过报纸后,朱高炽的目光先落在上方八个大字上稍作停顿,忍不住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迅速翻阅起来。 7017k ------------ 小如绿豆般大小的漆黑字体端正且分明,一股特有的墨香扑鼻而来,这种属于文字的独特气息令朱高炽颇为喜爱。 他读得很专注,表情也随之变换,时而惊喜,时而疑惑。 尽管其中不少文章他已经看过,但以报纸的形式重温,竟别有一番趣味。 尤其是关于朝廷政策的部分以及民生相关内容,大部分出自朱瞻基之手,语言通俗易懂,却意外地让人读来顺畅。 特别是那些断句时的标点符号,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标点符号在大明并非没有,只是种类有限且形式简单。 然而,这份报纸中使用的标点,却是朱高炽前所未见的。 正是这些新颖的标点,使得文意表达得更加明确,也使他越读越投入。 朱瞻基并不像父亲那样心思复杂,对于标点符号,他直接沿用了后世的方法。 在这个时代,这虽算不上什么革新之举,但也谈不上多么稀奇,因此他并未多加关注。 标点符号用于报纸之中,不过是为了让文字含义更为清楚准确而已。 朱瞻基无需像父亲那样逐字逐句分析内容甚至标点,他看报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因为他对版面布局早已烂熟于心。 第76章 军事报和娱乐报 他的主要职责在于确保报纸版面无误,以及保证印刷字体清晰可见,不会出现模糊不清的问题。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尽管字体已经缩小至极,却依然保持了良好的印刷质量,未发生任何偏差。 报纸上的字迹分明,墨色洁净,排版也十分整齐,就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 这般模样,这张报纸已算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便全看内容如何。 朱瞻基浏览完报纸后,端起一杯茶,静静等待父亲的到来。 印刷房内,随着时光流转,工匠们迅速完成了大量报纸的制作。 朱瞻基估算了下时间,十个印刷台每分钟大约能印三百份报纸,那么一小时便可印制一万八千份。 除去前期准备的时间,一天还能有十多个小时用于印刷,大约能产出二十万份报纸。 若是在次日发行时追加印刷量,最终总印数可达三四十万份。 不过以这样的需求量,现有的工匠肯定不够,必须招募更多人手,并实行轮班制。 对朱瞻基而言,这并非难题,只要动用权力或资金即可解决。 虽然三四十万份报纸与应天府千万人口相比仍显不足,但作为皇室发声的媒介,这一数量已经足够覆盖当地需求。 朱高炽看完报纸后,满意地点点头说:“报纸做得很好,尤其是标点符号的设计,将来定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有了它,读书也变得更容易。” 他接着评价道:“头版聚焦政务,官员看了能了解时局;二版关注地方,朝廷借此知晓民间疾苦;三版贴近民生,百姓从中得知如何谋生;四版刊载美文,学子通过阅读提升文采。” 无论平民、官员还是皇帝,都能在报纸中找到感兴趣的内容。 朱高炽边赞叹边提出疑虑:“但如此一来,这份报纸究竟该如何定价呢?定价太高推广不易,太低又怕遭人轻视。” 朱瞻基笑着听父亲说话,当听到定价问题时,立刻摇头道:“不要收费,免费发放。” 朱高炽闻言愣住了,沉思片刻说道:“这……” 朱高炽听闻儿子之言,稍作沉吟,随后摇头道:“儿子,虽免费可让更多人读报,但若不收费,怕是会让此事显得太过随意。” “爹,我只是不愿收钱,并非说卖报之人也不可收钱啊。” 朱瞻基浅笑一声,继续说道:“报这物事,定价需适中,过高则贫民不屑,我觉得每张以一两文计价便好,普通人家也能承受得起。” “届时我会找些清苦之家售卖此报,权当付与他们工钱。 至于有人因价廉轻视,这种人不读报也好,不过是愚钝罢了。” 朱高炽听后点头思索片刻。 他觉得,儿子这主意倒不错,能让贫苦者得些许利益,这是值得称赞之处。 见父亲已被说服,朱瞻基转移话题道:“爹,这些事务我都已安排妥当,明日清晨您尽可安心,定能让报纸传遍街巷。 不过,还有两件琐事,还需您费心操持。” “何事?” 朱高炽一听,顿时警觉,前几日,儿子让他往勋贵家购地,已是让他颇感难堪。 如今又提两件事,第一反应便是推辞,却又忍不住好奇,便开口询问。 朱瞻基未理会父亲诸多顾虑,稍作停顿后便说:“这两件事均与报相关。 其一,我欲将报务推广至全国,各州府设分社,应天总社负责审稿、排版及发刊,分社只处理稿件接收、印制与派送。” “分社所接稿件悉数送至总社,总社完成排版后,即刻派遣合格样报送往分社印行。” 朱瞻基起名“大明日报” 时便决意每日发行全国。 除应天外,其他地方或许难以同步,晚一两天或十天半月皆有可能。 在此时节,这点时间差并无大碍。 毕竟当时信息传播本就迟缓,朝廷政令下达亦需时日。 报晚几日,不过是与应天及邻近之地相较稍逊,未必比朝廷政令到达更慢,自不影响朝廷旨意的宣达。 若是他将来能把那个东西也研制出来,那报纸传递的速度肯定会更快,这就是信息同步。 “设立分社是个好主意,这样能有更多的百姓读到报纸。” 听到要建分社的事,朱高炽先是点头称赞,随后好奇地问:“这事你要我怎么帮忙?” 朱瞻基笑着掰着指头说:“爹,您看我手底下现在没人可用,所以建分社的事还得您帮忙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才,每个分社都要有个总编,两个主编。 主编可以随便选,但总编必须特别靠谱!” “这个好办!” 朱高炽一听就答应了,这些年他监国期间积累了不少可靠的人才,尤其是一些因他而被逐出朝廷的人,现在正好让他们发挥所长。 报社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对这些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答应之后,朱高炽仍保持着警觉,看着朱瞻基问:“还有别的事吗?” 朱瞻基见父亲答应了,笑得更欢:“最后一件事,我想在《人民日报》之外,再开个军事报和娱乐报。” “军事报?娱乐报?” 朱高炽听得一头雾水。 他自己连《人民日报》都还没整明白,难道儿子现在又要弄两个报社? 而且还是军事报、娱乐报? 联想到《人民日报》,军事报勉强还能理解。 军事嘛,肯定与军队有关,内容自然也是军事相关。 可这娱乐又是啥玩意儿? 斗鸡走狗? 还是*玩乐? 这种东西也能登报? 皇家还去报道? 朱高炽觉得儿子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军事报当然是报道军事的,也可以叫《军事月报》,每月一期。 爷爷现在正北伐呢,我想让您找几个胆识过人的读书人,去军营里记录爷爷攻打马哈木的各种军事行动,还有两军交战时的见闻,由爷爷挑选可以上报的内容,再通过驿站传回,经审核后公开,以鼓舞士气。” 朱瞻基并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朱高炽在看到娱乐报刊时竟联想到斗鸡遛狗之事,见父亲一脸困惑,便为其详细解说起来。 提及军事报,朱高炽点头表示认可,这与他的认知大致相符。 就像以往战事中的捷报一样,每次捷报传来,不论是士子还是庶民,都能感受到鼓舞。 过去靠口耳相传,如今改为报刊形式更为便捷,影响不大。 然而朱高炽关心的并非此,了解大致内容后,他询问起娱乐报的情况。 朱瞻基回答说:“娱乐报不过是供百姓茶余饭后消遣所用,它不冠以皇家名号,仅属获准发行的民间团体,每周一期,每七日为一周期,可称娱乐周报。” “其主要内容涵盖大明的风俗人情及名人事迹,也可包括才子佳人的趣事,尺度可以稍宽,内容亦可灵活些,不必过于拘束。” “当然即便如此,所有内容必须真实可信。 比如某位淮西大儒深夜造访青楼这样的事情,我们绝不可凭空捏造,必须有确凿证据。” “你这孩子,这不是毁人清誉吗……” 朱高炽听了儿子的话,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无奈。 什么淮西大儒深夜逛窑子?山东的大儒?咳咳……这孩子没记住其他大儒,却独独记住了自己提到过的那位淮西大儒?要是这事传出去,那些大儒还不炸锅?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趣味。 一旦这种娱乐周报出现,那些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背后干着见不得光的事儿的人,恐怕以后做事儿都要多思量了。 再说,这种娱乐周报名义上归属于民间,并不属于朝廷或皇室,就算出了问题,也与朝廷皇室无关。 想到这儿,朱高炽肥嘟嘟的脸庞不禁浮现出笑意,低声自语道: “不挂皇室名号就好,也该给这些读圣贤书的人套上点束缚,省得糟蹋了圣贤之道。” ------------ 朱高炽声音太轻,朱瞻基没听真切。 看着自家老爹笑得憨态可掬,他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将报纸分为三类,其实有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人民日报》还是《军事月报》,都是以皇家名义发行的,一个是政治需求,一个是军事需求,两者均属官方范畴,一举一动都代表朝廷与皇室,必须严谨客观,不容许出错,以维持其权威性。 然而,《娱乐周报》不同,它是民间产物。 表面上看似只是形式变了,实质却截然不同。 它脱离了官方体系,无需承担权威压力,偶尔出错也无妨,甚至不必为言论负责。 傻爹只看到《娱乐周报》束缚了正人君子,而朱瞻基却预见它将成为某些行为不端之人堕落的工具。 想想后世的娱乐新闻,揭露了多少表面光鲜的明星背后的问题。 若放在明朝,又会有多少人的底子经得起审视? 这简直是一柄无形的利剑,指向谁都能让他倒大霉。 当然,这柄剑不能轻率使用,用多了读者会麻木,最理想的效果是打击那些倒霉蛋。 比如李时勉这类人,毫无道理地与你作对,还无所畏惧。 对他公开曝光,让他彻底身败名裂是个办法。 但皇家日报对此不便描述得太具体,顶多简单说一句“李时勉多次在朝堂争辩,被关入诏狱” 。 要是细节过多,会让人觉得朝廷或朱瞻基阴险狡诈,反而损害形象。 这也是朱高炽不让朱瞻基详述此事的原因,以免自己沾染污点,也不详细报道反而引发争议。 不过这些都与当前的大明皇家《人民日报》无关。 当天傍晚,朱瞻基召见了张懋。 紧接着,锦衣卫全员出动,挨家挨户敲开了贫困家庭的门。 第二天清晨,应天城的街道上多了许多身穿小棉袄、背着特制挎包的孩子。 他们平均年龄在十二三岁至十五六岁之间,个子矮小,身体虚弱,面黄肌瘦,但挎包上的“皇” 字格外醒目。 “卖报啦,大明皇家日报,一文钱一份,内含朝政大事、民生地理、诗词歌赋!” “卖报啦,衍圣公孔缙弃笔从戎,誓言驱逐瓦剌蛮夷,一文钱一份!” “卖报啦,郑达新作《夜赠李柘》,一文钱一份!” 第77章 影响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街头巷尾。 这些孩子来自昨晚被锦衣卫找上门的家庭,大多不识字,甚至没有正式的名字。 在锦衣卫的安排下,他们来到报社,得知售卖报纸所得归自己所有后,迅速记住了吆喝词。 不到一小时,三百多名孩子就完成了培训。 几个读书人在酒楼门口拦住喊着“孔缙从戎” 口号的孩子,质问他消息来源及“皇家日报” 的含义。 孩子紧张地攥紧报纸,无助地看着眼前的巨人般的读书人。 这些人在他眼中宛如天上的文曲星,就连他的父母见到他们,也总是不敢直视太久。 他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注视这边的一名锦衣卫,这才稍稍松懈了些许紧张的神经。 带着些许畏惧,却又鼓起勇气将手中的报纸递出,说道: “几位文曲星老爷,这是大明皇家人民日报,每份只要一文钱,您……您要不要买一份?” “这就是报纸?” 一名读书人见到小萝卜头递来的报纸,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满脸惊喜地说道: “太子殿下前几日在江南会馆摆宴,广邀天下贤士,与会者皆是俊杰。 我不才,有幸随恩师谢鸿谢老入席,在太子殿下西南十丈处,亲耳聆听殿下提及这报纸,说是要在这两日发行,里面记录了朝政、民生、地理以及诗词歌赋之类的内容。 殿下还嘱咐我们多留意,以便将来入仕打好根基。 没曾想今日竟真的见到了实物,小友,快给我一份吧!” 小萝卜头不明白为何面前的文曲星老爷突然变得如此兴奋,但听说对方想要报纸后,立刻开心地回答道:“文曲星老爷,大明皇家人民日报,每份仅需一文钱!” “某怎会亏待你?” 听见小萝卜头张口便要钱,那读书人既羞且怒,伸出手就想直接夺过报纸, 可他刚有所动作,身旁的朋友便迅速拉住了他, 就在他满腹疑惑之际,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名锦衣卫已经站到了小萝卜头身后。 这名锦衣卫个子不高,身形也不魁梧,但怀抱一把鸳鸯双刀,神态淡然,目光微微上挑,虽未提高音量,但语气冰冷:“太孙殿下有令,大明皇家人民日报,一份一文钱,绝不赊欠!” “季叔!” 小萝卜头瞧见锦衣卫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脸上也绽放出欢喜。 他知道这位锦衣卫,正是昨日冷着脸敲开他家门的人。 听其他锦衣卫称呼他为张季,于是他也跟着喊“季叔” 。 尽管这张脸显得冷峻,他却觉得格外好看,因为正是这位“季叔”,让他穿上暖和的小棉袄,还能靠卖报纸赚些零花钱。 他不懂什么是恩,也不知何为感恩,只晓得这个冷脸大叔虽然昨日把他的父母吓得不轻,却是个好人。 “嗯!” 季叔对被称作叔叔这事不太适应,冷着脸应了一声后,便严肃地说:“好好卖报,我去监督其他人。 若有人滋事,你就大声求救,太孙殿下有令,任何人阻碍你们,均可当场制伏。” 话毕,他瞪了那几个面露惊恐的书生一眼,警告之意溢于言表,随后转身离去。 书生们无语凝噎。 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一个小孩子居然有锦衣卫护着? 刚刚想抢报的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怕地望着季叔远去的身影。 小萝卜头等季叔回去后,见几个书生额头冒汗,想起自己爹娘昨天受惊的模样,顿时没了惧意,宽慰道: “诸位先生莫怕,季叔其实很和善,只是不爱笑罢了。 太孙殿下也挺好,还送了我们衣物,暖得很呢!” 书生们默然。 锦衣卫不可怕? 不过就是不苟言笑? 这话你跟朝廷的*说说看? “哼……哈哈!” 一位书生干笑两声,再瞄了一眼那边偶尔往这边瞧的季叔,心疼地从兜里摸出几枚铜钱道: “小友,买五份《大明皇家人民日报》!” “好嘞!” 小萝卜头双眼放光地接过铜钱,谨慎地揣进怀里,接着急忙数报纸。 他其实不大会算数,五份报纸数了五次,确认与怀中铜钱数目一致后,才满心欢喜地递过去,笑道: “老爷,这是五份报纸,五文钱!” 几个书生接过报纸,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匆匆忙忙奔回酒楼。 小萝卜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的背影,正好张季望来,他立刻咧嘴一笑,低声嘀咕道: “季叔要是笑了,肯定特别好看吧?” 嘀咕完,他又想到什么,赶忙从肩袋里拿出一份报纸,高声吆喝起来: “卖报啦!十一月十七日,《衍圣公孔缙北上面圣,弃笔从戎,瓦剌未灭,誓不卸甲,明军雄壮,皇上英明》………” ……… ……… 应天城中,报童的叫卖声宛如一道流动的风景。 报纸甫一问世,便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仅仅一文钱,买不起一个馒头,却能换来一份记录朝政、地方动态、民生百态及名家文章的报纸,对那些囊中羞涩的学子而言,无疑是欣喜之事。 虽有人轻视这低价报纸,但当他们听完他人议论国策而自己却懵懂无知时,便立刻坐不住了,悄然也去购买一份。 “诸位,这份报纸实属难得,朝廷大事、地理民生、名家撰述,皆具,仅需一文钱,堪称我辈之福!” “兄台所言极是,据说此报由太子亲督,旨在让读书人早知朝政与地方事务,日后为官也好造福百姓,太子此举确显仁爱。” “小哥,请再给我一份报纸,我要送给不在应天的好友,如此盛事不可让他错过。” “我也要一份,刚好有个朋友在外地。” “好,那就两份,我有两个朋友!” …… 不过片刻,满街的报童就被人群团团围住。 应天乃一国之都,文化底蕴深厚,人口逾千万,其中至少三成是读书人、官员或富商。 这些人大多识字,见报纸热销,自然好奇。 更何况只是一文钱,实在不值一提,众人更不会吝惜。 当然,也有些人不安分,想制造麻烦。 毕竟报纸热卖,就意味着有利可图。 应天这样大的城市,有君子亦有*。 这些人向来没有底线,平日无所事事,专以欺凌弱小为乐,如今眼见报童获利,怎能按捺住贪念? 即便这些无赖恶徒刚想对那些瘦弱少年下手,立刻就会察觉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出了一个佩带鸳鸯双刀的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从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卖报少年背后,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弥漫开来。 屡试不爽之后,不少混混被投入诏狱,竟使得应天的秩序大为改善,犯罪率直线下滑。 而一些精明的无赖甚至见到挂着“皇” 字背包的少年转身便逃。 他们深知,从此之后,这片土地上又多了一类他们无法招惹的存在。 毕竟,在应天,锦衣卫遍地都是,说不定你身边的兄弟就是他们的耳目。 如此一来,卖报少年们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一些聪慧的少年也开始大胆起来。 开始刻意前往读书人聚集之处,尤其是那些青楼酒馆门前。 这类地方聚集了最多的文人,官员富商也常在此流连。 对这些少年来说,以往这里是绝不敢涉足之地。 因为这里的任何人,只要稍有触碰,对他们来说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家中父母平日里反复叮嘱,这些地方只有文曲星老爷能去,怕他们冲撞了神灵,禁止接近。 可如今,他们忽然发现,这些所谓的文曲星老爷,似乎也没父母说的那么可怕,他们也惧怕某些人。 就是那些敲开他们家门、让他们穿上保暖棉袄的严肃大叔。 有了这些大叔的庇护,那些昔日对少年冷嘲热讽的文人,如今也会笑着称呼他们为小郎君或小娃娃。 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目中无人,好像脸上只有两个鼻孔一般。 不少买到报纸的文人或商人,拿到报纸后都会迫不及待地当场阅读。 有些人则边走边读,越读越入迷,最后停下脚步。 当然,文人或富裕阶层最爱去的地方无疑是烟花之地。 此时的时间,放在后世大约是清晨*点的模样。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吆喝在这些繁华场所回荡,不少沉睡中的学者或达官显贵猛然惊醒。 匆忙间,有人衣衫未整便从楼宇中奔出,还有人在奔跑的同时套上衣物。 出来后才发现,原来是几个小个子的孩子扯着嗓门叫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正要开口抱怨时,却听见周围许多人正在议论大明皇家人民日报的事,再定睛一看,正是那几个孩子在嚷嚷的内容。 得知这份报纸的由来后,众人都顾不上计较被打扰之事。 赶紧掏出怀中仅剩的几枚铜钱,急切地购买了一份。 报童一次携带的报纸数量有限,大约百份左右,太多的话,他们既不好拿,挎包也盛不下,拿在手上还容易损坏或沾染灰尘。 原本这是朱瞻基为了这些孩子考虑周全的结果。 然而,烟花之地向来是文人雅士喜爱逗留之处,随便一家青楼,每晚至少都有二三十人留宿。 一条巷子里更是聚集数百人,如此一来,几个大胆前来的报童刚吆喝完,手中的报纸就被一抢而空。 看着满满一兜的铜板,孩子们乐得合不拢嘴,按照太孙殿下制定的规矩,这些钱全归他们所有。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铜板,这笔钱足够买多少个大饼啊。 但抬头一看,更多文曲星一样的读书人正朝他们走来,孩子们顿时眉头紧锁, 这些读书人一人就是一个铜板,两人就能换一个大饼,这么多,他们岂不是要吃穷了? 第78章 陌上归人待旧人 想到这,他们仿佛看见那些书生流出口水的模样。 可偏偏挎包里的报纸已经售罄。 “什么?你这里也没有了吗?” 晚到的一些人连续询问几个报童,得知报纸已售完后,不禁捶胸顿足: “唉,都怪银川姑娘,非要纠缠不清,不然我怎么会错过?” “郑老不愧是我们淮西的儒学大师,《夜赠李柘》这首诗写得太好了,你看这两句‘秦淮人家酒欲浓,云泼月色登枝头。 我与繁花千千树,陌上归人待旧人。 ’好诗,真好诗!” 街边的一家青楼门口,买到报纸的人们当场打开阅读,读到精彩之处,便高声朗读出来。 周围还有一些未能购得报纸的人,听见那人朗读,心中越发瘙痒难耐。 偏偏此人读诗只挑头尾,不读中间完整内容,让人听得直想冲上去抢过报纸才能平息心中的愤懑。 这里买报之人并非单一喜好,有人醉心于诗词歌赋,有人关心朝廷大事,也有人热衷于民生地理。 看到读诗吸引了众多目光,立刻有人高声说道: “你们看看头版时政,第一条,五十九代衍圣公孔缙,十七日北上面见圣上,竟然弃文从武,此事真假如何?” 衍圣公的名字在士林间影响深远,众人一听此言,纷纷围拢过来。 一位中年男子仔细看过报纸后点头说道: “应当不假,这份报纸本由太子殿下创办,其内容自是可信。 再看第二段,皇上因衍圣公的言行深受感动,特降旨意:只要衍圣公在战场杀一蛮夷,便可官升一级;若能斩杀十四人,则可获世袭罔替的公爵之位,皇上仁爱,衍圣公日后或许将一门两公爵了,这是我儒家前所未有的盛事啊!” “唉,我常听人讲,皇上厌恶文人,偏爱武功,今日看来是我们误解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皇上对我们这些读书人关怀备至,衍圣公更不必说,古有班超、班定远弃笔从戎,封侯万里,今衍圣公北上千里,杀敌封公,也不逊于汉时班定远啊!” “此言极是!皇上尚武并非毫无缘由,宋朝的教训历历在目,我们读书人肩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如今蛮夷侵扰边关,我等怎能安然无事?衍圣公弃笔从戎,实为我们读书人的典范,谁说只有武人才能上阵杀敌?我们读书人难道只能舞文弄墨?诸位兄长,男子功名当在沙场取得,我已决定,明日便北上,不灭蛮夷,誓不卸甲!” “说得真好,男子功名当在战马之上获得,这才是我大明的好男儿!兄台,陈某愿与你并肩同行!” “大明威武,明军威武,皇上威武,衍圣公威武!诸位兄长,衍圣公都能弃笔从戎,我们这些读书人怎能让衍圣公独享荣耀?” 7017k ------------ 报纸的畅销程度让朱瞻基感到意外。 短短一天内,三十多万份报纸便销售一空。 此外,他还特意吩咐报社多印制了一些刊物。 与此同时,民间掀起的参军热潮,也让朱瞻基感到意外。 不知是谁首先发起了“学孔缙” 的风潮。 这让朱瞻基意识到,他对这个时代孔家这位衍圣公在读书人心中的威望还是低估了。 孔缙放下笔杆投身军旅,一时间,应天几乎有上千名读书人开始召集朋友,准备北上参军。 而他的爷爷也因此一夜之间改变了长期以来在读书人眼中穷兵黩武、冷酷残暴的形象。 听到这个消息,朱瞻基既哭又笑。 特别是得知一些读书人居然认为之前误解了皇帝,捶胸顿足痛哭,高呼皇帝仁慈时,他更加哭笑不得。 朱瞻基不知道当这些消息传到他爷爷耳中时,爷爷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的爷爷从未掩饰自己的登基过程,也从未否认建文帝的存在。 甚至他自己也常常用这件事来调侃自己。 就像形容自己的傻父亲一样,他也经常调侃自家出身,却出了个大圣人,像是阴沟里跳出了个棉花团。 现在这件事,朱瞻基觉得比朱家出了个傻父亲还要令人啼笑皆非。 毕竟他爷爷杀的读书人快赶上太爷爷朱元璋了。 前一刻还在图谋篡位的阴沟里,下一刻就成了读书人嘴里的洁白棉花球。 这些人不但没骂他,反而开始赞美起他? 突如其来的转变,估计朱棣都会惊呆了吧? 这明明是用来坑害孔家的计策,如今却成了他仁慈的借口? 朱瞻基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他爷爷这辈子怕是头一次被读书人称为仁慈吧? 仁慈? 要是让孔缙听到这话,估计一张老脸都要气成煤炭色。 “你这孩子,说不清你是损我,还是夸我!” 朱高炽自然也在留意报纸发行后的影响。 他也听说了爷爷在民间读书人口中的形象转变。 还有那些嚷嚷着要北上的读书人,这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把报纸当作一个让读书人提前了解朝廷政策的工具,将来做了官,也能学到治理百姓的方法。 没想到这些人听到孔缙放下书本去当兵的消息后,竟积极响应。 朱瞻基在报纸上登载有关孔缙的事迹,也只是瞥了一眼。 他原以为朱瞻基这样做是为了减少朱棣强制孔缙参军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谁料到结果虽然相同,只是路径不同,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些读书人竟然开始称赞自家老爷子仁慈? 如果这样的行为也算仁慈,那世间恐怕再无暴虐之人了吧? 朱瞻基听父亲说完,笑着说道:“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的啊!” “哪里好?我看也就是你爷爷觉得好,他还落了个好名声呢!”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表情复杂,又有些迟疑地说:“还有啊,那些读书人往北方去的事儿,你一定要让人拦住。 一帮连东西都扛不动,连鸡都不会杀的读书人,到了战场上能有什么作为?这不是白白给敌人送人头吗?” “没事!” 朱瞻基摇头,不同意父亲的说法,说: “这些读书人大概就是一时冲动罢了,真正北上去的人肯定不多。 到时候我会派人保护他们前往。” “再说,你说的那种去了战场就送死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些读书人是来支持爷爷北伐的,你觉得爷爷会真的让他们上战场吗?指不定还会把他们当成珍宝般呵护呢,支持爷爷北伐的读书人可是太少了。” 谷緧 “再者,这些怀着热血的读书人,就算经历些战场上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历练,将来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老朱家培养出几个能文能武的将领呢!” “胡言乱语!满嘴胡言!” 朱高炽依旧认为让这些读书人北上不妥,他觉得这些人以后都是国家的支柱,好好栽培,都是治理国家的栋梁之材。 怎么到了儿子嘴里就变成了能征善战的儒将了? 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朱瞻基,总不能说不让读书人支持皇帝吧? 朱瞻基见父亲无话可说,便笑道:“爹,第一份报纸已经有了模板,后面的内容就由您自己决定吧,我最多也就是管管朝廷的政策而已。” “至于其他方面,比如民生、地方事务,以及诗词歌赋之类的,都得您亲自操心才行!” “我知道!” 朱高炽心中正琢磨着读书人北上的问题,想找个法子劝劝他们。 毕竟这些人初衷都不错,怀揣着报国之心,若日后入仕,只要不忘初心,即便无甚政绩,也不至于成为祸患。 听罢儿子的话,他只是随口答应一声。 朱瞻基见状并未在意,接着说道:“再者,报社的事儿我看还得再完善一下。 首先是各部门分工和人手配置,不能全靠您一个人盯着。” “你是说?” 朱高炽听见儿子提及报社的事,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他对报纸事务颇为关注,尤其是认识到报纸对读书人的影响后,更是放在心上。 但报社是他儿子提出的概念,他对其中的门道所知有限,因此对儿子的意见格外重视。 朱瞻基瞄了眼老爹,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报社架构太松散,这不仅不利于管理,还会导致职责模糊,甚至文章来源都不够稳定。 这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我打算重新规划人员结构。 设立一名总编,由您亲自担纲,统领全局。 其余按版块设置主编一人、副主编两人,每位主编或副主编手下配备三至四名责编。” “责编的主要工作是初审稿件,筛除无价值的内容,将合格稿件送交主编;主编负责复审,挑选优质稿件后再呈给您,由您最终定稿,决定哪些内容刊登。” “这样一来,不仅能帮您分担压力,还能更快找到合适的稿件。” “至于供稿问题,您也需要安排专人撰写文章。 咱们家不缺钱,可以给他们补贴,让他们去各地寻找灵感,只要每月按时交出合格稿件即可。” 朱高炽听完儿子的话陷入沉思,权衡利弊之后缓缓点头道:“主编、副主编及责编的安排很妥当,稿件层层筛选后送到我这儿的自然都是精品。 不过……” 提起此事,朱高炽略作沉思,眉宇间微露不悦:“这般特意安排人撰写文章,此议欠妥。 文章讲究灵机妙得,一味追求数量难免损及品质!” 朱瞻基听罢摇头道:“质量无须担忧,这等角色我唤作记者,即记录实事之人。 他们所撰之文多为旅途见闻,例如赴民间考察,查验官员施政成效,了解民情民意,譬如上次我叫你派人暗访百姓之事,其文无需辞藻华丽,但求言辞通顺、事理明晰足矣。” “记者……这称呼倒是贴切得很。” 朱高炽得知并非吟诗作赋之辈,便颔首应允。 朱瞻基笑道:“其余事宜皆无大碍,报社主笔副编与记者诸事,全权交付于爹便是。” 朱高炽闻言不禁笑骂:“尽知寻我这老父麻烦!” “能者多劳耳!” 朱瞻基笑嘻嘻地拍了个马屁。 第79章 周忱 忽而,朱瞻基想起一事,遂笑着说道:“爹,前几日,我叫张懋替您寻觅的犬已找到,乃是一只小白犬,据说来自奴儿干都司以北,颇为稀奇,模样亦十分乖巧,不知您何时想让我送至府上?” “狗么?” 朱高炽闻言愣了一下,这才忆起确曾嘱咐儿子为自己觅得一只犬。 然他不过随意一提,并未在意,如今听说真的寻到了,不禁啼笑皆非:“你怎生真给我寻来一头?你看我此刻像有余暇养狗的模样否?” “无妨,您若无暇,可效仿娘亲,命两个小太监照料便是。” 朱瞻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连猫主子都有两个俏丽宫女侍奉,这狗断不能低了身份。 朱高炽思忖片刻,点头道:“宫中多的是太监宫女,安排两个服侍犬儿自是无碍,你自行定夺便是,何时送来皆可,哦,对了!” 朱高炽顿了顿,又问:“我听宫女提及,你上次播撒于暖棚中的种子已然抽芽,我过去瞧过,绿意盎然,此法确属良策,如若推广开来,百姓冬季亦能种植些许粮食,如此一年便可收获两茬,产量堪称翻倍。” 这段文字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农业生产的故事。 朱瞻基的父亲朱高炽打算利用温室大棚种植粮食作物,但朱瞻基认为这并不划算,因为粮食不像蔬菜那样容易腐坏且能卖高价,而温室大棚的成本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过于高昂。 尽管如此,父子二人还是来到了温室大棚查看情况。 朱高炽对刚长出来的幼苗表现出浓厚兴趣,而朱瞻基则耐心地解释了黄瓜等作物从播种到结果需要的时间。 整个场景生动展现了古代农业技术的应用以及父子间的互动。 “你这孩子,可得留点神,这些幼苗珍贵得很!” 朱高炽瞧见朱瞻基一把抓起一株苗来回摇晃,心痛得不行,赶忙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折腾,并略带责备地说:“都七八十个日子了,虽说确实时间长了些,不过一月能尝到黄瓜也是美事一件。 外面的黄瓜现在值五两银子一根呢,要是这样,我们家往后就能白吃啦!” “您高兴就好!” 朱瞻基笑着回应。 …… 次日清晨,关于报纸的话题仍在扩散,第二期报纸如期而至。 经过首次的轰动,第二期的内容显得相对平和。 主要集中在时政方面,朱瞻基只准许刊载几则朝廷赈灾的消息。 随着天气转冷,近来大明北方不时传出雪灾的消息。 这类事件都是当务之急,毕竟一旦遭遇雪灾,轻则毁屋,重则掩埋人命。 好在这年冬天户部资金充足,有纪纲打下的基础,加上售卖玻璃所得收益,最近羊毛贸易也开始获利。 可谓自大明立国以来,户部今年冬天过得最为舒坦。 因此,面对各地请求赈灾的奏章,只要问题不是特别严重,朱瞻基都会予以批准。 同时,大批监察御史被派往各地。 这些人的职责是公开监督赈灾事务,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背地里,朱高炽那边的记者队伍也已集结完毕,在简单培训后,朱瞻基便让他们随赈灾事务奔赴各地,暗*间,核实赈灾工作的实际情况。 乾清宫内。 朱瞻基正忙着处理当日公务。 “殿下,如今因暖房修建,应天府的难民数量大幅下降,虽仍有外地难民涌入,但问题已不大。” 杨士奇呈上处理完毕的一份奏折。 朱瞻基随意翻阅一番,沉思片刻后问杨士奇:“近来各地雪灾频发,朝廷虽已派人赈灾,监察御史也派出不少,但他们只盯着赈灾款项,难免有人隐瞒灾情。 我想派一位钦差大臣统筹全局,巡视各地,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杨士奇稍作惊讶,随即点头道:“不知殿下打算派谁前去?” 皇帝派遣钦差巡视全国并非罕见之事,每年朝廷都会指派几位官员前往不同地区考察实情。 然而,钦差的人选至关重要,不仅要求为京官,且职位需在三品以上。 朱瞻基略作沉思,脑海中早已浮现一个人选——顾佐,正是他父亲之前提及的应天府尹。 据其父所述,此人为人可靠,且近年来颇受好评。 朱瞻基亦有意提拔几位亲信,经过查阅顾佐的相关档案后,确认此人确有潜力。 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些信息未必全面。 借此次巡查雪灾的机会,正好能深入了解顾佐的能力。 同时,他还部署了一些秘密调查员分散至各地,收集一手情报。 一旦将这些资料与顾佐所见所闻对照分析,便能更准确地判断其是否适合重任。 想到此处,朱瞻基转向杨士奇问道:“你觉得顾佐这个人怎么样?” “顾佐啊……” 杨士奇稍加思索后点头称道,“他清正廉洁,深受百姓爱戴,现居要职,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很匹配。” 听罢,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就派他去吧。 我待会儿会写奏章呈报给皇祖父,重点检查受灾严重的区域,同时也走访其他未受灾地区,防止有人虚报或隐瞒灾情。” “遵命!” 杨士奇刚答应完,又犹豫片刻,再次行礼道:“太孙殿下,说到顾佐大人,臣这儿刚好有他昨日递交的一份奏折。” 说完,他迅速从桌上取来折子递给朱瞻基。 待朱瞻基展开细读,杨士奇补充道:“这件事还跟新近问世的报纸有关。 自从报纸发行以来,太孙殿下调遣的锦衣卫使应天秩序显着改善,顾佐出于好奇外出巡查时,在几个平民区意外发现多处房屋损毁。” 朱瞻基眉头微蹙,追问:“具体有多少房子倒塌?有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京城乃天下之根本,每一件关乎民生的小事,皆需谨慎对待。 即便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也可能引发巨大的波澜。 前些时日,难民潮涌入此地,已是令人头疼。 朱瞻基费尽心力才妥善安置了他们,可不曾想,接踵而至的是连片房屋坍塌的事件。 若仅是一两处倒也罢了,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意外难以避免。 然而,杨士奇话中之意显然并非如此。 “目前已有七八十间房屋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大部分不过是围墙或屋檐之类,因年久失修,加之近期应天连续降雪与狂风,致使其倒塌;而严重受损的也有三十几间,伤亡人数接近五十。” 稍作停顿后,杨士奇续道:“经顾府尹调查,平民居住区仍存大量类似状况的建筑,一旦遭遇强风大雪,后果不堪设想。” 朱瞻基听罢眉头微蹙,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 应天府历经岁月洗礼,留存诸多古旧宅邸。 尤其平民聚居之地,长期被忽视。 偶发几起房屋垮塌,往往无人过问,即便有人因此丧生,也多是草草埋葬了事。 毕竟,平民区住的尽是贫苦之人,既无利益可图,又缺乏影响力。 能在这一时代替他们发声的官员,实属罕见。 从杨士奇的表情来看,哪怕是他这样的人,若非朱瞻基提及顾佐的名字,恐怕也不会主动关注这件事。 毕竟眼下,饿死的难民比比皆是,雪灾频发,房屋坍塌屡见不鲜。 至于其他官员,则更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早已习以为常。 思索片刻,朱瞻基嘱咐道:“今后但凡涉及百姓安危之事,无论大小,均须优先处理。” 杨士奇听闻此言,顿时警觉起来,明白这是朱瞻基对他提出的警告,遂立即表态:“臣领命!” “嗯。” 瞧见杨士奇的态度,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继而说道:“另外,让顾佐着手启动钦差事务,并从应天开始清查此类房屋的数量及各街道巷弄的通行状况,将数据详细记录,整理成文呈报。” 杨士奇正欲领命,朱瞻基却又加了一句:“对了,杨士奇,你亲自去把工部左侍郎周忱请来,我有任务交给他。” “遵旨!” 杨士奇听见朱瞻基吩咐他亲自去召周忱前来,心中不禁暗自苦笑。 这位太孙殿下虽未直言,却已用最温和的方式点醒了他。 让一位内阁大学士去做寻常差事,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根本。 细思之下,杨士奇亦觉此事自己确有失察之处。 稍作沉吟,他便恭敬地行礼道:“臣杨士奇,谨遵太孙殿下教诲。” “嗯,去罢。” 朱瞻基应得轻描淡写,转而埋首处理事务。 周忱闻讯即刻赶来,虽对杨士奇亲自召见感到诧异,但依旧毕恭毕敬地向朱瞻基请安。 朱瞻基抬眼瞧着他那身新制的绯色官服,语气含笑说道:“这颜色衬你,比从前更添几分气度。” 周忱听罢连忙称谢,言辞间满是感激。 由五品升至三品,不仅是职位上的跃升,更是身份与地位的显着变化。 这身新衣不仅彰显了他的成就,更承载着太孙殿下的厚望。 如果非要以一句来概括绯衣与青衫的不同,或许就是“气质上的高下立判” 吧? 几句简单的客套之后,朱瞻基借着给周忱赐茶的机会,稍作寒暄,加深彼此间的情谊,随后便直入主题:“近来在工部,还习惯否?” 周忱听闻询问,急忙笑着回道:“多谢太孙殿下挂念,一切都挺顺利。 黄尚书对我多有提携,同僚之间也没有刁难,我的指令他们都能及时执行,各类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朱瞻基听罢点点头,对周忱能在工部迅速站稳脚跟感到满意。 不过这中间离不开朱瞻基暗中支持。 即便如此,工部虽位阶不高,却是六部之一,黄福的能力不容小觑。 若无真才实学,哪怕朱瞻基替周忱撑腰,他也难以如此快速地融入其中,更有可能被黄福利用。 然而周忱此言显然表明,他已经掌控了工部的核心权力。 所谓一应事务处理妥当,分明是在向朱瞻基暗示:您交给他的任务已完成,今后若有事需要安排,尽可交付于他。 第80章 拆迁 朱瞻基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于是笑了笑,命小鼻涕将刚挑出的几份折子递给周忱,接着说道:“这几份折子涉及近期应天诸多琐事,既有应天府尹顾佐呈报的平民区房屋坍塌案,也有道路阻塞、刑部案件等杂项,你先过目。” “遵命。” 周忱领命坐下,拿起一份折子仔细阅读。 朱瞻基见状,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悠然饮了一口。 这些折子是他从众多奏章中筛选而出的,内容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某巷房屋倾倒堵路,或雨季某处积水之类,甚至还有些是刑部正在审理的案件。 总之,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有些连上报的资格都没有。 时间跨度不一,但无一例外都与平民区有关。 朱瞻基让人整理出来后,逐一粗略浏览了一遍。 周忱缓缓合上那些折子,时间并不算长。 当他将最后一页折子翻过,抬起头时,眼中带着几分沉思,将折子轻轻合拢,再毕恭毕敬地递给朱瞻基。 随后,他开口询问: “太孙殿下是要着手处理这些问题吗?” 这话说得虽是多余,却也必要。 朱瞻基点头回应,接着说道: “应天乃天子脚下,都城之地,是大明的脸面。 每年都有各国使者、外邦商贾前来,然而在那些我们平常难以察觉之处,依旧隐藏着不少问题。” 稍作停顿,朱瞻基手指轻叩桌面上刚被周忱翻阅过的折子,继续说道: “就像这些折子里提到的,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场大雪狂风就能让房屋倒塌、人命尽失;道路常年被车马践踏,一下雨便满是积水。 还有这些……” 朱瞻基随手取过一份刑部的折子,语气平静却沉重,“这是从今年一月至今,刑部所有案件的汇总。 除去各地的小案件,仅应天城里就发生了百余起命案,其中至少有一百零二起发生在平民区。” “而在这些平民区发生的案件中,除了二十件因证据确凿而成功抓捕凶手之外,其余的要么始终未能查明,成了悬案,要么潦草结案,整套程序根本经不起推敲。” 谷坁 周忱听后陷入沉思。 他曾长期任职刑部,担任员外郎十年之久,对朱瞻基所提及的问题早已了然于心。 他刚才仔细看过那些折子,无一例外,全是那种难以深入调查的案子。 平民区本就鱼龙混杂,地痞流氓、*、无户籍者、老年乞丐,甚至一些逃亡的重犯都混迹其中,这种情况并不稀奇。 正因为环境复杂,许多线索无法深入追踪。 或许你正在追查的某个罪犯,其实是某位权贵豢养的爪牙。 这样的事情往往牵连甚广,即便有足够的证据,也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这话并非虚言。 有经验的人都明白,这类隐性规则无处不在。 大多数人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态度,能避则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直接敷衍过去。 这才是这些案件经不起推敲的根本原因。 至于那些已经结案的案件,更无人在意。 毕竟,每天死个把人,只要不是达官显贵,很少有人会特别关注。 时间一长,这类事情渐渐成了规矩。 平民区发生的案件,只要不是铁证如山、无法*的,都会尽快结案了事。 想到这里,周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犹豫。 他觉得眼前的太孙朱瞻基,并非是那种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的人。 但朱瞻基的性格他又摸不准。 思索片刻后,周忱试探着问:“太孙殿下之意是?” “嗯,我是说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朱瞻基答道,瞥了眼皱眉的周忱,笑了笑接着说,“不过,这些案子我是没打算重新调查的。 这次找你来,是想用别的办法处理此事。” 案子是绝不可能再查了。 朱瞻基虽大致看过这些案件,即便知道其中的隐情,如今也无法追究。 一则时间太久,很多案件早已结案,证据也随时间湮灭。 此时若再查,即便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恐怕也难以还原*。 毕竟现实不是影视剧,也非侦探小说,随便一个案子,有了证据就能轻易查明*。 这根本不是办案,只是主角光环作祟罢了。 听朱瞻基这么讲,周忱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不用查案就好。 虽然他曾是刑部员外郎,但这方面并不擅长,而且他也清楚,这些案子根本查不出所以然。 若真被安排去查案,那几乎等于放弃做别的事了。 朱瞻基没有立刻看周忱,停顿了一下才说:“你在工部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温室的事由工部负责,玻璃更是你亲自督造的,应该对这两样东西有些了解了吧?你觉得水泥和玻璃如何?” 话音刚落,周忱再度陷入深思。 水泥与玻璃他自然明白,这两物的奇妙之处他这些日子亲眼见识过。 其一能让松散的沙子直接凝结成石般坚硬之物。 其二更以沙子烧制,却透明如水晶。 两者相合,所造温室更是令人惊叹,不少早期建成的温室里播下的种子,已有发芽的迹象。 他还特意去看过,发现这些幼苗与寻常时节长出的毫无差别。 相较之下,火炕、温泉之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段文字讲述了周忱对玻璃和水泥的研究成果。 朱瞻基曾亲自演示过将玻璃制成镜子的方法,这让周忱对这两种材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深入研究。 他知道朱瞻基最初的目的是开发出更有价值的东西,而非简单的玻璃镜或温室。 因此,在回答朱瞻基关于这两种材料的问题时,周忱表现得非常谨慎。 他详细解释了水泥的特点及其在建筑中的应用价值,认为它将成为大明未来建设的重要基础。 同时,他也承认自己对玻璃了解有限,但建议结合水泥使用可以提升建筑美感。 朱瞻基听后表示认可,并决定交给周忱一项任务。 整个对话体现了周忱的专业性和对新技术的理解,同时也展现了朱瞻基作为领导者的远见卓识。 朱瞻基轻轻摆手,让他坐下后,略作沉思才开口:“我计划拆除应天城内所有平民区的旧屋,再用混凝土为他们重建家园。 这样不仅能稳固地基,混凝土的坚固程度也足以抵御风雨等突*况,你觉得怎么样?” “全拆掉平民区的房屋?” 周忱听罢,不自觉地蹙眉,看向朱瞻基问道:“殿下是要用混凝土为整座应天城的百姓建房?” 朱瞻基点头回应,那些平民区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不仅环境恶劣,还难以管理。 但如果全部拆掉,改建成类似现代的小区,不但便于管理,还能消除大量危险建筑,同时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确实利大于弊。 “太孙殿下,仅凭应天平民的数量,这事恐怕不容易做到啊。” 周忱摇头,神情间带着几分难色。 混凝土虽好,但也有成本,而应天的平民数目众多,若每家每户都拆了重建,别说是否有足够空间,单是资金投入就极为庞大,恐怕得花上几千万两银子才能见效。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过复杂,绝非易事。 朱瞻基听出周忱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意图,于是说道:“并非一次性全部拆除建设,而是先挑选一处危房最集中的区域作为试点,遇到问题也好及时调整。 若可行,再逐步推广,在未来一两年内彻底解决之前提到的那些难题。” 周忱闻言顿时有所领悟,点头笑道:“如此倒是我鲁莽了。” 见周忱理解了,朱瞻基也笑了,挥手示意他无需介怀,随后从桌上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刚画好的图纸交给身旁的小鼻涕,让他递交给周忱,并说道: “你看看这张图,这是我特意为混凝土结构设计的楼房样式。 这种楼共有六层,每层能建三到四套住房,一套供一家居住。 由于楼与楼之间用楼梯相连,所以我将其命名为楼房……” 这些图纸是朱瞻基即兴绘制的,谈不上专业,甚至有些粗糙,但结合他的解说,还是能够大致明白其中的设计思路。 这些东西,实则是他借鉴了后世的小区住宅样式,加以调整转化而成。 大明的建筑规制并未限定房屋的层数,仅对房屋间的数量和梁架的数量有所约束,至于层数,则可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这就为多层建筑提供了可能性。 再加上水泥的应用,以及大明发达的冶铁技术,制作钢筋并非难事,这样一来,修建高层建筑的最后一道阻碍也被克服。 思索之后,朱瞻基决定直接沿用后世的楼房设计。 一方面能够解决眼下应天府众多危房的问题;另一方面集中建设小区,未来管理起来也更便捷,完全可以每个小区派驻几名捕快长期驻守。 周忱见到这张图与图纸上的淡淡墨痕,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东西大约是这位太孙殿下才想到的新主意。 听朱瞻基解说,并查看他递来的图纸,周忱双目一亮,说道:“太孙殿下巧思非凡,此楼看似简易,若建成,一层六层高,每层四户,便是二十四户,若每户四人计,一栋楼可容纳近百人,如若成片建造,三四十栋楼便能轻松管理三四千人!” “且若以水泥建楼,人力充足的话,不过月余便能完工!” 朱瞻基听见周忱提及一个月内造好一栋六层楼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谷塛 一个月建一栋六层楼,这岂不是要搞什么超级工程? 但转念一想,他也明白周忱话中的深意。 只要人手够,一个多月造好六层高楼,没有内部装饰倒也不是不可行。 虽然外表可能略显粗糙,但对于那些连避风挡雨都困难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了。 第81章 成立公司 然而这里是应天,朱瞻基当然不会真的这样做,必要的装修还是要有的,至少在外表上不能破坏市容。 不过装修的事讲起来复杂,朱瞻基决定先建一个样板楼,再依样复制。 这样建成的房子会显得更为整齐、美观。 未来若有合适的机会,他甚至认为可以将应天打造成一座半现代的城市。 当然,这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具体实施还需要很长时间,以及诸多专业人士参与规划。 若只凭他一人之力,纵使耗尽毕生精力,也未必能达成目标。 然而目前先行迁移部分物品,并无不可。 想到这里,朱瞻基身形略显挺拔,说道:“除却建造此物,应天的道路我也认为需要调整。” “太孙殿下所指为何?” 周忱听闻此言,心中满是疑惑,不知朱瞻基提及的调整具体为何意,只能带着疑问的目光望向朱瞻基。 朱瞻基解释道:“如今应天的道路多由砖石铺设,砖石易松散、碎裂,加之马车频繁碾压,路面常留车辙。” “既然水泥可替代砖石,何不直接以水泥修筑道路?如此定能让路面更为平坦且经久耐用。” 朱瞻基提到的问题,实则也是顾佐先前提出的问题之一。 这个时代诸多城市的道路多为砖石或石板,用于建城尚可,但用于铺路却不甚理想。 尤其是马车通行频繁之处,砖石非整块结构,一旦受压便易下沉,若缺乏及时维护,必会出现深坑。 特别是城门口等区域,马车与牛车并行,地面若稍有松动,便可能形成巨大凹陷。 逢雨季,则不仅积水成患,还常导致车辆陷入,阻塞交通。 此类琐事虽非大事,却年复一年困扰百姓,户部每年拨付工部用于修缮道路的资金数目庞大,遇特殊情况,单年度修路费用达数百万亦属平常。 故而,水泥问世之后,朱瞻基首想到的便是修路。 要富强,先修路! 先将应天的道路改造,树立典范,再逐步向外扩展,只要资金充足,朱瞻基便不会终止修路计划。 周忱听罢朱瞻基之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用水泥修路,这主意他从未想过。 尽管他接触水泥已有时日,但更多考虑的是修筑城墙和房屋。 可听了朱瞻基的话后,他不禁细细思索起来。 周忱深知水泥的成本优势,比砖石更为低廉,制作起来也不复杂。 尤其在施工中掺入更多沙石,成本进一步削减。 而且水泥一旦硬化,便能形成坚固的整体,若整座应天城的道路皆为整块石材铺设…… 周忱光是想象,就能预见诸多便利。 “殿下英明!” 念头至此,周忱立刻上前拍了个马屁,接着说道:“殿下,臣以为此举不仅于此,更应全面推广,尤其是官道建设。 如若以水泥浇筑,往来将更便捷、迅速,且年年可省去疏通费用。” 朱瞻基听罢,略显诧异地看了眼周忱。 不得不说,此人思维确实敏捷。 自己才提了个头,他已规划出后续布局。 …… 用水泥修筑官道? 这当然在朱瞻基的考量之内。 但凡事讲究循序渐进。 修路首要是培养熟练操作水泥的工匠,以及具备桥梁建筑能力的技术人员,这是重中之重。 缺乏这些专业力量,即便路修好,也会隐患频出。 单是地形勘测与线路设计,便是复杂的学问。 没有成熟团队,即便想动工也举步维艰,完工后也可能状况百出。 这不是朱瞻基希望看到的结果。 因此他心中早有定计,一切从易入手,逐步推进,待技术成熟再全面铺开,而非贸然行动。 想到这儿,朱瞻基笑了笑:“此事无需着急,官道之事等应天事务处理妥当后再议,不过有一项工作眼下必须着手。” 周忱听后略有失落,这位殿下总是如此“不急” 。 上次那个望远镜让他费尽心思却百思不得其解,但那位太孙殿下自那以后却仿佛将此事抛诸脑后,未曾提及半个字。 他多次想要发问,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至今日,仍不知这位太孙殿下是否还记得这个望远镜。 此刻听闻太孙殿下说“不急”,他不禁觉得自己如同俗话所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然而当他听完后面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立刻转向朱瞻基,恭敬地说道:“请太孙殿下示下!” “嗯,这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非易事。” 朱瞻基点头沉思片刻,接着说道:“如今工部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你操持,我打算对工部做一些调整,先听听你的意见。” “调整?” 周忱听罢,心中微微一怔,随之屏住呼吸。 自古以来,改革并非小事,商鞅变法与王安石的新政便是前车之鉴。 前者虽变法成功,却落得自食其果;后者虽无性命之虞,却终生郁郁寡欢。 因此,当朱瞻基提及改革时,周忱内心忐忑不安。 他担心这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孙殿下,又会推出什么惊世之举。 想到这里,他对朱瞻基的言辞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朱瞻基并未察觉周忱的心思,即便知道也毫不在意。 变法也好,改革也罢,只要坚持统一思想、集中力量打击少数派的原则,就不会出太大差错。 瞥见周忱满脸纠结的模样,朱瞻基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是想在工部下设一个新的机构,或者叫它公司。” 得知只是增设新部门,周忱心里稍感宽慰。 只要不是全面改革工部,问题就不大。 增加新部门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好事,毕竟这意味着新的职位空缺。 不过他又忍不住疑惑起来:“公司?” 这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虽然以司为后缀的部门在明朝并不罕见,但更多出现在军队或地方上。 单单提及“公司” 二字,他身为进士出身,也称得上阅尽世事了。 在孔子的《大同》与《列传》里,早已有了这个词的释义: “公者,聚多人之财;司者,运使之意。” 庄子亦曾言:“聚小成大,合散为公,此乃公司之理。” 但他对眼前这位太孙殿下有所了解,总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谷顲 见朱瞻基笑意盈盈,周忱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太孙殿下,敢问‘公司’二字如何解?” “公司呢!” 朱瞻基略一思索,脑海中闪过一句古语,便道:“公司者,集数十商人之资共营,出则协力齐心,归则分利均享,其格局宏大且紧密相连。” 此话出自清代魏源《筹海篇四》,原是用来描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 他认为用这话向周忱解释自己计划成立的公司,倒也贴切。 周忱听罢,皱眉沉思,朱瞻基笑着继续说道: “我要在工部设立的这家企业,是由皇室与工部共同创办,名曰‘大明第一建筑集团公司’,一为承担朝廷各类建筑工程,二可处理民间与建设相关事务。” “公司虽在外*运作,但名义上隶属工部,受工部监督,提供技术和工匠,皇室出资却不参与具体管理,公司自行承担收益与亏损,所得利润除去运营成本外,由皇室与工部共享。” 稍作停顿,见周忱尚未完全明白,又补充道: “例如此次应天危房改造及铺设水泥路项目,我会奏请圣上准许,待圣允后,工部统筹安排,交由大明第一建筑集团公司执行,再由户部商谈价格,获批准后支付款项,先预支部分资金,公司开工后完成任务,工部验收合格后,户部结算尾款。” 尽管朱瞻基说得简略,但已大致阐明了承包商的概念,周忱终于有所领悟。 想起这个名字,表面上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是个新设的工部下属机构罢了。 自今而后,但凡工部涉及营造之事,只须统辖调度与最终核查,至于营建之责,则悉数交予这家大明首屈一指的建筑企业。 然而稍加思量,周忱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尽管这家大明头号建筑公司名义上隶属工部,但实际上运转全然不受工部节制。 工部的职能仅剩发布指令及检验工程质量,连与户部协调的工作也一并移交给了该公司。 户部拨下的款项更与工部毫无干系,直接转交给这家所谓的企业。 然而,该企业的收益却由工部与皇家共享。 周忱不由细细权衡其中的利弊。 诚然,自该公司成立以来,工部事务显得更为清晰明朗,地位似乎也有提升之势。 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工部的部分权力被重新划分出去。 作为如今的工部左侍郎,实际上的一把手,此事并非全然利好。 如此安排虽能职责分明,提高效率,避免无谓开支,甚至某些隐秘的*。 利弊显而易见,周忱稍作思虑便颔首道: “殿下,微臣以为成立大明第一建筑集团实属必要。 天下之人趋之若鹜,皆为逐利而来,有了利益,必能使建设工作更高效便捷。” “这么说你并无异议?” 朱瞻基闻言微笑,心中暗赞自己任命周忱为工部侍郎确是妙策。 黄福闲散不理事务,周忱实质上已是工部尚书。 而周忱又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选,对他的命令自然心怀认同。 即便有些决策可能损害了他的利益,因着这种天然的归属感,他首先考量的是此举对朱瞻基有何益处。 待理清这一点后,才会顾及自身得失,评估是否划算。 周忱听罢朱瞻基的话,苦笑着答道:“此乃利大于弊之举,微臣绝不敢阻挠!” 听罢朱瞻基的话,朱瞻基轻笑一声,点头称许:“你能有此觉悟最好不过,我并不认为工部侍郎是你最终的目标。 关于工部事务,需得多加留心,工部绝非六部中可忽略的一环。 日后你会明白,工部对大明而言意义非凡。 只需牢记一点:天下万物,无工匠则不成!” 周忱闻言心生敬畏,连忙俯身行礼:“臣谨遵殿下教诲!” 第82章 试探 朱瞻基颔首,续言道:“至于这大明第一建设集团的第一任主管,我也有意由你担纲,待整体架构成型后再逐步挑选合适人选加入。” “臣领旨!” 周忱听罢,即刻躬身应诺。 7017k ------------ 朱高燧归来了! 这是朱瞻基午膳过后收到的信息。 自从上次朱棣将这位三叔降为平民,并派遣两名锦衣卫护送他返回应天之后,为了表明平民身份,这一路连一匹马都没有。 于是,这位三叔几乎是徒步走回了应天。 应天城北,由于北方雪灾频发,不断有难民携家带口前来避难。 尽管各地的赈灾工作已部署妥当,但因路途遥远,赈灾物资一时难以到达各处。 幸运者能抵达应天,为避免难民在应天遭遇不测,朱瞻基在通往应天的主要官道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下粥棚施粥。 此举虽无奈,却成效显着。 粥棚设立后,靠近应天的冻饿死亡情况明显减少。 加上温棚的修建,许多难民稍作休息便可入住温棚。 至今,仅温棚接纳的难民人数已近万人,温棚数量也达五千余座。 难民众多,而温棚有限。 这与朱瞻基最初设想一人照料五座温棚的计划相差甚远。 按此计算,几乎每座温棚需两人照管。 然而这样一来,蔬菜种植进度反而加快了不少。 温棚刚建成,便迅速投入耕种。 那些最早搭建的温室里,已有部分生长迅速的蔬菜破土而出,新绿初现。 朱瞻基曾亲自去看望过,当他告诉这些安置下来的难民,将来这些菜收获时,他们能得到其中一半的收益后,大家对这些小苗格外上心,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除了日常的饮食起居,他们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些幼苗上。 哪怕杂草才刚露出一点痕迹,就会立刻被拔除干净。 如此一来,朱瞻基也不必再为这些事操心了。 毕竟这些民众本就来自田间,照料这些植物比他这样的外行要专业得多。 “粥棚的数量可以适当增加,并且找些可靠的医者来熬制预防风寒的药汤。 回去后,请你转告顾佐,让他负责监督这件事。” 朱瞻基穿着朴素的便装,外披厚实的棉袍,随行的只有张懋一人。 他们二人衣着低调,在难民中随意走动,偶尔停下查看粥棚的情况。 令朱瞻基稍感宽慰的是,他的指示得到了认真执行,熬出的粥质地浓稠,即便他亲自品尝,也觉得可口。 张懋听后点点头,他对这些事务兴趣不大,只是一味遵从朱瞻基的安排。 巡视了几处粥棚后,二人来到一座石亭。 这种石亭在这时代很常见,既可供行人休憩,也可用作迎宾之地。 朱瞻基与张懋刚进入石亭不久,一名身穿便服的锦衣卫匆匆赶来,向朱瞻基行礼后说道:“太孙殿下,距离这里不足两里了!” 朱瞻基点头示意锦衣卫退下,笑着对张懋说:“既然三叔快到了,你去准备些茶水吧。 他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又累又渴,给他泡杯热茶解解乏。” “好!” 张懋领命而去。 很快,一个小火炉被送来,放置在石桌*。 几块木炭点燃,一只盛满山泉水的紫砂壶架在炉上加热。 一旁还摆放着茶碗、茶叶和茶具,朱瞻基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阵。 随着水壶里的水沸腾,官道上一个略显孤寂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冬日里,那身影衣着虽破旧却显得格外厚重,尽管寒气逼人,朱高燧的脸颊依然泛着红晕,丝毫不见窘迫之态,怎么看都不似*在外的模样。 朱瞻基见状不禁皱眉轻叹,心知肚明,即便朱棣对其严加惩处,父爱之心依旧未减半分,未曾真正放任不理。 朱高燧并非孤身一人,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随侍左右,看似看管,实则护送之意更浓。 朱瞻基暗自揣测,若非如此严密的保护,凭朱高燧的本事,断不可能安然返回应天。 朱瞻基朝身旁的张懋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施礼道:“锦衣卫代指挥使张懋拜见殿下!” 朱高燧闻声抬头,见到张懋并无惊讶,略作打量后便将目光投向四周,心中已猜到朱瞻基就在附近。 石亭位置虽不算隐秘,但他的敏锐让他很快锁定了朱瞻基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遥声说道: “大侄子,连你三叔来了都不来迎一下?难不成是瞧不上我这个三叔?” 朱瞻基听罢莞尔一笑,“三叔,许久未见,很是想念,侄儿早已准备了热茶,您长途跋涉,先入亭中暖暖身子吧。” 二人交谈间,朱高燧已径直步入石亭。 朱瞻基看着朱高燧落座,随之行礼,又瞥见那两名锦衣卫寸步不离地守候,遂笑着对张懋说道:“张懋,让两位兄弟去歇息片刻。” 张懋点头领会,与两人低声嘱咐几句,随后引他们至亭外十余米处稍作休憩。 朱高燧瞧着眼前的一幕,眉宇间微露惊讶,随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 “大侄子,许久未见,你的手段似乎精进了不少。 就连你爷爷身边的锦衣卫也能号令自如了。 这一路过来,我和那两位相处得可不太愉快。” 朱瞻基听罢,瞥了他一眼。 若不是此人依旧面相和善,他还真要信了这老家伙的话。 他的那位祖父虽嘴上轻视了这位叔叔的地位,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过不了多久,他依然会是那个…… 既然他们能进入锦衣卫,自然不是愚钝之人,怎会冒犯这位亲王? 显然,这位三叔又想生事了。 他忽然觉得自家父亲的话非常贴切:狗掀门帘,全靠一张嘴。 并无真才实学,只会耍嘴皮子。 即便自身处境堪忧,仍不忘趁机挑起事端。 话里话外,皆有设套之意。 何谓本事增长? 何谓指挥爷爷身边的锦衣卫? 朱瞻基无需多想便知,无论自己如何回应,这位三叔必定另有言辞。 于是,他提起茶壶为朱高燧的茶杯添上新茶,笑着说道:“三叔,请喝茶。” 见朱瞻基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朱高燧面上闪过一丝失落。 他本想借机惹些波澜,却不料这位侄儿滴水不漏,巧妙避开。 若他再纠缠此事,倒显得是他有意挑衅了。 接过茶水后,他并无品茗之心。 毕竟他并非真正落魄之人,一路上自不会忍饥挨饿。 将茶盏端起又放下,他疑惑地问道:“你父亲呢?我那贤兄、好太子哥哥今日怎未现身?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朱瞻基听朱高燧提及自己的父亲,饮了一口茶,淡然回道:“我父亲事务繁忙,三叔的事,我没有告知他。” “没通知他?” 朱高燧听后略有醒悟,但很快便不悦地道:“贤侄啊,三叔并非责怪你,只是你做得确实欠妥。 我是你亲三叔,你父之弟,为何要对你父隐瞒我的近况呢?你父一向以仁义着称,这般做怕是要让你父失了仁义之名。” 此话刚落,又显出几分故作姿态的老辣。 见自身难保,转而将矛头转向自家父亲。 朱瞻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稍作思索,先点头再摇头说道:“三叔所言亦非全无道理,不过据我记忆,依祖父之命,三叔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若我父前来迎接,岂不违背旨意,反倒会让三叔背上不尊圣命之嫌,实属不妥。” “更何况,违逆祖父之意,还会令我父蒙受不孝之名。 相较之下,他因三叔之事劳心费神却毫无益处,且背后还要受三叔冷嘲热讽,倒不如让他不知情来得舒坦。” 停顿片刻,朱瞻基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朱高燧,“三叔以为如何?” “你……” 朱高燧听罢,脸色骤沉,欲辩无词。 虽心存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朱高炽确实无可挑剔,无论在太宗面前还是处理事务时,总是身先士卒。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听到朱瞻基这般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无情无义,朱高燧难免愤懑与尴尬。 瞪视朱瞻基,怒斥:“贤侄倒是孝顺!” “我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报答,怎能背地里数落他的不是?如此岂非忘恩负义?三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瞻基看着面色铁青的朱高燧,嘴角浮现笑意。 叫你装腔作势? 谁不会挖苦人? 真当自己是祖安高手,不会反击吗? 几句讥讽下来,朱高燧愈发窘迫。 早知大侄子这般伶牙俐齿,他就该避而远之。 现在反倒弄得自己更为不适。 毕竟还有什么比对着人唇枪舌剑,却被对方直击要害,自己却无力回应更让人恼火的事? 瞧着朱瞻基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虽阳光灿烂,朱高燧却忽觉那笑容透着几分阴鸷。 朱高燧心中怒火升腾,但面上却挤出一丝难堪的笑容:\"哈哈,大侄子果然心直口快!\" 朱瞻基听后轻轻摇头:\"三叔,是不是实在人并不重要,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我父亲仁慈宽厚,不论你和二叔如何议论甚至诋毁他,他依旧会将你们视为亲弟,宽容忍耐。 因为他身为兄长,理应担当起照顾弟妹的责任。 \" 朱瞻基稍作停顿,语气突然变得犀利:\"当然,三叔也该明白,您作为长辈,我们这些晚辈本应孝顺。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永远纵容您对父亲无礼。 您若执意与父亲唱反调,我们断不会坐视不理。 \" 朱高燧面色微变,随即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大侄子,你这话到底何意?唱反调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你在影射我?那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 \"三叔若真不懂,那就罢了!\" 朱瞻基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对这个三叔的性格已经了如指掌。 之前他还试图以诚相待,希望这位三叔回心转意,放下偏执。 倘若他愿意改正,将来或许真能给他些许恩惠。 毕竟父亲一向看重这两个弟弟,朱瞻基也希望父亲能少些烦恼。 第83章 出海之旅 然而,若这位三叔执迷不悟,挡了他的道,他也绝不会手软,必要时定会让对方尝尝厉害。 ------------ \"听闻三叔最近秘密返回应天,在城南的化莲寺小住。 侄儿公务繁忙,未曾及时探望,如今得闲,却发现三叔又匆忙北上。 此番归来,还请三叔安心在此,切勿像上次那样来去匆匆。 侄儿尚有许多疑问想向三叔请教。 \" 朱瞻基笑着补充道:\"对了,三叔如今已是普通百姓,按太祖爷的旨意,您现在属于难民范畴。 而应天的难民都由官府统一安置,我这就安排人给您找个舒适些的地方。 \" 朱高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个大侄子莫不是要将他和其他难民混在一起安置吧? 偏偏他不知如何开口,毕竟父亲确实这样说过,这让他颇感苦恼。 瞧了一眼朱瞻基,朱高燧略作沉吟,忽然笑了起来,“贤侄啊,得给你三叔找个稳妥之地,听说你最近遇刺了,那些逆贼不知跑哪儿去了,万一找上我,可就麻烦喽!” 朱瞻基听后心中微动,瞄了朱高燧一眼,随即问:“三叔可知行刺我的是谁?还有幕后主使又是谁?” 朱高燧目光扫过朱瞻基,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转了转眼珠道:“要说不知道,你定不信。 不过我所知有限,听闻这些人与建文余孽有些关联,可惜当时我不在应天,不然非得帮你把这些人抓来剥皮充草不可!” “哦?” 朱瞻基嘴角泛起笑意,接着说道:“但我听说这些人与二叔回有瓜葛,不知真假。” “呵……哈哈!” 朱高燧干笑两声,忍不住道:“贤侄此言,令我糊涂了。 你二叔怎会与建文扯上关系?!” “听不明白也无妨!” 朱瞻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稍作停顿,又微笑道:“三叔聪明,但有时还需擦亮双眼。 哪些话可信,哪些话不可信,心中当有数,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例如这共天下的说法,听听便罢。 就像爷爷当年,爷爷仁慈些,宁王才保住性命,换了别人,恐怕……” 朱瞻基摇头叹息,看着朱高燧时,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三叔,假设有那么一天,二叔跟你提共天下,你会信吗?若你信了,你觉得你与宁王谁的处境会更好?” “你……” 朱高燧闻言,心神不禁颤动。 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的话语。 幸好及时克制。 即便如此,他心中依然波涛汹涌。 汉王身边恐有内鬼! 朱高燧瞬间想到这个可能。 他坚信,这位大侄子是在旁敲侧击地暗示那天二哥告诉他的共天下的事。 他努力回忆,确信那一天只有他与朱高煦两人在场,绝无第三人。 朱高燧注视朱瞻基的眼神充满疑惑。 未知的事物最令人担忧。 若是当时有人在场,而朱瞻基知晓,他或许还能保持镇定。 毕竟皇子皇孙之间互相提防、安插耳目是常事。 但问题是,这个内线能准确探知他与朱高煦的密谈内容,这实在可怕。 如此一来,今后他与朱高煦商议事情时,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同时,他对朱瞻基话中的意味也陷入沉思。 祖父与宁王的事并非秘密,众人皆知。 祖父不仅未兑现承诺,还将宁王原封地赐予朵颜三卫。 答应宁王自行选择封地,却从未兑现,苏州不行,钱塘不成,每次宁王想要的,都找借口推脱,最终仅封南昌,并限定王府规模,连扩建都不允许! 这位二哥的行事风格与祖父何其相似? 加之这次被贬为难民的经历,更让他看清了朱高煦的真实面目。 这位二哥并非共患难共富贵之人。 自己两次被贬,原因皆因朱高煦要求通融建文余孽之事。 结果两次出事,这位二哥也只是略作求情,随即不再理会。 他几乎可以预见,若有一天这位二哥登基,自己的下场恐怕不会比宁王好多少。 或许终其一生被幽禁,才是最终归宿。 朱瞻基见朱高燧脸上神情复杂,不禁莞尔。 他提及此事的目的,自然是想吓唬这位三叔,顺便离间他与二叔的关系。 这位三叔胆小如鼠,只会打小报告,但与二叔回合起来却能互补短处。 一个是敢说,一个是敢做。 往日没少给父亲添麻烦,经常跑去祖父那儿挑拨是非。 朱瞻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能因此恶化三叔与二叔的关系,倒也无妨。 永乐十年十一月,祖父曾命马保与王景弘等人率领两万七千余众,前往满剌加、爪哇、占城及苏门答腊等地。 如今船队自去年启航,按理说归期将至。 朱瞻基提及此事后,朱高燧尚在思索宁王之事,一时难以理清思绪。 “三叔可知马保其人?” 朱瞻基语气温和,却令朱高燧心头一颤。 “自然记得。” 朱高燧答得干脆,“不知大侄子提起马保,所为何事?” 朱瞻基笑意盈盈:“祖父曾言,马保此行肩负重任,此次航海归来,接下来的事宜,我已向祖父*,欲亲自操持。” 朱高燧眉心微蹙:“大侄子之意,莫非……” 话未尽,朱瞻基已然接道:“我想请三叔回忆一下海外诸地。 三叔不妨随马保一行,亲身感受一番,也好拓宽眼界。” “大明之外的世界?” 朱高燧沉吟片刻,目*杂,“这岂非强人所难?” 朱瞻基耐心解释:“三叔若愿,亦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许多地方虽偏远,却也有其独特的价值。” 朱高燧暗自摇头,心中虽感无奈,却也明白朱瞻基此番安排绝非随意。 只是他对此兴趣缺缺,总觉得远涉重洋并无太大意义。 尤其想到郑和数次远航途中遭遇种种危机,更觉此事颇多风险。 若是普通事务,倒也罢了;但牵涉其中,难免疑虑重重。 打败那些小国了吗?一个都没成,就算俘获了一国,父亲至多也就给句安慰性的表扬。 大明外面的世界,在他看来,大明外面只有北方算得上地方,至于南方,大明的南方又能有什么? 听到朱瞻基的话,朱高燧稍作思索便果断摇头道:“大侄子,你这不是为难你三叔吗?让我跟着马保下西洋?大海茫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遇到什么倒霉事,你三叔我就完了,不去,*我也不会去!” 开什么玩笑? 既无好处可捞,又充满风险,这样的事,就算是狗也不会干。 朱瞻基听后并未感到意外,笑了笑,突然说道:“听说最近三叔派人去打听新盐的事?” “咳咳!” 朱高燧闻言脸色骤变,咳嗽一声,立刻矢口否认:“绝不可能,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大侄子,你可别乱说,莫要玷污我三叔的清白,若让爷爷知道了,我们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朱瞻基听完这位三叔毫不含糊的三连否认,觉得好笑。 这件事,他也是上次用话吓跑这位三叔,事后让张懋找个借口抓了化莲寺的主持和几个和尚审问出来。 他其实还挺欣赏这位三叔的。 新盐的事,就连他这个发明者,也只是敢从盐税外的三成利润中分一杯羹,连盐税都不敢动,最终的利益还得划出四成给朱棣。 这位三叔倒好,私下竟打起了新盐盐矿的主意。 别说这事能不能成,就算成了,新盐的利益马上就会大受影响,爷爷估计立刻就会翻脸。 朱瞻基估计这位三叔不用等到北伐结束就能给自己选块风水宝地了。 不过朱瞻基提起这件事并非是为了吓唬这位三叔,听到他的否认,朱瞻基只是笑了笑,说:“不管这事有无,看起来三叔似乎缺钱了吧?” 朱高燧:“……” “听说那个什么毛线和新盐都是大侄子弄出来的,你爷爷连内帑都给了你,让你随意花费,现在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三叔就没你这么幸运了,看看你三叔这一身……” 朱高燧边说话边扯了扯身上破旧的衣服,带着一丝自嘲说道:“三叔如今不过是个流离失所之人,别说钱财,连温饱都是个问题。” 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看着朱高燧一脸苦笑的模样,朱瞻基嘴角一扬,虽心存轻蔑却未表露,只是意味深长地开口: “三叔若是缺钱,不妨考虑一下这趟出海之旅。” “不去,即便有钱我也不会去。” 朱高燧几乎想都没想就摇头回绝。 朱瞻基笑了笑:“若我说那片土地满是黄金,只要备好船只,此行所得甚至能远超新盐之利,三叔难道还不动心?” “不去,哪怕遍地黄金,我也不去。” 下意识地拒绝之后,朱高燧略一沉吟,带着疑惑打量朱瞻基,迟疑片刻后忽然问道: “贤侄,你方才说的‘数倍于新盐之利’,这话怎讲?” 朱瞻基:→_→ 扫了一眼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明所以的朱高燧,朱瞻基平静地重述了一遍:“我说过了,只要船队够多,此次出海所得定能超越新盐之利数倍,三叔回想清楚了吗?” “真有此事?” 朱高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满是怀疑地盯着朱瞻基:“贤侄,你莫要戏弄于我,要是出海真能获利,那些官员怎么会天天上奏劝阻?” “三叔,看来你消息闭塞得很啊。” 朱瞻基笑着回应:“他们阻止下西洋并非因为无利可图,而是根本没赚到钱。” 随口胡诌几句后,朱瞻基接着说道:“如今这事由我来操持,夏原吉闻讯后立刻拿出五百万两银子,只为在这事里分一杯羹,三叔觉得像他这样精明的人会做赔本生意?” “绝不可能!” 朱高燧对夏原吉略有了解。 这位户部尚书以吝啬着称,连一两银子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竟肯投入这么多资金,显然这笔交易对他来说收益远超成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