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雀栖金枝》 第1章 以色侍人 “阿衡,再来一次好不好?”缱绻中带有一丝情欲的声音从凤榻上传来,原本已经穿好里衣的丞相楚衡,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 随即克制又冷静的声音传入榻上萧宾月的耳里:“太后娘娘,该早朝了!” 萧宾月却没有反应,半起着身子,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雪白的肩颈,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半圆,那上面的点点红痕昭示的前一晚的战况多么激烈。 楚衡刚要起身穿上外衣,萧宾月懒洋洋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阿衡,你近日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难不成因为你要成亲了,便觉得我腻烦了吗?”萧宾月也不理会楚衡的反应,将他已经穿好的里衣和中衣又再次扯开。 楚衡有些无奈地看着萧宾月,连忙握住她的手说道:“阿月,你又乱想了!” 萧宾月也不看楚衡的脸色,只是抽出自己的手,继续解开他的衣服。 然后故意的将自己的上身靠了上去,呢喃着:“阿衡,那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如今才刚二十四岁的萧宾月自然不同于那些闺阁小姐,她既有未出阁的娇嫩又有成亲后的成熟。 楚衡虽然有心把持着,但是三十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对方还是一国太后,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盟友,更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除掉的政敌。 楚衡的坚持在萧宾月的手伸向他裤子的时候,便土崩瓦解了。 “阿衡,你教教我啊!”萧宾月依靠在楚衡的怀里,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他顺势握住萧宾月的手,声音略带嘶哑:“太后娘娘,还没学会吗?” 不知是否是“太后娘娘”这四个字更能激起楚衡的欲望,他每次这么称呼萧宾月的时候,便更为主动。 萧宾月也顺势握住楚衡的“命脉”娇笑道:“怎么办呢?还希望丞相大人好好教教本宫呢!” 楚衡不知从哪拿过一杯酒,看着萧宾月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后娘娘喝了这杯助兴的酒吧!” 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毒酒灼烧的剧痛,萧宾月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细腻,没有青紫的勒痕,也没有七窍流血的可怖痕迹。 她掀开床帐,映入眼帘的是尚书府偏院那间狭小潮湿的闺房。墙角蛛网密布,案几上的铜镜已经氧化发黑,镜中映出一张稚嫩却掩不住艳色的脸——这是她十四岁时的模样! 萧宾月缓缓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了,她又梦到了楚衡,那个前世与她相爱相杀的那个男人! 是的,她竟然重生回到了十年前——永和二十二年,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年头。她重生这几日,总是不停地梦到楚衡。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年,距离母亲长孙霜去世已经七年了,赵茜柔也由平妻升为嫡妻,她被长姐萧玉瑶推入冰湖险些丧命,而二十岁的楚衡已经权倾朝野,当今皇帝永和帝身体不好,楚衡即将成为摄政丞相。 萧宾月就这样独自思索到了清晨,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小姐,该洗漱了!” 她转头看过去,丫鬟春桃早已准备好了热水,笑意盈盈的看着萧宾月。前世,萧玉瑶想要让萧宾月代替自己进宫,春桃为了护着自己,竟被萧玉瑶活活打死,扔到乱葬岗了。 萧宾月疲惫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完全不似那副懦弱的模样。前世她花了五年才爬上楚衡的床,又花了五年与他互相折磨,互相缱绻,最后被他亲手灌下毒酒。这一世,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她要那些辜负她,欺负她的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好!”萧宾月嗓音微哑,忽而问道,“春桃,今日是什么日子?” 春桃抿嘴一笑:“小姐,今儿是老夫人从静安寺回府的日子。只是您这身子骨……” 几日前萧玉瑶为夺嫡母长孙霜留下的玲珑八宝簪,狠心将萧宾月推入冰湖。 待萧老夫人自城外清修归来,赵茜柔特意传话,称她病体未愈不必请安,以免过了病气。萧宾月信以为真未曾露面,倒叫老夫人愈发不待见这嫡亲孙女。 萧老夫人是萧家的定海神针,在府中的地位极高。她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连萧远道在母亲面前都要恭恭敬敬。府中大小事务,虽说由赵茜柔打理,但真正做主的却是这位深居简入的老夫人。 萧宾月眼眸微闪,指尖轻轻摸索着手腕上的细小疤痕。前世因为这场病,让萧宾月不仅失去了萧老夫人这一助力,更让她错失了未来一个月的所有宴会露脸的机会,这辈子她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萧老夫人重规矩,更重血脉。只要她这个嫡孙女表现得体,未必不能得到祖母的青睐。而有了老夫人的支持,日后在府中才有她的立足之地,才能让她更快的见到那个男人。 她缓缓抬眸,声音虽轻却坚定:“春桃,替我梳妆,我要去给祖母请安!” “小姐,你真要出去吗?刚刚夫人派人传话来说,怕您身体未痊愈,不必着急一时去请安,她会跟老夫人解释的!”春桃担忧地看着萧宾月苍白的面容,是真心替她着想的。 萧宾月起身坐在铜镜前,神情容不得丝毫置喙。春桃无法,只能为她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面容苍白却掩饰不住天生的艳色,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只是眼底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 这时,另一丫鬟夏荷进来看着已经起身的萧宾月,端来一份只有白米粥的早膳笑道:“小姐,今日的早膳,奴婢特意向小厨房要了些蜜糖,你尝尝味道定是不错呢!” 萧宾月透过镜子看到夏荷彼时尚未憔悴的脸庞,前世这个丫头为了她死在了尔虞我诈的后宫。 春桃伺候完萧宾月梳妆和洗漱后,萧宾月尝了尝那碗白粥,的确无比清甜,她已经十年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早膳了。 春桃和夏荷看着萧宾月吃得那么开心,心里也宽慰了不少。萧宾月在府里的待遇,这两个丫鬟最清楚不过了。她们甚少见到萧宾月那么开怀的样子。 “小姐,您猜怎么着?方才我去厨房时,正巧听见大小姐身边的彩环在说,今日丞相大人要来咱们府上呢!”夏荷眉眼带笑,迫不及待地将这消息说了出来。 然而,她未曾注意到,萧宾月手中的瓷勺在听到“丞相”二字的刹那,便“叮”的一声跌落在碗中。 二十岁的楚衡,好久不见啊! 第2章 故人归来 初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萧宾月裹紧斗篷,沿着回廊向萧老夫人的松鹤院走去。尚书府占地广阔,她所居的偏院距离主院有相当距离。 前世她从未想过,这短短一段路,竟是她命运的分水岭。 转过一处假山,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萧宾月脚步一顿,本能地拉着春桃隐入廊柱阴影处。 “丞相大人这边请,老爷在书房等候多时了。”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 “有劳。”一个低沉清冷的男声回应。 萧宾月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个声音——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也绝不会认错!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一行人正从不远处经过。 为首的青年男子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眉目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二十岁的楚衡,尚未蓄须,却已有了日后权倾朝野的威仪。 萧宾月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楚衡教她读书写字的手,抚过她发丝的指尖,最后却是那杯毒酒被他亲手喂入她口中…… 重生这几日来,萧宾月第一次产生了真实感,竟然有些想哭。 “小姐?您怎么了?”春桃担忧地小声询问。 她猛然回神,这才发现楚衡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微微侧首,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她藏身之处。 “何人在那?”楚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萧宾月心跳如鼓,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阴影,向楚衡福身行礼:“臣女萧宾月,见过丞相大人。无意惊扰大人,还请恕罪。” 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楚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般扫过她的发髻、脸庞,最后停留在那支玲珑八宝簪上。 “萧二小姐?”楚衡的声音忽然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可是要去见老夫人?” 萧宾月心头一震——他怎么会知道?前世此时,他们应该素不相识才对。 她谨慎地答道:“回大人,正是。” 楚衡微微颔首,目光深沉:“二小姐孝心可嘉。”说罢,竟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来,“这是御赐的玉露丸,对风寒有奇效。二小姐面色不佳,不妨一试。” 萧宾月惊愕地抬头,正对上楚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年后那个与她缠绵悱恻又亲手了结她性命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二小姐怕我下毒不成?”楚衡忽然轻笑,那笑容竟与前世床笫之间逗弄她时如出一辙。 萧宾月心头警铃大作,却强自镇定地接过瓷瓶:“臣女不敢。多谢大人厚赐。” 楚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随管家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萧宾月才长舒一口气,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小姐,这位丞相大人怎么……”春桃欲言又止。 萧宾月紧握瓷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春桃,你们可曾听说过丞相大人与我们府上有何交情?” 春桃摇头:“奴婢只知老爷与丞相大人同在朝为官,但从未听说有私交。” 萧宾月看着楚衡离开的方向,眼中精光一闪。 难不成楚衡竟这么早就开始监视萧府?他为何在我面前如此明目张胆? “走吧,别让祖母久等。”她收起瓷瓶,重新整理仪容,向松鹤院走去。 松鹤院门前,萧宾月刚要让丫鬟通报,却听见屋里传来萧玉瑶娇滴滴的声音:“祖母,您看看这支簪子可好看?是孙女特意为您从珍宝阁选的!” 萧宾月冷笑一声,不待丫鬟通报便径直入内:“孙女给祖母请安!” 屋内霎时一静,萧老夫人端坐主位,主母赵茜柔坐在下首左端,本该落座的萧玉瑶此刻正侍立在萧老夫人身侧。萧玉环、红姨娘与萧佩雪各自安坐,此刻却都齐齐抬头,目光惊诧地望向打破一室和谐的萧宾月。 萧玉瑶率先发作,她以为萧宾月拖着病体都要来向萧老夫人告状。她瞪圆的眼睛里先是惊愕,继而腾起怒火:“你怎么……” “瑶儿,”赵茜柔对着萧玉瑶微嗔一声,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纹褙子,发间的金步摇纹丝不动,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浅笑:“月姐儿不是病了吗?我还特意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呢,若是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可怎么得了?” 萧宾月余光瞥见西窗下坐着看戏的红姨娘正捏着瓜子在嗑,四妹妹萧佩雪则歪在绣墩上,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母亲体恤,女儿铭感五内。”萧宾月福身时发间的玲珑八宝簪纹丝不乱,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室春光,“只是听闻祖母回府,想着《孝经》有云,“居则致其敬”,便强撑着来了。” 说道“强撑着”三个字的时候,萧宾月故意带着些许气弱,单薄的身子在春寒里微微发颤。 萧老夫人目光立刻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装模作样!”萧玉瑶走上前,腕上的翡翠碰到桌子咣当响,“前几日是你自己跌进湖里,莫非今日要来祖母跟前——” “瑶姐儿!”萧老夫人突然出声,手中沉香木佛珠重重磕在黄花梨椅扶手上。满室寂静,老夫人盯着萧玉瑶涨红的脸:“你妹妹半个字没提落水的事,你倒是急着认?” 红姨娘手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萧佩雪猛地坐直了身子,绣花鞋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炭盆,只有三小姐萧玉环仔细打量起这个二姐姐。 没想到萧宾月许久未出现在人前,刚出现就惹得萧玉瑶被萧老夫人一顿斥责!这可是件罕事! 萧宾月打量着众人的反应,赵茜柔刚想上前打破这个气氛:“月姐儿……” “噗!”萧宾月适时地吐出了一口血! 第3章 又寻靠山 “月姐儿!” “快请大夫!” 萧老夫人被萧宾月这一口血吓着了,赵茜柔立刻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把脉后只是说道萧宾月身体风寒未愈,需要好好调理,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大夫走后,萧宾月适时露出惊慌的神色:“祖母明鉴,那日的确是孙女自己不小心……”话未说完,又掩唇咳了起来,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被冰碴划出的红痕。 萧老夫人眼神陡然锐利,她何等精明,目光在萧玉瑶心虚的表情和萧宾月刻意掩饰的伤痕间转个来回,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好啊,我不过离府一个月,府中就能让一个小姐不小心掉入春寒未化的冰湖里!”萧老夫人语气中尽是不满。 赵茜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狠狠看了眼萧宾月,急忙解释道:“母亲,那日丫鬟们都在,不过是……” “祖母,孙女真的不是来告状的!”萧宾月突然跪下,青石地板的寒气透过单薄裙裾刺入膝盖,她仰起脸时,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悬在睫毛上,“孙女只是想念祖母了,想念祖母讲得故事了,像小时候母亲带我来听得那样!” “孙女,好久没见祖母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了萧老夫人的心口,精明如萧老夫人,她怎么看不明白萧宾月姐妹之间的争斗,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赵茜柔的手段。不过有时候萧宾月的懦弱与胆怯倒是让她这个祖母也慢慢失了扶持她的心思。 人贵在自救,若一味的躲避,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踏脚石的下场。 所以即使一开始便知道萧宾月今日的目的,萧老夫人也是乐见其成的。更何况萧宾月最后这句话未必没有一丝祖孙情。 萧老夫人看着萧宾月发间那支熟悉的八宝簪,喉头滚动了两下,突然起身伸手将人扶起:“好孩子,地上凉!” 红姨娘倒吸一口气,她在府里十几年,从未见老夫人对哪个小辈这般和颜悦色。萧佩雪绞着帕子,盯着萧宾月发簪的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 赵茜柔见状立刻换上温婉的笑容:“月姐儿有孝心是好事,只是病去如抽丝,还是该好生将养。”转而对萧宾月身边两个丫鬟斥责道:“你们怎么照顾小姐的,怎么让她就穿的这样单薄,万一又冻着了……” 萧宾月咳嗽了两声:“母亲,不怪她们,是我……我的衣服都小了,不能穿了!” 赵茜柔脸色一僵,对于这个萧宾月她当然不会认真对待,不出手对付这个碍眼的嫡女,已经算她仁慈了! 萧老夫人将自己膝上的狐皮褥子裹住萧宾月关心道:“即日起,月姐儿每日巳时来松鹤院用膳,我看着她进补。还有给月姐儿做几身衣服,其他的……” “母亲放心,这些儿媳立刻着下人去办,许是那些人偷懒了,是儿媳管家不严!”赵茜柔知道这会儿必须示弱,自己还没有能力与萧老夫人硬碰硬。 萧老夫人也是点到即止:“嗯,你明白就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等于明着宣布萧宾月重获嫡女待遇,更意味着老夫人要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护着。 赵茜柔脸上笑容依旧,可是袖子下那涂满蔻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萧玉瑶死死盯着那方价值不菲的狐皮——她求了萧老夫人三次都没给。 “谢祖母怜惜。”萧宾月低头时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自然也看见了红姨娘惊掉的下巴,也注意到萧佩雪嫉恨扭曲的面容,甚至萧玉瑶快气疯了的表情都令她有一丝的快慰。 她的目的可不是吃饱穿暖这么简单。 暮色四合时,一箱箱紫檀木箱鱼贯送入偏院。萧宾月倚在窗边,看管家指挥仆妇们将云锦缎子、狐裘斗篷、珐琅花瓶一一陈列在外,嘴角嗪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小姐,老夫人竟然赏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春桃捧着一件银红色妆花褙子爱不释手,“这料子去年大小姐想要,夫人都没给呢。” 萧宾月指尖抚过箱笼里那套羊脂玉头面——前世萧玉瑶及笄礼上戴的就是这个。她突然捏住一支玉簪,在烛火下细细端详簪头暗刻的“霜”字,这根簪子,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收起来吧。”她将簪子放回匣中,“把素纱帐换成老夫人赏的雨过天青色,其余的都锁进库房吧!” 春桃和夏荷都不解萧宾月的做法,可是看着萧宾月的眼神,她也不敢置喙什么。这几日来,她们也渐渐发现了萧宾月的不同,似乎比往日更加——用她们的话说就是——有小姐的派头,甚至比夫人还有威严。 萧宾月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楚衡的突然到来让她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永和二十七年春,楚衡以清查军饷为由秘密调查户部,三年后萧远道因漕粮亏空案被贬。而此刻,那位年轻的丞相恐怕早已在尚书府安插了眼线。 “替我磨墨!” 春桃连忙铺开宣纸,只见萧宾月不似往常一般写一些诗词歌赋,而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账目。盐引数目、漕船日期、甚至几个将领的名字,墨迹未干就被装进素白信封里。 “小姐,这是……” “我要出府!”萧宾月将信封塞入袖中,今日她刚刚在松鹤堂出了风头,萧玉瑶那群人今夜肯定不敢来找她晦气,她必须抓住这个时机。 原本她还想徐徐图之,可是今日见了楚衡之后,她等不住了。 她恨不得立刻灭了萧府,杀了楚衡。 春桃被这四个字吓得打翻了砚台:“这可使不得,小姐,入夜后姑娘家……” 夏荷也吓得脸色发白:“小姐,要是老爷知道会打死你的!” “那就别让他知道!”见这两个丫鬟竟然在发抖,萧宾月忽然捏住春桃的下巴,“还记得吗?你七岁那年快饿死是谁将你捡回来的?”又看向夏荷笑道,“又是谁将你从你那个烂赌鬼舅舅手里买回来的?” 第4章 自荐枕席 春桃和夏荷瞳孔骤缩,小姐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们——像是冰湖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却能把人吞没。 春桃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坚定道:“小姐,奴婢去将自个儿的衣服拿过来,你换上,免得被人发现!” 夏荷也说道:“小姐,奴婢来为你换个普通的发髻!” 半个时辰后,萧宾月收拾完备,就等着夜色彻底黑了下去。春桃和夏荷两个丫鬟从刚刚手抖便没停下过,萧宾月独自坐在熄灭的烛台前,月光透着新换的纱帐,在她的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反复摩挲着楚衡给的瓷瓶,突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玉露丸。 药丸在舌尖划开时,她浑身一颤。不是预想中的苦涩,而是熟悉的甜香味——与前世楚衡喂她吃的安神丸一模一样。 “果然……”萧宾月攥紧瓷瓶。前世这个时候楚衡根本不该认识她,更不会随身携带着合她口味的药。 除非……他也是重生而来的?或者更糟的是,他前世的眼线早已将她调查的清清楚楚,就连在后宫那几年的温存,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欺骗和算计! 窗外“咔嚓”一声惊雷,夏荷手里一直拿着忘了放下的木梳断成两截。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像无数小鬼在扣门。 春桃带着哭腔道:“天都要拦您……” 萧宾月却笑了:“雨越大越好!” 春桃突然扯住她的衣袖:“万一……” “没有万一。”萧宾月捏住她的下巴,“记住,子时到卯时,你就是萧二小姐。”说着突然拔下春桃的一根发丝,缠绕在门栓上,“我回来时若发现这根头发断了……” 二人立刻跪下:“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萧宾月将黄麻纸用油纸包裹着塞入怀中。子时的梆子刚响过,萧宾月已翻出了西角门。雨水冲刷着青石板,她像只黑猫般贴着墙根疾行。巡夜侍卫的灯笼在巷口晃动,她闪身躲进槐树阴影,湿透的衣料紧贴后背。 前世走惯的路在今夜格外的陌生。永和二十七年冬,她曾乘着凤辇走这条道去丞相府赴宴,沿途侍卫跪满长街。如今却要躲着所有光亮,像做贼。 丞相府的朱漆大门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萧宾月刚要上前,忽见门廊下闪过一道寒光,执伞的玄衣侍卫怒目突然转为向内拱手。 伞檐微抬,照壁前赫然立着熟悉的身影。 楚衡竟披着鹤氅立在雨中,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到来。电光划过天际的刹那,他抬眸望来,目光如刃劈开雨幕。 萧宾月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二十岁的丞相大人嘴角噙着笑,口型分明在说: “二小姐,淋雨会着凉!” 楚衡走过去,一把油纸伞遮住两个人的风雨。萧宾月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油纸伞面上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 她盯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楚衡的指尖沾了夜雨,在伞柄上凝成一道剔透的水痕,与她记忆中捏着毒酒杯的手完美重叠。 “丞相大人好雅兴。”萧宾月后退半步,“半夜三更在门口赏雨?” 楚衡突然倾身,伞面倾斜遮住了侍卫的视线。松木混着雨气的呼吸拂过她耳垂:“不及二小姐,冒雨来赏本相!” 檐下灯笼忽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萧宾月看清了他腰间玉佩悬着半截红绳——好似前世她亲手编的平安结,后来被毒酒浸透。 “大人!”门廊下传来惊呼。一位圆脸老者踉跄冲进雨里,靴子踩出水花:“这、这位是……” “萧尚书家的二小姐。”楚衡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夜菜色,“备兰汤,取那套天水碧的衣裳。” 老者——萧宾月认出是伺候楚家三十年的老管家福伯——下巴几乎掉到了前襟。 暗处传来“咔嚓”树枝断裂声,墙头晃过两道黑影。 “青峰,白翎。”楚衡头也不回,“去书房守着。” “主子!”墙头跳下个娃娃脸少年,腰间软剑哗啦啦响,“万一这丫头是刺客呢!” “滚!”楚衡一个眼神,那少年立刻拽着同伴消失。 萧宾月袖中的手悄悄松开了银簪。前世楚衡身边最得力的两个暗卫,寡言的青峰死于永和三十二年的宫变,活泼的白翎则在她被赐死前夜失踪。 “二小姐请。”福伯战战兢兢引路,眼睛不敢往她丫鬟打扮上瞟。 穿过三重月洞门,水汽氤氲的浴房赫然眼前。六扇云母屏风后,青铜浴斛里漂浮着新鲜的兰草。 萧宾月拦住要上前更衣的婢女:“不必伺候!”她直视着楚衡,“我有要事相告!” “不急,”楚衡从檀木匣中取出一只青玉瓶,亲自往浴斛中倒入琥珀色液体,“寒夜淋雨,当心着凉。” 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萧宾月本就薄弱的身子更是有些站不住,她咳嗽了两声后,瞳孔骤缩——这是前世她每次侍寝后,楚衡必让人准备的解乏汤。 福伯突然“扑通”跪下:“大人,这是、这是御赐的龙脑香啊!” “退下!”楚衡将空瓶搁在案上,玉器相击的脆响惊得老管家一哆嗦。 待人走远后,他忽然抬手拂过萧宾月肩头的水珠:“需要本相亲自伺候二小姐沐浴吗?” 萧宾月今夜是想试探楚衡的,甚至她连自荐枕席都想到了。可是唯独没有想到楚衡竟然料到了她的到来。 她猛地拍开了楚衡的手,两人距离近的能细数彼此睫毛上的雨滴,她忽然发现楚衡左眼睑下有颗极小的痣——前世欢好时她总爱用唇去蹭。 “丞相大人。”她退到屏风后,迅速解开湿透的外衫,“您对深夜造访的闺秀都这般殷勤?” “只对带了《漕运密档》来的闺秀殷勤罢了。”楚衡的声音隔着屏风更显低沉。 “萧二小姐袖中那份抄本,墨迹都晕开了!” 萧宾月解衣带的手一僵。她确实按照记忆抄录了《漕运密档》,但明明用油纸裹了三层,滴水不漏! 可是这个男人…… 第5章 重温旧梦 水声轻响,她沉入浴斛。药汤熨帖着冰凉的肌肤,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每次缠绵后楚衡都会这样抱着她去沐浴,那时他的手指穿过她湿发的力度…… 萧宾月发觉这个男人无论前世今生都能随意左右她的思想! 绝!不能!这样! 楚衡站在屏风外,影子被烛光拉长,映在屏面上,修长挺拔,如松如竹。他的声音透过水雾传来,低沉而克制,竟带有一丝笑意:“二小姐,水可还热?” 她冷笑一声:“丞相大人倒是体贴,连药浴都备得这样周全!” 楚衡没有说话,只是茶水沸腾的声音不断传入萧宾月的耳朵里。 “哗啦!”一炷香后,她突然站起来,水花溅上了屏风。楚衡的影子立刻转过去,君子得近乎刻意。 “现在能谈正事了?”萧宾月扯过天水碧衣裙,发现尺寸竟然分毫不差。系带时摸到内衬暗袋里有个硬物,掏出来竟然是枚白玉棋子,与楚衡前世的爱把玩的那枚一模一样! 屏风外传来杯盏轻碰的声音:“二小姐可知,这枚棋子叫什么?” 萧宾月摩挲着棋子的底部,前世那枚底下有个极小的“月”,那是她亲自刻的:“忘忧。” “错。”楚衡的影子忽然逼近屏风,“叫做‘囚月’。” 云母屏面映出他修长手指划过棋子的轮廓,仿佛隔着屏障抚摸她:“白子困黑月,一步错……”指尖突然戳破薄绢,“满盘输。” 萧宾月猛地将棋子拍在案上。前世她偷看楚衡与老皇帝下棋,事后曾说这招叫“月坠西山”,当时楚衡捏着她的下巴说:“是月入我怀。” “丞相大人!”她转出屏风,湿发披散如瀑,“您究竟想要干什么?” 楚衡正在煮茶,闻言抬眸。氤氲水汽中,他的目光从她发间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锁骨处——那里曾经有道淡的几乎看不到的月牙疤痕,如今却光洁无比。 他忽然伸手抚上那个位置,吓得萧宾月倒退了两步。茶炉“咕嘟”沸腾,盖过了萧宾月骤然加速的心跳。 茶炉上的水汽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朦胧的网。 “不是二小姐有事求我吗?既然如此!”楚衡的声音冷冰的如这场夜雨一般,“将这些点心用完后,来书房找我!”楚衡留下这句话之后,竟然离开了,甚至多看萧宾月一眼都没有! 萧宾月缓过神来,按住锁骨处曾经月牙疤痕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楚衡指尖的温度。前世的猎场那一箭,史书记载她是为救驾而伤,唯有她和楚衡知道——那支箭原本瞄准的是楚衡的后心。 萧宾月不知怎么回事,楚衡离开后她竟然轻松了一些,她原本清晰的头脑在踏入相府之后便彻底混乱了。 她看着茶案上自己最喜欢的点心,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果然还是这个味道。” 她指尖微颤,酥皮的碎屑簌簌落在裙摆上。窗外竹影婆娑,恍惚间竟与记忆重合——她被楚衡按在书案前,唇齿间全是这点心的香甜,那人咬着她的耳垂说:“昭容娘娘连偷吃的样子,都像在勾人。” “啪!”萧宾月突然将剩下的半块点心扔回瓷碟里,却砸向了旁边的棋盘,白玉棋子滚落在地,在青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重生后的衣裙、棋子、汤泉、点心,每一样都精准踩中她前世的习惯。 萧宾月盯着棋子背后新出现的裂纹,突然笑出了声。她早该想到的,既然她能重生,为什么…… “原来丞相大人也是做了一场大梦啊!”她碾碎最后一块点心,糖霜混着杏仁馅簌簌落下,“就是不知道梦醒时分,是谁的脖子先断?”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二小姐!大人让奴婢请您过去!”侍女匆匆而来,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来到楚衡书房外,侍女很识时务的退下了,萧宾月深呼一口气,推开了房门,楚衡站在屋里看向门口的她,笑意不达眼底: “本相记得,那年的雪比今夜的雨还要冷!” 萧宾月藏在袖子中的手猛然攥紧,这是前世她饮下毒酒时,楚衡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僵硬的关上门,背靠着门一动不动地看着楚衡,而他居然换了一身官服。 楚衡看到这副样子的萧宾月忽然轻笑,修长手指解开腰间玉带。玄色官服散开,露出雪白中衣。在萧宾月错愕的目光中,他扯开衣襟,右腹腰上竟然画着一道狰狞的箭疤。 “别动!”楚衡咬破手指在萧宾月的锁骨处画了一道月牙疤,“这才是嘛!” 萧宾月听见自己沙哑而又破碎的声音响起:“你……” “永和二十五年七月初七。”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如陈年酒酿,“你第一次在我书房过夜。” 萧宾月猛地攥紧浴斛边缘,指节发白。那夜她为查漕运账本潜入相府,却被暴雨困在藏书阁…… “你穿着天水碧的寝衣”楚衡的指尖沿着她锁骨轮廓虚划,却始终不触碰皮肤。 水珠从萧宾月湿发滚落,滑过那道“血色疤痕”。她记得清楚——那晚楚衡突然推门而入,她慌乱中打翻烛台,火舌舔上账册时,是他用鹤氅裹住她翻滚灭火。 “永和三十年秋猎。”他步步紧逼,身上沉水香味扑面而来,“你扑过来的时候,簪子划破了本相的手背。” 萧宾月盯着他伸来的右手——这次他没有发神经似的在右手也画了一道疤痕。前世缠绵的时候,她常吻那道疤,楚衡总说比腰上的箭伤还疼。 楚衡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赫然写着“重生者”三个字,笔记凌厉如刀,在这后面居然还有两个小字:“我们!” “现在,”他将纸片放在萧宾月的掌心,指尖故意划过她手心的生命线,喷出的呼吸落在萧宾月的脸上。 窗外,顿时雷声大作,将楚衡接下来的这句话几乎掩盖了过去。 “能好好谈谈了吗?太后娘娘?” 第6章 诛心要慢 萧宾月的瞳孔骤然紧缩,耳边仿佛又回荡起前世那杯毒酒入喉时的灼烧感。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房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楚衡!”她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楚衡半边脸庞。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情绪:“怎么?还要本相再跪着奉一次毒酒?”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萧宾月心口。原本她以为重来一世,她能占尽上风,可此时此刻,楚衡的字字句句都昭示着她萧宾月就是个蠢货,那本《漕运密档》此时就是个笑话! 她突然扑上去,双手死死掐住楚衡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你以为重来一次,我就会信你?!” 楚衡不躲不闪,任由她掐着,甚至微微仰头露出喉结。他的声音因为窒息而沙哑:“用点力......太后娘娘当年掐得可比这狠。” 萧宾月的手突然失了力气。她想起前世最后那个雪夜,自己确实在毒发时拼命掐过他的脖子。 “为什么......”她松开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你也......” 楚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按在书案上。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他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因为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你我重来这一局。”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沉水香的余韵:“萧宾月,你以为只有你记得前世?你以为只有你恨?”手指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你可知道,看着你喝下那杯酒时,我——” “闭嘴!”萧宾月猛地别过脸,“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楚衡低笑一声,突然扯开自己的中衣。萧宾月倒吸一口冷气——他心口处赫然纹着一朵小小的红梅,正是前世她腰间的烙印。 “纹的时候可比你当年疼多了。”他抓起她的手按在那处,“现在信了?” 萧宾月指尖发颤。这朵梅花的形状、位置,甚至连花瓣的数目都与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男人的情话犹如赌徒押注时的誓言,筹码一翻,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上一秒的虔诚。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信?”萧宾月突然冷笑,指尖一搓便将纸片碾成碎末,“丞相大人想谈什么?谈你如何用鸠酒送我上路?”抬手将碎末扬在他脸上,“还是谈你此刻画疤的惺惺作态?” 纸屑纷纷扬扬落在楚衡衣襟上。他竟不恼,反而俯身逼近,沾着血的手指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脉搏:“谈你临死前夜,在我榻上说的话。” 萧宾月浑身一僵。 “你说——”楚衡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楚衡,我恨透了你,可你若死了……''”温热手掌突然掐住她后颈,“''我便让整个大周陪葬。''” 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战鼓。萧宾月突然发难,袖中银簪抵住他咽喉:“那你可知我咽气前在想什么?”簪尖刺破皮肤,血珠顺着银纹蜿蜒而下,“我在想……该从你身上哪块肉开始咬。” 楚衡低笑出声,喉结震动间又让簪尖深入半分。他竟就着这个姿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刀柄朝前塞进她另一只手里:“现在就能试。”带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从这里开始如何?” “疯子!”她猛地推开他,匕首“当啷”落地。后背撞上多宝架,一尊青玉花瓶应声而碎。 楚衡却趁机扣住她手腕按在架上,染血的指尖摩挲她锁骨刚画好的“疤痕”:“当年这箭若再偏三分……”另一只手突然掀开自己衣摆,露出腰腹“伤口”,“死的就不是一个影卫,而是你。” 萧宾月没有说话。 “你以为的毒酒……”楚衡突然从暗格取出一只熟悉的青瓷酒壶,正是前世那款,“装的是龟息散。”倒出半杯推到她唇边,“要验吗?” 雷光劈落,照亮杯中琥珀色液体。萧宾月盯着杯沿那道细痕——前世她饮下时,确实注意到这个瑕疵。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 “因为……”楚衡突然将酒泼在地上,瓷杯砸得粉碎,“先帝的影卫就藏在梁上!”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楚衡眼神骤冷,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白翎!” “主子!”娃娃脸少年从梁上翻下,手中软剑还在滴血,“三拨人盯着书房,已处置干净。“好奇地瞥了眼萧宾月,“这美人儿就是您天天画的那……” “滚出去。”楚衡一脚踹翻屏风。 待暗卫消失,萧宾月突然揪住他衣领:“你画我?”指甲掐进他脖颈,“画了多少次?” 楚衡反手从案底抽出一卷画轴。展开时萧宾月倒吸冷气——整整十八幅,从她及笄到封后,甚至……鸩酒入喉那刻的惨笑。 “夜夜描摹……”他抚过画上她染血的唇角,“生怕记错半分。” 雨声渐歇,更漏滴答。萧宾月突然夺过画轴砸向灯台,火焰“轰”地窜起:“楚衡,你以为这样就能……” 话未说完便被按在燃烧的画作前。楚衡擒着她下巴逼视火光:“我不求原谅。”火舌舔舐画中人的衣袖,“只求这一世……”楚衡的嘴唇差点儿吻上萧宾月,“你杀我时,看着我的眼睛。” 灰烬纷纷扬扬落在他们交缠的衣摆上,像一场黑色的雪。 过期的誓言谁还去费心去辨别真假?横竖都是喉间一滚就能吐掉的渣。 萧宾月看着这样的楚衡,竟觉得有些陌生,前世的他从未如此表白过自己的心迹。他们是爱人,是政敌,是师徒,也是在阴暗皇权下的相互慰藉。 “呵!”萧宾月冷冷一笑,眼眸下收敛起刚才的一切失态,俨然又是那个在人前不可一世的太后娘娘。 “不会了,”萧宾月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但是她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楚衡,“我不会杀你!因为这一世,我不爱你,为什么要杀你?” “丞相大人,我今晚是来寻求合作的!” “我不爱你!楚衡!” 楚衡顿时目瞪舌僵,魂飞魄荡。 杀人要快,诛心要慢!——这可是当年你教给我的! 第7章 以己为饵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萧宾月整理着被楚衡扯乱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她抬眸看向窗外,雨幕如织,将整个相府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合作?”楚衡轻笑一声,眼底的疯狂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慢条斯理地系好中衣,遮住心口那朵红梅,“萧二小姐想要与我这个仇人谈合作?” 萧宾月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丞相大人何必自谦,你既然都说了上天都想要让我们重开这一局,我又怎么会辜负天意呢?” 她缓步走向书案,手指轻轻抚过案上散落的文书。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楚衡竟在暗中谋划了那么多。如今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被表象蒙蔽。 “说说看。”楚衡斜倚在窗边,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衣袖,他却浑然不觉,“萧二小姐想怎么合作?” 萧宾月将《漕运密档》随手扔在在案上:“若我没记错,三日后,漕运总督会押送一批军饷进京。这批银子,我要三成。” 楚衡挑眉:“萧二小姐好大的口气!” “三成归我。”萧宾月指尖划过案上露出一角的地图,“剩余七成你可以''追回''向陛下请功。” 楚衡低笑出声:“用我的路子劫银子,再用我的名义替你打掩护?二小姐好算计。”他突然倾身逼近,“凭什么?” 萧宾月拿起笔在那张地图上看似随意的写着:“凭这个。江南盐税你贪墨的两成记录,够不够?” 烛火噼啪作响。楚衡凝视账册上熟悉的字迹——这是前世他教她的记账方式。他忽然伸手抚过她细腰,在她耳边轻语:“你连这个都记得,真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少废话!”萧宾月打掉他的手,“答应还是不答应?” 楚衡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丞相大人若是不愿,大可拒绝。”萧宾月转身欲走,“我自有别的路子。” “慢着。”楚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再加一个条件。” 萧宾月吃痛,却强忍着没有出声:“说。” 楚衡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每月十五,我要你亲自来取银子。” 萧宾月瞳孔微缩。每月十五,正是前世他们私会的日子。她猛地挣开楚衡的手:“你做梦!” “那就免谈。”楚衡转身走向书案,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被他们弄乱的文书,“萧二小姐尽管去找别的路子。不过容我提醒一句,现在朝中盯着漕运的,可不止我们。” 萧宾月攥紧了拳头。她知道楚衡说的是实话。 “好。”她咬牙道,“每月十五,我来取银子。但只限这一次合作,其他事情免谈。” 楚衡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成交。”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两人的脸庞。萧宾月只觉得以萧二小姐这个身份做事真的太不够了! “现在,说说你的计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漕运总督赵严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你怎么确保他会乖乖听话?” 楚衡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扔在案上,脸上无不讥讽:“他是你父亲的榻上常客,你难道不知?” 萧宾月震惊地翻开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赵严与萧远道的每一次见面,以及他们密谋挪用漕银的证据。萧宾月丝毫不怀疑楚衡这本册子的真实性,他没理由用这种消息恶心自己。 “他们……”萧宾月一时恶心的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为自己故去的母亲,还是为这个腐朽烂根的萧家。 楚衡看着萧宾月这副模样倒是笑了起来:“怎么?萧二小姐难不成起了恻隐之心?” 萧宾月冷声:“既然他与我……父亲,如此……交好!那怎么会任由你摆布?” 楚衡漫不经心道:“这就不是萧二小姐该操心的事情了!” “好。”萧宾月一晚上精力透支的差不多,最终点头,“就这么办。” 楚衡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一片灰烬。那是刚才烧毁的画作留下的痕迹。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你干什么?”萧宾月警惕地后退。 楚衡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萧宾月看不懂的情绪:“灰烬沾到衣服上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萧宾月清了清嗓子,强行将话题拉回正事:“关于陛下的影卫,你知道多少?” 楚衡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比你想象的多。前世陛下死前安排了十二名影卫潜伏在朝中各处,专门监视我们这些''托孤大臣''。” “名单呢?” “这就是另一个交易了,二小姐。”楚衡似笑非笑,“不如先把这次的合作完成,我们再谈下一步?” 萧宾月暗骂一声老狐狸。楚衡分明是在吊她胃口,确保她不得不继续与他合作。 “随你。”她故作冷淡,“下个月十五,我要见到那批银子。” “如你所愿。”楚衡微微欠身,眼神却放肆地在她身上流连,“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付些定金?” “你想要什么?”萧宾月警惕道。 楚衡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一个吻。” “荒谬!”萧宾月怒斥。 “反正刚刚说的是十五,也没说哪个月十五,既然萧二小姐如此没有合作诚意,那么……。”楚衡作势转身要开门出去。 萧宾月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前世二人什么都做过了,何必纠结这么一个吻。她踮起脚尖,快速在楚衡唇上碰了一下,随即退开:“满意了?” 楚衡摇头:“萧二小姐管这叫吻?前世我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等萧宾月反应,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脑,重重地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几乎夺走了萧宾月的呼吸。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却被楚衡牢牢禁锢在怀中。 这个吻比前世所有的吻炽热,却暖不了萧宾月冰冷的心。 第8章 暗夜归人 当楚衡终于放开她时,萧宾月的唇已经微微红肿。她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被楚衡轻松截住。 他声音沙哑:“萧宾月,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了。你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甚至可以杀我,但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 萧宾月握紧玉佩,心脏狂跳。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吻。 “混蛋。”她低声骂道,转身拉开房门离开。 暴雨已经停了,但屋檐仍在滴水,敲在青石板上像更漏的残响,院子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主子,要派人跟着吗?”白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楚衡摇头:“不必。她比你们想象的更警惕。”顿了顿,又道,“算了,你去跟着她,确保她安全回到院子再回来! 白翎挠挠头:“是!主子!” 萧宾月踏出丞相府时,指尖还残留着楚衡掌心的温度。方才在书房,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松开时,用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淡青的血管,仿佛在确认她是活着的。 “疯子……” 她低骂一声,将衣裙裹紧,夜风掠过巷角,带起一丝血腥气。萧宾月脚步一顿,余光瞥见墙角阴影里倒着两具尸体,喉间一道细线,血还未凝。 ——是楚衡的暗卫的手笔。 她冷笑,继续往前走。前世她竟不知,原来从尚书府到丞相府的这条路上,每晚都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而此时春桃的指尖死死掐着帕子,几乎要将那绣着缠枝纹的布料撕烂。 窗外,梆子声已经敲过,可小姐还没回来。 “夏荷……”她声音发抖,眼睛盯着院门,“你说小姐会不会……” “闭嘴!”夏荷一把捂住她的嘴,力道大得让春桃疼出了眼泪,“你想害死小姐吗?” 春桃不敢说话了,可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吱呀——” 院门轻轻响了一声。 春桃和夏荷同时僵住,连呼吸都停了。 是小姐回来了?还是……查夜的人? “啪嗒。” 一颗石子砸在窗棂上。 春桃吓得差点跳起来,夏荷一把按住她,自己却也没好到哪去——她手心全是汗,连帕子都捏不住。 “是小姐!” 夏荷猛地推开窗,果然看见萧宾月站在院角的梅树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把出鞘的剑。 “快、快让小姐进来!”春桃声音都变了调。 “小姐!”夏荷提着灯笼迎上来,脸色煞白,“您总算回来了!夫人方才派人来查夜,奴婢按您教的说了风寒……幸好查房的嬷嬷今夜没有进院子来!” 萧宾月抬手打断她,径直走向妆台。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锁骨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是楚衡用手指画的“疤”。 “打水来。”她冷声道,“要凉的。” 春桃哆哆嗦嗦端来铜盆,萧宾月一把扯开衣襟,沾湿帕子狠狠擦过那片肌肤。皮肉被搓得发红,可那道月牙形的疤仿佛烙进了灵魂,怎么都擦不掉。 就像前世一样。 水波晃荡间,她突然想起楚衡书案上那盏茶——碧螺春,她最喜欢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喝这种清淡的茶了?前世他明明只喝浓苦的普洱…… “小姐,您的衣服……”春桃突然惊呼。 萧宾月不在意地说道:“被个疯子溅了一身泥,又摔了一跤,换了身衣服!” 两个丫鬟哆哆嗦嗦也不敢问萧宾月今夜去了什么地方,更不敢问在哪换的衣服! 丞相府的书房仍亮着灯。 楚衡站在多宝架前,指尖捻着一枚白玉坠子。内侧刻着“月”字,边缘已经磨得圆润——是被人常年摩挲的痕迹。 “主子。”白翎从梁上翻下来,“萧二小姐已经平安回府,还……” “还什么?” “还骂了您一句。” 楚衡低笑,将耳坠放进暗格。那里已经躺着七八件东西:一支断簪,半块绣着她小字的帕子,甚至还有一盒干涸的胭脂——全是他在今生从户部尚书府“偷”出来的。 最底下压着一幅画。 他缓缓展开。画上的萧宾月穿着封后那日的礼服,眼角却噙着泪。这是她喝下毒酒前,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模样。 指尖抚过画中人的唇,楚衡突然抓起案上裁纸的银刀,在掌心狠狠一划! 血滴在画上,正好染红她的嫁衣。 “主子!”白翎吓得差点摔下来。 “滚出去。” 待暗卫消失,楚衡才从怀中取出萧宾月“献”上的密档。在最后一页,有一行极小的文字: “楚衡,你若真重生,当知我要的不只是萧家。” 他轻笑,用染了血的手抚摸上萧宾月的簪花小楷。 ———— 萧宾月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又梦见了那个雪夜。楚衡跪在殿外,捧着毒酒的手冻得发青。而她穿着单薄的中衣,赤脚踩在雪地里,笑着问他:“丞相大人是要我体面地死,还是狼狈地活?” 春桃踮着脚尖将窗棂推开一条缝,三月的风裹着花香溜进来,却惹得萧宾月一阵咳嗽。青瓷碗里的汤药晃了晃,在碗沿留下一道褐色的痕迹。萧宾月从相府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萧老夫人,萧宾月这几日并没有去请安,萧老夫人反而让丫鬟翡翠给萧宾月送了不少补品汤药。 “小姐,该喝药了。”春桃捧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方才老夫人院里的翡翠姐姐来传话,说您若好些了,明日就去请个安。” 萧宾月靠在绣着缠枝莲的引枕上,连日的风寒让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像是雪地里溅落的血。 她伸手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赵茜柔那边有什么动静?” 夏荷正捧着熏笼进来,闻言立刻压低声音:“夫人这几日忙着给大小姐、三小姐准备赴宴的新衣裳。听说皇后娘娘要举办赏花宴,京中贵女都要去呢。” 药汁苦涩,萧宾月却喝得面不改色。前世这场赏花宴,正是萧玉瑶被太子看中的开端。她将空碗递给春桃,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第9章 病榻筹谋 “快看!这是母亲特意从云锦阁订的!”萧玉瑶的声音由远及近,“用的是江南新到的浮光锦,日光下能泛出七彩呢!” “我的这件更漂亮!”萧玉环不甘示弱,”袖口绣的是金线牡丹,母亲说太子最爱牡丹……” 声音渐渐远去,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伸手抚过自己素白的寝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小姐!”春桃吓得打翻了针线筐。 萧宾月却盯着掌心血丝,轻声道:“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她的声音沙哑,“定在何时?” 夏荷端来净手的铜盆,她看见自家小姐的脸色比宣纸还白:“翡翠姐姐说,定在清明后第三日。” 萧宾月将擦手的帕子随意扔进铜盆,她盯着溅起的水花,眼前浮现出前世赏花宴的场景——萧玉瑶穿着浮光锦裁制的留仙裙,在太子燕明昭经过的回廊上“不小心”跌了一跤。 “大小姐近日……可学了新曲子?”萧宾月突然问。 春桃一愣:“您怎么知道?夫人特意请了教坊司的琴师,教大小姐弹《玉楼醉》。” 萧宾月轻笑出声。果然如此,前世赵茜柔不知从哪打听到,太子曾经有位最受宠的侧妃,她在太子府那些年最爱浮光锦的所制的留仙裙和《玉楼醉》这首曲子,并且从那位侧妃因病去世后的三年里,太子一直未曾再娶,连妾室都不曾纳入府中。 外人都称赞太子深情专一。 而萧玉瑶凭着七分相似的打扮和这首曲子,成功让太子将她与早逝的侧妃重叠在一起。 “去开窗。”萧宾月忽然说,“我闻见杏花的味道了。” 春桃迟疑道:“可您的风寒……” “开窗。” 冷风挟着雨丝灌进来,吹散了寝殿内浓重的药味。萧宾月深深吸气,恍惚间又闻到前世赏花宴上缭绕的龙涎香——太子最爱用的熏香。 —— 次日清晨,萧宾月强撑着病体去松鹤院请安。她特意选了件半旧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请安的路上,萧宾月“偶遇”了盛装打扮的萧玉瑶。 “二妹妹病好了?”萧玉瑶扶了扶鬓边的累丝金钗,“可惜这身子骨,怕是去不了赏花宴了。” 萧宾月垂眸行礼,故意咳嗽两声:“多谢大姐姐关心。” 萧玉瑶突然凑近,身上浓郁的茉莉香扑鼻而来——太子最讨厌的花香。萧宾月险些笑出声,看来赵茜柔打听来的消息也不全对。 “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要带上家中姊妹。”萧玉瑶用帕子掩着鼻子,“二妹妹这副模样,去了也是丢人……” “瑶儿!“赵茜柔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快过来试试你祖母给你新裁的裙子!” 萧玉瑶匆匆离去,却“不小心“落下一条绣帕。萧宾月拾起来,看见角上绣着小小的金牡丹——和太子随身玉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萧宾月看着萧玉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将帕子收入袖中。 “小姐……“春桃有些犹疑。 “去告诉夏荷,找些血藤末!”萧宾月揉搓着从帕子上沾染的香粉! 春桃瞪大眼睛:“这是……” “放心,不过让我出几天疹子罢了!”萧宾月望向松鹤院的方向,“对了,祖母近日是不是得了上好的云雾茶?去尝尝吧!” 萧老夫人正在品茶,见萧宾月进来,眉头微皱:“怎么瘦成这样?翡翠,去取我那罐血燕来。” 赵茜柔捏着茶盏的手一紧:“母亲,那血燕是留着……” “我还没死呢!一罐血燕的去留我还是能拿主意的!”萧老夫人重重搁下茶盏,又对萧宾月道,“赏花宴你也该准备起来了。” 赵茜柔脸色一白,发现这段时间因为萧宾月的原因,萧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 萧佩雪立刻尖声道:“祖母!二姐姐这副病容,去了岂不是……” “四妹妹说得是。”萧宾月虚弱地咳嗽,“只是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她留着一套红宝石头面……”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赵茜柔,“说是御赐之物,我想着赏花宴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即使我去不成,不如让给家里的姐妹吧!我想着大姐姐与三妹妹已经有了母亲准备的头面,既然如此,不如借给四妹妹吧!” 此言一出,萧玉瑶和萧玉环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嫉妒。赵茜柔准备的头面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御赐之物! 萧佩雪眼睛一亮:“真的?我要戴!” “胡闹!“萧老夫人佛珠一磕,“御赐之物也敢妄动?我看你这丫头还需将女则抄上一抄!” 萧宾月低头掩去笑意。前世这套头面被萧佩雪借去宴席,结果宝石突然脱落,当众出丑。后来才知,是赵茜柔命人动了手脚——她怎会允许庶女抢了嫡女的风头? 萧老夫人还因为萧佩雪没有好好保护御赐之物,罚她跪了祠堂又手抄了一百卷经书;而萧佩雪以为是萧宾月故意让她出丑,因此更加嫉恨萧宾月了。 看萧佩雪涨红的脸色,和萧玉瑶、萧玉环姐妹俩的嘲笑,萧宾月便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从松鹤院出来,萧佩雪气呼呼地冲进萧宾月的院里。 “贱人!你故意的!“她扬手就要打,“让我在祖母面前出丑!” 萧宾月看似虚弱地后退半步,萧佩雪收势不及,自己栽进了院中柳树旁的花丛。精心梳的飞仙髻被月季花枝勾散,新换的桃红裙子也沾满了泥污。 “四妹妹当心。”萧宾月弯腰扶她,状似不经意说起“听说太子殿下最厌脂粉味,妹妹这身香……” 萧佩雪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太子喜欢什么?” 萧宾月浅笑道:“我母亲生前也常常进宫,自然会同我讲宫里的事情。至于太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萧佩雪闻言,有些踌躇,竟信了萧宾月的话。毕竟她只是一个庶女,就算生母再得宠,也是个妾。自己终究比不上萧宾月嫡女的身份,思及此,萧佩雪看向萧宾月的目光更有恨意。 第10章 愿者上钩 萧宾月却恍若未见,她收起笑容:“四妹妹别恼,”她拉起萧佩雪的手轻叹,“我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在这府里……”萧宾月的声音渐低,恰到好处地让一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倒是让人看得可怜。 说罢,萧宾月拿出自己的妆奁匣子,她的指尖在妆奁暗格处轻轻一按,“这头面我本来就想借给四妹妹的,毕竟皇后娘娘的宴会,众多贵女自然会盛装一番。我这身体还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呢,不如四妹妹你戴着吧!” 萧佩雪眼睛一亮。她当然知道萧宾月在府中处境——赵茜柔视她为眼中钉,两位嫡姐妹更是处处刁难。如今这嫡女竟要向自己这个庶女示好? “二姐姐说笑了。”萧佩雪假意推辞,眼睛却黏在那套红宝石头面上移不开,“这么贵重的东西……” 萧宾月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一点猩红刺目惊心:“我这般病躯,怕是没福气戴这些了。”她将妆奁往萧佩雪面前一推,“倒不如成全四妹妹。” 萧佩雪自然喜不自胜,不过萧宾月正色道:“四妹妹,刚刚祖母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你现在将这套头面拿出去,别说是祖母不许。怕是母亲也不同意,毕竟……” 萧佩雪自然知道萧宾月的意思,赵茜柔怎么允许自己的打扮胜过她那两个宝贝女儿呢! “二姐姐的意思我明白!”萧佩雪此时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二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 萧宾月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 三日后,暮色渐沉时,萧宾月倚在绣架前,指尖抚过一幅未完成的牡丹图。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芒,勾勒出的花瓣却莫名带着几分颓败之气。 “小姐,四小姐来了。”夏荷匆匆进来,将一碟桂花糕摆在案上,“说是特意给您送的。” 萧宾月唇角微勾:“请四妹妹进来吧。” 萧佩雪进门时,眼睛直往妆台上瞟。萧宾月假装没看见她盯着红宝石头面的贪婪目光,反而亲切地拉她坐下:“四妹妹尝尝这茶,是祖母赏的云雾。” “二姐姐……”萧佩雪突然压低声音,“你前几日说的太子喜好……” 萧宾月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在绣架上,牡丹顿时洇开一片暗红。 “好姐姐。”萧佩雪突然亲热地挽住萧宾月的手臂,“你帮我描个新花样子可好?就画金牡丹,如何?” 萧宾月曾对萧佩雪说出太子喜欢牡丹,又看到萧玉瑶的帕子上也绣了金牡丹,许是赵茜柔告诉她的。萧佩雪这几日特地注意了萧玉瑶的手帕,果然见到了那朵金牡丹,所以这才来找萧宾月。 “头再抬高些。”萧宾月执笔蘸了金粉,在萧佩雪眼尾细细勾勒,“太子最爱凤目流盼之态。” 笔尖游走间,她故意提及些东宫秘闻——太子不喜浓香,不爱花香,独爱龙涎香;太子惯用左手,递茶时要放在他右侧…… “二姐姐怎知这些?”萧佩雪突然抓住她手腕,她也不傻,怎么可能尽信萧宾月的一面之词。 萧宾月眼眶倏地红了:“我说过我母亲她因为总进宫的缘故,也见过太子几面。回来自然会与我闲谈,四妹妹若是不信,皆可看看这几日大姐姐与三妹妹的心思!”她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泛黄帕子,“这是太子的生母——已故的端敬皇后赏的。” 帕角金牡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萧佩雪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四妹妹若喜欢……”萧宾月欲言又止,“只是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萧佩雪拿着帕子喜不自胜! 晨露未曦时,萧佩雪就躲在了西厢房的回廊拐角。她攥着萧宾月给的那方绣帕,眼睛死死盯着萧玉瑶的闺房。当萧玉瑶身着浅碧色衣裙走出来时,她差点惊叫出声——这正是萧宾月说过的,太子最爱的颜色。 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看见萧玉瑶在花园凉亭里练习奉茶——茶盏分明放在右手边! “四妹妹在这做什么?” 萧玉环的声音吓得萧佩雪一哆嗦。她慌忙藏起帕子,却见萧玉环腕间戴着一串珊瑚手钏——萧宾月说过,太子最厌珊瑚的艳俗。 “我、我路过……要去给祖母请安了!” 萧玉环狐疑地打量她,突然伸手拽出她袖中的帕子:“这是什么?” “还我!”萧佩雪慌忙去抢,却在拉扯间让帕子上的金线密织的芍药花暴露在阳光下。萧玉环脸色骤变,猛地松开手。 “怎么了?三姐姐难不成喜欢我这方帕子吗?”萧佩雪故意用金线绣的芍药,特意将芍药绣的状似牡丹。 萧玉环看清楚是芍药之后冷笑一声:“就你这绣工,还敢在帕子上作画,真不怕贻笑大方!”说罢,便甩了甩手! 萧佩雪攥紧手中的帕子,看着萧玉环的背影,心脏狂跳。萧宾月说得对,这对姐妹果然知道太子的喜好!刚刚萧玉环紧张的态度已然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萧佩雪激动地冲进红姨娘屋里,将刚刚看见的事情描绘了一遍,她声音发颤,“姨娘她们果真在按太子喜好在打扮!” 红姨娘正在绣香囊,闻言针尖扎破了手指:“你还在信萧宾月那套说辞?”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萧佩雪拿出自己的帕子,“我这几日亲眼所见,大姐姐她们全都按照二姐姐说的太子喜好去打扮!” “傻丫头!”红姨娘气得发抖,“你这是着了人家的道!萧宾月分明是……” “姨娘懂什么!”萧佩雪一把抢回帕子,“二姐姐连太子不喜珊瑚都知道,大姐姐她们却还戴着,可见二姐姐知道的更多!” 红姨娘突然抓住女儿的手腕:“那你告诉我,为何萧宾月会帮你?她图什么?” 萧佩雪得意地扬起下巴:“她如今在府里举步维艰,不靠我靠谁?”她抚了抚鬓边的金凤步摇,“等我入了东宫,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你!”红姨娘抬手要打,却在看见女儿眼中的狂热时颓然放下,“那套头面……我总觉得有问题……” “姨娘!”萧佩雪突然厉声喝道,“你若坏我好事,这辈子都别想抬成正室!” 第11章 祖孙对弈 清明前三日,萧宾月晨起梳妆时,铜镜中映出的面容让她指尖一顿。原本莹白如玉的脸颊上,赫然浮现出几点细小的红疹。 “小姐!”春桃惊呼出声,“这、这是……” 萧宾月轻触脸颊,眉头微蹙:“血藤末起效了!” 窗外,萧玉瑶与萧玉环的笑声由远及近。她俩正为即将到来的赏花宴试穿新衣,浮光锦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七彩流光。 “二妹妹怎么还不出门给祖母请安?”萧玉瑶故意提高嗓门,“莫不是病得起不来了?” 萧宾月垂眸,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恰好露出颈侧更密集的红疹。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病容憔悴,却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风姿。 萧宾月眸光微闪。前世这场赏花宴前,萧玉瑶确实在她的胭脂里动了手脚。不过这次她故意留下萧玉瑶的帕子,然后…… “去请老夫人身边的翡翠姐姐来。”她轻声道,“就说我这几日为祖母抄的这几卷佛经,想请她掌掌眼。” 翡翠踏入偏院时,萧宾月正倚在窗边绣花。阳光透过窗纱,将她脸上的红疹照得格外明显。 “二小姐这脸……”翡翠倒吸一口凉气,“怎么突然……” “许是春日花粉过敏。”萧宾月虚弱一笑,故意让手中的绣绷滑落。绷架翻倒间,一方绣帕飘了出来——角上赫然绣着金牡丹,与萧玉瑶平日用的如出一辙。 翡翠眼尖,立刻拾起帕子:“这不是……” 萧宾月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日大姐姐不小心丢的!我见大姐姐这方帕子上的绣样很别致,就想试着学着绣一绣,还没来得及还给大姐姐!” 翡翠拿起帕子仔细翻看,帕子边缘沾着些许粉末,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腥气。 她脸色骤变。作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她立刻想到大小姐平日对二小姐厌恶的态度,免不得多想一些。 “二小姐好生养着。”她匆匆告辞,“奴婢这就去回禀老夫人,为大小姐去请府医来!” 松鹤院内,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查清楚了?” 翡翠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奴婢问过门房,”她压低声音,“大小姐身边的杏儿,前些日子去过药铺。” 萧老夫人闭了闭眼。她当然知道萧宾月这个嫡女在府中处境艰难,但没想到赵茜柔母女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在赏花宴前下手。 “去库房取那盒养颜膏来。”她沉声道。 “老夫人不处置……?” “糊涂!”萧老夫人一拍桌案,“赏花宴在即,难道要让外人看我们萧府的笑话?” 翡翠诺诺退下时,没看见老夫人眼中闪过的精光。活了大半辈子,她怎会看不出这其中蹊跷?这帕子上的粉末或许是萧玉瑶下的,帕子也是萧玉瑶故意落下的,只是萧宾月未必不知道。若是她知道还故意踩进萧玉瑶的陷阱里,那么…… “月姐儿……”老夫人喃喃自语,“你这是要借我的手……” 夜色渐深,萧宾月独自在房中捣药。养颜膏的清香掩盖不住血藤末粉的腥气,她将混合好的药膏轻轻涂在脸上,红疹顿时更加鲜艳。 “小姐何必如此?”春桃红着眼眶问,“老夫人明明已经……” “你以为祖母真信了?”萧宾月轻笑,“她老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或许她信了是萧玉瑶暗害我的,可是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我也是故意中计的呢?” 萧宾月心里暗想:这样连环计才有意思! 夏荷端来清水,为萧宾月净手,小丫头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可是春桃说的没错啊!老夫人就算信了是大小姐害的小姐去不了赏花宴,却也没有过多责罚,甚至一句话都不曾斥责过!” 萧宾月仔细地擦了擦手淡淡道:“等赏花宴回来就知道了!” 数罪并罚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铜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红疹遍布的脸颊!前世的这次宴会不仅萧玉瑶得了太子的青眼,连她萧宾月也在宫中留了不错的名声,否则的话后来即使萧玉瑶想要自己替代她进宫,若是没有永和帝的点头,怕也是不成的。 所以这一世,为了避免再成为永和帝的女人,萧宾月便杜绝任何进宫的机会! 只是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能最后斗倒皇后,入主中宫,新皇登基后成为太后,从来不是因为她萧宾月这个人,也不是因为她背后的户部尚书府! 果然,萧老夫人特意召萧宾月去松鹤院抄经,却只字不提疹疾之事。只是临走时,塞给她一个绣着松鹤纹的香囊。 “你母亲在世时最爱这个味道。”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戴着它,疹子会好得快些。” 萧宾月恭敬接过,指尖触及香囊内的硬物——是一枚田黄石小印,刻着“长孙”二字。这是老夫人在告诉她:我看穿了你的把戏,但选择成全。 萧宾月将翡翠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奉给萧老夫人:“祖母,孙女不愿意家宅不宁!更何况我这身子即使进宫也是污了贵人的眼,丢了尚书府的脸面!何不成全大姐姐她们,我不愿争这些!” 萧老夫人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住了。青瓷盏中的龙井茶汤微微晃动,映出她骤然锐利的眼神。 “月姐儿。”她缓缓放下茶盏,腕间的沉香木佛珠发出“咔嗒”轻响,“抬起头来。” 萧宾月依言抬头,恰到好处地让一缕碎发垂落在红疹未消的颊边。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愈发显得那些疹子触目惊心。 “好一个''不愿争''。”老夫人忽然轻笑,枯瘦的手指抚过案上的《女诫》,“你母亲当年跪在这里,说的也是这句话。” 萧宾月瞳孔微缩。其实对于自己的母亲,这两世加起来,自己已经经历了十七年丧母之痛了。 翡翠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将空间留给这对祖孙。屋内的沉水香燃到第三刻时,老夫人突然开口: “这红疹,你是故意让瑶姐儿得逞的吧?” 第12章 宴会前奏 萧宾月面上明显呼吸一滞,表现出适当的惊恐。 “我十六岁执掌中馈,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老夫人松开手,从袖中甩出一方绣帕——正是萧玉瑶“遗失”的那块金牡丹帕子,“连熏香都算计进去,倒是比你母亲当年强。” 窗外的蝉鸣突然聒噪起来。萧宾月看着帕角那朵被老夫人指甲划破的金牡丹,忽然笑了:“祖母既然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老夫人打断她,将帕子扔进香炉。火焰“腾”地窜起,吞噬了那抹金色,“都是嫡女,将来无论谁让尚书府的荣光更上一层,与我而言并无不同!但你要记住——” 她倾身向前,沉香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萧家可以内斗,却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枯瘦的手指抚上萧宾月面上最鲜艳的红疹,“今日之后,你与赵氏的恩怨,我不再过问。” 萧宾月垂眸,看见老夫人将那只绣着松鹤纹的香囊系在自己腰间。香囊沉甸甸的,除了那枚小印,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翡翠。”老夫人突然扬声道,“去把我那对鎏金嵌翡翠的镯子取来。” 当冰凉的镯子套上手腕时,萧宾月听见老夫人在耳边低语:“记住,你母亲姓长孙。”苍老的手指在镯子内侧轻轻一叩,“这才是你真正的底气。” 萧宾月猛然抬头,却见老夫人已经闭目捻起佛珠,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那只鎏金镯内壁的刻痕硌在腕间——是个极小的“月”字。 回去之后,萧宾月思索良久,萧老夫人明确的态度倒是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前世自己太听话顺从,反而错过了老夫人的青眼和教诲。 宴会前一日,萧宾月给萧老夫人请完安后,萧佩雪特意盛装来拜访她这位二姐姐。 “二姐姐明日真不去了?”萧佩雪转了个圈,展示她那身由萧宾月亲自设计的装扮,却又在看见萧宾月满脸红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表情嫌恶,眉头微蹙,“二姐姐不去也好,毕竟你在府里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四妹妹明日定能艳冠群芳。”萧宾月柔声道,“只是若有人问起这装扮……” “二姐姐放心!是我自己琢磨的!”萧佩雪抢着说,“绝不会牵连二姐姐!”萧佩雪得意地扬起下巴,“等我入了东宫,定不会忘了二姐姐你的''恩情''!” “那就多谢四妹妹记着我了!” 晨光穿透云母窗纱,将尚书府正厅照得通明。萧玉瑶扶着丫鬟的手踏入厅门时,鬓边的金丝步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她今日特意梳了朝云近香髻,天水碧的纱裙上绣着暗纹牡丹。 “大姐姐快看!”萧玉环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萧佩雪正从侧门进来。浅碧色留仙裙,金凤衔珠步摇,连走路时微微颔首的姿态都刻意模仿着什么。萧宾月说的那套御赐红宝石头面果然还是被萧佩雪戴上了! “贱人!”萧玉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这两字说的是萧宾月还是萧佩雪,只见她提裙就要上前。 赵茜柔一把扣住女儿的手腕:“站住!”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却冷得像冰,“别忘了今日的正事。” 萧玉环凑过来低声道:“大姐姐别恼,她这身打扮顶多学了个五成像。”她故意提高声调,“东施效颦罢了,太子殿下什么美人没见过?” 萧佩雪在厅中央转了个圈,浅碧纱裙漾开涟漪。她余光瞥见萧玉瑶铁青的脸色,心里愈发得意。这套装扮可是照着萧宾月给的图样精心准备的,连鬓边那缕碎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近身闻到萧玉瑶姐妹俩身上的花香时,萧佩雪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四妹妹今日好生标致。”萧宾月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她戴着轻纱面罩,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这套头面……很衬你。” “二姐姐病好了?”萧玉环抢先开口,眼睛盯着萧宾月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红疹,“听说疹子会传染呢,四妹妹还是离远些好。” 萧佩雪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不自然的潮红。这是今早萧宾月特意帮她上的“晚霞妆“,说是她临时想起来,这副妆容最得太子青睐。 她虽然有些怀疑,却还是选择了相信萧宾月的话。毕竟今日萧宾月可去不了宴会,也没有其他理由陷害自己。 “三姐姐多虑了。”萧佩雪挺直腰杆,“二姐姐不过是普通风疹罢了,况且二姐姐今日又不参加宴会,三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二姐姐今日果真不去了?”萧玉环突然抬高嗓音,目光瞟向厅角。昨日萧宾月向萧老夫人告病时,这对姐妹毫无顾忌地当着面嘲讽她! “三位姐妹玩得尽兴。”萧宾月轻咳两声,“我这疹子……怕过了病气给贵人。” 萧玉瑶用绣帕掩住口鼻:“要我说,二妹妹这是福薄。”她故意晃了晃腕间的鎏金镯,“这样好的机会……” “瑶儿!“赵茜柔厉声喝止,却掩不住嘴角的得意。昨日听说萧宾月自告奋勇不去宴会,赵茜柔还是不放心,她今早特意让厨房给萧宾月送了加重风疹的杏仁茶——那丫头果然疹子更加严重了些。 至于萧佩雪那丫头,不过是个庶女,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她亲生的两个嫡女。赵茜柔自然也不会将萧佩雪放在心上! 几人在得意炫耀中上了马车,萧宾月看着离府门越来越远的马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论是赵茜柔母女还是其他贵女们,都在宴会前争相打听太子的喜好,模仿太子故去侧妃的衣着打扮! 却不知道太子的那位侧妃最得宠的原因在于——她的长相与太子已故生母端敬皇后有七分相似! 太子恋母——这是前世楚衡扳倒太子的最有用的利器! 她今早给萧佩雪画的“晚霞妆”,正是端敬皇后故去前一个月的妆容。那会儿的端敬皇后脸色苍白到需要用脂粉来掩盖自己的病体,只是为了不让太子担心! “萧佩雪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如何?” 第13章 汤盅试探 萧宾月回到屋里后,铜镜里映出一张布满红疹的脸,她用银簪挑开青玉药盒,指尖蘸了药膏轻轻涂抹。药膏是老夫人命人送来的养颜膏,掺了珍珠粉与雪莲,涂在疹子上沁凉沁凉的。 “小姐,这药真神了。”春桃捧着铜盆在一旁伺候,“昨儿还红肿的地方,今儿就淡了许多。” 萧宾月指尖一顿。药膏确实有效,但疹子消得太快反倒不妙——她还需要这副病容再撑几日。余光瞥见妆台上那盒掺了血藤末汁的胭脂,她忽然有了主意。 “夏荷,去把前日收着的蔷薇露取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萧宾月迅速将胭脂混入药膏。镜中那张脸很快又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恰好维持在将愈未愈的状态。 萧宾月看着镜中的脸,算算时辰,宫宴应当已经开始,不知她精心布置的棋子是否已经落入预定位置。 “小姐要的蔷薇露。”夏荷捧着琉璃瓶进来,萧宾月闻着芳香突然轻笑出声,楚衡那日透露的消息更值得玩味——父亲萧远道,堂堂户部尚书,居然好男色。 “春桃。”她突然开口,“父亲身边那个新来的书童,叫什么名字?” 春桃正替她梳发的手一顿:“小姐问的是墨竹?上月才进府的,据说是江南灾民……” “江南?”萧宾月指尖在妆台轻叩。记得去岁江南水患,萧远道曾亲自督办赈灾。若那书童真是那时…… 萧宾月拨弄香露的手微微一顿,状似不经意:“哦?那书童什么模样?” “约莫十六七岁,生得极白净。”夏荷凑近些,突然红了脸,“他……他写字时总爱抿着唇,外院的小丫头们常偷看。” 萧宾月笑了笑:“那这个墨竹平日都做些什么?” “听说主要在书房伺候笔墨。”春桃想了想,“好像很少见他在府里其他地方出现!” 萧宾月突然想要试探试探这个墨竹。巳时三刻,她带着春桃、夏荷往书房方向去。春桃手里提着食盒,里头装着刚熬好的血燕雪蛤汤。 书房前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萧宾月特带着两个丫鬟从书房后面的竹林穿过去,她示意两个丫鬟在回廊拐角等候,自己捧着食盒缓步上前。在离后窗户三步远处,就听见里头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 “……大人别……砚台要翻了……” 少年带着哭腔的哀求让萧宾月脚步一顿。透过雕花窗户缝,她看见父亲的身影将墨竹压在书案上,官服下摆已经撩到了腰间。少年雪白的腕子被鎏金腰带捆在砚台边,挣扎时碰翻了笔洗,墨汁在官服上洇开一片污渍。 萧宾月数着心跳,直到听见布料撕裂声,才绕道紧闭的前门,对守在书房外的管家笑道:“张伯,父亲近日为朝政操劳,我来给父亲送补汤,烦请通报一声。” 管事面露难色:“老爷吩咐过,午时前不许人打扰......” 话音未落,书房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萧宾月眸光一闪,提高声音道:“父亲可是身子不适?” 里头传来慌乱的碰撞声! “胡闹!”片刻后萧远道打开门,前襟的盘扣都系错了位,面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脸色铁青地看着萧宾月,“这个时辰你不去参加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来书房做什么!” 萧宾月福身行礼,像是没看到萧远道的失态:“女儿脸上疹子未好,不敢去惊扰贵人。已经向祖母和母亲请示过了!” “这是祖母赏的血燕雪蛤汤。”萧宾月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目光越过萧远道肩头。墨竹正慌乱地系着衣带,颈侧新鲜的红痕在阳光下像一串滴血的珊瑚珠子。“女儿担心父亲最近为朝政早出晚归,特意煮了这汤来孝敬父亲的!” 萧远道看了看萧宾月毫无破绽的表情,随即接过食盒冷声道:“嗯,你的心意,为父明白了!既然知道为父公务繁忙,便退下吧!” 萧宾月温顺地福身告退,转身时余光扫过书房内——墨竹正低头整理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上面赫然印着几道暧昧的指痕。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待转过回廊,两个丫鬟迎上来,确认四下无人后,夏荷才压低声音道:“小姐,那书童……” 萧宾月轻轻抬手,示意她噤声,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楚衡所言,果然不虚。 回到屋里,萧宾月想着刚刚在萧远道书房外看到的场景。“好一个借赈灾之名行龌龊之事。“她冷笑出声,青瓷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 若墨竹只是萧远道借巡视堤坝之便,从扬州带回的玩物,那这些年萧远道频频外出的行程里,又藏着多少具这样的“书童”?户部尚书的紫金鱼袋下,竟裹着这般腌臜心思。萧宾月忽然想起前世未进宫时,好像也在萧远道的书房里看到长相与墨竹相似的研墨小厮,脖颈后似乎也有颗朱砂痣。 既然父亲好男色,那赵茜柔和红姨娘……会不知道吗?还是这二人有谁在为他遮掩呢? 帕子上的缠枝纹被指甲勾出细丝,萧宾月盯着窗棂外晃动的竹影。她忽然低笑出声。这府里人人都戴着面具演戏,赵茜柔端着主母威仪,红姨娘扮着解语花,而她那位好父亲,白日里在户部衙门议着漕粮改道,夜里却不知在哪个偏院行苟且之事。 萧宾月缓步移至菱花镜前,铜镜里映出的杏眼盛着淬冰的笑意。 “急什么。”她对着镜中自己轻语,指尖抚过脸上的红疹。萧远道既能二十年如一日地演着道貌岸然,她自然也能等着这戏台子自己塌下来。毕竟那些“书童”总要吃饭穿衣,户部亏空的账目里,早晚会爬出更多见不得光的虱子。 檐下铁马突然叮当作响,惊飞了歇在湖石上的蓝点颏。萧宾月望着鸟儿掠过高高的马头墙,唇角弧度愈发深刻。这深宅大院的戏码,可比南门瓦子的傀儡戏精彩多了。 第14章 思卿如渴 申时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宾月倚在绣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小姐!”春桃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素白信笺,“不知是谁,竟将这信放在了窗外!” 萧宾月眸光一闪,伸手接过。信封上无一字,但拆开后那凌厉如刀的字迹让她指尖微颤——是楚衡。 “春桃,去门外守着,任何人来都说我歇下了。” 待丫鬟退下,萧宾月才细细展读。信中简单记载了赵茜柔母女三人入宫后的种种,字里行间透着楚衡特有的讥诮与狠厉。 「巳时三刻,萧氏母女入宫门。萧佩雪刻意落后三步,行至御花园时”不慎”将茶泼在萧玉瑶裙上。萧玉瑶当众掌掴,被太子近侍目睹……」 萧宾月唇角微勾。果然不出所料,萧玉瑶本就不满萧佩雪偷学自己,萧佩雪轻轻一挑衅,她便按捺不住,暴露本性了。她继续往下读,眼中冷意更甚。 「午时正,众贵女入席。萧佩雪刻意选了距太子最近的位置,频频以袖掩面,做西子捧心状。太子初时未觉,及至看清其手中帕子,手中玉杯坠地……」 读到此处,萧宾月不禁轻笑出声。太子认出来了,那个手帕上的金牡丹是端敬皇后的手笔。从前不是没有过刻意模仿那位故去侧妃妆容的贵女,想要借此来博得太子的青睐。 可是没人知道那位侧妃也是得益于长相酷似端敬皇后,如今萧佩雪不仅妆容相似,更是连帕子都是端敬皇后的遗物,太子怎么可能不动心! 信纸在她手中微微颤动,楚衡的字迹越发凌厉,仿佛能透过纸面感受到他书写时的兴奋。 「太子当场并未表现,只是事后与萧佩雪单独说话。萧玉瑶姐妹俩嫉恨却也无法!」 萧宾月眯起眼睛,赵茜柔这次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就是不知道…… 「萧玉瑶姐妹俩宴会献艺,获得皇后夸赞!」 呵,果然这母女三人不会死心的! 信的末尾最后一句话「别来良久,思卿如渴!」 楚衡的字迹在这里顿了顿,墨迹晕开些许,像是写时在笑。 还不等萧宾月有所反应,窗外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迅速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她刚整理好神色,夏荷便急匆匆进来。 “小姐!前院传话,说宫里来了人,老夫人让您出去迎接呢!” 萧宾月抚了抚面纱,确认红疹仍清晰可见。“所为何事?” “好像是大小姐和三小姐的赏赐下来了!”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恭喜恭喜大姐姐和三妹妹了!” 萧府正厅内,萧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萧远道立于一旁,神色肃穆。红姨娘站在角落,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 萧宾月踏入厅内,微微福身:“祖母,父亲。” 萧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看着萧宾月依旧戴着面纱没有多说什么:“嗯,坐吧!这疹子快好了吧!” 萧宾月低眉顺眼:“回祖母,府医说不过这几日就能好了。” 萧远道还记恨着上午的时候,萧宾月的出现打扰了他的“好事”,故而冷哼一声:“整日病恹恹的,连宫宴都去不了,如今你大姐和三妹得了皇后赏赐,你倒好,连个脸都露不得!” 萧宾月垂眸不语,心中却冷笑。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太监迈步入内,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手里捧着两个精致的锦盒。 “萧尚书接旨——”宣旨太监拉长声调,萧远道连忙跪下,萧老夫人和萧宾月等人也一同行礼。 “奉皇后娘娘懿旨,萧氏长女萧玉瑶、三女萧玉环,今日在赏花宴上才艺出众,举止端庄,特赐玉如意一对、珍珠头面一套,以示嘉奖。” 萧远道面露喜色,连忙叩首:“臣萧远道,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将锦盒递给萧远道,又道:“萧尚书好福气啊,两位千金今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萧远道连忙道:“公公谬赞了,不知今日宫宴上……” 宣旨太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萧大小姐一曲《霓裳羽衣舞》,连太子殿下都赞不绝口呢!至于萧三小姐的琴艺,更是让皇后娘娘连连称赞。” 萧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红姨娘却忍不住问道:”那……四小姐呢?” 宣旨太监笑容一滞,随即淡淡道:“萧四小姐……嗯,倒是也颇有福气,能得太子殿下与她单独说了几句话。” 萧宾月眸光一闪。 萧远道见宣旨太监神色微妙,心中疑惑,但碍于身份不好多问,只得道:“多谢公公告知。” 宣旨太监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宾月一眼:“萧二小姐今日未能赴宴,倒是可惜了。” 萧宾月故作虚弱地咳嗽两声:“臣女身子不适,不敢冲撞贵人。” 宣旨太监笑了笑,没再多言,带着人离开了。 待宣旨太监一走,萧远道立刻喜形于色:“瑶儿和环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萧老夫人也满意地点头:“皇后娘娘亲自赏赐,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红姨娘却忍不住道:“老爷,方才那太监说,太子殿下也单独与佩雪说话了……” 萧远道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她一个庶女,能得太子殿下垂青已是天大的福气,难道还指望像瑶儿和环儿一样得皇后赏赐?难不成你还想着她一个庶女能嫁入东宫吗?” 红姨娘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赵茜柔带着萧玉瑶和萧玉环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萧佩雪跟在她们身后,神情莫测,没有了刚入宫时的激动和兴奋,隐约有些失望。 “老爷!老夫人!”赵茜柔笑容灿烂,“皇后娘娘的赏赐可送到了?” 萧远道连忙迎上去:“送到了!瑶儿、环儿,你们今日可真是给萧家长脸了!” 萧玉瑶得意地扬起下巴:“父亲过奖了,女儿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 第15章 庶女得志 萧玉环也娇笑道:“皇后娘娘还夸我琴弹得好呢!” 赵茜柔目光扫过萧宾月,见她戴着面纱,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得意:“真可惜,若是今天月姐儿也去的话,怕是比这俩丫头表现还好呢!” 萧宾月笑道:“是女儿福薄,不过女儿从小没什么师傅教导,那些雕虫小技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萧宾月的话让赵茜柔脸色一僵,这话岂不是说她这个嫡母偏心吗? 萧老夫人见状开口道:“今日你们也累了,正好都回去休息吧!月姐儿脸上还没痊愈,也不用在这里吹着风了!” 萧老夫人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管家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太子殿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说是奉太子之命,给府上三位小姐送赏赐!” 赵茜柔手中的茶盏“咔嗒”一声落在案几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来,萧玉瑶和萧玉环今日的表现,连太子都另眼相待了! 萧玉瑶激动地攥紧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萧玉环脸上的喜色根本掩饰不住,萧佩雪站在最末位,闻言身子一晃,脸色煞白。 萧宾月垂眸掩去眼中精光——好戏开场了。 萧远道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快请!” 李公公带着几名小太监踏入正厅,脸上挂着恭敬却不失倨傲的笑容:“萧尚书,太子殿下命咱家来给府上三位小姐送些小玩意儿,以表心意。” 萧远道连忙拱手:“臣惶恐,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 李公公笑眯眯地打断他:“萧尚书不必多问,太子殿下自有考量。”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们捧着三个锦盒走上前来。 “这是给萧大小姐的。”李公公亲自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玉镯,玉质温润,一看便是上品。 萧玉瑶眼睛一亮,连忙福身:“臣女谢太子殿下赏赐!” “这是给萧三小姐的。”第二个锦盒里是一支金丝嵌宝的步摇,做工精巧,华贵非凡。 萧玉环喜不自禁,也连忙行礼:“臣女叩谢太子殿下恩典!” 赵茜柔脸上笑意更浓,心中得意——看来,萧玉瑶或者萧玉环能进东宫,指日可待啊! 然而,当李公公打开第三个锦盒时,厅内众人皆是一愣。 ——那是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镶嵌的宝石颗颗饱满,光华璀璨,比萧玉瑶和萧玉环的赏赐贵重数倍不止! “这是……给谁的?”萧远道迟疑地问道。 李公公微微一笑:“这是太子殿下特意赐给萧四小姐的。” “什么?!”赵茜柔脸色骤变。 萧玉瑶和萧玉环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锦盒。 萧远道也愣住了:“四丫头?她不是……” 李公公意味深长地看向萧佩雪:“太子殿下说,萧四小姐今日的妆容,甚妙。” 萧远道神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 萧玉环忍不住嘟囔:“四妹妹不过是个庶女,怎配得上这么贵重的赏赐……” 李公公冷哼一声:“萧三小姐慎言!太子殿下赏赐何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萧玉环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萧佩雪捧着那套赤金红宝石头面,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庶女,竟能得太子如此厚赐!那套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颗红宝石都仿佛在嘲笑赵茜柔母女铁青的脸色。 “四妹妹可真是好福气。”萧宾月轻咳两声,面纱下的唇角微勾,“这头面,连大姐姐都没有呢。” 萧玉瑶猛地转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赵茜柔一把按住女儿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面上却强撑着笑道:“雪姐儿,还不快谢恩?” 萧佩雪这才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女......臣女谢太子殿下恩典!”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却掩不住那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李公公满意地点点头,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萧宾月不理会其他的人反应,向萧老夫人和萧远道福身行礼后,便离开了。她料想萧佩雪一定会单独来找自己! 戌时三刻,萧佩雪果然来了。 她特意换上了今日赴宴时那身浅碧色留仙裙,发间簪着太子赏赐的金凤衔珠步摇,走起路来环佩叮当,生怕旁人不知她得了赏赐似的。 “二姐姐!”一进门,萧佩雪就亲热地挽住萧宾月的手臂,“今日多亏了你!” 萧宾月故作惊讶:“四妹妹这是何意?” 萧佩雪娇嗔道,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盒,“这是今日父亲赏的珍珠膏,特意拿来谢二姐姐的!若不是你教我那个''晚霞妆'',太子殿下怎会多看我一眼?” 萧宾月接过锦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摩挲:“四妹妹言重了,是你自己生得标致。” 萧佩雪得意地抚了抚鬓角:“二姐姐不知道,今日太子殿下盯着我看了好久呢!”她压低声音,“连萧玉瑶献舞时,殿下的眼睛都没离开过我!”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在萧佩雪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宾月静静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忽然问道:“四妹妹可知道,太子为何对你另眼相待?” 萧佩雪一怔,随即羞红了脸:“自然是因为......因为我比她们都......” “因为你这张脸。“萧宾月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像极了一个人。” “谁?” “太子已故侧妃。“萧宾月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萧佩雪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说......” “嘘——”萧宾月将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这是个秘密。我想大姐姐她们也是打听了这个消息,才去迎合太子的喜好的!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萧佩雪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二姐姐放心,我绝不会牵连你!”她亲热地凑近,“等我入了东宫,定不会忘了二姐姐的恩情!” 萧宾月垂眸浅笑:“自然,我们是好姐妹嘛!” 待萧佩雪欢天喜地地离去,春桃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帮四小姐?她若是真入了东宫......” “入东宫?”萧宾月轻笑一声,摘下面纱,露出光洁如玉的面容,“她怕是活不到那时候。” 第16章 暗香浮动 萧宾月的话让春桃倒吸一口凉气。 萧宾月走到妆台前,打开萧佩雪送的那盒珍珠膏,用银簪轻轻一挑——膏体下赫然泛着诡异的青色。 “这......” “像是绝子药。”萧宾月淡淡道,“我闻到了麝香和红花的味道,若是用上三个月,这辈子都别想有孕了。” 春桃吓得脸色煞白:“四小姐她......” “她没这个脑子。”萧宾月合上盖子,“是赵茜柔给的。不过可能不止这一样!” 与此同时,萧玉瑶的院子里。 “啪——” 羊脂玉镯在地上碎成三截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最锋利的那块碎片打着旋儿滑到门槛边,在日光中泛着森冷的寒光。 萧玉瑶绣着金线牡丹的裙摆扫过满地碎玉,十二幅的湘裙在青砖地上拖出细碎的刮擦声。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滚落,正正滴在那块玉镯残片上。 “贱人!下贱的庶出胚子!” 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的缠枝牡丹铜镜,鎏金镜框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凹痕。镜面映出一张姣好却扭曲的面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斜飞入鬓,原本含情的杏眼里布满血丝,朱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我堂堂尚书府嫡女,竟被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比下去!” “大姐姐仔细手疼。”萧玉环弯腰拾起最大的那块碎玉,指尖在锋利边缘轻轻一抹,立刻渗出一线血珠。她将染血的指尖举到阳光下端详,突然低笑起来:“上好的和田玉呢,赏给扫洒丫鬟都嫌糟蹋了。” 窗外一阵穿堂风过,吹得案头那本《女诫》哗啦啦翻动。萧玉瑶突然掐住妹妹的下巴,染血的指甲陷进雪白皮肉:“你很高兴?觉得太子赏她是在打我的脸?” “疼……”萧玉环眼底浮起水光,却露出更甜美的笑容,“姐姐该掐的是四妹妹的脖子。”她故意顿了顿,心中也恨极了萧佩雪,却不忘了煽风点火。 “毕竟今日太子同四妹妹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啊!”萧玉瑶的发疯似的尖叫声惊得窗外乌鸦扑棱棱飞起。她抓起青瓷茶盏狠狠砸向妹妹,萧玉环敏捷地侧身,茶盏在墙上炸开的脆响中,传来她带着笑意的低语:“说不定,太子殿下真的对四妹妹青眼相加呢!不过……” “不过什么?”萧玉瑶现在恨不得立刻掐死萧佩雪。 萧玉环见火候已到,轻轻凑近,声音如毒蛇吐信:“大姐姐,你说若是四妹妹的脸不小心毁容了,那太子殿下还会多看她一眼吗?就像二姐姐那样……” 萧玉瑶眯起眼一想到萧宾月满脸红疹的模样,她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你说得对,她那张脸……确实不该留着!” 萧玉环仿佛魔鬼低声:“那就看大姐姐的手段了……” 戌时刚过,便有一脸生的小丫鬟将一个青瓷瓶偷偷递给了萧玉瑶身边的丫鬟杏儿。萧玉瑶的指尖在青瓷小瓶上反复摩挲,烛火将瓶身上“玉容散”三个小字映得忽明忽暗。她突然拔开瓶塞,凑近闻有股诡异的甜香,像是腐败的桂花混着铁锈味。 萧玉环拿过瓷瓶稍微倒出一点,褐红粉末从瓶口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晕开几星暗斑。 “翠浓!”萧玉瑶突然扬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立刻推门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萧玉瑶将瓷瓶往她怀里一抛:“四妹妹前日不是说喜欢我那盒玫瑰胭脂?你立刻送去,就说……”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特意恭贺她获得太子青睐的!” 翠浓接过香囊时手抖了抖。作为萧玉瑶的贴身丫鬟,她太清楚这种差事意味着什么。一年前往二小姐茶里下药的是她,数月前在四小姐绣帕上动手脚的也是她。 “奴婢……”她嗓子发紧,“四小姐若起疑……” “蠢货!”萧玉瑶抓起妆台上的银剪子往地上一掷,“你不会掺进她的胭脂里?难道她还能记得每盒胭脂是什么气味不成?” 翠浓扑通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砖地上。有滴汗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混着渗出的血丝,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痕迹。“奴婢这就去办。” 待翠浓退下,萧玉环忽然“咦”了一声。她弯腰从地上拾起个红宝石耳坠,在烛光下转了转:“这好像是今早太子赏赐四妹妹的东西吗?怎么会在姐姐房里?” 萧玉瑶脸色骤变。她午时特意去萧佩雪的院子一趟借口鉴赏,从萧佩雪那儿强要来的。 “放下!”她劈手去夺,萧玉环却灵巧地退到窗边,作势要扔出窗外。姐妹俩拉扯间,耳坠的银钩突然划破萧玉瑶的手背,血珠溅在月白窗纱上,像极了玉容散的颜色。 萧玉环顿时僵住。她看着嫡姐手背上狰狞的伤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玩过了火。果然,萧玉瑶的眼神已经变了,那里面翻滚的不再是针对萧佩雪的怒火,而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好妹妹。”萧玉瑶用染血的手抚上萧玉环的脸颊,温热的血液顺着少女光洁的皮肤往下淌,“你今日,话太多了。” 翠浓捧着胭脂盒穿过游廊时,四处静谧的让人不安。她下意识摸了摸胭脂盒上的花纹,里头玉容散的分量足够毁掉十张脸。晚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响声,恍惚间像是无数女子在啜泣。 萧佩雪的院子已经上了灯。透过茜纱窗,能看见萧佩雪正对镜梳发,而萧宾月不知什么时候与萧佩雪关系好了起来,此刻正在陪着萧佩雪说话呢。 翠浓原本想要回去,可是转念一想,或许二小姐此刻也是来巴结四小姐的!随即她深吸一口气,故意踩断一根枯枝。 “谁?”萧宾月警醒道。 翠浓堆出笑脸推门而入:“四小姐还没歇息?二小姐也在啊!大小姐让我送胭脂来。”她将雕花漆盒放在妆台上,眼角余光扫过萧佩雪现有的胭脂——那是个青瓷小盒,已经见了底。 萧佩雪果然露出惊喜而又得意之色:“大姐姐太客气了。”她打开漆盒,里头是色泽艳丽的玫瑰胭脂,香气馥郁扑鼻。 萧宾月却皱了皱眉:“这香味……” “是新配方。”翠浓急忙解释,“加了南海珍珠粉,最是养颜。”她状似无意地拿起那个青瓷盒,“这旧的都空了,不如奴婢帮您处理。” 萧佩雪顺势点头,萧宾月却研究起那新的胭脂了。 翠浓心跳如鼓。她看着萧宾月凑近胭脂细闻的模样,后背已经沁出冷汗。 萧宾月抬起头淡淡扫了眼她,轻声开口:“夜露重,你回去吧,当心着凉。” 翠浓转过回廊,待完全离开萧佩雪的院子,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湿透。 第17章 将计就计 待翠浓走后,萧宾月从发间取出银簪,径直插入那盒新得的玫瑰胭脂。银簪再抽出时,尖端却没有任何变化。 萧佩雪不解:“二姐姐这是何意?” “你觉得萧玉瑶此刻会向你示好的心思多一些还是恨不得杀了你的心思多一些?”萧宾月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佩雪不知想到什么,瞳孔震惊,声音微微颤抖:“大……大姐姐不会吧!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我吗?” 萧宾月冷笑道:“杀了你倒是不可能,不过若是你这张脸永远毁了,那么太子还会对你另眼相看吗?毕竟你今日可是夺了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的赏赐!” 萧佩雪立刻打翻了胭脂:“这……这胭脂有毒,是不是?二姐姐这胭脂一定有毒是不是?” 萧宾月只是闻着味道过于香郁,银簪却没试出什么:“我只是不相信大姐姐能那么好心,毕竟……”随即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怕四妹妹笑话,我这脸也是大姐姐害的!” 萧佩雪手中的玉梳“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两截。她猛地站起来,裙摆带翻了绣墩:“什么?那你为何不找祖母呢?” 萧宾月苦笑一声:“我何尝不想祖母为我做主,不过现在府中做主的已经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祖母也只是说了句‘家丑不可外扬,先用药压着,宴后再查!’便再没下文了!” 萧佩雪浑身发抖,镜中映出她逐渐惨白的脸色。萧宾月没想到萧玉瑶那么沉不住气,倒是省了自己的下一步了:“四妹妹,若是不信大可找人验一验这胭脂。寻常的胭脂即使是吃下去也无碍的!”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得像羽毛,“听说,四妹妹养了几只小白鼠,何不试试呢?”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得萧宾月此刻戴着面纱的脸色狰狞如鬼魅。雷声轰隆滚过屋檐时,萧佩雪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好,试试!” 一炷香后,萧佩雪看着那三只七窍流血的白鼠,后背发凉!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大姐姐竟然对我下毒?” 萧宾月看着萧佩雪瑟瑟发抖的神情笑道:“难不成四妹妹也想像我这样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雨点开始噼啪打在窗纸上。萧佩雪望向镜中自己光洁的脸庞,又看看萧宾月可怖的疤痕,突然抓起胭脂盒狠狠砸向墙面。瓷盒碎裂,艳红粉末如血雾般爆开,有几粒溅到她衣袖上,立刻灼出焦黑小孔。 “不行!“萧佩雪声音哑得不成调,“我要萧玉瑶那个贱人一报还一报!”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四妹妹听不听?” 片刻后雨声中传来脚步声,萧宾月迅速拉好兜帽,临走前在萧佩雪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明日开始,你要当着丫鬟们的面用这胭脂。” 当房门关上后,萧佩雪机械地拾起地上未碎的胭脂盒残片。丫鬟四喜推门进来,见状惊叫出声:“小姐的手!” 萧佩雪这才发现碎片割破了手指,血珠正滴在残余的胭脂上,将那些粉末染成更深的红色。她突然想起去年冬日,萧玉瑶“失手”打翻热茶在她裙上时,也是这般假惺惺的惊叫。 “不妨事。”她将染血的胭脂残渣扫进手帕包好,“去把妆奁最底层那盒素雪膏取来。” 四喜取来素雪膏时,发现自家小姐正对镜练习表情——先是蹙眉忍痛,继而惊慌落泪,最后变成难以置信的绝望。那演技逼真得让她毛骨悚然。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萧佩雪蘸取素雪膏轻轻点在眼下,立刻营造出憔悴效果:“演戏给蛇蝎看。”她转头望向窗外暴雨,一道闪电照亮她冰冷的眼神,“既然她们想看毁容戏码,我便演个全套。”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萧玉瑶的院子里已点起了鎏金烛台。菱花镜前,她正执着一支螺子黛细细描眉,铜镜映出她眼下两片淡淡的青影——昨夜她辗转难眠,梦里全是萧佩雪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小姐!”翠浓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髻上还沾着晨露,“四小姐用那胭脂了!”她喘着气跪在织金地毯上,“今早四喜给她上妆时,她亲口夸说''大姐姐送的胭脂香气特别,抹在脸上还凉丝丝的舒服''!” 萧玉瑶的手猛地一颤,眉尾顿时斜飞入鬓。她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眉形,“好得很。”她抓起绢帕狠狠擦拭画歪的眉毛。帕子下的皮肤很快泛起血丝,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反而越擦越用力,“让所有人都给我看看……”铜镜突然映出她身后多宝阁上供着的白玉观音,慈悲的目光正落在她鲜血淋漓的眉骨上,她声音陡然拔高,“跟我争宠的下场!” 暴雨下了整整三日未歇。第四日卯时,萧佩雪房中的羊角灯就亮了起来。四喜捧着铜盆进来时,看见自家小姐正对镜往唇上点胭脂——正是萧玉瑶送的那盒玫瑰色。那胭脂在瓷盒里艳得刺目,抹在唇上却诡异地泛着青灰。 “小姐当心!”四喜惊呼着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茶盏翻倒的刹那,滚水溅在萧佩雪雪白的手背上,立刻浮起一片狰狞的红痕。 四喜手忙脚乱地拧着冷帕子,却见自家小姐怔怔望着烫伤的手背,忽然低笑起来。 “原来灼痛是这样的感觉。”萧佩雪伸出指尖轻触水泡,疼痛让她睫毛微颤,可唇边的笑却更深了。“明日给祖母请安,我的好姐姐定会喜欢这份大礼。” 此刻的萧宾月正跪在佛堂,这些时日她为了讨好萧老夫人,时常在佛堂读经。不过她现在垂眸看着案上摊开的《地藏经》,心里却想着的是明日的计划。身姿虽然是跪着的,可是眼神里看不见一丝虔诚,“报应这种东西,终究是轮回不爽!萧玉瑶,现在该你进入我设好的局里了!” 烛火将萧宾月影子拉得老长,分明是跪姿,却像极了一只即将扑食的豺狼。 第18章 毒发惊变 次日清晨,萧府松鹤堂内檀香袅袅,萧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榻上,手中捻着沉香佛珠,眼皮微垂,似在闭目养神。 赵茜柔领着萧玉瑶、萧玉环两姐妹早早到了,母女三人皆是一身华贵。萧玉瑶今日特意穿了件杏红缕金百蝶穿花袄裙,衬得她肤白胜雪,明艳动人。她唇角微翘,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外,似在等着什么好戏。 萧宾月次之,她一身素白袄裙,面上罩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霜的眼睛。她缓步走入,向老夫人福身行礼,随后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红姨娘带着萧佩雪最后进来,萧佩雪今日妆容精致,唇上胭脂嫣红,衬得她肌肤如雪,一双杏眼水灵灵的,格外娇俏。她向老夫人盈盈一拜,嗓音清甜:“孙女给祖母请安。” 萧老夫人抬眸,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都坐吧。” 丫鬟们奉上茶点,众人各自落座。萧玉瑶端起茶盏,借着茶盖遮掩,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萧佩雪的脸,心中暗喜:“快了……” “月姐儿,”萧老夫人蹙眉,“脸上的疹子好了吗?” 萧宾月垂眸:“谢祖母关怀,已经大好了。”她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还有轻微的疤痕,府医说再抹两天药便痊愈了!” 萧老夫人点点头。 “四妹妹。”萧玉环忽然开口,“你今日这胭脂,颜色倒是鲜亮。” 萧佩雪闻言,指尖轻轻抚过唇瓣,嫣然一笑:“三姐姐说的没错,这是大姐姐前日特意送来的玫瑰胭脂,说是新调的方子,加了南海珍珠粉,抹在脸上格外润泽。” 萧玉瑶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萧佩雪的脸,心中暗忖:“怎么会还没发作?那玉容散明明......” 就在这时,萧佩雪忽然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 “四妹妹?”萧玉环故作关切地倾身,“可是哪里不适?” 萧佩雪摇摇头,勉强笑道:“无碍,只是脸上有些痒......” 话音未落,她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忽然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那红痕如同活物般缓缓蔓延,眨眼间便爬满了半边脸颊,衬着雪肤,显得格外刺目。 “啊!”红姨娘最先惊叫出声,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她扑到萧佩雪身旁,颤抖着捧起女儿的脸,“雪儿!你的脸——” 萧佩雪茫然抬手,指尖触到脸颊的瞬间,一块皮肤竟如同被火灼烧般,轻轻一碰便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泛着诡异青色的血肉。 “疼......”她终于变了脸色,杏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发抖,“祖母,孙女的脸好疼......” 堂内霎时乱作一团。 萧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手中佛珠“啪”地拍在案几上:“都慌什么!”她厉声喝道,“来人!去请府医!快!” 丫鬟们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萧玉瑶却坐在原地,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她迅速低头,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再抬头时,脸上已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四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萧宾月冷眼旁观,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她缓步上前,声音沙哑却清晰:“祖母,四妹妹这症状......像是中毒。莫不是四妹妹脸上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萧佩雪哆嗦道:“大姐姐,我只用了你送的那盒胭脂!” “中毒?!”老夫人瞳孔骤缩,目光如刀般扫向萧玉瑶,“瑶姐儿,你送的胭脂,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玉瑶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祖母明鉴!那胭脂是孙女从玲珑阁新买的,怎会有毒?况且这那盒胭脂也是四妹妹几次三番跟我说喜欢,孙女才忍痛割爱的!定是四妹妹自己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姐姐。”萧佩雪忽然抬头,泪眼婆娑,“那盒胭脂是翠浓拿给我的,特意说是你送给我的。那日二姐姐也在......” 翠浓闻言,脸色“唰”地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夫人明鉴!奴婢、奴婢只是奉命送胭脂,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宾月轻叹一声,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惋惜:“四妹妹所言不假,祖母若不信,可让府医验一验。” 府医此时已匆匆赶到,接过瓷盒仔细查验后,脸色大变:“老夫人,这胭脂里掺了的确掺了毒,要是每日用胭脂敷脸,不出半个月整张脸都会溃烂的无药可救的!” 满堂哗然! 萧玉瑶打死不认,她认定了萧佩雪的脸是彻底毁了容。若是太子来要人,交不出人整个尚书府都会被太子记恨上。这时候只需要自己这个嫡女出面便可以了,毕竟自己嫡女的身份可比萧佩雪这个庶女有用的多! 这也是萧玉瑶给萧佩雪下毒毫无顾忌的原因,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每次赵茜柔都会让萧老夫人轻拿轻放! 萧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玉瑶怒斥:“孽障!你竟敢残害亲妹?!” 萧玉瑶扑通跪下,一脸坚毅:“祖母!孙女冤枉!孙女没做过的事情,孙女不认!” 松鹤堂内,空气凝滞如铁。 赵茜柔见女儿被当众指认,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萧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母亲明鉴!瑶儿自小最是良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她转头狠狠瞪向萧佩雪,“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老夫人冷笑一声,手中佛珠重重一甩,砸在赵茜柔肩上:“栽赃?赵氏,你当我是瞎的不成?” 赵茜柔被砸得身子一歪,却仍不死心,膝行两步抱住老夫人的腿:“母亲!这胭脂虽是瑶儿送的,可谁能证明毒是她下的?说不定......”她眼珠一转,突然指向萧宾月,“说不定是月姐儿记恨前些日子,瑶儿将她推下冰湖的事情,故意在胭脂里动了手脚,好嫁祸给瑶儿!这样就能一石二鸟了!” 萧宾月倒是笑了起来:“没想到母亲居然这样想我,这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原来在母亲心里,我竟然是如此聪慧之人!” 第19章 事发败露 萧宾月缓步上前,她眼底寒光骤现,却只是轻轻摘下脸上的轻纱,露出尚未痊愈的疹疤:“赏花宴前,我只因不小心捡到了大姐姐的帕子,脸上便突然起了疹子。明明都快好了,结果疹子又加重了,母亲,这些事情你当真不知情吗?” 萧老夫人手中佛珠突然崩断,沉香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不错,萧玉瑶陷害姐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短短半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赵茜柔知道萧宾月所说的“加重”是什么意思,却没想到连一开始萧宾月起的疹子都是萧玉瑶的手笔。她一时间竟然愣住不知如何反击了! 堂中落针可闻,唯有萧佩雪压抑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她半边脸颊血水混着眼泪滴在杏色裙摆上,晕开一朵狰狞的花。 “你血口喷人!”萧玉瑶尖声叫道,“萧宾月,你自己命贱福薄,也配怪到我头上?”这次萧玉瑶是真的急了,连她精心梳妆的飞仙髻都散落了几缕发丝。她是动过给萧宾月下毒的念头,可是还没等到自己动手,萧宾月脸上已经出疹子了。 “闭嘴!”萧老夫人暴喝一声,手中茶盏狠狠掷在地上,瓷片飞溅,“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月姐儿早就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我原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让月姐儿吃了这个哑巴亏!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悔改!” 她颤抖着手指向萧佩雪血肉模糊的脸:“你看看雪姐儿的脸!她才十三岁,若真毁了容,这辈子就完了!你……你这个做长姐的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残害姐妹?!”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佝偻的身子几乎要从罗汉榻上栽下来。 赵茜柔慌忙去扶,却被老夫人一把推开。她见老夫人动了真怒,终于慌了神,立刻跪倒在地:“母亲息怒!瑶儿年纪小不懂事,定是受了旁人蛊惑……” “蛊惑?”萧老夫人怒极反笑,“好啊,那你告诉我,这胭脂里的毒从何而来?” 赵茜柔顿时语塞。萧玉瑶也打定主意死不认罪! “不说?”萧老夫人森然道,“来人!把瑶姐儿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押上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们的胆子!” 不过片刻,萧玉瑶的丫鬟们都被拖了进来。一直跟在萧玉瑶身边的翠浓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等用刑就哭喊着招供:“是大小姐!是大小姐让奴婢把药掺进胭脂里的!她说……说四小姐勾引太子,必须给她个教训!” “贱婢!”萧玉瑶扑上去就要撕打,却被嬷嬷死死按住。 翠浓却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这是剩下的玉容散!奴婢一直想找地方处理掉,可是……没来得及!” 萧老夫人似哭似笑的长叹:“好啊!我萧家竟然养出这等蛇蝎!” “祖母!”萧玉瑶还在做最后挣扎,“孙女是嫡长女啊!难道要为了一个庶女……” “啪!” 一记耳光携着雷霆之势扇来,萧玉瑶被打得歪倒在地。她精心保养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镶着珍珠的耳坠也不知飞到了何处。 “嫡女?”萧老夫人冷笑连连,手中拐杖重重敲在萧玉瑶脊背上,“残害姐妹的毒妇也配称嫡女?”她转身从嬷嬷手中接过家法册子,枯瘦的手指在“残害宗亲”那页重重一点:“即日起,赵氏褫夺管家权,每日跪祠堂三个时辰抄《女诫》!萧玉瑶押送家庙,没有我的允许,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萧玉瑶还想反驳,萧老夫人直接说道:“若是雪姐儿的脸治不好,你就去家庙做一辈子的姑子吧!” 松鹤堂的动静终究惊动了萧远道。 他本在书房处理公务,忽闻下人匆匆来报,说是老夫人震怒,夫人和大小姐都被老夫人处罚,连四小姐的脸都毁了。萧远道眉头一皱,搁下笔,大步朝松鹤堂赶去。 刚踏入院门,便听见里头传来赵茜柔凄厉的哭喊声:“老爷!求老爷救瑶儿吧!” 萧远道心头一紧,快步走进内堂,只见赵茜柔鬓发散乱,萧玉瑶则瘫软在地,满脸泪痕,妆容尽毁,哪里还有半分嫡女的矜贵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萧远道沉声问道。 萧老夫人冷冷一哼,萧宾月“好心地”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萧远道越听脸色越沉,待听到萧玉瑶竟给萧佩雪下毒毁容时,眉头狠狠一跳。 “瑶儿,你当真做了这等事?”他盯着萧玉瑶,语气严厉。 萧玉瑶见父亲来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喊道:“父亲!女儿冤枉!女儿没有下毒,是她们陷害我!” 赵茜柔也挣扎着扑过来,泪如雨下:“老爷!瑶儿是您的嫡长女啊,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远道眉头紧锁,目光扫向萧老夫人:“母亲,此事是否查清楚了?若真有误会......” “误会?”萧老夫人冷笑一声,指着翠浓并且将那瓶玉容散甩到他面前,“要不让这丫鬟把话再给你重复一遍!你仔细看看,证据确凿,她还想抵赖?” 萧远道见人证物证齐全,脸色愈发难看。他虽然偏心赵茜柔母女,但也并非糊涂之人,显而易见的证据,再加上萧佩雪那张溃烂的脸,如何还能狡辩? 他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瑶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萧玉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抬头:“父亲!您也不信女儿?” 萧远道闭了闭眼,终究不忍看她这副模样,转头对萧老夫人道:“母亲,瑶儿年纪尚小,一时糊涂,不如......” “不如什么?”萧老夫人厉声打断,“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任由她继续祸害姐妹?远道,你是户部尚书,在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若是这件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参你个教女无方,你这官位是要还是不要?” 萧远道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20章 以牙还牙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红姨娘突然轻咳一声,柔声道:“老爷,佩雪的脸伤得厉害,府医说若不好生调养,怕是会留疤......” 她声音轻柔,却恰到好处地提醒了萧远道——萧佩雪的脸若毁了,日后如何议亲?更何况眼下太子殿下对萧佩雪可是青眼有加! “这么说雪姐儿这脸还有的治?”萧远道只关心这个! 红姨娘展现出萧远道最喜欢的那种柔弱娇媚的姿态,再加上两行清泪更显动人:“没错,幸好佩雪用的胭脂不多!府医说好好用药,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差不多了!” 萧远道心头一震,目光落在萧佩雪身上。少女半边脸血肉模糊,杏眼里蓄满泪水,却仍强忍着不哭出声,乖巧得令人心疼。 “父亲......”萧佩雪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哽咽。 萧远道心头一软,终于下定决心:“母亲说得是,瑶儿犯下大错,理应受罚。” 赵茜柔闻言,如坠冰窟:“老爷!您不能......” 萧玉瑶听到萧佩雪的脸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当即就要闹起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还要去家庙!便不顾其他跪着爬过去抓着萧远道的衣摆哭诉道:“父亲,您救救我!我不想去家庙!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求求您跟祖母说一说,女儿就在家里祠堂忏悔好不好?女儿不想去家庙!!!” 萧远道却已转身,不再看她:“来人,按老夫人说的办。” 萧玉瑶还想哭喊着什么,萧老夫人直接命丫鬟婆子堵住她的嘴,拖下去!而赵茜柔看到萧远道的毫不留恋的背影,一时呆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恨意! 此刻的萧玉环大气不敢出,更别提为萧玉瑶求情。她只求萧玉瑶不要将自己供出来!毕竟给萧佩雪下毒这件事也是自己提出来的!而萧佩雪看着赵茜柔这副姿态,心里莫名得意起来,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得逞的红姨娘,正用帕子小心翼翼地为萧佩雪拭去脸上的脓血,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只有萧宾月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想的却是:这怎么够呢!萧玉瑶这才刚开始呢! 夜色沉沉,萧佩雪的院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萧宾月披着素色斗篷,悄无声息地踏入内室。春桃提着药箱跟在身后,满脸不解。 “二姐姐?”萧佩雪正倚在软榻上,见萧宾月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她半边脸仍裹着纱布,可露出的肌肤却白皙如玉,哪有半分溃烂的痕迹? 萧宾月目光扫过她的脸,淡淡道:“演得不错。” 萧佩雪抿唇一笑,抬手轻轻揭下纱布,露出完好无损的脸颊:“多亏二姐姐为我出谋划策,否则这戏还真唱不下去。” 春桃瞪大了眼睛:“四小姐的脸......没伤着?” 萧宾月瞥了她一眼,春桃立刻噤声,低头退到一旁。 “萧玉瑶母女不是省油的灯。”萧宾月坐到窗边,指尖轻轻敲着案几,“她们这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佩雪眸光微冷:“我知道。”她抚了抚脸颊,轻声道,“不过,这次有祖母做主,她们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短时间内?”萧宾月嗤笑一声,“你以为萧玉瑶被关进家庙就完了?赵家在京中势力不小,若他们暗中运作,不出三个月,萧玉瑶就能‘病愈’回府。” 萧佩雪指尖一顿,抬眸看向萧宾月:“二姐姐的意思是……” “斩草要除根。”萧宾月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冰,“否则,春风吹又生。四妹妹不知道吧,翠浓已经死了!” 屋内烛火微微晃动,映得萧宾月半边脸隐在阴影中,那双清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她的话音落下,屋内烛火猛地一颤,映得萧佩雪半边脸忽明忽暗。 “翠浓死了?”萧佩雪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萧宾月,“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萧宾月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尸体在后巷的枯井里发现的,七窍流血,指甲缝里全是挣扎时抓下的青苔。”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我们这位主母的手段,向来干净利落。” 萧佩雪沉默片刻,忽而轻笑:“她倒是心急。” “心急的不是赵茜柔。”萧宾月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簪,簪尖沾着暗褐色的痕迹,“翠浓临死前,用这个在地上刻了字。” 萧佩雪接过银簪,指腹摩挲过簪身上细微的划痕——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四”字。 “她到死都想拉你垫背。”萧宾月声音冷得像冰,“若不是我的丫鬟先一步找到她,现在满府传的,就该是你萧佩雪收买她下毒的流言了。” 萧佩雪眸光骤冷,指尖无意识收紧,银簪尖锐的一端刺入皮肉,沁出一粒血珠。 “二姐姐是在提醒我?”她抬眸,眼底再无往日的天真娇俏,只剩下锐利的锋芒。 萧宾月盯着她指尖的血,缓缓道:“我只是告诉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再想着回头。”她声音沙哑,“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萧佩雪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二姐姐今日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吧?” 萧宾月唇角微勾:“聪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推到萧佩雪面前,“这是‘玉肌膏’,每日涂抹,七日后,你的脸就能‘痊愈’了。” 萧佩雪接过瓷瓶,指尖摩挲着瓶身,忽而抬眸:“二姐姐为何帮我?” 萧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四妹妹若是真能入东宫,对我岂不是更有好处吗?” 萧佩雪竟被这句话说得无可反驳。 萧宾月转身离去,背影清冷如霜。春桃连忙跟上,直到出了院子,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帮四小姐?她不过是个庶女……” 萧宾月脚步未停,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因为她够狠,也够聪明。” “萧玉瑶母女欠我的债,总要有人来讨。不过现下还有个债我要去讨一讨!” 第21章 情人密谋 子时三刻,萧府西角门。 梆子声打了三下,萧府西角门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湿光。萧宾月这次选择一身玄色夜行衣,腰间束着暗纹革带,袖中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一个时辰后回来。”她低声道,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春桃和夏荷点头,二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却终究没敢阻拦。 夜风掠过巷弄,卷起几片枯叶。萧宾月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黑暗,唯有门口灯笼里一点幽蓝的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 相府的围墙比萧府高出一截,墙头插满淬毒的蒺藜。萧宾月轻车熟路地绕到西北角的梧桐树下——那里有个排水暗渠,铁栅栏早已被楚衡的人动了手脚。 她蹲下身,指尖在潮湿的砖石上摸索,很快找到机关。“咔嗒”一声轻响,栅栏无声滑开,露出仅供一人匍匐通过的窄道。 萧宾月此刻想的却是前世自己并不知道这条密道,死在“自以为值得信任”的人手中,倒也不冤! 污水混着腐烂的落叶气息扑面而来。萧宾月面不改色地钻进去,玄衣浸了污水,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凌厉的线条。爬过三丈远的暗道,尽头是一方青石板。 她屈指在石板上叩击—— 咚,咚咚,咚咚。 这是他们之间约好的暗号。 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双云纹锦靴。 “萧二小姐。”白翎蹲在洞口,娃娃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您这出场方式,每次都让属下叹为观止。” 萧宾月冷冷扫他一眼,抬手将湿透的袖箭甩在他脚边:“带路。” 白翎笑嘻嘻地侧身让开,目光却在她湿透的腰线上多停留了一瞬。忽然,一道剑光横在他颈前—— “眼睛不想要了?”青锋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阴影处,剑刃映着月光,森寒刺骨。 白翎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就带萧二小姐去见主子。” 暗阁建在相府地下,是楚衡处理秘密的地方,四壁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室幽蓝。萧宾月打量着四周,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暗阁,果然男人在床上说得情话都是放屁!萧宾月暗笑自己前世未免太天真! 楚衡斜倚在紫檀木榻上,他今日未束发,墨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发妖异。他手中把玩着一支断簪,萧宾月觉得眼熟得很,只不过被楚衡的话打断了思考—— “迟了半刻钟。”他头也不抬,声音慵懒,“本相还以为,萧二小姐反悔了。” 萧宾月解下斗篷,湿透的衣料贴在身上,寒意刺骨。她径直走到案前,素手按在棋盘上:“东西呢?” 楚衡这才抬眸,目光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这么急?”他指尖一勾,从案下取出锦盒,“五万两银票,萧二小姐点点?” 萧宾月果真低头点了起来,然后漫不经心道:“不知多少张银票可以从丞相大人这买到玉容散?” 空气骤然凝滞。 白翎识趣地退到门外,青锋则隐入暗处,唯有夜明珠的光晕在二人之间流转。 楚衡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拇指擦过她脸上的疤痕:“萧宾月,你当真只要玉容散?”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一丝压迫感,“不如本相直接替你杀了萧玉瑶,嗯?” 萧宾月猛地偏头避开,袖中匕首抵在他心口:“不劳丞相大人费心。“她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我的仇人——我自己动手。” 匕首尖端刺破锦袍,一滴血珠渗出来,在玄色衣料上洇开暗痕。 楚衡不怒反笑,忽然扣住她手腕一拧!匕首“当啷”落地,她整个人被他按在棋盘上。白玉棋子四散飞溅,有一粒划过她颈侧,留下一线血痕。 “二小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怎么萧二小姐忘了与本相的约定了?” 萧宾月浑身一僵。 楚衡低笑,他的确从萧宾月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忽然从抽屉中取出青瓷瓶塞入她手中,“玉容散改良版,沾肤即溃。”他指尖故意擦过她锁骨,“不过......” “不过什么?” “你父亲近日,很不安分啊。”楚衡松开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漕运总督的案子,他竟怀疑到本相头上。” 萧宾月冷笑:“所以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楚衡挑眉,忽然从案头取出一份密折扔给她。 烛光下,奏折上朱批刺目—— 【太子私赠萧氏女首饰,恐有结党之嫌,卿当慎查!】 萧宾月盯着那份密折,朱批刺目,字字诛心。她指尖微微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 “丞相大人好手段。”她抬眸,眼底寒光凛冽,“连陛下都成了你棋盘上的棋子。” 楚衡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案上的白玉棋子:“不及萧二小姐,连亲姐姐都下得去手。” 萧宾月松开密折,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那又如何?丞相大人对前世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自然也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任何得罪我的人,我对付起来都不会手软。” 楚衡眸色一暗,却忽然笑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萧玉瑶?”他指尖轻点她衣襟里的青瓷瓶,“用这个?” 萧宾月不答,反而话锋一转:“我父亲身边那个书童,是你的人吧?” 楚衡眉梢微挑:“哦?” “江南的灾民,识文断字却甘心为奴。”萧宾月冷笑,“还如此体贴甘心做那只笼中鸟——丞相大人安排得可真周到。”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楚衡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愉悦:“不愧是本相教出来的。” 这便是承认了。 萧宾月心头一震。她原只是试探,没想到楚衡竟真的在萧远道身边安插了眼线!而且......那么早! “怎么?很意外?”楚衡把玩着血玉扳指,“从本相回来那天起,便想着重来这一切!”他抬眸,凤眼里暗潮汹涌,“萧宾月,你不也是吗?” 第22章 苦肉计现 萧宾月呼吸微滞。她重生归来,满心算计,却没想到楚衡早已织好一张网,就等着她踏入! “既然如此......”她很快冷静下来,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丞相大人应该不介意,我借这颗棋子一用?” 楚衡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萧宾月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凛冽的沉水香。 “本相的人,可不是白用的。”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脉搏,声音低哑,“萧二小姐打算......拿什么来换?” 萧宾月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烛火映照下,两人眼底皆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 卯时三刻,晨雾未散。 萧玉瑶的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檐角铁马被风吹动,偶尔发出“叮当”脆响,像是谁在暗处窃笑。几个粗使婆子抬着箱笼进进出出,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屋内那位即将被发配家庙的嫡小姐。 萧宾月踏着沾露的青石小径缓步而来,素白裙裾扫过道旁残败的芍药,带起几片零落的花瓣。她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暗纹褙子,发间只簪一支银鎏金海棠步摇,行走时几乎无声,宛如一抹游魂。 “二小姐。”正在清点物件的李嬷嬷慌忙行礼,手中账册“啪”地掉在地上。 萧宾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廊下——萧玉瑶正倚着朱漆圆柱,杏红的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晨露和泥渍。她手中攥着一支玉簪,指甲早已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大姐姐这是要亲自收拾行装?”萧宾月的声音猛然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倒是难得勤快。” 萧玉瑶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像一张猩红的网:“你来做什么?”她声音嘶哑得可怕,显然哭喊了一夜,“看我落魄的样子很痛快是不是?” 萧宾月不答,只是轻轻抚过自己面纱下的疤痕。那动作很慢,慢到能让萧玉瑶看清她指尖的每一分移动——就像在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战利品。 “我是来给大姐姐送行的。”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如絮,“毕竟......家庙路远。” 一阵穿堂风过,吹得萧玉瑶单薄的衣摆猎猎作响。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像是碎瓷刮过铜镜:“萧宾月,你以为赢了吗?”她踉跄着上前两步,“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嫡女,就永远——” “嫡女?”萧宾月突然打断她,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大姐姐看看这个。” 帕子展开,露出一角明黄——竟是太子府专用的金线暗纹绣! 萧玉瑶瞳孔骤缩。 “太子殿下昨日又派人来了。”萧宾月将帕子慢条斯理地折好,“送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的蝶恋花步摇。”她故意顿了顿,“听说……和之前送四妹妹的簪子是一对儿。” “你胡说!”萧玉瑶猛地扑上来,却被萧宾月轻巧避开。她跌坐在地,发髻散乱,金钗歪斜,活像个疯妇,“太子殿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宾月蹲下身,与她平视,“大姐姐难道忘了?赏花宴那日太子殿下与四妹妹交谈良久呢!连我这个没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她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殿下还夸四妹妹''手如柔荑''呢。” 萧玉瑶浑身发抖,突然抓起地上碎瓷就往萧宾月脸上划去! “啪!” 萧宾月早有防备,一把扣住她手腕。碎瓷“当啷”落地,在青砖上滚出老远。 “大姐姐何必动怒?”萧宾月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个荷包,“这是四妹妹绣给太子的香囊,大姐姐不妨看看。” 荷包落地,露出里头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角上赫然绣着个“明”字! 萧玉瑶盯着那个字,突然安静下来。 “对了。”萧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子殿下还说……”她故意拖长声调,“等四妹妹及笄礼成,就请陛下赐婚。” 这句话宛如最后一根稻草,萧玉瑶猛地冲进内室! “大小姐!”翠柳惊呼着追上去,却被迎面摔上的门板砸中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萧宾月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轻轻抚了抚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她听着屋内桌椅翻倒的巨响,听着萧玉瑶歇斯底里的哭喊——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小姐,你……”萧宾月离开萧玉瑶的院子后,夏荷不解的看了看她手中所谓的“太子殿下的赏赐”! 除了赏花宴当天,太子殿下根本没有任何赏赐给萧佩雪。 “故意的!要不然怎么激怒她呢!”萧宾月看着自己手中仿制的赝品,不屑地笑了起来! 萧玉瑶的闺房内,一片狼藉。 梳妆台上的铜镜被砸得四分五裂,胭脂水粉洒了满地,混着未干的泪痕,在青砖上洇开一片片暗红的污渍。床榻上的锦被凌乱堆叠,显然被人狠狠撕扯过,金线绣的牡丹花纹扭曲变形,像一张讥讽的笑脸。 萧玉瑶站在圆凳上,手中白绫已系好死结。她杏红的裙摆微微晃动,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光泽。 “小姐!”翠柳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您别做傻事啊!老爷和夫人一定会想办法的……” “闭嘴!”萧玉瑶厉声喝止,声音却嘶哑得不成调,“他们能有什么办法?祖母铁了心要送我去家庙!”她手指抚过颈间光滑如雪的肌肤,“既然要演,就得演得像些。过来,你听我说……” 到了萧老夫人命令必须前往家庙的当天,萧玉瑶看着脖颈间昨夜故意弄出来深紫色勒痕,深吸一口气,将白绫套进脖子,脚尖轻轻一蹬—— “咣当!” 圆凳倒地的巨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翠柳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前,扯着嗓子尖叫:“来人啊!大小姐上吊了!快来人啊——” 粗使婆子们撞开房门时,只见萧玉瑶悬在半空,杏红的裙摆如残败的花瓣般垂落。她双眼紧闭,唇色发紫,颈间白绫深深勒进皮肉,竟真像是寻了短见。 “快!快把人放下来!”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地抱住萧玉瑶的腿,另一个抖着手去解那死结。白绫一松,萧玉瑶的身子便软绵绵地栽下来,额头重重磕在桌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大小姐!大小姐您醒醒啊!”翠柳扑上去,手指颤抖着探向萧玉瑶的鼻息,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没……没气了!” 第23章 优秀戏子 青瓷茶盏“咣当”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溅在织锦地毯上,洇出一片暗色。几个小丫鬟慌不择路地撞在一起,屋内霎时乱作一团,仿佛炸开了锅。 “快!快去请府医!”伺候萧玉瑶的嬷嬷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廊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杏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绣鞋都跑掉了一只。她边跑边哭,发髻散乱得像被风刮过的鸟窝。另一个周婆子则提着裙摆往松鹤堂方向奔去,腰间挂着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没人注意到,悬在房梁上的白绫还在微微晃动。萧玉瑶被平放在地上,杏红的裙裾铺展开来,像一朵凋零的花。她垂落的手指尖正微微抽搐着,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松鹤堂内,萧老夫人刚端起茶盏,茶盖还没掀开,就被慌慌张张闯进来的周婆子惊得洒了半身。滚烫的茶水泼在绛紫色马面裙上,瞬间洇湿了一大片。 “作死的奴才!”萧老夫人厉声呵斥,额间的抹额都歪了几分。 周婆子“扑通”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面如土色,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老、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大小姐她……她在房里上吊了!” “什么?!”萧老夫人手中茶盏“啪”地摔得粉碎,瓷片四溅。她猛地站起身,檀木佛珠串“哗啦”一声砸在案几上:“这个孽障!临了还要给萧家添晦气!走!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想以死谢罪!” 萧老夫人说话间拄着沉香木拐杖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完全不像个六旬老人。 等她急匆匆赶到萧玉瑶的瑶光院时,赵茜柔已经先一步到了。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白杭绸褙子,连平日里最爱的金镶玉镯子都摘了,发间只别着一支银簪,看上去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 “瑶儿!我的瑶儿啊!”赵茜柔扑在女儿身上,哭得肝肠寸断,“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她哭嚎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几个小丫鬟也跟着抹眼泪。可萧老夫人冷眼旁观,心中不住冷笑:好一场母女情深的戏码!那赵氏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昨日的胭脂,怕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出苦肉计。 府医张先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额头上全是汗珠。他跪在萧玉瑶身旁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胡子都跟着抖了起来:“老夫人,大小姐脉象微弱如游丝,时有时无,且脉弦而涩,似有中毒之兆……” “中毒?”萧远道恰好赶到,官靴上还沾着朝堂带回来的尘土。闻言他脸色大变,三缕长须都跟着颤了颤:“怎么会中毒?瑶儿明明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瞥了眼悬在房梁上的白绫,那截绸缎还在轻轻晃动,像条吐信的毒蛇。 赵茜柔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发髻上的银簪“叮”地掉在地上。这时众人才看见,萧玉瑶苍白的唇角正缓缓渗出一丝黑血,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瑶儿!瑶儿你醒醒啊!”赵茜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转身死死抓住府医的衣袖,昂贵的云锦料子都被她扯出了褶皱,“张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她不能死啊!她才十四岁啊!” 暗处,萧宾月倚着朱漆廊柱冷眼旁观。春日的阳光透过海棠花枝,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青瓷小瓶,冰凉的釉面贴着掌心,像握着一块寒冰。 “小姐。”春桃凑过来小声道,手里绞着一条湖蓝色帕子,“大小姐她真的……” “祸害遗千年。”萧宾月轻笑一声,眼底却结着冰,“怕不是所谓的龟息散吧。”她看着院子里乱哄哄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脉象如将死之人。”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萧宾月弯腰拾起,慢条斯理地掸去上面的尘土:“赵茜柔为了保住女儿,倒是舍得下血本。这药可不便宜,听说要五十两金子才得一小撮。” 她望着赵茜柔哭天抢地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去世“时的情形。那时候可没人替她哭丧,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容颜,是不是也像萧玉瑶现在这样“不堪”? 屋内,张府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药箱里取出一包金针。细如牛毛的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大小姐中的毒极为罕见,老朽只能暂且用金针封住心脉,再以人参吊命……” “救不活就别救了!”萧老夫人突然厉喝,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杵地。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厌恶,仿佛看的不是亲孙女,而是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一个残害姐妹的孽障,死了倒干净!省得日后祸害全家!” “母亲!”萧远道扑通跪下,官袍下摆铺在青砖地上。他仰着头,眼眶通红:“瑶儿毕竟是您的亲孙女啊!就算……就算她犯了错,也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萧老夫人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又看看榻上奄奄一息的萧玉瑶。少女的脸色已经泛青,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老夫人紧握拐杖的手松了又紧,最终长叹一声:“罢了,先把人抬到榻上吧。” 几个婆子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萧玉瑶抬到雕花拔步床上。赵茜柔扑在床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没人注意到,萧玉瑶被抬起来时,袖中滑出了一些白色粉末,正是萧宾月口中的龟息散。 屋外,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萧宾月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一捻,鲜红的汁液染红了指尖,宛如鲜血:“去告诉四小姐,戏台搭好了,该她登场了!” 第24章 借刀杀人 暮色渐深,萧宾月的闺房内,烛火被刻意压得极低,只在案几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惨败的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无数细瘦的鬼手爬满墙壁。外面又下了起丝丝细雨。 春桃轻手轻脚地放下茶盏:“小姐,四小姐到了。” 萧宾月抬眸,面纱下的疤痕在烛光中若隐若现:“让她进来。” 萧佩雪披着墨绿色斗篷踏入内室,发梢还带着未干的雨珠。她解下兜帽,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右颊上那道本该溃烂的“伤痕”,此刻竟完好如初,只贴着层薄如蝉翼的鱼胶膜。 “二姐姐深夜相邀,可是有好消息?” 萧宾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瓶子不过拇指大小,却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色泽,瓶身上“玉容散”三个篆体小字如蜈蚣般扭曲。 “认得这个吗?” 萧佩雪瞳孔微缩。 “大姐姐的伤,听说要留疤了?”萧宾月指尖轻抚瓶身,声音却恢复的如往日般清脆。 萧佩雪看着瓶子抿唇一笑:“府医说伤口太深,即使用最好的雪肌膏,也会留下月牙状的疤痕。”她顿了顿,嗤笑着,“不过父亲心疼嫡女,特意从太医院求了方子……” “是这个吗?”萧宾月突然从案几下取出另一个白玉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清冽的草药香。 萧佩雪怔住:“二姐姐怎么会有……” “你再闻闻。“萧宾月轻笑,“这可是我特意准备的''雪肌膏'',里头掺了十足十的冰片和珍珠粉。”她突然用银簪挑起一点膏体,抹在茶杯边缘,“可惜啊……” 茶水上立刻浮起一层细密的油花。 “遇水即溶,入体则散。”萧宾月将茶杯推到萧佩雪面前。 萧佩雪盯着那杯茶,喉咙发紧。她突然明白过来—— “二姐姐是要我……” “我什么也没要你做。”萧宾月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盒,“只不过,若有人不小心用错了药,那也是她的命数!” 萧佩雪接过盒子,掀开一看——里面的膏体颜色略深,仔细闻有股极淡的腥气。 “二姐姐真是好谋算!若是大姐姐不小心用错了药……” 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抹在伤口上,三日之内溃烂流脓,七日之后却会自行结痂。”她轻轻叩击案几,“正好让大姐姐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姐姐为何选我?”萧佩雪突然问道,“明明你可以自己……” 萧宾月直视她的眼睛:“难不成四妹妹不喜欢亲手报仇的快感吗?” 听到这话,萧佩雪紧紧握住盒子,低声呢喃道:“大姐姐,这份大礼,你可要好好受着。” 两日后,萧佩雪借着去佛堂上香的机会,悄悄绕到了下人住的偏院。 “小姐。”四喜悄声提醒,“刘嬷嬷正在偏院哭着呢!” 萧佩雪今日特意穿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了支银钗,连耳坠都换成了素银的——活脱脱一副为亡者哀悼的模样。她特意让四喜去打听翠浓在府里的人际关系,像她们这种家生子一般都是拖家带口全在府里为奴为婢! 偏院的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潮湿的霉味混着劣质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刘嬷嬷坐在掉漆的门槛上,手里攥着条洗得发白的帕子,那是翠浓生前亲手绣的,角上还歪歪扭扭绣着朵梅花。 “嬷嬷。”萧佩雪柔声唤道,脚步放得极轻。 刘嬷嬷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还噙着泪。见是四小姐,她慌忙要起身行礼,膝盖却“咚”地磕在门槛上。 “使不得。”萧佩雪快走两步扶住她,手指触到老人粗糙的皮肤时微微一颤。她顺势蹲下身,与刘嬷嬷平视:“我听说翠浓的弟弟病了?” 刘嬷嬷的眼泪“啪嗒”砸在帕子上,晕开一片深色:“那孩子自打翠浓去了,就高热不退,嘴里一直喊着姐姐……” 萧佩雪从袖中取出个沉甸甸的荷包,轻轻放在刘嬷嬷皲裂的手心里:“这些银子,先请个好大夫。” 荷包上绣着缠枝莲纹,是上好的苏绣。刘嬷嬷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突然抓住萧佩雪的衣袖:“四小姐,老奴知道您心善,可翠浓她……她走得不甘心啊!” 萧佩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表面一副爱莫能助的哀伤,轻轻握住刘嬷嬷的手,只能摇摇头轻声道:“嬷嬷逝者已逝,就算……也是她的命啊!” 刘嬷嬷的眼泪成串落下:“怎么会呢?翠浓怎么会那么命苦呢!她临死前还说对不起弟弟,没能看着他长大……”老人突然抬头,浑浊的眼里迸出骇人的光,“她还说,做鬼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萧佩雪指尖一颤,连忙看向四周:“嘘!嬷嬷这话也就在我这说说!我从来不相信是翠浓给我下毒,我与她无冤无仇。不过她是大姐姐的丫鬟,身为奴婢,我也明白她的身不由己!况且我也是觉得翠浓走的可怜。我那丫鬟四喜曾经得过翠浓帮助,自然要在她走后多关心关心她家里人!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更何况她的死跟我也有关系,我这几日也是良心不安啊!” 说话间,萧佩雪从怀中取出个褪色的香囊:“这是翠浓的旧物吧?四喜在她住过的耳房找到的。“” 香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线头都开了,却洗得干干净净。刘嬷嬷一把抓过香囊贴在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嬷嬷。”萧佩雪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四喜那还有一些翠浓的遗物……”她转头对四喜吩咐道,“正好你将那些没被母亲烧干净的遗物取来,交给刘嬷嬷!”说话间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袖中暗袋,那是萧宾月特意交给她的“雪肌膏”! 刘嬷嬷泪如雨下,拼命点头:“四小姐,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翠浓在九泉之下也……” 第25章 螳螂捕蝉 萧佩雪闻言唇角微勾。她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轻轻按在刘嬷嬷脸上:“嬷嬷严重了,擦擦泪吧。”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灰尘,面上苦笑着,“好人有好报吗?若是这样我的脸也不会……哎,不说这个了!” 四喜正好拿着一个小包袱从回廊匆匆赶来,递给萧佩雪:“小姐,翠浓的东西都在这了!其余的都被夫人命人烧了,奴婢也……”萧佩雪接过包袱的瞬间,那盒“雪肌膏”不小心掉落在青石板上,盖子震开条裂缝。 “哎呀!”萧佩雪惊呼着俯身捡起,随即细细端详,故作疑惑:“嗯?这……” 刘嬷嬷不明所以,擦了擦眼泪:“怎么了?四小姐!” 萧佩雪脸色变得苍白:“这……这不是那个什么玉容散吗?”四喜在旁边也惊道:“就是那个害的小姐你毁容的那盒胭脂吗?怎么会在这?” 萧佩雪将东西都胡乱塞给刘嬷嬷,指尖微微发颤:“嬷嬷,许是大姐姐给了翠浓好几盒,翠浓没来得及处理!你还是快扔了吧,否则哪位小姐或者丫鬟不小心用了这胭脂,怕是变得和我一样了!幸好我用得不多!”边说萧佩雪还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刘嬷嬷盯着玉容散的眼神在听到萧佩雪这番话之后,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她佝偻着腰将包袱搂在怀里,将胭脂盒捏在掌心,枯树皮般的手背暴起青筋:“老奴省得,定会处置妥当……” 走出偏院时,太阳正被乌云遮住。 “小姐。“四喜递上斗篷,担心道,“刘嬷嬷万一……” “她不会。”萧佩雪冷笑,“一个亲眼看着女儿惨死的母亲,可比毒蛇还要狠。”她望向瑶光院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萧玉瑶的娇笑声。 而此时的萧宾月正坐在摇椅上,袅袅茶烟氤氲着她似笑非笑的眉眼。窗外风打芭蕉的声响忽远忽近,衬得她的嗓音愈发意味深长:“能在赵茜柔独掌中馈这些年里,依旧让父亲每月必去红鸾院三日的红姨娘……”她指尖轻轻敲击盏沿,发出清脆的叮响,“教出来的女儿怎会是省油的灯?” 春桃和夏荷望着茶水中沉浮的嫩芽,那分明是大小姐最爱的明前春露,此刻却被二小姐慢条斯理地品着。 “螳螂捕蝉……”萧宾月忽然将茶汤泼向廊下,水渍在青砖上蜿蜒成狰狞的蛇形,“却不知黄雀的喙,早就等着啄它们的眼了。” 晨光熹微,萧府后院的青石小径上还沾着露水。刘嬷嬷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个粗布包袱,步履蹒跚地走在去浣衣房的路上。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烂桃,显然是哭了一夜。 “刘嬷嬷!”翠柳从月洞门转出来,手里捧着个描金红漆托盘,上面端正摆着个白玉盒子,“您怎么在这儿?” 刘嬷嬷浑身一颤,手里的包袱“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半件染血的旧衣裳——那是翠浓生前穿的。她慌忙蹲下去捡,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抓住衣角。 翠柳看得鼻尖一酸。她知道那是什么。整个萧府的下人都记得,数日前翠浓被活活打死时,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藕荷色比甲。 “嬷嬷节哀……”翠柳蹲下身帮她收拾,指尖碰到那件衣裳时突然缩了回来——衣襟上一大片黑褐色的血迹已经干涸,摸上去像树皮一样硬。 刘嬷嬷突然抓住翠柳的手腕:“翠柳姑娘,老奴听说……听说大小姐的伤要用雪肌膏?”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托盘上的白玉盒,指甲几乎掐进翠柳的肉里。 “嬷嬷您……”翠柳吃痛,却不敢甩开。她看着老人满脸的皱纹里嵌着泪痕,突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娘亲,心一下就软了,“是,这是新配的……” 刘嬷嬷的眼泪“吧嗒”砸在翠柳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翠浓活着时,常说要攒钱给我买盒雪肌膏……说我手上的冻疮……” 翠柳的眼圈红了。她知道翠浓有多孝顺,上月还看见那丫头偷偷把月钱塞给刘嬷嬷。现在想来,那钱怕是永远攒不够了…… “嬷嬷别难过了。”翠柳轻声安慰,完全没注意到老人另一只手正悄悄摸向袖袋,“您先去歇着,我……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刘嬷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身子像片枯叶般颤抖。翠柳连忙放下托盘给她拍背,白玉盒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刘嬷嬷借着咳嗽的掩护,袖中那盒一模一样的雪肌膏已经滑到掌心。她假装站立不稳向前踉跄,胳膊“不小心”扫过托盘—— “咣当!” “哎呀!”翠柳惊呼,慌忙去捡。刘嬷嬷比她更快,枯瘦的手指灵巧地一拨,真的那盒已经滚进草丛,而她袖中调换的假盒子则被捧了起来。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刘嬷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撞得青石板“咚咚”响。 翠柳赶紧扶住她:“嬷嬷别这样!”她捡起那个“雪肌膏”,看都没看就放回托盘,“不过是摔了一下,不碍事的。” 刘嬷嬷偷眼瞧着翠柳毫无戒备的样子,心里冷笑。这丫头和翠浓一样傻,活该被利用! “姑娘心善……”刘嬷嬷抹着泪站起身,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听说前儿个大小姐房里的杏儿,因为打碎个茶盏就被发卖出去了?” 翠柳脸色一白。她当然记得,那茶盏还是她失手碰倒的,可是杏儿却主动为她顶了罪…… “嬷嬷快别说了。”翠柳慌张地左右张望,“这事要让大小姐知道……” 刘嬷嬷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手:“老奴懂,老奴什么都没看见。”她弯腰捡起染血的包袱,蹒跚着往浣衣房走去,背影佝偻得像棵枯树。 翠柳呆立原地,突然觉得手里的托盘重若千钧。她咬了咬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快步往瑶光院去了。 风过回廊,吹起刘嬷嬷灰白的发丝。她摸出袖中那盒真正的雪肌膏,冷笑一声,扬手扔进了荷花池。“噗通”一声轻响,白玉盒子沉入淤泥,就像她那苦命的女儿,永远沉在了萧府最黑暗的深渊里。 第26章 残容映血 瑶光院内,鎏金铜镜映出萧玉瑶那张姣好的面容。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触碰额头那道月牙状的疤痕,眉头立刻拧成了结。 “翠柳,药呢?”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翠柳连忙捧来那个白玉盒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大小姐,这是今早刚送来的雪肌膏。” 萧玉瑶盯着盒中淡绿色的膏体,鼻尖萦绕着清冽的药香。她冷哼一声:“那群大夫真是废物,拖了这么久才配出来。”说着,她用玉板挑起一小块,对着铜镜仔细涂抹在伤疤上。 膏体触肤微凉,萧玉瑶满意地眯起眼。“再去取些来。”萧玉瑶突然开口,“这么点怎么够用?我要一日涂三次。” 翠柳身子一颤:“可是张府医说……” “啪!”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贱婢!你也敢教训我?”萧玉瑶尖利的指甲在翠柳脸上留下几道红痕,“滚去再取三盒来!” 翠柳捂着脸退下时,萧玉瑶隐约觉得伤处有些发痒,她以为是新药见效,得意地勾起唇角:“看来这方子果然不错。” 当天晚上,烛火摇曳中,萧玉瑶第三次涂抹药膏。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总觉得疤痕似乎淡了些。 “明日多涂几次。”她自言自语道,“定要快些好起来。” “嘶——”萧玉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正在为她梳头的翠柳吓得手一抖,玉梳掉在了地上。 “大小姐?” 萧玉瑶烦躁地拍开她的手:“这药怎么越来越疼?”她对着铜镜仔细查看,发现伤疤边缘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翠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最近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萧玉瑶不高兴,落得和翠浓一个下场:“要、要不要请府医来看看?” “废物!”萧玉瑶厉声喝道,“这点疼算什么?再去取两几盒来!” 翠柳战战兢兢地退下。 次日夜里,萧玉瑶从睡梦中惊醒,脸上传来阵阵刺痛。她摸到自己的脸,顿时尖叫出声—— “啊——!” 值夜的翠柳从脚踏上滚落,顾不得膝盖撞在青砖地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前:“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了?” 帐内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萧玉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镜、镜子...快拿镜子来!” 翠柳手忙脚乱地捧来鎏金缠枝铜镜,掀开纱帐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在看清帐内情形时惊得倒退三步——铜镜“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废物!”萧玉瑶劈手夺过铜镜,却在看清镜中倒影时僵住了。 铜镜里,那张曾经艳冠京华的脸此刻狰狞如鬼。右边额头上原本淡粉色的疤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边缘溃烂翻卷,黄浊的脓水正顺着下巴滴落在锦被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萧玉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她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翠柳,“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药里动了手脚?!” 翠柳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大小姐明鉴!奴婢、奴婢真的只用了府医送来的雪肌膏啊!” 萧玉瑶一把抓起枕边的白玉药盒砸向她:“那我的脸怎么会烂成这样?!” 药盒砸在翠柳额头上,登时破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可她不敢擦,只是抖着手捧起药盒,颤声道:“大小姐若不信,可叫府医来验……” 翠柳低垂着头,心跳如擂鼓。 她突然想起,前日她去取药时,曾在青石小径上被刘嬷嬷撞了一下。 当时药盒掉在地上,刘嬷嬷手忙脚乱地帮她捡起,嘴里还念叨着:“姑娘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 翠柳本没当回事,可此刻回想起来,刘嬷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翠柳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想起翠浓被活活打死那日,萧玉瑶就站在廊下,冷眼旁观。翠浓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可萧玉瑶只是嫌吵,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最后,翠浓七窍流血的的尸体直接被扔到枯井里。 而刘嬷嬷,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翠柳的喉咙发紧,额上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死死咬住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萧玉瑶的指尖颤抖着触碰伤处,立刻沾上粘稠的脓血。 “来人!”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去把张府医给我绑来!” 卯时初,瑶光院乱作一团。 张府医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进来的,连官帽都歪在一边。他刚要行礼,就被萧玉瑶砸过来的铜镜惊得倒退三步。 “看看你开的什么毒药!”萧玉瑶的声音已经不似人声,“我的脸……我的脸……” 张府医擦了擦汗:“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雪肌膏会引发这般症状。这分明是……”张府医想到之前诊断的萧佩雪中毒事件,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是中毒的症状,大小姐近日可曾用过什么外敷的药?“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萧玉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厉声道:“除了雪肌膏,还能是什么?!” 府医连忙查验药盒,却皱起眉头:“奇怪,这雪肌膏并无问题……” “那我的脸怎么会烂?!”萧玉瑶歇斯底里地尖叫,“查!给我查清楚!” 她缓缓转头,阴冷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个丫鬟:“谁?是谁要害我?” 翠柳生怕自己的错漏被萧玉瑶发现,立刻顶着被骂的风险,颤颤巍巍对张府医说道:“小姐这几日……用的雪肌膏挺多的,有时候一次能用半盒……” 张府医战战兢兢地劝道:“这雪肌膏不能一次服用过量,容易引起其他症状。或许……” “滚!都给我滚出去!”萧玉瑶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把能抓到的东西统统砸向众人。 府医冷汗涔涔,只得道:“当务之急是先解毒。老朽这就去配药,大小姐务必静养……” 翠柳跪在一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若此时说出刘嬷嬷的事,萧玉瑶必定会活活打死刘嬷嬷,甚至也会打死自己——就像打死翠浓一样。 可她若不说…… 翠柳缓缓抬头,看向铜镜中萧玉瑶那张溃烂的脸。 她选择沉默。 第27章 为女求情 萧玉瑶毁容的消息,如一阵阴风般迅速席卷了整个萧府。 赵茜柔听闻时,正在梳妆,手中的金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愣了一瞬,随即猛地站起身,连外裳都来不及披,便踉踉跄跄地往瑶光院奔去。 “瑶儿!我的瑶儿啊!” 她一进门,便见萧玉瑶整个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神阴鸷得吓人。 赵茜柔扑过去,颤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眼泪簌簌落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玉瑶冷冷地别过脸,声音嘶哑:“母亲不必假惺惺的,如今我这张脸毁了,您是不是也嫌我丢人了?” “胡说!”赵茜柔厉声打断,随即又软下声音,“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嫌弃你?” 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府医,厉声道:“张大夫,我女儿的脸,到底还能不能治好?” 张府医额头冒汗,战战兢兢道:“夫人,大小姐的伤口溃烂太深,即便愈合,恐怕……恐怕也会留疤。” 赵茜柔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她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去请太医院的院判!花多少银子都行!” 府医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低头应是。 萧远道下朝回府,刚进门便听说了此事。他眉头紧锁,大步踏入瑶光院,一见萧玉瑶的模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瑶儿……” 萧玉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父亲……” 萧远道走近,仔细看了看她的伤,眉头越皱越紧:“这伤……怎么会突然溃烂?” 赵茜柔哭道:“老爷,瑶儿的脸是被毒药所害啊!” “毒药?”萧远道脸色骤变,“谁这么大胆,敢在萧府下毒?” 府医连忙解释:“老爷,大小姐的伤口确实有中毒迹象,但查不出毒源,恐怕……” 萧远道沉着脸,半晌才叹道:“先治伤吧,其他的事,容后再查。”何况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惋惜,却并无太多愤怒。萧玉瑶听出来了,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知道,父亲最在意的,从来都是萧家的颜面。如今她毁了容,日后议亲都成问题,父亲对她的期望,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三日后,瑶光院内。当府医小心翼翼地揭下最后一块纱布时,屋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萧玉瑶的额头上,原本只有月牙大小的伤疤,现在扩散成了一块狰狞的黑痂,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即使结成痂也还在不断渗出黄浊的脓水。 “大、大小姐……”府医的声音都在发抖,“这痂……不能强行揭去……” 萧玉瑶呆滞地望着铜镜,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发疯似的抓向自己的脸,长长的指甲在黑痂上抓出几道血痕。 “大小姐不可啊!”众人慌忙上前阻拦。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块染血的纱布飘落在地,上面粘着一小块淡绿色的膏体——正是当日被调包的“雪肌膏”。 从那天起萧玉瑶拒绝见任何人,连赵茜柔和萧玉环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瑶光院里终日回荡着她的哭骂声,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 自萧玉瑶毁容后,性情大变,整日阴沉着脸,稍有不顺心便拿院子里的丫鬟出气。 短短几日,瑶光院的下人几乎换了一茬—— 翠柳因端茶时手抖,被罚跪在碎瓷片上两个时辰,膝盖血肉模糊;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被萧玉瑶用簪子划花了脸;更有甚者,也因一句“大小姐别难过”,被扇了十几个耳光,牙齿都打落了两颗。 整个瑶光院人心惶惶,下人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而翠柳,始终没有说出那日刘嬷嬷撞她的事。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梦见翠浓——那个和她一起进府的丫头,曾经笑嘻嘻地跟她说过:“咱们做奴婢的,命如草芥,可有些债……迟早要还的。” 翠柳只能独自在被子里哭泣:翠浓已经解脱了,可是自己呢…… —— 连日的阴雨让青石地面泛着湿冷的寒气,赵茜柔却浑然不觉。她跪在松鹤堂外的台阶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素白的裙裾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母亲!求您开恩啊!”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一声声地喊着,“瑶儿已经知错了,求您饶她这一回吧!” 廊下伺候的丫鬟们低着头不敢出声,只听得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衬得这哭声愈发凄厉。 周嬷嬷撑着伞出来,见状叹了口气:“夫人,老夫人说了不见,您这又是何苦?” 赵茜柔猛地抬头,发髻上的素银簪子滑落在地,溅起一小片水花:“嬷嬷,您再去通传一声,就说……就说我愿意交出中馈对牌!只要瑶儿能留在府里!” 周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萧老夫人要褫夺赵茜柔的管家权,可是因为萧远道从中求情,再加上萧玉瑶的事情,一直拖着没有处理。赵茜柔更是死死拿着中馈,不肯交出来。如今她这做法显然是要拿掌家权换女儿的前程! 松鹤堂内,沉香木佛珠被猛地拍在案几上。 “糊涂!”萧老夫人厉声喝道,“为了个孽障,连当家主母的体面都不要了?” 赵茜柔以额触地,眼泪混着雨水在青砖上洇开:“媳妇不敢要体面,只求母亲垂怜……瑶儿若去了家庙,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她突然膝行几步,颤抖的手抓住老夫人的裙角:“您知道的,家庙里那些姑子最是势利!瑶儿如今容貌有损,去了那里怕是连口热饭都……”话未说完已哽咽不能言。 萧老夫人低头看着这个素来精明的儿媳,此刻发丝散乱、满面泪痕的模样,忽然想起十几年前——赵茜柔刚嫁进来时,也曾这样跪着给她敬茶,那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鲜活的笑意。 佛龛里的观音像低眉垂目,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第28章 棋子已落 “你起来。”老夫人突然道,“翡翠,给夫人换身干衣裳。” 赵茜柔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老夫人转身走向内室,苍老的手指拂过博古架上一个积灰的锦盒。盒中躺着一对婴孩的银镯子——那是萧玉瑶满月时,老夫人亲自去护国寺开光的。 “当年瑶姐儿出水痘,高烧三天不退。”老夫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久远的怀念,“大冷天你跪在佛像前祈求上天庇佑,冻得自己落下病根……” 赵茜柔的眼泪落得更凶。那是十二年前的冬天,她刚失去腹中男胎不久,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萧玉瑶身上。 “母亲……” “可你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老夫人猛地转身,眼中精光乍现,“残害姐妹、欺压下人,如今连自己的脸都保不住!这样的孽障,留在府里只会继续惹祸!” 赵茜柔突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上已见血痕:“媳妇愿以性命担保!瑶儿若再犯错,我自请下堂!” 满室寂静,连窗外雨声都仿佛停了。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你当真以为,我是在意她犯错?”她枯瘦的手指敲了敲锦盒,“我是怕她死在外面!” 赵茜柔浑身一颤。她终于明白老夫人的顾虑——萧玉瑶如今毁容癫狂,萧远道在朝堂上也有不少政敌,若被仇家趁机加害…… “从今日起,瑶儿禁足漱玉轩。”老夫人疲惫地摆摆手,“你亲自挑四个可靠的婆子日夜看守,若再出半点差池——” “媳妇愿以死谢罪!”赵茜柔扑上去抱住老夫人的腿,眼泪浸透了绛紫色的马面裙。 谁也没想到,萧玉瑶自己拒绝了这番安排。 “母亲不必求了。”她站在雨廊下,纱布包裹的半张脸在阴影中格外可怖,“女儿自愿去家庙。” 赵茜柔惊得踉跄:“你疯了?家庙清苦,你的伤……” “正是因为要养伤。”萧玉瑶轻轻抚摸脸上的纱布,声音冷静得可怕,“府里人多眼杂,不如家庙清净。” 萧老夫人看了看与往日有些不同的萧玉瑶,片刻后说道:“既然瑶姐儿自己想要去家庙,那就派人好好打理一番。正好趁此机会,你也可以在家庙认真反省一下自己!” 春日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萧宾月倚在软榻边,指尖轻轻拨弄着一盏青瓷茶盏。茶汤微凉,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小姐!”春桃急匆匆地掀帘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水,“大小姐……大小姐自请去家庙了!” 萧宾月的手指蓦地一顿,茶盏“叮”地一声轻响。 “自请?”她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确定是她自己提的?” 春桃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松鹤堂那边都传遍了,说是老夫人原本已经松口让大小姐留在府里养伤,可大小姐自己跪着求去家庙!” 萧宾月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有意思。” 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的萧府一片朦胧,远处的瑶光院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赵茜柔的哭声。 萧玉瑶会甘心去家庙? 绝无可能。 “春桃。”萧宾月忽然开口,“我得去查查家庙里那些人分别是府里哪方势力的!” 春桃一愣:“小姐是怀疑……” “萧玉瑶那样的人,就算毁了容,也绝不会认命。”萧宾月冷笑,“她突然要去家庙,必有图谋。” 她眸色深沉:“我记得这位家庙那位静玄师太是赵茜柔的远房表姨,当年因家族获罪被迫出家,看来这些年,赵茜柔没少暗中接济她。”她声音冷冽,“如今萧玉瑶自请去家庙,恐怕是早有安排。” 夏荷听闻紧张地攥紧了衣角:“那大小姐去家庙,岂不是……” “有人接应,有地藏身。”萧宾月淡淡道,“家庙看似清苦,实则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里远离萧府,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察觉。”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萧宾月便起身梳妆。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看起来格外低调。 “小姐,这么早要去哪儿?”春桃一边替她系上披风,一边小声问道。 萧宾月唇角微勾:“去厨房。” 春桃一愣:“厨房?” “张妈妈的侄女在家庙当差,是个粗使丫鬟。”萧宾月从妆匣深处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钥匙,递给夏荷,“去我书房最底层的暗格,把那个黑漆匣子里的荷包取来。” 夏荷连忙应下,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绣着缠枝纹的荷包回来。荷包沉甸甸的,里头装着几块碎银和一支小巧的金簪。 萧宾月接过荷包,轻轻掂了掂,满意地点头:“走吧。” 厨房里热气腾腾,厨娘们正忙着准备早膳。张妈妈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此刻正指挥着小丫鬟们熬粥。见萧宾月进来,她连忙擦了擦手,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二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 萧宾月微微一笑,将荷包递过去:“张妈妈,听说您侄女在家庙当差?” 张妈妈一愣,接过荷包时下意识捏了捏,感受到里头的分量,眼睛顿时亮了几分:“是、是,那丫头笨手笨脚的,只能在家庙做些粗活……” “这点银子,麻烦您转交给她。”萧宾月声音轻柔,仿佛只是在闲聊,“就说是我给静玄师太添的香油钱,请师太多多照拂。” 张妈妈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二小姐心善,老奴一定带到!” 萧宾月又温声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一出厨房,她脸上的笑意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肃。 春桃和夏荷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这样能行吗?” 萧宾月目视前方,声音低得只有三人能听见:“张妈妈的侄女是个贪财的,得了银子,自然会想办法接近静玄师太。”她唇角微勾,“只要她进了静玄的屋子,我们就能知道萧玉瑶到底要做什么。” 两个丫鬟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担心:“可若是被发现了……” “不会。”萧宾月淡淡道,“一个粗使丫鬟,谁会注意?” 第29章 太子心思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萧府的角门悄然打开。 萧玉瑶戴着帷帽,白纱垂至腰间,遮住了那张溃烂结痂的脸。她静静立在马车旁,纱布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赵茜柔红着眼眶,死死攥着女儿的手:“瑶儿,你放心,娘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来……” 萧玉瑶的声音透过纱帘,冷得像冰:“母亲不必费心,女儿自有打算。” 她转身上车,再未回头。 萧宾月站在回廊的阴影处,冷眼旁观。晨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腰间挂着的一枚青玉坠子——那是楚衡昨夜派人送来的,说是能解百毒。既然是好东西,萧宾月没有拒绝的理由。 萧玉瑶的马车驶出萧府大门不久,萧佩雪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丫鬟,趾高气扬地闯进了萧宾月的院子。 “二姐姐!”她人未至,声先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轻快,“你瞧见了吗?大姐姐终于滚去家庙了!” 萧宾月正坐在窗边执笔写字,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锋依旧沉稳,墨迹在宣纸上徐徐晕开。 萧佩雪见她不搭话,也不恼,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笑吟吟地说道:“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结果不过如此嘛!现在这张脸毁了,父亲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真是可怜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睛却紧盯着萧宾月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然而,萧宾月只是淡淡地搁下笔,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四妹妹若是闲得慌,不如去练练琴,太子殿下不是赏了你那套头面吗?总该配得上你的琴艺才是。” 萧佩雪一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本以为萧宾月会和她一起幸灾乐祸,或是假惺惺地替萧玉瑶惋惜几句,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 “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萧佩雪眯了眯眼,语气微冷,“难道你还心疼大姐姐不成?” 萧宾月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四妹妹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与其在这儿说些无用的闲话,不如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现在的风光。” 萧佩雪面色一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你什么意思?” 萧宾月却不再理她,重新执笔蘸墨,低头继续写字,仿佛萧佩雪不存在一般。 萧佩雪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宾月才缓缓搁下笔,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 太子府的礼盒送进萧府时,萧宾月正倚在廊下喂鱼。 锦盒不大,朱漆描金,由太子府一名管事亲自捧着,恭敬地递到萧佩雪手中。萧佩雪满面娇羞地接过,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轻轻掀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 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蕊处嵌着一粒极小的东珠,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呀,真好看!”萧佩雪欢喜地取出玉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花瓣纹路。 萧宾月眸光一凝。 玉兰? 她记得,端敬皇后生前也戴过玉兰发簪。东宫的花园里至今还种着十几株玉兰树,据说是太子亲手为亡母栽种的。 管事并未久留,只是在临走前,向萧远道拱手一礼:“萧大人,殿下说,这支簪子与四小姐的气质极配。” 萧远道受宠若惊,连忙回礼:“殿下厚爱,小女愧不敢当。” 管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殿下还说……四小姐温婉可人,若能常伴身侧,必是赏心乐事。” 萧远道瞳孔骤缩,手中的茶盏“咔”地一声裂了道细缝。 这是太子的暗示! 他强压下心头震动,勉强笑道:“殿下谬赞了,小女粗陋,怎配侍奉左右……” 管事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客套:“萧大人,殿下的话,您仔细思量。” 说完,便告辞离去,只留下萧远道站在原地,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原以为太子会对萧玉瑶有意,可赏花宴后,太子送的赏赐中明显看出来他对萧佩雪更加满意。如今萧玉瑶又毁容被送去家庙,这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若萧佩雪能入东宫,哪怕只是个侧妃,萧家便算真正攀上了皇权。日后太子登基,萧家便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越想越激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当即转身就要去寻萧老夫人商议。 假山后,萧宾月冷笑:“燕明昭那么心仪萧佩雪吗?” 她方才故意绕路,正好听见了管事与父亲的对话。 看来事情发展远比她想象的顺利! 松鹤堂内,檀香袅袅。 萧老夫人正闭目捻着佛珠,听得萧远道匆匆进来的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慌什么?天塌了?” 萧远道顾不上行礼,直接坐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道:“母亲,太子殿下属意雪姐儿!” 萧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缓缓睁眼:“你说什么?” 萧远道连忙将太子送玉簪、管事暗示之事一一道来,越说越激动:“母亲,这是萧家的机会啊!若能出一位太子侧妃,日后新帝登基,我们萧家便是皇亲!” 萧老夫人听完,却并未如他预料般欣喜,反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萧远道急切道:“母亲?您难道不觉得这是好事?” “好事?”萧老夫人冷笑一声,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你当真以为,太子是真心看上雪姐儿?” 萧远道一愣:“母亲何出此言?” 萧老夫人缓缓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柳树,沉声道:“我问你,太子为何突然对雪姐儿另眼相看?” “自然是因雪姐儿温婉贤淑……” “呵!”萧老夫人猛地转身,拐杖重重杵地,“太子若真有意,为何不直接请旨赐婚?为何要私下暗示?” 萧远道被问得哑口无言。 萧老夫人继续道:“你再想想,太子前些年还对瑶姐儿青睐有加,怎么瑶姐儿刚出事,他就转头看上雪姐儿?皇家子弟,最是薄情,他今日能因瑶姐儿毁容而弃她,明日就能因雪姐儿失宠而厌弃萧家!” 第30章 继续试探 萧远道额头冒汗,却仍不死心:“可之前太子便属意雪姐儿,况且若能攀上东宫……” “之前不过是太子的权衡之术,对于他而言,瑶姐儿和雪姐儿都是我们萧家的女儿。或许庶女比嫡女对他来说,更好控制!”萧老夫人冷笑,“你莫不是忘了,当今圣上最忌惮什么?” 萧远道浑身一震。 结党营私! 皇帝近年对权臣联姻极为敏感,尤其是太子与朝臣之女的婚事,更是慎之又慎。若萧家此时急不可耐地将女儿送进东宫,落在皇帝眼里,岂不是萧家与太子暗中勾结? 萧老夫人见他脸色发白,知道他想明白了,语气稍缓:“远道,萧家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你身为户部尚书,更该谨言慎行,岂能因一时贪念,将全家置于险境?” 萧远道颓然坐下,脸上再无刚刚进屋前的激动与兴奋。 窗外,萧佩雪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她本是觉得太子送了礼,想来向祖母谢恩,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祖母竟要阻她的富贵路! 她盯着手上那支玉簪,眼中迸出骇人的恨意。 ——既然祖母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小姐,奴婢刚刚路过松鹤院看见老爷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呢!”夏荷神秘兮兮地说着。 萧宾月练字的手一顿:“哦?难不成祖母跟他说了什么?” 她仔细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祖母反对萧佩雪入东宫这件事! 这时春桃进来小声道:“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萧宾月以为是为了萧佩雪的事情,放下笔轻声道:“这就来!” 松鹤堂内,沉水香在鎏金博山炉中缓缓燃烧,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萧宾月垂首立在堂下,双手交叠于腹前,姿态恭顺。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看起来格外温婉无害。 萧老夫人半倚在罗汉榻上,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乖巧的孙女。 “月姐儿。”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威严,“瑶姐儿已经去家庙了。” 萧宾月睫毛轻颤,温声应道:“是,祖母。” “她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老夫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还未可知。” 萧宾月依旧低眉顺目,指尖却微微收紧。 老夫人盯着她,继续道:“你们姐妹之间的恩怨,我心里有数。如今她既已离府,有些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萧宾月缓缓抬眸,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惶恐:“祖母明鉴,孙女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心思。” 老夫人冷笑一声,手中佛珠重重一扣:“没有最好。” 她倾身向前,枯瘦的手指突然捏住萧宾月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掐出青痕:“记住,萧家不需要第二个‘意外毁容’的小姐。” 萧宾月吃痛,却不敢挣脱,只能轻声道:“孙女明白。” 老夫人这才松手,靠回迎枕上,疲惫地摆摆手:“去吧,安分守己些,对大家都好。” 走出松鹤堂,春桃连忙迎上来,却被萧宾月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姐,你……” 萧宾月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她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冷笑。 “小姐,老夫人是不是起疑了?”春桃紧张地问道。 萧宾月走到铜镜前,指尖轻抚下巴上那抹红痕,淡淡道:“她不是起疑,是确定。”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那怎么办?” “怕什么?”萧宾月取下银钗,任由青丝如瀑泻下,“老夫人没有证据,只能警告。”她对着铜镜微微一笑,“而我,向来最听话了。” 镜中女子眉眼温顺,可眼底那簇幽暗的火,却从未熄灭。 看样子和萧佩雪的同盟还没到时候结束呢! 数日后的晌午,萧府后花园的紫藤花架下,萧宾月正执着一卷诗集闲读。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有几片沾在她鸦羽般的鬓角,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春桃!收拾一下,我们去看看四妹妹!” 萧宾月刚进到萧佩雪的院子,便看见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纱裙,发间簪着太子所赠的白玉兰簪,正在树下沉思,神色间透露出她此刻心情不是很美妙! 萧宾月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四妹妹今日气色真好。” 萧佩雪转头看过去,得意地抚了抚发簪,讥笑道:“二姐姐前几日不是对我爱答不理吗?如今怎么贵脚临贱地呢!” “妹妹真是多心。”萧宾月示意春桃去远处守着,“妹妹以后是贵人,我还指望着妹妹呢!几日前我那是不得不谨慎,大姐姐走后,祖母还特意敲打过我呢!” 说着萧宾月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我哪有妹妹这个福气,能得太子的青睐?” 萧佩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压低声音道:“可惜有些人见不得我好。” 萧宾月眸光微动:“哦?谁敢阻妹妹的好事?” “还能有谁?”萧佩雪冷笑,“自然也是我们那位好祖母!她前几日把父亲叫去松鹤堂,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今早父亲就来告诉我,要我安分些,别妄想攀附东宫。” 萧宾月适时露出惊讶之色:“竟有此事?” “二姐姐何必装糊涂?”萧佩雪突然凑近,身上浓郁的茉莉香粉味扑面而来,“你一向最会察言观色,难道没发现祖母最近总盯着我们?” 萧宾月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祖母年纪大了,难免谨慎些。” 萧佩雪不屑地轻哼一声:“谨慎?我看是迂腐!太子殿下明明属意于我,凭什么要我放弃?” 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的太子,也是在这个时节频繁出入醉仙楼。她曾听楚衡提起,太子迷上了一个眉眼酷似先皇后的琵琶女,甚至为此与皇帝起了争执。 第31章 静玄师太 “四妹妹。”萧宾月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你可知道醉仙楼?” 萧佩雪一怔:“那个歌坊?” “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常去那里听曲。”萧宾月轻声道,“尤其喜欢一位弹琵琶的姑娘。” 萧佩雪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萧宾月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妹妹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若殿下真对你另眼相看,为何不直接下聘?反而要送这些……”她目光扫过萧佩雪发间的玉簪,“小玩意儿。” 萧佩雪猛地站起身,这话萧老夫人也曾和萧远道说过,因此萧远道才不想自己嫁入东宫。茶盏被带翻,茶水洇湿了裙摆,萧佩雪怒道:“二姐姐今日是专门来羞辱我的?” “怎么会?”萧宾月依旧笑得温柔,“我只是觉得,与其等着别人施舍,不如……”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己争取。” 萧佩雪狐疑地看着她:“你会有这么好心?” “四妹妹忘了?”萧宾月轻叹,“我们终究是亲姐妹。我曾与你说,我在府中也算是孤立无援!更何况如今大姐姐已经不在府里了……” 这番话戳中了萧佩雪的心思。她重新坐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二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萧宾月压低声音:“我可以替四妹妹打听打听,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再去去醉仙楼。若妹妹能''偶遇''……” “你让我去那种地方?”萧佩雪惊呼,随即又压低声音,“若是被人发现……” “所以要想个万全之策。”萧宾月笑容中带着诱惑,“富贵险中求,就看四妹妹怎么选择了!” 萧佩雪看着萧宾月的笑容,指尖微微发抖。她自然知道私会外男的风险,但更抵挡不住成为太子妃的诱惑。 接下来的两日,萧府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潮汹涌。 萧佩雪悄悄命人赶制了一套素雅的衣裙,又让四喜去买了顶遮面的帷帽。她反复演练着见到太子时要说的每一句话,连最细微的表情都精心设计过。 萧宾月冷眼旁观这一切,在萧佩雪来讨主意时,恰到好处地提点几句:“殿下喜欢琴艺,妹妹不妨多练习琴艺。”“四妹妹最好不要带香囊。”“妹妹这句话说得不对……” 每一句话都像种子,深深植入萧佩雪心底。 清晨,萧宾月正在梳妆,春桃匆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笺。 “小姐,张妈妈的侄女——那个叫荷香的丫头,托人捎来了消息。” 萧宾月放下玉梳,接过信笺。纸是粗劣的草纸,字迹歪歪扭扭,显然写信之人识字不多: 「大小姐初到闹得凶,砸了佛像。静玄师太夜里去劝,第二日便安静了。这几日闭门不出,连饭食都是专人送进房。」 萧宾月眸光一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 这不对劲。 以萧玉瑶的性子,毁容之痛加上被逐出家门的屈辱,她怎么可能短短几日就平静下来? “荷香还说了什么?” 春桃压低声音:“她说,静玄师太这几日总往大小姐房里送药,味道腥得很。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药碗,还被罚跪了一整夜。” “药?”萧宾月眉头微蹙,“府医不是说她的脸伤无药可医吗?” 萧宾月低头看着被自己捏皱的信封,前世记忆如闪电般掠过—— 那时她被诬陷偷窃,罚跪祠堂三日。赵茜柔假惺惺来送饭,实则饭里掺了让人神志昏沉的药。她浑浑噩噩间,听见赵茜柔对心腹婆子说:“这药方是表姨从南疆弄来的,服下后如坠梦中,任人摆布……” 静玄师太! 萧宾月猛地站起身,妆台上的胭脂盒被带翻,殷红的脂粉洒了一桌,如鲜血般刺目。她之前只觉得这个静玄师太有些耳熟,却忘了这件事。前世后来因为萧老夫人发话,才让她不用再跪祠堂。赵茜柔倒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再在她的饭菜里下药了! “小姐?”春桃吓了一跳。 “去查静玄的底细。”萧宾月声音发紧,“特别是她与南疆有没有联系。” 春桃刚要应声,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萧宾月迅速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舌一卷,顷刻化为灰烬。 当日下午,萧宾月借口给家庙添香油钱,特意去了趟厨房。 张妈妈正在蒸糕,见萧宾月来了,忙不迭擦手相迎:“二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 萧宾月笑着递上一个荷包:“听说家庙近日在做法事,劳烦妈妈准备些素点心,我让人送去。” 她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对了,上次给荷香的银子可送到了?那丫头在家庙辛苦,该多照应些。” 张妈妈捏着鼓鼓的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送到了送到了!那丫头说,多亏二小姐关照,她才能……”突然压低声音,“才能发现那些怪事。” “哦?”萧宾月挑眉。 张妈妈凑近道:“荷香说,静玄师太这几日总在半夜熬药,药罐里飘出来的味道腥臭难闻,有一次她还看见……看见里面泡着活蜈蚣!” 萧宾月指尖一颤,面上却不显:“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会用这等凶物?怕是荷香看错了。” “老奴也这么说!”张妈妈拍着大腿,“可那丫头赌咒发誓,说亲眼看见静玄师太把一包血糊糊的东西倒进药罐……” 回到房中,萧宾月翻阅所有有关南疆的书籍,看到一处后,停了下来。 片刻后,萧宾月冷笑一声,将书籍合上。 “小姐可是有什么发现?”夏荷好奇道。 萧宾月吩咐春桃将书收起来,随即笑容渐敛:“活蜈蚣入药...这是南疆''血蛊''的引子。”见两个丫鬟疑惑,她解释道,“一种邪术,以毒虫为媒,活人血为引,可重塑肌骨——但每月需饮人血维持,否则会遭反噬。” 春桃和夏荷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静玄师太是在用邪术为大小姐治脸?” “不止。”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血蛊宿主会变得极度嗜血,且心智渐失,最后沦为施术者的傀儡。”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萧宾月苍白的脸。 ——这才是静玄的真正目的! 第32章 步步为营 暮色渐沉,萧宾月坐在妆台前,目光落在铜镜中映出的那张清丽面容上。那些红疹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仿佛随着萧玉瑶去了家庙一起不再出现了。 “小姐,打听清楚了。”夏荷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太子明日申时会去醉仙楼听曲,据说那位琵琶女会献新谱的《玉兰引》。” 萧宾月唇角微勾,从妆匣中取出一支金镶玉的步摇,轻轻插在发间:“四妹妹不是一直想见太子吗?明日便给她这个机会。” 夏荷有些担忧:“可若四小姐真攀上了太子……” “攀上?”萧宾月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太子是什么人?岂会因一次私会就定下终身?不过是让她自投罗网罢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去请四小姐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萧佩雪踏入萧宾月院子时,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二姐姐找我何事?” 萧宾月笑意温柔,亲自给她斟了杯茶:“四妹妹,我方才得了消息,明日太子殿下会去醉仙楼。” 萧佩雪眼睛一亮,随即又狐疑地看向她:“二姐姐怎么知道?” “今日给父亲请安,无意间听见父亲和幕僚孙先生提起的。”萧宾月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想着,妹妹不是一直想见殿下吗?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出门,你寻个机会去醉仙楼,而我则在宴宾楼等你。” 萧佩雪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这……若被人发现……” “怕什么?”萧宾月轻笑,“我们姐妹一同出门逛街,谁能说什么?至于醉仙楼——”她压低声音,“妹妹应该已经随时准备好了吧。你从侧门进去,不会有人看见。” 萧佩雪眼中闪过挣扎,但很快被野心淹没。她咬了咬唇,终于点头:“好!明日我去!” 萧宾月满意地笑了,又“贴心”地提醒:“妹妹记得换身素雅些的衣裳,太子殿下不喜艳俗。” 次日午后,萧宾月与萧佩雪同乘一辆马车出门。 “二姐姐,我真的能成吗?”临下车前,萧佩雪突然有些忐忑。 萧宾月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放心,太子殿下既赠你玉兰簪,必是对你有意。今日你只需以琴会友,他自会明白你的心意。” 萧佩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戴上帷帽下了马车,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萧宾月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眸中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 “去宴宾楼。”她淡淡道。 宴宾楼雅间内,楚衡早已等候多时。 见萧宾月进来,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笑道:“二小姐今日这出戏,唱得可真精彩。” 萧宾月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坐下:“萧佩雪已经去了醉仙楼,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楚衡挑眉:“你就不怕她真攀上太子?” “攀上?”萧宾月冷笑,“太子若真对她有意,何必等到今日?他频繁出入醉仙楼,不过是在等人罢了。” “哦?”楚衡饶有兴致,“等谁?” 萧宾月没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我今日约你,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推给楚衡:“静玄师太,赵茜柔的表姨,如今在家庙为萧玉瑶治脸。但她的药方古怪,荷香亲眼看见她往药罐里放活蜈蚣。” 楚衡眸光一凝:“南疆邪术?” 萧宾月点头:“我怀疑,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尼姑,而是有人安插在萧家的棋子。” 楚衡沉吟片刻,突然道:“你可知道,静玄出家前的姓氏?” 萧宾月摇头。 “姓谢。”楚衡缓缓道,“二十年前,谢家因勾结南疆叛党被满门抄斩,唯有一个庶女因出家逃过一劫。” 萧宾月瞳孔微缩:“所以她的南疆秘术……” “是家学渊源。”楚衡冷笑,“更巧的是,谢家当年,是昭和太子的人。”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萧宾月走到窗边,恰好看见太子的车驾停在醉仙楼门前。 她眸色深沉:“所以,静玄背后的人,很可能是……” “我们这位''现任''太子殿下。”楚衡接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借静玄之手控制萧玉瑶,又假意亲近萧佩雪,为的就是把萧家彻底绑在东宫这条船上。” 萧宾月指尖微微发冷:“这么说燕明昭根本不是因为萧佩雪那副装扮!而是早就预谋?” 楚衡笑道:“或许有,又或许没有。谁知道呢!毕竟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看上去可不是那么多情的人!” “但是萧玉瑶若变成嗜血的怪物回府,萧家必会大乱。而太子只需在适当时机‘解救’萧家,父亲就会对他感恩戴德……”萧宾月想到这层眉头微皱。 “不止。”楚衡把玩着茶盏,“我怀疑,醉仙楼那个琵琶女,也是棋子。” 萧宾月猛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那女子眉眼与端敬皇后只有五分相似,却与曾经那位侧妃有九成相似。太子对她格外宠爱,却始终不纳她入府。”楚衡冷笑,“因为她的作用,就是引某些人上钩。” 萧宾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子故意让萧佩雪知道琵琶女的存在,再冷落她,逼她自乱阵脚。而今日萧佩雪私会太子若被人发现…… “萧家女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轻声道,“父亲为了保全家族,只能投靠太子。” 暮色渐浓,宴宾楼内点起了灯。 萧宾月站在窗前,望着醉仙楼的方向,眸中暗潮汹涌。 “我要静玄的全部底细。”她突然开口,声音冷如寒冰,“特别是她与太子的联系。” 楚衡勾唇:“怎么,你想插手东宫之事?” “不是插手。”萧宾月转身,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是自保。” 她缓步走到楚衡面前,一字一句道:“萧玉瑶若真成了怪物回府,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而我还不想用这种法子毁了萧家。” 楚衡与她对视片刻,突然笑了:“好,三日内,我给你答案。” 第33章 爱恨交织 烛火摇曳,他忽然攥住萧宾月的手腕,将她抵在雕花屏风上。青玉扳指硌得她生疼,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方才分明杀过人。 “二小姐利用我查了这么久,怎么好像还对我有那么大的恨意呢?” 萧宾月抬眸,眼中的恨意根本来不及掩饰:“丞相大人若是觉得亏了,大可以现在撕毁交易。” “怎么会觉得亏呢?”楚衡忽然贴近她耳畔,呼吸灼热,“你重生后每次见我,瞳孔都会先缩紧再涣散——”他含住她耳垂轻咬,“你说你恨极了我,可我怎么看出来你的情意呢?” 还没等萧宾月反应过来,楚衡便放开了她。 “查静玄自然可以。“楚衡慢条斯理摩挲着萧宾月的手指,“你可不可以别再恨我?” 萧宾月呼吸一滞,她本该推开他,却鬼使神差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像抓住了深渊里唯一的绳索。 楚衡感受到萧宾月指尖的颤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狂喜。 她向来对他冷若冰霜,哪怕是在最亲密的交易里,也从不曾流露半分动摇。可此刻,她竟攥紧了他的衣襟,指节泛白,像是挣扎,又像是…… 不舍。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平日里总是冷得像冰,此刻却微微颤动,像是冰层下暗涌的潮水,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动摇。 他心头蓦地一热,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萧宾月……”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你其实——” “主子!” 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楚衡的话。 楚衡眼底的柔情瞬间冻结,转头怒视来人—— 白翎一身黑衣,腰间配着短刃,一张娃娃脸笑得人畜无害,却在撞见屋内情形时猛地僵住。他眨了眨眼,目光在自家主子扣着萧二小姐的手上扫过,又瞥见萧宾月红透的耳朵,顿时头皮一麻。 坏了! “呃……”白翎干笑一声,试图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那个……太子离开醉仙楼了。” 楚衡眼神阴鸷,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最好有更重要的事。” 白翎后背一凉,立刻挺直腰板,语速飞快:“青锋已经跟上去了!太子没带多少侍卫,看样子是要回东宫,但路线有点绕,青锋怀疑他中途会去别的地方!”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萧宾月,却见她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动摇只是错觉。 楚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冷冷道:“知道了,滚出去。” 白翎如蒙大赦,转身就要溜,却听萧宾月忽然开口—— “等等。” 白翎脚步一顿,苦着脸回头:“萧、萧二小姐还有何吩咐?” 萧宾月理了理衣袖,语气平静:“太子既然走了,萧佩雪也该回府了。我去寻她,免得她惹出什么乱子。” 楚衡眯了眯眼,手指微微收紧,似乎不想放人。 萧宾月抬眸看他,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冷意:“丞相大人,交易已经谈妥,静玄的事还请你尽快查清。” 她的语气疏离,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暧昧从未发生过。 楚衡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松开了手:“萧二小姐真是翻脸无情。” 萧宾月不置可否,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挺直如青竹,不带一丝留恋。 白翎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萧宾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主上—— 楚衡站在原地,眸色深沉,指节捏得发白。 “主子……”白翎咽了咽口水,试图缓和气氛,“青锋那边还等着指示,要不要继续跟?” 楚衡冷冷扫他一眼:“你跟了我多久?” 白翎一愣:“……十年?” “十年,”楚衡缓缓道,“还学不会敲门?” 白翎:“……” 他欲哭无泪,正想辩解,却见楚衡已经大步走向窗边,目光落在远处醉仙楼的方向,语气森寒: “去告诉青锋,盯紧太子,若他中途见了什么人——” 他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敲,声音轻得近乎温柔: “杀。” 萧宾月走出宴宾楼时,天色已暗。 春桃和夏荷在马车旁焦急等待,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前:“小姐,四小姐那边……” “去接她。”萧宾月打断她,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她终于允许自己微微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耳朵——那里还残留着楚衡的温度,灼热得几乎烫伤她的皮肤。 她不该动摇的。 暮色渐沉,萧宾月在醉仙楼附近的巷口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萧佩雪。 萧佩雪脚步轻快,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手中攥着一个精致的香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绣纹,显然心情极好。 萧宾月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四妹妹,看来今日收获不小?” 萧佩雪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二姐姐,我按你说的,装作去醉仙楼听曲,恰好坐在太子殿下隔壁的雅间。我弹了一曲《凤求凰》,他竟循着琴声过来,还夸我指法精妙!”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却露出赞叹之色:“太子殿下竟亲自过来?看来对妹妹当真另眼相待。” 萧佩雪娇羞地低头,手指轻轻抚过香囊上的流苏:“殿下还说,这香囊是他随身带的,里头装的是安神的香料,赠予我……算是谢礼。” 萧宾月目光落在香囊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锦缎香囊,连绣工都算不上精致,显然只是太子随手打发人的玩意儿。可萧佩雪却如获至宝,紧紧攥着,仿佛这是什么定情信物。 “妹妹好福气。”萧宾月柔声道,“太子殿下赠私物,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说不定……不多久,我们萧家就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萧佩雪闻言,眼中骤然亮起光彩,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二姐姐也觉得……有可能?” 萧宾月轻笑:“太子殿下何等身份?若对妹妹无意,何必赠香囊?更何况——”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祖母和父亲若知道殿下对你这般青睐,想必也不会再阻拦了。” 萧佩雪被她说得心花怒放,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凤冠霞帔、入主东宫的那一日。 回府的马车上,萧佩雪仍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不时低头嗅一嗅香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萧宾月静静看着她,眸色幽深。 第34章 醉仙迷情 三日后,醉仙楼,天字号雅间。 萧佩雪第二次踏入这里时,指尖仍有些发颤。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纱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连耳坠都选了最简单的珍珠,生怕太过招摇,惹太子不喜。 雅间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屏风后隐约传来琵琶声,曲调缠绵悱恻,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人心。 “四小姐来了?” 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萧佩雪心头一跳,慌忙转身。 太子一袭靛蓝锦袍,腰间悬着一枚羊脂玉佩,唇角噙着浅笑,正站在珠帘处看她。他生得极好,眉目如画,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贵气,却又因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萧佩雪脸颊发烫,连忙福身行礼:“臣女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虚扶了一下,指尖并未真正碰到她,却让萧佩雪心跳更快了几分。 他侧身让开一步,示意她入座:“四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醉仙楼?” 萧佩雪捏紧了袖中的帕子,低声道:“臣女听闻醉仙楼的琵琶曲极好,特来听听,没想到竟能遇见殿下……” 太子轻笑,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钗上:“这支钗倒是别致。” 萧佩雪心头一喜,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发钗:“殿下谬赞了,不过是寻常之物。” “寻常之物,戴在四小姐身上,便不寻常了。”太子语气温和,抬手为她斟了杯茶,“尝尝,这是今年新贡的云雾,宫里也未必喝得到。” 萧佩雪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盏,指尖不小心碰到太子的手背,顿时耳根通红。 太子似未察觉,自顾自地说道:“四小姐琴艺精湛,前日那曲《凤求凰》,让我至今难忘。” 萧佩雪心头一跳——那曲子她弹得很是生涩,没想到太子竟记得! 她抿唇一笑,故作羞涩:“殿下过奖了,臣女不过是随手弹弹,难登大雅之堂。” 太子摇头,目光深邃:“四小姐何必自谦?琴音如人,清雅脱俗,本王听着……很是舒心。” 琵琶声渐歇,太子似是无意般问道:“四小姐平日除了抚琴,还喜欢做些什么?” 萧佩雪眸光微闪,轻声道:“臣女偶尔也读些诗词,只是才疏学浅,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哦?”太子饶有兴致地挑眉,“四小姐喜欢哪位诗人的词?” 萧佩雪心跳如鼓,她其实并不懂诗词,但临行前萧宾月“随口”提过,太子最爱李商隐。 她故作思索,柔声道:“臣女最爱李义山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字字缠绵,动人心魄。” 太子眸光微动,似是讶异,随即笑意更深:“四小姐竟也喜欢义山诗?” 萧佩雪见他神色愉悦,心中暗喜,继续道:“殿下若不嫌弃,臣女……臣女还试着谱了曲。” 这倒是意外之喜。太子微微倾身,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四小姐可否为本王弹一曲?” 萧佩雪脸颊绯红,轻轻点头。 侍女取来古琴,萧佩雪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拨琴弦。她其实并不擅长此曲,但胜在音色柔美,加上刻意放慢的节奏,倒真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太子静静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仿佛欣赏的不仅是琴音,更是抚琴之人。 曲毕,萧佩雪忐忑抬眸,却见太子眼中似有赞赏之意。 “好曲。”太子轻声道,“四小姐果然才情过人。” 萧佩雪心头一热,正想谦虚几句,却见太子忽然解下腰间玉佩,递到她面前。 “这……”她怔住。 太子唇角微勾:“此玉佩随本王多年,今日赠予四小姐,算是谢礼。” 萧佩雪呼吸一滞,那玉佩莹润如脂,正面雕螭龙纹,背面刻“明”字——这是太子私人的佩饰! 她颤抖着手接过,指尖触及玉佩的瞬间,仿佛摸到了锦绣前程。 “殿下,这太贵重了……” 太子轻笑:“比起四小姐的琴音,不算什么。” 萧佩雪脸上泛起红晕,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心潮澎湃。上次的赏赐不过是普通香囊,现在的却是太子贴身的私人玉佩。萧佩雪已经幻想不多久后,再赏赐她的便是东宫太子妃之位了! 就在萧佩雪与太子私会之时,一只灰羽信鸽扑棱棱落在萧宾月的窗棂上,细爪在檀木窗框上刮出几道浅痕。 萧宾月正在习字,闻声指尖微顿。她放下狼毫笔,青瓷笔搁与案几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窗外日光晦暗,信鸽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淬了毒的琉璃珠子。 “春桃。” 守在门外的春桃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望风。萧宾月取下竹筒时,指腹触到筒身上一道凹凸的刻痕——三短一长,是楚衡约定的暗号。 笺纸薄如蝉翼,在烛光下几乎透明。楚衡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色里掺着金粉,显是用了特殊的药墨: 「静玄俗名谢云归,建安十二年生人,原南疆谢氏庶女。谢氏以蛊术闻名,曾为昭和太子炼制''牵机'',事败后满门抄斩。唯此女因幼年出家,得保性命。」 萧宾月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昭和太子谋反案是十年前的大案了,那时她还年幼,不过当今太子与昭和太子是亲兄弟,静玄投靠太子也不是什么奇事。 但是萧宾月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纸笺继续写道: 「永和三年,静玄潜回家庙,与东宫暗通书信。今查得其每月初五收黑釉药罐一只,罐底烙五瓣梅印——此乃东宫暗记。」 最后一行字迹格外凌厉: 「太子以萧玉瑶试新蛊,名''画皮'',可重塑容颜,但需活人鲜血为引。慎之。 萧宾月点燃蜡烛,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她轻轻将纸笺扫过火焰。火舌卷过“画皮”二字时,她仿佛看见萧玉瑶那张溃烂的脸正在灰烬中扭曲。 “小姐?”春桃轻轻叩门。 “进来。”萧宾月碾碎最后一点纸灰,“四小姐今日去哪了?” 春桃压低声音:“申时三刻从后角门出去的,夏荷偷偷跟着呢,说是又往醉仙楼去了。” 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走吧,是时候去给祖母请安了!” 第35章 被困禁足 松鹤堂内,檀香在博山炉中袅袅升起。萧宾月用帕子掩着唇,咳嗽时肩膀微微颤动,连带着鬓边的珍珠步摇都跟着晃了晃。她今日特意敷了层薄粉,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这是怎么了?”萧老夫人手中的紫檀佛珠停在拇指关节处,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 萧宾月又轻咳两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孙女昨夜贪凉看书,窗子没关严实……”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强忍咳嗽,“倒是四妹妹……咳咳……她日日来侍奉祖母用药,孝心可嘉。” 窗外的知了突然嘶鸣起来,衬得屋内愈发寂静。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咔”地一响——这是她心情不豫时惯有的小动作。 “雪姐儿?”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我已经三日没见着她了。” 萧宾月适时睁大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惊惶的阴影:“怎么会?四妹妹明明说……”她突然噤声,贝齿轻咬下唇,像是说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个欲言又止的表情设计得精妙绝伦。果然,萧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盏盖与杯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翡翠恰到好处地插话:“老夫人,四小姐确实每日都来,只是专挑您午睡的时辰。”她说着递上一本用药记录,“您看,这几日的汤药都是四小姐亲自送来的。” “去把雪姐儿抄的佛经拿来。“萧老夫人突然道。 翡翠从第三层柜子上拿出萧佩雪这几日抄写的《金刚经》。纸是上好的宣纸,边缘还用金粉描了莲花纹。最妙的是字迹——乍看是萧佩雪那种簪花小楷,细看却能发现某些笔画带着不易察觉的力道,那是春桃苦练良久的成果。 萧宾月自告奋勇帮萧佩雪拦过这个差事,并对她美其名曰:帮四妹妹这个忙,哄得祖母高兴,便会同意她与太子殿下的事情了。 “听说四妹妹眼睛都熬红了……”萧宾月轻声补充,指尖在“一切有为法”的“为”字上轻轻一点。这个字萧佩雪总爱少写一个点,而春桃完美复刻了这个错误。 萧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纸页,突然停在某处:“这墨不错。” 萧宾月心头一跳。这是松烟墨,与府里常用的油烟墨截然不同。墨条是她让夏荷从墨韵轩高价买的,那家铺子恰好在醉仙楼对面。 “祖母果然慧眼。”她眉眼弯弯,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天真,“孙女也觉得这墨色特别,想来是四妹妹特意寻来的好墨吧?”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溅进热油锅。萧老夫人像是想明白什么,冷笑道:“雪姐儿最近竟然热衷抄佛经了?我记得她连《女诫》都抄不全!” 窗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周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夫人,四小姐院子里的扫洒丫鬟说,四小姐这两日时常不在房中!” 萧宾月适时露出震惊之色:“不可能!我昨日还看见四妹妹在煎药……”她突然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难道……难道四妹妹是偷偷出府了?” 这个猜测像毒蛇般钻入萧老夫人耳中。老人猛地站起身,沉香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去把雪姐儿的贴身丫鬟带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在哪''煎药''!” 萧宾月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她早就打点好了——萧佩雪的贴身丫鬟四喜,此刻正被夏荷“请”在醉仙楼后巷吃茶呢。 一炷香后,垂着头的小丫鬟跪在堂前抖如筛糠:“四小姐、四小姐说去城南的观音庙祈福……” “胡说!”萧老夫人一拐杖打翻案几,“城南观音庙正在修缮,香客根本进不去!” 萧宾月突然“啊”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孙女今早去四妹妹院里,在石阶下捡到这个……” 那仿佛是个邀请函,正面是鎏金大字“醉仙”二字,里面写满了这几日醉仙楼唱曲的曲目。 满堂死寂。 萧老夫人脸色铁青,突然对翡翠道:“去请家法!”又对周嬷嬷说,“派人去醉仙楼,把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绑回来!” 萧宾月跪地求情:“祖母息怒!四妹妹或许只是去听曲……” “听曲?”萧老夫人一把抓起佛经砸在地上,“你当我是瞎的?这墨是价值不菲的松烟墨!纸是同样昂贵的洒金笺!还有这字——“她突然撕开最上面一页,“底下这层的笔迹根本不一样!” 萧宾月伏在地上的手微微发抖——这次是真心惊。她没想到老夫人精明至此,竟看穿了宣纸下衬着临摹纸的把戏。 但已经够了。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周嬷嬷白着脸跑进来:“老夫人!四小姐她……她被太子府的马车送回来了!” 萧佩雪是被两个东宫侍卫搀进来的。她发髻散乱,神色迷离,最刺目的是腰间明晃晃挂着那枚螭纹玉佩。 侍卫首领抱拳还礼:“殿下说,四小姐在醉仙楼听曲时突发晕眩,恰好遇上殿下在隔壁雅间。”他故意顿了顿,“殿下仁厚,特意命属下护送回府。”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全了萧家颜面,又暗指太子与萧佩雪只是“偶遇”。萧老夫人手中佛珠捏得咯咯响,面上却堆满感激的笑:“劳烦殿下挂心,改日定让远道登门致谢。” 侍卫们刚踏出门槛,老夫人脸上笑容瞬间冻结。 “捆起来。” 三个字像冰刀子砸在地上。周嬷嬷立刻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上前,用早就备好的麻绳勒住萧佩雪的手腕。 “祖母!”萧佩雪终于从浑噩中惊醒,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孙女只是去听曲……” “听曲听到晕在太子怀里?”萧老夫人一拐杖扫向她膝窝。萧佩雪惨叫跪地时,老夫人已经扯下那枚螭纹玉佩砸在青砖上,羊脂玉应声碎裂。 翡翠适时递上戒尺。老夫人枯瘦的手腕爆出青筋,尺子带着风声抽在萧佩雪背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黑心肝的教你这些下作手段!” “即日起,四小姐移居祠堂后罩房。”萧老夫人喘着气扔下染血的戒尺,“每日抄《女诫》十遍,少一遍饿一天。” 第36章 许配亲事 戌时三刻,萧远道的官轿刚在府门前落定,周嬷嬷便急匆匆迎上来:“老爷,老夫人在松鹤堂等您。” 萧远道皱眉掸了掸官袍上的灰尘:“何事如此着急?” “是四小姐……”周嬷嬷欲言又止,“今日被东宫侍卫送回来了。” 萧远道脚步猛地一顿,腰间玉佩撞在鎏金腰带上发出清脆的“叮”声。他面色瞬间铁青,大步流星穿过回廊时,袍角带起的风掀翻了一盏灯笼。 松鹤堂内,萧老夫人正用银剪子修剪一盏将熄的烛芯。剪刀“咔嚓”合拢的瞬间,萧远道掀帘而入:“母亲!” 老夫人抬眼,浑浊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你养的好女儿,今日在醉仙楼与太子私会,被当街晕着送回来。”她突然将剪刀拍在案上,“怕是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萧家四小姐是个倒贴东宫的轻浮货!” 萧远道半弯腰站着,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萧老夫人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尽管如今他贵为户部尚书,却不敢挪动半分。 烛火摇曳,映照出萧老夫人那张阴沉的脸。她手中攥着一沓染血的纸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母亲……”萧远道喉咙发紧,“雪姐儿她年纪小,不懂事,或许只是……” “不懂事?”萧老夫人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纸页甩到他脸上,“你自己看看!” 纸页散落一地,萧远道颤抖着手拾起一张,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萧佩雪对太子的思念,这一张张显然是萧佩雪未能发出去的“情书”,字迹癫狂,有些地方甚至被指甲划破,渗出血痕。 萧远道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萧老夫人手中的紫檀佛珠突然断裂,乌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地上。“你女儿今日在醉仙楼晕倒,被太子府的侍卫送回来,朱雀大街多少双眼睛看着!”她猛地拍案,“萧家的脸面,全被她丢尽了!” 萧远道额角渗出冷汗,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萧老夫人冷眼看着萧远道:“如今之计,只有尽快将雪姐儿嫁出去!” “母亲,太子殿下前日才暗示过对雪姐儿有意,若我们此时将她匆匆嫁人,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萧老夫人厉声打断,“岂不是得罪了太子?”她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太子是真心看上雪姐儿?” 萧远道一怔,这话萧老夫人对他说过,那时萧远道虽然听了萧老夫人的话,但是心里还是希望太子能够正大光明迎娶萧佩雪的。 萧老夫人声音森冷,“太子是要逼我们萧家站队,不是要雪姐儿这个人!” 萧远道心头一震,想起今日朝会上,御史大夫意味深长地问他:“萧大人近日与东宫走动颇勤啊?” 他当时只当是普通试探,如今细想,却像是太子故意放出的风声。 “儿子糊涂……”萧远道颓然低头。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名帖,推到他面前。 “翰林院编修程家,虽只是八品清流,但程大公子去年乡试第三,品学兼优。”她语气不容置疑,“这几日你多去走动走动,以雪姐儿的身份嫁入他们家为正室,也不是问题。” 萧远道接过名帖,指尖微微发颤。 “母亲,这是否太仓促?毕竟瑶儿她们还未成亲!” “仓促?”萧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再不着急,户部尚书府所有女儿的名声都要被她耽误了!除了她,其他可都是你嫡亲女儿!” 萧远道闻言,顿时如遭雷击。 不错,萧佩雪再怎么说只是个庶女,若是太子殿下真想要和户部尚书府结亲,也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庶女。由此看来,太子的心思也未见坦荡…… “你以为我为何选程家?”萧老夫人态度和缓了下来,“程编修是忠勇伯府的西席,忠勇伯——可是陛下的心腹。” 萧远道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 ——这是要借陛下的势,挡太子的纠缠! 次日卯时刚过,萧宾月正在梳妆,春桃匆匆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道:“小姐,老爷天没亮就起身了,这会儿已经出了府门。” 铜镜里,萧宾月执簪的手微微一顿:“这个时辰?” “更奇怪的是,”春桃凑近,“老爷没穿官服,只着了件靛青常服,乘的是没有家徽的普通马车。” 银簪“叮”地一声落在妆台上。萧宾月指尖轻叩檀木案几——父亲向来重规矩,休沐日也必着正装,今日这般作派,必有蹊跷。 “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街。” 西街……萧宾月眸光微闪。那里虽多是清贵府邸,但值得萧远道如此隐秘拜访的,不过三五家。 “忠勇伯府、礼部张侍郎、光禄寺周少卿……”她轻声细数,突然顿住,“忠勇伯前日刚被陛下钦点协理京畿防务?” 春桃瞪大眼睛:“小姐是说……” “去打听打听,”萧宾月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对珍珠耳坠,“找松鹤堂的白芷说话。” 片刻后夏荷捏着那对珍珠耳坠,在松鹤堂的偏门外来回踱步。晨露沾湿了她的绣鞋,但她并不在意,只盯着那扇门,等着白芷出现。 白芷是松鹤堂的二等丫鬟,平日里负责老夫人的茶水,消息最是灵通。但她也最是谨慎,寻常人根本套不出她的话。 “白芷姐姐!”夏荷眼尖,见白芷端着茶盘从廊下经过,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去,“可算等到你了!” 白芷脚步一顿,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夏荷妹妹?这么早来松鹤堂做什么?” 夏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还不是我家小姐?前几日得了对珍珠耳坠,说是要送给四小姐赔罪的,可今早一看,竟少了一只!”她摊开手心,露出剩下的那只耳坠,”我记得昨日白芷姐姐去过我们院子,想问问姐姐可曾见到?” 白芷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了东西?” 第37章 计谋初现 “哎呀,姐姐误会了!”夏荷连忙摆手,“我是想着,若姐姐捡到了,好歹能帮我在小姐面前说句话……”她说着,悄悄将耳坠往白芷手里塞,“这对耳坠虽不值钱,却是小姐的心爱之物……” 白芷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珍珠耳坠,光泽莹润,显然不是凡品。她神色稍缓,低声道:“我确实没见到,不过……”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今早老夫人和老爷说话时,我隐约听到''四小姐''、''翰林院程家''几个字,似乎还提到了什么''亲事''……” 夏荷心头一跳,面上却装作不解:“翰林院?” 白芷撇撇嘴:“谁知道呢?老爷天没亮就出门了……”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闭上嘴,“总之我没见过二小姐的耳坠,你快走吧!” 夏荷笑道:“希望白芷姐姐若是哪天看到那副耳坠子,来院子告知我一声就行!” 夏荷转过身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她回到院子后便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宾月。 “翰林院程家?”萧宾月指尖轻点桌案,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忠勇伯府的西席……” 她忽然冷笑一声:“好一招借势压人!” 春桃和夏荷不解:“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萧宾月淡淡道:“忠勇伯是陛下的心腹,程家虽只是八品,但若与忠勇伯府搭上关系,便是间接攀上了天子。”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父亲这是要用程家的亲事,断了太子的念想。”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那四小姐岂不是……” 萧宾月轻笑道:“那可未必,若是四妹妹得知这桩婚事的话……” 戌时刚过,祠堂的守夜婆子便打着哈欠溜去耳房偷酒喝。萧宾月披着墨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罩房的木门。 屋内只点了一盏残灯,萧佩雪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发髻散乱,衣衫单薄,手腕上还留着麻绳勒出的红痕。听见门响,她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化作警惕。 “二姐姐?”她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萧宾月解下斗篷披在她肩上,轻叹一声:“四妹妹说的什么话?我若想看笑话,何必冒险来这儿?”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还温热的枣泥糕:“先吃点东西。” 萧佩雪迟疑片刻,终究抵不过饥饿,抓起糕点狼吞虎咽。萧宾月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噎得咳嗽,才递上一杯凉茶。 “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萧佩雪灌下半杯茶,终于缓过气来:“二姐姐到底为何而来?” 萧宾月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我今日听说……父亲去了忠勇伯府。” “忠勇伯?”萧佩雪一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萧宾月轻声道:“父亲为你定了一门亲事!” 萧佩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宾月继续说道:“对方是忠勇伯的西席翰林院程编修的嫡子。” “什么?!” 萧佩雪猛地站起身,打翻了剩下的半杯茶。茶水泼在草席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不可能!”她声音尖利,“父亲明明知道太子殿下对我……” “四妹妹!”萧宾月一把捂住她的嘴,“你想把守夜的婆子引来吗?” 萧佩雪剧烈挣扎,眼中迸出泪来。萧宾月等她稍稍平静,才松开手,低声道:“父亲正是知道太子的心思,才急着将你嫁出去。” “我要见祖母!”萧佩雪转身就要往外冲,“程家算什么东西?也配……” 萧宾月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四妹妹冷静些!你以为祖母不知道这门亲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萧佩雪头上。她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祖母……同意的?” “何止同意。”萧宾月苦笑,“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根本就是祖母的主意。昨日父亲回来后,在祖母的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萧佩雪瘫坐在地,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 “四妹妹……”萧宾月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若是姐姐有能力,定会放你出去。可惜……” 她长叹一声,眼中泛起水光:“我虽说占个嫡女名分,却也没有母亲为我着想。在府中说不上话,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又怎么帮得了你?” 萧佩雪猛地反握住她的手:“二姐姐!你向来最有主意,你帮帮我!”她指甲深深掐进萧宾月的皮肉,“太子殿下说过会娶我的!只要我能逃出去……” 萧宾月吃痛,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苦笑道:“祠堂外有四个婆子轮班看守,后角门上了三重锁,就连送饭的丫鬟都要搜身。“她摇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萧宾月压低声音,“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萧佩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远处传来守夜婆子沙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我该走了。”她压低声音道,目光扫过祠堂外摇曳的灯笼光影。 萧佩雪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听闻此言,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二姐姐,等等!”她急切地抓住萧宾月的裙角,“麻烦你告诉我姨娘一声,让她明日午时给我带些换洗衣服过来!” 祠堂内烛火幽暗,映照出萧佩雪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发丝。萧宾月垂眸看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没听懂妹妹话中的深意。她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塞进萧佩雪手中。 “我会跟红姨娘说的。”萧宾月的声音轻柔如春风,“这是安神的药,若实在睡不着可以吃一粒。”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内阴冷的角落,补充道,“这儿不比你的闺房,着实有些冷了。” 萧佩雪攥紧瓷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仰望着二姐,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是啊,若是姨娘能给我送些衣服就好了!祖母不许我出去,二姐姐麻烦你传话了!” 萧宾月系好斗篷的丝带,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回头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姐妹之间,何必言谢?”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月光下,那双杏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若是萧佩雪聪明,就知道那瓶药可以帮她大忙! 第38章 暗度陈仓 夜风微凉,萧宾月踏出祠堂后,春桃和夏荷立刻拿着披风迎了上来。 “小姐,”春桃压低声音,神色担忧,“若是四小姐看穿了您的用意,临时反悔甚至反咬一口怎么办?” 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中寒意森然:“看穿又如何?她现在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鸟,除了撞破笼子飞出去,别无选择。况且以她的性格,就算知道东宫不过是水中月,她也要跳下井去捞一捞!” 她缓步走在回廊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而锋利。 “萧佩雪不傻,她当然知道我在利用她。”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玉坠子,”可她更清楚,若不逃,等待她的就是被匆匆嫁入程家,一辈子做个八品官的妻子,再无缘东宫富贵。” 夏荷低声道:“那她若真逃出去,太子会帮她吗?” 萧宾月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太子若真对她有意,何须她逃?早该八抬大轿来娶她了。相信一个男人的所谓的真心,就是她倒霉的开始!” 她顿了顿,语气幽冷:“不过……她逃不逃得出去,还得看红姨娘的本事。” “小姐,”春桃轻声担忧道,“若日后真闹起来,老夫人会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萧宾月微微一笑:“怀疑又如何?红姨娘爱女心切,铤而走险,与我何干?” 祠堂内,檀香袅袅,萧佩雪独坐于草席之上。昏黄的烛光在她清丽的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指尖缓缓摩挲着青瓷药瓶冰凉的釉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萧宾月指尖的温度。 “二姐姐啊二姐姐......”她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声音轻得如同窗外吹起的风,“你真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吗?” 瓷瓶在掌心转了个圈,映出她眼底森然的寒意。萧宾月那些故作关切的话语,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连同这瓶所谓的“安神药”,都在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步步为营的算计——透露亲事是假,赠药示好是假,连那眼角眉梢的忧色都是淬了毒的饵! 可那又如何? 指节骤然收紧,她必须赌这一局!逃出去尚有一线生机,困在此处才是万劫不复。太子若当真对自己有一丝感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腕间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姨娘......”她忽然对着虚空轻唤,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明日您可别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失望啊!” 次日晌午过后,红姨娘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衫裙,鬓间只别了一支素银簪子,眼睑微红地跪在萧远道的书房门外。 “老爷……”她嗓音发颤,带着哭腔,“雪儿已经三日未进粒米,再这般下去,只怕……只怕是活不成啊!” 萧远道眉头紧锁,将手中公文重重搁下:“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还有脸以绝食相胁?” 红姨娘跪行数步,珠泪涟涟:“老爷,雪儿纵有千般不是,终究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妾身只求您开恩,容我带几件干净衣裳去看看她,好歹……好歹全了她最后一点体面……” 萧远道被她哭得心头烦闷,又念及忠勇伯府尚未正式回绝,终是摆了摆手:“去吧,莫要再让她闹出什么风波来!” 红姨娘连连叩首,起身时,眸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得色。 暮色渐沉,祠堂后罩房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萧佩雪苍白如纸的脸。她蜷缩在墙角,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门外偶尔传来婆子们低声交谈的动静,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她尚未歇息。 忽然,门锁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萧佩雪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门缝,直到那张熟悉的脸探了进来—— “姨娘!”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进红姨娘的怀里,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掩不住颤抖,“姨娘,你知道吗?父亲要将我嫁到程家!女儿宁可死,也不要嫁去程家!他们是要逼死我啊……” 红姨娘连忙搂紧她,掌心触及女儿瘦削的脊背,心中一酸。这才短短几日,萧佩雪原本娇艳的脸颊已凹陷下去,眼下泛着青黑,唇上更是干裂出血痕。她心疼地抚摸着萧佩雪的发丝,低声道:“雪儿别怕,姨娘在这儿。姨娘不会让你嫁到那种穷酸人家,姨娘带你逃出去!” 萧佩雪闻言,眼中骤然迸出希冀的光。她急急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塞进红姨娘手里:“这是二姐姐偷偷给的安神药,只需一粒,就能让人昏睡两个时辰!姨娘,咱们可以……” 红姨娘接过瓷瓶,指尖微颤。她低头盯着那青白釉的小瓶,心中天人交战。若真用了这药,便是彻底与萧家撕破脸,一旦事发,她这个姨娘轻则被发卖,重则……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若是被老夫人发现……”她嗓音发紧,掌心渗出冷汗。 萧佩雪见她犹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掐进肉里:“姨娘!”她眼中含泪,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狠意,“太子殿下说过,只要我能出府,他立刻迎我入东宫!难道您甘心看女儿嫁给一个八品小官,一辈子仰人鼻息,任人践踏?若是女儿真的嫁入东宫,父亲就算是祖母也不能奈何我们母女了!” 红姨娘呼吸一滞,眼前仿佛浮现出萧佩雪身穿华服、头戴珠翠的模样——她的女儿,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命!可如今,却要被硬塞给一个寒门小官,日后连正室夫人的体面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耳边又响起萧远道冷漠的声音:“一个庶女,能嫁入官宦之家已是高攀!怎么胆敢妄想东宫!” 高攀?她的雪儿,分明该是飞上枝头的凤凰! 东宫的富贵,太子的承诺,像一把火,彻底烧尽了红姨娘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攥紧瓷瓶,眼中闪过决绝的光。 “好,姨娘带你走!” 第39章 来者何人 戌时三刻,萧府祠堂后罩房。 守门的周婆子正倚在门房外的藤椅上打盹,晚春的夜晚连风都是惬意的。她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忽然,一阵淡淡的脂粉香飘来。周婆子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正瞧见红姨娘提着个食盒款款走来。 “周妈妈,”红姨娘笑得温婉,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并几样小菜,“这壶梨花酿是老爷昨儿个赏的,我特意给您留了些。您这几日照顾雪儿辛苦了,权当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周婆子眼睛一亮,嘴上却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红姨娘太客气了。”话虽这么说,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红姨娘顺势将酒壶塞进她手里:“您快尝尝,这酒可是窖藏了十年的佳酿。” 周婆子有些犹豫,眼睛却一直盯着手里的酒壶:“可若是被老夫人知道,老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红姨娘笑道:“妈妈也太小心了,不过一壶酒难道还喝不得?何况你不说我不说,老夫人怎么会知道呢?” 酒香勾着周婆子的胃。听到红姨娘这话,周婆子再推脱不得,仰头就是一大口。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梨花的甜香,她咂咂嘴,忍不住又灌了几口。红姨娘站在一旁,面上带笑,手指却在袖中紧紧绞着帕子。 不过半壶酒的功夫,周婆子的眼皮就开始发沉,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咚”的一声栽在了桌上。红姨娘连忙推了推她:“周妈妈?周妈妈?” 见人毫无反应,红姨娘指尖发颤地探了探周婆子的鼻息,确认只是昏睡后,立刻从周婆子的腰间摸出钥匙。铜钥匙插进锁眼时“咔嗒”一声响,惊得她回头张望,廊下竹影婆娑,并无人踪。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萧佩雪正趴在窗边张望,见门开顿时眼睛一亮:“姨娘!你终于来了!” “嘘——”红姨娘反手掩上门,将外衫脱出,露出里面特意穿的——丫鬟的灰布衣裳,“快换上这个。”她边说边去解萧佩雪腰间的织锦绦带,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打了三个死结。 萧佩雪自己扯开衣带,褪下绣着缠枝莲的藕荷色衫裙。红姨娘急忙帮她套上粗布衣裳,又抓了把香炉灰抹在她脸上:“低头走路,莫要让人瞧见正脸。”说着将她的珍珠耳坠一把拽下,换上一对粗劣的铜环。 “还有这个。”红姨娘从贴身小衣里摸出个蓝布包袱,里头碎银碰撞发出细响,“二十两银子缝在夹层里,这支金簪你藏在鞋底......”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巡夜婆子的咳嗽声。 两人顿时僵住。红姨娘一把将萧佩雪推到门后,自己贴着门缝往外瞧。月光下,那婆子提着灯笼晃晃悠悠走远了,原来只是路过。 红姨娘猫着身子踮起脚轻轻走出去,看了看四下无人,便转身朝暗处招了招手。 躲在屋内的萧佩雪立刻也猫着腰跑了出来。即使她身穿灰布衣裳,脸上还刻意抹了些灶灰,那双含着惊慌与期待的眸子仍透着一股子娇贵气。 “姨娘!”她压低声音,一把抓住红姨娘的袖子,“成了吗?” 红姨娘点点头,声音发颤,“从后角门走,马车已经备好了。” 萧佩雪刚要转身,却又猛地顿住脚步。她回头望着红姨娘,眼圈突然红了:“姨娘,我走了,您怎么办?父亲若知道是您帮我……” 红姨娘咬牙推了她一把:”别管我!快走!记住,直接去找太子殿下,千万别回头!雪儿,你记住,只有你过得好,姨娘在府里才能过得好!” 萧佩雪点点头,狠狠擦了把眼泪,转身朝后角门跑去。一路上,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每经过一道回廊,她都生怕转角会突然冒出个婆子或小厮。有两次,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慌不择路地躲进花丛里,尖锐的枝杈划破了她的手背,可她连痛都不敢喊一声。 终于,她摸到了后角门。门上的铜锁果然已经被撬开,虚挂在门环上。萧佩雪颤抖着手取下锁,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她耳中却如同惊雷。 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暮色中,一辆青布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萧佩雪心头一喜,正要冲过去,却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得立刻缩回门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渐近,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嘴里还哼着小调。等他走远,萧佩雪才敢重新探出头。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快步朝马车跑去。 “可是四小姐?”车帘掀起,露出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 萧佩雪一怔。这人她从未见过,既不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也不是东宫常见的仆从。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我是,你是……是殿下派你来的?”她迟疑地问。 男子微微一笑:“正是。殿下吩咐,接您去别院暂避。其他的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萧佩雪不疑有他,连忙爬上马车。车厢里铺着软垫,还备了一盏热茶。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捧起茶盏暖手。马车缓缓启动,她终于敢撩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萧府高耸的院墙——自由了!再回来的时候她就不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庶女了! 马车内暖和的气氛让萧佩雪昏昏欲睡。不过刚转过两条街,马车速度骤然加快。萧佩雪手里还捧着茶盏,突然一个颠簸,茶盏“啪”地摔碎在车厢地板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怎么回事?”她蹙眉问道,伸手去掀车帘。 车夫猛地回头,那张原本普通的面容此刻竟透出几分狰狞。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直直刺向萧佩雪。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不对……这个人不对劲! “你……你不是东宫的人!”她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第40章 彻底失踪 车夫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不发一言,只是突然抬手—— 萧佩雪瞳孔骤缩。她看到那人袖口寒光一闪,一支泛着幽蓝冷芒的袖箭若隐若现。那箭头诡异的色泽,分明是淬了剧毒! “救命——”她本能地尖叫出声,同时疯狂拍打车壁想要跳车。 马车仍在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隆隆巨响,完全盖过了她的呼救声。萧佩雪的手指死死抠住车窗边缘,指甲都劈裂了也浑然不觉。她拼命想要推开紧闭的车门,却发现早已被人从外面锁死。 “是谁派你来的?”她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要多少钱我都给!” 车夫充耳不闻,突然一个急转弯,萧佩雪重重摔在车厢壁上。她顾不得疼痛,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朝车夫掷去。 “找死!”车夫终于开口,声音阴冷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他猛地勒住缰绳,马车一个急停。萧佩雪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那人转身探入车厢,粗糙的大手如铁钳般掐住她的后颈—— “不......” 她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她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某种名贵的熏香。 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她。 马车再次启动,载着昏迷的少女驶向未知的黑暗。车辙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很快又被夜风吹散。没有人知道这辆青布马车要去往何方,更没有人知道,等待这位萧家四小姐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晨光微熹,萧府西厢房内。 萧宾月倚在雕花窗棂前,纤细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檀木窗框。晨光透过薄纱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却照不进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小姐,”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声音道:“都安排妥了。城南那几个小乞丐拿了银子,保证晌午之前,这消息能传遍八大胡同。” 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说说看,都编排了些什么词儿?” 春桃会意,清了清嗓子,用市井俚语的腔调低声唱道: “萧家四姐儿好风流,醉仙楼里会情郎。 太子爷赠她金步摇,夜半私奔入东宫!” 萧宾月眼中精光一闪,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划:“不够,再加两句——''谁家公子空欢喜,聘礼未抬新娘跑''。” 春桃闻言一惊:“小姐,这...这是要断了四小姐的后路啊!” “后路?”萧宾月轻笑一声,转身时裙裾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既敢做出私奔这等丑事,就该想到后果。”她缓步走向妆台,指尖抚过一支鎏金凤钗,“我这是在帮她——既然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自然要绑得牢牢的。” 铜镜中,萧宾月的笑容愈发深邃。让萧家与东宫绑在一条船上,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但是这个人却不能是嫡女,至于萧佩雪这个庶女是得宠还是失势,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夏荷不解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说是程家,毕竟……” 春桃笑道:“这我知道!毕竟老爷给四小姐提亲这事,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万一传出去,肯定会查到小姐身上!而且就算是这样的歌谣,程家怕也是不会再答应迎娶四小姐的!” 萧宾月看着春桃,笑着随手将一个玉耳坠扔给她:“真聪明!” 不到晌午时分,这首粗鄙却极易传唱的歌谣,就如同春日里的柳絮般,从城南的乞丐窝一路飘到了城北的茶楼酒肆,再飞入东市的绸缎庄、西市的脂粉铺。 “哎哟喂,听说了吗?”醉仙楼里,一个满脸油光的商贩挤眉弄眼,“萧家那位四小姐,昨儿个夜里跟太子爷私奔啦!” 隔壁桌的书生立刻凑过来:“可不是嘛!我表兄在萧府当差,听说萧大人都打算给四小姐说亲了!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他做了个飞走的手势,引得众人哄笑。 “不过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尖声道,“人家四小姐心气儿高着呢!听说太子爷早赏了她一支金镶玉的步摇,就等着这日呢!” 流言在口耳相传中越发离谱,等传到程府时,已经演变成了“萧四小姐腹中早有太子的骨肉,这才连夜私奔”。程编修——程度气得当场摔了最心爱的青瓷茶盏。 萧远道下朝回府时,额角的青筋还在突突直跳。方才在宫门口,同僚们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像刀子般扎在他背上。 “老爷!”管家慌慌张张地迎上来,“老夫人请您立刻去松鹤堂!” 松鹤堂内,萧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孽障!”老夫人一拐杖扫落案几上的整套青瓷茶具,瓷片飞溅,“我们萧家百年的清誉,今日全毁在你那个好女儿手里!这段时间来,你看看你这些个女儿做的好事!” 萧远道扑通跪下,官帽上的璎珞剧烈晃动:“母亲息怒!儿子已经派了府中精锐去……” “去什么去!”老夫人厉声打断,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拐杖,“她现在人在东宫!你是要带兵闯东宫吗?” 萧远道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若太子真敢收留这个逆女,便是公然羞辱我萧氏满门!儿子这就去敲登闻鼓,请圣上主持公道!” 老夫人冷笑一声,突然压低声音:“糊涂!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备厚礼去东宫……”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木已成舟,就要把这桩丑事,变成我萧家的青云梯!” 突然下人来禀,东宫的传召到了。 太子府的长史来得极快,绛紫官袍上金线绣制的云纹在阳光下刺得萧远道眼睛发疼。那长史连基本的拱手礼都免了,直接冷声道:“萧大人,殿下急召。” 萧远道心头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马车疾驰向东宫的路上,长史始终闭目养神。萧远道透过车帘缝隙,仿佛看见街道两旁的路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那些窃窃私语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耳朵。 东宫正殿内,鎏金兽首香炉吐着龙涎香,却压不住殿内凝重的气氛。太子端坐在蟠龙纹宝座上,一柄羊脂玉如意在他指间来回翻转,玉器相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第41章 蛛丝马迹 “臣参见……”萧远道刚要行礼,太子突然将玉如意重重拍在案几上。 “萧远道!”太子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们萧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远道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汉白玉地砖的寒意透过官袍直刺骨髓,他这才发现太子的锦靴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分明是匆忙从校场赶回来的。 “殿下明鉴!”萧远道额头抵地,“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那逆女……” “明鉴?”太子突然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你女儿私逃出府,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全京城都在传……”他猛地顿住,胸口剧烈起伏,“传本宫与她有私情!” 萧远道惊愕抬头,这才看清太子眼底翻涌的怒意。更让他心惊的是——太子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雪姐儿不在东宫? “殿下!”萧远道声音发颤,“那逆女不是……” “不是什么?”太子冷笑一声,突然俯身揪住他的衣领,“萧大人莫不是以为,本宫会看得上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庶女?” 龙涎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萧远道看见太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终于确信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雪姐儿根本没来东宫! “臣……臣……”萧远道喉头发紧,官帽上的璎珞簌簌作响。他忽然想起今早听到的最荒唐的那个传言,当时还嗤之以鼻,现在却如坠冰窟——难道雪姐儿真的…… 太子甩开他,从案头抓起一叠奏折狠狠砸在他面前:“看看!御史台已经拟好了折子!''治家不严''也就罢了,这''媚上欺君''四个字,萧大人担得起吗?” 奏折散落一地,朱批的“严查”二字刺得萧远道眼前发黑。他太清楚这几个字的份量——轻则丢官,重则…… “殿下开恩!”萧远道重重叩首,额角磕在玉砖上发出闷响,“臣愿倾尽家财……” “家财?”太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萧大人以为,本宫缺你那三瓜两枣?”他转身时蟒袍翻涌如黑云压城,“本宫要的是立刻、马上,让这些谣言消失!” 殿外突然传来更鼓声,萧远道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全部湿透。他望着太子腰间晃动的龙纹玉佩,突然意识到——太子这是要萧家独自扛下所有骂名! “臣……遵命。”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萧远道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太子的表情终于缓和些许,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萧大人是聪明人。”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令爱既然已经''暴病而亡'',那些谣言自然……” 萧远道浑身一颤——这是要雪姐儿死! “怎么?”太子眯起眼睛,“萧大人舍不得?”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萧远道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他闭上眼,重重叩首:“臣……明白。” “很好。”太子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却比方才的怒容更令人胆寒,“七日后,本宫要看到萧府的讣告。” 当萧远道踉跄着退出大殿时,听见太子在身后轻声补了一句:“对了,户部今年清丈田亩的折子,本宫很感兴趣。” 阳光刺得萧远道眼前发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要么牺牲女儿,要么赔上整个萧氏一族的前程。他站在东宫丹墀上,突然觉得这朱红的宫墙,像极了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萧远道从东宫回来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大步穿过垂花门,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上。身后跟着的管家和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见腰间佩刀随着急促的步伐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来人!”萧远道猛地停在庭院中央,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全府戒严!” 这一声令下,萧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管家扯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听着!四小姐私自出府,老爷有令,立刻搜查府内每一处角落,以防四小姐偷回府来!另外侍卫在府外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话。几个年长的婆子交换着眼色,年轻些的丫鬟则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很快,所有人都分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搜寻,生怕萧佩雪偷偷回来藏在他们自己管辖范围内! 看守祠堂的周婆子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到萧远道面前时,整个人已经抖如筛糠。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衣角,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老、老爷……”周婆子瘫软在地,声音哆嗦得不成调,“老奴冤枉啊……” 萧远道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凳,上好的红木家具顿时四分五裂。这声响让跪着的下人们齐齐一颤,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哭出了声。 “说!”萧远道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四小姐是怎么逃出去的?!” 周婆子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供出红姨娘曾给她送酒的事:“红姨娘、姨娘说那酒是老爷赏的……老奴一时糊涂,就、就喝了几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道,“对了!那酒里有古怪,老奴喝完就睡死过去了!” 萧远道眼中寒光一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红姨娘!” 红姨娘原本躲在人群最后,此刻见事情败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婆子一把推了出来。踉跄间,她发间的银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爷!”红姨娘扑通跪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在脂粉未施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妾身冤枉啊!妾身只是心疼雪儿,想给她送几件衣裳……” 萧远道冷笑一声,那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他根本懒得听红姨娘辩解,直接挥手道:“来人!把红姨娘关进柴房,严加看守!等人找回来再处置!” 红姨娘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雪儿明明该在东宫,为何太子却不认?若是不在东宫,那么雪儿现在在哪呢! 第42章 暗流涌动 萧宾月站在廊下的阴影处,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廊柱上雕刻的缠枝花纹,眉头却渐渐皱起。 萧佩雪不在东宫?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明明也让春桃暗中看着萧佩雪被一辆青布马车接走,车夫说是太子派来的,可如今太子却矢口否认…… 萧宾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瓷瓶,那里面还残留着几粒安神药。 “有意思。”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但不知为何,她竟隐隐觉得兴奋。就像下棋时,对手突然走出一步意料之外的妙招。 她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庭院,看着父亲暴怒的背影,看着被拖走的红姨娘,看着噤若寒蝉的下人们。这场戏,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 萧宾月缓步退回内室,在无人处展开一直攥在手中的纸条。那是今早一个陌生小童塞给她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静观其变。”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火舌慢慢吞噬纸页。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她沉静的眼眸中,像是点燃了某种深藏的期待。 那接走萧佩雪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她心头盘旋,却奇异地没有带来不安。相反,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刺激感。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偷看父亲书房里的密函时,那种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颤栗。 萧宾月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云层。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向来最擅长在混乱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让我看看,你究竟想要什么……”她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渐起的晚风中。 四日后,萧府搜索萧佩雪的举动简直是一无所获!萧远道每天回来都在大发脾气,整府人全都战战兢兢! 萧宾月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暮色渐沉,庭院里的灯笼次第亮起,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春桃。”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正在整理妆奁的春桃立刻放下手中的玉梳,快步走到近前:“小姐?” “这两日,”萧宾月转过身,烛光在她眸中跳动,“赵茜柔在做什么?” 春桃明显一怔,随即压低声音:“回小姐,夫人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说是……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这太反常了。赵茜柔素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往日里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兴风作浪。如今萧玉瑶被送去家庙,本该是她最焦躁的时候;再加上萧佩雪闹出这般丑事,按她那性子,早该上蹿下跳地煽风点火才对。 可偏偏,她竟在这风口浪尖上“病”了? 萧宾月眸色渐沉,像是淬了冰:“去打听清楚。”她一字一顿道,“她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 春桃很快带回消息,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惑:“小姐,奴婢问了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鬟,说是夫人这几日确实没出过院子,连饭食都是让李嬷嬷亲自去取的。” 萧宾月指尖一顿:“李嬷嬷?” “是,就是夫人的贴身嬷嬷。”春桃点头,“那丫鬟还说,李嬷嬷这几日倒是常往外跑,说是……去家庙给大小姐送东西。” 家庙? 萧宾月眼神骤然一冷,像是捕捉到什么关键线索。她缓步走向书案,手指轻轻抚过案上的青瓷笔洗。 “去家庙……”她轻声重复,突然抬眸,“李嬷嬷每次出去,都带着什么?” 春桃思索片刻:“听说是食盒,还有……包袱。” 食盒、包袱。 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给萧玉瑶送些吃食衣物倒也寻常,可需要日日都送?还非得是贴身嬷嬷亲自去? “去查清楚,”她声音冷得像冰,“李嬷嬷每次出门的具体时辰,还有……那食盒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春桃刚要退下,又被叫住。 “等等。”萧宾月从妆奁中取出一支金簪塞给她,“去找马房的小厮打听,这几日府里的马车,可有去过家庙。” 待春桃退下后,萧宾月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赵茜柔院落的方向。夜色已深,那处院落却反常地亮着灯,窗纸上人影绰绰。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不像养病,倒像是在刻意降低存在感。而往往,越是想要隐藏什么,就越说明…… 赵茜柔这几日的反常,李嬷嬷的频繁外出,还有那个神秘的包袱…… 这一切,恐怕远不止“养病”这么简单。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树影婆娑。萧宾月轻轻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小姐!”春桃刚退下,夏荷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刚刚张妈妈过来说是荷香在家庙发现的一些蹊跷事。” 萧宾月挑眉:“哦?说说看!” 夏荷轻声道:“大小姐身边好像新添了个丫鬟,整日戴着面纱,衣着像是丫鬟,却一直坐着。并且荷香从未见过正脸,此人举止怪异,不似寻常婢女……” 萧宾月全神贯注地听着夏荷的话,指间微微颤动。她眼前突然闪过那辆神秘的青布马车,太子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赵茜柔反常的“养病”。 “这个丫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萧宾月声音陡然锐利。 夏荷见萧宾月神色严肃,立刻道:“就在三日前。听张妈妈的意思,那日李嬷嬷送来个大包袱,当晚这丫鬟就出现在大小姐房里了。” “三日前……”萧宾月指尖轻轻敲击案几,那正是萧佩雪失踪的次日。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若那根本不是新丫鬟,而是…… 萧宾月眸中寒光乍现:“原来这场戏的重头居然是在家庙!” 夏荷不解道:“小姐你这是……” 萧宾月看了看夏荷说道:“那一套你的衣服,明天我亲自去趟家庙探探虚实!” 第43章 至亲姐妹 次日寅时,天光未亮,萧宾月已换上夏荷的粗布衣裳,将一头青丝挽成丫鬟常见的双丫髻。她对着铜镜,用深色脂粉将白皙的面容抹得蜡黄,又在眼角点了几颗不起眼的斑点。 “小姐,要不奴婢或者春桃跟着您吧!您一个人也太危险了!”夏荷忧心忡忡地递过食盒。 萧宾月将一包药粉藏进袖中,笑道:“这种事还得我一个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顿了顿,“万一有变化我会随机应变!你俩别担心了!” 晨雾弥漫中,萧宾月挎着食盒悄然离府。前世记忆如画卷般在脑海中展开——那条鲜为人知的樵夫小径,能直通家庙后院。 穿过熙攘的早市,萧宾月拐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这里本是她前世被罚去家庙时发现的捷径,如今倒派上用场。荆棘划破裙角,露水打湿绣鞋,她却浑然不觉。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萧宾月敏捷地闪到一棵古松后,只见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往家庙方向去。那人怀中鼓鼓囊囊,隐约露出瓷瓶一角。 “李嬷嬷?”萧宾月眯起眼,待人走远后立刻跟上。 家庙灰白的围墙渐渐显现。萧宾月绕到后院一处坍塌的墙角,熟练地搬开几块松动的砖石——这是她前世偷偷出入的暗道。 穿过阴暗的甬道,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萧宾月屏息凝神,贴着墙根摸到厢房窗下。透过窗纸的破洞,屋内景象令她瞳孔骤缩—— 萧玉瑶背对窗户而立,半张脸的疤痕果然淡了许多,却衬得另半张脸愈发阴郁可怖。她身旁站着静玄师太,手中银针寒光闪闪。 而榻上躺着的,赫然是失踪多日的萧佩雪!她面色惨白,手腕被布条固定在床边,一根细管正将她的鲜血引入瓷瓶。李嬷嬷在一旁死死按住她挣扎的双腿。 “再加把劲!”静玄声音嘶哑,“这血再取三回,大小姐的脸就能痊愈了!” 萧玉瑶抚摸着淡化的疤痕,阴恻恻地笑了:“妹妹别怕,很快就不疼了……”她突然掐住萧佩雪的下巴,“谁让你蠢到相信太子会娶你?活该被母亲骗来当药引!不过还是多亏了妹妹你,你我是至亲姐妹,换了别人的血,我的脸都没那么快能恢复!好妹妹,做姐姐的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萧宾月胃里一阵翻腾。即使之前楚衡已经告诉过她有“换血养颜”的邪术,但萧宾月没想到赵茜柔竟狠毒至此! “唔……”萧佩雪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鲜血。 静玄急忙拔针:“不好!她身子太虚了!” 李嬷嬷慌了神:“老奴还是去请示夫人吧!” 脚步声逼近房门,萧宾月急忙躲到廊柱后。 屋内传来萧玉瑶的咒骂:“没用的东西!再去取些参汤来!” 另一个丫鬟应声而出。萧宾月抓住机会,闪身潜入房中,迅速躲进衣柜缝隙。 透过雕花镂空,她看见静玄正往萧佩雪口中灌入黑色药汁。萧佩雪无力地挣扎着,泪水混着血水浸湿枕畔。 “大姐姐……”萧佩雪气若游丝,“放过我……” 萧玉瑶冷笑:“要怪就怪你,还有你那个蠢那个姨娘。”她掰开萧佩雪的嘴又灌下一勺,“以为攀上太子就能翻身?母亲早就算准你会逃婚!”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萧宾月屏住呼吸,看见赵茜柔疾步而入。她比上次见时消瘦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怎么弄成这样?”赵茜柔厉声质问,“不是说能取十次血吗?” 静玄擦着手上血迹:“夫人,四小姐体质特殊,受不住……” “废物!”赵茜柔一巴掌甩在萧佩雪脸上,“瑶儿的脸才好了三成!” 萧玉瑶突然尖叫:“那就再找个人来!反正太子殿下要求父亲当她死了!” 萧宾月心头一震。原来这就是太子要萧家发讣告的真正原因!赵茜柔早与太子暗中勾结,借机将萧佩雪弄来当药引! 窗外日影西斜,萧宾月计算着时辰。突然,萧佩雪猛地咳嗽起来,鲜血喷溅在赵茜柔裙摆上。 “晦气!”赵茜柔嫌恶地后退,“李嬷嬷,把她收拾干净!”说罢带着萧玉瑶匆匆离去。 静玄也跟出去配药。屋内只剩昏迷的萧佩雪和打水的李嬷嬷。 千载难逢的机会!萧宾月悄然钻出衣柜,快步来到榻前。萧佩雪脸色灰白,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 “四妹妹……”萧宾月轻唤,将一粒药丸塞入她舌下。 萧佩雪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她瞳孔骤缩:“二……姐姐……” “别说话。”萧宾月迅速解开她腕上布条,“我带你走。” “不……”萧佩雪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气若游丝,“太子……他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李嬷嬷的脚步声。萧宾月急忙躲回暗处,看见李嬷嬷拧着帕子进来,粗鲁地擦拭萧佩雪身上的血迹。 “作死的小贱人!”李嬷嬷咒骂着,“活该被放干血!” 待李嬷嬷再次出去,萧宾月闪到窗边。夕阳将庭院染成血色,她看见赵茜柔与一个黑衣人站在角落里交谈。那人转身的瞬间,腰间玉佩闪过一道金光——竟是东宫的标记! 一切豁然开朗。太子根本就知道萧佩雪的下落!他与赵茜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达成某种交易。既然萧远道的态度不明,那么就从赵茜柔身上下手借机控制萧家,更能将赵家绑上太子这艘船!他们恐怕远不止一桩婚事那么简单! 或许之前太子的确是看中萧佩雪,但是对于萧家和赵家而言,萧佩雪不过是一颗随时可抛的棋子! 况且萧玉瑶的脸若是能恢复,那么以她的身份比萧佩雪更适合进东宫! 萧佩雪也不过那张脸有些相似罢了!这些年怕是也有不少这样相似的脸藏在东宫某个角落了! “二姐姐……”萧佩雪微弱的声音传来,“小心……” 突然,院中传来一阵骚动! 第44章 家庙风波 萧宾月还未来得及反应,忽然被一股大力拽向后方。一只带着冷香的手掌紧紧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凌空提起。 “别出声。”耳畔传来低沉的男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 萧宾月浑身一僵——是楚衡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的气息。她放松身体,任由对方将她带上房梁。狭窄的横梁上,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萧宾月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人胸膛的起伏,以及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灼热温度。 就在他们隐入阴影的瞬间,房门被猛地推开。赵茜柔满脸狰狞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哭闹不休的萧玉瑶。 “母亲!我的脸又开始疼了!”萧玉瑶歇斯底里地抓挠着面颊,那道本已淡化的疤痕竟又渗出丝丝血迹,“那个贱人的血根本没用!” 赵茜柔一把拽过静玄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 静玄皱了皱眉头道:“夫人息怒!四小姐这几天频繁取血,导致气血亏虚,取出的血药效大减……” “我不管这些!”赵茜柔厉声打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既然她的血没用,那就用最后一招!”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把这药给她灌下去,能激发出全部精血!” 萧宾月微微蹙眉。楚衡仿佛知晓她所想,嘴唇蹭着萧宾月的耳朵低语道:“是南疆秘制的焚心散,服下后能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血气翻涌,但代价是油尽灯枯而亡!” 萧宾月瞳孔皱缩,脸色沉了下去!楚衡倒是心情极好,嘴角上扬,右手环着萧宾月的腰,摩挲着她腰间那个——自己送的青玉坠子。他没想到萧宾月居然一直佩戴着! 静玄听到赵茜柔的话吓得连连后退:“夫人,这、这会要人命的!何况太子殿下那不好交代!” “那又如何?”赵茜柔冷笑,“老爷已经当她死了,太子也不会要一个废棋。”她一把掐住昏迷中萧佩雪的下巴,“能为瑶儿的脸献身,是她的福分!” 萧玉瑶也扑到床前,疯狂地摇晃着萧佩雪:“快把她的血都给我!我要恢复容貌!我要当太子妃!” 萧宾月感到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她微微侧首,借着窗外残光,看见楚衡线条分明的下颌绷得死紧,却盯着自己笑道:“想救她?” 就在这时,前院中突然传来萧远道的怒喝:“赵氏!你给我出来!” 赵茜柔脸色大变:“老爷怎么来了?!”她慌忙将瓷瓶塞给静玄,“快动手!我去拖住老爷!” 待二人仓皇离去,楚衡立刻抱着萧宾月跃下房梁。萧宾月刚站稳就冲向床榻,楚衡迅速将一粒药丸塞进萧佩雪舌下。 “你给她吃了什么?”萧宾月皱眉。 “护心丹。”楚衡看着萧佩雪的气色稳住后,轻声道,“能暂时抵抗焚心散的药性。” 萧宾月连忙解开萧佩雪身上的束缚,楚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该来。” 萧宾月抬眸,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我来不奇怪,你怎么来了?” 两人对峙间,萧佩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黑血。 “没时间了。”萧宾月甩开楚衡的手,“帮我把她扶到窗边,她不能死,我得想办法带她出去!” 楚衡沉默片刻,低声道:“青锋!” 青锋从后窗翻身进来,弯腰将萧佩雪打横抱起。萧宾月趁机将妆台上的血药瓷瓶尽数扫入袖中。 楚衡一把拉过萧宾月,轻车熟路地推开后窗:“跟我走。” 而此时屋外萧远道一脚踹开家庙正堂的大门,身后跟着的侍卫鱼贯而入,刀剑出鞘的寒光映得满堂生辉。他面色铁青,官袍下摆在疾行中猎猎作响,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 “赵氏!”他厉声喝道,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把那个孽障交出来!” 赵茜柔慌忙从内室奔出,发髻散乱:“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少装糊涂!”萧远道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落在地摔得粉碎,“雪姐儿那个孽障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萧玉瑶从屏风后转出,脸上蒙着轻纱,眼中含泪:“父亲明鉴,女儿在此养病多日,从未见过四妹妹……” “住口!”萧远道冷眼扫过女儿,猛地逼近赵茜柔,“你们母女到底在搞什么鬼?” 赵茜柔强自镇定,手指死死掐着帕子:“老爷这话从何说起?瑶儿的脸一直没能恢复,外面那些庸医又无能,我特意请了静玄师太来为她诊治……” “诊治?”萧远道冷笑一声,“那我的人怎么调查出来雪姐儿在家庙呢?!” 赵茜柔脸色瞬间惨白,却仍强撑着辩解:“这、这定是侍卫们看错了!” “搜!”萧远道不再废话,挥手令侍卫散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 赵茜柔眼见侍卫向后院而去,急忙拦住萧远道:“老爷!这是家庙,祖宗牌位都在这供奉着,惊扰不得啊!” 萧远道眯起眼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突然抓住赵茜柔的手腕,“莫非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萧玉瑶见状扑上来:“父亲!您弄疼母亲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静玄师太匆匆从后院跑来:“夫人!不好了!西厢房走水了!” 众人闻言皆惊。萧远道松开赵茜柔,厉声道:“所有人去救火!你,”他指着一个侍卫,“继续搜!” 赵茜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给萧玉瑶使了个眼色。萧玉瑶会意,突然捂住脸惨叫一声:“啊!我的脸好痛!”整个人软倒在地。 “瑶儿!”赵茜柔扑到女儿身边,哭喊道,“老爷!您非要逼死我们母女吗?” 萧远道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萧玉瑶,眉头紧锁。这时侍卫来报:“大人,西厢房火已扑灭,但里面空无一人!” 赵茜柔闻言浑身一颤,却假装镇定:“老爷这下该相信了吧!” 萧远道瞥了眼赵茜柔对侍卫吩咐道:“带路!” 第45章 疑心初起 萧远道大步流星地走向西厢房,靴底碾过焦黑的木屑发出刺耳的声响。烧毁的房门半挂在门框上,屋内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床榻、柜橱、窗棂,却不见半个人影。 “搜仔细了!”萧远道冷声吩咐,“连地砖都给我掀开看看!” 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刀鞘撞击声在空荡的厢房内格外刺耳。赵茜柔扶着萧玉瑶站在门外,母女俩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萧玉瑶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面纱,指节泛白——明明一炷香前,萧佩雪还昏迷不醒地躺在这张床上! “老爷,”赵茜柔强作镇定地开口,“我早说过,这里只有瑶儿在养病……” 萧远道突然弯腰,从床底拾起一块染血的布条。血迹已经发黑,但明显是新鲜的。他眼神一厉:“这是何物?” 静玄师太扑通跪下:“回、回大人,这是……是给大小姐治脸用的药引……” “药引?”萧远道冷笑,将布条掷到赵茜柔脚下,“用血做药引?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 萧玉瑶突然挣脱母亲的手,扑到父亲跟前:“父亲明鉴!女儿的脸伤一直未愈,这是师太从南疆求来的秘方,需用鹿血调和……” “鹿血?”萧远道眯起眼睛,突然掀开床褥——下面赫然是一滩未干的血迹!他指尖沾了沾,在鼻端轻嗅,“人血与鹿血,本官还是分得清的!” 赵茜柔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明明吩咐李嬷嬷处理干净,怎么还会留下这么多痕迹?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必须想办法圆过去。 “老爷……”她突然跪地啜泣,“我也是不得已啊!瑶儿的脸再不好,这辈子就毁了!那鹿血……其实是买了死囚的血……”她抬起泪眼,“我知错了,但都是为了瑶儿啊!” 萧远道审视着妻子涕泪横流的脸,又看向萧玉瑶蒙着面纱的脸庞。确实,那道疤痕若不能消除,萧家的嫡女就真成了笑话。但…… “即便如此,”他沉声道,“为何有侍卫说看见雪姐儿在此?” 赵茜柔心头一跳,正欲辩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府的长史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赶来,在院中高声道:“萧大人!殿下有请!” 萧远道眉头紧锁:“何事如此紧急?” 长史瞥了眼赵茜柔母女,不满地压低声音:“程家递了折子,御史台已经……” 萧远道脸色骤变,当即转身:“回府!”走出两步又回头警告,“赵氏,若让我发现你有半分隐瞒……” “老爷放心,我绝没有一丝隐瞒!”赵茜柔连忙叩首。 待萧远道带着侍卫离去,赵茜柔立刻瘫软在地。萧玉瑶一把扯下面纱,露出那道又开始渗血的疤痕:“母亲!那个贱人呢?” 静玄师太战战兢兢地插话:“夫人,我明明把她锁在床上的……” “废物!”赵茜柔厉声呵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惨白,“难道……是老爷的人先一步……” 萧玉瑶疯狂地摇头:“不可能!父亲若真找到她,刚才就不会……”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萧佩雪,到底去哪了? “母亲!现在怎么办?”萧玉瑶抓着脸,鲜血从指缝渗出,“没有那个贱人的血,我的脸……” “闭嘴!”赵茜柔厉声呵斥,随即压低声音,“当务之急是找到萧佩雪!她若落在老爷手里,我们都要完蛋!” 萧玉瑶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恶毒的光:“会不会是……萧宾月那个贱人?” 赵茜柔浑身一震。是啊,万一真是……但那个丫头,何时有了这等本事? “李嬷嬷,”她转头吩咐,“去查查二小姐今日的行踪!” 回府的马车上,萧远道闭目沉思。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蹊跷:赵氏母女明显心中有鬼,但那摊血迹又确实不像新伤。更奇怪的是,明明有人密报雪姐儿藏在家庙,却搜不出人影! “大人,”侍卫在车窗外低声道,“属下发现西厢房后窗有新的擦痕,像是有人翻窗而出。” 萧远道猛地睁眼:“何时留下的?” “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正是他到达家庙的时候!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看来,是有人抢先一步带走了佩雪。会是谁?太子?不,若是太子,何必再派人来请…… 萧远道回到府中,太子派来的使者已等候多时。但奇怪的是,使者并未提及程家或御史台的事,反而询问起萧佩雪的下落。 “殿下很关心四小姐的安危,”使者意味深长地说,“毕竟,那些谣言对东宫声誉有损……” 萧远道心中冷笑。太子这分明是既要撇清关系,又想掌控萧府。但眼下,他连女儿在哪都不知道! “回禀殿下,”他故作沉重,“小女已经……暴病而亡。” 使者明显一怔:“这……” “讣告明日就会发出。”萧远道面无表情地说,“还请殿下明鉴。” 待使者离去,萧远道立刻召来心腹:“去查!今日都有谁去过家庙!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盯紧赵氏的院子!” 而此时的萧宾月在楚衡的掩护下安然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她褪下沾染了烟灰的外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血药瓷瓶。 她回想起楚衡抱着昏迷的萧佩雪转身离去的背影,以及那句不容拒绝的—— “人我带走。” 当时她本想反对,却在看到萧佩雪惨白的脸色时沉默了。楚衡确实比她更有条件救治萧佩雪,至少他那里有最好的大夫,最齐全的药材,还有……最严密的守卫。 “小姐,热水备好了。”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宾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任由丫鬟们伺候着梳洗。温热的水流滑过指尖,却带不走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她忽然想起楚衡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提议: “你身边需要个会武功的丫鬟。” 第46章 你不信我 铜镜中,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楚衡这是要往她身边安插眼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姐……”春桃欲言又止,“您的手……” 萧宾月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她若无其事地接过帕子:“无妨。” 夜晚,萧府又恢复一片寂静的状态。萧宾月屋子窗外树影婆娑,一阵夜风拂过,吹得屋内烛火忽明忽暗。身后窗棂便传来三声轻叩——一长两短。 “都退下。”她挥退侍女,任由最后一支金钗半悬在鬓边。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她对着黑暗轻声道。 屋檐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紧接着一道黑影轻盈地落在院中。月光下,楚衡一袭墨色劲装,腰间玉佩泛着清冷的光,衣摆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只青瓷瓶,却在看见萧宾月松散的发髻时骤然收紧。 “伤着了?”他突兀地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未等回答,人已翻窗而入,带着夜风的寒意逼近妆台。 萧宾月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丞相大人夜闯闺阁,就为问这个?” 楚衡突然低笑,笑声里却透着狠厉:“我可是在城外救了那丫头两个时辰。”他猛地将药瓶按在妆台上,琉璃镜应声裂开蛛网纹,“你可知那丫头身上的血毒有多凶险?” 裂痕将镜中美人割得支离破碎。萧宾月凝视着碎片里楚衡猩红的眼尾,忽觉腕间一紧——他竟用银链将自己与她的手腕锁在一处! “放开!”她挣了挣,银铃脆响。 “不放。”楚衡俯身,呼吸拂过她耳畔,“除非你收下踏雪。”他另一只手抚上她后颈,指尖在跳动的血脉流连,“你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受伤……” 萧宾月突然抽出金钗抵住他咽喉:“楚衡,你疯了?” “早疯了。”一如既往,他竟迎着钗尖又逼近一寸,血珠顺着脖颈滚落,“你该知道这种威胁对我而言甘之如饴!”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深不可测。 黑暗中,萧宾月清晰听见银链哗啦作响,楚衡的喘息声近在咫尺:“你以为我为何要救她?”他声音陡然破碎,“今日若不是我得到消息,你独自一人前往,否则我为何要冒那么大的危险!” 窗外月光皎洁,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执念。萧宾月这才发现他袖口沾着血,分明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你……”她话音未落,楚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银链应声而断,他踉跄着退到窗边。 “药在瓶里。”他抹去唇角血迹,笑得惨淡,“你不信我。”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一阵沉默。夜风卷起楚衡的衣角,又轻轻落下。 萧宾月眼神微闪:“丞相大人说笑了。“她转身拿起药瓶,“各取所需罢了,谈何信任?” 楚衡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好一个各取所需。”他后退一步,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但愿二小姐永远这般……算无遗策。” 最后几个字飘散在风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萧宾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的药瓶渐渐染上体温。而楚衡方才站过的地方,只余几片被雨水晕开的血花。 二更的梆子声刚过,丞相府后院的梧桐树上,两道黑影并肩坐在枝头。白翎的娃娃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却笑得没心没肺:“主子回来啦?” 青锋从阴影处走出,方正的眉头拧成死结:“受伤了?” “小伤。”楚衡摆手,玄色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脖颈处金钗划出的血痕犹在渗血。 白翎突然凑近嗅了嗅,眼睛瞪得溜圆:“主子您……用了凝香露?”那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平日连陛下都舍不得用。 楚衡一个眼刀甩过去,白翎立刻缩了缩脖子。青锋却注意到主子袖口暗纹上沾着胭脂——分明是女子妆台上的颜色。 “萧二小姐不接受踏雪吗?”青锋试探着问。 楚衡脚步微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翎眼疾手快地递上帕子,却被一把挥开。猩红的血点溅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某人发间的珊瑚钗。 “滚去刑堂领二十鞭。”楚衡声音冷得像冰。 白翎吐了吐舌头,转身时却对青锋挤眉弄眼。两人默契地落后几步,看着主子踉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赌十两金,主子又去演苦肉计了。”白翎捅了捅青锋的腰。 青锋望着廊下滴落的血迹,眉头皱得更紧:“这次是真的。” 刑堂的鞭声啪啪作响,白翎却像没事人似的趴在长凳上,嘴里还哼着小曲。 “你说主子图什么?”他扭头问执刑的青锋,“明明可以直接把萧二小姐绑来……” 青锋手下一重,鞭子狠狠抽在白翎背上:“闭嘴。” “哎哟!”白翎夸张地惨叫,“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这些年……” “正因知道,才更不能说。”青锋压低声音。 书房里,楚衡盯着案几上染血的帕子出神。窗外竹影婆娑,恍惚又见那人执钗相对的冷眸。 “各取所需……”他喃喃重复着,突然嗤笑一声。指腹摩挲着脖颈上的伤口,疼痛竟让他生出几分病态的愉悦。 “主子。”青锋在门外轻唤,“药熬好了。” “进来。” 青锋端着药碗躬身而入。 “查清楚了吗?”楚衡突然问。 “查清了。”青锋连忙递上密报,楚衡扫了一眼,突然将密报掷入火盆。火舌窜起的瞬间,他眼底映出疯狂的光。 青锋看着这般有些疯魔的楚衡,突然福至心灵:“属下这就去把赵氏……” “不。”楚衡抬头,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让她自己来。”他不知想着什么,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我的姑娘,最擅长让人生不如死了。” 一盏茶后。 白翎趴在屋顶上啃着苹果:“要我说啊,主子这是栽彻底了。”他掰着手指数,“数年前开始收集萧二小姐的画像,三年前安插眼线进萧府,一年前……” “你找死别拖上我。”青锋一把捂住他的嘴。 白翎和青锋看着楚衡伏案昏睡的背影,同时叹了口气。 求妻路漫漫,主子且得熬呢。 第47章 暴病而亡 次日一大早。 “四小姐暴病而亡,即刻发丧!” 管家的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红姨娘的心口。她正在柴房里用发簪划着墙上的刻痕——那是雪儿失踪的第五天。木门突然被踹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有嬷嬷尖着嗓子在喊“挂白幡”。 “不……”红姨娘手中的发簪当啷落地。她踉跄着爬起来,指甲抠进门框的木刺里都感觉不到疼,“我的雪儿……” 红姨娘跌跌撞撞地冲向前院,一路上撞翻了端着丧服的丫鬟。她赤着的脚被碎石割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远远看见萧远道站在灵堂前,那身靛青色官服在满目素白中格外刺眼。 萧府正堂内,素白的帷幔低垂,一口黑漆棺木静静停放在中央。萧远道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前,看着管事将“萧氏四女佩雪之灵位”的金漆一点点描完。 “老爷!”一声凄厉的哭喊突然划破肃穆。红姨娘披头散发地冲进灵堂,十指死死扒住棺木边缘,“我的雪儿不可能死!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啊!” 萧远道额角青筋暴起:“拖下去。”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拽人,却被红姨娘疯魔般的力气甩开。她扑到萧远道脚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锦袍:“老爷!您看看我!雪儿是被人害死的啊!那天她明明说要去找太……” “啪!” 一记耳光将红姨娘掀翻在地。萧远道收回发麻的手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敢胡言乱语,连你一并处置。” “您让我见见她!”红姨娘脸上顿时一片红肿,泪水冲开脸上多日积累的污垢,“求您让我见见尸首!” 萧远道低头看她,眼神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他慢慢抬起脚,官靴底还沾着灵堂前的香灰,重重踹在她心窝上。 “啊!”红姨娘痛呼一声滚出老远,发髻彻底散开,枯草般的头发糊了满脸。 “贱人!”萧远道掸了掸被弄皱的衣摆,“教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还有脸闹?” 红姨娘窝着半个身子,嘴角渗出血丝。她仰头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十五年的男人,忽然发现他眼底竟没有一丝温度。 “哈……哈哈哈……”她突然癫狂大笑,染血的唇像裂开的伤口,“我明白了!是您……是您亲手杀了雪儿对不对?” 灵堂内瞬间死寂。管事手中的金漆“啪嗒”掉在地上。 萧远道俯身掐住红姨娘的下巴:“听着。”他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从今日起,你就在祠堂带发修行。若敢踏出祠堂一步——”指尖突然发力,红姨娘痛得浑身颤抖,“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全家的脑袋一个个落地!” 红姨娘瞳孔骤缩。她虽然是个小门小户,但家里这些年没少借着萧府的名头在外“作威作福”! “您……好狠的心……”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十五年……我伺候您十五年啊!” 萧远道松开手,接过管事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拖走。” 两个婆子架着红姨娘往外拖时,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扯落了棺盖上的白幡。 “萧远道!”她声嘶力竭地诅咒,“你会遭报应的!我的雪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回应她的是一记窝心脚。萧远道这一脚用了十成力,红姨娘当场呕出一口鲜血,像破布娃娃般滚下台阶。 “姨娘!”她的贴身丫鬟哭着扑上来。 红姨娘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恍惚间,她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春夜,她穿着新裁的桃红衫子,在书房给老爷研墨。那时他夸她手腕生得好看…… “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又笑起来,笑得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多可笑啊,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原来不过是个玩意儿。 在即将被扔进祠堂的刹那,她突然挣开束缚,狠狠撞向门柱。鲜血顿时糊了满脸,可她还在笑,笑得狰狞可怖。 “我……做鬼......也……” 婆子们慌忙堵住她的嘴。厚重的祠堂门轰然关闭,将一切哭嚎都隔绝在内。 没有人看见,一滴浑浊的泪混着血,正缓缓渗入祠堂地砖的缝隙里。就像没有人听见,那被堵在喉咙里的、最恶毒的诅咒: “我要你萧家……断子绝孙……” 灵堂内,萧远道盯着重新盖好的棺木,突然道:“钉死。” 管事一愣:“老爷?这……这不合规矩……” “我说,”萧远道转头,眼神冷得骇人,“钉死。” 八根三寸长的镇魂钉被重重锤入棺木。每一声闷响,都像敲在在场众人的心尖上。 萧宾月站在廊下阴影处,看着父亲拂袖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棺木缝隙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那里面装的,是昨日被乱棍打死的四喜。 “小姐……”春桃声音发抖,“红姨娘她……” 萧宾月轻轻抚过鬓边白花:“你和夏荷盯紧了祠堂,”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素白衣袂翻飞如蝶,“我们这位姨娘,可不会这么容易认命。” 灵堂的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无数冤魂在挥舞手臂。 就在半月前,萧远道还抚着萧佩雪的发顶夸她琴艺精进;三日前,他还为“私奔的女儿”痛心疾首。 “四妹妹……”萧宾月轻唤出声,又立刻抿紧了唇。她忽然觉得可笑,自己竟会为这样的结局心惊。灵堂的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一片寒凉。 “原来如此……”她无声地笑了,往前走了几步,红姨娘吐出的鲜血正好沾到了她的裙角,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那些所谓的慈爱,不过是给待价而沽的商品裹上锦缎。当子女不能再为仕途添彩,就会像萧佩雪这样,变成族谱上一个轻描淡写的“暴卒”。 头顶的阳光炽烈,萧宾月却觉得宛如身在冰窖。她终于看清了,在这座吃人的宅院里,哪有什么骨肉亲情?不过是踩着至亲血肉往上爬的戏码。父亲如是,赵茜柔如是,就连她自己也…… 袖中的瓷瓶突然变得滚烫。萧宾月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些如影随形的念头。可她知道,今日过后,自己再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亡心惊了。 第48章 太子威胁 太子府中。 鎏金兽炉中,龙涎香的青烟如毒蛇般盘旋上升。萧远道跪伏在汉白玉地面上,额头紧贴冰冷的石面,冷汗却已浸透了内衫的领口。他能清晰地看见太子锦靴上绣着的螭龙纹样——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咬断他的喉咙。 “萧大人,可知罪?” 太子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落地,却让萧远道脊背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重重叩首,官帽上的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 “万死?”太子突然轻笑一声,这笑声让殿角的宫灯都跟着晃了晃。他俯身,“你那个好女儿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连西市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说本宫强抢臣女,逼得人家悬梁自尽。” 萧远道喉结艰难地滚动,他能闻到太子袖口传来的血腥气——那是方才在殿外杖毙的宫人留下的。 “殿下……臣已经……” “已经什么?”太子猛地甩开他,玄色蟒袍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发个讣告就想了事?”他转身从紫檀案几上拿起一摞奏折,哗啦啦全砸在萧远道脸上,“御史台参你的折子,都够给萧佩雪当纸钱烧了!” 萧远道膝行两步,额头在汉白玉地面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他故意让声音带上颤抖:“臣愿献上半数家产……” “呵。”太子突然抬脚碾在萧远道肩上,靴底的金线硌得人生疼,“到底是户部尚书——”他脚下用力,满意地看着萧远道疼得脸色发白,“听着,这次的事本宫先记在账上。若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臣明白!”萧远道佯装惶恐地叩头,却在低头瞬间掩去眼中的算计。 太子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萧远道知道,这是太子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听说萧玉瑶的脸伤……”太子突然停顿,看着萧远道瞬间绷紧的后颈,“好了?” 萧远道心头狂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托殿下洪福,瑶儿的脸伤已大好了。” “甚好。”太子踱步到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下个月牡丹宴,”他忽然回头,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本宫期待见到她。”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让萧远道如坠冰窟。他清楚地看见,太子说这话时,手指正摩挲着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短刀——去年秋猎,太子就是用这柄刀,亲手剥下了一头白鹿的皮。 离开东宫后,萧远道脸上的惶恐之色瞬间褪去,眼底翻涌起阴鸷的暗潮。太子这是在逼他表态——即便出了萧佩雪这档子事,仍要强娶萧玉瑶。看来太子对户部尚书府,是铁了心要攥在掌中了。 “回府!” 萧远道的马车碾过府门青石时,车辕上悬挂的铜铃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一把掀开车帘,官袍袖口在金丝楠木车门上刮出尖锐的声响。 “立刻去家庙接大小姐回府!”这声厉喝惊飞了檐下的雀鸟。 管家手中的账簿“啪”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他佝偻着腰,声音发颤:“老爷,老夫人昨日刚下令,说大小姐还需在家庙静养一段时日!” “闭嘴!”萧远道一把扯下乌纱官帽,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现在就派府中最快的马车去!” 管家瞥见老爷眼中闪烁的异光,那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切,倒像是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疯狂。他咽了口唾沫:“那……静玄师太……” “一并请来!”萧远道将官帽狠狠掷在案几上,镶玉的帽正“咔”地裂开一道缝,“告诉她,本官准她用那个方子——不管什么方子!三日内,我要看到瑶儿的脸恢复如初!” 萧老夫人来得比预想中还快。 沉香木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萧远道正在书房翻阅《千金方》,手指停在“去疤消痕”那一页,墨迹被他指腹的汗水晕开。 “糊涂!” 门被猛地推开,老夫人满头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翡翠跟在老夫人身后,头一点儿也不曾抬起。 “那丫头这段时间惹出多少是非?”老夫人拐杖恨不得在地上戳一个洞,“现在你竟要接她回来?” 萧远道缓缓合上书册。羊皮封面发出沉闷的“啪”声。他抬头时,眼中锐利的光让老夫人不自觉后退半步。 “母亲。”他声音很轻,却让满屋仆役都打了个寒颤,“儿子自有打算。” 萧老夫人扶着门框的手开始发抖。三十年宦海沉浮,她见过儿子各种模样——年少得志时的意气风发,官场受挫时的隐忍不发,却从未见过此刻这般——疯狂中带着算计的眼神。 “你!”老夫人声音突然嘶哑,“你莫不是疯了?那丫头脸上的疤若是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笑话!我们萧家怎么可以……” “正因要治好,才必须接回来。”萧远道突然从紫檀案几的暗格中取出一封信笺。火漆上的印记让老夫人瞳孔骤缩——那是东宫的私印。 信纸展开时发出脆响,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牡丹宴,萧玉瑶必须赴会。”落款处盖着太子的小印,朱砂鲜红如血。 老夫人踉跄着扶住门框:“你竟要……投靠东宫?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萧远道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老夫人想起多年前,她亲眼看着萧宾月的生母,萧远道的原配长孙霜去世时的表情。 “母亲以为,儿子只有这一个选择?”他手指抚过信纸上的牡丹纹样,“陛下最近常去骊山别苑赏花……”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手中佛珠“哗啦”散落一地。她终于明白儿子的疯狂从何而来——这不是要送孙女入东宫,是要送她上龙床! “你……你这是要毁了瑶姐儿!”老夫人声音发抖,“她才十五岁,陛下都……” “母亲!”萧远道突然暴喝,一掌拍碎案几上的砚台,墨汁飞溅在他靛青色的官袍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您以为太子是什么善茬?他府里抬出去的尸体,比咱们府上的活人还多!” 第49章 母子争论 窗外暮色渐沉,夕阳透过窗棂,将母子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上,如同两只互相撕咬的野兽。 老夫人低沉:“造孽啊!我们萧家怎么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母亲放心。事成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我这个决定!毕竟只有真正将萧家与陛下绑在一起,太子才会彻底死了这条心!”萧远道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墨渍,“至于瑶儿的脸,肯定会好的,静玄师太那个''以血养颜''的方子……效果出奇得好。” 他语气轻柔得像在讨论明日的天气,却让老夫人浑身发冷。她自然也是听说了,那个所谓的“方子”,是要用活人鲜血做药引的邪术! “你……你用了谁的血?”老夫人声音发抖。 萧远道将染墨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在明灭的火光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母亲何必明知故问?反正……那丫头已经''暴病而亡''了,不是吗?” 萧老夫人闻言踉跄后退,沉香木拐杖“咚”地撞在青石地上。她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住衣襟,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你……你当真疯了不成?!”老太太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是你的亲生骨血!” 萧远道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墨渍在官服上洇开一片狰狞的痕迹:“母亲慎言。四丫头已经出殡,这会儿怕是都过了奈何桥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难道您想让全京城都知道,咱们萧家出了个倒贴太子都不要的姑娘?” 窗外的夕阳彻底落下,黑夜将书房笼罩在一片诡谲的暗影中。老夫人恍惚看见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像是炭盆里将熄未熄的余烬。 “那口棺材里……”老夫人声音发抖,“分明是个丫鬟……” “母亲!”萧远道突然提高声调,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外。待确认无人偷听后,他才凑近老夫人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您既然知道是丫鬟替死,就该明白这事经不起推敲。” 炭盆里的帕子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盘旋上升。萧远道盯着那缕消散的烟雾,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儿子已经派人去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夫人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收紧:“你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找到那丫头……” “自然是永绝后患。”萧远道轻轻拂开母亲的手,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不过当务之急,是治好瑶儿的脸。” 他语气轻柔,像是在说什么小事一般:“静玄师太说,至亲之血效果最佳。母亲放心,不会要那丫头的命!”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每次取一小碗就够了。” 老夫人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望着儿子平静的面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个曾经抱着幼女在梅树下吟诗作对的儿子,如今竟能面不改色地谈论如何放亲生女儿的血。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老夫人颤声问道。 萧远道忽然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报应?母亲我如今做到这个官位,得已的、不得已的事情我都做过!”他猛地收住笑声,面色阴沉如水,“这世道,胜者王侯败者寇。”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夫人求见您!” 萧远道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儒雅模样:“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先退下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下个月的牡丹宴,瑶儿一定要出席的。” 老夫人独自站在渐渐暗沉的书房里,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已扯断了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一颗佛珠滚到炭盆边,被余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老夫人恍惚想起,当年萧佩雪出生时,也是这样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那孩子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满院的昙花突然同时绽放。 “造孽啊……”老太太浑浊的泪水滴在青砖地上,很快被吸得无影无踪。 —— 萧远道要接回萧玉瑶的消息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倏地在府中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老爷派人去接大小姐回府了!” “可不是,朱轮华盖车,排场大得很!” “不是说大小姐的脸……” 萧宾月倚在回廊的朱漆栏杆旁,手中团扇轻摇,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尽收耳中。扇面上绣着的蝶恋花图样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恰如她眼中闪烁的思绪。 “小姐。”春桃小步跑来,额上还带着细汗,“奴婢打听到了,老爷昨儿从太子府回来,连官服都没换就急着派人去接大小姐。” 团扇倏地一顿。 萧宾月指尖微微收紧,扇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想起昨天清晨在垂花门处瞥见的那一幕——父亲下马车时,官袍下摆沾着几点暗红,像是打翻的朱砂,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太子府……”她轻声呢喃,扇面重新摇动,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 这不对劲。 前几日父亲在祠堂宣布萧佩雪死讯时,眼中的嫌恶与解脱毫不掩饰。那时他便知道,与太子的联姻之路已经断绝。为何从太子府回来,反倒急着接回那个毁了容的嫡女? 难不成因为萧佩雪的“去世”,父亲改了心思,又愿意让萧玉瑶嫁入东宫,自己要彻底绑上太子这条船了吗? 夏荷端着参汤进来,在参汤的热气氤氲中,萧宾月冷笑一声,她原本想用萧佩雪切断瓦解太子与萧府的联系。 但若是此刻这个情形的话,她觉得萧玉瑶“不小心”成为皇帝的妃子,事情应该更好玩吧! “父亲啊父亲,既然你那么为难!那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帮你一把,如何?”萧宾月端起参汤轻轻喝了一口!想到萧远道在朝堂上猝不及防的模样,参汤的暖意顺着咽喉滑下,竟比往日更添三分甘甜。 第50章 金钗暗影 暮色渐沉时,府门外传来喧哗声。萧宾月倚在阁楼窗前,看着那辆华盖马车缓缓驶入。 车帘掀起,萧玉瑶扶着丫鬟的手下车,杏色留仙裙上绣的百蝶穿花纹即使在夜晚也是流光溢彩。她特意在府门前驻足,面纱被初夏的风轻轻掀起一角——那道狰狞的疤痕竟已淡得只剩浅浅粉痕。她仰头看向父亲时,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全然不知自己将成棋子。 “大小姐的脸……”春桃倒吸一口凉气。 萧宾月轻轻摇动团扇,扇面上那只金蝶正好停在花蕊处,像极了即将落入蛛网的飞蛾。 “去准备一份贺礼,来恭贺我们这位大小姐回府。”她轻声道,“就选那对鎏金点翠的并蒂莲簪。” 扇面轻合,最后一缕夕阳被隔绝在外。萧宾月转身步入渐浓的暮色中,裙摆逶迤,如一道无声无息的暗流。 “二妹妹。”她突然朝影壁处唤道,声音甜得像蜜里调油,“这么晚还在候着姐姐?” 萧宾月从阴影中缓步而出,团扇半掩面庞:“听闻大姐姐回府,特来相迎。”扇面上绣着的金蝶停在牡丹蕊心,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萧玉瑶轻抬皓腕,故意让袖中龙涎香随风飘散:“难为你记挂。毕竟下个月的牡丹宴父亲特意嘱咐母亲要带我前去呢!”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萧宾月听闻一挑眉,萧玉瑶这性子的确有些意思。 “恭喜大姐姐。”她福身行礼,发间珍珠步摇纹丝不动,“想必太子殿下定会惊艳。” “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在府里都快闷死了。” 萧玉环提着鹅黄色裙摆快步奔来,鬓边金丝蝴蝶钗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欢快跳跃。她一把挽住萧玉瑶的手臂,脸上堆满甜腻的笑容。 萧玉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三妹妹又长高了些。”她故意晃了晃腕间的翡翠镯子,“这镯子戴着都有些紧了。” 萧宾月冷眼旁观,注意到萧玉环盯着那镯子的眼神像淬了毒——前世这镯子是赵茜柔给萧玉环作及笄礼的。 “姐姐这镯子真好看。”萧玉环声音发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听说是母亲特意……” “瑶儿!” 赵茜柔的声音从游廊处传来。她今日特意穿了正红色遍地金褙子,发间的九凤衔珠步摇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萧宾月注意到,这位继母眼下敷了厚厚的脂粉,却遮不住疲惫的细纹。 “母亲!”萧玉瑶立刻甩开妹妹的手,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去。 赵茜柔爱怜地抚过女儿的面颊,转向萧宾月时却冷了脸色:“月姐儿倒是殷勤,这么晚还在这儿候着。” 萧宾月不卑不亢地福身:“大姐姐能回来属实不容易,我特意给大姐姐备上一点心意。”她示意春桃呈上锦盒,“一对并蒂莲簪,祝大姐早日觅得良缘。” 赵茜柔脸色一变,盯着那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金簪,突然冷笑:“难为你费心。不过我们瑶儿……”她故意顿了顿,声音拔高,“自有更好的姻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得上的。” 萧玉瑶得意地扬起下巴,鎏金步摇叮咚作响:“二妹妹放心,等我真有了好姻缘,定会照拂你的。” 萧宾月团扇轻摇,掩去唇边冷笑:“那妹妹就先谢过大姐姐了。” “好了瑶儿,”赵茜柔拉着女儿转身,“老夫人还等着呢。”她临走前不忘回头讥讽,“月姐儿也早些歇着吧。”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春桃气得眼眶发红:“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 萧宾月却轻轻笑了。远处传来萧玉瑶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莺。 松鹤堂内,檀香的青烟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起。萧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缓缓拨动着紫檀佛珠,每一颗珠子都映着烛火,像极了那些被她亲手埋葬的往事。当赵茜柔带着两个女儿进来时,她布满皱纹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手中佛珠拨动的节奏微不可察地快了几分。 “孙女给祖母请安。”萧玉瑶盈盈下拜,杏色留仙裙上的百蝶纹在烛光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老夫人手中佛珠突然一顿。浑浊的目光落在萧玉瑶脸上时,她心头一震——那道曾经狰狞如蜈蚣的疤痕,如今竟只剩淡淡粉痕。 “起来吧。”老夫人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起萧远道昨天说的话,“陛下最近常去骊山别苑赏花……”佛珠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既回来了,就安分些。” 赵茜柔敏锐地捕捉到老夫人语气中的松动,立刻拉着女儿又拜下去:“母亲教训的是,瑶儿已经知错了。”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掐了女儿一把。 萧玉瑶会意,乖顺地跪行到老夫人脚边,轻轻为她捶腿:“孙女在家庙日日抄写《女戒》,已经明白许多道理。”她仰起脸时,眼中恰到好处地泛起泪光,将落未落,“求祖母原谅孙女年少无知。”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罢了,起来吧。”转向赵茜柔时,眼中精光一闪,“远道说下个月牡丹宴要带瑶姐儿去?” 赵茜柔眼中闪过得意,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急忙压下去:“是,老爷说要让瑶儿多见识见识。”她特意在“老爷说”三个字上加重语气,暗示这是萧远道的主意。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从腕上褪下一只羊脂玉镯。那玉镯通体莹白,她缓缓将玉镯戴在萧玉瑶手上:“既如此,更要谨言慎行。” 萧玉环站在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手中的绣帕早已被绞得变形。她看着祖母将珍藏多年的玉镯给了姐姐,看着母亲脸上掩饰不住的谄媚,看着萧玉瑶故作乖巧实则得意的模样……喉间像堵了团浸醋的棉花,又酸又涩。 “环姐儿。”老夫人突然唤道,吓得她浑身一颤。 第51章 各自算计 萧玉环慌忙收起脸上狰狞的嫉恨,硬生生挤出甜腻的笑容上前:“祖母……” 老夫人将另一只成色稍逊的玉镯递给她:“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说这话时,眼睛却看着萧玉瑶。 “谢祖母。”萧玉环低头接过玉镯,恰好掩饰眼中翻涌的恨意。当她再抬头时,又是那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孙女一定会好好向大姐姐学习的。”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离开松鹤堂时,赵茜柔迫不及待地拉着萧玉瑶走在前面。“我的儿,”她压低声音,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你父亲说了,这次牡丹宴……”后面的话消失在夜风中。 萧玉环故意落后几步,在转角处突然回头——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将那只玉镯狠狠砸向假山。“啪”的一声脆响,玉镯断成两截。她又迅速换上惊慌的表情:“哎呀,不小心掉了……”待丫鬟闻声赶来时,她已捡起碎片,眼中噙着“懊悔”的泪水。 远处阁楼上,萧宾月倚窗而立,手中团扇轻摇。月光下,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原来三妹妹也是如此不甘心啊!真是有意思!” 萧玉瑶的瑶光院内,烛火通明。 鎏金烛台上,八支烛火燃得正旺,将整个内室映照得如同白昼。窗外夜色已深,却掩不住屋内蒸腾的喜气。 赵茜柔亲自为萧玉瑶斟了杯玫瑰露。琥珀色的液体在夜光杯中流转,映着她掩不住的得意:“老夫人今日倒是识相,看来她也知道咱们瑶儿今非昔比了。”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萧玉瑶戴的那只羊脂玉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萧玉瑶斜倚在锦绣软墩上,葱白的指尖轻轻拨弄着老夫人方才送来的玉镯。“祖母怕是听说了牡丹宴的事,知道拦不住我入东宫了。”她突然冷笑一声,将玉镯往檀木小几上重重一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破镯子,曾经我要了多少次祖母都不给,如今它又怎么配得上我!” “我的儿,小声些。”赵茜柔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赞同。她伸手抚平女儿鬓角的一缕碎发,压低声音道:“等你真进了东宫,莫说老夫人,就是你父亲见了你,也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呢!” 萧玉瑶眼中闪过狂热的光,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到时候我要让萧宾月那个贱人天天来给我跪着梳头!”她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萧玉环,“三妹妹怎么不说话?” 萧玉环正对着铜镜出神。镜中少女杏眼桃腮,朱唇皓齿,比萧玉瑶还要明艳三分。她听到问话,慌忙低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我只是替大姐姐高兴。”声音细若蚊蝇,却掩不住尾音的一丝颤抖。 赵茜柔满意地点头,顺手将一枚金丝蜜枣塞进萧玉环手中:“环儿懂事。等你姐姐得了势,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她转头又对萧玉瑶道:“瑶儿,你父亲今日透露,太子已经想要你进东宫了!” 萧玉瑶闻言双眼发亮,手中的绣帕被她绞得变了形。她忍不住抚上自己即将恢复如初的脸庞,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就知道,太子殿下心里是有我的!” 她突然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绣鞋上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等我的脸好了,定要绣个新的香囊送给殿下。” “母亲,我有些乏了。”萧玉环突然柔柔弱弱地起身行礼,手中的蜜枣已经被捏得变了形,“想先回去歇息。” 赵茜柔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目光仍黏在萧玉瑶身上。萧玉瑶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这个嫡亲妹妹。她们母女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谁也没注意到萧玉环转身时眼中闪过的冷光。 待萧玉环退出内室,赵茜柔立刻凑到女儿耳边低语:“你父亲说,太子打算牡丹宴会后向皇上递折子,要纳你为良娣呢!”她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 萧玉瑶脸上浮现两朵红云,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的流苏:“我就知道……” 赵茜柔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发髻,“等你进了东宫,母亲就给你准备一百二十抬嫁妆,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们瑶儿的风光!”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是有人经过。赵茜柔警觉地望向窗棂,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树影。她摇摇头,又兴致勃勃地和女儿说起东宫的规矩来。母女俩谁也没发现,窗下的青石板上,静静躺着一枚被捏烂的金丝蜜枣。 萧玉环回到院子后,房门“砰”地一声被甩上,震得窗棂都跟着颤了颤。 她一把扯下鬓边的金丝蝴蝶钗,狠狠掷向铜镜。“当啷”一声脆响,铜镜中那张与萧玉瑶有七分相似的面容顿时扭曲成可怖的模样。 “凭什么——!”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就往地上砸。茶盏在青砖地上炸开,碎瓷片四溅,有一片擦过她的手腕,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又抓起妆台上的胭脂盒、玉梳、银簪,一件接一件往墙上砸。 “明明都该是我的……”她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 铜镜碎片里映出她狰狞的脸——比萧玉瑶更精致的眉眼,比萧宾月更娇嫩的肌肤。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萧玉瑶那个蠢货去了家庙就该永远待在那儿!萧宾月不过是个空有嫡女名分的废物!萧佩雪更是早就该死了!”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我才是萧府最尊贵的嫡女!我才有资格入东宫!” “你们都要挡我的路......”她拿起剪刀将手中的帕子狠狠剪碎,“父亲、母亲、祖母……还有萧玉瑶......”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铜镜碎片里的倒影都显得诡异非常。 “没关系……”她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帕的碎片,“很快……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谁才是萧家最有价值的女儿……”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正好滴在绣帕的金牡丹上,将那鲜艳的金色晕染得更加妖异。萧玉环怔了怔,随即用帕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只剩下狠绝的冷光。 第52章 危机暗涌 翌日清晨,松鹤堂内。 萧宾月踏着晨露而来。她低眉顺目地站在帘外,等丫鬟通传后才缓步入内。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福身行礼,声音不疾不徐。 萧老夫人倚在罗汉榻上,半阖着眼。只见萧宾月今日穿了件素色绣银丝暗纹的褙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既不张扬也不寒酸,正是她一贯的做派。 “月姐儿来了。”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昨夜睡得可好?” 萧宾月唇角微扬,浅笑道:“托祖母的福,一觉到天明。”她接过翡翠递来的茶盏,双手捧着却不急着饮,指尖在青瓷上轻轻摩挲。 老夫人目光在她手上顿了顿。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萧玉瑶惯常染的丹蔻,也没有萧玉环总爱戴的宝石戒指,干净得像是从未沾过阳春水。 “下个月的牡丹宴,你可准备好了?”老夫人忽然转了话锋。 萧宾月眼睫微颤,将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回祖母的话,孙女并没有擅长的才艺,所以也没有准备。” 老夫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你可知这次牡丹宴不同以往?” 屋内熏香突然变得浓重起来。萧宾月垂眸看着茶面上漂浮的一片茶叶,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孙女愚钝,还请祖母明示。” 老夫人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直视着萧宾月:“直接跟你说也无妨,太子素来属意瑶姐儿,这也是你父亲着急接她回来的原因。”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你素来懂事,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萧宾月心中冷笑,太子不是之前还属意萧佩雪吗?怎么萧佩雪“刚死”,他就属意萧玉瑶了吗?怕不是太子属意的是这个户部尚书府吧! “孙女明白。”她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清明,“大姐姐才貌双全,得太子青睐是萧府的荣耀。” 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你比你母亲聪明。”她靠回引枕上,语气缓和了些,“赵氏母女是什么性子,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这次牡丹宴,你不仅要顾全萧府的体面,更要……”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保全自己。” 萧宾月心头微震。这是两世以来,萧老夫人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明关心。她迅速调整表情,眼中适时泛起感激的泪光:“谢祖母提点,孙女一定谨记。” “太子不是萧府能得罪得起的。”老夫人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但你要记住,有些荣耀,来得快去得也快。”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夫人立刻止住话头,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模样。萧宾月会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去唇边一闪而过的冷笑。 “月姐儿,”老夫人忽然提高声音,仿佛刚才的密谈从未发生,“你之前绣的那幅观音像我很是喜欢,今日就带回去继续绣吧。” 萧宾月起身行礼:“孙女遵命。”她接过翡翠递来的绣棚,绣棚压着的一张薄纸。萧宾月心领神会地收入袖中。 离开松鹤堂时,朝阳已经爬上了飞檐。萧宾月走在回廊上,袖中的纸张像块烙铁般灼人。 回到屋内萧宾月才打开——一张牡丹宴的座位图,上面必定标明了哪些位置要避开,哪些人可以结交。 春桃和夏荷看到这张纸不解道:“小姐,老夫人这是?” 萧宾月轻笑道:“看来,之前在祖母面前表现的种种也没算白费!”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案上的《女诫》哗哗作响。萧宾月走过去合上窗,目光落在书页上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抬手将《女诫》扔进了炭盆。 —— 牡丹宴前夜,萧宾月的屋内。 烛火摇曳,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萧宾月指尖蘸着特制的黄粉,沿着颧骨细细晕染。 春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小姐,您这是……?” 萧宾月唇角微勾,原本莹润如玉的肌肤渐渐透出几分病态的暗黄,连带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也显得黯淡了几分。 “明日牡丹宴,我总不能抢了大姐姐的风头。”她语气轻缓,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夏荷低声道:“可小姐,您若刻意遮掩容貌,会不会惹人非议?” 萧宾月轻笑一声:“非议?”她指尖一顿,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牡丹宴上美人如云,我何必去争那风头?” 夏荷闻言急道:“可大小姐和三小姐这几日铆足了劲想要在牡丹宴上……” “她们争的是太子的眼,”萧宾月轻抚脸颊,确保妆容自然,语气却比寒冬的冰湖还要冷,“我想要的……”却是她们的命。 “咳咳,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二小姐自落水后便落了病根。”说着,萧宾月故意咳嗽两声,连声音都透着虚弱。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不敢多言。自从小姐半年前落水痊愈后,整个人都变了,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冷若冰霜,那双眼睛里总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既然避免不了进宫,那么就降低被永和帝看上的风险。萧宾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其实自己长得并没有萧玉瑶和萧玉环姐妹俩貌美。前世若不是赵茜柔暗中使手段,萧宾月怕也是进不了宫。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眼底寒意更深。 萧玉瑶不是想要飞上枝头吗?那明日就送她一份大礼。 只有萧玉瑶彻底成为永和帝的嫔妃,才能断绝太子与萧家和赵家的联盟,才能断绝自己再次进宫的可能。 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春桃,把我那件藕荷色襦裙取来。”萧宾月轻声道,“要最素净的那件。”她要让自己彻底淹没在满园春色中,而萧玉瑶,会成为最耀眼的那朵牡丹。 那个年近五旬的帝王,最喜好的就是萧玉瑶这般明艳张扬的美人。而太子……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太子燕明昭最在意的就是父皇的态度。若萧玉瑶被永和帝看中,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打萧家的主意。到时候,赵茜柔母女机关算尽,反倒会把自己算进深宫里去。 至于她…… 萧宾月看着镜中平庸无奇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这一世,她再不会重蹈覆辙。她要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走进自己挖好的坟墓。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支朴素的白玉簪,“明日戴这个。” 夏荷接过簪子,突然发现簪头刻着极小的“雪”字。这是四小姐的遗物? 萧宾月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抚过簪身。明日这场戏,少了这个“配角”怎么行?她要让所有人都记得,萧家曾经还有位四小姐,是怎么“病逝”的。 第53章 宫门交锋 晨光熹微,萧府门前车马齐备。 萧玉瑶一袭绯红织金牡丹裙,云鬓高挽,金钗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她的脸——那张曾经被“玉容散”毁得面目全非的脸,此刻竟比从前更加光洁如玉,肌肤莹润透亮,连一丝瑕疵都寻不到,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萧宾月站在廊下,目光淡淡扫过萧玉瑶的脸,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不知道在以后萧玉瑶知道静玄那个法子会给她带来毁灭性的结果之时,她会不会后悔? “二妹妹今日怎么穿得这般素净?”萧玉瑶走到萧宾月面前,故作关切地问道,眼底却满是轻蔑,“莫不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要不要姐姐借你一件?” 萧宾月低眉顺目,轻声道:“多谢大姐姐关心,妹妹自知容貌粗陋,不敢与姐姐争辉。” 萧玉瑶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萧宾月那张暗黄无光的面容,心中越发得意。她转身对萧玉环道:“三妹妹,咱们走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萧玉环连看都没看萧宾月一眼,径直跟着萧玉瑶上了马车。她今日打扮得也极尽精致,只是站在萧玉瑶身边,终究逊色几分。 赵茜柔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地走过来,瞥了萧宾月一眼,淡淡道:“月姐儿,你一个人坐后面那辆马车吧,我们母女三人一辆,也好说说话。” 萧宾月垂眸应道:“是,母亲。” 她转身走向后面的马车,唇角微微勾起。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费心思应付那母女三人。 马车内,萧宾月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小几。春桃和夏荷坐在一旁,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激动和好奇。 萧宾月闭上眼,回忆起今日可能会在宫宴上遇见的前世的“老熟人”!一个个回忆起她们的音容笑貌,她更加期待今日这场戏了。 朱红宫门前,萧家马车缓缓停下。萧宾月刚掀开车帘,就听见前方传来赵茜柔刻意抬高的声音:“瑶儿,环儿,小心台阶。”那语调亲热得刺耳,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给后面的萧宾月。 春桃气得眼眶发红:“小姐,她们分明是……” “嘘。”萧宾月指尖抵唇,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今日特意穿了件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在姹紫嫣红的贵女堆里显得格格不入。可当她挺直腰背迈步时,那通身的气度竟让守门的侍卫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是哪家的小姐?”有位夫人小声询问,“行走间竟比宫里的嬷嬷还要规矩。” 这话飘进萧玉瑶耳中,她捏着团扇的手指骤然收紧。转头看见萧宾月垂首敛目的模样,心里那股邪火更旺——这贱人今日怎么突然这般会装模作样? “萧夫人。”礼部侍郎陈夫人忽然上前见礼,眼睛却直往萧宾月身上瞟,“这位是……” 赵茜柔脸色一僵,不得不转身介绍:“这是我家二姑娘,平日多病,不曾出门。”话说得勉强,活像在介绍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萧宾月适时屈膝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甚至有些宫里的嬷嬷都不一定比得上。果然,周围几位年长的夫人都露出惊艳之色。 “萧二姑娘这礼数……”南安郡王妃忍不住赞叹,“倒像是打小在宫里长大的。” 萧玉环猛地掐紧了帕子。她今日特意学了最新式的“飞仙拜”,可方才行礼时差点踩到裙角。此刻听着众人对萧宾月的夸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过是些皮毛。”赵茜柔干笑着打断,“我们瑶儿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不然……” 她话未说完,宫门内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太子殿下到——” 众人只见太子燕明昭身着杏黄蟒袍款步而来。阳光洒在他玉冠上折射出耀眼金芒,衬得那张俊美面容愈发贵气逼人。周围贵女们纷纷红了脸颊,绢帕掩唇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赵茜柔拉着两个女儿疾步上前,行了个夸张的万福礼。萧玉瑶绯红裙摆如牡丹绽放,特意将那张恢复光洁的脸仰起四十五度角——这是她对着铜镜练了千百遍的最佳角度。 燕明昭虚扶一把:“萧夫人不必多礼。“目光扫过萧玉瑶时略一停顿,“萧大姑娘气色甚好。” 萧玉瑶心头狂跳,正要娇声应答,却见太子视线突然越过她肩头,定格在后方那个素净身影上。她顺着望去,正看见萧宾月垂首退避的模样——即使脸上敷上黄粉,可那截露出的后颈线条,在阳光下竟如羊脂玉般莹润。 “这位是……”燕明昭不自觉地向前两步。他记得萧家二小姐素来瑟缩,可眼前人虽低眉顺目,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风雪中不折的青竹。 萧宾月藏在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世这位太子殿下可在她成为嫔妃后不久,多次调戏她,挑起她的下巴说“不过是个玩意儿”。此刻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与记忆中那句轻蔑的话语重重叠在一起。 “臣女萧宾月,见过太子殿下。”她行礼如行云流水,抬头时眼底的寒意却让燕明昭一怔。 那眼神太古怪——不是寻常贵女的羞怯或倾慕,而是……厌恶?燕明昭被这发现激起兴致,故意又近半步:“二姑娘今日这身装扮倒是别致。” 藕荷色衣袂被风吹得轻晃,萧宾月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殿下谬赞。”四个字说得滴水不漏,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这般疏离反倒让燕明昭越发好奇。他正欲再言,忽听得萧玉瑶一声娇呼:“殿下!”却见她“不慎”踩到裙角,整个人往太子方向栽去。 电光火石间,萧宾月突然抬眸。燕明昭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就像看穿了这场粗劣的算计。这眼神让他鬼使神差地侧身避让,萧玉瑶顿时扑了个空,踉跄着被萧玉环扶住。 “姐姐当心。”萧宾月轻声道,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燕明昭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这满园争艳的牡丹,竟都不及眼前人这一瞬的真实表情来得生动。 “殿下!”萧玉瑶委屈地咬着唇,却见太子目光仍黏在萧宾月身上。 萧玉环突然死死攥住姐姐的手臂。她们都看清了太子眼中那抹兴味——那是对猎物才有的眼神。 宫墙投下的阴影里,萧宾月轻轻抚过袖中白玉簪。簪头那个“雪”字硌得指尖生疼。 第54章 柳暗花明 凤仪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赵茜柔带着萧玉瑶、萧玉环姐妹二人,一入殿便与几位相熟的夫人热络攀谈起来。她们刻意将萧宾月晾在一旁,仿佛她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萧夫人,您家二小姐今日怎么不与你们一道?”李御史夫人故作关切地问道。 赵茜柔掩唇轻笑:“她性子孤僻,不爱凑热闹,随她去吧。” 萧玉瑶挽着母亲的手臂,目光扫过独自站在角落的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特意提高了声音:“母亲,您看这殿中的牡丹,开得多艳啊!” 萧玉环也附和道:“是啊,比某些人那灰扑扑的打扮可强多了。” 周围几位贵女闻言,纷纷掩唇轻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萧宾月。 萧宾月静静立在殿角,神色淡然。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落,甚至觉得清净。前世在深宫之中,比这更恶毒的算计她都经历过,如今这些小姑娘的把戏,在她眼里不过是儿戏。 不过赵茜柔这番举动倒是让萧宾月高估了她,原来她这样沉不住气! 然而,殿内众人的目光却并未因她的沉默而移开。方才宫门口太子对她的另眼相待,早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此刻见她孤身一人,更是议论纷纷。 “听说太子殿下刚刚在宫门口特意与她说了话?” “谁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萧家二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日倒是会出风头了。” 细碎的议论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萧宾月却恍若未闻。她只是轻轻抚过头上的白玉簪,眼底一片冷寂。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萧二小姐?” 萧宾月微微一怔,转身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骑装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少女眉目如画,英气逼人,腰间还配着一柄短剑,在一众娇柔贵女中显得格外醒目。 镇南将军嫡女——姜婠婠。 萧宾月眸光微动。前世她与姜婠婠并无交集,只听闻这位将门虎女性情豪爽,不喜闺阁琐事,后来嫁给了北境少将军,夫妻二人戍守边疆,再未回京。 “姜小姐。”萧宾月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疏离。 姜婠婠却浑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萧二小姐,你方才在宫门口那一礼,漂亮得很!我见宫里的嬷嬷,都没你这般行云流水。”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姜婠婠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想到她会直白地夸赞。 “姜小姐过奖了。”她轻声回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疏离。 姜婠婠爽朗一笑:“我最烦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你方才没瞧见萧玉瑶扑向太子时那模样,活像只饿了三天的山鸡见了米,结果太子一躲——噗!”她做了个夸张的扑空动作,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宾月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位姜小姐的比喻……倒是生动。 两人的交谈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赵茜柔母女三人远远望见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那姜婠婠怎么和萧宾月搅和到一起去了?”萧玉环咬牙道。 萧玉瑶捏紧了手中的团扇:“不过是个粗野的将门女,也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她们很快发现,随着姜婠婠与萧宾月的交谈,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原本被孤立的角落。姜婠婠性子直爽,在京城贵女圈中虽不算受欢迎,却因家世显赫,无人敢轻视。如今她公然与萧宾月交好,反倒让一些观望的贵女们心思活络起来。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一道温婉却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殿侧传来—— “这位可是霜姐姐的女儿?” 萧宾月抬眸,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贵妇款步而来。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目如画,气度雍容,发间一支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华贵却不张扬。 淮安王妃——沈明澜。 萧宾月心头微震。她记得母亲生前偶尔会提起这位闺中密友,只是母亲去世后,两家便渐渐断了往来。前世她入宫前,从未有机会与这位王妃相见,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相遇。 “臣女萧宾月,见过王妃。”她屈膝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沈明澜伸手虚扶,目光细细打量着萧宾月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像,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和霜姐姐一模一样。”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赵茜柔母女三人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淮安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沈明澜更是京城贵妇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这一声“霜姐姐”,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萧宾月背后还有和淮安王府这层关系。 “王妃认得家母?”萧宾月轻声问道,眼底泛起一丝真实的波动。 沈明澜叹息一声,亲手携了萧宾月的手:“何止认得?当年你母亲未出阁时,我们常在一处赏花作画。”她目光扫过萧宾月素净的装扮,眉头微蹙,“怎么穿得这般素净?我记得霜姐姐最爱看你穿鲜艳颜色。” 这话明里是关怀,暗里却是在质问萧家为何如此薄待故人之女。 赵茜柔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急忙上前解释:“王妃有所不知,月姐儿近来身子不适,所以……” “萧夫人。”沈明澜淡淡打断,语气不冷不热,“霜姐姐去世得早,我这做姨母的,少不得要多关照她的女儿。” 一句“姨母”,瞬间将关系拉得更近。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萧家这个不起眼的二小姐,竟有这般背景。 姜婠婠在一旁看得有趣,插话道:“王妃娘娘,萧二姑娘方才那一礼,可是漂亮得很呢!” 沈明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霜姐姐的女儿,自然不差。”她转向萧宾月,声音柔和了几分,“待会儿宴席,你坐我身边可好?多年不见,外界总传你身体不好,今日看着气色尚可!” 这邀请无异于一道护身符。 第55章 凤仪威严 萧宾月看着沈明澜慈爱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王妃今日之举,怕不只是念旧情那么简单。 更何况,沈明澜所谓的“外界传言”,在她出现宫宴之时便不攻自破!外人又该怎么去想那个散播传言的户部尚书府主母呢! “多谢王妃厚爱。”她垂眸应下,眼角余光瞥见赵茜柔母女铁青的脸色,心中冷笑。 前世她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今生倒要看看,这群人还敢不敢轻易动她。 远处,萧玉瑶手中的团扇“咔嚓”一声,扇骨折断。 殿外忽传来太监尖细的唱礼声:“皇后娘娘驾到——” 满殿命妇贵女顿时噤声,齐齐跪拜行礼。萧宾月随众人一同跪下,低垂的视线中,只见一双金线绣凤的锦履从眼前缓缓经过,带起一阵清冷的檀香。 “平身。”皇后的声音威严中透着几分倦意。 萧宾月随着众人起身,却仍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前世她在深宫多年,深知这位薛皇后的厉害——表面端庄贤淑,实则手段狠辣,最厌恶有人威胁她的地位。 “今日牡丹宴,诸位不必拘礼。”皇后缓步走向凤座,目光随意扫过殿内众人。 就在她的视线掠过萧宾月时,突然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你——”皇后突然抬手指向她,“上前来。”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萧玉瑶猛地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刺破绸缎——这贱人怎么又被点名了?! 满殿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宾月身上。 萧宾月缓缓上前抬头,对上皇后震惊的目光。她心中了然——皇后这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故人的影子。 “你是何人?”皇后的声音陡然冷厉。 “臣女萧宾月,家父户部尚书萧远山。”萧宾月恭敬应答,声音不卑不亢。 “萧家……”皇后喃喃重复,目光死死盯着萧宾月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眼睛,“你母亲是谁?” “先母长孙氏,讳霜。” “长孙霜!”皇后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保养得宜的面容竟浮现一丝扭曲,“难怪……难怪……”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所有人都察觉到皇后情绪不对,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过她的面容。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萧家二小姐。” 这语气不善,众人皆是一愣。 “本宫听闻你精通琴艺?”皇后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锐利,“可知道《凤求凰》这等曲子,不是谁都能弹的?” 萧宾月心头一跳——她从未对外宣称过会弹此曲! “臣女愚钝,不敢妄奏此曲。”她伏身更低,额头几乎触地。 “不敢?”皇后冷笑更甚,“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她突然提高声音,“来人,把本宫那架''焦尾''取来,今日倒要看看,萧二小姐有何等本事!” 这突如其来的刁难让满殿哗然。谁都知道“焦尾”是皇后心爱之物,平日连公主都不让碰,如今却要一个初次见面的贵女当众演奏? 萧玉瑶与萧玉环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萧宾月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脑中急转——前世这位薛皇后便在自己入宫后处处找麻烦,她原以为是因为永和帝。 可今世这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这难掩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因为她母亲? “怎么,不敢了?”皇后声音如冰,“还是觉得本宫不配听你弹奏?” 这诛心之言一出,殿内温度骤降。沈明澜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却见萧宾月突然直起身子。 “臣女斗胆。”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只是《凤求凰》确实未曾习得。若娘娘不弃,臣女愿奏一曲《猗兰操》,以表敬慕之心。”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猗兰操》乃赞颂后妃之德的古曲,此时献奏,既全了礼数,又暗表忠心。 “准。”皇后冷冷道,毫不在乎众人的反应直言,“你倒是比你母亲聪明。” 萧宾月低眉,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这句话了。 琴案很快摆好。萧宾月跪坐案前,十指轻抚琴弦。当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满殿贵妇皆露出惊诧之色——这琴音清越如泉,竟比宫中乐师还要精湛三分! 皇后端坐凤椅,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下抚琴的少女。那张抹了黄粉的脸,越看越像当年那个让她又妒又恨的女人…… 曲终,余音绕梁。萧宾月伏身行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尚可。”皇后淡淡评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萧二小姐,不错。” 薛皇后转身后,萧玉瑶迫不及待地凑到萧宾月身边,假意关切:“二妹妹别难过,皇后娘娘素来严厉……” “多谢大姐姐关心。”萧宾月抬眸浅笑,眼底却一片冰冷,“臣女倒是觉得,能得娘娘亲自指点,是莫大的福分。” 她轻轻抚过琴弦,心中雪亮——皇后与母亲的恩怨,怕是不简单。 原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反倒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被皇后当众训斥的姑娘,能有胆子谋划什么呢? 随着皇后入座,宫女们如流水般奉上珍馐美馔,殿内渐渐恢复了表面的热闹。 萧宾月坐在席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皇后看她的眼神——那绝非单纯的厌恶,而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痛楚的敌意。 “萧二小姐。”姜婠婠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旁,压低声音道,“别往心里去,皇后娘娘素来严厉,对谁都这样。” 萧宾月回神,冲她浅浅一笑:“多谢姜小姐关心,我没事。” 姜婠婠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银酒壶:“尝尝这个,西域来的葡萄酒,甜得很,保管让你忘了烦心事!” 萧宾月望着她爽朗的笑容,心头微暖。前世她孤身一人在深宫挣扎,从未有人这般毫无所求地对她好。 “姜小姐不怕被我牵连?”她轻声问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刻意避开她的贵女们。 姜婠婠嗤笑一声:“我爹镇守南疆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再说了——”她凑近萧宾月耳边,“皇后训斥过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不都活得好好的?” 萧宾月垂眸浅笑,接过银壶轻抿一口。甜中带涩的酒液滑入喉中,让她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第56章 皇后阴谋 远处主座上,皇后正与几位王妃闲谈,目光却不时扫过萧宾月所在的方向。 “娘娘似乎对萧家二小姐格外关注?”淮安王妃沈明澜状似无意地问道。 皇后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孩子眉眼生得讨喜,让本宫想起一位故人。” 沈明澜眸光一闪:“可是长孙家的霜姐姐?” “啪”的一声,皇后手中的玉箸突然折断。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本宫失态了。”皇后淡淡一笑,示意宫女更换餐具,“只是想起些旧事。”她转头看向沈明澜,眼中带着警告,“弟妹与长孙氏很熟?” 沈明澜从容不迫地替皇后斟了杯茶:“年少时有些交情,可惜天不假年。” 皇后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是啊,可惜了。” 这厢暗流涌动,那厢萧玉瑶却得意非凡。她刻意提高声音对身旁的贵女们道:“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以为攀上了淮安王妃就能一步登天,结果呢?真是可笑!” 几位贵女配合地掩唇轻笑,目光不时瞟向萧宾月。 萧宾月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用着面前的膳食。倒是姜婠婠气得瞪圆了眼睛:“萧大小姐,背后议论人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萧玉瑶脸色一僵,正要反驳,忽听太监高声宣布:“诸位小姐,才艺展示请准备——” 赵茜柔急忙拉住女儿,低声道:“瑶儿,专心准备你的舞蹈,别节外生枝!” 萧玉瑶不甘地瞪了萧宾月一眼,起身去后殿更衣。经过萧宾月身边时,她故意撞了一下桌案,酒水洒了萧宾月一身。 “哎呀,不小心。”她假意惊呼,眼中却满是恶意,“二妹妹不会怪我吧?” 萧宾月缓缓起身,藕荷色裙摆已被酒液染红。她看着萧玉瑶得意的笑脸,忽然微微一笑:“怎么会呢?只是大姐姐待会儿要献舞,可要当心脚下。”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萧玉瑶心头一颤,但转念一想,自己准备的《霓裳羽衣舞》早已练习千百遍,能出什么差错? “不劳二妹妹费心。”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萧宾月抬头见皇后身旁的大宫女碧鸾款步而来,福身道:“萧二小姐,娘娘命奴婢带您去偏殿更衣。” 萧宾月指尖一紧,袖中的青玉坠子硌得掌心生疼。她面上不显,只温顺地垂首:“多谢娘娘体恤。” 起身时,她余光瞥见皇后正凝视着她,那目光如毒蛇吐信,冰冷黏腻地缠绕上来。 姜婠婠担忧地拉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我陪你去。” 碧鸾却侧身一挡,笑容恭敬却不容拒绝:“姜小姐留步,娘娘特意吩咐,只需萧二小姐一人前往。” 萧宾月轻轻捏了捏姜婠婠的手,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时,她佯装踉跄,将袖中的青玉坠子悄悄含入口中——楚衡说过,这玉能试百毒,含在舌下可保无恙。 穿过重重帷幔,偏殿幽深寂静,熏香浓得呛人。碧鸾取出一套鹅黄色宫装:“请小姐更衣。” 萧宾月接过衣裳,指尖在衣料上细细摩挲。当触及领口暗绣的缠枝纹时,她瞳孔骤缩——前世她在后宫见过这种绣线,是用媚药浸泡过的,后宫妃子暗地里会用这种衣服来勾引皇上。 不过这种手段确实不得上台面的!一国之后却也如此! “奴婢伺候您。”碧鸾突然上前,指甲有意无意刮过她后颈。 萧宾月猛地转身,佯装羞怯:“不、不必了,我习惯自己更衣。”她故意结结巴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 碧鸾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退至屏风外:“那奴婢在此等候。” 萧宾月迅速检查衣物,果然在腰封夹层摸到细微粉末。她冷笑一声,故意打翻茶盏弄湿裙角,扬声惊呼:“哎呀!” “怎么了?”碧鸾急忙绕进屏风。 “这茶,”萧宾月指着地上水渍,满脸惶恐,“我、我不小心……” 碧鸾看着这个“怯懦”的贵女,彻底放下戒心:“无妨,奴婢再取一套来。” 待她离去,萧宾月迅速从发间拔下银簪,在熏香炉中一搅——簪尖瞬间泛青!她心头剧震,这香里竟掺了迷魂散!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急忙恢复惊慌模样。碧鸾捧着新衣进来,却见萧宾月突然按住太阳穴:“姐姐,我、我头好晕!” 话音未落,她“昏倒”在地,暗中却将舌尖青玉压得更紧。 碧鸾蹲下身,指甲狠狠掐入她手臂:“二小姐?”见毫无反应,突然变脸,“能伺候那位也是你的福分!” 碧鸾出去的一瞬,萧宾月便睁开了眼,殿门便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她没想到来人竟那么快! 她指尖瞬间扣住发间银簪,屏息凝神地盯着那道逐渐扩大的门缝—— “装得挺像。” 一道低沉的男声裹挟着熟悉的沉水香飘来。楚衡斜倚门框,月白官服衬得他身形修长,那双如墨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怎么,还舍不得起来?” 萧宾月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银簪“当啷”落地。她撑着身子坐起,舌尖的青玉坠子滑到齿间,凉意沁人:“丞相大人擅闯女眷更衣处,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楚衡低笑一声,大步走来蹲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突然捏住她下巴,拇指粗暴地擦过她唇瓣:“含着我的东西,还敢牙尖嘴利?况且!你换衣服,我又不是第一次见!” 萧宾月面色发冷,楚衡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前世他们之间有多亲密! “陛下正在往这边来。”楚衡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不过今日这局,倒真是薛皇后的手笔。”他指尖下滑,在她颈侧重重一蹭,手指顿时染上了白粉,“傻子,差点又着道。” 萧宾月吃痛,却被他话中信息震住:“薛皇后?为什么?她好像与我母亲……” “嘘。”楚衡突然捂住她的嘴,眸光骤厉。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太监尖细的通传。 第57章 捉奸成双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踹开雕花窗棂。凉风灌入的刹那,萧宾月听见他在耳边咬牙切齿:“抱紧,再摔死一次,我就把你做成人偶摆在书房。” 熟悉的威胁让她恍惚回到前世。那时她有一次侍寝后高烧不退,他也是这般恶狠狠地掐着她脖子说“敢死试试”。 宫墙阴影下,楚衡的怀抱如铁箍般紧。 “你早就知道皇后会动手?”她压低声音。 楚衡纵身跃过一道矮墙,嗤笑:“你以为青玉坠子给你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能一辈子不进宫?”他突然捏了把她腰肢,“瘦了,看来萧家的饭喂不饱你。” 这般熟稔的亲昵让萧宾月耳根发热。前世他们纠缠那么多年,这具身体每一寸敏感处他都了如指掌。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压低声音,“我能自己走。” “省省吧。”楚衡抱得更紧,指腹在她膝窝暧昧一按,“迷魂散至少还有半刻钟药效,你……” 话音戛然而止。 拐角处突然转出一队禁军,为首的将领惊愕瞪大眼睛:“丞、丞相大人?您这是?” 萧宾月下意识往楚衡怀里缩了缩。这个动作取悦了他,眼底暴戾稍霁:“本相捡到只迷路的小猫。”他大氅一展将她裹住,“李统领就当没看见,嗯?” 那声尾音带着血腥气,吓得将领连连后退:“下官这就去巡东宫!” 待脚步声远去,萧宾月猛地掀开大氅:“你早就布好局?那首领是你的人?” “嘘——”楚衡突然将她压在宫墙上,鼻尖几乎相触,“萧二小姐,重生一次怎么还学不会乖?”他拇指摩挲着她颈动脉,“你以为我为什么容忍你活蹦乱跳到现在?” 远处传来宫女惊慌的喊声:“快找!萧二小姐失踪了!” 楚衡低笑着松开钳制,转而牵起她的手:“走吧,带你去看场好戏。”阳光下,他侧脸如刀削般凌厉,“看看你的好姐姐,是怎么作死的。” 萧宾月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意识到——这只前世执笔定生死的手,如今正为她搅动风云。 “等会儿,我今日打算……”萧宾月想拦住楚衡,若是刚刚来人是永和帝,那么正好可以将萧玉瑶引过去! 楚衡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低头笑道:“放心,事情会比你想要的还要顺利!” 凤仪殿内,皇后手中的茶盏已经换了三回,碧鸾却迟迟未归。薛皇后指尖轻叩案几,护甲在檀木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娘娘。”碧鸾终于匆匆回来,面色惊慌地跪地禀报,“萧二小姐……不见了!” “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凤钗珠串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面上却佯装震怒,“好好的大活人,怎会在宫中失踪?” 赵茜柔见状,立刻上前添油加醋:“娘娘恕罪!月姐儿那孩子素来不懂规矩,怕是……怕是乱闯了什么地方。”她故意欲言又止,引得周围贵妇纷纷侧目。 萧玉环也急忙帮腔:“二姐姐平日就爱独来独往,今日被娘娘训斥后,怕是心中不快……” 薛皇后凤目微眯:“怎么听你这话,倒是本宫的错了?” 赵茜柔和萧玉环立刻跪下,一脸惶恐。萧玉环声音颤抖:“臣女不敢,皇后娘娘恕罪!” 薛皇后冷声:“来人,随本宫去找!” 赵茜柔跟在皇后身后,心中暗喜。她早看出皇后不喜萧宾月,若能借机将那贱丫头彻底踩死,便皆大欢喜了! 阳光将回廊照得影影绰绰。薛皇后扶着碧鸾的手缓步前行,朱红色凤袍在青石板上拖出沙沙轻响。 “娘娘,万事俱备!”碧鸾低眉顺眼地回禀,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赵茜柔猜到估计是薛皇后故意惩治萧宾月,这倒是她乐见其成的。于是她上前帕子掩着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臣妇实在担心月姐儿那孩子,方才见她面色不佳……” “萧夫人倒是慈心。”皇后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轻抚鎏金护甲,“只是这深宫重地,姑娘家独自离席,终究不妥。”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引得随行命妇们交换着眼色。有人小声嘀咕:“莫不是与人私会……” “胡说!”姜婠婠突然拨开人群,湖蓝色骑装在姹紫嫣红中格外醒目,“萧二小姐方才明明因为被萧大小姐泼了水,湿了衣裳去更衣,怎么到你们嘴里就这般不堪?”她环顾四周,突然提高声调,“说起来,萧大小姐不也不见踪影吗?” 众人骤然一静。赵茜柔脸色微变,急忙辩解:“瑶儿去准备献舞……” “是吗?”姜婠婠抱臂冷笑,“可我半刻钟前还看见她往偏殿方向去呢。” 皇后凤眸微眯,突然加快脚步:“都随本宫去看看。” 众人来到偏殿前,只见雕花门扉虚掩,里头隐约传来女子娇吟。赵茜柔激动得手指发颤——成了!那小贱人终于要身败名裂了! “这……这成何体统!”皇后佯装震怒。 赵茜柔立刻抓住机会,扑通一声跪地:“娘娘恕罪!定是月姐儿那不知廉耻的……都是臣妇教女无方啊!”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已经确定里面就是萧宾月。 萧玉环也假意抹泪:“二姐姐怎能如此糊涂……” “把门打开!” 碧鸾一把推开门扇,熏香混着情欲的气息扑面而来。赵茜柔第一个冲进去,尖叫声却卡在了喉咙里—— 绯红纱衣半褪的萧玉瑶正金钗歪斜,满面潮红。而屋内那个男人竟然是当今陛下! “陛下!”皇后强压惊慌,急忙上前,“这、这是……” 永和帝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朕倒要问问,皇后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是何居心?” 皇后踉跄后退两步,护甲死死掐住碧鸾手腕:“这……这……”她面上震怒,眼底却闪过惊惶——明明该是太子和萧宾月,怎会变成这样? 萧玉瑶此刻才如梦初醒,看着满殿目瞪口呆的贵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慌乱地抓起衣物遮身。 “天呐!”姜婠婠在人群后方低声道,“原来萧大姑娘所谓的准备献舞,是这般准备法?” 满殿哗然。命妇们纷纷以袖掩面,却遮不住眼中兴奋的八卦光芒,当着永和帝的面,众人激动的同时又怕脑袋落地。赵茜柔瘫坐在地,她现在完全想不到应对之策,但她知道萧玉瑶的太子妃之梦是彻底醒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凤冠珠翠剧烈摇晃:“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 第58章 封瑶美人 皇后话音未落,赵茜柔猛地扑上前,声泪俱下:“娘娘明鉴!此事必有蹊跷!瑶儿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对!被人陷害的!月姐儿方才一直未露面,定是她设计陷害瑶儿!”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淬着毒,“那丫头心机深沉,不止一次算计瑶儿了!” 殿内一片死寂,众人神色各异。永和帝眯起眼,指节缓缓敲击扶手,似在思索。 就在此时—— “母亲这话,倒叫女儿惶恐了。” 一道清冷嗓音自殿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萧宾月一袭藕色罗裙,款款踏入。她身后,楚衡负手而立,白色官袍衬得他眉目如刀,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赵茜柔瞳孔骤缩:“你怎么在这?!” 萧宾月盈盈一拜:“臣女方才身子不适,幸得丞相大人路过,请了太医诊治。”她抬眸,眼底寒光凛冽,“倒不知母亲为何一口咬定,女儿会害嫡姐?” 赵茜柔怒道:“你还敢狡辩!你不是应该在偏殿更衣吗?怎么从外面进来?原本应该在偏殿的是你,怎么会变成瑶儿?” 永和帝原本阴沉的目光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骤然凝固。 他猛地从座上站起,龙袍袖口扫翻了案上的茶盏,“啪”的一声脆响,瓷片碎了一地。可皇帝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萧宾月,眼底翻涌着震惊、恍惚,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意。 “你……”永和帝声音沙哑,竟带着几分颤抖,“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萧宾月睫羽轻颤,似是困惑于天子的失态,却仍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女萧宾月,乃户部尚书萧远道之女。” “萧远道……”永和帝喃喃重复,目光却仍黏在她脸上,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你母亲姓什么?” 殿内气氛陡然凝滞。皇后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陛下,这是萧尚书的嫡次女,其母早逝,您……” “朕在问她!”永和帝突然厉声打断,吓得皇后脸色一白。 萧宾月抬眸,清澈的眸子直视天子:“家母姓长孙,名讳霜。” “长孙……霜……”永和帝踉跄后退半步,竟似站立不稳。他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怀念、愧疚、痛苦,最后化作一丝几近扭曲的执念。 皇后站在一旁,面上依旧带着端庄的笑意,可护甲早已深深嵌入婢女碧鸾的手腕。她看着皇帝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掀起滔天恨意——又是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她女儿竟还能借着一张相似的脸,让陛下失态至此! 楚衡冷眼旁观,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他早知会是这般局面——萧宾月这张与生母七分相似的脸,就是最好的复仇利器。 萧宾月似是浑然不觉殿内诡异的气氛,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皇后凤眸一扫,凌厉的目光掠过众人:“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她指尖轻抚过颈间金凤璎珞,“诛九族。”众命妇慌忙跪地称是,如潮水般退出殿外,只余满地凌乱的裙裾痕迹。 众人散去后,薛皇后眼底寒光一闪,唇角却仍噙着端庄笑意:“萧二小姐既说不适,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的?” 殿内空气骤然紧绷。 萧宾月尚未开口,殿外已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年约五旬、须发微白的太医匆匆入内,跪地行礼:“微臣太医院马济,参见陛下、娘娘。” 皇后笑意微冷:“马太医?本宫记得你今日不当值。” 马济不卑不亢:“回娘娘,微臣奉丞相之命为萧二姑娘诊脉,发现姑娘体内有迷魂散残留,这才耽搁了时辰。”说着呈上一方丝帕,“此乃姑娘呕出的药渣为证。” 永和帝面色骤变:“迷魂散?” “正是。”马济叩首,“此药能致人昏沉恍惚,若用量稍大,甚至会丧失神智任人摆布!” 话音未落,永和帝突然暴怒拍案:“给朕诊脉!”他死死盯着皇后,“朕倒要看看,今日这局到底是谁的手笔!” 马济战战兢兢上前,片刻后脸色大变:“陛下龙体内没有迷魂散,倒是……” “倒是什么?”永和帝心中大致有了答案,此时脸色阴沉到极致! 马济声音哆嗦:“倒是有媚药痕迹!” 恰在此时,一直啜泣的萧玉瑶突然踉跄起身,一个羊脂玉瓶从她袖中滚落。马济捡起查验,失声惊呼:“瓶中药粉与陛下所中媚药一模一样!” 萧玉瑶面如死灰:“不……这不是我的!是有人害我!” “闭嘴!”永和帝一脚踹翻案几,眼中杀意暴涨。他猛地掐住萧玉瑶下巴:“贱人!竟敢对朕下药!” 萧玉瑶被永和帝掐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楚衡适时出声道:“萧大小姐竟然用这种法子爬上龙床,倒是不知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呢?” 薛皇后凤眸微眯,指尖的金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楚相倒是来得巧,这深宫内院,你一个外臣怎就这般畅通无阻?” 楚衡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衣袖:“回娘娘,臣原是奉召入宫。萧尚书正在御书房候着陛下商议江南水患之事,迟迟不见圣驾,这才托臣来寻。”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谁知半路撞见个丫鬟神色慌张,臣一时好奇跟来,就见偏殿大门洞开,萧二小姐昏倒在地。” 永和帝眼底寒光乍现,目光在皇后那张端庄完美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好,很好。” 他猛地甩袖转身,玄色龙袍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萧氏女既已侍君,即日册封瑶美人,移居玉芙宫。” 这旨意下得突然,连皇后都怔了一瞬。 “陛下!”萧玉瑶凄声唤道,却被永和帝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至于你们——”永和帝的目光在萧宾月与楚衡之间逡巡,“随朕去御书房。” 楚衡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陛下,萧尚书还在……” “朕知道!”永和帝暴喝一声,额角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楚衡,忽然压低声音:“楚卿今日立了功,朕改日再赏。”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分明是警告。 皇后急步上前:“陛下,此事还未查清……” “皇后累了。”永和帝头也不回地打断,“来人,送皇后回宫休息。” 随着天子仪仗远去,偏殿内只剩满地狼藉。萧玉瑶瘫坐在地,看着自己刚被册封就已成弃子的命运;皇后死死攥着断裂的护甲,盯着永和帝带走萧宾月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 第59章 证人燕昀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萧远道正望着突然闯入的三人,手中的茶盏“啪”地摔了个粉碎。 他见三人神色各异,永和帝面色阴沉如墨,连忙上前拱手:“陛下,可是出了什么……” “萧爱卿养的好女儿!”永和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一个在偏殿行苟且之事,一个险些被人下药迷昏!” 萧远道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萧宾月:“这……” “父亲莫急。”萧宾月轻移莲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萧远道与永和帝之间。她微微福身,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今日女儿赴宴时身子不适,多亏丞相大人路过相救。至于大姐姐……”她顿了顿,面露难色,“许是有人在大姐姐的熏香中动了手脚,才会……” “够了!”永和帝突然打断,目光复杂地盯着萧宾月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 他缓缓踱步至窗前,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而危险:“朕要听实话。”他猛地转身,“萧……宾月,你且从头细说,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宾月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回陛下,臣女随皇后娘娘身边婢女碧鸾入偏殿更衣时,饮了她奉上的茶,不久便觉头晕目眩。” 楚衡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刚刚臣还有话未说,臣半路撞见的那个丫鬟见臣发现,拔腿就跑。却丢了这方帕子,而这帕子上的徽记……”他意味深长嘴角微微上扬,“倒像是凤来宫的物件。” 萧宾月适时地轻咳两声,露出袖口一抹淤青:“臣女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说……要臣女伺候……也是臣女的福分!” 即使二人这只言片语,萧远道也算明白了个大致,他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目光在永和帝阴沉的脸色和萧宾月苍白的容颜之间来回游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陛……陛下……”萧远道颤抖着拱手,却在永和帝凌厉的目光下噤若寒蝉。他心中翻江倒海——萧玉瑶那丫头竟敢用这等下作手段!虽说他确实有意将女儿送进宫,但绝不是这般不堪的方式!如今不仅折了萧玉瑶,更可能连累整个萧家…… 不过萧远道心里也疑惑,萧玉瑶一向不是想嫁入东宫的吗? 楚衡冷眼旁观着萧远道的惶恐,忽然状似无意地开口:“说来也巧,臣入宫时遇见禁军统领李响,他说,”楚衡刻意顿了顿,“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却迟迟未见人影。” 永和帝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太子?” “正是。”楚衡不紧不慢地补充,“李统领说,太子殿下最后出现的地方……似乎就在凤来宫附近。”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 萧远道闻言如遭雷击,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原来如此,萧玉瑶要私会的果然是太子,若是生米煮成熟饭,户部尚书府自然能与东宫拴在一起。 但此时若将此事牵扯到太子……萧远道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原只想让萧玉瑶在宫宴上博得圣心,怎会料到事情竟牵扯到太子?若真有人设局,那背后之人所图为何? 萧远道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死死攥住官袍下摆,指节泛白。 永和帝看着萧远道冷笑,“爱卿养的好女儿现在就在偏殿躺着,身上还带着媚香!”他忽然眯起眼睛,“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你萧家设的局?” 萧远道面如土色,连连叩首:“臣万万不敢!臣……” “陛下。”楚衡突然打断,“臣倒觉得,此事更像是有人要一箭三雕。”他缓步走到案前,指尖轻点那方帕子,“毁萧家女儿清誉,陷太子于不义,最后……”他抬眼直视永和帝,“让陛下背上强占臣女、父子相争的骂名。” 萧远道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终于明白——今日这场风波,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而他的两个女儿,恐怕都已沦为棋盘上的棋子。 永和帝眼中寒芒暴涨,猛地拍案而起:“来人!即刻传太子——”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父皇息怒,儿臣与太子哥哥已在殿外候着了。” 众人回首,只见秦王燕昀牵着太子燕明昭的手迈入殿中。年仅十一岁的燕昀身着杏黄蟒袍,稚嫩的脸上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太子却面色惨白,额角还挂着冷汗。 “昀儿?”永和帝眯起眼睛,“你为何在此?” 燕昀松开太子的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回父皇,儿臣在御花园温书时,恰巧看见楚相带着太医匆匆往偏殿去。”他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指着萧宾月,“儿臣好奇跟过去,正看见……这位姐姐昏迷不醒的模样。儿臣刚刚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特意来作证,楚相所言句句属实。” 楚衡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萧宾月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燕昀,前世新帝,也是楚衡口中真正杀了他们俩的凶手!现在他还只是秦王,可他分明是在替楚衡圆谎!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这一世楚衡连燕昀都提前布局收买了吗? 永和帝审视着燕昀纯真的表情,又瞥了眼抖如筛糠的太子,突然冷笑:“太子,你可有话要说?” 太子扑通一声跪下:“儿臣……儿臣只是……”太子今日的确收到薛皇后的传话,对于这位继后,太子与她多是合作关系!原本薛皇后承诺帮他将户部尚书府收入囊中,可此刻却…… “父皇明鉴。”燕昀突然脆生生地打断,“太子哥哥今日一直与儿臣在一处温习《论语》,根本不曾去过凤来宫。”他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倒是儿臣看见凤来宫的碧鸾姑姑鬼鬼祟祟地在偏殿附近转悠呢。” 楚衡与萧宾月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燕昀这番话,不仅替太子解了围,更将矛头直指皇后!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绝不可能凭空编出这般滴水不漏的证词! 第60章 太子禁足 永和帝盯着燕昀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好一个聪慧的昀儿!”他意味深长地扫过楚衡,“看来今日之事,倒是朕多心了。” 萧宾月低垂着头,却敏锐地注意到——燕昀说这番话时,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而楚衡的指尖,正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萧宾月身子忽然一晃,纤手扶额,整个人软软地往皇帝那边倒去。永和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听“叮”的一声脆响——她发间一支白玉簪坠落在地,碎成两截。 永和帝的目光瞬间被那断簪吸引。只见断口处赫然刻着一个“雪”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这是……”永和帝瞳孔骤缩,猛地想起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传闻——萧家四小姐萧佩雪与太子私通,最后被逼自尽。当时太子信誓旦旦说是被人陷害,可如今又与萧家大小姐牵扯不清。 之前便有朝臣上奏太子与萧家关系密切,如今看来果然是事实。永和帝猛地指向太子,“不管如何,今日之事太子都牵涉其中。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太子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太子燕明昭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啊!” “住口!”永和帝厉声打断,目光如刀般扫过殿内众人,“今日之事,到此结束,朕不想再听到一句有关今日的话!事情真相如何,朕心中有数!” 窗外夕阳穿透云层,将御书房内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却在这瞬息之间,已经悄然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都退下吧!萧爱卿,朕有事要单独问你这女儿。” 萧远道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帝王冰冷的眼神时生生咽了回去。他深深看了萧宾月一眼,躬身退出时与楚衡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皆是暗流涌动。 殿门缓缓闭合之际,太子燕明昭踉跄倒退两步,金冠玉带歪斜散乱。他死死盯着闭合的殿门,眼中翻涌着怨毒与惊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活像一头困兽。 燕昀却仿佛浑然不觉殿内压抑的气氛,转身朝众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稚嫩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与恭敬:“诸位大人,昀儿先告退了。” 月光下,他杏黄色的蟒袍衣角翻飞,步履轻盈得像只小鹿。经过楚衡身边时,他突然仰起小脸,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楚相大人,改日能否教昀儿下棋?父皇常说您棋艺冠绝京城呢。” 楚衡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拱手:“殿下谬赞了。” 燕昀又转向萧远道,乖巧地作揖:“萧大人不必忧心,父皇最是明察秋毫。”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萧二姐姐那般聪慧,定能平安归来的。” 说罢,他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却在转角处突然驻足,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那一瞬间,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竟映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笑意。 偌大的御书房内,霎时只剩下永和帝与萧宾月二人。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织成诡异的形状。 “你很像她。”永和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一步步逼近萧宾月,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断簪,“尤其是这双眼睛……” 萧宾月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御案:“陛下说的是?” “你娘。”永和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年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 萧宾月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却强忍着没有挣扎。她抬眸望向永和帝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的痛楚与执念。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她轻启朱唇,声音柔得像一泓春水,“母亲生前……确实常常提起您。” 永和帝的手猛地一颤,力道却不自觉松了几分:“她……说了什么?” 萧宾月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中的算计:“母亲说,陛下年少时箭术超群,曾在秋猎时一箭双雕。”她微微抬眼,露出一个带着怀念的浅笑,“还说陛下写得一手好字,当年在太学时的墨宝,连太傅都赞不绝口。” 这些细节,都是她前世为了讨好永和帝特意查的。此刻说来,字字戳中永和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永和帝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彩:“她还记得……她还记得……”他松开钳制萧宾月的手,踉跄后退两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那她可曾……恨朕?” 萧宾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恨”字背后的深意。她轻抚被捏红的手腕,声音愈发轻柔:“母亲常说,世事无常,命运难测。她……从未怨过任何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永和帝心中尘封多年的愧疚。他猛地转身,龙袍在烛光下翻涌如浪:“好!好一个从未怨过!”他突然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癫狂,“长孙霜的女儿,果然和她一样……一样……” 笑声戛然而止。 永和帝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球里迸射出病态的狂热,仿佛在看某个早已消散的幻影。“朕要封你为妃!”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喉结上下滚动着,“就封为——霜淑妃!” 萧宾月心头剧震,仿佛有柄冰锥狠狠刺入脊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的刺痛感才勉强维持住面上平静。皇帝眼中那种扭曲的痴迷让她胃部痉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万万没想到,永和帝对母亲的执念竟深到如此地步。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前世自己能在后宫步步高升的真正原因——原来她一直都是母亲长孙霜的替身! “陛下!”她仓皇跪下的动作带起一阵环佩乱响,青玉砖的寒意透过裙裾刺入膝盖,声音恰到好处的惶恐,“大姐姐已是瑶美人,若臣女再入宫为妃,这对于陛下的清誉怕是有损!” 第61章 送她回府 “朕不在乎这些虚名!朕要的是——”永和帝粗暴地打断,伸手就要来扶她。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少女肩膀的刹那,萧宾月突然泪落如珠。“母亲生前常说,”她故意让哽咽掐断语句,看着皇帝瞳孔骤缩,“最敬重陛下的,就是……就是身为明君的理智与克制。” 永和帝的手僵在半空。恍惚间他看见十五年前的长孙霜站在烛影里,也是这副模样。记忆与现实重叠的眩晕中,暴起的青筋在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若母亲知道陛下为她破例至此,”萧宾月趁机又落下一滴泪,这滴泪顺着她刻意模仿母亲的笑靥滑落,“怕是……” “报——!”尖利的通报声撕裂凝滞的空气。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扑进来,额头在砖石上磕出闷响:“凤来宫走水了!皇后娘娘困在暖阁里!” 永和帝眼中的混沌骤然清明。他缩回的手攥成拳头,骨节发出可怕的脆响。“备辇!”转身前最后瞥向萧宾月的眼神,已恢复帝王特有的冷酷审视。 待銮驾的声响彻底消失,萧宾月才缓缓直起腰肢。她掏出素白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被皇帝碰过的手腕。帕子掠过之处泛起胭脂色的擦痕,仿佛要蹭掉什么脏污似的。 殿外传来更鼓声,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混在夜风里,惊飞了檐下一对栖息的乌鸦。 宫门外,夜色如墨。萧宾月踩着青石台阶缓步而下,宫灯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果然,萧家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萧远道怕是急着回府处理萧玉瑶的烂摊子,哪里还顾得上她? 她拢了拢单薄的披风,正打算走回去,忽然听见阴影处传来一声轻咳。一辆玄色马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车帘掀起一角,露出楚衡那张在月光下格外清冷的脸。 “萧二小姐若不嫌弃,本相送你一程。”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宾月唇角微勾,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马车。车厢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案几上还摆着一盏未熄的宫灯。她刚坐定,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萧宾月靠着软垫,看着对面楚衡被烛光分割成明暗两半的俊脸:“丞相大人,好大的手笔,竟然敢在凤来宫放火,你当真觉得陛下查不出来吗?” “呵,那又如何?这不过是个警告。“楚衡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若不放这把火,今夜你怕是要在承乾宫承宠了。”他忽然倾身向前,茶盏“咔”地搁在小几上,“怎么,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萧宾月迎着他的目光,忽然笑了:“你这是……吃味了?” 空气骤然凝固。楚衡眸色一沉,猛地掐住她下巴:“萧宾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拇指摩挲着她唇瓣,声音低得危险,“利用永和帝对你母亲的执念,一步步不择手段,真不愧我带出来的人啊。” “比不上丞相大人翻云覆雨的手段。”萧宾月挣开他的钳制,“你早就知道永和帝与我母亲的事,是不是?” 烛火爆了个灯花。楚衡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三日前才查到。” 他的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权衡利弊时的习惯动作。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当年长孙夫人写给永和帝的绝笔信,被皇后截获,一直藏在凤来宫的暗格里。” “难怪——”她指尖几乎要戳破信纸,“难怪皇后处处针对我,难怪陛下看我的眼神……”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恶心。 “今日这把火,不仅是为了救你,”楚衡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更是为了毁掉皇后手中所有关于长孙夫人的把柄。” 萧宾月猛地抬头:“还有别的?” “画像、信物、甚至……”楚衡眸色一暗,“你母亲的一缕头发。” 萧宾月胃部一阵绞痛,几乎要呕出来。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皇后处处针对她——那不仅是后宫争宠,更是一场延续了十几年的仇恨。 楚衡突然攥住她颤抖的手:“你母亲后来被匆匆许给你父亲,是因为……有了身孕。” “什么?!”萧宾月猛地抬头。 “不过那孩子没保住。”楚衡盯着她的眼睛,“三个月时,皇后派人送了碗''安胎药''。” 车帘被风吹起,露出远处凤来宫冲天的火光。 “今日之局,皇后原本要算计的是太子。”楚衡突然转开话题,“太子与萧玉瑶早有私情,皇后不过是将计就计。她原打算让陛下''撞破''你与太子的''奸情'',既毁了太子名声,又能借皇帝之手除掉你这个眼中钉。” 萧宾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石二鸟之计,确实像是皇后的手笔。她冷笑:“可惜被我搅了局?” “不。”楚衡眸色幽深,“是我搅的局。”他忽然从暗格里取出一支金钗,“认得这个么?” 萧宾月瞳孔骤缩——那是萧玉瑶的贴身之物! “你嫡姐与太子私通的书信,我早半个月就送到了皇后手里。”楚衡把玩着金钗,“今日偏殿的熏香,也是我让人换的。谁知陛下会突然出现!” “所以你干脆将计就计!”萧宾月猛地反应过来,“让永和帝撞破萧玉瑶的丑事,再引我去偏殿!” 楚衡突然欺身而上,将她困在车厢角落:“我原本只想对付太子。”他呼吸喷在她耳畔,“没想到你倒给了我更大的惊喜。这一环又一环,每个人的心怀鬼胎,竟然造成如今这种比我预料还要好的结局!” 萧宾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得后仰:“你这是要秋后算账?” “我要你记住——”楚衡一把扣住她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的命是我的。前世是,今生更是。”他咬上她耳垂,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执念,“想报仇?我帮你。想杀人?我递刀。但若你敢用这副身子去讨好别的男人……” 第62章 二人真心 话未说完,萧宾月已经狠狠咬上他的肩膀。楚衡吃痛松手,却见她眼中燃着两簇怒火:“楚衡!你以为我今日是故意勾引陛下?在你心里我还是这样的人是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我从未想过再入后宫!那支簪子本是为了陷害太子和萧玉瑶准备的!谁知道陛下会……” 楚衡突然吻住了她。这个吻凶狠得像是在攻城略地,直到两人唇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才分开。 “我知道。”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正因如此,我才害怕。” 萧宾月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楚衡示弱——这个算无遗策的男人,竟然在害怕。 “萧宾月,”他捧起她的脸,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前世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我们两不相欠。但这一世——” 楚衡深吸一口气,忽然温柔地抚上她脸颊:“这一世,你记住!这世上只有我最懂你。”他指尖下滑,停在她颈动脉处,“就像你知道,怎么用一支断簪激怒永和帝,我也知道——你这里跳得最快的时候,是在我怀里。” 萧宾月拍开他的手:“疯子!” “彼此彼此。”楚衡低笑。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萧宾月忽然开口:“不过燕昀今日的表现,是否太过恰到好处了?” 楚衡眼底已恢复往日的冷静自持,眸色深沉:“一个十一岁的孩童,不该有那般滴水不漏的应对。”他抬眼看向萧宾月,“你可注意到他看着你的眼神?” “像是猎豹盯着猎物。”萧宾月冷笑,“那种志在必得的得意,倒让我想起前世已成为新帝的他!” “你也察觉了?”楚衡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怀疑他可能也是重生之人。” 萧宾月却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银簪:“我倒觉得未必。若真是重生,他该知道前世最后是他赢了天下,何必急于此刻暴露?”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更怀疑——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楚衡眉头微蹙:“你是说?” “不知道。”萧宾月轻声道,“别忘了,燕昀的生母早逝,如今是养在皇后膝下,可他今日之举,无疑打了皇后的脸。”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萧宾月身子前倾,被楚衡一把扶住。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呼吸交错间,楚衡低声道:“不管他是重生还是棋子,”他凑近,“敢打你的主意,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萧宾月一把推开他的手。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萧府,“不过我倒要看看,这位小秦王,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 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里面盛满了算计与期待。 二人无话,片刻楚衡掀开车帘:“到萧府了。明日进宫谢恩,我来接你去!”说着,楚衡又在萧宾月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快速松开! 萧宾月想要骂他,楚衡笑道:“萧二小姐,若是不急,我们可以继续——” 话音未落,萧宾月已经跳下马车。楚衡看着萧宾月的背影轻笑。 这一夜,两颗同样千疮百孔的心,第一次在仇恨与算计之外,找到了共鸣的频率。 萧府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萧宾月靠在门板上,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远处,凤来宫的火光渐渐微弱,像极了前世她咽气时看到的最后景象。 而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楚衡那句话——【你母亲的孩子没保住】。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活着,现在该多大? 虽然已是夜半,尚书府内灯火零星,但正厅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笼,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萧远道正端坐在厅内主位上,手中茶盏早已凉透,却还故作镇定地轻抿着。 “父亲这么晚还未歇息?”她盈盈一礼,裙摆纹丝不动,仿佛方才在宫中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从未发生过。 萧远道放下手中的茶盏,茶汤早已凉透,浮着一层薄薄的茶沫。“月姐儿回来了。”他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却掩不住眼底的急切,“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萧宾月缓步上前,在距离萧远道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既不显疏离,又足够保持警惕。“陛下问了大姐姐许多事。”她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问大姐姐平日喜欢什么熏香,常去哪些地方?” “就这些?”萧远道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陛下还问——”萧宾月忽然抬眼,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困惑,“问大姐姐是否常去城西的普照寺。” 萧远道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晃,几滴冷茶溅在衣袖上。“普照寺?”他声音陡然提高,“为何问这个?” 萧宾月摇头,一脸无辜:“女儿也不知。陛下问得突然,女儿也不敢多问。”她故意顿了顿,“不过这几日大姐姐确实常去那里上香。” 萧远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普照寺——太子近日总去的地方,当时他还以为太子是单纯的想为端敬皇后上香!他猛地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官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宾月冷眼旁观,心中一片了然。不管如何,事已至此,他怕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还有什么?” “其他没有了,凤来宫突然走水,陛下匆匆离去,女儿便回来了。” 萧远道目光一凝,显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淤青。他喉结滚动了下,却问道,“那……瑶儿?” “大姐姐福泽深厚,得封瑶美人。”萧宾月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父亲该高兴才是。” 萧远道脸色变了又变。他何尝不知这是奇耻大辱?可如今木已成舟。 “父亲若无其他事,女儿先告退了。”她福身行礼,声音轻柔似水,“明日还要入宫谢恩。” “谢恩?”萧远道猛地停住脚步,“什么恩?” 第63章 父女离心 萧宾月微微一笑:“陛下念女儿今日受惊,特意赐了些绫罗绸缎。”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对了,丞相大人送女儿回府时还说,明日会派车来接女儿入宫。” 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楚衡亲自相送?这可不寻常。但他此刻心乱如麻,也无暇深究。“行了,为父知道了,你去吧。”他疲惫地摆摆手,“明日小心说话。” “女儿省得。”萧宾月福身退出,转身时裙裾如流水般滑过门槛,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正院,她脸上的温顺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诮的冷笑。萧远道这只老狐狸,怕是整晚都在盘算如何挽回局势——既不能得罪皇帝,又要保全与太子的关系,更要提防楚衡的动向。 可惜啊,萧宾月眼中寒光乍现,萧远道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怕是打错了算盘。 她推开闺房门扉,早有春桃夏荷备好了热水。萧宾月褪下衣衫,将自己浸入浴桶。热水漫过手腕淤青时,她忽然想起楚衡那句“正因如此,我才害怕”。 “疯子!”她轻喃一声,却不知是在说楚衡,还是在说同样执迷不悟的自己。 不过想到今日的事情,她目前最想查清楚她母亲长孙霜与永和帝以及萧远道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晨光熹微,萧宾月着一袭淡青色绣兰花的裙衫,缓步踏入萧老夫人的松鹤堂。她乌发挽成简单的垂云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却衬得肌肤如雪,清丽脱俗。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萧老夫人靠在罗汉榻上,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她眯着昏花的老眼打量这个孙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起来吧。”老夫人声音沙哑,“你大姐姐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萧宾月起身,眸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困惑:“祖母是说——大姐姐入宫的事?孙女昨日身子不适,后来才听说……” “够了!”老夫人突然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瑶姐儿再蠢,也不至于在宫宴上做出这等丑事!”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替老夫人斟了杯热茶:“祖母息怒。”她声音轻柔,“大姐姐性子直爽,许是被人算计了也未可知。更何况,大姐姐就算不会,还有母亲呢,母亲一直想为大姐姐许一个好姻缘呢!”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罢了!如今木已成舟,萧家出了个宫嫔,其他也不做他想。”她摆摆手,“你去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萧宾月福身告退,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她知道老夫人不是不怀疑,而是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沉默——毕竟比起一个已经废了的嫡孙女,还是这个更有价值。 刚走出松鹤堂,就见管家匆匆赶来:“二小姐,丞相大人亲自来接您入宫了!” 萧宾月眉梢微挑,来的正是时候。 前院正厅,萧远道正与楚衡寒暄。见萧宾月进来,萧远道脸色变了变,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像是被烫到般移开。 “萧大人不必多礼。”楚衡一袭墨蓝色官袍,玉带金冠,气度不凡,“陛下体恤萧二小姐昨日受惊,特意命本相护送。” 萧远道强笑道:“这……这如何使得?小女何德何能?!” “萧大人言重了。”楚衡似笑非笑,“陛下对萧家可是青眼有加啊。” 萧远道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盯着萧宾月那张与亡妻越发相似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厌恶、忌惮、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父亲。”萧宾月福了福身,“女儿这就随丞相大人入宫了。” 萧远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疲惫地摆摆手:“去吧!记住谨言慎行。” 出了萧府大门,楚衡亲自扶着萧宾月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脸上的官场假笑立刻消失无踪。 “你父亲看你的眼神,”他冷声道,“像是见了鬼。” 萧宾月整理着袖口,不以为意:“他做了亏心事,自然怕鬼敲门。” “有件事,”他语气多了丝冷冽,“永和帝已经开始调查你母亲的死因了。” 萧宾月瞳孔微缩:“他怀疑什么?” “怀疑是萧远道动的手。”楚衡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今早暗卫截获的,皇帝已经命人秘密开棺验尸了。” 萧宾月接过信笺,指尖微微发抖。她早该想到,以永和帝对母亲的执念,一旦得知母亲死因有疑,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为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怀疑我母亲的死有问题?” “呵,或许是你的出现让他想起自己深情的一面吧!” “你怕了?” 萧宾月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怕什么?”她冷笑,“该怕的是萧远道才对。” 楚衡凝视她片刻,从暗格中取出一支金簪递给她:“今日入宫,把这个戴在显眼处。” 萧宾月接过金簪,发现簪头暗藏机关,轻轻一按就会弹出细如牛毛的毒针。 楚衡突然逼近一步,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笼罩过来。 他伸手替她将金簪别在鬓边,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放心,不是给你准备的。”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是给那些可能会妨碍我们计划的人。” 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传来青锋的声音:“主子,到宫门了。” 楚衡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高不可攀的丞相模样。下车前,他最后看了萧宾月一眼:“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萧宾月将金簪插入发髻,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就要看丞相大人的本事了。” 阳光照在宫门的金钉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萧宾月眯起眼,仿佛看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第64章 帝后对峙 凤仪殿内,熏香袅袅,却掩不住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殿内所有下人都被永和帝屏退了。 只剩帝后二人。 永和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如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薛皇后,声音冷得刺骨:“薛怀珍,昨日之事,是你的手笔。”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薛皇后端坐在凤座上,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金线凤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陛下这话,臣妾听不明白。”她抬眸,眼中尽是嘲讽,“臣妾不过是见萧二小姐与故人相似,想给陛下一个''惊喜''罢了。” “惊喜?”永和帝猛地拂袖,将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砰”的一声碎瓷四溅,“薛氏!你真当朕是傻子?!” 薛皇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永和帝面前。她妆容精致,凤眸含威,可眼底却翻涌着压抑多年的嫉恨:“陛下何必动怒?”她轻笑,“臣妾不过是投您所好。您不是一直惦记着长孙霜吗?如今她女儿就在眼前,您怎么反倒怪起臣妾来了?” “闭嘴!”永和帝怒喝,一把掐住薛皇后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朕警告你,若再敢动她一根手指——”他声音压低,字字如刀,“你这皇后之位,也该换人了。” 薛皇后瞳孔骤缩,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她猛地挣开永和帝的手,后退两步,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摇晃:“陛下为了一个贱人的女儿,竟要废后?”她声音尖利,再不复往日的端庄,“您别忘了,当年长孙霜是怎么死的!若不是您——” “住口!”永和帝暴怒,眼中杀意暴涨,“薛氏,你找死!” 薛皇后却不再畏惧,反而癫狂大笑:“怎么?陛下心虚了?”她一步步逼近,“您敢做,却不敢认?当年若不是您强占臣妻,长孙霜怎会郁郁而终?萧远道又怎会步步青云?如今您表现得如此情深款款是给谁看呢?您见到她女儿,难道不想重温旧梦吗?” 永和帝脸色铁青,猛地抬手——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薛皇后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得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朕看你是活腻了。”永和帝声音冷得骇人,“从今日起,凤来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薛皇后跌坐在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仰头大笑:“陛下尽管关着臣妾!可您关得住这宫里的流言吗?”她眼中尽是恶毒的快意,“您猜,萧宾月若知道她母亲的死与您有关,还会不会对您感恩戴德?” 永和帝身形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帝王的冷酷:“来人!把皇后带下去,严加看管!” 侍卫立刻上前,架起薛皇后。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盯着永和帝,笑得森然:“陛下,您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她轻声道,“这宫里的算计,可不止臣妾这一次!” 永和帝不再理会她,转身大步离去。殿门重重关上,将薛皇后凄厉的笑声隔绝在内。 他站在廊下,胸口剧烈起伏,脑海中回荡着薛皇后的话—— 萧宾月若知道真相,还会不会对您感恩戴德? 他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她永远不会知道。 朕绝不允许! —— “萧二小姐,陛下吩咐您跟着彩云姑姑去锦绣宫即可。楚相可随咋家进御书房面圣!”永和帝身边的随侍太监在宫门口特意等着二人。 萧宾月与楚衡对视一眼,轻声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晨光微熹,萧宾月随宫人踏入锦绣宫时,孙贵妃早已端坐在主位上,一袭绛紫色宫装衬得她雍容华贵。见萧宾月进来,孙贵妃唇角含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臣女萧宾月,参见贵妃娘娘。”萧宾月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却又不卑不亢。 孙贵妃虚扶一把,声音温婉:“快起来吧,陛下特意嘱咐本宫好好招待你。”她示意宫女赐座,又命人奉上茶点,“听闻昨日你在宫中受了惊吓,可好些了?” 萧宾月垂眸浅笑:“多谢娘娘关怀,臣女无碍。”她轻抿一口茶,心中却暗自思忖——永和帝避而不见,却让孙贵妃出面,显然昨夜的对峙让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孙贵妃见她神色淡然,心中愈发满意。皇后今早被禁足的消息早已传遍后宫,而眼前这位萧二小姐却能全身而退,甚至得皇帝青眼,若能拉拢,日后必有大用。 “说起来,”孙贵妃故作关切,“你长姐萧玉瑶如今也在宫中,你们姐妹可有见面?” 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尚未得见。” 孙贵妃笑意更深:“那正好,本宫已命人去请瑶美人了,你们姐妹也该叙叙旧。” 萧宾月心下了然——孙贵妃这是要借她的手,给萧玉瑶一个下马威。她抬眸,与孙贵妃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不多时,萧玉瑶匆匆赶来。她一身素色宫装,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全然不似新得宠的美人,反倒像个戴罪之人。见到萧宾月,她脸色瞬间惨白,手指紧紧攥住帕子。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萧玉瑶声音发颤,行礼时险些踩到裙角。 孙贵妃故作惊讶:“瑶美人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她转向萧宾月,“你们姐妹许久未见,怎么也不说句话?” 萧宾月缓缓起身,走到萧玉瑶面前,唇角含笑:“大姐姐在宫中可还习惯?”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昨日事发突然,妹妹都没来得及恭喜长姐得蒙圣宠呢。” 萧玉瑶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怨毒:“你——” “嗯?”萧宾月微微偏头,“大姐姐怎么一副失落的模样?” 萧玉瑶猛地跪下,朝孙贵妃磕头:“娘娘明鉴!昨日之事嫔妾冤枉啊!嫔妾是被人陷害的!”她指向萧宾月,“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设计害我!” 孙贵妃脸色一沉:“瑶美人慎言!萧二小姐昨日身子不适,人证物证具在,如何害你?”她冷笑,“自己行为不检,还敢攀咬他人?” 萧玉瑶瘫坐在地,泪如雨下。萧宾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看向孙贵妃故作疑惑:“贵妃娘娘,大姐姐好像对陛下的恩赐有所不满。不知……” 第65章 清平县主 萧玉瑶立刻反驳道:“萧宾月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对陛下不满了?” 萧宾月见状轻笑:“是吗?可是大姐姐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 孙贵妃借机怒道:“萧玉瑶,难不成成为陛下嫔妃令你如此不快吗?既然如此,不如本宫回禀了陛下,让你继续做你的户部尚书府的大小姐吧!” 萧玉瑶自然明白此时她已无路可走,立刻哭诉道:“嫔妾不敢,嫔妾不敢,娘娘恕罪!” 孙贵妃冷声吩咐身边宫女:“瑶美人口不择言,来人,掌嘴!” 萧宾月直起身,朝孙贵妃福了福:“娘娘,大姐姐刚进宫。对宫里的事情都不熟悉,父亲早上特意跟我说,若是能遇见大姐姐,让她放宽心。如今她已经是陛下的嫔妃,这对我们尚书府来说,简直与有荣焉。若是大姐姐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烦请贵妃娘娘多多教导!” 孙贵妃听懂了萧宾月的言外之意,满意地点头:“还是你懂事。” 二人说话间,萧玉瑶已经被人打了十几个巴掌。孙贵妃挥挥手,“来人,送瑶美人回去。” 待萧玉瑶满脸愤恨的被架走,孙贵妃亲热地拉住萧宾月的手:“好孩子,本宫一见你就喜欢。”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这个赏你,日后常来陪本宫说话。” 萧宾月恭敬接过,心中冷笑:“谨遵贵妃娘娘吩咐!” 而此刻,御书房内,永和帝正与楚衡对弈,却心不在焉。 “陛下,”楚衡落下一子,状似无意道,“萧二小姐此刻正在锦绣宫。” 永和帝手中的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打乱了原本的棋局。他盯着散落的棋子,目光沉沉,似在思索什么。 楚衡不动声色地抬眸,唇角微扬:“陛下,您的棋乱了。” 永和帝冷哼一声,索性将棋子一推:“朕的心思,你倒是看得明白。” 楚衡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棋盘:“臣只是觉得,陛下今日心不在棋局上。”他指尖轻轻敲击棋盘边缘,语气淡然,“莫非是在想萧二小姐的事?” 永和帝眯起眼,审视着楚衡:“你倒是关心她。” 楚衡神色不变:“臣是关心陛下。而且臣觉得,萧二小姐在萧府过得并不如意。”他抬眸,直视永和帝,“萧远道偏宠长女,对萧宾月多有冷落,甚至纵容继母赵氏苛待她。若非她聪慧隐忍,怕是早已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萧远道竟敢如此待她?” 楚衡轻笑:“这也是臣昨夜查到的,这些事情怕是那些世家都清楚。”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臣倒是好奇,陛下为何对萧二小姐如此上心?” 永和帝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朕想让她入宫,你以为如何?” 楚衡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陛下,此事不妥。” “哦?”永和帝挑眉,“为何?” 楚衡缓缓落下一子,语气平静:“其一,萧玉瑶已是瑶美人,姐妹共侍一君,传出去有损陛下圣名;其二,萧远道已是户部尚书,若是将他两个女儿全都纳入宫中,萧远道忠君之心,恐生变故;其三……”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当年之事,记得的人不在少数。若此时将长孙霜之女纳入宫中,难免引人非议。” 永和帝脸色微变,显然被戳中了心事。他盯着楚衡看了许久,忽然冷笑:“楚爱卿倒是替朕考虑得周全。” 楚衡不卑不亢:“臣只是为陛下分忧。” 永和帝沉吟片刻,忽然道:“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安置她?” 楚衡微微一笑:“陛下若当真青睐萧二小姐,不如赐她一个县主封号,既显恩宠,又不失体统。” “县主?”永和帝若有所思,“倒是个好主意。” 楚衡继续道:“萧宾月聪慧过人,陛下若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她必感恩戴德。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永和帝一眼,“县主不比宫妃,出入自由,陛下若想见她,反倒更方便。”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楚爱卿果然深得朕心。” 楚衡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陛下过奖。” 锦绣宫内,香炉袅袅,孙贵妃正拉着萧宾月的手,笑意盈盈地说着话。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高唱—— “圣旨到——!” 孙贵妃一愣,连忙起身整理衣冠,萧宾月也随她一同跪下。传旨太监手持明黄圣旨,昂首阔步走入殿中,目光在萧宾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宾月,淑慎性成,才德兼备,特封为清平县主,赐食邑三百户,钦此!” 萧宾月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叩首:“臣女谢陛下隆恩。” 孙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堆起笑容,亲自扶起萧宾月:“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本宫就说,你这般品貌,迟早是要得陛下赏识的。”她亲热地拍了拍萧宾月的手,“日后可要常来锦绣宫才是。” 萧宾月低眉顺眼,温婉一笑:“娘娘厚爱,宾月不敢当。”她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必是楚衡在背后推波助澜。 孙贵妃眼珠一转,故作关切地问道:“说起来,陛下怎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萧宾月抬眸,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茫然:“臣女也不知。不过皇恩浩荡,臣女也是受之惶恐!” 孙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却在盘算——刚刚宫女来报,早晨是楚衡送萧宾月进宫,看样子楚衡与萧宾月关系匪浅,若能通过她拉拢楚衡,日后在后宫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固? “来人,去把本宫那对翡翠镯子取来。”孙贵妃笑容满面,“今日县主大喜,本宫也该表示表示。” 萧宾月连忙推辞:“娘娘刚刚已经赏赐过臣女了,如此厚赐,臣女不敢受。” “诶,这有什么不敢的?”孙贵妃佯装不悦,“你如今是县主了,身份不同往日,本宫赏你些东西也是应当的,不过几个镯子罢了,日后你得的赏赐远不止这些呢!” 萧宾月心知孙贵妃是想借机拉拢,便不再推辞,恭敬谢恩:“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赏赐完毕,萧宾月便告退离去,却看见燕昀迎面带着笑走来。 第66章 狭路相逢 锦绣宫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萧宾月刚踏出宫门,迎面便见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悠然行来——正是秦王燕昀。 十一岁的少年皇子眉眼含笑,步履轻盈,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听说萧二小姐刚被父皇封为清平县主,”燕昀在萧宾月面前站定,拱手行礼,声音清亮,“恭喜县主了。” 萧宾月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回礼:“秦王殿下客气了。” 燕昀歪着头,状似天真地问道:“县主这是要出宫了?怎么不见楚相陪同?”他眨了眨眼,“今早听闻可是楚相亲自护送县主入宫的呢。” 这话说得轻巧,却暗藏试探。萧宾月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殿下说笑了。楚相是朝中重臣,怎会时刻陪着臣女?今早不过是陛下吩咐楚相,特意接臣女入宫罢了!” “是吗?”燕昀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可本王听说,楚相待县主……很是特别呢。” 他靠得太近,萧宾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这香气本该是帝王专用,如今却出现在一个年幼的皇子身上,实在蹊跷。 “殿下慎言。”萧宾月后退半步,声音微冷,“臣女与楚相清清白白,不敢当此议论。怕是有损楚相声誉!” 燕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秦王殿下。” 楚衡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官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缓步走来,目光在燕昀身上一扫而过:“陛下正在御书房等您。” 燕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天真:“多谢楚相提醒。”他转身对萧宾月拱手,“县主,改日本王再登门道贺。” 萧宾月微微颔首,目送燕昀离去。待那杏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低声道:“他不对劲。” 楚衡眸光深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该知道这么多。” “尤其是龙涎香。”萧宾月冷笑,“陛下再宠爱他,也不会允许他用御用香料。” 楚衡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走吧,我送你。” 两人并肩向宫外走去,谁都没有再提燕昀的事。但萧宾月知道,楚衡一定也察觉到了异常——那个看似天真的小秦王,背后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 楚衡走在萧宾月旁边,身上沉水香的淡雅气息萦绕,却掩不住萧宾月眼中的锐利。她低头沉思,忽然开口:“萧佩雪的伤势如何了?” 楚衡目视前方轻笑道:“你很关心她?” “她若死了,我岂不是少了一把好刀?”萧宾月唇角微勾,“那丫头对萧玉瑶恨之入骨,用她来对付萧家,再合适不过。” 楚衡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死不了。” 三个字,讳莫如深。 萧宾月不再追问——她太了解楚衡了,若他不想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更何况,她相信以楚衡的手段,既然答应救萧佩雪,就绝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宫门外,萧府的马车已经候着。楚衡亲自扶萧宾月上马车,在她耳边低语:“燕昀的事,我会查清楚。” 萧宾月轻轻点头,正要放下车帘,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宫墙上,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正遥遥望着这边——是燕昀。 少年见她看过来,不仅没有躲避,反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明媚如朝阳,却让萧宾月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车帘落下,马车缓缓驶离皇宫。楚衡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这才转身看向宫墙——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萧府正厅内,香案上供着明黄圣旨,两侧摆满了宫中赏赐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萧老夫人端坐主位,手中佛珠转得飞快,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 “孙女见过祖母。”萧宾月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老夫人亲自起身相扶:“快起来,你现在是县主了,不必行此大礼。”她拉着萧宾月的手,语重心长道,“陛下如此厚爱,你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辜负圣恩。”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警告。萧宾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乖巧应下:“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一旁站着的萧远道神色复杂——他既欣喜于女儿得宠可能带来的家族利益,又恐惧于永和帝对长孙霜那份执念会牵连萧家。此刻看着萧宾月那张与亡妻越发相似的脸,他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父亲。”萧宾月转向萧远道,故意问道,“女儿受封县主,父亲不高兴吗?” 萧远道强挤出一丝笑容:“自然高兴,只是……”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干巴巴道,“你要谨守本分。” “女儿明白。”萧宾月笑得温婉,目光却扫向站在角落的赵茜柔母女,“说起来,还要多谢大姐姐。若非她''舍身''入宫为瑶美人,这县主的恩宠也轮不到女儿头上呢。” 赵茜柔脸色瞬间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萧玉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环姐儿!”老夫人厉声呵斥,“不得无礼!”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孙贵妃赏的翡翠镯子,故意在阳光下转了转:“贵妃娘娘说了,我如今是县主了,身份不同往日。”她看向赵茜柔,笑意盈盈,“母亲觉得这镯子好看吗?” 赵茜柔胸口剧烈起伏,却不得不强忍怒火:“好……好看!” “对了,”萧宾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贵妃娘娘还问起大姐姐在宫中的境况呢。”她叹了口气,“可惜瑶美人似乎不得圣心,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赵茜柔的理智。她猛地站起身,却被萧远道一把拉住:“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老夫人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忽然对萧宾月道:“月姐儿,随我去佛堂一趟。” 第67章 假孕风波 佛堂内,檀香袅袅。老夫人示意萧宾月关上房门,忽然沉下脸:“今日这出戏,唱得可还满意?”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跪下:“孙女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不明白?”老夫人冷笑,“从你大姐入宫,到你今日受封,这一桩桩一件件,当真与你无关?” 萧宾月抬眸,眼中一片澄澈:“祖母明鉴,孙女哪有这般能耐?”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罢了!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如今木已成舟。”她疲惫地摆摆手,“只望你记住,萧家荣辱一体。若有一日落得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萧宾月恭敬叩首:“孙女谨记。” 退出佛堂时,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鱼死网破?不,她要的是萧家满门,血债血偿! 而此时,赵茜柔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哭骂:“那小贱人凭什么?!我的瑶儿还在宫里受苦,她倒风光了!” 萧玉环的哭声随即响起:“母亲!我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茜柔看着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恨声道:“我要那小贱人生不如死!” —— 夜半三更,萧府祠堂内一片死寂。 萧宾月披着一件素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祠堂的侧门。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红姨娘跪在蒲团上,身形消瘦得几乎脱了形,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头—— “二小姐?”红姨娘声音嘶哑,眼中满是警惕,“你来做什么?” 萧宾月缓步走近,将一盏油灯放在供桌上。昏黄的光晕映照出红姨娘憔悴的面容——曾经艳冠萧府的美人,如今鬓发散乱,眼下青黑,哪还有半分往日的风采? “我来给红姨娘指一条明路。”萧宾月轻声道,“一条能替四妹妹报仇的路。” 听到“四妹妹”三个字,红姨娘浑身一颤,眼中瞬间涌出泪水:“雪儿……我的雪儿!” 萧宾月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四妹妹已经故去,但若红姨娘不振作起来,那些逼死她的人会更得意!。” 红姨娘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没错!萧玉瑶!赵茜柔!我要她们血债血偿!” “光喊有什么用?”萧宾月冷笑,“红姨娘在这祠堂关了那么久,赵茜柔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红姨娘颓然跌坐在地:“我能怎么办?老爷早已厌弃了我……” 萧宾月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若红姨娘突然有孕了呢?” 红姨娘猛地抬头:“什么?” “父亲这些年一直想要个儿子。”萧宾月轻抚红姨娘的小腹,“若此时传出喜讯,你说父亲会如何?祖母会如何?赵氏又会如何?” 红姨娘眼中闪过精光,随即又黯淡下来:“可……可我这段时间并没有……” “假孕而已。”萧宾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怀珠丹'',服下后脉象如孕,连太医都诊不出来。”她将瓷瓶塞进红姨娘手中,“只要红姨娘演得好,三个月内,我保你重获宠爱,甚至为四妹妹报仇都不在话下!” 红姨娘紧紧攥住瓷瓶,眼中燃起疯狂的火光:“二小姐为何帮我?” “我不是帮你。”萧宾月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我是为四妹妹不平,毕竟四妹妹也是我的亲妹妹,也算是我在这府里唯一相处不错的亲人!” 三日后,萧府炸开了锅。 红姨娘在祠堂晕倒,请来的大夫诊脉后连连道喜:“恭喜姨娘,姨娘这是喜脉啊!” 萧远道听到大夫的诊断,先是一怔,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当真?红姨娘真的有孕了?” 大夫被攥得生疼,却不敢挣脱,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姨娘已有两月身孕了,只是姨娘身子虚弱,胎像不稳,需得好生调养。” 萧远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他转身看向躺在榻上的红姨娘,眼中满是热切:“红儿,你可听见了?我们有孩子了!” 红姨娘虚弱地靠在软枕上,眼中噙着泪水:“老爷……妾身、妾身真是……”她故意哽咽着说不下去,手指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萧远道激动得双手发抖,亲自将红姨娘扶起:“快,快回院子歇着!”他转头对管家厉声喝道,“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多派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再去库房取些上等补品来!” 府中下人从未见过老爷这般失态,一时间忙作一团。赵茜柔闻讯赶来时,正撞见萧远道小心翼翼地搀着红姨娘往外走,那副呵护备至的模样,仿佛红姨娘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老爷!”赵茜柔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妹妹身子弱,不如先请太医来看看?” 萧远道皱眉:“张大夫已经诊过了,说是喜脉,只是胎像不稳需要静养。”他警惕地盯着赵茜柔,“你就不必操心了,好生管着府里其他事便是。” 红姨娘适时地轻咳两声,虚弱地靠在萧远道肩头:“老爷,妾身有些怕……” “怕什么?”萧远道立刻柔声安慰,“有老爷在,谁也不敢动你和孩子一根汗毛!”说这话时,他意有所指地瞪了赵茜柔一眼。 赵茜柔气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得不强颜欢笑:“老爷说得是,妹妹尽管安心养胎。” 当夜,萧远道破天荒地宿在了红姨娘院里。红姨娘穿着新做的桃红色寝衣,娇羞地靠在萧远道怀中:“老爷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自然是男孩!”萧远道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么多年,我终于要有儿子了!” 红姨娘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却柔声道:“若是男孩,老爷可要好好教导他,莫要像……像雪儿那般!” 提到萧佩雪,萧远道笑容一僵,随即摆手道:“大喜的日子,提那晦气做什么?”他轻抚红姨娘的肚子,“有这个孩子在,你还愁什么?” 红姨娘低头听着这番对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如她所料,萧远道沉浸在“喜得贵子”的美梦中,早已将那个惨死的女儿抛诸脑后。 第68章 又连环计 萧老夫人得知红姨娘怀孕的消息后,亲自来西厢房看红姨娘。 “听说你有喜了?”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红姨娘肚子上扫过,“可请了太医确诊?” 红姨娘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回老夫人,张大夫昨日诊的脉,说是喜脉。”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张大夫医术平平,还是请太医院的王太医来看看稳妥。” 红姨娘脸色微变,正不知如何应对,萧远道匆匆赶来:“母亲!红儿胎像不稳,不宜惊动太多人。儿子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不必劳烦太医了。” 萧老夫人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忽然道:“远道,你可还记得雪姐儿那丫头是怎么死的?” 萧远道脸色一沉:“母亲!红儿如今有孕在身,您提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别被喜事冲昏了头!” 待老夫人走后,红姨娘扑进萧远道怀中啜泣:“老爷,老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妾身……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胡说!”萧远道连忙安慰,“母亲年纪大了,爱唠叨罢了。你只管安心养胎,其他事有我在!” 二人又温存一番,萧远道走后,红姨娘倚在崭新的锦被上,看着满屋子的赏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姨娘,老爷又派人送补品来了。”小丫鬟捧着锦盒进来,“说是宫里赏的血燕,让姨娘每日都用些。” 红姨娘懒懒地摆手:“放着吧。” 待丫鬟退下,她从枕下摸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这“怀珠丹”不仅能伪造喜脉,还会让人产生真实的孕吐反应。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一粒,随即剧烈地干呕起来。 “姨娘!”丫鬟惊慌地跑进来,“您怎么了?” 红姨娘摆摆手,虚弱地说:“无妨,只是害喜罢了。”她故意提高声音,“去告诉老爷,就说我想吃城南李记的酸梅!” 萧远道得知红姨娘害喜严重,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更加殷勤。他命人即刻去城南买了酸梅,又命人搜罗各种开胃的小食。一连数日,他都宿在西厢房内,对红姨娘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与此同时,赵茜柔的院子里,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贱人!装模作样的贱人!”赵茜柔将梳妆台上的脂粉钗环扫落一地,眼中燃烧着妒恨的火焰。她想起萧宾月近日得宠的风光,如今又来个怀孕的红姨娘,心头像是被毒蛇啃噬般难受。 萧玉环站在一边,有些愤恨又有些害怕地看着赵茜柔狰狞的面容。 “她怎么可能有孕?!那贱人定是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赵茜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翻涌着怨毒与不甘。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萧玉环的手腕:“环儿,去,拿着我的名帖,请太医院的刘太医过府一趟!” 萧玉环吃痛,却不敢挣脱:“母亲,那张大夫不是已经诊过了吗?” “张大夫算什么东西!”赵茜柔冷笑,“那刘太医是专给宫里娘娘们诊脉的圣手,什么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那贱人敢假孕争宠,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次日清晨,赵茜柔带着刘太医浩浩荡荡闯进西厢房。红姨娘正在用早膳,见此阵仗,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明白赵茜柔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夫人这是何意?” 赵茜柔假笑道:“妹妹别误会。刘太医医术高明,我特地请他来为妹妹安胎。”她紧盯着红姨娘的神情,期待看到一丝惊慌失措的样子。 红姨娘抚着小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多谢夫人美意。不过老爷昨日才请了王太医来看过,说胎象安稳得很。” “多诊一次又何妨?”赵茜柔不由分说地示意刘太医上前,“妹妹这般推三阻四,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红姨娘冷笑一声,坦然伸出手腕:“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太医好好诊诊。” 刘太医搭上红姨娘的脉搏,眉头微蹙。片刻后,他收回手,恭敬道:“恭喜夫人,姨娘确实身怀有孕,约两个月余,只是气血稍虚,需好生调养。” 赵茜柔脸色瞬间铁青:“刘太医可诊仔细了?” 刘太医不悦道:“老夫行医三十载,难道连喜脉都诊不出来?” 红姨娘掩唇轻笑:“夫人这般关心妾身,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萧远道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忽听小厮匆匆来报,说是夫人带着刘太医硬闯了红姨娘的院子,不由眉头一皱。待听完事情始末,他脸色骤变,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洇开一片黑渍。 “赵氏!你好大的胆子!” 他怒喝一声,大步流星直奔赵茜柔的院子,一路上仆妇们见他面色铁青,纷纷低头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刚到院门口,他便一脚踹开房门,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赵茜柔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捏着一支金簪,闻言指尖一颤,金簪“叮”的一声落在妆台上。她强自镇定,起身行礼,脸上挤出一丝温婉笑意:“老爷怎么突然……” “你还有脸问?!”萧远道怒极反笑,眼中寒光慑人,“谁准你私自请太医去惊扰红姨娘的?若是动了胎气,你担待得起吗?!” 赵茜柔心头一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仍维持着端庄姿态,柔声道:“老爷误会了,我只是担心红姨娘身子弱,怕张大夫诊得不仔细,这才……” “担心?”萧远道冷笑,目光如刀,“你担心什么?是担心她腹中胎儿不稳,还是担心她生下儿子,威胁你的地位?!” 赵茜柔面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迅速掩下,低眉顺眼道:“老爷怎能这样想我?身为正室,自当关心府中子嗣……” “够了!”萧远道厉声打断,袖袍一甩,带起一阵冷风,“你那些心思,真当我看不透?” 萧玉环原本来找赵茜柔商量怎么对付萧宾月,见父亲盛怒,连忙冲出来跪下,扯住萧远道的衣角,颤声道:“父亲息怒!母亲真的只是一片好心,绝无他意啊!” 第69章 暗棋落子 萧远道冷冷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抽回袖子:“你母亲安的什么心,你们母女俩心里清楚!”他目光如冰,扫过赵茜柔母女,“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打扰红姨娘养胎!若再让我知道有人不安分——”他顿了顿,语气森寒,“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凌厉如刀,只留下一室死寂。 待萧远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玉环才瘫软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母亲,父亲竟为了一个姨娘这样对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赵茜柔缓缓坐下,指尖摩挲着妆台上的金簪,眼底翻涌着阴冷的恨意。半晌,她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毒蛇吐信:“算?怎么可能?!” 萧玉环抬头,见母亲神色森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母亲的意思是……” 赵茜柔俯身,捏住女儿的下巴,一字一顿道:“那贱人不是胎象不稳吗?若是突然小产,老爷再心疼,又能如何?” 萧玉环瞳孔一缩,心跳如擂:“可父亲刚刚才警告过……” “警告?”赵茜柔嗤笑一声,眼中闪过狠毒的精光,“只要做得干净,谁能查到我们头上?”她松开手,缓缓起身,走到妆匣前,从暗格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身边的嬷嬷。 “去,把库房里那盒藏红花取来。”她唇角微勾,笑意森然,“我倒要看看,这胎……能稳到几时。” 当夜,夜雨如丝,细密地织就一张幽暗的网,笼罩着整个萧府。青石小径上,萧宾月撑着一柄素白油纸伞,她步履轻盈,穿过几道回廊,最终停在萧府最偏僻的西角小院前。 墨竹早已候在檐下。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姿挺拔如青竹,一袭靛青色书童衣衫衬得肤色如玉。雨丝顺着屋檐滴落,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水般沉静。见萧宾月进来,他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恭敬。 萧宾月收起纸伞,她抬眸看向墨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四小姐近日如何?” 墨竹垂首答道:“四小姐近日多烦忧,却在每日申时必去后园赏桂。” 萧宾月唇角微勾,指尖轻轻摩挲着伞柄:“《白氏长庆集》可备好了?” 墨竹从怀中取出一本装帧考究的诗集,他翻开其中一页,书中夹着一枚晒干的桂花,花瓣虽已枯萎,却仍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按您的吩咐,在《长恨歌》处做了批注。” 萧宾月接过诗集,指尖抚过书页,“聪明。”她轻声道,“记得要在父亲路过时,与四小姐有肢体接触,最好是亲密接触!” 墨竹闻言,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小姐不怕四小姐当真对奴才……” “她?”萧宾月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诮。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花纹,精致非常。“这里面的香粉,你抹在腕间。”她将锦囊递给墨竹,“萧玉环最厌薄荷气味,闻到了只会觉得你粗鄙,偏又要端着小姐架子敷衍。” 墨竹接过锦囊,指尖微微一顿。 萧宾月看着墨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明日你去花园''偶遇'',记住——”她突然掐住墨竹的下巴,“只许虚与委蛇,若敢假戏真做……” “小姐明鉴。”墨竹不躲不闪,眼中一片清明,“墨竹这条命是楚相给的,岂敢对四小姐动心思?” 雨声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萧宾月打量着墨竹,忽然轻声道:“楚相安排你在萧府这些年,可还习惯?” 墨竹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的涟漪:“能为相爷和二小姐效力,是奴才的福分。” 萧宾月定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她缓缓道:“若是此事办得好,我准你出府去。” 墨竹闻言,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如常。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融入了雨声:“奴才......谨遵小姐吩咐。” 雨依旧下着,萧宾月撑开纸伞,转身踏入雨幕,身影渐渐模糊。墨竹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正好打在墨竹的眉间,冰凉刺骨。他抬手拭去水珠,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次日午后,萧玉环独自坐在花园凉亭中,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却怎么也扇不走心头那股郁气。自打红姨娘传出有孕的消息,父亲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往西厢房跑,连正眼都不愿瞧她们母女一眼。 “不过是个下贱的姨娘……”萧玉环咬牙切齿地扯着手中的帕子,上好的杭绸被她拧出了几道皱褶。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都是她平日里最爱的金丝蜜枣、玫瑰酥,此刻却连碰都不想碰。 她盯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发呆,恍惚间竟觉得那些鱼儿都在嘲笑她。是啊,堂堂萧府嫡女,如今竟要担心被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夺去父亲的宠爱。若是红姨娘真生下个男孩……萧玉环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四小姐。” 一道清朗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萧玉环不悦地抬头,只见亭外立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生得极好,眉如远山,目若点漆,手持一卷诗集,正恭敬地朝她行礼。 是父亲身边的书童墨竹。 萧玉环眉头一皱,手中的团扇“啪”地合上:“放肆!谁准你到内院来的?”她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主子的威严。 墨竹却不慌不忙,又作了个揖:“回四小姐,老爷命小的来取落在书房的诗集。”他微微抬头,目光清澈,“路过花园时,见小姐独自在此,想起前日小姐曾问起《长恨歌》的注解。” 萧玉环一怔。她确实在父亲书房随口问过这事,当时墨竹正在一旁研墨。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第70章 蓄意勾引 萧玉环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墨竹手中的诗集上,烫金的《白氏长庆集》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读却一直没机会细看的诗集。 “你……你倒是记性好。”萧玉环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些,目光却在墨竹俊秀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她这才注意到,墨竹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鼻梁高挺,唇形优美,比那些世家公子还要好看几分。 墨竹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上了金色:“小的斗胆,若小姐不嫌弃,可以为您讲解其中精妙。” 萧玉环本能地想要拒绝。一个书童,也配给她讲解诗文?可不知怎的,望着墨竹温润如玉的模样,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也好。横竖现在无事。” 墨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迈步走进凉亭。他的步伐很轻,像猫儿一样无声无息。在距离萧玉环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翻开诗集,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 “《长恨歌》这一处……”墨竹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山间的清泉。 萧玉环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所以这''六宫粉黛无颜色'',表面是夸赞,实则暗藏祸端。”墨竹说着,忽然一个踉跄,似是踩到了不平的地面。他手中的诗集脱手而出,整个人向前扑去。 “啊!”萧玉环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扶。墨竹的手腕擦过她的指尖,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薄荷味。 “放肆!”萧玉环猛地缩回手,用帕子掩住鼻子,眉头紧皱。这书童身上怎会有如此粗鄙的气味?她正要发作,却见墨竹已经站稳,正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的书页,脸上写满了惶恐。 “小的该死!冲撞了小姐!”墨竹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萧玉环看着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罢了,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下人,想来是用些劣质的香粉遮掩汗味。她摆摆手:“起来吧。以后注意些。” 墨竹连连称是,将诗集整理好双手奉上。 “你下去吧。”萧玉环挥了挥团扇,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明日……明日再来给我讲解剩下的部分。” 墨竹恭敬地行礼退下,却在转身时明白了萧宾月让他涂抹薄荷的用意了。若是萧玉环真的到了连他身上薄荷气味都能忍受的阶段,那么就是他该收网的时候了。 一连数日,墨竹总能“恰巧”出现在萧玉环的视线里。有时是在花园的紫藤架下,他手持书卷轻声吟诵;有时是在回廊转角,他驻足观赏池中游鱼。每一次相遇,他都能恰到好处地引起萧四小姐的兴趣,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日黄昏,夕阳将云霞染成绮丽的绯红色。萧玉环独自在临水轩中抚琴,指尖拨弄着琴弦,却总是弹不出往日的韵味。自从那日凉亭一叙后,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双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和那低沉悦耳的嗓音。 “四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萧玉环指尖一颤,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她抬头望去,只见墨竹立在轩外,晚风拂动他的衣袂,在夕阳中勾勒出颀长的剪影。他手中握着一支青翠的竹笛,笛尾系着一条素白的流苏。 “你又来做什么?”萧玉环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雀跃。 墨竹微微一笑,双手奉上竹笛:“这是小的亲手所制,听闻小姐擅音律,”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有些羞赧,“不知……可入得了小姐的眼?” 萧玉环接过竹笛,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墨竹的指节。那一瞬间,她仿佛被烫到一般,脸颊腾地烧了起来。竹笛上还残留着制作者的温度,光滑的笛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每一道都打磨得恰到好处。 “我……”萧玉环慌忙缩回手,竹笛差点脱手而出,她低头掩饰着通红的脸颊。 “环儿!”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萧玉环吓得手一抖,竹笛“啪”地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她惊恐地抬头,只见父亲萧远道铁青着脸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满脸怒火的赵茜柔。 墨竹立刻跪伏在地:“老爷!”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萧远道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轩内回荡,萧玉环被打得踉跄几步,捂着脸跌坐在地。泪水瞬间涌出,在她精致的妆容上冲出两道痕迹。 “父亲!女儿没有……”萧玉环颤抖着辩解,声音细如蚊蚋。 “没有?”萧远道怒极反笑,指着地上的竹笛,“这是什么?当我眼瞎吗?!”他转身一脚踹向跪着的墨竹,“说!是谁给你的胆子勾引小姐?!” 墨竹被踹得仰倒在地,又慌忙爬起连连磕头:“老爷明鉴!是小的见四小姐喜欢诗词音律,才斗胆……” “住口!”赵茜柔此刻恨不得扒了墨竹的皮,她厉声打断,额角青筋暴起。转向身后的小厮:“来人!把这贱奴拖出去重打三十板子!明日就发卖出去!” 两个粗壮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墨竹。萧玉环见状,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扑上前抓住赵茜柔的衣摆:“母亲!是女儿不好,不关他的事啊!” 赵茜柔冷笑一声,上前将女儿拽开:“环儿,你糊涂了?为了个下贱奴才,连脸面都不要了?”她转向萧远道,眼中闪着精光,“老爷,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不如……” 萧远道阴沉着脸,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和满脸惶恐的墨竹,突然冷笑:“既然你这么护着他,”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那就让他去最苦的矿场,一辈子别想出来!” 墨竹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萧远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惶恐模样,任由家丁拖拽着离开。 萧玉环瘫坐在地上,看着墨竹被拖走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71章 尽在掌握 夜色沉沉,萧府后院柴房内,墨竹被铁链锁住双手,跪坐在潮湿的稻草上。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在等候发落,而是在静待一场早已预料的风暴。 门外,两名守卫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老爷这次是真动怒了,听说要把那书童发卖到矿场去?” “可不是,那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勾引四小姐……”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卫们抬头一看,吓得连忙跪下行礼:“老爷!”萧远道阴沉着脸,挥了挥手:“都退下。” 守卫们不敢多问,连忙退到院外。萧远道站在柴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柴房内昏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月光。 墨竹被铁链锁在角落,衣衫凌乱,发丝散落,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一道鞭痕。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看到萧远道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心腹家丁,手中提着灯笼,昏黄的光映照出萧远道复杂的神情。 “老爷。”墨竹低低唤了一声,嗓音微哑,却仍带着一丝往日伺候萧远道时的柔顺。 萧远道盯着他,目光阴晴不定。半晌,他挥手示意家丁退下,待房门重新关上,才冷冷开口:“墨竹,你可知罪?” 墨竹抬眸,眼中竟无半分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委屈:“奴才知罪,但奴才更知……老爷舍不得奴才。” 萧远道呼吸一滞,心头那股怒火竟被这句话生生浇熄了几分。他不得不承认,墨竹确实摸透了他的心思——这个书童不仅聪慧过人,更懂得如何取悦他。无论是笔墨伺候,还是床笫之间的风情,都让他食髓知味,难以割舍。 “你倒是胆子不小。”萧远道冷哼一声,却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勾引四小姐,还敢说这种话?” 墨竹轻轻一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往日伺候时的媚态:“老爷明鉴,奴才哪敢勾引四小姐?不过是见四小姐喜欢诗词,才斗胆献上竹笛……”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才心里装的,从来只有老爷一人。” 萧远道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可墨竹的眼神太过干净,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和不解。 “那你为何日日与她偶遇?” 墨竹苦笑一声:“老爷明鉴,奴才每次都是奉您的命令去书房取书,或是替您传话!”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才怎敢刻意接近四小姐?” 萧远道一时语塞。的确,墨竹的行踪大多与他有关,若真要追究,反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疏忽。 沉默片刻,萧远道忽然伸手捏住墨竹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最好说实话!”他的拇指摩挲着墨竹的唇瓣,语气危险,“否则,矿场的苦役会让你生不如死。” “老爷若不信,大可现在就罚奴才。”墨竹微微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声音轻软,“只是……奴才若真被发卖出去,日后谁来替老爷研那特制的松烟墨?谁又能像奴才这般……”他眼波流转,意有所指,“伺候得老爷舒心?” 萧远道喉结滚动,心中那股怒火早已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伸手捏住墨竹的下巴,冷声道:“你当真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让我饶了你?” 墨竹不躲不闪,反而顺势贴近,低声道:“奴才不敢奢求饶恕,只求……老爷再奴才给一次机会。” 萧远道眯起眼,审视着墨竹的神情。他自然知道墨竹的话未必可信,可偏偏……他就是狠不下心。 萧远道盯着他许久,终于冷哼一声,甩开他的脸:“明日去账房领二十板子,之后滚回我院子里伺候!若再敢有下次——” 墨竹立刻俯首:“奴才绝不敢再犯。” 萧远道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背影透着几分烦躁,却又隐约透着一丝餍足。 待脚步声远去,墨竹缓缓直起身,他抬手擦了擦下巴上被捏出的红痕,眼中再无方才的柔顺,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几日后,墨竹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重新回到萧远道的书房伺候。 他低眉顺眼地研墨,动作比从前更轻缓,偶尔牵动臀腿的伤处,眉头便微微一蹙,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仿佛不愿让萧远道看出半分不适。 萧远道坐在案前批阅文书,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墨竹。见他研墨时指尖微颤,额角沁出细汗,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怜惜。 “伤还没好全,就急着回来?”萧远道冷哼一声,语气却比往日软了几分。 墨竹垂眸,唇角浮起一丝浅笑:“这种活计奴才做惯了,奴才怕别人伺候不好老爷的笔墨,耽误老爷的大事。” 萧远道没再说话,心里却舒坦不少。书房内一时只剩下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过了半晌,墨竹似是无意般轻声道:“说来也怪,前些日子四小姐总问奴才,老爷每日何时回府,心情如何……”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才原以为四小姐是关心老爷,可后来听她身边的丫鬟说,竟是夫人让问的。” 萧远道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他缓缓抬眸,目光锐利如刀:“赵氏让你打听我的行踪?” 墨竹连忙跪下:“奴才不敢隐瞒!四小姐确实日日追问,奴才当时只当是小姐孝顺,便如实说了……”他抬眼看向萧远道,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奴才是不是做错了?” 萧远道面色阴沉,心中惊疑不定。赵茜柔为何要打听他的行踪?是单纯关心,还是另有所图? 他想起前几日赵茜柔对红姨娘怀孕时的不满,又想起她这几日为了讨好自己天天来送参汤……种种疑点浮上心头,萧远道的眼神越发冰冷。 “起来吧。”萧远道淡淡道,“日后我的行踪,不必告诉任何人。” 墨竹恭敬应是,重新站回案边研墨。 第72章 绝嗣之毒 暮色四合,西厢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红姨娘倚在绣着百子图的软枕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坦的小腹。那里本该孕育着一个生命,如今却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已经一个月了……”她低声自语,指尖微微发颤。这出假孕的戏码演得越久,破绽就越多。前几日萧远道特意请来的老太医为她安胎,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在她腕间停留了许久,让她险些露了怯。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红姨娘迅速整理好表情。门扉轻启,萧宾月一袭月白衫裙款步而入。 “姨娘。”萧宾月福了福身,声音轻柔似水,“近日可好?” 红姨娘目光扫过屋内萧远道安排伺候她的丫鬟。她故意咳嗽两声,虚弱地摆摆手:“都下去吧,我与二小姐说会儿体己话。” 待房门紧闭,红姨娘猛地从榻上坐起,一把抓住萧宾月的手腕:“二小姐,这戏还要演到何时?”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肉里,“再拖下去,老太医迟早会诊出来!” 萧宾月垂眸看着腕间泛红的指痕,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两个小巧的瓷瓶,一青一墨,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今日我来,正是为此。” 红姨娘狐疑地拿起青瓷瓶,指腹摩挲着瓶身上细腻的冰裂纹。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苦涩中带着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这是?” “左边这瓶服下后,会呈现小产之状。”萧宾月指尖轻点瓶身,“脉象、症状都与真小产无异,连太医院院判也诊不出破绽。”她的声音忽然压低,“至于右边这瓶……” 墨玉瓶被推到红姨娘面前,乌黑的瓶身在烛火映照下竟隐隐泛着诡异的蓝光。红姨娘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你、你要我给老爷下毒?!” 萧宾月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红姨娘脊背发凉。 “怎么?姨娘舍不得?”她俯身凑近,吐息如毒蛇的信子般拂过红姨娘耳畔,“难不成姨娘忘了,四妹妹是怎么死的?” “别说了!”红姨娘双目赤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怎么会忘?那时萧远道的嘴脸,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萧宾月冷眼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继续添柴加火:“这药不会要他的命。”她指尖轻叩墨玉瓶,“只是让他再也生不出儿子。届时姨娘再''小产'',父亲盛怒之下,你说他会怀疑谁?” 红姨娘混沌的思绪突然清明——赵茜柔!这些时日赵茜柔频频往书房送参汤,若萧远道突然绝嗣…… “好一招借刀杀人!”红姨娘喃喃道。她终于明白萧宾月的算计:既报复了萧远道,又能借他之手除掉赵茜柔。 烛花突然爆响,惊得红姨娘一颤。她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那个曾经温婉可人的红姨娘早已面目全非,镜中人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答应你。”她一把攥住两个瓷瓶,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但我要加一个条件——赵茜柔必须死在我手里。” 萧宾月笑意更深:“自然。”她起身理了理裙摆,“三日后是四妹妹的生辰,那时赵氏必定会求了父亲放她出来,然后……”未尽的话语消散在意味深长的目光中。 红姨娘死死盯着手中的墨玉瓶,仿佛已经看见萧远道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他断子绝孙,比杀了他更痛快! 萧宾月离开后,夏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都安排好了?”她头也不回地问。 夏荷低声道:“夫人那边已经起疑,今早特意派人去查红姨娘的药渣。” “很好。”萧宾月伸手接住若有似无的晚风,“就让明日这场火烧得更旺些。” 而萧玉环被禁足在闺阁中已有半月。刚开始禁足几日,她还闹过,可是无论是萧远道还是赵茜柔这次都下了狠心,不愿放她出来。 甚至三日后是自己的生辰,萧玉环也不抱任何希望。她整日对着窗外的桂树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帕角绣的一丛青竹——那日墨竹在凉亭讲诗时,衣襟上就绣着这样的纹样。 “小姐,该用膳了。”丫鬟喜鹊捧着食盒进来,见她又在出神,忍不住劝道,“您这几日吃得这样少,夫人知道了又要心疼。” 萧玉环回过神,瞥了眼食盒里精致的点心,却毫无胃口:“放着吧。”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自从那日被父亲当众掌掴后,她就再没见过墨竹。听下人们议论,墨竹挨了板子后仍被留在父亲身边伺候,这让她心里又酸又涩——既恼恨父亲偏心,又忍不住担心墨竹的伤势。 “他那样清瘦的人,怎么受得住二十板子……”萧玉环咬着唇想。 正心乱如麻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萧玉环浑身一震——这调子,正是那日墨竹在凉亭里吟诵的《长恨歌》! 她扑到窗前,却只看到远处回廊下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 萧玉环的心砰砰直跳,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如果……如果她愿意放弃一切…… 而此时,赵茜柔正对着铜镜整理钗环。镜中的妇人眉眼依旧精致,眼角却已有了细纹。 “夫人,三日后就是四小姐的生辰了。”李嬷嬷上前面带喜色说道,“老夫人刚刚传话来说要解了四小姐的禁足了。” 赵茜柔脸上没有任何喜色,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心烦不已。她想起萧玉环近日的反常——那丫头总是发呆,绣的帕子上全是竹子纹样,分明还对那书童念念不忘! “环儿那边……”赵茜柔犹豫道,“你多派两个人守着,别让她乱跑。” 她必须尽快解决红姨娘这个隐患,然后再好好管教女儿。至于那个墨竹……赵茜柔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等风声过去,定要让他永远消失! 第73章 难有子嗣 初九这天,萧玉环十四岁生辰。 萧府上下张灯结彩,丫鬟仆从来回穿梭,表面上一派喜庆祥和。萧老夫人甚至破例让红姨娘出席宴席,以示阖家团圆之意。 “环儿,来。”赵茜柔拉着女儿的手,将一支金镶玉的芙蓉簪插入她发间,“今日你生辰,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 萧玉环勉强笑了笑。她今日穿着簇新的杏红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可眼神却不住地往厅外瞟——父亲答应解了她的禁足,却仍不许她出院子,更别提见到那个人! “四小姐今日真漂亮。”红姨娘挺着并不明显的肚子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这是姨娘的一点心意。” 赵茜柔立刻警惕地挡在女儿身前:“红姨娘有孕在身,还是少走动为好。” 红姨娘笑容不变:“夫人说笑了,今日是四小姐的大日子,妾身怎能不来?”她故意抚了抚肚子,“再说,老爷也说这孩子该多沾沾喜气。” 萧远道恰在此时走进厅来,闻言连连点头:“红儿说得对!环儿,还不谢谢红姨娘?” 萧玉环不情不愿地行礼,却在接过锦盒时,闻到红姨娘身上若有似无的药味。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母亲,却见赵茜柔正死死盯着红姨娘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宴席正酣时,红姨娘突然端着酒杯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赵茜柔面前。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浅色罗裙,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夫人,”红姨娘声音轻柔似水,“妾身敬您一杯,多谢您这些时日的照拂。” 赵茜柔盯着那杯琥珀色的酒液,迟迟不肯伸手。厅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 “怎么?”红姨娘眼圈突然红了,“夫人连杯酒都不肯赏脸吗?” 萧远道皱眉:“夫人,红姨娘一片好意。” 众目睽睽之下,赵茜柔只得接过酒杯。就在她喝完酒的刹那,红姨娘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酒杯应声落地,红姨娘整个人蜷缩着倒下,浅色罗裙上迅速洇开刺目的鲜红。 “红儿!”萧远道箭步冲上前,一把抱起红姨娘,“传太医!快传太医!” 赵茜柔僵在原地,看着自己裙摆上溅到的酒渍,又看看满地鲜血,突然尖声道:“不是我!我根本没碰到她!” “夫人……”红姨娘虚弱地抓住萧远道的衣襟,泪如雨下,“妾身好痛,老爷,我们的孩子……” 萧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龙头拐杖重重杵地:“作孽啊!好好的生辰宴,竟闹出这等事来!”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摇头叹息:“姨娘服用了大寒之物,胎元已损……” “查!给本官彻查!”萧远道双目赤红,像头暴怒的狮子。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就带着库房记录匆匆赶来:“老爷,半月前夫人确实派人取过红花!” “你胡说!”赵茜柔脸色惨白,“我是取了红花不假,可我还没……” 话到嘴边猛然刹住,但为时已晚。满厅哗然,所有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 萧远道怒极反笑:“好啊!赵氏!你竟真存了这等歹毒心思!” “老爷明鉴!”赵茜柔扑通跪下,“这次真不是我!定是有人陷害!” 萧玉环也慌忙跪在母亲身旁:“父亲!今日是我的生辰,母亲怎么可能给红姨娘下毒” “闭嘴!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院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容不下红儿的孩子?!”萧远道一脚踹翻案几,杯盘碗盏碎了一地,“来人!把赵氏禁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赵茜柔被拖走时仍在嘶喊:“老爷,你会后悔的!有人要害我们萧家啊!” 萧玉环想追上去,却被萧老夫人厉声喝住:“环姐儿!你若再闹,就陪你母亲一起关着!” 萧远道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萧宾月立刻上前扶住他:“父亲,您不要紧吧!太医麻烦您给父亲也诊一诊脉吧!” 太医慌忙上前为萧远道诊脉,手指刚搭上脉搏,脸色骤然大变。他又仔细诊察了片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萧大人,这……”太医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有话直说!”萧远道强撑着坐直身子,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红姨娘小产的事情气得不轻。 太医跪伏在地,声音发颤:“大人体内……有绝嗣之毒!此毒阴狠,服用后……终身难有子嗣啊!” “什么?!”萧远道如遭雷击,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地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在寂静的厅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萧远道颤抖着指向赵茜柔被拖走的方向:“是那毒妇!一定是那毒妇!”他猛地想起这些日子赵茜柔日日亲自送来的补汤,那温柔小意的模样,含情脉脉的眼神——全是淬了毒的刀子。 原本他以为是红姨娘的身孕让赵茜柔有了危机感,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 再加上之前墨竹说的那些话,萧远道眼中迸出骇人的杀意:“来人!把赵氏拖回来!本官今日就要休了这个毒妇!” “不可!”萧老夫人强自镇定,按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家丑不可外扬!若此事传出去,我萧家颜面何存?”她死死按住萧远道的手,“赵氏娘家势大,若真撕破脸……” “那难道就这般算了?”萧远道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害死我的孩儿,还让我断子绝孙!” 萧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休妻不必,但可以让她''病逝''……” 此话一出,不仅萧远道连萧宾月都不得不诧异地看着萧老夫人。萧远道浑身一震,他望向萧老夫人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平静。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在场只有萧玉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着萧远道和萧老夫人的话,她吓呆了,连反驳都不敢反驳。可今日明明应该是她最光鲜亮丽且高兴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第74章 情丝暗结 萧府虽然这几日鸡飞狗跳,但是萧宾月完全不受影响。此时她斜倚在雕花窗棂边,指尖轻轻拨弄着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茶汤映着她似笑非笑的眉眼。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在她月白色的衫子上投下斑驳光影。 “春桃,”她忽然开口,“去告诉墨竹,趁着老爷焦头烂额之际,多去''偶遇''四小姐。”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记得让他带上那支竹笛。” 春桃正跪在一旁整理熏香,闻言抬起头来,圆润的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小姐放心,墨竹最懂怎么撩拨女儿家的心思。” 萧宾月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赵茜柔被关进柴房,她这个掌上明珠突然失了依靠,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小姐高明。”春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听说四小姐这几日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呢。” “这不正好?”萧宾月轻笑道着。 与此同时,萧玉环的闺阁内,她正木然地坐在铜镜前,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自赵茜柔被关进柴房那日起,她就像被抽走了魂魄,整日呆坐,连最爱的琴也不碰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丫鬟喜鹊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进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萧玉环恍若未闻,只是盯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镜中人忽然扭曲起来,她这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拿走,我不饿。”她挥了挥手,声音嘶哑。 喜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屋内又恢复了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萧玉环终于从妆台前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窗前。她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夹杂着桂花香扑面而来。远处传来隐约的笛声,起初她以为是幻觉,但那旋律越来越清晰——是《长恨歌》! 她的心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去,只见月光下,一袭青衫的墨竹立在桂花树下,修长的手指在竹笛上灵活跃动。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远远望去,竟似画中仙人。 笛声戛然而止。墨竹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她的窗口,见萧玉环探出身来,立刻收起竹笛,深深一揖:“四小姐。” “你……”萧玉环眼眶一热,急忙用手帕按住眼角,“你怎么敢来?若是被父亲发现……” 墨竹抬眸,月光下他的眼睛如同两泓清泉,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奴才实在担心小姐。这些日子,小姐清减了许多。” 一句简单的关怀,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萧玉环紧闭的心门。这些天来,府中众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连往日巴结她的下人们也换了嘴脸。墨竹这句问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母亲被关,父亲厌弃我,如今这府里,还有谁真心待我……”她咬着唇,眼泪簌簌落下,在月光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墨竹突然上前几步,来到窗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双手奉上:“小姐若不嫌弃,奴才愿永远陪着您。” 萧玉环怔住了。她低头看着这个平日里只是远远望见过的小厮,此刻他仰望着她,眼中满是虔诚。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接那方帕子,指尖与墨竹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她慌忙收回手,却将帕子紧紧攥在掌心。 “你……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不好。”她低声说,却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墨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奴才明日此时再来为小姐解闷。”说完,又行了一礼,转身隐入夜色中。 萧玉环呆立窗前,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展开手中帕子,并蒂莲栩栩如生,旁边还绣着一行小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忙将帕子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平息那莫名的悸动。 远处的回廊下,萧宾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春桃站在她身后,小声问道:“小姐,成了?” “自然。”萧宾月轻摇团扇,“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最容易。墨竹就是打入萧玉环心防的那枚棋子。” 回到院子后,夏荷进来小声说道:“小姐,奴婢刚刚遇见香寒了!” 香寒?萧宾月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春桃在旁提醒着:“香寒是老爷的通房!” 萧宾月点点头,萧远道虽然妻妾各有一位,为的是怕在朝廷上名声不好!言官容易参他沉迷女色,但是私下通房却有不少! “她怎么了?”萧宾月看着夏荷一脸揶揄的模样,知道这丫头肯定得了什么消息! 夏荷脸色微红,小声道:“香寒告诉奴婢这几日老爷不停地宠幸她们这些通房,而且……老爷还说谁要是能先生出儿子,就许她比红姨娘还要高的位分待遇!” 萧宾月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她这位父亲果然还是不敢相信太医说的话!也好,让他抱有一丝希望,将来希望破灭的时候,赵茜柔才会死得更惨! 西厢房的窗棂半开,夜风裹挟着庭院里的桂花香幽幽渗入,却驱不散屋内凝滞的寒意。红姨娘夹着一枚蜜饯,却迟迟未送入口中,只是漫不经心地揉捏着,甜腻的汁液染红了指甲,宛若鲜血。 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书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萧远道已经连续七天未曾踏足这里一步。 “姨娘……”小丫鬟青柳轻手轻脚地走近,声音压得极低,“老爷今日又宿在书房了,听说连晚膳都是小厮送进去的。” 红姨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将捏烂的蜜饯随手丢出窗外,萧远道的绝情她是领教过的,自然不会对他再抱有希望。 如今她只是希望萧远道能尽快处死赵茜柔,她就能够为她的雪儿报仇了! 第75章 利益权衡 晨露未干,萧府大门外已停了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赵茜柔的兄长——承恩伯赵明德沉着脸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两名心腹小厮。 赵明德踏入萧府书房时,萧远道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形显得格外僵硬。 “萧大人。”赵明德拱手行礼,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多日不见,大人气色倒是不错。” 萧远道缓缓转身,眼底布满血丝:“赵伯爷清早造访,想必不是为了寒暄。” 赵明德不慌不忙地落座,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听闻舍妹犯了糊涂,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来赔个不是。” “赔不是?”萧远道冷笑一声,猛地将茶盏砸在案几上,“赵氏毒害我萧家子嗣,更下药让我绝嗣,赵家打算如何交代?” 赵明德笑着拱手,语气不卑不亢:“萧大人,舍妹之事,赵家已有所耳闻。今日前来,一是赔罪,二是……”他抬眼,意味深长道,“谈一笔交易。” “交易?”萧远道冷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谈的?赵家难不成想让我就这么放过赵氏吗?” 赵明德不急不缓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萧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 信是宫中萧玉瑶的亲笔,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急。信中提及她在宫中处境艰难,容貌需要特殊的“养颜汤”维持,而这汤药的关键药材,必须是人血。 萧远道手指微颤。他这才想起,萧玉瑶入宫后迟迟未能得宠,而她那张脸也必须每月要人血为引,现在算算怕也是到时间了。 “赵伯爷这是威胁本官?”萧远道眯起眼。 “岂敢。”赵明德从容地将信纸收回袖中,脸上浮现出精明的笑意:“萧大人言重了。赵家只是想表明诚意,赵家与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威胁之说?” 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只要萧大人不休妻,赵家愿全力支持瑶儿在宫中更进一步。至于子嗣之事……”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萧家旁支有几个聪慧的子侄,过继到舍妹名下,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萧远道抬眼看过去赵明德眼中的得意,没想到赵家竟能为赵茜柔做到这步。萧远道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此外,”赵明德趁热打铁,“家父与江南神医孙思邈的后人有些交情。若能请得他出山,或许……”话未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萧远道盯着案几上跳动的烛火,内心天人交战。半晌,他缓缓抬头:“赵伯爷的条件是?” 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恢复舍妹主母之位,赵家愿再送一名庶女入府。”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温婉可人。” 萧远道眉头微蹙,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其二?” “其二,”赵明德声音陡然转冷,“红姨娘必须死。” “什么?”萧远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赵明德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一个贱妾,胆敢陷害主母,本就该乱棍打死。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远道,“她可是害得萧大人绝嗣的帮凶啊。谁也说不准,她到底如何小产的!不是吗?萧大人!” 萧远道面色阴晴不定。他想起红姨娘那日小产时的惨状,又想起太医诊断时说的“绝嗣之毒”。若真如赵明德所言,红姨娘与赵茜柔都是被人利用…… 窗外一只乌鸦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声。萧远道浑身一震,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闪过萧宾月那双与长孙霜如出一辙、深不见底的眼睛。 “萧大人,”赵明德看出他的动摇,乘胜追击,“赵家所求不过是个体面。只要舍妹仍是萧家主母,赵家便是萧家最坚实的后盾。”他压低声音,“至于红姨娘,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萧大人若舍不得,大可在处置前,让她''病逝''得舒服些。” 赵明德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在萧远道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此事……”萧远道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容我再思量两日。” 赵明德知道这是变相的妥协,满意地起身作揖:“那在下静候佳音,只不过我得提醒萧大人,瑶儿的药可等不了太久。” 待赵明德离去,萧远道独自在书房踱步。他想起红姨娘温柔小意的模样,又想起赵家许诺的庶女和神医!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唤,“红姨娘派人来问,今日可要去西厢房用膳?” 萧远道脚步一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狠厉:“告诉她,本官公务繁忙。” 管家退出书房后,红姨娘派来的小丫鬟在门外踌躇片刻,终究没敢再问,低着头匆匆回去了。 “老爷说……公务繁忙,今日就不过来了。不过刚刚前院来了客人……”小丫鬟跪在红姨娘跟前,声音细若蚊蝇。 红姨娘手中的绣绷“啪”地落在膝上,针尖在锦缎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她缓缓抬眸:“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听、听说是赵家的大爷……” 红姨娘眼中寒光乍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萧远道上月赏的,如今却像是个讽刺。 “果然来了……”她轻笑一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赵茜柔我倒要看看你的命到底多硬!” 书房内,萧远道盯着案几上的青瓷瓶出神,那里装的是致命的毒药——赵明德临走前特意留下的。 他的话言犹在耳——“红姨娘必须死”。 他想起红姨娘温柔小意的模样,想起她小产那日惨白的脸色,手中的瓷瓶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声道,“赵家送来的那位姑娘已经到了偏院,您可要见见?” 萧远道猛地回神,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狠厉:“告诉红姨娘,本官今夜……”他顿了顿,终究改口,“明日再去看她。” 第76章 汤盅下毒 红姨娘静立窗前,手中的金簪在摇曳的烛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窗外皓月当空,瞬间照亮她眼中翻涌的杀意。 “姨娘,老爷今晚留在新来的赵姨娘屋里用晚膳了!”小丫鬟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瑟缩。 红姨娘自然知道萧远道的德性,也没太在意,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她行事。“夫人那边呢?”红姨娘的声音竟从未有过的平静。 “厨房刚熬了参汤,要给夫人送去。” 红姨娘缓缓转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去告诉厨房,就说老爷吩咐,今日的晚膳由我亲自准备。” 小丫鬟惊得抬头,正对上红姨娘幽深的目光:“这……恐怕不合规矩!” “规矩?”红姨娘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金簪尖锐的末端,“在这萧府里,活下来的规矩就是——”她突然俯身,簪尖抵住小丫鬟的下巴,“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小丫鬟浑身发抖,连连叩首:“奴婢这就去传话!” 厨房里热气蒸腾,七八个灶台同时冒着白烟。厨娘们见红姨娘亲自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不安地退到墙边。 “都出去。”红姨娘挽起素色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今日这顿晚膳,我要亲自为夫人准备。” 为首的张妈妈壮着胆子道:“姨娘,这不合府里规矩。若是老爷知道……” “老爷?”红姨娘从案板上抄起一把剔骨尖刀,慢条斯理地削着参须,“老爷方才亲口对我说,要好好''犒劳''夫人呢。”她突然手起刀落,“咚”的一声将人参钉在案板上,“怎么?你们要违抗老爷的意思?还是说你们怕我在夫人饭菜里下毒不成?” 厨娘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退了出去。最后一个离开的帮厨悄悄回头,正看见红姨娘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顿时吓得脚下一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红姨娘凝视着锅中翻滚的参汤,小心翼翼地展开油纸包。雪白的砒霜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这原本是红姨娘留给自己的。 “雪儿……”她轻声呢喃,将毒粉缓缓倾入汤中,“娘亲这就送那个毒妇下去陪你。” 汤勺搅动间,她恍惚又看见萧佩雪下葬那日——赵茜柔一身华服站在廊下,嘴角噙着冷笑,而萧远道甚至比赵茜柔还要冷血。 “哗啦——” 一滴泪坠入汤中,红姨娘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她舀起一勺参汤,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勺中晃动,忽然轻笑出声:“赵茜柔,你做梦也想不到,最后送你上路的会是我吧?” 红姨娘仔细地将参汤盛入青瓷盅,又撒上几粒枸杞作点缀。鲜红的枸杞在汤面上浮沉,像极了……血珠。 “来人。”她恢复了一贯的柔婉语调,“把这参汤给夫人送去。就说——”她抚了抚鬓角,“是我特意为她熬的赔罪汤。” 而此时,赵茜柔正对着铜镜,细细打理着散乱的鬓发。尽管被囚多日,她仍保持着主母的体面。 “夫人,”李嬷嬷捧着食盒,“红姨娘亲自下厨,为您准备了晚膳。” 赵茜柔梳发的手微微一顿,铜镜中映出她骤然冷厉的眼神:“她会有这么好心?” 李嬷嬷将食盒放桌上,压低声音道:“老奴方才在前院听说,老爷已经松口,明日就要放夫人出来了。红姨娘怕是得了风声,特意来示好呢。” 赵茜柔冷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食盒边缘。 “打开。”她冷声命令。 食盒开启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一盅琥珀色的参汤居中而置,周围摆着四样精致小菜:胭脂鹅脯、水晶肴肉、蟹粉豆腐,还有一碟碧莹莹的莼菜羹——竟全是她最爱的口味。 “倒是懂事。”她强压下心头异样,执起银匙舀了一勺参汤。汤色清亮,参须沉浮,几粒枸杞如血珠般点缀其间。 就在汤匙即将触及唇瓣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喵呜——!”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在了窗棂上。 “哪来的野猫!”赵茜柔烦躁地摔下汤匙,参汤溅在桌面上,竟冒出细小的泡沫,“嬷嬷,去赶走!” 这一打岔,赵茜柔彻底没了胃口。她随意喝了两口参汤就搁下筷子,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喉头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腥。 “夫人不用些其他菜式吗?”李嬷嬷小心翼翼地问,“红姨娘特意嘱咐,说这蟹粉豆腐用的是今早才捞的活蟹……” 赵茜柔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烛火似乎变成了双重影子。她强撑着站起身,却见方才洒落的参汤竟将桌面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凹坑! “这汤……”她猛地捂住喉咙,惊恐地瞪大眼睛,“有毒!” —— “小姐!出大事了!”春桃急匆匆地进屋,“夫人中毒了!” 萧宾月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在膝上,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听说是红姨娘在参汤里下了毒,”春桃压低声音,“现在整个萧府都乱成一锅粥了!老爷连夜请了三个太医,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萧宾月眸光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红姨娘这是要做什么?明明计划是让赵茜柔背上谋害妾室的罪名,怎么突然…… “赵氏情况如何?”她突然问道。 春桃撇撇嘴:“听前院的丫鬟说,虽然凶险,但死不了。大夫说毒性不深,就是遭些罪罢了。奴婢打听到夫人今晚没怎么用膳,可能是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夏荷接话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红姨娘这是等不及了——她怕萧远道在赵家施压下心软,索性铤而走险,想用自己的命换赵茜柔的命! “走,去看看。”萧宾月披上外衫,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第77章 毒计献言 赵茜柔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们来回奔忙,一盆盆血水从内室端出。萧远道铁青着脸站在廊下,身旁的萧老夫人不住地捻着佛珠。 “父亲。”萧宾月盈盈一礼,“母亲她……” “你来做甚?”萧远道不耐烦地挥手,“回自己院子去!” 这时,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萧老夫人手中佛珠“啪”地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造孽啊!”老太太颤声道,“这是要家宅不宁啊!” 萧宾月乖巧地扶住老夫人,目光却瞥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红姨娘被五花大绑地拖走,嘴角渗血,眼中却带着癫狂的笑意。 萧玉环跌跌撞撞地冲进赵茜柔的屋子,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发抖—— 母亲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残留着黑血,几个太医围在床边低声商议,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母亲!”她扑到床前,却被李嬷嬷一把拉住。 “四小姐别碰!夫人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 萧玉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夺眶而出:“是谁……是谁害的母亲?!”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李嬷嬷低声道:“是……红姨娘。” “那个贱人!”萧玉环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我要杀了她!”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闻讯赶来的萧老夫人拦住:“胡闹!你还嫌不够乱吗?!” 萧玉环跪在地上,抓住老夫人的衣摆哭求:“祖母!您要为母亲做主啊!红姨娘那个毒妇,她害死了父亲还不够,现在又要害母亲……” “住口!”萧老夫人厉声呵斥,“你母亲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 萧玉环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 一炷香后,柴房内,红姨娘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的素衣早已血迹斑斑。 “说!谁指使你的?为何要对夫人下毒?”萧远道亲自执鞭,眼中怒火滔天,“我怜你刚小产完,你最好说实话,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红姨娘吐出一口血沫,突然大笑起来:“老爷何必明知故问?”她艰难地抬起头,“妾身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什么意思?” “雪儿是怎么死的,老爷心知肚明。”红姨娘眼中泪光闪烁,“如今妾身不过让赵氏也尝尝这滋味!” 萧远道扬起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你……” 红姨娘仰起头,任由散乱的发丝黏在满是血痕的脸上,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老爷,难不成忘了!妾身小产当日赵茜柔在参茶里下的红花,可是比今日这参汤里的毒还要狠上三分!” 萧远道手中的鞭子“啪”地掉在地上,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看了红姨娘一眼,咬牙道:“把这贱人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 萧远道离开后并没有去探望赵茜柔。他独自去了书房,对着烛火出神,赵茜柔中毒的消息怕是瞒不住,最多两天赵家便回再派人过来,他必须想一个万全的决策。 萧远道从暗格中取出一壶烈酒,仰头灌了大半。他想起红姨娘刚入府时的娇俏模样,想起赵茜柔当年为他生儿育女的温柔。 “砰!” 酒壶被狠狠砸在墙上,碎片四溅。萧远道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夜已三更,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欲灭。萧远道瘫坐在太师椅上,官袍前襟沾满酒渍,眼中的怒火早已被醉意浸染成浑浊的茫然。 “老爷,您该歇息了。”墨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手中捧着一盏醒酒汤。 萧远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歇息?如今这番模样,本官如何歇息?”他猛地抓起案上的酒壶,却发现早已空了,顿时暴怒地将壶掷向墨竹,“滚出去!” 墨竹不躲不闪,酒壶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在门框上撞得粉碎。鲜血顺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流下,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恭敬地将醒酒汤放在案几上:“老爷,伤口不处理会留疤的。” 萧远道一怔,醉眼朦胧中,这个清秀书童的身影竟与多年前的红姨娘重叠在一起——那时他刚纳她入府,她也是这样,被他失手打伤后还强撑着笑脸伺候! “罢了!”萧远道颓然摆手,“过来包扎吧。” 墨竹取来药箱,动作娴熟地为自己处理伤口。烛光下,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老爷是在为夫人的事烦心?” 萧远道冷哼一声:“那毒妇死不足惜!” “奴才斗胆,”墨竹系好纱布,忽然抬眸,“老爷何不将计就计?” “什么意思?” 墨竹取来湿帕子,一边为萧远道擦手一边轻声道:“夫人下毒让老爷绝嗣在先,如今红姨娘报仇在后。若老爷趁此机会……”他指尖微微用力,“让夫人''病逝'',再将罪名推到红姨娘头上,岂不一举两得?” 萧远道猛地坐直身子,酒醒了大半:“你……” “奴才失言!”墨竹立刻跪下,额头抵地,“只是见老爷为难,一时情急才……”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萧远道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书童,忽然发现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原来这小子也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萧远道莫名舒坦了些。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敲击着扶手:“继续说。” 墨竹依旧跪着,声音却稳了许多:“赵家若问起,老爷只说夫人中毒太深,太医束手无策。至于红姨娘……”他顿了顿,“一个谋害主母的贱妾,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萧远道眼中精光闪烁。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既能除掉赵茜柔这个祸患,又能给赵家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 “你倒是机灵。”他忽然俯身,一把掐住墨竹的下巴,“只是本官很好奇,你为何要出这个主意?” 第78章 姨娘身亡 墨竹被迫仰头,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慌乱:“奴才……奴才只是……” “说实话!”萧远道手上用力,指甲深深陷入墨竹的皮肉。 “因为老爷!”墨竹突然红了眼眶,“自从那日被老爷惩罚后,奴才心里更明白,只有老爷好,奴才才能过得好。奴才这条命都是老爷救回来的,所以奴才只是想要为老爷分忧,奴才……”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却比任何辩白都更有说服力。 萧远道松开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一个痴心妄想的贱奴,为了讨好主子竟想出这种毒计。他拍了拍墨竹的脸:“好,很好。若此事办成,本官许你一个前程。” 墨竹连连磕头,额头在地板上撞出沉闷的响声。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讥诮——萧远道自己的前程都在那绝嗣的毒药里,被断送得干干净净。 此刻居然还夸下海口给自己一个前程,简直可笑! “去吧。”萧远道挥挥手,“把李太医叫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墨竹躬身退出,在关门的一刹那,他听见萧远道自言自语:“赵氏啊赵氏,你可别怪为夫心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就如当年的……” 夜风拂过廊下的灯笼,将墨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萧远道最后那句话,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最后三个字——长孙霜。 而此时萧玉环独自蜷缩在床角,手中紧握着墨竹送她的那方绣帕。 “小姐……”贴身丫鬟喜鹊小心翼翼地进来,“墨竹托人带话,说……说他担心您,说红姨娘已经被老爷关进了地牢了。” 若是往日,萧玉环定会为这句话欣喜若狂。可此刻,她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担心?他一个奴才,也配担心我?!” 她发疯般撕扯着绣帕,却怎么也撕不烂那丛青竹纹样。就像红姨娘那张带着冷笑的脸,怎么也挥之不去! “红姨娘!”萧玉环突然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以为关在地牢就安全了?” 她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母亲说得对,”她轻轻抚过锋利的刀刃,“有些事,得自己动手才行!” 地牢内潮湿阴冷,腐臭味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萧玉环攥着匕首的手心全是冷汗,却仍强撑着挺直腰背。 “三小姐居然亲自来看我?”红姨娘被铁链锁在墙上,嘴角却挂着讥诮的笑,“怎么,是来替你那毒妇母亲赎罪的?” 萧玉环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贱人!你害我母亲中毒,还敢口出狂言!” 红姨娘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地牢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我害她?”她猛地扯动锁链,“你母亲害死我的雪儿时,可有人为她讨过公道?!” 萧玉环脸色一白,萧佩雪下葬那日红姨娘的惨状以及萧远道的绝情,她也是亲眼看到的。 “那是她活该!”萧玉环尖声叫道,“一个贱婢生的庶女,也配跟我争?” 红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又恢复嘲讽:“是啊,我们这些贱命,怎么比得上三小姐金贵?”她故意压低声音,“不过……你母亲若死了,你这嫡女的身份,还保得住吗?”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萧玉环心口。她浑身发抖,眼前浮现出萧宾月那张总是带着浅笑的脸——若母亲不在了,那个贱人岂不是要爬到她自己头上? 更何况萧宾月也是嫡女,可是长孙霜死后,她的处境却…… “你胡说!”萧玉环猛地扑上前,匕首抵在红姨娘颈间,“母亲不会死!太医说……” “太医说什么?”红姨娘丝毫不惧,反而凑近刀刃,“说她中毒不深?”她突然诡秘一笑,“那你可知,我下的根本不是剧毒,而是……” “而是什么?”萧玉环的手开始发抖。 “是一种慢毒。”红姨娘轻声撒着谎,在这寂静的地牢里,听得人毛骨悚然,“会让人一天天衰弱,最后在剧痛中死去!我要她生不如死!” 萧玉环的理智“啪”地断了。 “你去死吧!”她尖叫着将匕首狠狠刺入红姨娘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让萧玉环瞬间清醒。她呆滞地看着鲜血从红姨娘胸口涌出,染红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红姨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的匕首:“你……竟然……” 她原以为萧玉环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绝不敢亲手杀人。却没想到…… “我……”萧玉环踉跄后退,看着红姨娘缓缓滑倒在地,鲜血在地面上蜿蜒成河,“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红姨娘艰难地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没……没关系……”她气若游丝,“你母亲……会来陪我的……我会和我的雪儿相聚,而你……独自一人面对……”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萧玉环。她发疯般扑上去,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下! “闭嘴!闭嘴!” 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溅在她惨白的脸上,混合着泪水滚落。直到红姨娘彻底没了气息,萧玉环才像被烫到般扔下匕首,瘫坐在地。 “不是我……不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语,却在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玉环惊恐地环顾四周,突然抓起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救命啊!红姨娘要杀我!”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将染血的匕首塞进红姨娘手中,“来人啊!” 当守卫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红姨娘“持刀”倒地,而萧玉环缩在角落,手臂鲜血淋漓,哭得梨花带雨! 萧宾月站在地牢外的阴影处,听着里面传来的骚动,唇角微勾。 “小姐,”春桃低声道,“三小姐她……” “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狠心!”萧宾月拢了拢披风,“去告诉墨竹,该他上场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牢方向,转身没入夜色中。 第79章 杀人凶手 “老爷!不好了!”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三小姐……三小姐在地牢遇刺了!” 萧远道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案几上,墨汁溅了满纸:“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地牢,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红姨娘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匕首,而萧玉环蜷缩在角落,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流血,整个人抖如筛糠。 “父亲!”萧玉环看到他,顿时哭喊着扑过来,“红姨娘要杀我!她……她突然挣脱锁链……” 萧远道一把抱住女儿,目光却落在红姨娘死不瞑目的脸上。那匕首分明是插在心口,精准得不像挣扎所致! “老爷,”守卫战战兢兢地禀报,“红姨娘像是畏罪自尽,临死前还想拉三小姐垫背!” 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萧玉环的后背,声音刻意放大:“我儿受惊了。来人!送三小姐回房,请太医好好诊治!” 待众人退下,萧远道独自站在血泊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红姨娘死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即便日后赵家追究起来,大可将罪名全推到萧玉环身上——一个为母报仇的孝女,谁能苛责?而他这个“慈父”,不过是护女心切罢了。 “来人,”他整了整衣冠,声音恢复往日的威严,“红姨娘畏罪自尽,念在伺候多年的份上,准其家人领回尸首安葬。” 萧宾月倚在窗边,思考着刚刚在地牢里看见的一切。 “三妹妹竟然亲手杀了红姨娘?”她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倒是我小瞧她了。” 春桃递上一盏热茶:“小姐,墨竹方才传来消息,说老爷已经命人将红姨娘的尸首安置在偏院,对外宣称是畏罪自尽。” 萧宾月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唇边的冷笑:“好一个''畏罪自尽''。”她轻啜一口茶,“父亲这招倒是高明,既除掉了红姨娘,又将罪名推得干干净净。” 窗外,一阵夜风卷着落叶刮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萧宾月望着远处赵茜柔院中依然亮着的灯火,忽然问道:“赵氏情况如何?” “听说又呕了血,”春桃压低声音,“太医说怕是熬不过明日了。” 萧宾月指尖一顿,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微的波纹。她早料到红姨娘会铤而走险,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顺利——萧玉环的冲动,反倒成全了萧远道的心思。 而她这位好父亲,果然趁着这场祸乱,直接处置了两个棘手的麻烦。如此一来,赵家更没有理由在萧远道面前颐指气使了!毕竟绝嗣药的事情,萧远道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更深露重,萧玉环的闺阁内只余一盏残灯。纱帐低垂,将床榻笼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萧玉环蜷缩在锦被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方才太医包扎时留下的金疮药气味刺鼻,却掩不住她指尖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窗外梆子敲过三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内室。 “谁?!”萧玉环猛地坐起,牵动手臂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小姐莫怕,是奴才。”墨竹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碗,“奴才避开了守夜的婆子,从角门进来的。”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今日换了身灰褐色的短打,若不是衣袖上那眼熟的刺绣青竹,萧玉环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总在父亲身边低眉顺眼的书童。 “你疯了!”萧玉环压低声音,却忍不住往床里缩了缩,“若被人发现……” 墨竹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突然单膝跪地:“奴才实在担心小姐。”他抬头时,眼中竟闪着水光,“听说小姐受伤,奴才……” 萧玉环心头一颤。她从未见过墨竹这般情态——往日他永远从容不迫,哪怕被父亲责罚也不曾失态。 “不过是小伤。”她别过脸,却瞥见药碗中自己的倒影:散乱的鬓发,惨白的脸色,哪还有半分萧府嫡女的气度? 墨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道:“奴才熬了安神汤,加了小姐最爱的桂花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西域来的雪莲粉,最能安神定魄!” “你究竟为何冒险前来?”萧玉环突然打断他,声音发颤,“别说那些虚的!” 屋内陷入死寂。墨竹沉默片刻,突然起身坐到床沿。这个逾越的举动惊得萧玉环往后一仰,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不是受伤的那只。 “因为奴才怕小姐做噩梦。”他凑近她耳边,呼吸拂过她的耳垂,“红姨娘死前的表情,奴才在地牢外都看见了。” 萧玉环浑身一僵。那个诡异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红姨娘嘴角淌血,却笑得仿佛胜券在握! “她说了什么?”墨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不是……关于夫人的毒?” 萧玉环猛地抬头,正对上墨竹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顺的书童,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也更……有用。 “墨竹,”她突然抓住他的前襟,将人拉得更近,“若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 “小姐放心。”墨竹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夫人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老爷已经答应恢复夫人主母之位了!” 萧玉环此刻心乱如麻,即使是墨竹这样的安慰对她而言并没有大用。 “你……你快走吧,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萧玉环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墨竹看了看她,只轻声道:“好,奴才这就走,小姐别忘了把药喝了!” 关门声响起,萧玉环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些羡慕被迫成为瑶美人的萧玉瑶了,最起码在皇宫的萧玉瑶不用经历这一切! 萧玉环此时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赵茜柔能恢复过来,那么她依旧是萧府嫡女。不过一个姨娘,根本不会让她的人生起任何波澜。 前提是,赵茜柔必须痊愈。 可惜了! 第80章 赵家姨娘 晨光微熹,萧府上下却已乱作一团。檐下的白灯笼在晨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影。 “夫人不行了!” 这声尖叫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萧府的宁静。萧宾月早已梳洗妥当,正坐在窗前品茶。听到动静,她唇角微勾,却不急着起身,而是慢条斯理地抿完最后一口茶。 “小姐,要过去看看吗?”春桃捧着素色披风候在一旁。 萧宾月轻轻摇头:“不急,让父亲和三妹妹先哭一会儿。” 当她终于款步来到赵茜柔院外时,正撞见萧远道衣衫不整地冲进屋内,连官帽都戴歪了,脸上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演得倒是十分逼真。 “县主安好。” 一道柔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宾月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朝她行礼。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行礼时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腕间一对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位是?”萧宾月故作疑惑。 “妾身赵淑兰,是赵家送来伺候姑母的。”女子抬起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几日前才到府上,还未来得及拜见县主。” 萧宾月目光在那对镯子上停留片刻,名义上是照顾病重的赵茜柔,实际上是赵家送来的妾室。萧宾月轻笑道:“原来是赵姨娘。这对镯子倒是别致,我瞧着有些眼熟。” 赵淑兰下意识地抚了抚镯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是老爷前日赏的,说是……说是让我戴着玩玩。” “是吗?”萧宾月缓步上前,指尖轻轻点在赵淑兰腕间,“我记得母亲最是爱惜这对镯子,连三妹妹想戴都不舍得给呢。” 赵淑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老爷说,如今我进了萧府,就是一家人了。”她抬眼直视萧宾月,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底气,“县主不会介意吧?” 屋内突然传来萧玉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萧宾月转头望去,只见萧玉环被几个婆子架着拖了出来,发髻散乱,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三妹妹真是孝顺。”萧宾月轻叹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赵淑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萧宾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淑兰一眼:“姨娘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萧府,太过孝顺的人,往往……”她故意顿了顿,“活不长久。” 赵淑兰脸色微变,随即又挤出笑容:“县主说笑了。孝道乃人伦之本,怎会有错?” “姨娘果然知书达理。”萧宾月轻笑,“只是不知道,姨娘这份''孝心'',是对已经奄奄一息的姑母,还是对……”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屋内萧远道的身影,“未来的依靠?” 赵淑兰终于绷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县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萧宾月转身望向远处,“只是提醒姨娘,这对镯子虽好,却沾了太多人的血。戴着它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赵淑兰下意识地捂住镯子,强笑道:“县主多虑了。老爷说了,这对镯子是福物,能保佑佩戴者平安喜乐。” “哦?”萧宾月挑眉,“父亲是这样说的吗?”萧宾月话未说完,引得赵淑兰遐想无数。 赵淑兰的手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县主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萧宾月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衣领,“只是觉得姨娘年轻貌美,又得父亲宠爱,实在不该戴这些晦气的东西。”她突然压低声音,“我那里有对更好的,改日送给姨娘可好?” 赵淑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笑道:“那就先谢过县主了。” 二人正说着,屋内突然传来萧远道一声凄厉的哀嚎:“夫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萧宾月与赵淑兰同时转头,只见萧远道扑在赵茜柔身上痛哭,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情深义重的好丈夫。 “姑母……”赵淑兰眼圈微红,掏出帕子拭泪。 萧宾月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忽然道:“姨娘不必难过。母亲这一走,姨娘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赵淑兰的哭声戛然而止,有些惊疑地看向萧宾月。 “县主这话……” “姨娘放心。”萧宾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个人最是识趣。只要姨娘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她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姨娘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没有说完,但赵淑兰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威胁。 “妾身不敢。”赵淑兰低头行礼,掩去眼中的算计,“妾身只求能在萧府有一席容身之地,绝不敢有其他妄想。” 萧宾月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好。毕竟……”她凑近赵淑兰耳边,轻声道:“父亲的新欢可不止姨娘一个。城西的李家,前日也送了个姑娘过来呢。” 赵淑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萧宾月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转身离去。 晨光中,她的背影挺拔如竹,裙摆拂过青石地面,没有一丝留恋。而身后,赵淑兰死死攥着那对翡翠镯子,眼中满是怨毒。 赵明德踏入萧府时,府中已挂满白幡,灵堂内香烟缭绕,赵茜柔的棺椁静静停放在正中。他面色阴沉,眼中怒意翻涌,却在踏入灵堂的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副悲痛神情。 “叔父……”赵淑兰红着眼眶迎上前,盈盈下拜。 赵明德冷冷扫她一眼,目光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萧远道。 “萧大人。”他拱手一礼,声音低沉,“舍妹走得突然,赵家上下悲痛万分。” 萧远道面色憔悴,眼下青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赵伯爷节哀。夫人她......是我照顾不周。” 二人目光相接,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试探与算计。 “萧大人,”赵明德忽然压低声音,“借一步说话。” 第81章 主母丧礼 书房内,门窗紧闭。 赵明德一改方才的客套,猛地拍案而起:“萧远道!我妹妹死得蹊跷,你当真以为赵家是好糊弄的?!” 萧远道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赵伯爷息怒。此事本官也痛心疾首,奈何红姨娘那贱婢已经畏罪自尽!” “放屁!”赵明德冷笑,“一个姨娘,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背后必有人指使!” “赵伯爷此言差矣。”萧远道叹息,“红姨娘丧女之痛,做出些过激之举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夫人这些年做过什么,赵伯爷当真不知?” 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你什么意思?” 萧远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缓缓推到他面前:“这是红姨娘临终前留下的。上面详细记载了夫人这些年……处置过的妾室与我那些未能出世的子女。” 赵明德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信中不仅列出了七八个名字,还附有具体的时间、地点,甚至证人! “赵伯爷,”萧远道趁势道,“此事若闹大,对赵家名声恐怕不利。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就此揭过。”萧远道压低声音,“本官保证,淑兰在萧府的地位不会变。至于其他……赵家想要的支持,本官也会尽力而为。” 书房内陷入沉默。良久,赵明德突然笑了:“萧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他收起那封信,“既如此,赵家也不会让萧大人难做。不过……” “赵伯爷但说无妨。” “舍妹的丧事,必须风光大办。”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家的女儿,死也得死得体面!” 萧远道颔首:“这是自然。” 当二人从书房出来时,面上已是一片和谐。赵明德甚至红着眼眶拍了拍萧远道的肩,俨然一副痛失至亲的模样。 萧宾月站在回廊暗处,冷眼看着这一幕。 “小姐,”春桃低声道,“赵家就这么算了?” “算了?”萧宾月轻笑,“不过是利益谈妥了罢了。” 春桃犹豫道:“那赵姨娘?” “不必管她。”萧宾月眸中寒光闪烁,“一个棋子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远处,赵淑兰正跟在赵明德身后,低头听他说着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萧宾月唇角微勾。看来这场戏,还有得唱呢! 赵茜柔的丧礼办得极尽奢华,萧府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朝中大小官员纷纷前来吊唁。灵堂内,金丝楠木的棺椁上覆盖着锦绣缎被,四周摆满了各府送来的珍贵祭品。萧远道一身素服站在灵前,面容哀戚,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情深义重”。 而本该备受同情的萧玉环,却独自跪在灵堂角落,无人问津。 “三小姐节哀。”一位夫人敷衍地朝她福了福身,随即快步走向另一侧的萧宾月,“县主近日清减了,可要保重身体啊。” 萧玉环死死攥着孝衣下摆,指节发白。她跪在灵前,素白的孝衣衬得她脸色愈发惨白。她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吊唁声,却没有一句是对她说的。她抬头看向萧宾月——那个贱人一身素白,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却比满堂宾客都要耀眼。此刻她正被一众贵女围着,众人脸上皆是讨好之色。 “听说萧夫人是被姨娘毒杀的,三小姐亲手杀了那个下毒的姨娘?” “什么?!” 细碎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萧玉环手中的纸钱突然被捏得粉碎。她猛地回头,正看见两个穿着华贵的闺秀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 “李小姐、王小姐。”萧玉环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二位若是来吊唁的,还请上前敬香。” 两位小姐顿时噤声,尴尬地挪到灵前。其中着鹅黄衣裙的李小姐草草上了炷香,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同伴往萧宾月那边凑。 “县主节哀。”李小姐的声音突然甜了八度,“家父让我代他问候县主。” 萧宾月温婉地回礼:“多谢李大人挂念。” “月姐儿,来这里!”萧老夫人身边多了几位看上去身份贵重的夫人,萧宾月转头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诸位在下先失陪了!” “我刚刚去到假山那听萧府里两个丫鬟在说萧夫人是被一个姨娘毒死的!”萧宾月走后,李小姐毫无顾忌地与王小姐谈论起刚刚自己听到的消息。 “什么?不是说萧夫人是病死的嘛?” 李小姐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轻叹一声:“你可不知道,刚刚那丫鬟说,”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萧玉环的方向,“那姨娘对萧夫人心生不满,下了毒!三小姐为母报仇竟然亲手去杀了姨娘!” “天呐!”王小姐夸张地捂住嘴,“这么说,三小姐亲手杀了人?” 这声惊呼虽轻,却像一滴冷水溅入油锅,瞬间在宾客中激起阵阵私语。众人看向萧玉环的眼神顿时变了——有惊惧,有鄙夷,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的嫌恶。 “难怪萧大人要匆匆将那姨娘下葬!” “听说那姨娘死状极惨,被捅了十几刀呢!” “三小姐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的,没想到……” 窃窃私语声如毒蛇般钻入萧玉环耳中。她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断定那两个丫鬟肯定是萧宾月安排的人!她这些日子积压的悲痛、恐惧、愤怒,此刻全都化作了对萧宾月的滔天恨意。 “萧宾月!”她猛地站起身,孝衣带翻了身旁的香炉,香灰洒了一地,“是你!是你在散布谣言!” 灵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场姐妹阋墙的好戏。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眼中含泪:“三妹妹,我知道你伤心过度……” “少假惺惺的!”萧玉环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就是你害死了母亲!现在又来污蔑我!”她扑上前想要抓住萧宾月,却被几个婆子拦住。 第1章 以色侍人 “阿衡,再来一次好不好?”缱绻中带有一丝情欲的声音从凤榻上传来,原本已经穿好里衣的丞相楚衡,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 随即克制又冷静的声音传入榻上萧宾月的耳里:“太后娘娘,该早朝了!” 萧宾月却没有反应,半起着身子,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雪白的肩颈,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半圆,那上面的点点红痕昭示的前一晚的战况多么激烈。 楚衡刚要起身穿上外衣,萧宾月懒洋洋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阿衡,你近日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难不成因为你要成亲了,便觉得我腻烦了吗?”萧宾月也不理会楚衡的反应,将他已经穿好的里衣和中衣又再次扯开。 楚衡有些无奈地看着萧宾月,连忙握住她的手说道:“阿月,你又乱想了!” 萧宾月也不看楚衡的脸色,只是抽出自己的手,继续解开他的衣服。 然后故意的将自己的上身靠了上去,呢喃着:“阿衡,那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如今才刚二十四岁的萧宾月自然不同于那些闺阁小姐,她既有未出阁的娇嫩又有成亲后的成熟。 楚衡虽然有心把持着,但是三十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对方还是一国太后,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盟友,更是自己费尽心思想要除掉的政敌。 楚衡的坚持在萧宾月的手伸向他裤子的时候,便土崩瓦解了。 “阿衡,你教教我啊!”萧宾月依靠在楚衡的怀里,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他顺势握住萧宾月的手,声音略带嘶哑:“太后娘娘,还没学会吗?” 不知是否是“太后娘娘”这四个字更能激起楚衡的欲望,他每次这么称呼萧宾月的时候,便更为主动。 萧宾月也顺势握住楚衡的“命脉”娇笑道:“怎么办呢?还希望丞相大人好好教教本宫呢!” 楚衡不知从哪拿过一杯酒,看着萧宾月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后娘娘喝了这杯助兴的酒吧!” 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毒酒灼烧的剧痛,萧宾月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细腻,没有青紫的勒痕,也没有七窍流血的可怖痕迹。 她掀开床帐,映入眼帘的是尚书府偏院那间狭小潮湿的闺房。墙角蛛网密布,案几上的铜镜已经氧化发黑,镜中映出一张稚嫩却掩不住艳色的脸——这是她十四岁时的模样! 萧宾月缓缓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了,她又梦到了楚衡,那个前世与她相爱相杀的那个男人! 是的,她竟然重生回到了十年前——永和二十二年,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年头。她重生这几日,总是不停地梦到楚衡。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年,距离母亲长孙霜去世已经七年了,赵茜柔也由平妻升为嫡妻,她被长姐萧玉瑶推入冰湖险些丧命,而二十岁的楚衡已经权倾朝野,当今皇帝永和帝身体不好,楚衡即将成为摄政丞相。 萧宾月就这样独自思索到了清晨,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小姐,该洗漱了!” 她转头看过去,丫鬟春桃早已准备好了热水,笑意盈盈的看着萧宾月。前世,萧玉瑶想要让萧宾月代替自己进宫,春桃为了护着自己,竟被萧玉瑶活活打死,扔到乱葬岗了。 萧宾月疲惫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完全不似那副懦弱的模样。前世她花了五年才爬上楚衡的床,又花了五年与他互相折磨,互相缱绻,最后被他亲手灌下毒酒。这一世,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她要那些辜负她,欺负她的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好!”萧宾月嗓音微哑,忽而问道,“春桃,今日是什么日子?” 春桃抿嘴一笑:“小姐,今儿是老夫人从静安寺回府的日子。只是您这身子骨……” 几日前萧玉瑶为夺嫡母长孙霜留下的玲珑八宝簪,狠心将萧宾月推入冰湖。 待萧老夫人自城外清修归来,赵茜柔特意传话,称她病体未愈不必请安,以免过了病气。萧宾月信以为真未曾露面,倒叫老夫人愈发不待见这嫡亲孙女。 萧老夫人是萧家的定海神针,在府中的地位极高。她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连萧远道在母亲面前都要恭恭敬敬。府中大小事务,虽说由赵茜柔打理,但真正做主的却是这位深居简入的老夫人。 萧宾月眼眸微闪,指尖轻轻摸索着手腕上的细小疤痕。前世因为这场病,让萧宾月不仅失去了萧老夫人这一助力,更让她错失了未来一个月的所有宴会露脸的机会,这辈子她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萧老夫人重规矩,更重血脉。只要她这个嫡孙女表现得体,未必不能得到祖母的青睐。而有了老夫人的支持,日后在府中才有她的立足之地,才能让她更快的见到那个男人。 她缓缓抬眸,声音虽轻却坚定:“春桃,替我梳妆,我要去给祖母请安!” “小姐,你真要出去吗?刚刚夫人派人传话来说,怕您身体未痊愈,不必着急一时去请安,她会跟老夫人解释的!”春桃担忧地看着萧宾月苍白的面容,是真心替她着想的。 萧宾月起身坐在铜镜前,神情容不得丝毫置喙。春桃无法,只能为她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面容苍白却掩饰不住天生的艳色,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只是眼底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 这时,另一丫鬟夏荷进来看着已经起身的萧宾月,端来一份只有白米粥的早膳笑道:“小姐,今日的早膳,奴婢特意向小厨房要了些蜜糖,你尝尝味道定是不错呢!” 萧宾月透过镜子看到夏荷彼时尚未憔悴的脸庞,前世这个丫头为了她死在了尔虞我诈的后宫。 春桃伺候完萧宾月梳妆和洗漱后,萧宾月尝了尝那碗白粥,的确无比清甜,她已经十年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早膳了。 春桃和夏荷看着萧宾月吃得那么开心,心里也宽慰了不少。萧宾月在府里的待遇,这两个丫鬟最清楚不过了。她们甚少见到萧宾月那么开怀的样子。 “小姐,您猜怎么着?方才我去厨房时,正巧听见大小姐身边的彩环在说,今日丞相大人要来咱们府上呢!”夏荷眉眼带笑,迫不及待地将这消息说了出来。 然而,她未曾注意到,萧宾月手中的瓷勺在听到“丞相”二字的刹那,便“叮”的一声跌落在碗中。 二十岁的楚衡,好久不见啊! 第2章 故人归来 初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萧宾月裹紧斗篷,沿着回廊向萧老夫人的松鹤院走去。尚书府占地广阔,她所居的偏院距离主院有相当距离。 前世她从未想过,这短短一段路,竟是她命运的分水岭。 转过一处假山,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萧宾月脚步一顿,本能地拉着春桃隐入廊柱阴影处。 “丞相大人这边请,老爷在书房等候多时了。”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 “有劳。”一个低沉清冷的男声回应。 萧宾月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个声音——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也绝不会认错!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一行人正从不远处经过。 为首的青年男子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眉目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二十岁的楚衡,尚未蓄须,却已有了日后权倾朝野的威仪。 萧宾月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楚衡教她读书写字的手,抚过她发丝的指尖,最后却是那杯毒酒被他亲手喂入她口中…… 重生这几日来,萧宾月第一次产生了真实感,竟然有些想哭。 “小姐?您怎么了?”春桃担忧地小声询问。 她猛然回神,这才发现楚衡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微微侧首,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她藏身之处。 “何人在那?”楚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萧宾月心跳如鼓,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阴影,向楚衡福身行礼:“臣女萧宾月,见过丞相大人。无意惊扰大人,还请恕罪。” 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楚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般扫过她的发髻、脸庞,最后停留在那支玲珑八宝簪上。 “萧二小姐?”楚衡的声音忽然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可是要去见老夫人?” 萧宾月心头一震——他怎么会知道?前世此时,他们应该素不相识才对。 她谨慎地答道:“回大人,正是。” 楚衡微微颔首,目光深沉:“二小姐孝心可嘉。”说罢,竟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来,“这是御赐的玉露丸,对风寒有奇效。二小姐面色不佳,不妨一试。” 萧宾月惊愕地抬头,正对上楚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年后那个与她缠绵悱恻又亲手了结她性命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二小姐怕我下毒不成?”楚衡忽然轻笑,那笑容竟与前世床笫之间逗弄她时如出一辙。 萧宾月心头警铃大作,却强自镇定地接过瓷瓶:“臣女不敢。多谢大人厚赐。” 楚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随管家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萧宾月才长舒一口气,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小姐,这位丞相大人怎么……”春桃欲言又止。 萧宾月紧握瓷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春桃,你们可曾听说过丞相大人与我们府上有何交情?” 春桃摇头:“奴婢只知老爷与丞相大人同在朝为官,但从未听说有私交。” 萧宾月看着楚衡离开的方向,眼中精光一闪。 难不成楚衡竟这么早就开始监视萧府?他为何在我面前如此明目张胆? “走吧,别让祖母久等。”她收起瓷瓶,重新整理仪容,向松鹤院走去。 松鹤院门前,萧宾月刚要让丫鬟通报,却听见屋里传来萧玉瑶娇滴滴的声音:“祖母,您看看这支簪子可好看?是孙女特意为您从珍宝阁选的!” 萧宾月冷笑一声,不待丫鬟通报便径直入内:“孙女给祖母请安!” 屋内霎时一静,萧老夫人端坐主位,主母赵茜柔坐在下首左端,本该落座的萧玉瑶此刻正侍立在萧老夫人身侧。萧玉环、红姨娘与萧佩雪各自安坐,此刻却都齐齐抬头,目光惊诧地望向打破一室和谐的萧宾月。 萧玉瑶率先发作,她以为萧宾月拖着病体都要来向萧老夫人告状。她瞪圆的眼睛里先是惊愕,继而腾起怒火:“你怎么……” “瑶儿,”赵茜柔对着萧玉瑶微嗔一声,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纹褙子,发间的金步摇纹丝不动,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浅笑:“月姐儿不是病了吗?我还特意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呢,若是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可怎么得了?” 萧宾月余光瞥见西窗下坐着看戏的红姨娘正捏着瓜子在嗑,四妹妹萧佩雪则歪在绣墩上,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母亲体恤,女儿铭感五内。”萧宾月福身时发间的玲珑八宝簪纹丝不乱,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室春光,“只是听闻祖母回府,想着《孝经》有云,“居则致其敬”,便强撑着来了。” 说道“强撑着”三个字的时候,萧宾月故意带着些许气弱,单薄的身子在春寒里微微发颤。 萧老夫人目光立刻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装模作样!”萧玉瑶走上前,腕上的翡翠碰到桌子咣当响,“前几日是你自己跌进湖里,莫非今日要来祖母跟前——” “瑶姐儿!”萧老夫人突然出声,手中沉香木佛珠重重磕在黄花梨椅扶手上。满室寂静,老夫人盯着萧玉瑶涨红的脸:“你妹妹半个字没提落水的事,你倒是急着认?” 红姨娘手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萧佩雪猛地坐直了身子,绣花鞋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炭盆,只有三小姐萧玉环仔细打量起这个二姐姐。 没想到萧宾月许久未出现在人前,刚出现就惹得萧玉瑶被萧老夫人一顿斥责!这可是件罕事! 萧宾月打量着众人的反应,赵茜柔刚想上前打破这个气氛:“月姐儿……” “噗!”萧宾月适时地吐出了一口血! 第3章 又寻靠山 “月姐儿!” “快请大夫!” 萧老夫人被萧宾月这一口血吓着了,赵茜柔立刻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把脉后只是说道萧宾月身体风寒未愈,需要好好调理,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大夫走后,萧宾月适时露出惊慌的神色:“祖母明鉴,那日的确是孙女自己不小心……”话未说完,又掩唇咳了起来,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被冰碴划出的红痕。 萧老夫人眼神陡然锐利,她何等精明,目光在萧玉瑶心虚的表情和萧宾月刻意掩饰的伤痕间转个来回,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好啊,我不过离府一个月,府中就能让一个小姐不小心掉入春寒未化的冰湖里!”萧老夫人语气中尽是不满。 赵茜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狠狠看了眼萧宾月,急忙解释道:“母亲,那日丫鬟们都在,不过是……” “祖母,孙女真的不是来告状的!”萧宾月突然跪下,青石地板的寒气透过单薄裙裾刺入膝盖,她仰起脸时,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悬在睫毛上,“孙女只是想念祖母了,想念祖母讲得故事了,像小时候母亲带我来听得那样!” “孙女,好久没见祖母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了萧老夫人的心口,精明如萧老夫人,她怎么看不明白萧宾月姐妹之间的争斗,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赵茜柔的手段。不过有时候萧宾月的懦弱与胆怯倒是让她这个祖母也慢慢失了扶持她的心思。 人贵在自救,若一味的躲避,最后也只能落得个踏脚石的下场。 所以即使一开始便知道萧宾月今日的目的,萧老夫人也是乐见其成的。更何况萧宾月最后这句话未必没有一丝祖孙情。 萧老夫人看着萧宾月发间那支熟悉的八宝簪,喉头滚动了两下,突然起身伸手将人扶起:“好孩子,地上凉!” 红姨娘倒吸一口气,她在府里十几年,从未见老夫人对哪个小辈这般和颜悦色。萧佩雪绞着帕子,盯着萧宾月发簪的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 赵茜柔见状立刻换上温婉的笑容:“月姐儿有孝心是好事,只是病去如抽丝,还是该好生将养。”转而对萧宾月身边两个丫鬟斥责道:“你们怎么照顾小姐的,怎么让她就穿的这样单薄,万一又冻着了……” 萧宾月咳嗽了两声:“母亲,不怪她们,是我……我的衣服都小了,不能穿了!” 赵茜柔脸色一僵,对于这个萧宾月她当然不会认真对待,不出手对付这个碍眼的嫡女,已经算她仁慈了! 萧老夫人将自己膝上的狐皮褥子裹住萧宾月关心道:“即日起,月姐儿每日巳时来松鹤院用膳,我看着她进补。还有给月姐儿做几身衣服,其他的……” “母亲放心,这些儿媳立刻着下人去办,许是那些人偷懒了,是儿媳管家不严!”赵茜柔知道这会儿必须示弱,自己还没有能力与萧老夫人硬碰硬。 萧老夫人也是点到即止:“嗯,你明白就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等于明着宣布萧宾月重获嫡女待遇,更意味着老夫人要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护着。 赵茜柔脸上笑容依旧,可是袖子下那涂满蔻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萧玉瑶死死盯着那方价值不菲的狐皮——她求了萧老夫人三次都没给。 “谢祖母怜惜。”萧宾月低头时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自然也看见了红姨娘惊掉的下巴,也注意到萧佩雪嫉恨扭曲的面容,甚至萧玉瑶快气疯了的表情都令她有一丝的快慰。 她的目的可不是吃饱穿暖这么简单。 暮色四合时,一箱箱紫檀木箱鱼贯送入偏院。萧宾月倚在窗边,看管家指挥仆妇们将云锦缎子、狐裘斗篷、珐琅花瓶一一陈列在外,嘴角嗪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小姐,老夫人竟然赏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春桃捧着一件银红色妆花褙子爱不释手,“这料子去年大小姐想要,夫人都没给呢。” 萧宾月指尖抚过箱笼里那套羊脂玉头面——前世萧玉瑶及笄礼上戴的就是这个。她突然捏住一支玉簪,在烛火下细细端详簪头暗刻的“霜”字,这根簪子,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收起来吧。”她将簪子放回匣中,“把素纱帐换成老夫人赏的雨过天青色,其余的都锁进库房吧!” 春桃和夏荷都不解萧宾月的做法,可是看着萧宾月的眼神,她也不敢置喙什么。这几日来,她们也渐渐发现了萧宾月的不同,似乎比往日更加——用她们的话说就是——有小姐的派头,甚至比夫人还有威严。 萧宾月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楚衡的突然到来让她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永和二十七年春,楚衡以清查军饷为由秘密调查户部,三年后萧远道因漕粮亏空案被贬。而此刻,那位年轻的丞相恐怕早已在尚书府安插了眼线。 “替我磨墨!” 春桃连忙铺开宣纸,只见萧宾月不似往常一般写一些诗词歌赋,而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账目。盐引数目、漕船日期、甚至几个将领的名字,墨迹未干就被装进素白信封里。 “小姐,这是……” “我要出府!”萧宾月将信封塞入袖中,今日她刚刚在松鹤堂出了风头,萧玉瑶那群人今夜肯定不敢来找她晦气,她必须抓住这个时机。 原本她还想徐徐图之,可是今日见了楚衡之后,她等不住了。 她恨不得立刻灭了萧府,杀了楚衡。 春桃被这四个字吓得打翻了砚台:“这可使不得,小姐,入夜后姑娘家……” 夏荷也吓得脸色发白:“小姐,要是老爷知道会打死你的!” “那就别让他知道!”见这两个丫鬟竟然在发抖,萧宾月忽然捏住春桃的下巴,“还记得吗?你七岁那年快饿死是谁将你捡回来的?”又看向夏荷笑道,“又是谁将你从你那个烂赌鬼舅舅手里买回来的?” 第4章 自荐枕席 春桃和夏荷瞳孔骤缩,小姐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们——像是冰湖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却能把人吞没。 春桃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坚定道:“小姐,奴婢去将自个儿的衣服拿过来,你换上,免得被人发现!” 夏荷也说道:“小姐,奴婢来为你换个普通的发髻!” 半个时辰后,萧宾月收拾完备,就等着夜色彻底黑了下去。春桃和夏荷两个丫鬟从刚刚手抖便没停下过,萧宾月独自坐在熄灭的烛台前,月光透着新换的纱帐,在她的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反复摩挲着楚衡给的瓷瓶,突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玉露丸。 药丸在舌尖划开时,她浑身一颤。不是预想中的苦涩,而是熟悉的甜香味——与前世楚衡喂她吃的安神丸一模一样。 “果然……”萧宾月攥紧瓷瓶。前世这个时候楚衡根本不该认识她,更不会随身携带着合她口味的药。 除非……他也是重生而来的?或者更糟的是,他前世的眼线早已将她调查的清清楚楚,就连在后宫那几年的温存,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欺骗和算计! 窗外“咔嚓”一声惊雷,夏荷手里一直拿着忘了放下的木梳断成两截。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像无数小鬼在扣门。 春桃带着哭腔道:“天都要拦您……” 萧宾月却笑了:“雨越大越好!” 春桃突然扯住她的衣袖:“万一……” “没有万一。”萧宾月捏住她的下巴,“记住,子时到卯时,你就是萧二小姐。”说着突然拔下春桃的一根发丝,缠绕在门栓上,“我回来时若发现这根头发断了……” 二人立刻跪下:“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萧宾月将黄麻纸用油纸包裹着塞入怀中。子时的梆子刚响过,萧宾月已翻出了西角门。雨水冲刷着青石板,她像只黑猫般贴着墙根疾行。巡夜侍卫的灯笼在巷口晃动,她闪身躲进槐树阴影,湿透的衣料紧贴后背。 前世走惯的路在今夜格外的陌生。永和二十七年冬,她曾乘着凤辇走这条道去丞相府赴宴,沿途侍卫跪满长街。如今却要躲着所有光亮,像做贼。 丞相府的朱漆大门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萧宾月刚要上前,忽见门廊下闪过一道寒光,执伞的玄衣侍卫怒目突然转为向内拱手。 伞檐微抬,照壁前赫然立着熟悉的身影。 楚衡竟披着鹤氅立在雨中,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到来。电光划过天际的刹那,他抬眸望来,目光如刃劈开雨幕。 萧宾月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二十岁的丞相大人嘴角噙着笑,口型分明在说: “二小姐,淋雨会着凉!” 楚衡走过去,一把油纸伞遮住两个人的风雨。萧宾月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油纸伞面上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 她盯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楚衡的指尖沾了夜雨,在伞柄上凝成一道剔透的水痕,与她记忆中捏着毒酒杯的手完美重叠。 “丞相大人好雅兴。”萧宾月后退半步,“半夜三更在门口赏雨?” 楚衡突然倾身,伞面倾斜遮住了侍卫的视线。松木混着雨气的呼吸拂过她耳垂:“不及二小姐,冒雨来赏本相!” 檐下灯笼忽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萧宾月看清了他腰间玉佩悬着半截红绳——好似前世她亲手编的平安结,后来被毒酒浸透。 “大人!”门廊下传来惊呼。一位圆脸老者踉跄冲进雨里,靴子踩出水花:“这、这位是……” “萧尚书家的二小姐。”楚衡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夜菜色,“备兰汤,取那套天水碧的衣裳。” 老者——萧宾月认出是伺候楚家三十年的老管家福伯——下巴几乎掉到了前襟。 暗处传来“咔嚓”树枝断裂声,墙头晃过两道黑影。 “青峰,白翎。”楚衡头也不回,“去书房守着。” “主子!”墙头跳下个娃娃脸少年,腰间软剑哗啦啦响,“万一这丫头是刺客呢!” “滚!”楚衡一个眼神,那少年立刻拽着同伴消失。 萧宾月袖中的手悄悄松开了银簪。前世楚衡身边最得力的两个暗卫,寡言的青峰死于永和三十二年的宫变,活泼的白翎则在她被赐死前夜失踪。 “二小姐请。”福伯战战兢兢引路,眼睛不敢往她丫鬟打扮上瞟。 穿过三重月洞门,水汽氤氲的浴房赫然眼前。六扇云母屏风后,青铜浴斛里漂浮着新鲜的兰草。 萧宾月拦住要上前更衣的婢女:“不必伺候!”她直视着楚衡,“我有要事相告!” “不急,”楚衡从檀木匣中取出一只青玉瓶,亲自往浴斛中倒入琥珀色液体,“寒夜淋雨,当心着凉。” 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萧宾月本就薄弱的身子更是有些站不住,她咳嗽了两声后,瞳孔骤缩——这是前世她每次侍寝后,楚衡必让人准备的解乏汤。 福伯突然“扑通”跪下:“大人,这是、这是御赐的龙脑香啊!” “退下!”楚衡将空瓶搁在案上,玉器相击的脆响惊得老管家一哆嗦。 待人走远后,他忽然抬手拂过萧宾月肩头的水珠:“需要本相亲自伺候二小姐沐浴吗?” 萧宾月今夜是想试探楚衡的,甚至她连自荐枕席都想到了。可是唯独没有想到楚衡竟然料到了她的到来。 她猛地拍开了楚衡的手,两人距离近的能细数彼此睫毛上的雨滴,她忽然发现楚衡左眼睑下有颗极小的痣——前世欢好时她总爱用唇去蹭。 “丞相大人。”她退到屏风后,迅速解开湿透的外衫,“您对深夜造访的闺秀都这般殷勤?” “只对带了《漕运密档》来的闺秀殷勤罢了。”楚衡的声音隔着屏风更显低沉。 “萧二小姐袖中那份抄本,墨迹都晕开了!” 萧宾月解衣带的手一僵。她确实按照记忆抄录了《漕运密档》,但明明用油纸裹了三层,滴水不漏! 可是这个男人…… 第5章 重温旧梦 水声轻响,她沉入浴斛。药汤熨帖着冰凉的肌肤,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每次缠绵后楚衡都会这样抱着她去沐浴,那时他的手指穿过她湿发的力度…… 萧宾月发觉这个男人无论前世今生都能随意左右她的思想! 绝!不能!这样! 楚衡站在屏风外,影子被烛光拉长,映在屏面上,修长挺拔,如松如竹。他的声音透过水雾传来,低沉而克制,竟带有一丝笑意:“二小姐,水可还热?” 她冷笑一声:“丞相大人倒是体贴,连药浴都备得这样周全!” 楚衡没有说话,只是茶水沸腾的声音不断传入萧宾月的耳朵里。 “哗啦!”一炷香后,她突然站起来,水花溅上了屏风。楚衡的影子立刻转过去,君子得近乎刻意。 “现在能谈正事了?”萧宾月扯过天水碧衣裙,发现尺寸竟然分毫不差。系带时摸到内衬暗袋里有个硬物,掏出来竟然是枚白玉棋子,与楚衡前世的爱把玩的那枚一模一样! 屏风外传来杯盏轻碰的声音:“二小姐可知,这枚棋子叫什么?” 萧宾月摩挲着棋子的底部,前世那枚底下有个极小的“月”,那是她亲自刻的:“忘忧。” “错。”楚衡的影子忽然逼近屏风,“叫做‘囚月’。” 云母屏面映出他修长手指划过棋子的轮廓,仿佛隔着屏障抚摸她:“白子困黑月,一步错……”指尖突然戳破薄绢,“满盘输。” 萧宾月猛地将棋子拍在案上。前世她偷看楚衡与老皇帝下棋,事后曾说这招叫“月坠西山”,当时楚衡捏着她的下巴说:“是月入我怀。” “丞相大人!”她转出屏风,湿发披散如瀑,“您究竟想要干什么?” 楚衡正在煮茶,闻言抬眸。氤氲水汽中,他的目光从她发间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锁骨处——那里曾经有道淡的几乎看不到的月牙疤痕,如今却光洁无比。 他忽然伸手抚上那个位置,吓得萧宾月倒退了两步。茶炉“咕嘟”沸腾,盖过了萧宾月骤然加速的心跳。 茶炉上的水汽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朦胧的网。 “不是二小姐有事求我吗?既然如此!”楚衡的声音冷冰的如这场夜雨一般,“将这些点心用完后,来书房找我!”楚衡留下这句话之后,竟然离开了,甚至多看萧宾月一眼都没有! 萧宾月缓过神来,按住锁骨处曾经月牙疤痕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楚衡指尖的温度。前世的猎场那一箭,史书记载她是为救驾而伤,唯有她和楚衡知道——那支箭原本瞄准的是楚衡的后心。 萧宾月不知怎么回事,楚衡离开后她竟然轻松了一些,她原本清晰的头脑在踏入相府之后便彻底混乱了。 她看着茶案上自己最喜欢的点心,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果然还是这个味道。” 她指尖微颤,酥皮的碎屑簌簌落在裙摆上。窗外竹影婆娑,恍惚间竟与记忆重合——她被楚衡按在书案前,唇齿间全是这点心的香甜,那人咬着她的耳垂说:“昭容娘娘连偷吃的样子,都像在勾人。” “啪!”萧宾月突然将剩下的半块点心扔回瓷碟里,却砸向了旁边的棋盘,白玉棋子滚落在地,在青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重生后的衣裙、棋子、汤泉、点心,每一样都精准踩中她前世的习惯。 萧宾月盯着棋子背后新出现的裂纹,突然笑出了声。她早该想到的,既然她能重生,为什么…… “原来丞相大人也是做了一场大梦啊!”她碾碎最后一块点心,糖霜混着杏仁馅簌簌落下,“就是不知道梦醒时分,是谁的脖子先断?”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二小姐!大人让奴婢请您过去!”侍女匆匆而来,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来到楚衡书房外,侍女很识时务的退下了,萧宾月深呼一口气,推开了房门,楚衡站在屋里看向门口的她,笑意不达眼底: “本相记得,那年的雪比今夜的雨还要冷!” 萧宾月藏在袖子中的手猛然攥紧,这是前世她饮下毒酒时,楚衡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僵硬的关上门,背靠着门一动不动地看着楚衡,而他居然换了一身官服。 楚衡看到这副样子的萧宾月忽然轻笑,修长手指解开腰间玉带。玄色官服散开,露出雪白中衣。在萧宾月错愕的目光中,他扯开衣襟,右腹腰上竟然画着一道狰狞的箭疤。 “别动!”楚衡咬破手指在萧宾月的锁骨处画了一道月牙疤,“这才是嘛!” 萧宾月听见自己沙哑而又破碎的声音响起:“你……” “永和二十五年七月初七。”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如陈年酒酿,“你第一次在我书房过夜。” 萧宾月猛地攥紧浴斛边缘,指节发白。那夜她为查漕运账本潜入相府,却被暴雨困在藏书阁…… “你穿着天水碧的寝衣”楚衡的指尖沿着她锁骨轮廓虚划,却始终不触碰皮肤。 水珠从萧宾月湿发滚落,滑过那道“血色疤痕”。她记得清楚——那晚楚衡突然推门而入,她慌乱中打翻烛台,火舌舔上账册时,是他用鹤氅裹住她翻滚灭火。 “永和三十年秋猎。”他步步紧逼,身上沉水香味扑面而来,“你扑过来的时候,簪子划破了本相的手背。” 萧宾月盯着他伸来的右手——这次他没有发神经似的在右手也画了一道疤痕。前世缠绵的时候,她常吻那道疤,楚衡总说比腰上的箭伤还疼。 楚衡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赫然写着“重生者”三个字,笔记凌厉如刀,在这后面居然还有两个小字:“我们!” “现在,”他将纸片放在萧宾月的掌心,指尖故意划过她手心的生命线,喷出的呼吸落在萧宾月的脸上。 窗外,顿时雷声大作,将楚衡接下来的这句话几乎掩盖了过去。 “能好好谈谈了吗?太后娘娘?” 第6章 诛心要慢 萧宾月的瞳孔骤然紧缩,耳边仿佛又回荡起前世那杯毒酒入喉时的灼烧感。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房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楚衡!”她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楚衡半边脸庞。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情绪:“怎么?还要本相再跪着奉一次毒酒?”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萧宾月心口。原本她以为重来一世,她能占尽上风,可此时此刻,楚衡的字字句句都昭示着她萧宾月就是个蠢货,那本《漕运密档》此时就是个笑话! 她突然扑上去,双手死死掐住楚衡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你以为重来一次,我就会信你?!” 楚衡不躲不闪,任由她掐着,甚至微微仰头露出喉结。他的声音因为窒息而沙哑:“用点力......太后娘娘当年掐得可比这狠。” 萧宾月的手突然失了力气。她想起前世最后那个雪夜,自己确实在毒发时拼命掐过他的脖子。 “为什么......”她松开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你也......” 楚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按在书案上。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他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因为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你我重来这一局。”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沉水香的余韵:“萧宾月,你以为只有你记得前世?你以为只有你恨?”手指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你可知道,看着你喝下那杯酒时,我——” “闭嘴!”萧宾月猛地别过脸,“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楚衡低笑一声,突然扯开自己的中衣。萧宾月倒吸一口冷气——他心口处赫然纹着一朵小小的红梅,正是前世她腰间的烙印。 “纹的时候可比你当年疼多了。”他抓起她的手按在那处,“现在信了?” 萧宾月指尖发颤。这朵梅花的形状、位置,甚至连花瓣的数目都与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男人的情话犹如赌徒押注时的誓言,筹码一翻,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上一秒的虔诚。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信?”萧宾月突然冷笑,指尖一搓便将纸片碾成碎末,“丞相大人想谈什么?谈你如何用鸠酒送我上路?”抬手将碎末扬在他脸上,“还是谈你此刻画疤的惺惺作态?” 纸屑纷纷扬扬落在楚衡衣襟上。他竟不恼,反而俯身逼近,沾着血的手指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脉搏:“谈你临死前夜,在我榻上说的话。” 萧宾月浑身一僵。 “你说——”楚衡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楚衡,我恨透了你,可你若死了……''”温热手掌突然掐住她后颈,“''我便让整个大周陪葬。''” 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战鼓。萧宾月突然发难,袖中银簪抵住他咽喉:“那你可知我咽气前在想什么?”簪尖刺破皮肤,血珠顺着银纹蜿蜒而下,“我在想……该从你身上哪块肉开始咬。” 楚衡低笑出声,喉结震动间又让簪尖深入半分。他竟就着这个姿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刀柄朝前塞进她另一只手里:“现在就能试。”带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从这里开始如何?” “疯子!”她猛地推开他,匕首“当啷”落地。后背撞上多宝架,一尊青玉花瓶应声而碎。 楚衡却趁机扣住她手腕按在架上,染血的指尖摩挲她锁骨刚画好的“疤痕”:“当年这箭若再偏三分……”另一只手突然掀开自己衣摆,露出腰腹“伤口”,“死的就不是一个影卫,而是你。” 萧宾月没有说话。 “你以为的毒酒……”楚衡突然从暗格取出一只熟悉的青瓷酒壶,正是前世那款,“装的是龟息散。”倒出半杯推到她唇边,“要验吗?” 雷光劈落,照亮杯中琥珀色液体。萧宾月盯着杯沿那道细痕——前世她饮下时,确实注意到这个瑕疵。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 “因为……”楚衡突然将酒泼在地上,瓷杯砸得粉碎,“先帝的影卫就藏在梁上!”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楚衡眼神骤冷,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白翎!” “主子!”娃娃脸少年从梁上翻下,手中软剑还在滴血,“三拨人盯着书房,已处置干净。“好奇地瞥了眼萧宾月,“这美人儿就是您天天画的那……” “滚出去。”楚衡一脚踹翻屏风。 待暗卫消失,萧宾月突然揪住他衣领:“你画我?”指甲掐进他脖颈,“画了多少次?” 楚衡反手从案底抽出一卷画轴。展开时萧宾月倒吸冷气——整整十八幅,从她及笄到封后,甚至……鸩酒入喉那刻的惨笑。 “夜夜描摹……”他抚过画上她染血的唇角,“生怕记错半分。” 雨声渐歇,更漏滴答。萧宾月突然夺过画轴砸向灯台,火焰“轰”地窜起:“楚衡,你以为这样就能……” 话未说完便被按在燃烧的画作前。楚衡擒着她下巴逼视火光:“我不求原谅。”火舌舔舐画中人的衣袖,“只求这一世……”楚衡的嘴唇差点儿吻上萧宾月,“你杀我时,看着我的眼睛。” 灰烬纷纷扬扬落在他们交缠的衣摆上,像一场黑色的雪。 过期的誓言谁还去费心去辨别真假?横竖都是喉间一滚就能吐掉的渣。 萧宾月看着这样的楚衡,竟觉得有些陌生,前世的他从未如此表白过自己的心迹。他们是爱人,是政敌,是师徒,也是在阴暗皇权下的相互慰藉。 “呵!”萧宾月冷冷一笑,眼眸下收敛起刚才的一切失态,俨然又是那个在人前不可一世的太后娘娘。 “不会了,”萧宾月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但是她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楚衡,“我不会杀你!因为这一世,我不爱你,为什么要杀你?” “丞相大人,我今晚是来寻求合作的!” “我不爱你!楚衡!” 楚衡顿时目瞪舌僵,魂飞魄荡。 杀人要快,诛心要慢!——这可是当年你教给我的! 第7章 以己为饵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萧宾月整理着被楚衡扯乱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她抬眸看向窗外,雨幕如织,将整个相府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合作?”楚衡轻笑一声,眼底的疯狂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慢条斯理地系好中衣,遮住心口那朵红梅,“萧二小姐想要与我这个仇人谈合作?” 萧宾月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丞相大人何必自谦,你既然都说了上天都想要让我们重开这一局,我又怎么会辜负天意呢?” 她缓步走向书案,手指轻轻抚过案上散落的文书。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楚衡竟在暗中谋划了那么多。如今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被表象蒙蔽。 “说说看。”楚衡斜倚在窗边,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衣袖,他却浑然不觉,“萧二小姐想怎么合作?” 萧宾月将《漕运密档》随手扔在在案上:“若我没记错,三日后,漕运总督会押送一批军饷进京。这批银子,我要三成。” 楚衡挑眉:“萧二小姐好大的口气!” “三成归我。”萧宾月指尖划过案上露出一角的地图,“剩余七成你可以''追回''向陛下请功。” 楚衡低笑出声:“用我的路子劫银子,再用我的名义替你打掩护?二小姐好算计。”他突然倾身逼近,“凭什么?” 萧宾月拿起笔在那张地图上看似随意的写着:“凭这个。江南盐税你贪墨的两成记录,够不够?” 烛火噼啪作响。楚衡凝视账册上熟悉的字迹——这是前世他教她的记账方式。他忽然伸手抚过她细腰,在她耳边轻语:“你连这个都记得,真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少废话!”萧宾月打掉他的手,“答应还是不答应?” 楚衡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丞相大人若是不愿,大可拒绝。”萧宾月转身欲走,“我自有别的路子。” “慢着。”楚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再加一个条件。” 萧宾月吃痛,却强忍着没有出声:“说。” 楚衡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每月十五,我要你亲自来取银子。” 萧宾月瞳孔微缩。每月十五,正是前世他们私会的日子。她猛地挣开楚衡的手:“你做梦!” “那就免谈。”楚衡转身走向书案,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被他们弄乱的文书,“萧二小姐尽管去找别的路子。不过容我提醒一句,现在朝中盯着漕运的,可不止我们。” 萧宾月攥紧了拳头。她知道楚衡说的是实话。 “好。”她咬牙道,“每月十五,我来取银子。但只限这一次合作,其他事情免谈。” 楚衡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成交。”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两人的脸庞。萧宾月只觉得以萧二小姐这个身份做事真的太不够了! “现在,说说你的计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漕运总督赵严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你怎么确保他会乖乖听话?” 楚衡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扔在案上,脸上无不讥讽:“他是你父亲的榻上常客,你难道不知?” 萧宾月震惊地翻开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赵严与萧远道的每一次见面,以及他们密谋挪用漕银的证据。萧宾月丝毫不怀疑楚衡这本册子的真实性,他没理由用这种消息恶心自己。 “他们……”萧宾月一时恶心的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为自己故去的母亲,还是为这个腐朽烂根的萧家。 楚衡看着萧宾月这副模样倒是笑了起来:“怎么?萧二小姐难不成起了恻隐之心?” 萧宾月冷声:“既然他与我……父亲,如此……交好!那怎么会任由你摆布?” 楚衡漫不经心道:“这就不是萧二小姐该操心的事情了!” “好。”萧宾月一晚上精力透支的差不多,最终点头,“就这么办。” 楚衡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一片灰烬。那是刚才烧毁的画作留下的痕迹。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你干什么?”萧宾月警惕地后退。 楚衡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萧宾月看不懂的情绪:“灰烬沾到衣服上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萧宾月清了清嗓子,强行将话题拉回正事:“关于陛下的影卫,你知道多少?” 楚衡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比你想象的多。前世陛下死前安排了十二名影卫潜伏在朝中各处,专门监视我们这些''托孤大臣''。” “名单呢?” “这就是另一个交易了,二小姐。”楚衡似笑非笑,“不如先把这次的合作完成,我们再谈下一步?” 萧宾月暗骂一声老狐狸。楚衡分明是在吊她胃口,确保她不得不继续与他合作。 “随你。”她故作冷淡,“下个月十五,我要见到那批银子。” “如你所愿。”楚衡微微欠身,眼神却放肆地在她身上流连,“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付些定金?” “你想要什么?”萧宾月警惕道。 楚衡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一个吻。” “荒谬!”萧宾月怒斥。 “反正刚刚说的是十五,也没说哪个月十五,既然萧二小姐如此没有合作诚意,那么……。”楚衡作势转身要开门出去。 萧宾月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前世二人什么都做过了,何必纠结这么一个吻。她踮起脚尖,快速在楚衡唇上碰了一下,随即退开:“满意了?” 楚衡摇头:“萧二小姐管这叫吻?前世我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等萧宾月反应,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脑,重重地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几乎夺走了萧宾月的呼吸。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却被楚衡牢牢禁锢在怀中。 这个吻比前世所有的吻炽热,却暖不了萧宾月冰冷的心。 第8章 暗夜归人 当楚衡终于放开她时,萧宾月的唇已经微微红肿。她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被楚衡轻松截住。 他声音沙哑:“萧宾月,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了。你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甚至可以杀我,但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 萧宾月握紧玉佩,心脏狂跳。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吻。 “混蛋。”她低声骂道,转身拉开房门离开。 暴雨已经停了,但屋檐仍在滴水,敲在青石板上像更漏的残响,院子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主子,要派人跟着吗?”白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楚衡摇头:“不必。她比你们想象的更警惕。”顿了顿,又道,“算了,你去跟着她,确保她安全回到院子再回来! 白翎挠挠头:“是!主子!” 萧宾月踏出丞相府时,指尖还残留着楚衡掌心的温度。方才在书房,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松开时,用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淡青的血管,仿佛在确认她是活着的。 “疯子……” 她低骂一声,将衣裙裹紧,夜风掠过巷角,带起一丝血腥气。萧宾月脚步一顿,余光瞥见墙角阴影里倒着两具尸体,喉间一道细线,血还未凝。 ——是楚衡的暗卫的手笔。 她冷笑,继续往前走。前世她竟不知,原来从尚书府到丞相府的这条路上,每晚都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而此时春桃的指尖死死掐着帕子,几乎要将那绣着缠枝纹的布料撕烂。 窗外,梆子声已经敲过,可小姐还没回来。 “夏荷……”她声音发抖,眼睛盯着院门,“你说小姐会不会……” “闭嘴!”夏荷一把捂住她的嘴,力道大得让春桃疼出了眼泪,“你想害死小姐吗?” 春桃不敢说话了,可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吱呀——” 院门轻轻响了一声。 春桃和夏荷同时僵住,连呼吸都停了。 是小姐回来了?还是……查夜的人? “啪嗒。” 一颗石子砸在窗棂上。 春桃吓得差点跳起来,夏荷一把按住她,自己却也没好到哪去——她手心全是汗,连帕子都捏不住。 “是小姐!” 夏荷猛地推开窗,果然看见萧宾月站在院角的梅树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把出鞘的剑。 “快、快让小姐进来!”春桃声音都变了调。 “小姐!”夏荷提着灯笼迎上来,脸色煞白,“您总算回来了!夫人方才派人来查夜,奴婢按您教的说了风寒……幸好查房的嬷嬷今夜没有进院子来!” 萧宾月抬手打断她,径直走向妆台。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锁骨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是楚衡用手指画的“疤”。 “打水来。”她冷声道,“要凉的。” 春桃哆哆嗦嗦端来铜盆,萧宾月一把扯开衣襟,沾湿帕子狠狠擦过那片肌肤。皮肉被搓得发红,可那道月牙形的疤仿佛烙进了灵魂,怎么都擦不掉。 就像前世一样。 水波晃荡间,她突然想起楚衡书案上那盏茶——碧螺春,她最喜欢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喝这种清淡的茶了?前世他明明只喝浓苦的普洱…… “小姐,您的衣服……”春桃突然惊呼。 萧宾月不在意地说道:“被个疯子溅了一身泥,又摔了一跤,换了身衣服!” 两个丫鬟哆哆嗦嗦也不敢问萧宾月今夜去了什么地方,更不敢问在哪换的衣服! 丞相府的书房仍亮着灯。 楚衡站在多宝架前,指尖捻着一枚白玉坠子。内侧刻着“月”字,边缘已经磨得圆润——是被人常年摩挲的痕迹。 “主子。”白翎从梁上翻下来,“萧二小姐已经平安回府,还……” “还什么?” “还骂了您一句。” 楚衡低笑,将耳坠放进暗格。那里已经躺着七八件东西:一支断簪,半块绣着她小字的帕子,甚至还有一盒干涸的胭脂——全是他在今生从户部尚书府“偷”出来的。 最底下压着一幅画。 他缓缓展开。画上的萧宾月穿着封后那日的礼服,眼角却噙着泪。这是她喝下毒酒前,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模样。 指尖抚过画中人的唇,楚衡突然抓起案上裁纸的银刀,在掌心狠狠一划! 血滴在画上,正好染红她的嫁衣。 “主子!”白翎吓得差点摔下来。 “滚出去。” 待暗卫消失,楚衡才从怀中取出萧宾月“献”上的密档。在最后一页,有一行极小的文字: “楚衡,你若真重生,当知我要的不只是萧家。” 他轻笑,用染了血的手抚摸上萧宾月的簪花小楷。 ———— 萧宾月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又梦见了那个雪夜。楚衡跪在殿外,捧着毒酒的手冻得发青。而她穿着单薄的中衣,赤脚踩在雪地里,笑着问他:“丞相大人是要我体面地死,还是狼狈地活?” 春桃踮着脚尖将窗棂推开一条缝,三月的风裹着花香溜进来,却惹得萧宾月一阵咳嗽。青瓷碗里的汤药晃了晃,在碗沿留下一道褐色的痕迹。萧宾月从相府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萧老夫人,萧宾月这几日并没有去请安,萧老夫人反而让丫鬟翡翠给萧宾月送了不少补品汤药。 “小姐,该喝药了。”春桃捧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方才老夫人院里的翡翠姐姐来传话,说您若好些了,明日就去请个安。” 萧宾月靠在绣着缠枝莲的引枕上,连日的风寒让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像是雪地里溅落的血。 她伸手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赵茜柔那边有什么动静?” 夏荷正捧着熏笼进来,闻言立刻压低声音:“夫人这几日忙着给大小姐、三小姐准备赴宴的新衣裳。听说皇后娘娘要举办赏花宴,京中贵女都要去呢。” 药汁苦涩,萧宾月却喝得面不改色。前世这场赏花宴,正是萧玉瑶被太子看中的开端。她将空碗递给春桃,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第9章 病榻筹谋 “快看!这是母亲特意从云锦阁订的!”萧玉瑶的声音由远及近,“用的是江南新到的浮光锦,日光下能泛出七彩呢!” “我的这件更漂亮!”萧玉环不甘示弱,”袖口绣的是金线牡丹,母亲说太子最爱牡丹……” 声音渐渐远去,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伸手抚过自己素白的寝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小姐!”春桃吓得打翻了针线筐。 萧宾月却盯着掌心血丝,轻声道:“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她的声音沙哑,“定在何时?” 夏荷端来净手的铜盆,她看见自家小姐的脸色比宣纸还白:“翡翠姐姐说,定在清明后第三日。” 萧宾月将擦手的帕子随意扔进铜盆,她盯着溅起的水花,眼前浮现出前世赏花宴的场景——萧玉瑶穿着浮光锦裁制的留仙裙,在太子燕明昭经过的回廊上“不小心”跌了一跤。 “大小姐近日……可学了新曲子?”萧宾月突然问。 春桃一愣:“您怎么知道?夫人特意请了教坊司的琴师,教大小姐弹《玉楼醉》。” 萧宾月轻笑出声。果然如此,前世赵茜柔不知从哪打听到,太子曾经有位最受宠的侧妃,她在太子府那些年最爱浮光锦的所制的留仙裙和《玉楼醉》这首曲子,并且从那位侧妃因病去世后的三年里,太子一直未曾再娶,连妾室都不曾纳入府中。 外人都称赞太子深情专一。 而萧玉瑶凭着七分相似的打扮和这首曲子,成功让太子将她与早逝的侧妃重叠在一起。 “去开窗。”萧宾月忽然说,“我闻见杏花的味道了。” 春桃迟疑道:“可您的风寒……” “开窗。” 冷风挟着雨丝灌进来,吹散了寝殿内浓重的药味。萧宾月深深吸气,恍惚间又闻到前世赏花宴上缭绕的龙涎香——太子最爱用的熏香。 —— 次日清晨,萧宾月强撑着病体去松鹤院请安。她特意选了件半旧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请安的路上,萧宾月“偶遇”了盛装打扮的萧玉瑶。 “二妹妹病好了?”萧玉瑶扶了扶鬓边的累丝金钗,“可惜这身子骨,怕是去不了赏花宴了。” 萧宾月垂眸行礼,故意咳嗽两声:“多谢大姐姐关心。” 萧玉瑶突然凑近,身上浓郁的茉莉香扑鼻而来——太子最讨厌的花香。萧宾月险些笑出声,看来赵茜柔打听来的消息也不全对。 “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要带上家中姊妹。”萧玉瑶用帕子掩着鼻子,“二妹妹这副模样,去了也是丢人……” “瑶儿!“赵茜柔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快过来试试你祖母给你新裁的裙子!” 萧玉瑶匆匆离去,却“不小心“落下一条绣帕。萧宾月拾起来,看见角上绣着小小的金牡丹——和太子随身玉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萧宾月看着萧玉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将帕子收入袖中。 “小姐……“春桃有些犹疑。 “去告诉夏荷,找些血藤末!”萧宾月揉搓着从帕子上沾染的香粉! 春桃瞪大眼睛:“这是……” “放心,不过让我出几天疹子罢了!”萧宾月望向松鹤院的方向,“对了,祖母近日是不是得了上好的云雾茶?去尝尝吧!” 萧老夫人正在品茶,见萧宾月进来,眉头微皱:“怎么瘦成这样?翡翠,去取我那罐血燕来。” 赵茜柔捏着茶盏的手一紧:“母亲,那血燕是留着……” “我还没死呢!一罐血燕的去留我还是能拿主意的!”萧老夫人重重搁下茶盏,又对萧宾月道,“赏花宴你也该准备起来了。” 赵茜柔脸色一白,发现这段时间因为萧宾月的原因,萧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 萧佩雪立刻尖声道:“祖母!二姐姐这副病容,去了岂不是……” “四妹妹说得是。”萧宾月虚弱地咳嗽,“只是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她留着一套红宝石头面……”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赵茜柔,“说是御赐之物,我想着赏花宴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即使我去不成,不如让给家里的姐妹吧!我想着大姐姐与三妹妹已经有了母亲准备的头面,既然如此,不如借给四妹妹吧!” 此言一出,萧玉瑶和萧玉环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嫉妒。赵茜柔准备的头面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御赐之物! 萧佩雪眼睛一亮:“真的?我要戴!” “胡闹!“萧老夫人佛珠一磕,“御赐之物也敢妄动?我看你这丫头还需将女则抄上一抄!” 萧宾月低头掩去笑意。前世这套头面被萧佩雪借去宴席,结果宝石突然脱落,当众出丑。后来才知,是赵茜柔命人动了手脚——她怎会允许庶女抢了嫡女的风头? 萧老夫人还因为萧佩雪没有好好保护御赐之物,罚她跪了祠堂又手抄了一百卷经书;而萧佩雪以为是萧宾月故意让她出丑,因此更加嫉恨萧宾月了。 看萧佩雪涨红的脸色,和萧玉瑶、萧玉环姐妹俩的嘲笑,萧宾月便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从松鹤院出来,萧佩雪气呼呼地冲进萧宾月的院里。 “贱人!你故意的!“她扬手就要打,“让我在祖母面前出丑!” 萧宾月看似虚弱地后退半步,萧佩雪收势不及,自己栽进了院中柳树旁的花丛。精心梳的飞仙髻被月季花枝勾散,新换的桃红裙子也沾满了泥污。 “四妹妹当心。”萧宾月弯腰扶她,状似不经意说起“听说太子殿下最厌脂粉味,妹妹这身香……” 萧佩雪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太子喜欢什么?” 萧宾月浅笑道:“我母亲生前也常常进宫,自然会同我讲宫里的事情。至于太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萧佩雪闻言,有些踌躇,竟信了萧宾月的话。毕竟她只是一个庶女,就算生母再得宠,也是个妾。自己终究比不上萧宾月嫡女的身份,思及此,萧佩雪看向萧宾月的目光更有恨意。 第10章 愿者上钩 萧宾月却恍若未见,她收起笑容:“四妹妹别恼,”她拉起萧佩雪的手轻叹,“我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在这府里……”萧宾月的声音渐低,恰到好处地让一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倒是让人看得可怜。 说罢,萧宾月拿出自己的妆奁匣子,她的指尖在妆奁暗格处轻轻一按,“这头面我本来就想借给四妹妹的,毕竟皇后娘娘的宴会,众多贵女自然会盛装一番。我这身体还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呢,不如四妹妹你戴着吧!” 萧佩雪眼睛一亮。她当然知道萧宾月在府中处境——赵茜柔视她为眼中钉,两位嫡姐妹更是处处刁难。如今这嫡女竟要向自己这个庶女示好? “二姐姐说笑了。”萧佩雪假意推辞,眼睛却黏在那套红宝石头面上移不开,“这么贵重的东西……” 萧宾月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一点猩红刺目惊心:“我这般病躯,怕是没福气戴这些了。”她将妆奁往萧佩雪面前一推,“倒不如成全四妹妹。” 萧佩雪自然喜不自胜,不过萧宾月正色道:“四妹妹,刚刚祖母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你现在将这套头面拿出去,别说是祖母不许。怕是母亲也不同意,毕竟……” 萧佩雪自然知道萧宾月的意思,赵茜柔怎么允许自己的打扮胜过她那两个宝贝女儿呢! “二姐姐的意思我明白!”萧佩雪此时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二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 萧宾月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 三日后,暮色渐沉时,萧宾月倚在绣架前,指尖抚过一幅未完成的牡丹图。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芒,勾勒出的花瓣却莫名带着几分颓败之气。 “小姐,四小姐来了。”夏荷匆匆进来,将一碟桂花糕摆在案上,“说是特意给您送的。” 萧宾月唇角微勾:“请四妹妹进来吧。” 萧佩雪进门时,眼睛直往妆台上瞟。萧宾月假装没看见她盯着红宝石头面的贪婪目光,反而亲切地拉她坐下:“四妹妹尝尝这茶,是祖母赏的云雾。” “二姐姐……”萧佩雪突然压低声音,“你前几日说的太子喜好……” 萧宾月执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在绣架上,牡丹顿时洇开一片暗红。 “好姐姐。”萧佩雪突然亲热地挽住萧宾月的手臂,“你帮我描个新花样子可好?就画金牡丹,如何?” 萧宾月曾对萧佩雪说出太子喜欢牡丹,又看到萧玉瑶的帕子上也绣了金牡丹,许是赵茜柔告诉她的。萧佩雪这几日特地注意了萧玉瑶的手帕,果然见到了那朵金牡丹,所以这才来找萧宾月。 “头再抬高些。”萧宾月执笔蘸了金粉,在萧佩雪眼尾细细勾勒,“太子最爱凤目流盼之态。” 笔尖游走间,她故意提及些东宫秘闻——太子不喜浓香,不爱花香,独爱龙涎香;太子惯用左手,递茶时要放在他右侧…… “二姐姐怎知这些?”萧佩雪突然抓住她手腕,她也不傻,怎么可能尽信萧宾月的一面之词。 萧宾月眼眶倏地红了:“我说过我母亲她因为总进宫的缘故,也见过太子几面。回来自然会与我闲谈,四妹妹若是不信,皆可看看这几日大姐姐与三妹妹的心思!”她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泛黄帕子,“这是太子的生母——已故的端敬皇后赏的。” 帕角金牡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萧佩雪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四妹妹若喜欢……”萧宾月欲言又止,“只是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萧佩雪拿着帕子喜不自胜! 晨露未曦时,萧佩雪就躲在了西厢房的回廊拐角。她攥着萧宾月给的那方绣帕,眼睛死死盯着萧玉瑶的闺房。当萧玉瑶身着浅碧色衣裙走出来时,她差点惊叫出声——这正是萧宾月说过的,太子最爱的颜色。 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看见萧玉瑶在花园凉亭里练习奉茶——茶盏分明放在右手边! “四妹妹在这做什么?” 萧玉环的声音吓得萧佩雪一哆嗦。她慌忙藏起帕子,却见萧玉环腕间戴着一串珊瑚手钏——萧宾月说过,太子最厌珊瑚的艳俗。 “我、我路过……要去给祖母请安了!” 萧玉环狐疑地打量她,突然伸手拽出她袖中的帕子:“这是什么?” “还我!”萧佩雪慌忙去抢,却在拉扯间让帕子上的金线密织的芍药花暴露在阳光下。萧玉环脸色骤变,猛地松开手。 “怎么了?三姐姐难不成喜欢我这方帕子吗?”萧佩雪故意用金线绣的芍药,特意将芍药绣的状似牡丹。 萧玉环看清楚是芍药之后冷笑一声:“就你这绣工,还敢在帕子上作画,真不怕贻笑大方!”说罢,便甩了甩手! 萧佩雪攥紧手中的帕子,看着萧玉环的背影,心脏狂跳。萧宾月说得对,这对姐妹果然知道太子的喜好!刚刚萧玉环紧张的态度已然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萧佩雪激动地冲进红姨娘屋里,将刚刚看见的事情描绘了一遍,她声音发颤,“姨娘她们果真在按太子喜好在打扮!” 红姨娘正在绣香囊,闻言针尖扎破了手指:“你还在信萧宾月那套说辞?”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萧佩雪拿出自己的帕子,“我这几日亲眼所见,大姐姐她们全都按照二姐姐说的太子喜好去打扮!” “傻丫头!”红姨娘气得发抖,“你这是着了人家的道!萧宾月分明是……” “姨娘懂什么!”萧佩雪一把抢回帕子,“二姐姐连太子不喜珊瑚都知道,大姐姐她们却还戴着,可见二姐姐知道的更多!” 红姨娘突然抓住女儿的手腕:“那你告诉我,为何萧宾月会帮你?她图什么?” 萧佩雪得意地扬起下巴:“她如今在府里举步维艰,不靠我靠谁?”她抚了抚鬓边的金凤步摇,“等我入了东宫,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你!”红姨娘抬手要打,却在看见女儿眼中的狂热时颓然放下,“那套头面……我总觉得有问题……” “姨娘!”萧佩雪突然厉声喝道,“你若坏我好事,这辈子都别想抬成正室!” 第11章 祖孙对弈 清明前三日,萧宾月晨起梳妆时,铜镜中映出的面容让她指尖一顿。原本莹白如玉的脸颊上,赫然浮现出几点细小的红疹。 “小姐!”春桃惊呼出声,“这、这是……” 萧宾月轻触脸颊,眉头微蹙:“血藤末起效了!” 窗外,萧玉瑶与萧玉环的笑声由远及近。她俩正为即将到来的赏花宴试穿新衣,浮光锦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七彩流光。 “二妹妹怎么还不出门给祖母请安?”萧玉瑶故意提高嗓门,“莫不是病得起不来了?” 萧宾月垂眸,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恰好露出颈侧更密集的红疹。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病容憔悴,却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风姿。 萧宾月眸光微闪。前世这场赏花宴前,萧玉瑶确实在她的胭脂里动了手脚。不过这次她故意留下萧玉瑶的帕子,然后…… “去请老夫人身边的翡翠姐姐来。”她轻声道,“就说我这几日为祖母抄的这几卷佛经,想请她掌掌眼。” 翡翠踏入偏院时,萧宾月正倚在窗边绣花。阳光透过窗纱,将她脸上的红疹照得格外明显。 “二小姐这脸……”翡翠倒吸一口凉气,“怎么突然……” “许是春日花粉过敏。”萧宾月虚弱一笑,故意让手中的绣绷滑落。绷架翻倒间,一方绣帕飘了出来——角上赫然绣着金牡丹,与萧玉瑶平日用的如出一辙。 翡翠眼尖,立刻拾起帕子:“这不是……” 萧宾月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日大姐姐不小心丢的!我见大姐姐这方帕子上的绣样很别致,就想试着学着绣一绣,还没来得及还给大姐姐!” 翡翠拿起帕子仔细翻看,帕子边缘沾着些许粉末,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腥气。 她脸色骤变。作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她立刻想到大小姐平日对二小姐厌恶的态度,免不得多想一些。 “二小姐好生养着。”她匆匆告辞,“奴婢这就去回禀老夫人,为大小姐去请府医来!” 松鹤院内,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查清楚了?” 翡翠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奴婢问过门房,”她压低声音,“大小姐身边的杏儿,前些日子去过药铺。” 萧老夫人闭了闭眼。她当然知道萧宾月这个嫡女在府中处境艰难,但没想到赵茜柔母女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在赏花宴前下手。 “去库房取那盒养颜膏来。”她沉声道。 “老夫人不处置……?” “糊涂!”萧老夫人一拍桌案,“赏花宴在即,难道要让外人看我们萧府的笑话?” 翡翠诺诺退下时,没看见老夫人眼中闪过的精光。活了大半辈子,她怎会看不出这其中蹊跷?这帕子上的粉末或许是萧玉瑶下的,帕子也是萧玉瑶故意落下的,只是萧宾月未必不知道。若是她知道还故意踩进萧玉瑶的陷阱里,那么…… “月姐儿……”老夫人喃喃自语,“你这是要借我的手……” 夜色渐深,萧宾月独自在房中捣药。养颜膏的清香掩盖不住血藤末粉的腥气,她将混合好的药膏轻轻涂在脸上,红疹顿时更加鲜艳。 “小姐何必如此?”春桃红着眼眶问,“老夫人明明已经……” “你以为祖母真信了?”萧宾月轻笑,“她老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或许她信了是萧玉瑶暗害我的,可是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我也是故意中计的呢?” 萧宾月心里暗想:这样连环计才有意思! 夏荷端来清水,为萧宾月净手,小丫头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可是春桃说的没错啊!老夫人就算信了是大小姐害的小姐去不了赏花宴,却也没有过多责罚,甚至一句话都不曾斥责过!” 萧宾月仔细地擦了擦手淡淡道:“等赏花宴回来就知道了!” 数罪并罚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铜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红疹遍布的脸颊!前世的这次宴会不仅萧玉瑶得了太子的青眼,连她萧宾月也在宫中留了不错的名声,否则的话后来即使萧玉瑶想要自己替代她进宫,若是没有永和帝的点头,怕也是不成的。 所以这一世,为了避免再成为永和帝的女人,萧宾月便杜绝任何进宫的机会! 只是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能最后斗倒皇后,入主中宫,新皇登基后成为太后,从来不是因为她萧宾月这个人,也不是因为她背后的户部尚书府! 果然,萧老夫人特意召萧宾月去松鹤院抄经,却只字不提疹疾之事。只是临走时,塞给她一个绣着松鹤纹的香囊。 “你母亲在世时最爱这个味道。”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戴着它,疹子会好得快些。” 萧宾月恭敬接过,指尖触及香囊内的硬物——是一枚田黄石小印,刻着“长孙”二字。这是老夫人在告诉她:我看穿了你的把戏,但选择成全。 萧宾月将翡翠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奉给萧老夫人:“祖母,孙女不愿意家宅不宁!更何况我这身子即使进宫也是污了贵人的眼,丢了尚书府的脸面!何不成全大姐姐她们,我不愿争这些!” 萧老夫人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住了。青瓷盏中的龙井茶汤微微晃动,映出她骤然锐利的眼神。 “月姐儿。”她缓缓放下茶盏,腕间的沉香木佛珠发出“咔嗒”轻响,“抬起头来。” 萧宾月依言抬头,恰到好处地让一缕碎发垂落在红疹未消的颊边。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愈发显得那些疹子触目惊心。 “好一个''不愿争''。”老夫人忽然轻笑,枯瘦的手指抚过案上的《女诫》,“你母亲当年跪在这里,说的也是这句话。” 萧宾月瞳孔微缩。其实对于自己的母亲,这两世加起来,自己已经经历了十七年丧母之痛了。 翡翠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将空间留给这对祖孙。屋内的沉水香燃到第三刻时,老夫人突然开口: “这红疹,你是故意让瑶姐儿得逞的吧?” 第12章 宴会前奏 萧宾月面上明显呼吸一滞,表现出适当的惊恐。 “我十六岁执掌中馈,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老夫人松开手,从袖中甩出一方绣帕——正是萧玉瑶“遗失”的那块金牡丹帕子,“连熏香都算计进去,倒是比你母亲当年强。” 窗外的蝉鸣突然聒噪起来。萧宾月看着帕角那朵被老夫人指甲划破的金牡丹,忽然笑了:“祖母既然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老夫人打断她,将帕子扔进香炉。火焰“腾”地窜起,吞噬了那抹金色,“都是嫡女,将来无论谁让尚书府的荣光更上一层,与我而言并无不同!但你要记住——” 她倾身向前,沉香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萧家可以内斗,却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枯瘦的手指抚上萧宾月面上最鲜艳的红疹,“今日之后,你与赵氏的恩怨,我不再过问。” 萧宾月垂眸,看见老夫人将那只绣着松鹤纹的香囊系在自己腰间。香囊沉甸甸的,除了那枚小印,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翡翠。”老夫人突然扬声道,“去把我那对鎏金嵌翡翠的镯子取来。” 当冰凉的镯子套上手腕时,萧宾月听见老夫人在耳边低语:“记住,你母亲姓长孙。”苍老的手指在镯子内侧轻轻一叩,“这才是你真正的底气。” 萧宾月猛然抬头,却见老夫人已经闭目捻起佛珠,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那只鎏金镯内壁的刻痕硌在腕间——是个极小的“月”字。 回去之后,萧宾月思索良久,萧老夫人明确的态度倒是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前世自己太听话顺从,反而错过了老夫人的青眼和教诲。 宴会前一日,萧宾月给萧老夫人请完安后,萧佩雪特意盛装来拜访她这位二姐姐。 “二姐姐明日真不去了?”萧佩雪转了个圈,展示她那身由萧宾月亲自设计的装扮,却又在看见萧宾月满脸红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表情嫌恶,眉头微蹙,“二姐姐不去也好,毕竟你在府里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四妹妹明日定能艳冠群芳。”萧宾月柔声道,“只是若有人问起这装扮……” “二姐姐放心!是我自己琢磨的!”萧佩雪抢着说,“绝不会牵连二姐姐!”萧佩雪得意地扬起下巴,“等我入了东宫,定不会忘了二姐姐你的''恩情''!” “那就多谢四妹妹记着我了!” 晨光穿透云母窗纱,将尚书府正厅照得通明。萧玉瑶扶着丫鬟的手踏入厅门时,鬓边的金丝步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她今日特意梳了朝云近香髻,天水碧的纱裙上绣着暗纹牡丹。 “大姐姐快看!”萧玉环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萧佩雪正从侧门进来。浅碧色留仙裙,金凤衔珠步摇,连走路时微微颔首的姿态都刻意模仿着什么。萧宾月说的那套御赐红宝石头面果然还是被萧佩雪戴上了! “贱人!”萧玉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这两字说的是萧宾月还是萧佩雪,只见她提裙就要上前。 赵茜柔一把扣住女儿的手腕:“站住!”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却冷得像冰,“别忘了今日的正事。” 萧玉环凑过来低声道:“大姐姐别恼,她这身打扮顶多学了个五成像。”她故意提高声调,“东施效颦罢了,太子殿下什么美人没见过?” 萧佩雪在厅中央转了个圈,浅碧纱裙漾开涟漪。她余光瞥见萧玉瑶铁青的脸色,心里愈发得意。这套装扮可是照着萧宾月给的图样精心准备的,连鬓边那缕碎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近身闻到萧玉瑶姐妹俩身上的花香时,萧佩雪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四妹妹今日好生标致。”萧宾月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她戴着轻纱面罩,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这套头面……很衬你。” “二姐姐病好了?”萧玉环抢先开口,眼睛盯着萧宾月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红疹,“听说疹子会传染呢,四妹妹还是离远些好。” 萧佩雪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不自然的潮红。这是今早萧宾月特意帮她上的“晚霞妆“,说是她临时想起来,这副妆容最得太子青睐。 她虽然有些怀疑,却还是选择了相信萧宾月的话。毕竟今日萧宾月可去不了宴会,也没有其他理由陷害自己。 “三姐姐多虑了。”萧佩雪挺直腰杆,“二姐姐不过是普通风疹罢了,况且二姐姐今日又不参加宴会,三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二姐姐今日果真不去了?”萧玉环突然抬高嗓音,目光瞟向厅角。昨日萧宾月向萧老夫人告病时,这对姐妹毫无顾忌地当着面嘲讽她! “三位姐妹玩得尽兴。”萧宾月轻咳两声,“我这疹子……怕过了病气给贵人。” 萧玉瑶用绣帕掩住口鼻:“要我说,二妹妹这是福薄。”她故意晃了晃腕间的鎏金镯,“这样好的机会……” “瑶儿!“赵茜柔厉声喝止,却掩不住嘴角的得意。昨日听说萧宾月自告奋勇不去宴会,赵茜柔还是不放心,她今早特意让厨房给萧宾月送了加重风疹的杏仁茶——那丫头果然疹子更加严重了些。 至于萧佩雪那丫头,不过是个庶女,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她亲生的两个嫡女。赵茜柔自然也不会将萧佩雪放在心上! 几人在得意炫耀中上了马车,萧宾月看着离府门越来越远的马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论是赵茜柔母女还是其他贵女们,都在宴会前争相打听太子的喜好,模仿太子故去侧妃的衣着打扮! 却不知道太子的那位侧妃最得宠的原因在于——她的长相与太子已故生母端敬皇后有七分相似! 太子恋母——这是前世楚衡扳倒太子的最有用的利器! 她今早给萧佩雪画的“晚霞妆”,正是端敬皇后故去前一个月的妆容。那会儿的端敬皇后脸色苍白到需要用脂粉来掩盖自己的病体,只是为了不让太子担心! “萧佩雪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如何?” 第13章 汤盅试探 萧宾月回到屋里后,铜镜里映出一张布满红疹的脸,她用银簪挑开青玉药盒,指尖蘸了药膏轻轻涂抹。药膏是老夫人命人送来的养颜膏,掺了珍珠粉与雪莲,涂在疹子上沁凉沁凉的。 “小姐,这药真神了。”春桃捧着铜盆在一旁伺候,“昨儿还红肿的地方,今儿就淡了许多。” 萧宾月指尖一顿。药膏确实有效,但疹子消得太快反倒不妙——她还需要这副病容再撑几日。余光瞥见妆台上那盒掺了血藤末汁的胭脂,她忽然有了主意。 “夏荷,去把前日收着的蔷薇露取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萧宾月迅速将胭脂混入药膏。镜中那张脸很快又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恰好维持在将愈未愈的状态。 萧宾月看着镜中的脸,算算时辰,宫宴应当已经开始,不知她精心布置的棋子是否已经落入预定位置。 “小姐要的蔷薇露。”夏荷捧着琉璃瓶进来,萧宾月闻着芳香突然轻笑出声,楚衡那日透露的消息更值得玩味——父亲萧远道,堂堂户部尚书,居然好男色。 “春桃。”她突然开口,“父亲身边那个新来的书童,叫什么名字?” 春桃正替她梳发的手一顿:“小姐问的是墨竹?上月才进府的,据说是江南灾民……” “江南?”萧宾月指尖在妆台轻叩。记得去岁江南水患,萧远道曾亲自督办赈灾。若那书童真是那时…… 萧宾月拨弄香露的手微微一顿,状似不经意:“哦?那书童什么模样?” “约莫十六七岁,生得极白净。”夏荷凑近些,突然红了脸,“他……他写字时总爱抿着唇,外院的小丫头们常偷看。” 萧宾月笑了笑:“那这个墨竹平日都做些什么?” “听说主要在书房伺候笔墨。”春桃想了想,“好像很少见他在府里其他地方出现!” 萧宾月突然想要试探试探这个墨竹。巳时三刻,她带着春桃、夏荷往书房方向去。春桃手里提着食盒,里头装着刚熬好的血燕雪蛤汤。 书房前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萧宾月特带着两个丫鬟从书房后面的竹林穿过去,她示意两个丫鬟在回廊拐角等候,自己捧着食盒缓步上前。在离后窗户三步远处,就听见里头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 “……大人别……砚台要翻了……” 少年带着哭腔的哀求让萧宾月脚步一顿。透过雕花窗户缝,她看见父亲的身影将墨竹压在书案上,官服下摆已经撩到了腰间。少年雪白的腕子被鎏金腰带捆在砚台边,挣扎时碰翻了笔洗,墨汁在官服上洇开一片污渍。 萧宾月数着心跳,直到听见布料撕裂声,才绕道紧闭的前门,对守在书房外的管家笑道:“张伯,父亲近日为朝政操劳,我来给父亲送补汤,烦请通报一声。” 管事面露难色:“老爷吩咐过,午时前不许人打扰......” 话音未落,书房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萧宾月眸光一闪,提高声音道:“父亲可是身子不适?” 里头传来慌乱的碰撞声! “胡闹!”片刻后萧远道打开门,前襟的盘扣都系错了位,面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脸色铁青地看着萧宾月,“这个时辰你不去参加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来书房做什么!” 萧宾月福身行礼,像是没看到萧远道的失态:“女儿脸上疹子未好,不敢去惊扰贵人。已经向祖母和母亲请示过了!” “这是祖母赏的血燕雪蛤汤。”萧宾月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目光越过萧远道肩头。墨竹正慌乱地系着衣带,颈侧新鲜的红痕在阳光下像一串滴血的珊瑚珠子。“女儿担心父亲最近为朝政早出晚归,特意煮了这汤来孝敬父亲的!” 萧远道看了看萧宾月毫无破绽的表情,随即接过食盒冷声道:“嗯,你的心意,为父明白了!既然知道为父公务繁忙,便退下吧!” 萧宾月温顺地福身告退,转身时余光扫过书房内——墨竹正低头整理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上面赫然印着几道暧昧的指痕。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待转过回廊,两个丫鬟迎上来,确认四下无人后,夏荷才压低声音道:“小姐,那书童……” 萧宾月轻轻抬手,示意她噤声,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楚衡所言,果然不虚。 回到屋里,萧宾月想着刚刚在萧远道书房外看到的场景。“好一个借赈灾之名行龌龊之事。“她冷笑出声,青瓷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 若墨竹只是萧远道借巡视堤坝之便,从扬州带回的玩物,那这些年萧远道频频外出的行程里,又藏着多少具这样的“书童”?户部尚书的紫金鱼袋下,竟裹着这般腌臜心思。萧宾月忽然想起前世未进宫时,好像也在萧远道的书房里看到长相与墨竹相似的研墨小厮,脖颈后似乎也有颗朱砂痣。 既然父亲好男色,那赵茜柔和红姨娘……会不知道吗?还是这二人有谁在为他遮掩呢? 帕子上的缠枝纹被指甲勾出细丝,萧宾月盯着窗棂外晃动的竹影。她忽然低笑出声。这府里人人都戴着面具演戏,赵茜柔端着主母威仪,红姨娘扮着解语花,而她那位好父亲,白日里在户部衙门议着漕粮改道,夜里却不知在哪个偏院行苟且之事。 萧宾月缓步移至菱花镜前,铜镜里映出的杏眼盛着淬冰的笑意。 “急什么。”她对着镜中自己轻语,指尖抚过脸上的红疹。萧远道既能二十年如一日地演着道貌岸然,她自然也能等着这戏台子自己塌下来。毕竟那些“书童”总要吃饭穿衣,户部亏空的账目里,早晚会爬出更多见不得光的虱子。 檐下铁马突然叮当作响,惊飞了歇在湖石上的蓝点颏。萧宾月望着鸟儿掠过高高的马头墙,唇角弧度愈发深刻。这深宅大院的戏码,可比南门瓦子的傀儡戏精彩多了。 第14章 思卿如渴 申时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宾月倚在绣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小姐!”春桃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素白信笺,“不知是谁,竟将这信放在了窗外!” 萧宾月眸光一闪,伸手接过。信封上无一字,但拆开后那凌厉如刀的字迹让她指尖微颤——是楚衡。 “春桃,去门外守着,任何人来都说我歇下了。” 待丫鬟退下,萧宾月才细细展读。信中简单记载了赵茜柔母女三人入宫后的种种,字里行间透着楚衡特有的讥诮与狠厉。 「巳时三刻,萧氏母女入宫门。萧佩雪刻意落后三步,行至御花园时”不慎”将茶泼在萧玉瑶裙上。萧玉瑶当众掌掴,被太子近侍目睹……」 萧宾月唇角微勾。果然不出所料,萧玉瑶本就不满萧佩雪偷学自己,萧佩雪轻轻一挑衅,她便按捺不住,暴露本性了。她继续往下读,眼中冷意更甚。 「午时正,众贵女入席。萧佩雪刻意选了距太子最近的位置,频频以袖掩面,做西子捧心状。太子初时未觉,及至看清其手中帕子,手中玉杯坠地……」 读到此处,萧宾月不禁轻笑出声。太子认出来了,那个手帕上的金牡丹是端敬皇后的手笔。从前不是没有过刻意模仿那位故去侧妃妆容的贵女,想要借此来博得太子的青睐。 可是没人知道那位侧妃也是得益于长相酷似端敬皇后,如今萧佩雪不仅妆容相似,更是连帕子都是端敬皇后的遗物,太子怎么可能不动心! 信纸在她手中微微颤动,楚衡的字迹越发凌厉,仿佛能透过纸面感受到他书写时的兴奋。 「太子当场并未表现,只是事后与萧佩雪单独说话。萧玉瑶姐妹俩嫉恨却也无法!」 萧宾月眯起眼睛,赵茜柔这次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就是不知道…… 「萧玉瑶姐妹俩宴会献艺,获得皇后夸赞!」 呵,果然这母女三人不会死心的! 信的末尾最后一句话「别来良久,思卿如渴!」 楚衡的字迹在这里顿了顿,墨迹晕开些许,像是写时在笑。 还不等萧宾月有所反应,窗外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迅速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她刚整理好神色,夏荷便急匆匆进来。 “小姐!前院传话,说宫里来了人,老夫人让您出去迎接呢!” 萧宾月抚了抚面纱,确认红疹仍清晰可见。“所为何事?” “好像是大小姐和三小姐的赏赐下来了!”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恭喜恭喜大姐姐和三妹妹了!” 萧府正厅内,萧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萧远道立于一旁,神色肃穆。红姨娘站在角落,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 萧宾月踏入厅内,微微福身:“祖母,父亲。” 萧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看着萧宾月依旧戴着面纱没有多说什么:“嗯,坐吧!这疹子快好了吧!” 萧宾月低眉顺眼:“回祖母,府医说不过这几日就能好了。” 萧远道还记恨着上午的时候,萧宾月的出现打扰了他的“好事”,故而冷哼一声:“整日病恹恹的,连宫宴都去不了,如今你大姐和三妹得了皇后赏赐,你倒好,连个脸都露不得!” 萧宾月垂眸不语,心中却冷笑。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太监迈步入内,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手里捧着两个精致的锦盒。 “萧尚书接旨——”宣旨太监拉长声调,萧远道连忙跪下,萧老夫人和萧宾月等人也一同行礼。 “奉皇后娘娘懿旨,萧氏长女萧玉瑶、三女萧玉环,今日在赏花宴上才艺出众,举止端庄,特赐玉如意一对、珍珠头面一套,以示嘉奖。” 萧远道面露喜色,连忙叩首:“臣萧远道,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将锦盒递给萧远道,又道:“萧尚书好福气啊,两位千金今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萧远道连忙道:“公公谬赞了,不知今日宫宴上……” 宣旨太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萧大小姐一曲《霓裳羽衣舞》,连太子殿下都赞不绝口呢!至于萧三小姐的琴艺,更是让皇后娘娘连连称赞。” 萧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红姨娘却忍不住问道:”那……四小姐呢?” 宣旨太监笑容一滞,随即淡淡道:“萧四小姐……嗯,倒是也颇有福气,能得太子殿下与她单独说了几句话。” 萧宾月眸光一闪。 萧远道见宣旨太监神色微妙,心中疑惑,但碍于身份不好多问,只得道:“多谢公公告知。” 宣旨太监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宾月一眼:“萧二小姐今日未能赴宴,倒是可惜了。” 萧宾月故作虚弱地咳嗽两声:“臣女身子不适,不敢冲撞贵人。” 宣旨太监笑了笑,没再多言,带着人离开了。 待宣旨太监一走,萧远道立刻喜形于色:“瑶儿和环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萧老夫人也满意地点头:“皇后娘娘亲自赏赐,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红姨娘却忍不住道:“老爷,方才那太监说,太子殿下也单独与佩雪说话了……” 萧远道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她一个庶女,能得太子殿下垂青已是天大的福气,难道还指望像瑶儿和环儿一样得皇后赏赐?难不成你还想着她一个庶女能嫁入东宫吗?” 红姨娘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赵茜柔带着萧玉瑶和萧玉环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萧佩雪跟在她们身后,神情莫测,没有了刚入宫时的激动和兴奋,隐约有些失望。 “老爷!老夫人!”赵茜柔笑容灿烂,“皇后娘娘的赏赐可送到了?” 萧远道连忙迎上去:“送到了!瑶儿、环儿,你们今日可真是给萧家长脸了!” 萧玉瑶得意地扬起下巴:“父亲过奖了,女儿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 第15章 庶女得志 萧玉环也娇笑道:“皇后娘娘还夸我琴弹得好呢!” 赵茜柔目光扫过萧宾月,见她戴着面纱,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得意:“真可惜,若是今天月姐儿也去的话,怕是比这俩丫头表现还好呢!” 萧宾月笑道:“是女儿福薄,不过女儿从小没什么师傅教导,那些雕虫小技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萧宾月的话让赵茜柔脸色一僵,这话岂不是说她这个嫡母偏心吗? 萧老夫人见状开口道:“今日你们也累了,正好都回去休息吧!月姐儿脸上还没痊愈,也不用在这里吹着风了!” 萧老夫人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管家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太子殿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说是奉太子之命,给府上三位小姐送赏赐!” 赵茜柔手中的茶盏“咔嗒”一声落在案几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来,萧玉瑶和萧玉环今日的表现,连太子都另眼相待了! 萧玉瑶激动地攥紧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萧玉环脸上的喜色根本掩饰不住,萧佩雪站在最末位,闻言身子一晃,脸色煞白。 萧宾月垂眸掩去眼中精光——好戏开场了。 萧远道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快请!” 李公公带着几名小太监踏入正厅,脸上挂着恭敬却不失倨傲的笑容:“萧尚书,太子殿下命咱家来给府上三位小姐送些小玩意儿,以表心意。” 萧远道连忙拱手:“臣惶恐,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 李公公笑眯眯地打断他:“萧尚书不必多问,太子殿下自有考量。”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们捧着三个锦盒走上前来。 “这是给萧大小姐的。”李公公亲自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玉镯,玉质温润,一看便是上品。 萧玉瑶眼睛一亮,连忙福身:“臣女谢太子殿下赏赐!” “这是给萧三小姐的。”第二个锦盒里是一支金丝嵌宝的步摇,做工精巧,华贵非凡。 萧玉环喜不自禁,也连忙行礼:“臣女叩谢太子殿下恩典!” 赵茜柔脸上笑意更浓,心中得意——看来,萧玉瑶或者萧玉环能进东宫,指日可待啊! 然而,当李公公打开第三个锦盒时,厅内众人皆是一愣。 ——那是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镶嵌的宝石颗颗饱满,光华璀璨,比萧玉瑶和萧玉环的赏赐贵重数倍不止! “这是……给谁的?”萧远道迟疑地问道。 李公公微微一笑:“这是太子殿下特意赐给萧四小姐的。” “什么?!”赵茜柔脸色骤变。 萧玉瑶和萧玉环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锦盒。 萧远道也愣住了:“四丫头?她不是……” 李公公意味深长地看向萧佩雪:“太子殿下说,萧四小姐今日的妆容,甚妙。” 萧远道神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 萧玉环忍不住嘟囔:“四妹妹不过是个庶女,怎配得上这么贵重的赏赐……” 李公公冷哼一声:“萧三小姐慎言!太子殿下赏赐何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萧玉环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萧佩雪捧着那套赤金红宝石头面,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庶女,竟能得太子如此厚赐!那套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颗红宝石都仿佛在嘲笑赵茜柔母女铁青的脸色。 “四妹妹可真是好福气。”萧宾月轻咳两声,面纱下的唇角微勾,“这头面,连大姐姐都没有呢。” 萧玉瑶猛地转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赵茜柔一把按住女儿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面上却强撑着笑道:“雪姐儿,还不快谢恩?” 萧佩雪这才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女......臣女谢太子殿下恩典!”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却掩不住那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李公公满意地点点头,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萧宾月不理会其他的人反应,向萧老夫人和萧远道福身行礼后,便离开了。她料想萧佩雪一定会单独来找自己! 戌时三刻,萧佩雪果然来了。 她特意换上了今日赴宴时那身浅碧色留仙裙,发间簪着太子赏赐的金凤衔珠步摇,走起路来环佩叮当,生怕旁人不知她得了赏赐似的。 “二姐姐!”一进门,萧佩雪就亲热地挽住萧宾月的手臂,“今日多亏了你!” 萧宾月故作惊讶:“四妹妹这是何意?” 萧佩雪娇嗔道,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盒,“这是今日父亲赏的珍珠膏,特意拿来谢二姐姐的!若不是你教我那个''晚霞妆'',太子殿下怎会多看我一眼?” 萧宾月接过锦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摩挲:“四妹妹言重了,是你自己生得标致。” 萧佩雪得意地抚了抚鬓角:“二姐姐不知道,今日太子殿下盯着我看了好久呢!”她压低声音,“连萧玉瑶献舞时,殿下的眼睛都没离开过我!”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在萧佩雪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宾月静静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忽然问道:“四妹妹可知道,太子为何对你另眼相待?” 萧佩雪一怔,随即羞红了脸:“自然是因为......因为我比她们都......” “因为你这张脸。“萧宾月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像极了一个人。” “谁?” “太子已故侧妃。“萧宾月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萧佩雪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说......” “嘘——”萧宾月将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这是个秘密。我想大姐姐她们也是打听了这个消息,才去迎合太子的喜好的!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萧佩雪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二姐姐放心,我绝不会牵连你!”她亲热地凑近,“等我入了东宫,定不会忘了二姐姐的恩情!” 萧宾月垂眸浅笑:“自然,我们是好姐妹嘛!” 待萧佩雪欢天喜地地离去,春桃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帮四小姐?她若是真入了东宫......” “入东宫?”萧宾月轻笑一声,摘下面纱,露出光洁如玉的面容,“她怕是活不到那时候。” 第16章 暗香浮动 萧宾月的话让春桃倒吸一口凉气。 萧宾月走到妆台前,打开萧佩雪送的那盒珍珠膏,用银簪轻轻一挑——膏体下赫然泛着诡异的青色。 “这......” “像是绝子药。”萧宾月淡淡道,“我闻到了麝香和红花的味道,若是用上三个月,这辈子都别想有孕了。” 春桃吓得脸色煞白:“四小姐她......” “她没这个脑子。”萧宾月合上盖子,“是赵茜柔给的。不过可能不止这一样!” 与此同时,萧玉瑶的院子里。 “啪——” 羊脂玉镯在地上碎成三截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最锋利的那块碎片打着旋儿滑到门槛边,在日光中泛着森冷的寒光。 萧玉瑶绣着金线牡丹的裙摆扫过满地碎玉,十二幅的湘裙在青砖地上拖出细碎的刮擦声。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滚落,正正滴在那块玉镯残片上。 “贱人!下贱的庶出胚子!” 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的缠枝牡丹铜镜,鎏金镜框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凹痕。镜面映出一张姣好却扭曲的面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斜飞入鬓,原本含情的杏眼里布满血丝,朱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我堂堂尚书府嫡女,竟被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比下去!” “大姐姐仔细手疼。”萧玉环弯腰拾起最大的那块碎玉,指尖在锋利边缘轻轻一抹,立刻渗出一线血珠。她将染血的指尖举到阳光下端详,突然低笑起来:“上好的和田玉呢,赏给扫洒丫鬟都嫌糟蹋了。” 窗外一阵穿堂风过,吹得案头那本《女诫》哗啦啦翻动。萧玉瑶突然掐住妹妹的下巴,染血的指甲陷进雪白皮肉:“你很高兴?觉得太子赏她是在打我的脸?” “疼……”萧玉环眼底浮起水光,却露出更甜美的笑容,“姐姐该掐的是四妹妹的脖子。”她故意顿了顿,心中也恨极了萧佩雪,却不忘了煽风点火。 “毕竟今日太子同四妹妹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啊!”萧玉瑶的发疯似的尖叫声惊得窗外乌鸦扑棱棱飞起。她抓起青瓷茶盏狠狠砸向妹妹,萧玉环敏捷地侧身,茶盏在墙上炸开的脆响中,传来她带着笑意的低语:“说不定,太子殿下真的对四妹妹青眼相加呢!不过……” “不过什么?”萧玉瑶现在恨不得立刻掐死萧佩雪。 萧玉环见火候已到,轻轻凑近,声音如毒蛇吐信:“大姐姐,你说若是四妹妹的脸不小心毁容了,那太子殿下还会多看她一眼吗?就像二姐姐那样……” 萧玉瑶眯起眼一想到萧宾月满脸红疹的模样,她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你说得对,她那张脸……确实不该留着!” 萧玉环仿佛魔鬼低声:“那就看大姐姐的手段了……” 戌时刚过,便有一脸生的小丫鬟将一个青瓷瓶偷偷递给了萧玉瑶身边的丫鬟杏儿。萧玉瑶的指尖在青瓷小瓶上反复摩挲,烛火将瓶身上“玉容散”三个小字映得忽明忽暗。她突然拔开瓶塞,凑近闻有股诡异的甜香,像是腐败的桂花混着铁锈味。 萧玉环拿过瓷瓶稍微倒出一点,褐红粉末从瓶口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晕开几星暗斑。 “翠浓!”萧玉瑶突然扬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立刻推门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萧玉瑶将瓷瓶往她怀里一抛:“四妹妹前日不是说喜欢我那盒玫瑰胭脂?你立刻送去,就说……”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特意恭贺她获得太子青睐的!” 翠浓接过香囊时手抖了抖。作为萧玉瑶的贴身丫鬟,她太清楚这种差事意味着什么。一年前往二小姐茶里下药的是她,数月前在四小姐绣帕上动手脚的也是她。 “奴婢……”她嗓子发紧,“四小姐若起疑……” “蠢货!”萧玉瑶抓起妆台上的银剪子往地上一掷,“你不会掺进她的胭脂里?难道她还能记得每盒胭脂是什么气味不成?” 翠浓扑通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砖地上。有滴汗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混着渗出的血丝,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痕迹。“奴婢这就去办。” 待翠浓退下,萧玉环忽然“咦”了一声。她弯腰从地上拾起个红宝石耳坠,在烛光下转了转:“这好像是今早太子赏赐四妹妹的东西吗?怎么会在姐姐房里?” 萧玉瑶脸色骤变。她午时特意去萧佩雪的院子一趟借口鉴赏,从萧佩雪那儿强要来的。 “放下!”她劈手去夺,萧玉环却灵巧地退到窗边,作势要扔出窗外。姐妹俩拉扯间,耳坠的银钩突然划破萧玉瑶的手背,血珠溅在月白窗纱上,像极了玉容散的颜色。 萧玉环顿时僵住。她看着嫡姐手背上狰狞的伤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玩过了火。果然,萧玉瑶的眼神已经变了,那里面翻滚的不再是针对萧佩雪的怒火,而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好妹妹。”萧玉瑶用染血的手抚上萧玉环的脸颊,温热的血液顺着少女光洁的皮肤往下淌,“你今日,话太多了。” 翠浓捧着胭脂盒穿过游廊时,四处静谧的让人不安。她下意识摸了摸胭脂盒上的花纹,里头玉容散的分量足够毁掉十张脸。晚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响声,恍惚间像是无数女子在啜泣。 萧佩雪的院子已经上了灯。透过茜纱窗,能看见萧佩雪正对镜梳发,而萧宾月不知什么时候与萧佩雪关系好了起来,此刻正在陪着萧佩雪说话呢。 翠浓原本想要回去,可是转念一想,或许二小姐此刻也是来巴结四小姐的!随即她深吸一口气,故意踩断一根枯枝。 “谁?”萧宾月警醒道。 翠浓堆出笑脸推门而入:“四小姐还没歇息?二小姐也在啊!大小姐让我送胭脂来。”她将雕花漆盒放在妆台上,眼角余光扫过萧佩雪现有的胭脂——那是个青瓷小盒,已经见了底。 萧佩雪果然露出惊喜而又得意之色:“大姐姐太客气了。”她打开漆盒,里头是色泽艳丽的玫瑰胭脂,香气馥郁扑鼻。 萧宾月却皱了皱眉:“这香味……” “是新配方。”翠浓急忙解释,“加了南海珍珠粉,最是养颜。”她状似无意地拿起那个青瓷盒,“这旧的都空了,不如奴婢帮您处理。” 萧佩雪顺势点头,萧宾月却研究起那新的胭脂了。 翠浓心跳如鼓。她看着萧宾月凑近胭脂细闻的模样,后背已经沁出冷汗。 萧宾月抬起头淡淡扫了眼她,轻声开口:“夜露重,你回去吧,当心着凉。” 翠浓转过回廊,待完全离开萧佩雪的院子,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湿透。 第17章 将计就计 待翠浓走后,萧宾月从发间取出银簪,径直插入那盒新得的玫瑰胭脂。银簪再抽出时,尖端却没有任何变化。 萧佩雪不解:“二姐姐这是何意?” “你觉得萧玉瑶此刻会向你示好的心思多一些还是恨不得杀了你的心思多一些?”萧宾月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佩雪不知想到什么,瞳孔震惊,声音微微颤抖:“大……大姐姐不会吧!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我吗?” 萧宾月冷笑道:“杀了你倒是不可能,不过若是你这张脸永远毁了,那么太子还会对你另眼相看吗?毕竟你今日可是夺了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的赏赐!” 萧佩雪立刻打翻了胭脂:“这……这胭脂有毒,是不是?二姐姐这胭脂一定有毒是不是?” 萧宾月只是闻着味道过于香郁,银簪却没试出什么:“我只是不相信大姐姐能那么好心,毕竟……”随即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怕四妹妹笑话,我这脸也是大姐姐害的!” 萧佩雪手中的玉梳“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两截。她猛地站起来,裙摆带翻了绣墩:“什么?那你为何不找祖母呢?” 萧宾月苦笑一声:“我何尝不想祖母为我做主,不过现在府中做主的已经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祖母也只是说了句‘家丑不可外扬,先用药压着,宴后再查!’便再没下文了!” 萧佩雪浑身发抖,镜中映出她逐渐惨白的脸色。萧宾月没想到萧玉瑶那么沉不住气,倒是省了自己的下一步了:“四妹妹,若是不信大可找人验一验这胭脂。寻常的胭脂即使是吃下去也无碍的!”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得像羽毛,“听说,四妹妹养了几只小白鼠,何不试试呢?”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得萧宾月此刻戴着面纱的脸色狰狞如鬼魅。雷声轰隆滚过屋檐时,萧佩雪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好,试试!” 一炷香后,萧佩雪看着那三只七窍流血的白鼠,后背发凉!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大姐姐竟然对我下毒?” 萧宾月看着萧佩雪瑟瑟发抖的神情笑道:“难不成四妹妹也想像我这样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雨点开始噼啪打在窗纸上。萧佩雪望向镜中自己光洁的脸庞,又看看萧宾月可怖的疤痕,突然抓起胭脂盒狠狠砸向墙面。瓷盒碎裂,艳红粉末如血雾般爆开,有几粒溅到她衣袖上,立刻灼出焦黑小孔。 “不行!“萧佩雪声音哑得不成调,“我要萧玉瑶那个贱人一报还一报!”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四妹妹听不听?” 片刻后雨声中传来脚步声,萧宾月迅速拉好兜帽,临走前在萧佩雪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明日开始,你要当着丫鬟们的面用这胭脂。” 当房门关上后,萧佩雪机械地拾起地上未碎的胭脂盒残片。丫鬟四喜推门进来,见状惊叫出声:“小姐的手!” 萧佩雪这才发现碎片割破了手指,血珠正滴在残余的胭脂上,将那些粉末染成更深的红色。她突然想起去年冬日,萧玉瑶“失手”打翻热茶在她裙上时,也是这般假惺惺的惊叫。 “不妨事。”她将染血的胭脂残渣扫进手帕包好,“去把妆奁最底层那盒素雪膏取来。” 四喜取来素雪膏时,发现自家小姐正对镜练习表情——先是蹙眉忍痛,继而惊慌落泪,最后变成难以置信的绝望。那演技逼真得让她毛骨悚然。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萧佩雪蘸取素雪膏轻轻点在眼下,立刻营造出憔悴效果:“演戏给蛇蝎看。”她转头望向窗外暴雨,一道闪电照亮她冰冷的眼神,“既然她们想看毁容戏码,我便演个全套。”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萧玉瑶的院子里已点起了鎏金烛台。菱花镜前,她正执着一支螺子黛细细描眉,铜镜映出她眼下两片淡淡的青影——昨夜她辗转难眠,梦里全是萧佩雪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小姐!”翠浓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髻上还沾着晨露,“四小姐用那胭脂了!”她喘着气跪在织金地毯上,“今早四喜给她上妆时,她亲口夸说''大姐姐送的胭脂香气特别,抹在脸上还凉丝丝的舒服''!” 萧玉瑶的手猛地一颤,眉尾顿时斜飞入鬓。她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眉形,“好得很。”她抓起绢帕狠狠擦拭画歪的眉毛。帕子下的皮肤很快泛起血丝,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反而越擦越用力,“让所有人都给我看看……”铜镜突然映出她身后多宝阁上供着的白玉观音,慈悲的目光正落在她鲜血淋漓的眉骨上,她声音陡然拔高,“跟我争宠的下场!” 暴雨下了整整三日未歇。第四日卯时,萧佩雪房中的羊角灯就亮了起来。四喜捧着铜盆进来时,看见自家小姐正对镜往唇上点胭脂——正是萧玉瑶送的那盒玫瑰色。那胭脂在瓷盒里艳得刺目,抹在唇上却诡异地泛着青灰。 “小姐当心!”四喜惊呼着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茶盏翻倒的刹那,滚水溅在萧佩雪雪白的手背上,立刻浮起一片狰狞的红痕。 四喜手忙脚乱地拧着冷帕子,却见自家小姐怔怔望着烫伤的手背,忽然低笑起来。 “原来灼痛是这样的感觉。”萧佩雪伸出指尖轻触水泡,疼痛让她睫毛微颤,可唇边的笑却更深了。“明日给祖母请安,我的好姐姐定会喜欢这份大礼。” 此刻的萧宾月正跪在佛堂,这些时日她为了讨好萧老夫人,时常在佛堂读经。不过她现在垂眸看着案上摊开的《地藏经》,心里却想着的是明日的计划。身姿虽然是跪着的,可是眼神里看不见一丝虔诚,“报应这种东西,终究是轮回不爽!萧玉瑶,现在该你进入我设好的局里了!” 烛火将萧宾月影子拉得老长,分明是跪姿,却像极了一只即将扑食的豺狼。 第18章 毒发惊变 次日清晨,萧府松鹤堂内檀香袅袅,萧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榻上,手中捻着沉香佛珠,眼皮微垂,似在闭目养神。 赵茜柔领着萧玉瑶、萧玉环两姐妹早早到了,母女三人皆是一身华贵。萧玉瑶今日特意穿了件杏红缕金百蝶穿花袄裙,衬得她肤白胜雪,明艳动人。她唇角微翘,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外,似在等着什么好戏。 萧宾月次之,她一身素白袄裙,面上罩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霜的眼睛。她缓步走入,向老夫人福身行礼,随后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红姨娘带着萧佩雪最后进来,萧佩雪今日妆容精致,唇上胭脂嫣红,衬得她肌肤如雪,一双杏眼水灵灵的,格外娇俏。她向老夫人盈盈一拜,嗓音清甜:“孙女给祖母请安。” 萧老夫人抬眸,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都坐吧。” 丫鬟们奉上茶点,众人各自落座。萧玉瑶端起茶盏,借着茶盖遮掩,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萧佩雪的脸,心中暗喜:“快了……” “月姐儿,”萧老夫人蹙眉,“脸上的疹子好了吗?” 萧宾月垂眸:“谢祖母关怀,已经大好了。”她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还有轻微的疤痕,府医说再抹两天药便痊愈了!” 萧老夫人点点头。 “四妹妹。”萧玉环忽然开口,“你今日这胭脂,颜色倒是鲜亮。” 萧佩雪闻言,指尖轻轻抚过唇瓣,嫣然一笑:“三姐姐说的没错,这是大姐姐前日特意送来的玫瑰胭脂,说是新调的方子,加了南海珍珠粉,抹在脸上格外润泽。” 萧玉瑶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萧佩雪的脸,心中暗忖:“怎么会还没发作?那玉容散明明......” 就在这时,萧佩雪忽然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 “四妹妹?”萧玉环故作关切地倾身,“可是哪里不适?” 萧佩雪摇摇头,勉强笑道:“无碍,只是脸上有些痒......” 话音未落,她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忽然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那红痕如同活物般缓缓蔓延,眨眼间便爬满了半边脸颊,衬着雪肤,显得格外刺目。 “啊!”红姨娘最先惊叫出声,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她扑到萧佩雪身旁,颤抖着捧起女儿的脸,“雪儿!你的脸——” 萧佩雪茫然抬手,指尖触到脸颊的瞬间,一块皮肤竟如同被火灼烧般,轻轻一碰便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泛着诡异青色的血肉。 “疼......”她终于变了脸色,杏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发抖,“祖母,孙女的脸好疼......” 堂内霎时乱作一团。 萧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手中佛珠“啪”地拍在案几上:“都慌什么!”她厉声喝道,“来人!去请府医!快!” 丫鬟们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萧玉瑶却坐在原地,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她迅速低头,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再抬头时,脸上已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四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萧宾月冷眼旁观,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她缓步上前,声音沙哑却清晰:“祖母,四妹妹这症状......像是中毒。莫不是四妹妹脸上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萧佩雪哆嗦道:“大姐姐,我只用了你送的那盒胭脂!” “中毒?!”老夫人瞳孔骤缩,目光如刀般扫向萧玉瑶,“瑶姐儿,你送的胭脂,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玉瑶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祖母明鉴!那胭脂是孙女从玲珑阁新买的,怎会有毒?况且这那盒胭脂也是四妹妹几次三番跟我说喜欢,孙女才忍痛割爱的!定是四妹妹自己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姐姐。”萧佩雪忽然抬头,泪眼婆娑,“那盒胭脂是翠浓拿给我的,特意说是你送给我的。那日二姐姐也在......” 翠浓闻言,脸色“唰”地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夫人明鉴!奴婢、奴婢只是奉命送胭脂,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宾月轻叹一声,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惋惜:“四妹妹所言不假,祖母若不信,可让府医验一验。” 府医此时已匆匆赶到,接过瓷盒仔细查验后,脸色大变:“老夫人,这胭脂里掺了的确掺了毒,要是每日用胭脂敷脸,不出半个月整张脸都会溃烂的无药可救的!” 满堂哗然! 萧玉瑶打死不认,她认定了萧佩雪的脸是彻底毁了容。若是太子来要人,交不出人整个尚书府都会被太子记恨上。这时候只需要自己这个嫡女出面便可以了,毕竟自己嫡女的身份可比萧佩雪这个庶女有用的多! 这也是萧玉瑶给萧佩雪下毒毫无顾忌的原因,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每次赵茜柔都会让萧老夫人轻拿轻放! 萧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玉瑶怒斥:“孽障!你竟敢残害亲妹?!” 萧玉瑶扑通跪下,一脸坚毅:“祖母!孙女冤枉!孙女没做过的事情,孙女不认!” 松鹤堂内,空气凝滞如铁。 赵茜柔见女儿被当众指认,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萧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母亲明鉴!瑶儿自小最是良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她转头狠狠瞪向萧佩雪,“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老夫人冷笑一声,手中佛珠重重一甩,砸在赵茜柔肩上:“栽赃?赵氏,你当我是瞎的不成?” 赵茜柔被砸得身子一歪,却仍不死心,膝行两步抱住老夫人的腿:“母亲!这胭脂虽是瑶儿送的,可谁能证明毒是她下的?说不定......”她眼珠一转,突然指向萧宾月,“说不定是月姐儿记恨前些日子,瑶儿将她推下冰湖的事情,故意在胭脂里动了手脚,好嫁祸给瑶儿!这样就能一石二鸟了!” 萧宾月倒是笑了起来:“没想到母亲居然这样想我,这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原来在母亲心里,我竟然是如此聪慧之人!” 第19章 事发败露 萧宾月缓步上前,她眼底寒光骤现,却只是轻轻摘下脸上的轻纱,露出尚未痊愈的疹疤:“赏花宴前,我只因不小心捡到了大姐姐的帕子,脸上便突然起了疹子。明明都快好了,结果疹子又加重了,母亲,这些事情你当真不知情吗?” 萧老夫人手中佛珠突然崩断,沉香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不错,萧玉瑶陷害姐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短短半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赵茜柔知道萧宾月所说的“加重”是什么意思,却没想到连一开始萧宾月起的疹子都是萧玉瑶的手笔。她一时间竟然愣住不知如何反击了! 堂中落针可闻,唯有萧佩雪压抑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她半边脸颊血水混着眼泪滴在杏色裙摆上,晕开一朵狰狞的花。 “你血口喷人!”萧玉瑶尖声叫道,“萧宾月,你自己命贱福薄,也配怪到我头上?”这次萧玉瑶是真的急了,连她精心梳妆的飞仙髻都散落了几缕发丝。她是动过给萧宾月下毒的念头,可是还没等到自己动手,萧宾月脸上已经出疹子了。 “闭嘴!”萧老夫人暴喝一声,手中茶盏狠狠掷在地上,瓷片飞溅,“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月姐儿早就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我原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让月姐儿吃了这个哑巴亏!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悔改!” 她颤抖着手指向萧佩雪血肉模糊的脸:“你看看雪姐儿的脸!她才十三岁,若真毁了容,这辈子就完了!你……你这个做长姐的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残害姐妹?!”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佝偻的身子几乎要从罗汉榻上栽下来。 赵茜柔慌忙去扶,却被老夫人一把推开。她见老夫人动了真怒,终于慌了神,立刻跪倒在地:“母亲息怒!瑶儿年纪小不懂事,定是受了旁人蛊惑……” “蛊惑?”萧老夫人怒极反笑,“好啊,那你告诉我,这胭脂里的毒从何而来?” 赵茜柔顿时语塞。萧玉瑶也打定主意死不认罪! “不说?”萧老夫人森然道,“来人!把瑶姐儿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押上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们的胆子!” 不过片刻,萧玉瑶的丫鬟们都被拖了进来。一直跟在萧玉瑶身边的翠浓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等用刑就哭喊着招供:“是大小姐!是大小姐让奴婢把药掺进胭脂里的!她说……说四小姐勾引太子,必须给她个教训!” “贱婢!”萧玉瑶扑上去就要撕打,却被嬷嬷死死按住。 翠浓却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这是剩下的玉容散!奴婢一直想找地方处理掉,可是……没来得及!” 萧老夫人似哭似笑的长叹:“好啊!我萧家竟然养出这等蛇蝎!” “祖母!”萧玉瑶还在做最后挣扎,“孙女是嫡长女啊!难道要为了一个庶女……” “啪!” 一记耳光携着雷霆之势扇来,萧玉瑶被打得歪倒在地。她精心保养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镶着珍珠的耳坠也不知飞到了何处。 “嫡女?”萧老夫人冷笑连连,手中拐杖重重敲在萧玉瑶脊背上,“残害姐妹的毒妇也配称嫡女?”她转身从嬷嬷手中接过家法册子,枯瘦的手指在“残害宗亲”那页重重一点:“即日起,赵氏褫夺管家权,每日跪祠堂三个时辰抄《女诫》!萧玉瑶押送家庙,没有我的允许,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萧玉瑶还想反驳,萧老夫人直接说道:“若是雪姐儿的脸治不好,你就去家庙做一辈子的姑子吧!” 松鹤堂的动静终究惊动了萧远道。 他本在书房处理公务,忽闻下人匆匆来报,说是老夫人震怒,夫人和大小姐都被老夫人处罚,连四小姐的脸都毁了。萧远道眉头一皱,搁下笔,大步朝松鹤堂赶去。 刚踏入院门,便听见里头传来赵茜柔凄厉的哭喊声:“老爷!求老爷救瑶儿吧!” 萧远道心头一紧,快步走进内堂,只见赵茜柔鬓发散乱,萧玉瑶则瘫软在地,满脸泪痕,妆容尽毁,哪里还有半分嫡女的矜贵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萧远道沉声问道。 萧老夫人冷冷一哼,萧宾月“好心地”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萧远道越听脸色越沉,待听到萧玉瑶竟给萧佩雪下毒毁容时,眉头狠狠一跳。 “瑶儿,你当真做了这等事?”他盯着萧玉瑶,语气严厉。 萧玉瑶见父亲来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喊道:“父亲!女儿冤枉!女儿没有下毒,是她们陷害我!” 赵茜柔也挣扎着扑过来,泪如雨下:“老爷!瑶儿是您的嫡长女啊,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萧远道眉头紧锁,目光扫向萧老夫人:“母亲,此事是否查清楚了?若真有误会......” “误会?”萧老夫人冷笑一声,指着翠浓并且将那瓶玉容散甩到他面前,“要不让这丫鬟把话再给你重复一遍!你仔细看看,证据确凿,她还想抵赖?” 萧远道见人证物证齐全,脸色愈发难看。他虽然偏心赵茜柔母女,但也并非糊涂之人,显而易见的证据,再加上萧佩雪那张溃烂的脸,如何还能狡辩? 他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瑶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萧玉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抬头:“父亲!您也不信女儿?” 萧远道闭了闭眼,终究不忍看她这副模样,转头对萧老夫人道:“母亲,瑶儿年纪尚小,一时糊涂,不如......” “不如什么?”萧老夫人厉声打断,“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任由她继续祸害姐妹?远道,你是户部尚书,在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若是这件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参你个教女无方,你这官位是要还是不要?” 萧远道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20章 以牙还牙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红姨娘突然轻咳一声,柔声道:“老爷,佩雪的脸伤得厉害,府医说若不好生调养,怕是会留疤......” 她声音轻柔,却恰到好处地提醒了萧远道——萧佩雪的脸若毁了,日后如何议亲?更何况眼下太子殿下对萧佩雪可是青眼有加! “这么说雪姐儿这脸还有的治?”萧远道只关心这个! 红姨娘展现出萧远道最喜欢的那种柔弱娇媚的姿态,再加上两行清泪更显动人:“没错,幸好佩雪用的胭脂不多!府医说好好用药,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差不多了!” 萧远道心头一震,目光落在萧佩雪身上。少女半边脸血肉模糊,杏眼里蓄满泪水,却仍强忍着不哭出声,乖巧得令人心疼。 “父亲......”萧佩雪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哽咽。 萧远道心头一软,终于下定决心:“母亲说得是,瑶儿犯下大错,理应受罚。” 赵茜柔闻言,如坠冰窟:“老爷!您不能......” 萧玉瑶听到萧佩雪的脸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当即就要闹起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还要去家庙!便不顾其他跪着爬过去抓着萧远道的衣摆哭诉道:“父亲,您救救我!我不想去家庙!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求求您跟祖母说一说,女儿就在家里祠堂忏悔好不好?女儿不想去家庙!!!” 萧远道却已转身,不再看她:“来人,按老夫人说的办。” 萧玉瑶还想哭喊着什么,萧老夫人直接命丫鬟婆子堵住她的嘴,拖下去!而赵茜柔看到萧远道的毫不留恋的背影,一时呆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恨意! 此刻的萧玉环大气不敢出,更别提为萧玉瑶求情。她只求萧玉瑶不要将自己供出来!毕竟给萧佩雪下毒这件事也是自己提出来的!而萧佩雪看着赵茜柔这副姿态,心里莫名得意起来,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得逞的红姨娘,正用帕子小心翼翼地为萧佩雪拭去脸上的脓血,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只有萧宾月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想的却是:这怎么够呢!萧玉瑶这才刚开始呢! 夜色沉沉,萧佩雪的院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萧宾月披着素色斗篷,悄无声息地踏入内室。春桃提着药箱跟在身后,满脸不解。 “二姐姐?”萧佩雪正倚在软榻上,见萧宾月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她半边脸仍裹着纱布,可露出的肌肤却白皙如玉,哪有半分溃烂的痕迹? 萧宾月目光扫过她的脸,淡淡道:“演得不错。” 萧佩雪抿唇一笑,抬手轻轻揭下纱布,露出完好无损的脸颊:“多亏二姐姐为我出谋划策,否则这戏还真唱不下去。” 春桃瞪大了眼睛:“四小姐的脸......没伤着?” 萧宾月瞥了她一眼,春桃立刻噤声,低头退到一旁。 “萧玉瑶母女不是省油的灯。”萧宾月坐到窗边,指尖轻轻敲着案几,“她们这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佩雪眸光微冷:“我知道。”她抚了抚脸颊,轻声道,“不过,这次有祖母做主,她们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短时间内?”萧宾月嗤笑一声,“你以为萧玉瑶被关进家庙就完了?赵家在京中势力不小,若他们暗中运作,不出三个月,萧玉瑶就能‘病愈’回府。” 萧佩雪指尖一顿,抬眸看向萧宾月:“二姐姐的意思是……” “斩草要除根。”萧宾月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冰,“否则,春风吹又生。四妹妹不知道吧,翠浓已经死了!” 屋内烛火微微晃动,映得萧宾月半边脸隐在阴影中,那双清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她的话音落下,屋内烛火猛地一颤,映得萧佩雪半边脸忽明忽暗。 “翠浓死了?”萧佩雪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萧宾月,“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萧宾月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尸体在后巷的枯井里发现的,七窍流血,指甲缝里全是挣扎时抓下的青苔。”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我们这位主母的手段,向来干净利落。” 萧佩雪沉默片刻,忽而轻笑:“她倒是心急。” “心急的不是赵茜柔。”萧宾月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簪,簪尖沾着暗褐色的痕迹,“翠浓临死前,用这个在地上刻了字。” 萧佩雪接过银簪,指腹摩挲过簪身上细微的划痕——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四”字。 “她到死都想拉你垫背。”萧宾月声音冷得像冰,“若不是我的丫鬟先一步找到她,现在满府传的,就该是你萧佩雪收买她下毒的流言了。” 萧佩雪眸光骤冷,指尖无意识收紧,银簪尖锐的一端刺入皮肉,沁出一粒血珠。 “二姐姐是在提醒我?”她抬眸,眼底再无往日的天真娇俏,只剩下锐利的锋芒。 萧宾月盯着她指尖的血,缓缓道:“我只是告诉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再想着回头。”她声音沙哑,“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萧佩雪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二姐姐今日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吧?” 萧宾月唇角微勾:“聪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推到萧佩雪面前,“这是‘玉肌膏’,每日涂抹,七日后,你的脸就能‘痊愈’了。” 萧佩雪接过瓷瓶,指尖摩挲着瓶身,忽而抬眸:“二姐姐为何帮我?” 萧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四妹妹若是真能入东宫,对我岂不是更有好处吗?” 萧佩雪竟被这句话说得无可反驳。 萧宾月转身离去,背影清冷如霜。春桃连忙跟上,直到出了院子,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帮四小姐?她不过是个庶女……” 萧宾月脚步未停,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因为她够狠,也够聪明。” “萧玉瑶母女欠我的债,总要有人来讨。不过现下还有个债我要去讨一讨!” 第21章 情人密谋 子时三刻,萧府西角门。 梆子声打了三下,萧府西角门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湿光。萧宾月这次选择一身玄色夜行衣,腰间束着暗纹革带,袖中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一个时辰后回来。”她低声道,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春桃和夏荷点头,二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却终究没敢阻拦。 夜风掠过巷弄,卷起几片枯叶。萧宾月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黑暗,唯有门口灯笼里一点幽蓝的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 相府的围墙比萧府高出一截,墙头插满淬毒的蒺藜。萧宾月轻车熟路地绕到西北角的梧桐树下——那里有个排水暗渠,铁栅栏早已被楚衡的人动了手脚。 她蹲下身,指尖在潮湿的砖石上摸索,很快找到机关。“咔嗒”一声轻响,栅栏无声滑开,露出仅供一人匍匐通过的窄道。 萧宾月此刻想的却是前世自己并不知道这条密道,死在“自以为值得信任”的人手中,倒也不冤! 污水混着腐烂的落叶气息扑面而来。萧宾月面不改色地钻进去,玄衣浸了污水,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凌厉的线条。爬过三丈远的暗道,尽头是一方青石板。 她屈指在石板上叩击—— 咚,咚咚,咚咚。 这是他们之间约好的暗号。 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双云纹锦靴。 “萧二小姐。”白翎蹲在洞口,娃娃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您这出场方式,每次都让属下叹为观止。” 萧宾月冷冷扫他一眼,抬手将湿透的袖箭甩在他脚边:“带路。” 白翎笑嘻嘻地侧身让开,目光却在她湿透的腰线上多停留了一瞬。忽然,一道剑光横在他颈前—— “眼睛不想要了?”青锋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阴影处,剑刃映着月光,森寒刺骨。 白翎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就带萧二小姐去见主子。” 暗阁建在相府地下,是楚衡处理秘密的地方,四壁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室幽蓝。萧宾月打量着四周,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暗阁,果然男人在床上说得情话都是放屁!萧宾月暗笑自己前世未免太天真! 楚衡斜倚在紫檀木榻上,他今日未束发,墨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发妖异。他手中把玩着一支断簪,萧宾月觉得眼熟得很,只不过被楚衡的话打断了思考—— “迟了半刻钟。”他头也不抬,声音慵懒,“本相还以为,萧二小姐反悔了。” 萧宾月解下斗篷,湿透的衣料贴在身上,寒意刺骨。她径直走到案前,素手按在棋盘上:“东西呢?” 楚衡这才抬眸,目光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这么急?”他指尖一勾,从案下取出锦盒,“五万两银票,萧二小姐点点?” 萧宾月果真低头点了起来,然后漫不经心道:“不知多少张银票可以从丞相大人这买到玉容散?” 空气骤然凝滞。 白翎识趣地退到门外,青锋则隐入暗处,唯有夜明珠的光晕在二人之间流转。 楚衡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拇指擦过她脸上的疤痕:“萧宾月,你当真只要玉容散?”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一丝压迫感,“不如本相直接替你杀了萧玉瑶,嗯?” 萧宾月猛地偏头避开,袖中匕首抵在他心口:“不劳丞相大人费心。“她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我的仇人——我自己动手。” 匕首尖端刺破锦袍,一滴血珠渗出来,在玄色衣料上洇开暗痕。 楚衡不怒反笑,忽然扣住她手腕一拧!匕首“当啷”落地,她整个人被他按在棋盘上。白玉棋子四散飞溅,有一粒划过她颈侧,留下一线血痕。 “二小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怎么萧二小姐忘了与本相的约定了?” 萧宾月浑身一僵。 楚衡低笑,他的确从萧宾月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忽然从抽屉中取出青瓷瓶塞入她手中,“玉容散改良版,沾肤即溃。”他指尖故意擦过她锁骨,“不过......” “不过什么?” “你父亲近日,很不安分啊。”楚衡松开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漕运总督的案子,他竟怀疑到本相头上。” 萧宾月冷笑:“所以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楚衡挑眉,忽然从案头取出一份密折扔给她。 烛光下,奏折上朱批刺目—— 【太子私赠萧氏女首饰,恐有结党之嫌,卿当慎查!】 萧宾月盯着那份密折,朱批刺目,字字诛心。她指尖微微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 “丞相大人好手段。”她抬眸,眼底寒光凛冽,“连陛下都成了你棋盘上的棋子。” 楚衡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案上的白玉棋子:“不及萧二小姐,连亲姐姐都下得去手。” 萧宾月松开密折,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那又如何?丞相大人对前世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自然也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任何得罪我的人,我对付起来都不会手软。” 楚衡眸色一暗,却忽然笑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萧玉瑶?”他指尖轻点她衣襟里的青瓷瓶,“用这个?” 萧宾月不答,反而话锋一转:“我父亲身边那个书童,是你的人吧?” 楚衡眉梢微挑:“哦?” “江南的灾民,识文断字却甘心为奴。”萧宾月冷笑,“还如此体贴甘心做那只笼中鸟——丞相大人安排得可真周到。”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楚衡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愉悦:“不愧是本相教出来的。” 这便是承认了。 萧宾月心头一震。她原只是试探,没想到楚衡竟真的在萧远道身边安插了眼线!而且......那么早! “怎么?很意外?”楚衡把玩着血玉扳指,“从本相回来那天起,便想着重来这一切!”他抬眸,凤眼里暗潮汹涌,“萧宾月,你不也是吗?” 第22章 苦肉计现 萧宾月呼吸微滞。她重生归来,满心算计,却没想到楚衡早已织好一张网,就等着她踏入! “既然如此......”她很快冷静下来,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丞相大人应该不介意,我借这颗棋子一用?” 楚衡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萧宾月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凛冽的沉水香。 “本相的人,可不是白用的。”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脉搏,声音低哑,“萧二小姐打算......拿什么来换?” 萧宾月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烛火映照下,两人眼底皆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 卯时三刻,晨雾未散。 萧玉瑶的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檐角铁马被风吹动,偶尔发出“叮当”脆响,像是谁在暗处窃笑。几个粗使婆子抬着箱笼进进出出,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屋内那位即将被发配家庙的嫡小姐。 萧宾月踏着沾露的青石小径缓步而来,素白裙裾扫过道旁残败的芍药,带起几片零落的花瓣。她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暗纹褙子,发间只簪一支银鎏金海棠步摇,行走时几乎无声,宛如一抹游魂。 “二小姐。”正在清点物件的李嬷嬷慌忙行礼,手中账册“啪”地掉在地上。 萧宾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廊下——萧玉瑶正倚着朱漆圆柱,杏红的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晨露和泥渍。她手中攥着一支玉簪,指甲早已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大姐姐这是要亲自收拾行装?”萧宾月的声音猛然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倒是难得勤快。” 萧玉瑶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像一张猩红的网:“你来做什么?”她声音嘶哑得可怕,显然哭喊了一夜,“看我落魄的样子很痛快是不是?” 萧宾月不答,只是轻轻抚过自己面纱下的疤痕。那动作很慢,慢到能让萧玉瑶看清她指尖的每一分移动——就像在欣赏一件精雕细琢的战利品。 “我是来给大姐姐送行的。”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如絮,“毕竟......家庙路远。” 一阵穿堂风过,吹得萧玉瑶单薄的衣摆猎猎作响。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像是碎瓷刮过铜镜:“萧宾月,你以为赢了吗?”她踉跄着上前两步,“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嫡女,就永远——” “嫡女?”萧宾月突然打断她,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大姐姐看看这个。” 帕子展开,露出一角明黄——竟是太子府专用的金线暗纹绣! 萧玉瑶瞳孔骤缩。 “太子殿下昨日又派人来了。”萧宾月将帕子慢条斯理地折好,“送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的蝶恋花步摇。”她故意顿了顿,“听说……和之前送四妹妹的簪子是一对儿。” “你胡说!”萧玉瑶猛地扑上来,却被萧宾月轻巧避开。她跌坐在地,发髻散乱,金钗歪斜,活像个疯妇,“太子殿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宾月蹲下身,与她平视,“大姐姐难道忘了?赏花宴那日太子殿下与四妹妹交谈良久呢!连我这个没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她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殿下还夸四妹妹''手如柔荑''呢。” 萧玉瑶浑身发抖,突然抓起地上碎瓷就往萧宾月脸上划去! “啪!” 萧宾月早有防备,一把扣住她手腕。碎瓷“当啷”落地,在青砖上滚出老远。 “大姐姐何必动怒?”萧宾月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个荷包,“这是四妹妹绣给太子的香囊,大姐姐不妨看看。” 荷包落地,露出里头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角上赫然绣着个“明”字! 萧玉瑶盯着那个字,突然安静下来。 “对了。”萧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子殿下还说……”她故意拖长声调,“等四妹妹及笄礼成,就请陛下赐婚。” 这句话宛如最后一根稻草,萧玉瑶猛地冲进内室! “大小姐!”翠柳惊呼着追上去,却被迎面摔上的门板砸中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萧宾月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轻轻抚了抚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她听着屋内桌椅翻倒的巨响,听着萧玉瑶歇斯底里的哭喊——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小姐,你……”萧宾月离开萧玉瑶的院子后,夏荷不解的看了看她手中所谓的“太子殿下的赏赐”! 除了赏花宴当天,太子殿下根本没有任何赏赐给萧佩雪。 “故意的!要不然怎么激怒她呢!”萧宾月看着自己手中仿制的赝品,不屑地笑了起来! 萧玉瑶的闺房内,一片狼藉。 梳妆台上的铜镜被砸得四分五裂,胭脂水粉洒了满地,混着未干的泪痕,在青砖上洇开一片片暗红的污渍。床榻上的锦被凌乱堆叠,显然被人狠狠撕扯过,金线绣的牡丹花纹扭曲变形,像一张讥讽的笑脸。 萧玉瑶站在圆凳上,手中白绫已系好死结。她杏红的裙摆微微晃动,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光泽。 “小姐!”翠柳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您别做傻事啊!老爷和夫人一定会想办法的……” “闭嘴!”萧玉瑶厉声喝止,声音却嘶哑得不成调,“他们能有什么办法?祖母铁了心要送我去家庙!”她手指抚过颈间光滑如雪的肌肤,“既然要演,就得演得像些。过来,你听我说……” 到了萧老夫人命令必须前往家庙的当天,萧玉瑶看着脖颈间昨夜故意弄出来深紫色勒痕,深吸一口气,将白绫套进脖子,脚尖轻轻一蹬—— “咣当!” 圆凳倒地的巨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翠柳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前,扯着嗓子尖叫:“来人啊!大小姐上吊了!快来人啊——” 粗使婆子们撞开房门时,只见萧玉瑶悬在半空,杏红的裙摆如残败的花瓣般垂落。她双眼紧闭,唇色发紫,颈间白绫深深勒进皮肉,竟真像是寻了短见。 “快!快把人放下来!”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地抱住萧玉瑶的腿,另一个抖着手去解那死结。白绫一松,萧玉瑶的身子便软绵绵地栽下来,额头重重磕在桌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大小姐!大小姐您醒醒啊!”翠柳扑上去,手指颤抖着探向萧玉瑶的鼻息,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没……没气了!” 第23章 优秀戏子 青瓷茶盏“咣当”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溅在织锦地毯上,洇出一片暗色。几个小丫鬟慌不择路地撞在一起,屋内霎时乱作一团,仿佛炸开了锅。 “快!快去请府医!”伺候萧玉瑶的嬷嬷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廊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杏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绣鞋都跑掉了一只。她边跑边哭,发髻散乱得像被风刮过的鸟窝。另一个周婆子则提着裙摆往松鹤堂方向奔去,腰间挂着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在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没人注意到,悬在房梁上的白绫还在微微晃动。萧玉瑶被平放在地上,杏红的裙裾铺展开来,像一朵凋零的花。她垂落的手指尖正微微抽搐着,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松鹤堂内,萧老夫人刚端起茶盏,茶盖还没掀开,就被慌慌张张闯进来的周婆子惊得洒了半身。滚烫的茶水泼在绛紫色马面裙上,瞬间洇湿了一大片。 “作死的奴才!”萧老夫人厉声呵斥,额间的抹额都歪了几分。 周婆子“扑通”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面如土色,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老、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大小姐她……她在房里上吊了!” “什么?!”萧老夫人手中茶盏“啪”地摔得粉碎,瓷片四溅。她猛地站起身,檀木佛珠串“哗啦”一声砸在案几上:“这个孽障!临了还要给萧家添晦气!走!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想以死谢罪!” 萧老夫人说话间拄着沉香木拐杖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完全不像个六旬老人。 等她急匆匆赶到萧玉瑶的瑶光院时,赵茜柔已经先一步到了。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白杭绸褙子,连平日里最爱的金镶玉镯子都摘了,发间只别着一支银簪,看上去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 “瑶儿!我的瑶儿啊!”赵茜柔扑在女儿身上,哭得肝肠寸断,“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她哭嚎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几个小丫鬟也跟着抹眼泪。可萧老夫人冷眼旁观,心中不住冷笑:好一场母女情深的戏码!那赵氏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昨日的胭脂,怕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出苦肉计。 府医张先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额头上全是汗珠。他跪在萧玉瑶身旁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胡子都跟着抖了起来:“老夫人,大小姐脉象微弱如游丝,时有时无,且脉弦而涩,似有中毒之兆……” “中毒?”萧远道恰好赶到,官靴上还沾着朝堂带回来的尘土。闻言他脸色大变,三缕长须都跟着颤了颤:“怎么会中毒?瑶儿明明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瞥了眼悬在房梁上的白绫,那截绸缎还在轻轻晃动,像条吐信的毒蛇。 赵茜柔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发髻上的银簪“叮”地掉在地上。这时众人才看见,萧玉瑶苍白的唇角正缓缓渗出一丝黑血,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瑶儿!瑶儿你醒醒啊!”赵茜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转身死死抓住府医的衣袖,昂贵的云锦料子都被她扯出了褶皱,“张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她不能死啊!她才十四岁啊!” 暗处,萧宾月倚着朱漆廊柱冷眼旁观。春日的阳光透过海棠花枝,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青瓷小瓶,冰凉的釉面贴着掌心,像握着一块寒冰。 “小姐。”春桃凑过来小声道,手里绞着一条湖蓝色帕子,“大小姐她真的……” “祸害遗千年。”萧宾月轻笑一声,眼底却结着冰,“怕不是所谓的龟息散吧。”她看着院子里乱哄哄的人群,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脉象如将死之人。”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萧宾月弯腰拾起,慢条斯理地掸去上面的尘土:“赵茜柔为了保住女儿,倒是舍得下血本。这药可不便宜,听说要五十两金子才得一小撮。” 她望着赵茜柔哭天抢地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去世“时的情形。那时候可没人替她哭丧,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容颜,是不是也像萧玉瑶现在这样“不堪”? 屋内,张府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药箱里取出一包金针。细如牛毛的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大小姐中的毒极为罕见,老朽只能暂且用金针封住心脉,再以人参吊命……” “救不活就别救了!”萧老夫人突然厉喝,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杵地。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厌恶,仿佛看的不是亲孙女,而是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一个残害姐妹的孽障,死了倒干净!省得日后祸害全家!” “母亲!”萧远道扑通跪下,官袍下摆铺在青砖地上。他仰着头,眼眶通红:“瑶儿毕竟是您的亲孙女啊!就算……就算她犯了错,也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萧老夫人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又看看榻上奄奄一息的萧玉瑶。少女的脸色已经泛青,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老夫人紧握拐杖的手松了又紧,最终长叹一声:“罢了,先把人抬到榻上吧。” 几个婆子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萧玉瑶抬到雕花拔步床上。赵茜柔扑在床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没人注意到,萧玉瑶被抬起来时,袖中滑出了一些白色粉末,正是萧宾月口中的龟息散。 屋外,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萧宾月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一捻,鲜红的汁液染红了指尖,宛如鲜血:“去告诉四小姐,戏台搭好了,该她登场了!” 第24章 借刀杀人 暮色渐深,萧宾月的闺房内,烛火被刻意压得极低,只在案几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惨败的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无数细瘦的鬼手爬满墙壁。外面又下了起丝丝细雨。 春桃轻手轻脚地放下茶盏:“小姐,四小姐到了。” 萧宾月抬眸,面纱下的疤痕在烛光中若隐若现:“让她进来。” 萧佩雪披着墨绿色斗篷踏入内室,发梢还带着未干的雨珠。她解下兜帽,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右颊上那道本该溃烂的“伤痕”,此刻竟完好如初,只贴着层薄如蝉翼的鱼胶膜。 “二姐姐深夜相邀,可是有好消息?” 萧宾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瓶子不过拇指大小,却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色泽,瓶身上“玉容散”三个篆体小字如蜈蚣般扭曲。 “认得这个吗?” 萧佩雪瞳孔微缩。 “大姐姐的伤,听说要留疤了?”萧宾月指尖轻抚瓶身,声音却恢复的如往日般清脆。 萧佩雪看着瓶子抿唇一笑:“府医说伤口太深,即使用最好的雪肌膏,也会留下月牙状的疤痕。”她顿了顿,嗤笑着,“不过父亲心疼嫡女,特意从太医院求了方子……” “是这个吗?”萧宾月突然从案几下取出另一个白玉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清冽的草药香。 萧佩雪怔住:“二姐姐怎么会有……” “你再闻闻。“萧宾月轻笑,“这可是我特意准备的''雪肌膏'',里头掺了十足十的冰片和珍珠粉。”她突然用银簪挑起一点膏体,抹在茶杯边缘,“可惜啊……” 茶水上立刻浮起一层细密的油花。 “遇水即溶,入体则散。”萧宾月将茶杯推到萧佩雪面前。 萧佩雪盯着那杯茶,喉咙发紧。她突然明白过来—— “二姐姐是要我……” “我什么也没要你做。”萧宾月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盒,“只不过,若有人不小心用错了药,那也是她的命数!” 萧佩雪接过盒子,掀开一看——里面的膏体颜色略深,仔细闻有股极淡的腥气。 “二姐姐真是好谋算!若是大姐姐不小心用错了药……” 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抹在伤口上,三日之内溃烂流脓,七日之后却会自行结痂。”她轻轻叩击案几,“正好让大姐姐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姐姐为何选我?”萧佩雪突然问道,“明明你可以自己……” 萧宾月直视她的眼睛:“难不成四妹妹不喜欢亲手报仇的快感吗?” 听到这话,萧佩雪紧紧握住盒子,低声呢喃道:“大姐姐,这份大礼,你可要好好受着。” 两日后,萧佩雪借着去佛堂上香的机会,悄悄绕到了下人住的偏院。 “小姐。”四喜悄声提醒,“刘嬷嬷正在偏院哭着呢!” 萧佩雪今日特意穿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了支银钗,连耳坠都换成了素银的——活脱脱一副为亡者哀悼的模样。她特意让四喜去打听翠浓在府里的人际关系,像她们这种家生子一般都是拖家带口全在府里为奴为婢! 偏院的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潮湿的霉味混着劣质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刘嬷嬷坐在掉漆的门槛上,手里攥着条洗得发白的帕子,那是翠浓生前亲手绣的,角上还歪歪扭扭绣着朵梅花。 “嬷嬷。”萧佩雪柔声唤道,脚步放得极轻。 刘嬷嬷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还噙着泪。见是四小姐,她慌忙要起身行礼,膝盖却“咚”地磕在门槛上。 “使不得。”萧佩雪快走两步扶住她,手指触到老人粗糙的皮肤时微微一颤。她顺势蹲下身,与刘嬷嬷平视:“我听说翠浓的弟弟病了?” 刘嬷嬷的眼泪“啪嗒”砸在帕子上,晕开一片深色:“那孩子自打翠浓去了,就高热不退,嘴里一直喊着姐姐……” 萧佩雪从袖中取出个沉甸甸的荷包,轻轻放在刘嬷嬷皲裂的手心里:“这些银子,先请个好大夫。” 荷包上绣着缠枝莲纹,是上好的苏绣。刘嬷嬷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突然抓住萧佩雪的衣袖:“四小姐,老奴知道您心善,可翠浓她……她走得不甘心啊!” 萧佩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表面一副爱莫能助的哀伤,轻轻握住刘嬷嬷的手,只能摇摇头轻声道:“嬷嬷逝者已逝,就算……也是她的命啊!” 刘嬷嬷的眼泪成串落下:“怎么会呢?翠浓怎么会那么命苦呢!她临死前还说对不起弟弟,没能看着他长大……”老人突然抬头,浑浊的眼里迸出骇人的光,“她还说,做鬼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萧佩雪指尖一颤,连忙看向四周:“嘘!嬷嬷这话也就在我这说说!我从来不相信是翠浓给我下毒,我与她无冤无仇。不过她是大姐姐的丫鬟,身为奴婢,我也明白她的身不由己!况且我也是觉得翠浓走的可怜。我那丫鬟四喜曾经得过翠浓帮助,自然要在她走后多关心关心她家里人!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更何况她的死跟我也有关系,我这几日也是良心不安啊!” 说话间,萧佩雪从怀中取出个褪色的香囊:“这是翠浓的旧物吧?四喜在她住过的耳房找到的。“” 香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线头都开了,却洗得干干净净。刘嬷嬷一把抓过香囊贴在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嬷嬷。”萧佩雪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四喜那还有一些翠浓的遗物……”她转头对四喜吩咐道,“正好你将那些没被母亲烧干净的遗物取来,交给刘嬷嬷!”说话间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袖中暗袋,那是萧宾月特意交给她的“雪肌膏”! 刘嬷嬷泪如雨下,拼命点头:“四小姐,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翠浓在九泉之下也……” 第25章 螳螂捕蝉 萧佩雪闻言唇角微勾。她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轻轻按在刘嬷嬷脸上:“嬷嬷严重了,擦擦泪吧。”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灰尘,面上苦笑着,“好人有好报吗?若是这样我的脸也不会……哎,不说这个了!” 四喜正好拿着一个小包袱从回廊匆匆赶来,递给萧佩雪:“小姐,翠浓的东西都在这了!其余的都被夫人命人烧了,奴婢也……”萧佩雪接过包袱的瞬间,那盒“雪肌膏”不小心掉落在青石板上,盖子震开条裂缝。 “哎呀!”萧佩雪惊呼着俯身捡起,随即细细端详,故作疑惑:“嗯?这……” 刘嬷嬷不明所以,擦了擦眼泪:“怎么了?四小姐!” 萧佩雪脸色变得苍白:“这……这不是那个什么玉容散吗?”四喜在旁边也惊道:“就是那个害的小姐你毁容的那盒胭脂吗?怎么会在这?” 萧佩雪将东西都胡乱塞给刘嬷嬷,指尖微微发颤:“嬷嬷,许是大姐姐给了翠浓好几盒,翠浓没来得及处理!你还是快扔了吧,否则哪位小姐或者丫鬟不小心用了这胭脂,怕是变得和我一样了!幸好我用得不多!”边说萧佩雪还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刘嬷嬷盯着玉容散的眼神在听到萧佩雪这番话之后,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她佝偻着腰将包袱搂在怀里,将胭脂盒捏在掌心,枯树皮般的手背暴起青筋:“老奴省得,定会处置妥当……” 走出偏院时,太阳正被乌云遮住。 “小姐。“四喜递上斗篷,担心道,“刘嬷嬷万一……” “她不会。”萧佩雪冷笑,“一个亲眼看着女儿惨死的母亲,可比毒蛇还要狠。”她望向瑶光院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萧玉瑶的娇笑声。 而此时的萧宾月正坐在摇椅上,袅袅茶烟氤氲着她似笑非笑的眉眼。窗外风打芭蕉的声响忽远忽近,衬得她的嗓音愈发意味深长:“能在赵茜柔独掌中馈这些年里,依旧让父亲每月必去红鸾院三日的红姨娘……”她指尖轻轻敲击盏沿,发出清脆的叮响,“教出来的女儿怎会是省油的灯?” 春桃和夏荷望着茶水中沉浮的嫩芽,那分明是大小姐最爱的明前春露,此刻却被二小姐慢条斯理地品着。 “螳螂捕蝉……”萧宾月忽然将茶汤泼向廊下,水渍在青砖上蜿蜒成狰狞的蛇形,“却不知黄雀的喙,早就等着啄它们的眼了。” 晨光熹微,萧府后院的青石小径上还沾着露水。刘嬷嬷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个粗布包袱,步履蹒跚地走在去浣衣房的路上。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烂桃,显然是哭了一夜。 “刘嬷嬷!”翠柳从月洞门转出来,手里捧着个描金红漆托盘,上面端正摆着个白玉盒子,“您怎么在这儿?” 刘嬷嬷浑身一颤,手里的包袱“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半件染血的旧衣裳——那是翠浓生前穿的。她慌忙蹲下去捡,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抓住衣角。 翠柳看得鼻尖一酸。她知道那是什么。整个萧府的下人都记得,数日前翠浓被活活打死时,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藕荷色比甲。 “嬷嬷节哀……”翠柳蹲下身帮她收拾,指尖碰到那件衣裳时突然缩了回来——衣襟上一大片黑褐色的血迹已经干涸,摸上去像树皮一样硬。 刘嬷嬷突然抓住翠柳的手腕:“翠柳姑娘,老奴听说……听说大小姐的伤要用雪肌膏?”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托盘上的白玉盒,指甲几乎掐进翠柳的肉里。 “嬷嬷您……”翠柳吃痛,却不敢甩开。她看着老人满脸的皱纹里嵌着泪痕,突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娘亲,心一下就软了,“是,这是新配的……” 刘嬷嬷的眼泪“吧嗒”砸在翠柳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翠浓活着时,常说要攒钱给我买盒雪肌膏……说我手上的冻疮……” 翠柳的眼圈红了。她知道翠浓有多孝顺,上月还看见那丫头偷偷把月钱塞给刘嬷嬷。现在想来,那钱怕是永远攒不够了…… “嬷嬷别难过了。”翠柳轻声安慰,完全没注意到老人另一只手正悄悄摸向袖袋,“您先去歇着,我……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刘嬷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身子像片枯叶般颤抖。翠柳连忙放下托盘给她拍背,白玉盒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刘嬷嬷借着咳嗽的掩护,袖中那盒一模一样的雪肌膏已经滑到掌心。她假装站立不稳向前踉跄,胳膊“不小心”扫过托盘—— “咣当!” “哎呀!”翠柳惊呼,慌忙去捡。刘嬷嬷比她更快,枯瘦的手指灵巧地一拨,真的那盒已经滚进草丛,而她袖中调换的假盒子则被捧了起来。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刘嬷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撞得青石板“咚咚”响。 翠柳赶紧扶住她:“嬷嬷别这样!”她捡起那个“雪肌膏”,看都没看就放回托盘,“不过是摔了一下,不碍事的。” 刘嬷嬷偷眼瞧着翠柳毫无戒备的样子,心里冷笑。这丫头和翠浓一样傻,活该被利用! “姑娘心善……”刘嬷嬷抹着泪站起身,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听说前儿个大小姐房里的杏儿,因为打碎个茶盏就被发卖出去了?” 翠柳脸色一白。她当然记得,那茶盏还是她失手碰倒的,可是杏儿却主动为她顶了罪…… “嬷嬷快别说了。”翠柳慌张地左右张望,“这事要让大小姐知道……” 刘嬷嬷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手:“老奴懂,老奴什么都没看见。”她弯腰捡起染血的包袱,蹒跚着往浣衣房走去,背影佝偻得像棵枯树。 翠柳呆立原地,突然觉得手里的托盘重若千钧。她咬了咬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快步往瑶光院去了。 风过回廊,吹起刘嬷嬷灰白的发丝。她摸出袖中那盒真正的雪肌膏,冷笑一声,扬手扔进了荷花池。“噗通”一声轻响,白玉盒子沉入淤泥,就像她那苦命的女儿,永远沉在了萧府最黑暗的深渊里。 第26章 残容映血 瑶光院内,鎏金铜镜映出萧玉瑶那张姣好的面容。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触碰额头那道月牙状的疤痕,眉头立刻拧成了结。 “翠柳,药呢?”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翠柳连忙捧来那个白玉盒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大小姐,这是今早刚送来的雪肌膏。” 萧玉瑶盯着盒中淡绿色的膏体,鼻尖萦绕着清冽的药香。她冷哼一声:“那群大夫真是废物,拖了这么久才配出来。”说着,她用玉板挑起一小块,对着铜镜仔细涂抹在伤疤上。 膏体触肤微凉,萧玉瑶满意地眯起眼。“再去取些来。”萧玉瑶突然开口,“这么点怎么够用?我要一日涂三次。” 翠柳身子一颤:“可是张府医说……” “啪!”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贱婢!你也敢教训我?”萧玉瑶尖利的指甲在翠柳脸上留下几道红痕,“滚去再取三盒来!” 翠柳捂着脸退下时,萧玉瑶隐约觉得伤处有些发痒,她以为是新药见效,得意地勾起唇角:“看来这方子果然不错。” 当天晚上,烛火摇曳中,萧玉瑶第三次涂抹药膏。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总觉得疤痕似乎淡了些。 “明日多涂几次。”她自言自语道,“定要快些好起来。” “嘶——”萧玉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正在为她梳头的翠柳吓得手一抖,玉梳掉在了地上。 “大小姐?” 萧玉瑶烦躁地拍开她的手:“这药怎么越来越疼?”她对着铜镜仔细查看,发现伤疤边缘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翠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最近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萧玉瑶不高兴,落得和翠浓一个下场:“要、要不要请府医来看看?” “废物!”萧玉瑶厉声喝道,“这点疼算什么?再去取两几盒来!” 翠柳战战兢兢地退下。 次日夜里,萧玉瑶从睡梦中惊醒,脸上传来阵阵刺痛。她摸到自己的脸,顿时尖叫出声—— “啊——!” 值夜的翠柳从脚踏上滚落,顾不得膝盖撞在青砖地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前:“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了?” 帐内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萧玉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镜、镜子...快拿镜子来!” 翠柳手忙脚乱地捧来鎏金缠枝铜镜,掀开纱帐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在看清帐内情形时惊得倒退三步——铜镜“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废物!”萧玉瑶劈手夺过铜镜,却在看清镜中倒影时僵住了。 铜镜里,那张曾经艳冠京华的脸此刻狰狞如鬼。右边额头上原本淡粉色的疤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边缘溃烂翻卷,黄浊的脓水正顺着下巴滴落在锦被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萧玉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她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翠柳,“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药里动了手脚?!” 翠柳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大小姐明鉴!奴婢、奴婢真的只用了府医送来的雪肌膏啊!” 萧玉瑶一把抓起枕边的白玉药盒砸向她:“那我的脸怎么会烂成这样?!” 药盒砸在翠柳额头上,登时破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可她不敢擦,只是抖着手捧起药盒,颤声道:“大小姐若不信,可叫府医来验……” 翠柳低垂着头,心跳如擂鼓。 她突然想起,前日她去取药时,曾在青石小径上被刘嬷嬷撞了一下。 当时药盒掉在地上,刘嬷嬷手忙脚乱地帮她捡起,嘴里还念叨着:“姑娘恕罪,老奴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 翠柳本没当回事,可此刻回想起来,刘嬷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翠柳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想起翠浓被活活打死那日,萧玉瑶就站在廊下,冷眼旁观。翠浓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可萧玉瑶只是嫌吵,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最后,翠浓七窍流血的的尸体直接被扔到枯井里。 而刘嬷嬷,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翠柳的喉咙发紧,额上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死死咬住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萧玉瑶的指尖颤抖着触碰伤处,立刻沾上粘稠的脓血。 “来人!”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去把张府医给我绑来!” 卯时初,瑶光院乱作一团。 张府医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进来的,连官帽都歪在一边。他刚要行礼,就被萧玉瑶砸过来的铜镜惊得倒退三步。 “看看你开的什么毒药!”萧玉瑶的声音已经不似人声,“我的脸……我的脸……” 张府医擦了擦汗:“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雪肌膏会引发这般症状。这分明是……”张府医想到之前诊断的萧佩雪中毒事件,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是中毒的症状,大小姐近日可曾用过什么外敷的药?“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萧玉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厉声道:“除了雪肌膏,还能是什么?!” 府医连忙查验药盒,却皱起眉头:“奇怪,这雪肌膏并无问题……” “那我的脸怎么会烂?!”萧玉瑶歇斯底里地尖叫,“查!给我查清楚!” 她缓缓转头,阴冷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个丫鬟:“谁?是谁要害我?” 翠柳生怕自己的错漏被萧玉瑶发现,立刻顶着被骂的风险,颤颤巍巍对张府医说道:“小姐这几日……用的雪肌膏挺多的,有时候一次能用半盒……” 张府医战战兢兢地劝道:“这雪肌膏不能一次服用过量,容易引起其他症状。或许……” “滚!都给我滚出去!”萧玉瑶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把能抓到的东西统统砸向众人。 府医冷汗涔涔,只得道:“当务之急是先解毒。老朽这就去配药,大小姐务必静养……” 翠柳跪在一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若此时说出刘嬷嬷的事,萧玉瑶必定会活活打死刘嬷嬷,甚至也会打死自己——就像打死翠浓一样。 可她若不说…… 翠柳缓缓抬头,看向铜镜中萧玉瑶那张溃烂的脸。 她选择沉默。 第27章 为女求情 萧玉瑶毁容的消息,如一阵阴风般迅速席卷了整个萧府。 赵茜柔听闻时,正在梳妆,手中的金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愣了一瞬,随即猛地站起身,连外裳都来不及披,便踉踉跄跄地往瑶光院奔去。 “瑶儿!我的瑶儿啊!” 她一进门,便见萧玉瑶整个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神阴鸷得吓人。 赵茜柔扑过去,颤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眼泪簌簌落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玉瑶冷冷地别过脸,声音嘶哑:“母亲不必假惺惺的,如今我这张脸毁了,您是不是也嫌我丢人了?” “胡说!”赵茜柔厉声打断,随即又软下声音,“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嫌弃你?” 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府医,厉声道:“张大夫,我女儿的脸,到底还能不能治好?” 张府医额头冒汗,战战兢兢道:“夫人,大小姐的伤口溃烂太深,即便愈合,恐怕……恐怕也会留疤。” 赵茜柔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她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去请太医院的院判!花多少银子都行!” 府医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低头应是。 萧远道下朝回府,刚进门便听说了此事。他眉头紧锁,大步踏入瑶光院,一见萧玉瑶的模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瑶儿……” 萧玉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父亲……” 萧远道走近,仔细看了看她的伤,眉头越皱越紧:“这伤……怎么会突然溃烂?” 赵茜柔哭道:“老爷,瑶儿的脸是被毒药所害啊!” “毒药?”萧远道脸色骤变,“谁这么大胆,敢在萧府下毒?” 府医连忙解释:“老爷,大小姐的伤口确实有中毒迹象,但查不出毒源,恐怕……” 萧远道沉着脸,半晌才叹道:“先治伤吧,其他的事,容后再查。”何况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惋惜,却并无太多愤怒。萧玉瑶听出来了,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知道,父亲最在意的,从来都是萧家的颜面。如今她毁了容,日后议亲都成问题,父亲对她的期望,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三日后,瑶光院内。当府医小心翼翼地揭下最后一块纱布时,屋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萧玉瑶的额头上,原本只有月牙大小的伤疤,现在扩散成了一块狰狞的黑痂,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即使结成痂也还在不断渗出黄浊的脓水。 “大、大小姐……”府医的声音都在发抖,“这痂……不能强行揭去……” 萧玉瑶呆滞地望着铜镜,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发疯似的抓向自己的脸,长长的指甲在黑痂上抓出几道血痕。 “大小姐不可啊!”众人慌忙上前阻拦。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块染血的纱布飘落在地,上面粘着一小块淡绿色的膏体——正是当日被调包的“雪肌膏”。 从那天起萧玉瑶拒绝见任何人,连赵茜柔和萧玉环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瑶光院里终日回荡着她的哭骂声,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 自萧玉瑶毁容后,性情大变,整日阴沉着脸,稍有不顺心便拿院子里的丫鬟出气。 短短几日,瑶光院的下人几乎换了一茬—— 翠柳因端茶时手抖,被罚跪在碎瓷片上两个时辰,膝盖血肉模糊;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被萧玉瑶用簪子划花了脸;更有甚者,也因一句“大小姐别难过”,被扇了十几个耳光,牙齿都打落了两颗。 整个瑶光院人心惶惶,下人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而翠柳,始终没有说出那日刘嬷嬷撞她的事。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梦见翠浓——那个和她一起进府的丫头,曾经笑嘻嘻地跟她说过:“咱们做奴婢的,命如草芥,可有些债……迟早要还的。” 翠柳只能独自在被子里哭泣:翠浓已经解脱了,可是自己呢…… —— 连日的阴雨让青石地面泛着湿冷的寒气,赵茜柔却浑然不觉。她跪在松鹤堂外的台阶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素白的裙裾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母亲!求您开恩啊!”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一声声地喊着,“瑶儿已经知错了,求您饶她这一回吧!” 廊下伺候的丫鬟们低着头不敢出声,只听得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衬得这哭声愈发凄厉。 周嬷嬷撑着伞出来,见状叹了口气:“夫人,老夫人说了不见,您这又是何苦?” 赵茜柔猛地抬头,发髻上的素银簪子滑落在地,溅起一小片水花:“嬷嬷,您再去通传一声,就说……就说我愿意交出中馈对牌!只要瑶儿能留在府里!” 周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萧老夫人要褫夺赵茜柔的管家权,可是因为萧远道从中求情,再加上萧玉瑶的事情,一直拖着没有处理。赵茜柔更是死死拿着中馈,不肯交出来。如今她这做法显然是要拿掌家权换女儿的前程! 松鹤堂内,沉香木佛珠被猛地拍在案几上。 “糊涂!”萧老夫人厉声喝道,“为了个孽障,连当家主母的体面都不要了?” 赵茜柔以额触地,眼泪混着雨水在青砖上洇开:“媳妇不敢要体面,只求母亲垂怜……瑶儿若去了家庙,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她突然膝行几步,颤抖的手抓住老夫人的裙角:“您知道的,家庙里那些姑子最是势利!瑶儿如今容貌有损,去了那里怕是连口热饭都……”话未说完已哽咽不能言。 萧老夫人低头看着这个素来精明的儿媳,此刻发丝散乱、满面泪痕的模样,忽然想起十几年前——赵茜柔刚嫁进来时,也曾这样跪着给她敬茶,那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鲜活的笑意。 佛龛里的观音像低眉垂目,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第28章 棋子已落 “你起来。”老夫人突然道,“翡翠,给夫人换身干衣裳。” 赵茜柔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老夫人转身走向内室,苍老的手指拂过博古架上一个积灰的锦盒。盒中躺着一对婴孩的银镯子——那是萧玉瑶满月时,老夫人亲自去护国寺开光的。 “当年瑶姐儿出水痘,高烧三天不退。”老夫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久远的怀念,“大冷天你跪在佛像前祈求上天庇佑,冻得自己落下病根……” 赵茜柔的眼泪落得更凶。那是十二年前的冬天,她刚失去腹中男胎不久,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萧玉瑶身上。 “母亲……” “可你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老夫人猛地转身,眼中精光乍现,“残害姐妹、欺压下人,如今连自己的脸都保不住!这样的孽障,留在府里只会继续惹祸!” 赵茜柔突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上已见血痕:“媳妇愿以性命担保!瑶儿若再犯错,我自请下堂!” 满室寂静,连窗外雨声都仿佛停了。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你当真以为,我是在意她犯错?”她枯瘦的手指敲了敲锦盒,“我是怕她死在外面!” 赵茜柔浑身一颤。她终于明白老夫人的顾虑——萧玉瑶如今毁容癫狂,萧远道在朝堂上也有不少政敌,若被仇家趁机加害…… “从今日起,瑶儿禁足漱玉轩。”老夫人疲惫地摆摆手,“你亲自挑四个可靠的婆子日夜看守,若再出半点差池——” “媳妇愿以死谢罪!”赵茜柔扑上去抱住老夫人的腿,眼泪浸透了绛紫色的马面裙。 谁也没想到,萧玉瑶自己拒绝了这番安排。 “母亲不必求了。”她站在雨廊下,纱布包裹的半张脸在阴影中格外可怖,“女儿自愿去家庙。” 赵茜柔惊得踉跄:“你疯了?家庙清苦,你的伤……” “正是因为要养伤。”萧玉瑶轻轻抚摸脸上的纱布,声音冷静得可怕,“府里人多眼杂,不如家庙清净。” 萧老夫人看了看与往日有些不同的萧玉瑶,片刻后说道:“既然瑶姐儿自己想要去家庙,那就派人好好打理一番。正好趁此机会,你也可以在家庙认真反省一下自己!” 春日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萧宾月倚在软榻边,指尖轻轻拨弄着一盏青瓷茶盏。茶汤微凉,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小姐!”春桃急匆匆地掀帘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水,“大小姐……大小姐自请去家庙了!” 萧宾月的手指蓦地一顿,茶盏“叮”地一声轻响。 “自请?”她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确定是她自己提的?” 春桃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松鹤堂那边都传遍了,说是老夫人原本已经松口让大小姐留在府里养伤,可大小姐自己跪着求去家庙!” 萧宾月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有意思。” 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的萧府一片朦胧,远处的瑶光院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赵茜柔的哭声。 萧玉瑶会甘心去家庙? 绝无可能。 “春桃。”萧宾月忽然开口,“我得去查查家庙里那些人分别是府里哪方势力的!” 春桃一愣:“小姐是怀疑……” “萧玉瑶那样的人,就算毁了容,也绝不会认命。”萧宾月冷笑,“她突然要去家庙,必有图谋。” 她眸色深沉:“我记得这位家庙那位静玄师太是赵茜柔的远房表姨,当年因家族获罪被迫出家,看来这些年,赵茜柔没少暗中接济她。”她声音冷冽,“如今萧玉瑶自请去家庙,恐怕是早有安排。” 夏荷听闻紧张地攥紧了衣角:“那大小姐去家庙,岂不是……” “有人接应,有地藏身。”萧宾月淡淡道,“家庙看似清苦,实则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里远离萧府,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察觉。”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萧宾月便起身梳妆。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看起来格外低调。 “小姐,这么早要去哪儿?”春桃一边替她系上披风,一边小声问道。 萧宾月唇角微勾:“去厨房。” 春桃一愣:“厨房?” “张妈妈的侄女在家庙当差,是个粗使丫鬟。”萧宾月从妆匣深处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钥匙,递给夏荷,“去我书房最底层的暗格,把那个黑漆匣子里的荷包取来。” 夏荷连忙应下,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绣着缠枝纹的荷包回来。荷包沉甸甸的,里头装着几块碎银和一支小巧的金簪。 萧宾月接过荷包,轻轻掂了掂,满意地点头:“走吧。” 厨房里热气腾腾,厨娘们正忙着准备早膳。张妈妈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此刻正指挥着小丫鬟们熬粥。见萧宾月进来,她连忙擦了擦手,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二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 萧宾月微微一笑,将荷包递过去:“张妈妈,听说您侄女在家庙当差?” 张妈妈一愣,接过荷包时下意识捏了捏,感受到里头的分量,眼睛顿时亮了几分:“是、是,那丫头笨手笨脚的,只能在家庙做些粗活……” “这点银子,麻烦您转交给她。”萧宾月声音轻柔,仿佛只是在闲聊,“就说是我给静玄师太添的香油钱,请师太多多照拂。” 张妈妈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二小姐心善,老奴一定带到!” 萧宾月又温声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一出厨房,她脸上的笑意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肃。 春桃和夏荷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这样能行吗?” 萧宾月目视前方,声音低得只有三人能听见:“张妈妈的侄女是个贪财的,得了银子,自然会想办法接近静玄师太。”她唇角微勾,“只要她进了静玄的屋子,我们就能知道萧玉瑶到底要做什么。” 两个丫鬟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担心:“可若是被发现了……” “不会。”萧宾月淡淡道,“一个粗使丫鬟,谁会注意?” 第29章 太子心思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萧府的角门悄然打开。 萧玉瑶戴着帷帽,白纱垂至腰间,遮住了那张溃烂结痂的脸。她静静立在马车旁,纱布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赵茜柔红着眼眶,死死攥着女儿的手:“瑶儿,你放心,娘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来……” 萧玉瑶的声音透过纱帘,冷得像冰:“母亲不必费心,女儿自有打算。” 她转身上车,再未回头。 萧宾月站在回廊的阴影处,冷眼旁观。晨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腰间挂着的一枚青玉坠子——那是楚衡昨夜派人送来的,说是能解百毒。既然是好东西,萧宾月没有拒绝的理由。 萧玉瑶的马车驶出萧府大门不久,萧佩雪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丫鬟,趾高气扬地闯进了萧宾月的院子。 “二姐姐!”她人未至,声先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轻快,“你瞧见了吗?大姐姐终于滚去家庙了!” 萧宾月正坐在窗边执笔写字,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锋依旧沉稳,墨迹在宣纸上徐徐晕开。 萧佩雪见她不搭话,也不恼,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笑吟吟地说道:“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结果不过如此嘛!现在这张脸毁了,父亲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真是可怜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睛却紧盯着萧宾月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然而,萧宾月只是淡淡地搁下笔,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四妹妹若是闲得慌,不如去练练琴,太子殿下不是赏了你那套头面吗?总该配得上你的琴艺才是。” 萧佩雪一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本以为萧宾月会和她一起幸灾乐祸,或是假惺惺地替萧玉瑶惋惜几句,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 “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萧佩雪眯了眯眼,语气微冷,“难道你还心疼大姐姐不成?” 萧宾月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四妹妹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与其在这儿说些无用的闲话,不如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现在的风光。” 萧佩雪面色一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你什么意思?” 萧宾月却不再理她,重新执笔蘸墨,低头继续写字,仿佛萧佩雪不存在一般。 萧佩雪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宾月才缓缓搁下笔,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 太子府的礼盒送进萧府时,萧宾月正倚在廊下喂鱼。 锦盒不大,朱漆描金,由太子府一名管事亲自捧着,恭敬地递到萧佩雪手中。萧佩雪满面娇羞地接过,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轻轻掀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 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蕊处嵌着一粒极小的东珠,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呀,真好看!”萧佩雪欢喜地取出玉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花瓣纹路。 萧宾月眸光一凝。 玉兰? 她记得,端敬皇后生前也戴过玉兰发簪。东宫的花园里至今还种着十几株玉兰树,据说是太子亲手为亡母栽种的。 管事并未久留,只是在临走前,向萧远道拱手一礼:“萧大人,殿下说,这支簪子与四小姐的气质极配。” 萧远道受宠若惊,连忙回礼:“殿下厚爱,小女愧不敢当。” 管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殿下还说……四小姐温婉可人,若能常伴身侧,必是赏心乐事。” 萧远道瞳孔骤缩,手中的茶盏“咔”地一声裂了道细缝。 这是太子的暗示! 他强压下心头震动,勉强笑道:“殿下谬赞了,小女粗陋,怎配侍奉左右……” 管事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客套:“萧大人,殿下的话,您仔细思量。” 说完,便告辞离去,只留下萧远道站在原地,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原以为太子会对萧玉瑶有意,可赏花宴后,太子送的赏赐中明显看出来他对萧佩雪更加满意。如今萧玉瑶又毁容被送去家庙,这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若萧佩雪能入东宫,哪怕只是个侧妃,萧家便算真正攀上了皇权。日后太子登基,萧家便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越想越激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当即转身就要去寻萧老夫人商议。 假山后,萧宾月冷笑:“燕明昭那么心仪萧佩雪吗?” 她方才故意绕路,正好听见了管事与父亲的对话。 看来事情发展远比她想象的顺利! 松鹤堂内,檀香袅袅。 萧老夫人正闭目捻着佛珠,听得萧远道匆匆进来的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慌什么?天塌了?” 萧远道顾不上行礼,直接坐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道:“母亲,太子殿下属意雪姐儿!” 萧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缓缓睁眼:“你说什么?” 萧远道连忙将太子送玉簪、管事暗示之事一一道来,越说越激动:“母亲,这是萧家的机会啊!若能出一位太子侧妃,日后新帝登基,我们萧家便是皇亲!” 萧老夫人听完,却并未如他预料般欣喜,反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萧远道急切道:“母亲?您难道不觉得这是好事?” “好事?”萧老夫人冷笑一声,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你当真以为,太子是真心看上雪姐儿?” 萧远道一愣:“母亲何出此言?” 萧老夫人缓缓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柳树,沉声道:“我问你,太子为何突然对雪姐儿另眼相看?” “自然是因雪姐儿温婉贤淑……” “呵!”萧老夫人猛地转身,拐杖重重杵地,“太子若真有意,为何不直接请旨赐婚?为何要私下暗示?” 萧远道被问得哑口无言。 萧老夫人继续道:“你再想想,太子前些年还对瑶姐儿青睐有加,怎么瑶姐儿刚出事,他就转头看上雪姐儿?皇家子弟,最是薄情,他今日能因瑶姐儿毁容而弃她,明日就能因雪姐儿失宠而厌弃萧家!” 第30章 继续试探 萧远道额头冒汗,却仍不死心:“可之前太子便属意雪姐儿,况且若能攀上东宫……” “之前不过是太子的权衡之术,对于他而言,瑶姐儿和雪姐儿都是我们萧家的女儿。或许庶女比嫡女对他来说,更好控制!”萧老夫人冷笑,“你莫不是忘了,当今圣上最忌惮什么?” 萧远道浑身一震。 结党营私! 皇帝近年对权臣联姻极为敏感,尤其是太子与朝臣之女的婚事,更是慎之又慎。若萧家此时急不可耐地将女儿送进东宫,落在皇帝眼里,岂不是萧家与太子暗中勾结? 萧老夫人见他脸色发白,知道他想明白了,语气稍缓:“远道,萧家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你身为户部尚书,更该谨言慎行,岂能因一时贪念,将全家置于险境?” 萧远道颓然坐下,脸上再无刚刚进屋前的激动与兴奋。 窗外,萧佩雪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她本是觉得太子送了礼,想来向祖母谢恩,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祖母竟要阻她的富贵路! 她盯着手上那支玉簪,眼中迸出骇人的恨意。 ——既然祖母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小姐,奴婢刚刚路过松鹤院看见老爷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呢!”夏荷神秘兮兮地说着。 萧宾月练字的手一顿:“哦?难不成祖母跟他说了什么?” 她仔细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祖母反对萧佩雪入东宫这件事! 这时春桃进来小声道:“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萧宾月以为是为了萧佩雪的事情,放下笔轻声道:“这就来!” 松鹤堂内,沉水香在鎏金博山炉中缓缓燃烧,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萧宾月垂首立在堂下,双手交叠于腹前,姿态恭顺。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看起来格外温婉无害。 萧老夫人半倚在罗汉榻上,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乖巧的孙女。 “月姐儿。”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威严,“瑶姐儿已经去家庙了。” 萧宾月睫毛轻颤,温声应道:“是,祖母。” “她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老夫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还未可知。” 萧宾月依旧低眉顺目,指尖却微微收紧。 老夫人盯着她,继续道:“你们姐妹之间的恩怨,我心里有数。如今她既已离府,有些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萧宾月缓缓抬眸,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惶恐:“祖母明鉴,孙女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心思。” 老夫人冷笑一声,手中佛珠重重一扣:“没有最好。” 她倾身向前,枯瘦的手指突然捏住萧宾月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掐出青痕:“记住,萧家不需要第二个‘意外毁容’的小姐。” 萧宾月吃痛,却不敢挣脱,只能轻声道:“孙女明白。” 老夫人这才松手,靠回迎枕上,疲惫地摆摆手:“去吧,安分守己些,对大家都好。” 走出松鹤堂,春桃连忙迎上来,却被萧宾月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姐,你……” 萧宾月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她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冷笑。 “小姐,老夫人是不是起疑了?”春桃紧张地问道。 萧宾月走到铜镜前,指尖轻抚下巴上那抹红痕,淡淡道:“她不是起疑,是确定。”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那怎么办?” “怕什么?”萧宾月取下银钗,任由青丝如瀑泻下,“老夫人没有证据,只能警告。”她对着铜镜微微一笑,“而我,向来最听话了。” 镜中女子眉眼温顺,可眼底那簇幽暗的火,却从未熄灭。 看样子和萧佩雪的同盟还没到时候结束呢! 数日后的晌午,萧府后花园的紫藤花架下,萧宾月正执着一卷诗集闲读。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有几片沾在她鸦羽般的鬓角,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春桃!收拾一下,我们去看看四妹妹!” 萧宾月刚进到萧佩雪的院子,便看见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纱裙,发间簪着太子所赠的白玉兰簪,正在树下沉思,神色间透露出她此刻心情不是很美妙! 萧宾月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四妹妹今日气色真好。” 萧佩雪转头看过去,得意地抚了抚发簪,讥笑道:“二姐姐前几日不是对我爱答不理吗?如今怎么贵脚临贱地呢!” “妹妹真是多心。”萧宾月示意春桃去远处守着,“妹妹以后是贵人,我还指望着妹妹呢!几日前我那是不得不谨慎,大姐姐走后,祖母还特意敲打过我呢!” 说着萧宾月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我哪有妹妹这个福气,能得太子的青睐?” 萧佩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压低声音道:“可惜有些人见不得我好。” 萧宾月眸光微动:“哦?谁敢阻妹妹的好事?” “还能有谁?”萧佩雪冷笑,“自然也是我们那位好祖母!她前几日把父亲叫去松鹤堂,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今早父亲就来告诉我,要我安分些,别妄想攀附东宫。” 萧宾月适时露出惊讶之色:“竟有此事?” “二姐姐何必装糊涂?”萧佩雪突然凑近,身上浓郁的茉莉香粉味扑面而来,“你一向最会察言观色,难道没发现祖母最近总盯着我们?” 萧宾月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祖母年纪大了,难免谨慎些。” 萧佩雪不屑地轻哼一声:“谨慎?我看是迂腐!太子殿下明明属意于我,凭什么要我放弃?” 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的太子,也是在这个时节频繁出入醉仙楼。她曾听楚衡提起,太子迷上了一个眉眼酷似先皇后的琵琶女,甚至为此与皇帝起了争执。 第31章 静玄师太 “四妹妹。”萧宾月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你可知道醉仙楼?” 萧佩雪一怔:“那个歌坊?” “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常去那里听曲。”萧宾月轻声道,“尤其喜欢一位弹琵琶的姑娘。” 萧佩雪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萧宾月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妹妹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若殿下真对你另眼相看,为何不直接下聘?反而要送这些……”她目光扫过萧佩雪发间的玉簪,“小玩意儿。” 萧佩雪猛地站起身,这话萧老夫人也曾和萧远道说过,因此萧远道才不想自己嫁入东宫。茶盏被带翻,茶水洇湿了裙摆,萧佩雪怒道:“二姐姐今日是专门来羞辱我的?” “怎么会?”萧宾月依旧笑得温柔,“我只是觉得,与其等着别人施舍,不如……”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己争取。” 萧佩雪狐疑地看着她:“你会有这么好心?” “四妹妹忘了?”萧宾月轻叹,“我们终究是亲姐妹。我曾与你说,我在府中也算是孤立无援!更何况如今大姐姐已经不在府里了……” 这番话戳中了萧佩雪的心思。她重新坐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二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萧宾月压低声音:“我可以替四妹妹打听打听,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再去去醉仙楼。若妹妹能''偶遇''……” “你让我去那种地方?”萧佩雪惊呼,随即又压低声音,“若是被人发现……” “所以要想个万全之策。”萧宾月笑容中带着诱惑,“富贵险中求,就看四妹妹怎么选择了!” 萧佩雪看着萧宾月的笑容,指尖微微发抖。她自然知道私会外男的风险,但更抵挡不住成为太子妃的诱惑。 接下来的两日,萧府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潮汹涌。 萧佩雪悄悄命人赶制了一套素雅的衣裙,又让四喜去买了顶遮面的帷帽。她反复演练着见到太子时要说的每一句话,连最细微的表情都精心设计过。 萧宾月冷眼旁观这一切,在萧佩雪来讨主意时,恰到好处地提点几句:“殿下喜欢琴艺,妹妹不妨多练习琴艺。”“四妹妹最好不要带香囊。”“妹妹这句话说得不对……” 每一句话都像种子,深深植入萧佩雪心底。 清晨,萧宾月正在梳妆,春桃匆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笺。 “小姐,张妈妈的侄女——那个叫荷香的丫头,托人捎来了消息。” 萧宾月放下玉梳,接过信笺。纸是粗劣的草纸,字迹歪歪扭扭,显然写信之人识字不多: 「大小姐初到闹得凶,砸了佛像。静玄师太夜里去劝,第二日便安静了。这几日闭门不出,连饭食都是专人送进房。」 萧宾月眸光一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 这不对劲。 以萧玉瑶的性子,毁容之痛加上被逐出家门的屈辱,她怎么可能短短几日就平静下来? “荷香还说了什么?” 春桃压低声音:“她说,静玄师太这几日总往大小姐房里送药,味道腥得很。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药碗,还被罚跪了一整夜。” “药?”萧宾月眉头微蹙,“府医不是说她的脸伤无药可医吗?” 萧宾月低头看着被自己捏皱的信封,前世记忆如闪电般掠过—— 那时她被诬陷偷窃,罚跪祠堂三日。赵茜柔假惺惺来送饭,实则饭里掺了让人神志昏沉的药。她浑浑噩噩间,听见赵茜柔对心腹婆子说:“这药方是表姨从南疆弄来的,服下后如坠梦中,任人摆布……” 静玄师太! 萧宾月猛地站起身,妆台上的胭脂盒被带翻,殷红的脂粉洒了一桌,如鲜血般刺目。她之前只觉得这个静玄师太有些耳熟,却忘了这件事。前世后来因为萧老夫人发话,才让她不用再跪祠堂。赵茜柔倒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再在她的饭菜里下药了! “小姐?”春桃吓了一跳。 “去查静玄的底细。”萧宾月声音发紧,“特别是她与南疆有没有联系。” 春桃刚要应声,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萧宾月迅速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舌一卷,顷刻化为灰烬。 当日下午,萧宾月借口给家庙添香油钱,特意去了趟厨房。 张妈妈正在蒸糕,见萧宾月来了,忙不迭擦手相迎:“二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 萧宾月笑着递上一个荷包:“听说家庙近日在做法事,劳烦妈妈准备些素点心,我让人送去。” 她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对了,上次给荷香的银子可送到了?那丫头在家庙辛苦,该多照应些。” 张妈妈捏着鼓鼓的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送到了送到了!那丫头说,多亏二小姐关照,她才能……”突然压低声音,“才能发现那些怪事。” “哦?”萧宾月挑眉。 张妈妈凑近道:“荷香说,静玄师太这几日总在半夜熬药,药罐里飘出来的味道腥臭难闻,有一次她还看见……看见里面泡着活蜈蚣!” 萧宾月指尖一颤,面上却不显:“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会用这等凶物?怕是荷香看错了。” “老奴也这么说!”张妈妈拍着大腿,“可那丫头赌咒发誓,说亲眼看见静玄师太把一包血糊糊的东西倒进药罐……” 回到房中,萧宾月翻阅所有有关南疆的书籍,看到一处后,停了下来。 片刻后,萧宾月冷笑一声,将书籍合上。 “小姐可是有什么发现?”夏荷好奇道。 萧宾月吩咐春桃将书收起来,随即笑容渐敛:“活蜈蚣入药...这是南疆''血蛊''的引子。”见两个丫鬟疑惑,她解释道,“一种邪术,以毒虫为媒,活人血为引,可重塑肌骨——但每月需饮人血维持,否则会遭反噬。” 春桃和夏荷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静玄师太是在用邪术为大小姐治脸?” “不止。”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血蛊宿主会变得极度嗜血,且心智渐失,最后沦为施术者的傀儡。”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萧宾月苍白的脸。 ——这才是静玄的真正目的! 第32章 步步为营 暮色渐沉,萧宾月坐在妆台前,目光落在铜镜中映出的那张清丽面容上。那些红疹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仿佛随着萧玉瑶去了家庙一起不再出现了。 “小姐,打听清楚了。”夏荷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太子明日申时会去醉仙楼听曲,据说那位琵琶女会献新谱的《玉兰引》。” 萧宾月唇角微勾,从妆匣中取出一支金镶玉的步摇,轻轻插在发间:“四妹妹不是一直想见太子吗?明日便给她这个机会。” 夏荷有些担忧:“可若四小姐真攀上了太子……” “攀上?”萧宾月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太子是什么人?岂会因一次私会就定下终身?不过是让她自投罗网罢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去请四小姐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萧佩雪踏入萧宾月院子时,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二姐姐找我何事?” 萧宾月笑意温柔,亲自给她斟了杯茶:“四妹妹,我方才得了消息,明日太子殿下会去醉仙楼。” 萧佩雪眼睛一亮,随即又狐疑地看向她:“二姐姐怎么知道?” “今日给父亲请安,无意间听见父亲和幕僚孙先生提起的。”萧宾月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想着,妹妹不是一直想见殿下吗?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出门,你寻个机会去醉仙楼,而我则在宴宾楼等你。” 萧佩雪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这……若被人发现……” “怕什么?”萧宾月轻笑,“我们姐妹一同出门逛街,谁能说什么?至于醉仙楼——”她压低声音,“妹妹应该已经随时准备好了吧。你从侧门进去,不会有人看见。” 萧佩雪眼中闪过挣扎,但很快被野心淹没。她咬了咬唇,终于点头:“好!明日我去!” 萧宾月满意地笑了,又“贴心”地提醒:“妹妹记得换身素雅些的衣裳,太子殿下不喜艳俗。” 次日午后,萧宾月与萧佩雪同乘一辆马车出门。 “二姐姐,我真的能成吗?”临下车前,萧佩雪突然有些忐忑。 萧宾月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放心,太子殿下既赠你玉兰簪,必是对你有意。今日你只需以琴会友,他自会明白你的心意。” 萧佩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戴上帷帽下了马车,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萧宾月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眸中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意。 “去宴宾楼。”她淡淡道。 宴宾楼雅间内,楚衡早已等候多时。 见萧宾月进来,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笑道:“二小姐今日这出戏,唱得可真精彩。” 萧宾月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坐下:“萧佩雪已经去了醉仙楼,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楚衡挑眉:“你就不怕她真攀上太子?” “攀上?”萧宾月冷笑,“太子若真对她有意,何必等到今日?他频繁出入醉仙楼,不过是在等人罢了。” “哦?”楚衡饶有兴致,“等谁?” 萧宾月没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我今日约你,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推给楚衡:“静玄师太,赵茜柔的表姨,如今在家庙为萧玉瑶治脸。但她的药方古怪,荷香亲眼看见她往药罐里放活蜈蚣。” 楚衡眸光一凝:“南疆邪术?” 萧宾月点头:“我怀疑,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尼姑,而是有人安插在萧家的棋子。” 楚衡沉吟片刻,突然道:“你可知道,静玄出家前的姓氏?” 萧宾月摇头。 “姓谢。”楚衡缓缓道,“二十年前,谢家因勾结南疆叛党被满门抄斩,唯有一个庶女因出家逃过一劫。” 萧宾月瞳孔微缩:“所以她的南疆秘术……” “是家学渊源。”楚衡冷笑,“更巧的是,谢家当年,是昭和太子的人。”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萧宾月走到窗边,恰好看见太子的车驾停在醉仙楼门前。 她眸色深沉:“所以,静玄背后的人,很可能是……” “我们这位''现任''太子殿下。”楚衡接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借静玄之手控制萧玉瑶,又假意亲近萧佩雪,为的就是把萧家彻底绑在东宫这条船上。” 萧宾月指尖微微发冷:“这么说燕明昭根本不是因为萧佩雪那副装扮!而是早就预谋?” 楚衡笑道:“或许有,又或许没有。谁知道呢!毕竟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看上去可不是那么多情的人!” “但是萧玉瑶若变成嗜血的怪物回府,萧家必会大乱。而太子只需在适当时机‘解救’萧家,父亲就会对他感恩戴德……”萧宾月想到这层眉头微皱。 “不止。”楚衡把玩着茶盏,“我怀疑,醉仙楼那个琵琶女,也是棋子。” 萧宾月猛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那女子眉眼与端敬皇后只有五分相似,却与曾经那位侧妃有九成相似。太子对她格外宠爱,却始终不纳她入府。”楚衡冷笑,“因为她的作用,就是引某些人上钩。” 萧宾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子故意让萧佩雪知道琵琶女的存在,再冷落她,逼她自乱阵脚。而今日萧佩雪私会太子若被人发现…… “萧家女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轻声道,“父亲为了保全家族,只能投靠太子。” 暮色渐浓,宴宾楼内点起了灯。 萧宾月站在窗前,望着醉仙楼的方向,眸中暗潮汹涌。 “我要静玄的全部底细。”她突然开口,声音冷如寒冰,“特别是她与太子的联系。” 楚衡勾唇:“怎么,你想插手东宫之事?” “不是插手。”萧宾月转身,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是自保。” 她缓步走到楚衡面前,一字一句道:“萧玉瑶若真成了怪物回府,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而我还不想用这种法子毁了萧家。” 楚衡与她对视片刻,突然笑了:“好,三日内,我给你答案。” 第33章 爱恨交织 烛火摇曳,他忽然攥住萧宾月的手腕,将她抵在雕花屏风上。青玉扳指硌得她生疼,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方才分明杀过人。 “二小姐利用我查了这么久,怎么好像还对我有那么大的恨意呢?” 萧宾月抬眸,眼中的恨意根本来不及掩饰:“丞相大人若是觉得亏了,大可以现在撕毁交易。” “怎么会觉得亏呢?”楚衡忽然贴近她耳畔,呼吸灼热,“你重生后每次见我,瞳孔都会先缩紧再涣散——”他含住她耳垂轻咬,“你说你恨极了我,可我怎么看出来你的情意呢?” 还没等萧宾月反应过来,楚衡便放开了她。 “查静玄自然可以。“楚衡慢条斯理摩挲着萧宾月的手指,“你可不可以别再恨我?” 萧宾月呼吸一滞,她本该推开他,却鬼使神差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像抓住了深渊里唯一的绳索。 楚衡感受到萧宾月指尖的颤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狂喜。 她向来对他冷若冰霜,哪怕是在最亲密的交易里,也从不曾流露半分动摇。可此刻,她竟攥紧了他的衣襟,指节泛白,像是挣扎,又像是…… 不舍。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平日里总是冷得像冰,此刻却微微颤动,像是冰层下暗涌的潮水,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动摇。 他心头蓦地一热,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萧宾月……”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你其实——” “主子!” 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打断了楚衡的话。 楚衡眼底的柔情瞬间冻结,转头怒视来人—— 白翎一身黑衣,腰间配着短刃,一张娃娃脸笑得人畜无害,却在撞见屋内情形时猛地僵住。他眨了眨眼,目光在自家主子扣着萧二小姐的手上扫过,又瞥见萧宾月红透的耳朵,顿时头皮一麻。 坏了! “呃……”白翎干笑一声,试图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那个……太子离开醉仙楼了。” 楚衡眼神阴鸷,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最好有更重要的事。” 白翎后背一凉,立刻挺直腰板,语速飞快:“青锋已经跟上去了!太子没带多少侍卫,看样子是要回东宫,但路线有点绕,青锋怀疑他中途会去别的地方!”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萧宾月,却见她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动摇只是错觉。 楚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冷冷道:“知道了,滚出去。” 白翎如蒙大赦,转身就要溜,却听萧宾月忽然开口—— “等等。” 白翎脚步一顿,苦着脸回头:“萧、萧二小姐还有何吩咐?” 萧宾月理了理衣袖,语气平静:“太子既然走了,萧佩雪也该回府了。我去寻她,免得她惹出什么乱子。” 楚衡眯了眯眼,手指微微收紧,似乎不想放人。 萧宾月抬眸看他,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冷意:“丞相大人,交易已经谈妥,静玄的事还请你尽快查清。” 她的语气疏离,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暧昧从未发生过。 楚衡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松开了手:“萧二小姐真是翻脸无情。” 萧宾月不置可否,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挺直如青竹,不带一丝留恋。 白翎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萧宾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主上—— 楚衡站在原地,眸色深沉,指节捏得发白。 “主子……”白翎咽了咽口水,试图缓和气氛,“青锋那边还等着指示,要不要继续跟?” 楚衡冷冷扫他一眼:“你跟了我多久?” 白翎一愣:“……十年?” “十年,”楚衡缓缓道,“还学不会敲门?” 白翎:“……” 他欲哭无泪,正想辩解,却见楚衡已经大步走向窗边,目光落在远处醉仙楼的方向,语气森寒: “去告诉青锋,盯紧太子,若他中途见了什么人——” 他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敲,声音轻得近乎温柔: “杀。” 萧宾月走出宴宾楼时,天色已暗。 春桃和夏荷在马车旁焦急等待,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前:“小姐,四小姐那边……” “去接她。”萧宾月打断她,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她终于允许自己微微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耳朵——那里还残留着楚衡的温度,灼热得几乎烫伤她的皮肤。 她不该动摇的。 暮色渐沉,萧宾月在醉仙楼附近的巷口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萧佩雪。 萧佩雪脚步轻快,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手中攥着一个精致的香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绣纹,显然心情极好。 萧宾月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四妹妹,看来今日收获不小?” 萧佩雪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二姐姐,我按你说的,装作去醉仙楼听曲,恰好坐在太子殿下隔壁的雅间。我弹了一曲《凤求凰》,他竟循着琴声过来,还夸我指法精妙!”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却露出赞叹之色:“太子殿下竟亲自过来?看来对妹妹当真另眼相待。” 萧佩雪娇羞地低头,手指轻轻抚过香囊上的流苏:“殿下还说,这香囊是他随身带的,里头装的是安神的香料,赠予我……算是谢礼。” 萧宾月目光落在香囊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锦缎香囊,连绣工都算不上精致,显然只是太子随手打发人的玩意儿。可萧佩雪却如获至宝,紧紧攥着,仿佛这是什么定情信物。 “妹妹好福气。”萧宾月柔声道,“太子殿下赠私物,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说不定……不多久,我们萧家就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萧佩雪闻言,眼中骤然亮起光彩,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二姐姐也觉得……有可能?” 萧宾月轻笑:“太子殿下何等身份?若对妹妹无意,何必赠香囊?更何况——”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祖母和父亲若知道殿下对你这般青睐,想必也不会再阻拦了。” 萧佩雪被她说得心花怒放,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凤冠霞帔、入主东宫的那一日。 回府的马车上,萧佩雪仍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不时低头嗅一嗅香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萧宾月静静看着她,眸色幽深。 第34章 醉仙迷情 三日后,醉仙楼,天字号雅间。 萧佩雪第二次踏入这里时,指尖仍有些发颤。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纱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连耳坠都选了最简单的珍珠,生怕太过招摇,惹太子不喜。 雅间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屏风后隐约传来琵琶声,曲调缠绵悱恻,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人心。 “四小姐来了?” 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萧佩雪心头一跳,慌忙转身。 太子一袭靛蓝锦袍,腰间悬着一枚羊脂玉佩,唇角噙着浅笑,正站在珠帘处看她。他生得极好,眉目如画,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贵气,却又因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萧佩雪脸颊发烫,连忙福身行礼:“臣女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虚扶了一下,指尖并未真正碰到她,却让萧佩雪心跳更快了几分。 他侧身让开一步,示意她入座:“四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醉仙楼?” 萧佩雪捏紧了袖中的帕子,低声道:“臣女听闻醉仙楼的琵琶曲极好,特来听听,没想到竟能遇见殿下……” 太子轻笑,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钗上:“这支钗倒是别致。” 萧佩雪心头一喜,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发钗:“殿下谬赞了,不过是寻常之物。” “寻常之物,戴在四小姐身上,便不寻常了。”太子语气温和,抬手为她斟了杯茶,“尝尝,这是今年新贡的云雾,宫里也未必喝得到。” 萧佩雪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盏,指尖不小心碰到太子的手背,顿时耳根通红。 太子似未察觉,自顾自地说道:“四小姐琴艺精湛,前日那曲《凤求凰》,让我至今难忘。” 萧佩雪心头一跳——那曲子她弹得很是生涩,没想到太子竟记得! 她抿唇一笑,故作羞涩:“殿下过奖了,臣女不过是随手弹弹,难登大雅之堂。” 太子摇头,目光深邃:“四小姐何必自谦?琴音如人,清雅脱俗,本王听着……很是舒心。” 琵琶声渐歇,太子似是无意般问道:“四小姐平日除了抚琴,还喜欢做些什么?” 萧佩雪眸光微闪,轻声道:“臣女偶尔也读些诗词,只是才疏学浅,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哦?”太子饶有兴致地挑眉,“四小姐喜欢哪位诗人的词?” 萧佩雪心跳如鼓,她其实并不懂诗词,但临行前萧宾月“随口”提过,太子最爱李商隐。 她故作思索,柔声道:“臣女最爱李义山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字字缠绵,动人心魄。” 太子眸光微动,似是讶异,随即笑意更深:“四小姐竟也喜欢义山诗?” 萧佩雪见他神色愉悦,心中暗喜,继续道:“殿下若不嫌弃,臣女……臣女还试着谱了曲。” 这倒是意外之喜。太子微微倾身,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四小姐可否为本王弹一曲?” 萧佩雪脸颊绯红,轻轻点头。 侍女取来古琴,萧佩雪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拨琴弦。她其实并不擅长此曲,但胜在音色柔美,加上刻意放慢的节奏,倒真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太子静静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仿佛欣赏的不仅是琴音,更是抚琴之人。 曲毕,萧佩雪忐忑抬眸,却见太子眼中似有赞赏之意。 “好曲。”太子轻声道,“四小姐果然才情过人。” 萧佩雪心头一热,正想谦虚几句,却见太子忽然解下腰间玉佩,递到她面前。 “这……”她怔住。 太子唇角微勾:“此玉佩随本王多年,今日赠予四小姐,算是谢礼。” 萧佩雪呼吸一滞,那玉佩莹润如脂,正面雕螭龙纹,背面刻“明”字——这是太子私人的佩饰! 她颤抖着手接过,指尖触及玉佩的瞬间,仿佛摸到了锦绣前程。 “殿下,这太贵重了……” 太子轻笑:“比起四小姐的琴音,不算什么。” 萧佩雪脸上泛起红晕,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心潮澎湃。上次的赏赐不过是普通香囊,现在的却是太子贴身的私人玉佩。萧佩雪已经幻想不多久后,再赏赐她的便是东宫太子妃之位了! 就在萧佩雪与太子私会之时,一只灰羽信鸽扑棱棱落在萧宾月的窗棂上,细爪在檀木窗框上刮出几道浅痕。 萧宾月正在习字,闻声指尖微顿。她放下狼毫笔,青瓷笔搁与案几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窗外日光晦暗,信鸽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淬了毒的琉璃珠子。 “春桃。” 守在门外的春桃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望风。萧宾月取下竹筒时,指腹触到筒身上一道凹凸的刻痕——三短一长,是楚衡约定的暗号。 笺纸薄如蝉翼,在烛光下几乎透明。楚衡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色里掺着金粉,显是用了特殊的药墨: 「静玄俗名谢云归,建安十二年生人,原南疆谢氏庶女。谢氏以蛊术闻名,曾为昭和太子炼制''牵机'',事败后满门抄斩。唯此女因幼年出家,得保性命。」 萧宾月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昭和太子谋反案是十年前的大案了,那时她还年幼,不过当今太子与昭和太子是亲兄弟,静玄投靠太子也不是什么奇事。 但是萧宾月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纸笺继续写道: 「永和三年,静玄潜回家庙,与东宫暗通书信。今查得其每月初五收黑釉药罐一只,罐底烙五瓣梅印——此乃东宫暗记。」 最后一行字迹格外凌厉: 「太子以萧玉瑶试新蛊,名''画皮'',可重塑容颜,但需活人鲜血为引。慎之。 萧宾月点燃蜡烛,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她轻轻将纸笺扫过火焰。火舌卷过“画皮”二字时,她仿佛看见萧玉瑶那张溃烂的脸正在灰烬中扭曲。 “小姐?”春桃轻轻叩门。 “进来。”萧宾月碾碎最后一点纸灰,“四小姐今日去哪了?” 春桃压低声音:“申时三刻从后角门出去的,夏荷偷偷跟着呢,说是又往醉仙楼去了。” 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走吧,是时候去给祖母请安了!” 第35章 被困禁足 松鹤堂内,檀香在博山炉中袅袅升起。萧宾月用帕子掩着唇,咳嗽时肩膀微微颤动,连带着鬓边的珍珠步摇都跟着晃了晃。她今日特意敷了层薄粉,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这是怎么了?”萧老夫人手中的紫檀佛珠停在拇指关节处,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 萧宾月又轻咳两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孙女昨夜贪凉看书,窗子没关严实……”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强忍咳嗽,“倒是四妹妹……咳咳……她日日来侍奉祖母用药,孝心可嘉。” 窗外的知了突然嘶鸣起来,衬得屋内愈发寂静。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咔”地一响——这是她心情不豫时惯有的小动作。 “雪姐儿?”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我已经三日没见着她了。” 萧宾月适时睁大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惊惶的阴影:“怎么会?四妹妹明明说……”她突然噤声,贝齿轻咬下唇,像是说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个欲言又止的表情设计得精妙绝伦。果然,萧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盏盖与杯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翡翠恰到好处地插话:“老夫人,四小姐确实每日都来,只是专挑您午睡的时辰。”她说着递上一本用药记录,“您看,这几日的汤药都是四小姐亲自送来的。” “去把雪姐儿抄的佛经拿来。“萧老夫人突然道。 翡翠从第三层柜子上拿出萧佩雪这几日抄写的《金刚经》。纸是上好的宣纸,边缘还用金粉描了莲花纹。最妙的是字迹——乍看是萧佩雪那种簪花小楷,细看却能发现某些笔画带着不易察觉的力道,那是春桃苦练良久的成果。 萧宾月自告奋勇帮萧佩雪拦过这个差事,并对她美其名曰:帮四妹妹这个忙,哄得祖母高兴,便会同意她与太子殿下的事情了。 “听说四妹妹眼睛都熬红了……”萧宾月轻声补充,指尖在“一切有为法”的“为”字上轻轻一点。这个字萧佩雪总爱少写一个点,而春桃完美复刻了这个错误。 萧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纸页,突然停在某处:“这墨不错。” 萧宾月心头一跳。这是松烟墨,与府里常用的油烟墨截然不同。墨条是她让夏荷从墨韵轩高价买的,那家铺子恰好在醉仙楼对面。 “祖母果然慧眼。”她眉眼弯弯,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天真,“孙女也觉得这墨色特别,想来是四妹妹特意寻来的好墨吧?”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溅进热油锅。萧老夫人像是想明白什么,冷笑道:“雪姐儿最近竟然热衷抄佛经了?我记得她连《女诫》都抄不全!” 窗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周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夫人,四小姐院子里的扫洒丫鬟说,四小姐这两日时常不在房中!” 萧宾月适时露出震惊之色:“不可能!我昨日还看见四妹妹在煎药……”她突然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难道……难道四妹妹是偷偷出府了?” 这个猜测像毒蛇般钻入萧老夫人耳中。老人猛地站起身,沉香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去把雪姐儿的贴身丫鬟带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在哪''煎药''!” 萧宾月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她早就打点好了——萧佩雪的贴身丫鬟四喜,此刻正被夏荷“请”在醉仙楼后巷吃茶呢。 一炷香后,垂着头的小丫鬟跪在堂前抖如筛糠:“四小姐、四小姐说去城南的观音庙祈福……” “胡说!”萧老夫人一拐杖打翻案几,“城南观音庙正在修缮,香客根本进不去!” 萧宾月突然“啊”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孙女今早去四妹妹院里,在石阶下捡到这个……” 那仿佛是个邀请函,正面是鎏金大字“醉仙”二字,里面写满了这几日醉仙楼唱曲的曲目。 满堂死寂。 萧老夫人脸色铁青,突然对翡翠道:“去请家法!”又对周嬷嬷说,“派人去醉仙楼,把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绑回来!” 萧宾月跪地求情:“祖母息怒!四妹妹或许只是去听曲……” “听曲?”萧老夫人一把抓起佛经砸在地上,“你当我是瞎的?这墨是价值不菲的松烟墨!纸是同样昂贵的洒金笺!还有这字——“她突然撕开最上面一页,“底下这层的笔迹根本不一样!” 萧宾月伏在地上的手微微发抖——这次是真心惊。她没想到老夫人精明至此,竟看穿了宣纸下衬着临摹纸的把戏。 但已经够了。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周嬷嬷白着脸跑进来:“老夫人!四小姐她……她被太子府的马车送回来了!” 萧佩雪是被两个东宫侍卫搀进来的。她发髻散乱,神色迷离,最刺目的是腰间明晃晃挂着那枚螭纹玉佩。 侍卫首领抱拳还礼:“殿下说,四小姐在醉仙楼听曲时突发晕眩,恰好遇上殿下在隔壁雅间。”他故意顿了顿,“殿下仁厚,特意命属下护送回府。”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全了萧家颜面,又暗指太子与萧佩雪只是“偶遇”。萧老夫人手中佛珠捏得咯咯响,面上却堆满感激的笑:“劳烦殿下挂心,改日定让远道登门致谢。” 侍卫们刚踏出门槛,老夫人脸上笑容瞬间冻结。 “捆起来。” 三个字像冰刀子砸在地上。周嬷嬷立刻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上前,用早就备好的麻绳勒住萧佩雪的手腕。 “祖母!”萧佩雪终于从浑噩中惊醒,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孙女只是去听曲……” “听曲听到晕在太子怀里?”萧老夫人一拐杖扫向她膝窝。萧佩雪惨叫跪地时,老夫人已经扯下那枚螭纹玉佩砸在青砖上,羊脂玉应声碎裂。 翡翠适时递上戒尺。老夫人枯瘦的手腕爆出青筋,尺子带着风声抽在萧佩雪背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黑心肝的教你这些下作手段!” “即日起,四小姐移居祠堂后罩房。”萧老夫人喘着气扔下染血的戒尺,“每日抄《女诫》十遍,少一遍饿一天。” 第36章 许配亲事 戌时三刻,萧远道的官轿刚在府门前落定,周嬷嬷便急匆匆迎上来:“老爷,老夫人在松鹤堂等您。” 萧远道皱眉掸了掸官袍上的灰尘:“何事如此着急?” “是四小姐……”周嬷嬷欲言又止,“今日被东宫侍卫送回来了。” 萧远道脚步猛地一顿,腰间玉佩撞在鎏金腰带上发出清脆的“叮”声。他面色瞬间铁青,大步流星穿过回廊时,袍角带起的风掀翻了一盏灯笼。 松鹤堂内,萧老夫人正用银剪子修剪一盏将熄的烛芯。剪刀“咔嚓”合拢的瞬间,萧远道掀帘而入:“母亲!” 老夫人抬眼,浑浊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你养的好女儿,今日在醉仙楼与太子私会,被当街晕着送回来。”她突然将剪刀拍在案上,“怕是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萧家四小姐是个倒贴东宫的轻浮货!” 萧远道半弯腰站着,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萧老夫人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尽管如今他贵为户部尚书,却不敢挪动半分。 烛火摇曳,映照出萧老夫人那张阴沉的脸。她手中攥着一沓染血的纸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母亲……”萧远道喉咙发紧,“雪姐儿她年纪小,不懂事,或许只是……” “不懂事?”萧老夫人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纸页甩到他脸上,“你自己看看!” 纸页散落一地,萧远道颤抖着手拾起一张,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萧佩雪对太子的思念,这一张张显然是萧佩雪未能发出去的“情书”,字迹癫狂,有些地方甚至被指甲划破,渗出血痕。 萧远道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萧老夫人手中的紫檀佛珠突然断裂,乌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地上。“你女儿今日在醉仙楼晕倒,被太子府的侍卫送回来,朱雀大街多少双眼睛看着!”她猛地拍案,“萧家的脸面,全被她丢尽了!” 萧远道额角渗出冷汗,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萧老夫人冷眼看着萧远道:“如今之计,只有尽快将雪姐儿嫁出去!” “母亲,太子殿下前日才暗示过对雪姐儿有意,若我们此时将她匆匆嫁人,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萧老夫人厉声打断,“岂不是得罪了太子?”她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太子是真心看上雪姐儿?” 萧远道一怔,这话萧老夫人对他说过,那时萧远道虽然听了萧老夫人的话,但是心里还是希望太子能够正大光明迎娶萧佩雪的。 萧老夫人声音森冷,“太子是要逼我们萧家站队,不是要雪姐儿这个人!” 萧远道心头一震,想起今日朝会上,御史大夫意味深长地问他:“萧大人近日与东宫走动颇勤啊?” 他当时只当是普通试探,如今细想,却像是太子故意放出的风声。 “儿子糊涂……”萧远道颓然低头。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名帖,推到他面前。 “翰林院编修程家,虽只是八品清流,但程大公子去年乡试第三,品学兼优。”她语气不容置疑,“这几日你多去走动走动,以雪姐儿的身份嫁入他们家为正室,也不是问题。” 萧远道接过名帖,指尖微微发颤。 “母亲,这是否太仓促?毕竟瑶儿她们还未成亲!” “仓促?”萧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再不着急,户部尚书府所有女儿的名声都要被她耽误了!除了她,其他可都是你嫡亲女儿!” 萧远道闻言,顿时如遭雷击。 不错,萧佩雪再怎么说只是个庶女,若是太子殿下真想要和户部尚书府结亲,也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庶女。由此看来,太子的心思也未见坦荡…… “你以为我为何选程家?”萧老夫人态度和缓了下来,“程编修是忠勇伯府的西席,忠勇伯——可是陛下的心腹。” 萧远道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 ——这是要借陛下的势,挡太子的纠缠! 次日卯时刚过,萧宾月正在梳妆,春桃匆匆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道:“小姐,老爷天没亮就起身了,这会儿已经出了府门。” 铜镜里,萧宾月执簪的手微微一顿:“这个时辰?” “更奇怪的是,”春桃凑近,“老爷没穿官服,只着了件靛青常服,乘的是没有家徽的普通马车。” 银簪“叮”地一声落在妆台上。萧宾月指尖轻叩檀木案几——父亲向来重规矩,休沐日也必着正装,今日这般作派,必有蹊跷。 “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街。” 西街……萧宾月眸光微闪。那里虽多是清贵府邸,但值得萧远道如此隐秘拜访的,不过三五家。 “忠勇伯府、礼部张侍郎、光禄寺周少卿……”她轻声细数,突然顿住,“忠勇伯前日刚被陛下钦点协理京畿防务?” 春桃瞪大眼睛:“小姐是说……” “去打听打听,”萧宾月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对珍珠耳坠,“找松鹤堂的白芷说话。” 片刻后夏荷捏着那对珍珠耳坠,在松鹤堂的偏门外来回踱步。晨露沾湿了她的绣鞋,但她并不在意,只盯着那扇门,等着白芷出现。 白芷是松鹤堂的二等丫鬟,平日里负责老夫人的茶水,消息最是灵通。但她也最是谨慎,寻常人根本套不出她的话。 “白芷姐姐!”夏荷眼尖,见白芷端着茶盘从廊下经过,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去,“可算等到你了!” 白芷脚步一顿,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夏荷妹妹?这么早来松鹤堂做什么?” 夏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还不是我家小姐?前几日得了对珍珠耳坠,说是要送给四小姐赔罪的,可今早一看,竟少了一只!”她摊开手心,露出剩下的那只耳坠,”我记得昨日白芷姐姐去过我们院子,想问问姐姐可曾见到?” 白芷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了东西?” 第37章 计谋初现 “哎呀,姐姐误会了!”夏荷连忙摆手,“我是想着,若姐姐捡到了,好歹能帮我在小姐面前说句话……”她说着,悄悄将耳坠往白芷手里塞,“这对耳坠虽不值钱,却是小姐的心爱之物……” 白芷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珍珠耳坠,光泽莹润,显然不是凡品。她神色稍缓,低声道:“我确实没见到,不过……”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今早老夫人和老爷说话时,我隐约听到''四小姐''、''翰林院程家''几个字,似乎还提到了什么''亲事''……” 夏荷心头一跳,面上却装作不解:“翰林院?” 白芷撇撇嘴:“谁知道呢?老爷天没亮就出门了……”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闭上嘴,“总之我没见过二小姐的耳坠,你快走吧!” 夏荷笑道:“希望白芷姐姐若是哪天看到那副耳坠子,来院子告知我一声就行!” 夏荷转过身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她回到院子后便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宾月。 “翰林院程家?”萧宾月指尖轻点桌案,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忠勇伯府的西席……” 她忽然冷笑一声:“好一招借势压人!” 春桃和夏荷不解:“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萧宾月淡淡道:“忠勇伯是陛下的心腹,程家虽只是八品,但若与忠勇伯府搭上关系,便是间接攀上了天子。”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父亲这是要用程家的亲事,断了太子的念想。”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那四小姐岂不是……” 萧宾月轻笑道:“那可未必,若是四妹妹得知这桩婚事的话……” 戌时刚过,祠堂的守夜婆子便打着哈欠溜去耳房偷酒喝。萧宾月披着墨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罩房的木门。 屋内只点了一盏残灯,萧佩雪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发髻散乱,衣衫单薄,手腕上还留着麻绳勒出的红痕。听见门响,她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化作警惕。 “二姐姐?”她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萧宾月解下斗篷披在她肩上,轻叹一声:“四妹妹说的什么话?我若想看笑话,何必冒险来这儿?”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还温热的枣泥糕:“先吃点东西。” 萧佩雪迟疑片刻,终究抵不过饥饿,抓起糕点狼吞虎咽。萧宾月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噎得咳嗽,才递上一杯凉茶。 “慢些吃,没人与你抢。” 萧佩雪灌下半杯茶,终于缓过气来:“二姐姐到底为何而来?” 萧宾月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我今日听说……父亲去了忠勇伯府。” “忠勇伯?”萧佩雪一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萧宾月轻声道:“父亲为你定了一门亲事!” 萧佩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宾月继续说道:“对方是忠勇伯的西席翰林院程编修的嫡子。” “什么?!” 萧佩雪猛地站起身,打翻了剩下的半杯茶。茶水泼在草席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不可能!”她声音尖利,“父亲明明知道太子殿下对我……” “四妹妹!”萧宾月一把捂住她的嘴,“你想把守夜的婆子引来吗?” 萧佩雪剧烈挣扎,眼中迸出泪来。萧宾月等她稍稍平静,才松开手,低声道:“父亲正是知道太子的心思,才急着将你嫁出去。” “我要见祖母!”萧佩雪转身就要往外冲,“程家算什么东西?也配……” 萧宾月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四妹妹冷静些!你以为祖母不知道这门亲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萧佩雪头上。她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祖母……同意的?” “何止同意。”萧宾月苦笑,“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根本就是祖母的主意。昨日父亲回来后,在祖母的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萧佩雪瘫坐在地,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 “四妹妹……”萧宾月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若是姐姐有能力,定会放你出去。可惜……” 她长叹一声,眼中泛起水光:“我虽说占个嫡女名分,却也没有母亲为我着想。在府中说不上话,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又怎么帮得了你?” 萧佩雪猛地反握住她的手:“二姐姐!你向来最有主意,你帮帮我!”她指甲深深掐进萧宾月的皮肉,“太子殿下说过会娶我的!只要我能逃出去……” 萧宾月吃痛,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苦笑道:“祠堂外有四个婆子轮班看守,后角门上了三重锁,就连送饭的丫鬟都要搜身。“她摇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萧宾月压低声音,“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萧佩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远处传来守夜婆子沙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我该走了。”她压低声音道,目光扫过祠堂外摇曳的灯笼光影。 萧佩雪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听闻此言,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二姐姐,等等!”她急切地抓住萧宾月的裙角,“麻烦你告诉我姨娘一声,让她明日午时给我带些换洗衣服过来!” 祠堂内烛火幽暗,映照出萧佩雪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发丝。萧宾月垂眸看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没听懂妹妹话中的深意。她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塞进萧佩雪手中。 “我会跟红姨娘说的。”萧宾月的声音轻柔如春风,“这是安神的药,若实在睡不着可以吃一粒。”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内阴冷的角落,补充道,“这儿不比你的闺房,着实有些冷了。” 萧佩雪攥紧瓷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仰望着二姐,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是啊,若是姨娘能给我送些衣服就好了!祖母不许我出去,二姐姐麻烦你传话了!” 萧宾月系好斗篷的丝带,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回头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姐妹之间,何必言谢?”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月光下,那双杏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若是萧佩雪聪明,就知道那瓶药可以帮她大忙! 第38章 暗度陈仓 夜风微凉,萧宾月踏出祠堂后,春桃和夏荷立刻拿着披风迎了上来。 “小姐,”春桃压低声音,神色担忧,“若是四小姐看穿了您的用意,临时反悔甚至反咬一口怎么办?” 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中寒意森然:“看穿又如何?她现在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鸟,除了撞破笼子飞出去,别无选择。况且以她的性格,就算知道东宫不过是水中月,她也要跳下井去捞一捞!” 她缓步走在回廊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而锋利。 “萧佩雪不傻,她当然知道我在利用她。”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玉坠子,”可她更清楚,若不逃,等待她的就是被匆匆嫁入程家,一辈子做个八品官的妻子,再无缘东宫富贵。” 夏荷低声道:“那她若真逃出去,太子会帮她吗?” 萧宾月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太子若真对她有意,何须她逃?早该八抬大轿来娶她了。相信一个男人的所谓的真心,就是她倒霉的开始!” 她顿了顿,语气幽冷:“不过……她逃不逃得出去,还得看红姨娘的本事。” “小姐,”春桃轻声担忧道,“若日后真闹起来,老夫人会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萧宾月微微一笑:“怀疑又如何?红姨娘爱女心切,铤而走险,与我何干?” 祠堂内,檀香袅袅,萧佩雪独坐于草席之上。昏黄的烛光在她清丽的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指尖缓缓摩挲着青瓷药瓶冰凉的釉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萧宾月指尖的温度。 “二姐姐啊二姐姐......”她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声音轻得如同窗外吹起的风,“你真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吗?” 瓷瓶在掌心转了个圈,映出她眼底森然的寒意。萧宾月那些故作关切的话语,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连同这瓶所谓的“安神药”,都在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步步为营的算计——透露亲事是假,赠药示好是假,连那眼角眉梢的忧色都是淬了毒的饵! 可那又如何? 指节骤然收紧,她必须赌这一局!逃出去尚有一线生机,困在此处才是万劫不复。太子若当真对自己有一丝感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腕间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姨娘......”她忽然对着虚空轻唤,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明日您可别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失望啊!” 次日晌午过后,红姨娘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衫裙,鬓间只别了一支素银簪子,眼睑微红地跪在萧远道的书房门外。 “老爷……”她嗓音发颤,带着哭腔,“雪儿已经三日未进粒米,再这般下去,只怕……只怕是活不成啊!” 萧远道眉头紧锁,将手中公文重重搁下:“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还有脸以绝食相胁?” 红姨娘跪行数步,珠泪涟涟:“老爷,雪儿纵有千般不是,终究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妾身只求您开恩,容我带几件干净衣裳去看看她,好歹……好歹全了她最后一点体面……” 萧远道被她哭得心头烦闷,又念及忠勇伯府尚未正式回绝,终是摆了摆手:“去吧,莫要再让她闹出什么风波来!” 红姨娘连连叩首,起身时,眸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得色。 暮色渐沉,祠堂后罩房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萧佩雪苍白如纸的脸。她蜷缩在墙角,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门外偶尔传来婆子们低声交谈的动静,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她尚未歇息。 忽然,门锁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萧佩雪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门缝,直到那张熟悉的脸探了进来—— “姨娘!”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进红姨娘的怀里,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掩不住颤抖,“姨娘,你知道吗?父亲要将我嫁到程家!女儿宁可死,也不要嫁去程家!他们是要逼死我啊……” 红姨娘连忙搂紧她,掌心触及女儿瘦削的脊背,心中一酸。这才短短几日,萧佩雪原本娇艳的脸颊已凹陷下去,眼下泛着青黑,唇上更是干裂出血痕。她心疼地抚摸着萧佩雪的发丝,低声道:“雪儿别怕,姨娘在这儿。姨娘不会让你嫁到那种穷酸人家,姨娘带你逃出去!” 萧佩雪闻言,眼中骤然迸出希冀的光。她急急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塞进红姨娘手里:“这是二姐姐偷偷给的安神药,只需一粒,就能让人昏睡两个时辰!姨娘,咱们可以……” 红姨娘接过瓷瓶,指尖微颤。她低头盯着那青白釉的小瓶,心中天人交战。若真用了这药,便是彻底与萧家撕破脸,一旦事发,她这个姨娘轻则被发卖,重则……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若是被老夫人发现……”她嗓音发紧,掌心渗出冷汗。 萧佩雪见她犹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掐进肉里:“姨娘!”她眼中含泪,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狠意,“太子殿下说过,只要我能出府,他立刻迎我入东宫!难道您甘心看女儿嫁给一个八品小官,一辈子仰人鼻息,任人践踏?若是女儿真的嫁入东宫,父亲就算是祖母也不能奈何我们母女了!” 红姨娘呼吸一滞,眼前仿佛浮现出萧佩雪身穿华服、头戴珠翠的模样——她的女儿,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命!可如今,却要被硬塞给一个寒门小官,日后连正室夫人的体面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耳边又响起萧远道冷漠的声音:“一个庶女,能嫁入官宦之家已是高攀!怎么胆敢妄想东宫!” 高攀?她的雪儿,分明该是飞上枝头的凤凰! 东宫的富贵,太子的承诺,像一把火,彻底烧尽了红姨娘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攥紧瓷瓶,眼中闪过决绝的光。 “好,姨娘带你走!” 第39章 来者何人 戌时三刻,萧府祠堂后罩房。 守门的周婆子正倚在门房外的藤椅上打盹,晚春的夜晚连风都是惬意的。她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忽然,一阵淡淡的脂粉香飘来。周婆子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正瞧见红姨娘提着个食盒款款走来。 “周妈妈,”红姨娘笑得温婉,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并几样小菜,“这壶梨花酿是老爷昨儿个赏的,我特意给您留了些。您这几日照顾雪儿辛苦了,权当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周婆子眼睛一亮,嘴上却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红姨娘太客气了。”话虽这么说,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红姨娘顺势将酒壶塞进她手里:“您快尝尝,这酒可是窖藏了十年的佳酿。” 周婆子有些犹豫,眼睛却一直盯着手里的酒壶:“可若是被老夫人知道,老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红姨娘笑道:“妈妈也太小心了,不过一壶酒难道还喝不得?何况你不说我不说,老夫人怎么会知道呢?” 酒香勾着周婆子的胃。听到红姨娘这话,周婆子再推脱不得,仰头就是一大口。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梨花的甜香,她咂咂嘴,忍不住又灌了几口。红姨娘站在一旁,面上带笑,手指却在袖中紧紧绞着帕子。 不过半壶酒的功夫,周婆子的眼皮就开始发沉,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咚”的一声栽在了桌上。红姨娘连忙推了推她:“周妈妈?周妈妈?” 见人毫无反应,红姨娘指尖发颤地探了探周婆子的鼻息,确认只是昏睡后,立刻从周婆子的腰间摸出钥匙。铜钥匙插进锁眼时“咔嗒”一声响,惊得她回头张望,廊下竹影婆娑,并无人踪。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萧佩雪正趴在窗边张望,见门开顿时眼睛一亮:“姨娘!你终于来了!” “嘘——”红姨娘反手掩上门,将外衫脱出,露出里面特意穿的——丫鬟的灰布衣裳,“快换上这个。”她边说边去解萧佩雪腰间的织锦绦带,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打了三个死结。 萧佩雪自己扯开衣带,褪下绣着缠枝莲的藕荷色衫裙。红姨娘急忙帮她套上粗布衣裳,又抓了把香炉灰抹在她脸上:“低头走路,莫要让人瞧见正脸。”说着将她的珍珠耳坠一把拽下,换上一对粗劣的铜环。 “还有这个。”红姨娘从贴身小衣里摸出个蓝布包袱,里头碎银碰撞发出细响,“二十两银子缝在夹层里,这支金簪你藏在鞋底......”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巡夜婆子的咳嗽声。 两人顿时僵住。红姨娘一把将萧佩雪推到门后,自己贴着门缝往外瞧。月光下,那婆子提着灯笼晃晃悠悠走远了,原来只是路过。 红姨娘猫着身子踮起脚轻轻走出去,看了看四下无人,便转身朝暗处招了招手。 躲在屋内的萧佩雪立刻也猫着腰跑了出来。即使她身穿灰布衣裳,脸上还刻意抹了些灶灰,那双含着惊慌与期待的眸子仍透着一股子娇贵气。 “姨娘!”她压低声音,一把抓住红姨娘的袖子,“成了吗?” 红姨娘点点头,声音发颤,“从后角门走,马车已经备好了。” 萧佩雪刚要转身,却又猛地顿住脚步。她回头望着红姨娘,眼圈突然红了:“姨娘,我走了,您怎么办?父亲若知道是您帮我……” 红姨娘咬牙推了她一把:”别管我!快走!记住,直接去找太子殿下,千万别回头!雪儿,你记住,只有你过得好,姨娘在府里才能过得好!” 萧佩雪点点头,狠狠擦了把眼泪,转身朝后角门跑去。一路上,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每经过一道回廊,她都生怕转角会突然冒出个婆子或小厮。有两次,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慌不择路地躲进花丛里,尖锐的枝杈划破了她的手背,可她连痛都不敢喊一声。 终于,她摸到了后角门。门上的铜锁果然已经被撬开,虚挂在门环上。萧佩雪颤抖着手取下锁,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她耳中却如同惊雷。 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暮色中,一辆青布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萧佩雪心头一喜,正要冲过去,却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得立刻缩回门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渐近,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嘴里还哼着小调。等他走远,萧佩雪才敢重新探出头。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快步朝马车跑去。 “可是四小姐?”车帘掀起,露出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 萧佩雪一怔。这人她从未见过,既不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也不是东宫常见的仆从。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我是,你是……是殿下派你来的?”她迟疑地问。 男子微微一笑:“正是。殿下吩咐,接您去别院暂避。其他的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萧佩雪不疑有他,连忙爬上马车。车厢里铺着软垫,还备了一盏热茶。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捧起茶盏暖手。马车缓缓启动,她终于敢撩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萧府高耸的院墙——自由了!再回来的时候她就不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庶女了! 马车内暖和的气氛让萧佩雪昏昏欲睡。不过刚转过两条街,马车速度骤然加快。萧佩雪手里还捧着茶盏,突然一个颠簸,茶盏“啪”地摔碎在车厢地板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怎么回事?”她蹙眉问道,伸手去掀车帘。 车夫猛地回头,那张原本普通的面容此刻竟透出几分狰狞。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直直刺向萧佩雪。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不对……这个人不对劲! “你……你不是东宫的人!”她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第40章 彻底失踪 车夫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不发一言,只是突然抬手—— 萧佩雪瞳孔骤缩。她看到那人袖口寒光一闪,一支泛着幽蓝冷芒的袖箭若隐若现。那箭头诡异的色泽,分明是淬了剧毒! “救命——”她本能地尖叫出声,同时疯狂拍打车壁想要跳车。 马车仍在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隆隆巨响,完全盖过了她的呼救声。萧佩雪的手指死死抠住车窗边缘,指甲都劈裂了也浑然不觉。她拼命想要推开紧闭的车门,却发现早已被人从外面锁死。 “是谁派你来的?”她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要多少钱我都给!” 车夫充耳不闻,突然一个急转弯,萧佩雪重重摔在车厢壁上。她顾不得疼痛,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朝车夫掷去。 “找死!”车夫终于开口,声音阴冷得像是从地底传来。 他猛地勒住缰绳,马车一个急停。萧佩雪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那人转身探入车厢,粗糙的大手如铁钳般掐住她的后颈—— “不......” 她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她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某种名贵的熏香。 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她。 马车再次启动,载着昏迷的少女驶向未知的黑暗。车辙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很快又被夜风吹散。没有人知道这辆青布马车要去往何方,更没有人知道,等待这位萧家四小姐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晨光微熹,萧府西厢房内。 萧宾月倚在雕花窗棂前,纤细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檀木窗框。晨光透过薄纱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却照不进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 “小姐,”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压低声音道:“都安排妥了。城南那几个小乞丐拿了银子,保证晌午之前,这消息能传遍八大胡同。” 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说说看,都编排了些什么词儿?” 春桃会意,清了清嗓子,用市井俚语的腔调低声唱道: “萧家四姐儿好风流,醉仙楼里会情郎。 太子爷赠她金步摇,夜半私奔入东宫!” 萧宾月眼中精光一闪,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划:“不够,再加两句——''谁家公子空欢喜,聘礼未抬新娘跑''。” 春桃闻言一惊:“小姐,这...这是要断了四小姐的后路啊!” “后路?”萧宾月轻笑一声,转身时裙裾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既敢做出私奔这等丑事,就该想到后果。”她缓步走向妆台,指尖抚过一支鎏金凤钗,“我这是在帮她——既然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自然要绑得牢牢的。” 铜镜中,萧宾月的笑容愈发深邃。让萧家与东宫绑在一条船上,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但是这个人却不能是嫡女,至于萧佩雪这个庶女是得宠还是失势,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夏荷不解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说是程家,毕竟……” 春桃笑道:“这我知道!毕竟老爷给四小姐提亲这事,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万一传出去,肯定会查到小姐身上!而且就算是这样的歌谣,程家怕也是不会再答应迎娶四小姐的!” 萧宾月看着春桃,笑着随手将一个玉耳坠扔给她:“真聪明!” 不到晌午时分,这首粗鄙却极易传唱的歌谣,就如同春日里的柳絮般,从城南的乞丐窝一路飘到了城北的茶楼酒肆,再飞入东市的绸缎庄、西市的脂粉铺。 “哎哟喂,听说了吗?”醉仙楼里,一个满脸油光的商贩挤眉弄眼,“萧家那位四小姐,昨儿个夜里跟太子爷私奔啦!” 隔壁桌的书生立刻凑过来:“可不是嘛!我表兄在萧府当差,听说萧大人都打算给四小姐说亲了!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他做了个飞走的手势,引得众人哄笑。 “不过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尖声道,“人家四小姐心气儿高着呢!听说太子爷早赏了她一支金镶玉的步摇,就等着这日呢!” 流言在口耳相传中越发离谱,等传到程府时,已经演变成了“萧四小姐腹中早有太子的骨肉,这才连夜私奔”。程编修——程度气得当场摔了最心爱的青瓷茶盏。 萧远道下朝回府时,额角的青筋还在突突直跳。方才在宫门口,同僚们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像刀子般扎在他背上。 “老爷!”管家慌慌张张地迎上来,“老夫人请您立刻去松鹤堂!” 松鹤堂内,萧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孽障!”老夫人一拐杖扫落案几上的整套青瓷茶具,瓷片飞溅,“我们萧家百年的清誉,今日全毁在你那个好女儿手里!这段时间来,你看看你这些个女儿做的好事!” 萧远道扑通跪下,官帽上的璎珞剧烈晃动:“母亲息怒!儿子已经派了府中精锐去……” “去什么去!”老夫人厉声打断,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拐杖,“她现在人在东宫!你是要带兵闯东宫吗?” 萧远道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若太子真敢收留这个逆女,便是公然羞辱我萧氏满门!儿子这就去敲登闻鼓,请圣上主持公道!” 老夫人冷笑一声,突然压低声音:“糊涂!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备厚礼去东宫……”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木已成舟,就要把这桩丑事,变成我萧家的青云梯!” 突然下人来禀,东宫的传召到了。 太子府的长史来得极快,绛紫官袍上金线绣制的云纹在阳光下刺得萧远道眼睛发疼。那长史连基本的拱手礼都免了,直接冷声道:“萧大人,殿下急召。” 萧远道心头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马车疾驰向东宫的路上,长史始终闭目养神。萧远道透过车帘缝隙,仿佛看见街道两旁的路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那些窃窃私语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耳朵。 东宫正殿内,鎏金兽首香炉吐着龙涎香,却压不住殿内凝重的气氛。太子端坐在蟠龙纹宝座上,一柄羊脂玉如意在他指间来回翻转,玉器相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第41章 蛛丝马迹 “臣参见……”萧远道刚要行礼,太子突然将玉如意重重拍在案几上。 “萧远道!”太子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们萧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远道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汉白玉地砖的寒意透过官袍直刺骨髓,他这才发现太子的锦靴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分明是匆忙从校场赶回来的。 “殿下明鉴!”萧远道额头抵地,“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那逆女……” “明鉴?”太子突然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你女儿私逃出府,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全京城都在传……”他猛地顿住,胸口剧烈起伏,“传本宫与她有私情!” 萧远道惊愕抬头,这才看清太子眼底翻涌的怒意。更让他心惊的是——太子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雪姐儿不在东宫? “殿下!”萧远道声音发颤,“那逆女不是……” “不是什么?”太子冷笑一声,突然俯身揪住他的衣领,“萧大人莫不是以为,本宫会看得上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庶女?” 龙涎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萧远道看见太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终于确信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雪姐儿根本没来东宫! “臣……臣……”萧远道喉头发紧,官帽上的璎珞簌簌作响。他忽然想起今早听到的最荒唐的那个传言,当时还嗤之以鼻,现在却如坠冰窟——难道雪姐儿真的…… 太子甩开他,从案头抓起一叠奏折狠狠砸在他面前:“看看!御史台已经拟好了折子!''治家不严''也就罢了,这''媚上欺君''四个字,萧大人担得起吗?” 奏折散落一地,朱批的“严查”二字刺得萧远道眼前发黑。他太清楚这几个字的份量——轻则丢官,重则…… “殿下开恩!”萧远道重重叩首,额角磕在玉砖上发出闷响,“臣愿倾尽家财……” “家财?”太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萧大人以为,本宫缺你那三瓜两枣?”他转身时蟒袍翻涌如黑云压城,“本宫要的是立刻、马上,让这些谣言消失!” 殿外突然传来更鼓声,萧远道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全部湿透。他望着太子腰间晃动的龙纹玉佩,突然意识到——太子这是要萧家独自扛下所有骂名! “臣……遵命。”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萧远道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太子的表情终于缓和些许,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萧大人是聪明人。”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令爱既然已经''暴病而亡'',那些谣言自然……” 萧远道浑身一颤——这是要雪姐儿死! “怎么?”太子眯起眼睛,“萧大人舍不得?”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萧远道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他闭上眼,重重叩首:“臣……明白。” “很好。”太子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却比方才的怒容更令人胆寒,“七日后,本宫要看到萧府的讣告。” 当萧远道踉跄着退出大殿时,听见太子在身后轻声补了一句:“对了,户部今年清丈田亩的折子,本宫很感兴趣。” 阳光刺得萧远道眼前发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要么牺牲女儿,要么赔上整个萧氏一族的前程。他站在东宫丹墀上,突然觉得这朱红的宫墙,像极了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萧远道从东宫回来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大步穿过垂花门,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上。身后跟着的管家和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见腰间佩刀随着急促的步伐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来人!”萧远道猛地停在庭院中央,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全府戒严!” 这一声令下,萧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管家扯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听着!四小姐私自出府,老爷有令,立刻搜查府内每一处角落,以防四小姐偷回府来!另外侍卫在府外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话。几个年长的婆子交换着眼色,年轻些的丫鬟则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很快,所有人都分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搜寻,生怕萧佩雪偷偷回来藏在他们自己管辖范围内! 看守祠堂的周婆子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到萧远道面前时,整个人已经抖如筛糠。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衣角,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老、老爷……”周婆子瘫软在地,声音哆嗦得不成调,“老奴冤枉啊……” 萧远道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凳,上好的红木家具顿时四分五裂。这声响让跪着的下人们齐齐一颤,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哭出了声。 “说!”萧远道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四小姐是怎么逃出去的?!” 周婆子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供出红姨娘曾给她送酒的事:“红姨娘、姨娘说那酒是老爷赏的……老奴一时糊涂,就、就喝了几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道,“对了!那酒里有古怪,老奴喝完就睡死过去了!” 萧远道眼中寒光一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红姨娘!” 红姨娘原本躲在人群最后,此刻见事情败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婆子一把推了出来。踉跄间,她发间的银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爷!”红姨娘扑通跪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在脂粉未施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妾身冤枉啊!妾身只是心疼雪儿,想给她送几件衣裳……” 萧远道冷笑一声,那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他根本懒得听红姨娘辩解,直接挥手道:“来人!把红姨娘关进柴房,严加看守!等人找回来再处置!” 红姨娘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雪儿明明该在东宫,为何太子却不认?若是不在东宫,那么雪儿现在在哪呢! 第42章 暗流涌动 萧宾月站在廊下的阴影处,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廊柱上雕刻的缠枝花纹,眉头却渐渐皱起。 萧佩雪不在东宫?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明明也让春桃暗中看着萧佩雪被一辆青布马车接走,车夫说是太子派来的,可如今太子却矢口否认…… 萧宾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瓷瓶,那里面还残留着几粒安神药。 “有意思。”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但不知为何,她竟隐隐觉得兴奋。就像下棋时,对手突然走出一步意料之外的妙招。 她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庭院,看着父亲暴怒的背影,看着被拖走的红姨娘,看着噤若寒蝉的下人们。这场戏,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 萧宾月缓步退回内室,在无人处展开一直攥在手中的纸条。那是今早一个陌生小童塞给她的,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静观其变。”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火舌慢慢吞噬纸页。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她沉静的眼眸中,像是点燃了某种深藏的期待。 那接走萧佩雪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她心头盘旋,却奇异地没有带来不安。相反,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刺激感。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偷看父亲书房里的密函时,那种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颤栗。 萧宾月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云层。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向来最擅长在混乱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让我看看,你究竟想要什么……”她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渐起的晚风中。 四日后,萧府搜索萧佩雪的举动简直是一无所获!萧远道每天回来都在大发脾气,整府人全都战战兢兢! 萧宾月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暮色渐沉,庭院里的灯笼次第亮起,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春桃。”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正在整理妆奁的春桃立刻放下手中的玉梳,快步走到近前:“小姐?” “这两日,”萧宾月转过身,烛光在她眸中跳动,“赵茜柔在做什么?” 春桃明显一怔,随即压低声音:“回小姐,夫人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说是……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这太反常了。赵茜柔素来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往日里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兴风作浪。如今萧玉瑶被送去家庙,本该是她最焦躁的时候;再加上萧佩雪闹出这般丑事,按她那性子,早该上蹿下跳地煽风点火才对。 可偏偏,她竟在这风口浪尖上“病”了? 萧宾月眸色渐沉,像是淬了冰:“去打听清楚。”她一字一顿道,“她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 春桃很快带回消息,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惑:“小姐,奴婢问了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鬟,说是夫人这几日确实没出过院子,连饭食都是让李嬷嬷亲自去取的。” 萧宾月指尖一顿:“李嬷嬷?” “是,就是夫人的贴身嬷嬷。”春桃点头,“那丫鬟还说,李嬷嬷这几日倒是常往外跑,说是……去家庙给大小姐送东西。” 家庙? 萧宾月眼神骤然一冷,像是捕捉到什么关键线索。她缓步走向书案,手指轻轻抚过案上的青瓷笔洗。 “去家庙……”她轻声重复,突然抬眸,“李嬷嬷每次出去,都带着什么?” 春桃思索片刻:“听说是食盒,还有……包袱。” 食盒、包袱。 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给萧玉瑶送些吃食衣物倒也寻常,可需要日日都送?还非得是贴身嬷嬷亲自去? “去查清楚,”她声音冷得像冰,“李嬷嬷每次出门的具体时辰,还有……那食盒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春桃刚要退下,又被叫住。 “等等。”萧宾月从妆奁中取出一支金簪塞给她,“去找马房的小厮打听,这几日府里的马车,可有去过家庙。” 待春桃退下后,萧宾月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赵茜柔院落的方向。夜色已深,那处院落却反常地亮着灯,窗纸上人影绰绰。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不像养病,倒像是在刻意降低存在感。而往往,越是想要隐藏什么,就越说明…… 赵茜柔这几日的反常,李嬷嬷的频繁外出,还有那个神秘的包袱…… 这一切,恐怕远不止“养病”这么简单。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树影婆娑。萧宾月轻轻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小姐!”春桃刚退下,夏荷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刚刚张妈妈过来说是荷香在家庙发现的一些蹊跷事。” 萧宾月挑眉:“哦?说说看!” 夏荷轻声道:“大小姐身边好像新添了个丫鬟,整日戴着面纱,衣着像是丫鬟,却一直坐着。并且荷香从未见过正脸,此人举止怪异,不似寻常婢女……” 萧宾月全神贯注地听着夏荷的话,指间微微颤动。她眼前突然闪过那辆神秘的青布马车,太子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赵茜柔反常的“养病”。 “这个丫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萧宾月声音陡然锐利。 夏荷见萧宾月神色严肃,立刻道:“就在三日前。听张妈妈的意思,那日李嬷嬷送来个大包袱,当晚这丫鬟就出现在大小姐房里了。” “三日前……”萧宾月指尖轻轻敲击案几,那正是萧佩雪失踪的次日。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若那根本不是新丫鬟,而是…… 萧宾月眸中寒光乍现:“原来这场戏的重头居然是在家庙!” 夏荷不解道:“小姐你这是……” 萧宾月看了看夏荷说道:“那一套你的衣服,明天我亲自去趟家庙探探虚实!” 第43章 至亲姐妹 次日寅时,天光未亮,萧宾月已换上夏荷的粗布衣裳,将一头青丝挽成丫鬟常见的双丫髻。她对着铜镜,用深色脂粉将白皙的面容抹得蜡黄,又在眼角点了几颗不起眼的斑点。 “小姐,要不奴婢或者春桃跟着您吧!您一个人也太危险了!”夏荷忧心忡忡地递过食盒。 萧宾月将一包药粉藏进袖中,笑道:“这种事还得我一个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顿了顿,“万一有变化我会随机应变!你俩别担心了!” 晨雾弥漫中,萧宾月挎着食盒悄然离府。前世记忆如画卷般在脑海中展开——那条鲜为人知的樵夫小径,能直通家庙后院。 穿过熙攘的早市,萧宾月拐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这里本是她前世被罚去家庙时发现的捷径,如今倒派上用场。荆棘划破裙角,露水打湿绣鞋,她却浑然不觉。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萧宾月敏捷地闪到一棵古松后,只见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往家庙方向去。那人怀中鼓鼓囊囊,隐约露出瓷瓶一角。 “李嬷嬷?”萧宾月眯起眼,待人走远后立刻跟上。 家庙灰白的围墙渐渐显现。萧宾月绕到后院一处坍塌的墙角,熟练地搬开几块松动的砖石——这是她前世偷偷出入的暗道。 穿过阴暗的甬道,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萧宾月屏息凝神,贴着墙根摸到厢房窗下。透过窗纸的破洞,屋内景象令她瞳孔骤缩—— 萧玉瑶背对窗户而立,半张脸的疤痕果然淡了许多,却衬得另半张脸愈发阴郁可怖。她身旁站着静玄师太,手中银针寒光闪闪。 而榻上躺着的,赫然是失踪多日的萧佩雪!她面色惨白,手腕被布条固定在床边,一根细管正将她的鲜血引入瓷瓶。李嬷嬷在一旁死死按住她挣扎的双腿。 “再加把劲!”静玄声音嘶哑,“这血再取三回,大小姐的脸就能痊愈了!” 萧玉瑶抚摸着淡化的疤痕,阴恻恻地笑了:“妹妹别怕,很快就不疼了……”她突然掐住萧佩雪的下巴,“谁让你蠢到相信太子会娶你?活该被母亲骗来当药引!不过还是多亏了妹妹你,你我是至亲姐妹,换了别人的血,我的脸都没那么快能恢复!好妹妹,做姐姐的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萧宾月胃里一阵翻腾。即使之前楚衡已经告诉过她有“换血养颜”的邪术,但萧宾月没想到赵茜柔竟狠毒至此! “唔……”萧佩雪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鲜血。 静玄急忙拔针:“不好!她身子太虚了!” 李嬷嬷慌了神:“老奴还是去请示夫人吧!” 脚步声逼近房门,萧宾月急忙躲到廊柱后。 屋内传来萧玉瑶的咒骂:“没用的东西!再去取些参汤来!” 另一个丫鬟应声而出。萧宾月抓住机会,闪身潜入房中,迅速躲进衣柜缝隙。 透过雕花镂空,她看见静玄正往萧佩雪口中灌入黑色药汁。萧佩雪无力地挣扎着,泪水混着血水浸湿枕畔。 “大姐姐……”萧佩雪气若游丝,“放过我……” 萧玉瑶冷笑:“要怪就怪你,还有你那个蠢那个姨娘。”她掰开萧佩雪的嘴又灌下一勺,“以为攀上太子就能翻身?母亲早就算准你会逃婚!”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萧宾月屏住呼吸,看见赵茜柔疾步而入。她比上次见时消瘦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怎么弄成这样?”赵茜柔厉声质问,“不是说能取十次血吗?” 静玄擦着手上血迹:“夫人,四小姐体质特殊,受不住……” “废物!”赵茜柔一巴掌甩在萧佩雪脸上,“瑶儿的脸才好了三成!” 萧玉瑶突然尖叫:“那就再找个人来!反正太子殿下要求父亲当她死了!” 萧宾月心头一震。原来这就是太子要萧家发讣告的真正原因!赵茜柔早与太子暗中勾结,借机将萧佩雪弄来当药引! 窗外日影西斜,萧宾月计算着时辰。突然,萧佩雪猛地咳嗽起来,鲜血喷溅在赵茜柔裙摆上。 “晦气!”赵茜柔嫌恶地后退,“李嬷嬷,把她收拾干净!”说罢带着萧玉瑶匆匆离去。 静玄也跟出去配药。屋内只剩昏迷的萧佩雪和打水的李嬷嬷。 千载难逢的机会!萧宾月悄然钻出衣柜,快步来到榻前。萧佩雪脸色灰白,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 “四妹妹……”萧宾月轻唤,将一粒药丸塞入她舌下。 萧佩雪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她瞳孔骤缩:“二……姐姐……” “别说话。”萧宾月迅速解开她腕上布条,“我带你走。” “不……”萧佩雪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气若游丝,“太子……他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李嬷嬷的脚步声。萧宾月急忙躲回暗处,看见李嬷嬷拧着帕子进来,粗鲁地擦拭萧佩雪身上的血迹。 “作死的小贱人!”李嬷嬷咒骂着,“活该被放干血!” 待李嬷嬷再次出去,萧宾月闪到窗边。夕阳将庭院染成血色,她看见赵茜柔与一个黑衣人站在角落里交谈。那人转身的瞬间,腰间玉佩闪过一道金光——竟是东宫的标记! 一切豁然开朗。太子根本就知道萧佩雪的下落!他与赵茜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达成某种交易。既然萧远道的态度不明,那么就从赵茜柔身上下手借机控制萧家,更能将赵家绑上太子这艘船!他们恐怕远不止一桩婚事那么简单! 或许之前太子的确是看中萧佩雪,但是对于萧家和赵家而言,萧佩雪不过是一颗随时可抛的棋子! 况且萧玉瑶的脸若是能恢复,那么以她的身份比萧佩雪更适合进东宫! 萧佩雪也不过那张脸有些相似罢了!这些年怕是也有不少这样相似的脸藏在东宫某个角落了! “二姐姐……”萧佩雪微弱的声音传来,“小心……” 突然,院中传来一阵骚动! 第44章 家庙风波 萧宾月还未来得及反应,忽然被一股大力拽向后方。一只带着冷香的手掌紧紧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凌空提起。 “别出声。”耳畔传来低沉的男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 萧宾月浑身一僵——是楚衡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的气息。她放松身体,任由对方将她带上房梁。狭窄的横梁上,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萧宾月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人胸膛的起伏,以及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灼热温度。 就在他们隐入阴影的瞬间,房门被猛地推开。赵茜柔满脸狰狞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哭闹不休的萧玉瑶。 “母亲!我的脸又开始疼了!”萧玉瑶歇斯底里地抓挠着面颊,那道本已淡化的疤痕竟又渗出丝丝血迹,“那个贱人的血根本没用!” 赵茜柔一把拽过静玄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 静玄皱了皱眉头道:“夫人息怒!四小姐这几天频繁取血,导致气血亏虚,取出的血药效大减……” “我不管这些!”赵茜柔厉声打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既然她的血没用,那就用最后一招!”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把这药给她灌下去,能激发出全部精血!” 萧宾月微微蹙眉。楚衡仿佛知晓她所想,嘴唇蹭着萧宾月的耳朵低语道:“是南疆秘制的焚心散,服下后能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血气翻涌,但代价是油尽灯枯而亡!” 萧宾月瞳孔皱缩,脸色沉了下去!楚衡倒是心情极好,嘴角上扬,右手环着萧宾月的腰,摩挲着她腰间那个——自己送的青玉坠子。他没想到萧宾月居然一直佩戴着! 静玄听到赵茜柔的话吓得连连后退:“夫人,这、这会要人命的!何况太子殿下那不好交代!” “那又如何?”赵茜柔冷笑,“老爷已经当她死了,太子也不会要一个废棋。”她一把掐住昏迷中萧佩雪的下巴,“能为瑶儿的脸献身,是她的福分!” 萧玉瑶也扑到床前,疯狂地摇晃着萧佩雪:“快把她的血都给我!我要恢复容貌!我要当太子妃!” 萧宾月感到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她微微侧首,借着窗外残光,看见楚衡线条分明的下颌绷得死紧,却盯着自己笑道:“想救她?” 就在这时,前院中突然传来萧远道的怒喝:“赵氏!你给我出来!” 赵茜柔脸色大变:“老爷怎么来了?!”她慌忙将瓷瓶塞给静玄,“快动手!我去拖住老爷!” 待二人仓皇离去,楚衡立刻抱着萧宾月跃下房梁。萧宾月刚站稳就冲向床榻,楚衡迅速将一粒药丸塞进萧佩雪舌下。 “你给她吃了什么?”萧宾月皱眉。 “护心丹。”楚衡看着萧佩雪的气色稳住后,轻声道,“能暂时抵抗焚心散的药性。” 萧宾月连忙解开萧佩雪身上的束缚,楚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该来。” 萧宾月抬眸,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我来不奇怪,你怎么来了?” 两人对峙间,萧佩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黑血。 “没时间了。”萧宾月甩开楚衡的手,“帮我把她扶到窗边,她不能死,我得想办法带她出去!” 楚衡沉默片刻,低声道:“青锋!” 青锋从后窗翻身进来,弯腰将萧佩雪打横抱起。萧宾月趁机将妆台上的血药瓷瓶尽数扫入袖中。 楚衡一把拉过萧宾月,轻车熟路地推开后窗:“跟我走。” 而此时屋外萧远道一脚踹开家庙正堂的大门,身后跟着的侍卫鱼贯而入,刀剑出鞘的寒光映得满堂生辉。他面色铁青,官袍下摆在疾行中猎猎作响,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 “赵氏!”他厉声喝道,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把那个孽障交出来!” 赵茜柔慌忙从内室奔出,发髻散乱:“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少装糊涂!”萧远道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落在地摔得粉碎,“雪姐儿那个孽障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萧玉瑶从屏风后转出,脸上蒙着轻纱,眼中含泪:“父亲明鉴,女儿在此养病多日,从未见过四妹妹……” “住口!”萧远道冷眼扫过女儿,猛地逼近赵茜柔,“你们母女到底在搞什么鬼?” 赵茜柔强自镇定,手指死死掐着帕子:“老爷这话从何说起?瑶儿的脸一直没能恢复,外面那些庸医又无能,我特意请了静玄师太来为她诊治……” “诊治?”萧远道冷笑一声,“那我的人怎么调查出来雪姐儿在家庙呢?!” 赵茜柔脸色瞬间惨白,却仍强撑着辩解:“这、这定是侍卫们看错了!” “搜!”萧远道不再废话,挥手令侍卫散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 赵茜柔眼见侍卫向后院而去,急忙拦住萧远道:“老爷!这是家庙,祖宗牌位都在这供奉着,惊扰不得啊!” 萧远道眯起眼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突然抓住赵茜柔的手腕,“莫非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萧玉瑶见状扑上来:“父亲!您弄疼母亲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静玄师太匆匆从后院跑来:“夫人!不好了!西厢房走水了!” 众人闻言皆惊。萧远道松开赵茜柔,厉声道:“所有人去救火!你,”他指着一个侍卫,“继续搜!” 赵茜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给萧玉瑶使了个眼色。萧玉瑶会意,突然捂住脸惨叫一声:“啊!我的脸好痛!”整个人软倒在地。 “瑶儿!”赵茜柔扑到女儿身边,哭喊道,“老爷!您非要逼死我们母女吗?” 萧远道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萧玉瑶,眉头紧锁。这时侍卫来报:“大人,西厢房火已扑灭,但里面空无一人!” 赵茜柔闻言浑身一颤,却假装镇定:“老爷这下该相信了吧!” 萧远道瞥了眼赵茜柔对侍卫吩咐道:“带路!” 第45章 疑心初起 萧远道大步流星地走向西厢房,靴底碾过焦黑的木屑发出刺耳的声响。烧毁的房门半挂在门框上,屋内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床榻、柜橱、窗棂,却不见半个人影。 “搜仔细了!”萧远道冷声吩咐,“连地砖都给我掀开看看!” 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刀鞘撞击声在空荡的厢房内格外刺耳。赵茜柔扶着萧玉瑶站在门外,母女俩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萧玉瑶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面纱,指节泛白——明明一炷香前,萧佩雪还昏迷不醒地躺在这张床上! “老爷,”赵茜柔强作镇定地开口,“我早说过,这里只有瑶儿在养病……” 萧远道突然弯腰,从床底拾起一块染血的布条。血迹已经发黑,但明显是新鲜的。他眼神一厉:“这是何物?” 静玄师太扑通跪下:“回、回大人,这是……是给大小姐治脸用的药引……” “药引?”萧远道冷笑,将布条掷到赵茜柔脚下,“用血做药引?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 萧玉瑶突然挣脱母亲的手,扑到父亲跟前:“父亲明鉴!女儿的脸伤一直未愈,这是师太从南疆求来的秘方,需用鹿血调和……” “鹿血?”萧远道眯起眼睛,突然掀开床褥——下面赫然是一滩未干的血迹!他指尖沾了沾,在鼻端轻嗅,“人血与鹿血,本官还是分得清的!” 赵茜柔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明明吩咐李嬷嬷处理干净,怎么还会留下这么多痕迹?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必须想办法圆过去。 “老爷……”她突然跪地啜泣,“我也是不得已啊!瑶儿的脸再不好,这辈子就毁了!那鹿血……其实是买了死囚的血……”她抬起泪眼,“我知错了,但都是为了瑶儿啊!” 萧远道审视着妻子涕泪横流的脸,又看向萧玉瑶蒙着面纱的脸庞。确实,那道疤痕若不能消除,萧家的嫡女就真成了笑话。但…… “即便如此,”他沉声道,“为何有侍卫说看见雪姐儿在此?” 赵茜柔心头一跳,正欲辩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府的长史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赶来,在院中高声道:“萧大人!殿下有请!” 萧远道眉头紧锁:“何事如此紧急?” 长史瞥了眼赵茜柔母女,不满地压低声音:“程家递了折子,御史台已经……” 萧远道脸色骤变,当即转身:“回府!”走出两步又回头警告,“赵氏,若让我发现你有半分隐瞒……” “老爷放心,我绝没有一丝隐瞒!”赵茜柔连忙叩首。 待萧远道带着侍卫离去,赵茜柔立刻瘫软在地。萧玉瑶一把扯下面纱,露出那道又开始渗血的疤痕:“母亲!那个贱人呢?” 静玄师太战战兢兢地插话:“夫人,我明明把她锁在床上的……” “废物!”赵茜柔厉声呵斥,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惨白,“难道……是老爷的人先一步……” 萧玉瑶疯狂地摇头:“不可能!父亲若真找到她,刚才就不会……”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萧佩雪,到底去哪了? “母亲!现在怎么办?”萧玉瑶抓着脸,鲜血从指缝渗出,“没有那个贱人的血,我的脸……” “闭嘴!”赵茜柔厉声呵斥,随即压低声音,“当务之急是找到萧佩雪!她若落在老爷手里,我们都要完蛋!” 萧玉瑶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恶毒的光:“会不会是……萧宾月那个贱人?” 赵茜柔浑身一震。是啊,万一真是……但那个丫头,何时有了这等本事? “李嬷嬷,”她转头吩咐,“去查查二小姐今日的行踪!” 回府的马车上,萧远道闭目沉思。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蹊跷:赵氏母女明显心中有鬼,但那摊血迹又确实不像新伤。更奇怪的是,明明有人密报雪姐儿藏在家庙,却搜不出人影! “大人,”侍卫在车窗外低声道,“属下发现西厢房后窗有新的擦痕,像是有人翻窗而出。” 萧远道猛地睁眼:“何时留下的?” “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正是他到达家庙的时候!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看来,是有人抢先一步带走了佩雪。会是谁?太子?不,若是太子,何必再派人来请…… 萧远道回到府中,太子派来的使者已等候多时。但奇怪的是,使者并未提及程家或御史台的事,反而询问起萧佩雪的下落。 “殿下很关心四小姐的安危,”使者意味深长地说,“毕竟,那些谣言对东宫声誉有损……” 萧远道心中冷笑。太子这分明是既要撇清关系,又想掌控萧府。但眼下,他连女儿在哪都不知道! “回禀殿下,”他故作沉重,“小女已经……暴病而亡。” 使者明显一怔:“这……” “讣告明日就会发出。”萧远道面无表情地说,“还请殿下明鉴。” 待使者离去,萧远道立刻召来心腹:“去查!今日都有谁去过家庙!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盯紧赵氏的院子!” 而此时的萧宾月在楚衡的掩护下安然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她褪下沾染了烟灰的外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血药瓷瓶。 她回想起楚衡抱着昏迷的萧佩雪转身离去的背影,以及那句不容拒绝的—— “人我带走。” 当时她本想反对,却在看到萧佩雪惨白的脸色时沉默了。楚衡确实比她更有条件救治萧佩雪,至少他那里有最好的大夫,最齐全的药材,还有……最严密的守卫。 “小姐,热水备好了。”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宾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任由丫鬟们伺候着梳洗。温热的水流滑过指尖,却带不走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她忽然想起楚衡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提议: “你身边需要个会武功的丫鬟。” 第46章 你不信我 铜镜中,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楚衡这是要往她身边安插眼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姐……”春桃欲言又止,“您的手……” 萧宾月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她若无其事地接过帕子:“无妨。” 夜晚,萧府又恢复一片寂静的状态。萧宾月屋子窗外树影婆娑,一阵夜风拂过,吹得屋内烛火忽明忽暗。身后窗棂便传来三声轻叩——一长两短。 “都退下。”她挥退侍女,任由最后一支金钗半悬在鬓边。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她对着黑暗轻声道。 屋檐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紧接着一道黑影轻盈地落在院中。月光下,楚衡一袭墨色劲装,腰间玉佩泛着清冷的光,衣摆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只青瓷瓶,却在看见萧宾月松散的发髻时骤然收紧。 “伤着了?”他突兀地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未等回答,人已翻窗而入,带着夜风的寒意逼近妆台。 萧宾月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丞相大人夜闯闺阁,就为问这个?” 楚衡突然低笑,笑声里却透着狠厉:“我可是在城外救了那丫头两个时辰。”他猛地将药瓶按在妆台上,琉璃镜应声裂开蛛网纹,“你可知那丫头身上的血毒有多凶险?” 裂痕将镜中美人割得支离破碎。萧宾月凝视着碎片里楚衡猩红的眼尾,忽觉腕间一紧——他竟用银链将自己与她的手腕锁在一处! “放开!”她挣了挣,银铃脆响。 “不放。”楚衡俯身,呼吸拂过她耳畔,“除非你收下踏雪。”他另一只手抚上她后颈,指尖在跳动的血脉流连,“你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受伤……” 萧宾月突然抽出金钗抵住他咽喉:“楚衡,你疯了?” “早疯了。”一如既往,他竟迎着钗尖又逼近一寸,血珠顺着脖颈滚落,“你该知道这种威胁对我而言甘之如饴!”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深不可测。 黑暗中,萧宾月清晰听见银链哗啦作响,楚衡的喘息声近在咫尺:“你以为我为何要救她?”他声音陡然破碎,“今日若不是我得到消息,你独自一人前往,否则我为何要冒那么大的危险!” 窗外月光皎洁,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执念。萧宾月这才发现他袖口沾着血,分明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你……”她话音未落,楚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银链应声而断,他踉跄着退到窗边。 “药在瓶里。”他抹去唇角血迹,笑得惨淡,“你不信我。”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一阵沉默。夜风卷起楚衡的衣角,又轻轻落下。 萧宾月眼神微闪:“丞相大人说笑了。“她转身拿起药瓶,“各取所需罢了,谈何信任?” 楚衡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好一个各取所需。”他后退一步,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但愿二小姐永远这般……算无遗策。” 最后几个字飘散在风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萧宾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的药瓶渐渐染上体温。而楚衡方才站过的地方,只余几片被雨水晕开的血花。 二更的梆子声刚过,丞相府后院的梧桐树上,两道黑影并肩坐在枝头。白翎的娃娃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却笑得没心没肺:“主子回来啦?” 青锋从阴影处走出,方正的眉头拧成死结:“受伤了?” “小伤。”楚衡摆手,玄色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脖颈处金钗划出的血痕犹在渗血。 白翎突然凑近嗅了嗅,眼睛瞪得溜圆:“主子您……用了凝香露?”那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平日连陛下都舍不得用。 楚衡一个眼刀甩过去,白翎立刻缩了缩脖子。青锋却注意到主子袖口暗纹上沾着胭脂——分明是女子妆台上的颜色。 “萧二小姐不接受踏雪吗?”青锋试探着问。 楚衡脚步微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翎眼疾手快地递上帕子,却被一把挥开。猩红的血点溅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某人发间的珊瑚钗。 “滚去刑堂领二十鞭。”楚衡声音冷得像冰。 白翎吐了吐舌头,转身时却对青锋挤眉弄眼。两人默契地落后几步,看着主子踉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赌十两金,主子又去演苦肉计了。”白翎捅了捅青锋的腰。 青锋望着廊下滴落的血迹,眉头皱得更紧:“这次是真的。” 刑堂的鞭声啪啪作响,白翎却像没事人似的趴在长凳上,嘴里还哼着小曲。 “你说主子图什么?”他扭头问执刑的青锋,“明明可以直接把萧二小姐绑来……” 青锋手下一重,鞭子狠狠抽在白翎背上:“闭嘴。” “哎哟!”白翎夸张地惨叫,“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这些年……” “正因知道,才更不能说。”青锋压低声音。 书房里,楚衡盯着案几上染血的帕子出神。窗外竹影婆娑,恍惚又见那人执钗相对的冷眸。 “各取所需……”他喃喃重复着,突然嗤笑一声。指腹摩挲着脖颈上的伤口,疼痛竟让他生出几分病态的愉悦。 “主子。”青锋在门外轻唤,“药熬好了。” “进来。” 青锋端着药碗躬身而入。 “查清楚了吗?”楚衡突然问。 “查清了。”青锋连忙递上密报,楚衡扫了一眼,突然将密报掷入火盆。火舌窜起的瞬间,他眼底映出疯狂的光。 青锋看着这般有些疯魔的楚衡,突然福至心灵:“属下这就去把赵氏……” “不。”楚衡抬头,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让她自己来。”他不知想着什么,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我的姑娘,最擅长让人生不如死了。” 一盏茶后。 白翎趴在屋顶上啃着苹果:“要我说啊,主子这是栽彻底了。”他掰着手指数,“数年前开始收集萧二小姐的画像,三年前安插眼线进萧府,一年前……” “你找死别拖上我。”青锋一把捂住他的嘴。 白翎和青锋看着楚衡伏案昏睡的背影,同时叹了口气。 求妻路漫漫,主子且得熬呢。 第47章 暴病而亡 次日一大早。 “四小姐暴病而亡,即刻发丧!” 管家的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红姨娘的心口。她正在柴房里用发簪划着墙上的刻痕——那是雪儿失踪的第五天。木门突然被踹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有嬷嬷尖着嗓子在喊“挂白幡”。 “不……”红姨娘手中的发簪当啷落地。她踉跄着爬起来,指甲抠进门框的木刺里都感觉不到疼,“我的雪儿……” 红姨娘跌跌撞撞地冲向前院,一路上撞翻了端着丧服的丫鬟。她赤着的脚被碎石割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远远看见萧远道站在灵堂前,那身靛青色官服在满目素白中格外刺眼。 萧府正堂内,素白的帷幔低垂,一口黑漆棺木静静停放在中央。萧远道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前,看着管事将“萧氏四女佩雪之灵位”的金漆一点点描完。 “老爷!”一声凄厉的哭喊突然划破肃穆。红姨娘披头散发地冲进灵堂,十指死死扒住棺木边缘,“我的雪儿不可能死!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啊!” 萧远道额角青筋暴起:“拖下去。”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拽人,却被红姨娘疯魔般的力气甩开。她扑到萧远道脚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锦袍:“老爷!您看看我!雪儿是被人害死的啊!那天她明明说要去找太……” “啪!” 一记耳光将红姨娘掀翻在地。萧远道收回发麻的手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敢胡言乱语,连你一并处置。” “您让我见见她!”红姨娘脸上顿时一片红肿,泪水冲开脸上多日积累的污垢,“求您让我见见尸首!” 萧远道低头看她,眼神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他慢慢抬起脚,官靴底还沾着灵堂前的香灰,重重踹在她心窝上。 “啊!”红姨娘痛呼一声滚出老远,发髻彻底散开,枯草般的头发糊了满脸。 “贱人!”萧远道掸了掸被弄皱的衣摆,“教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还有脸闹?” 红姨娘窝着半个身子,嘴角渗出血丝。她仰头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十五年的男人,忽然发现他眼底竟没有一丝温度。 “哈……哈哈哈……”她突然癫狂大笑,染血的唇像裂开的伤口,“我明白了!是您……是您亲手杀了雪儿对不对?” 灵堂内瞬间死寂。管事手中的金漆“啪嗒”掉在地上。 萧远道俯身掐住红姨娘的下巴:“听着。”他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从今日起,你就在祠堂带发修行。若敢踏出祠堂一步——”指尖突然发力,红姨娘痛得浑身颤抖,“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全家的脑袋一个个落地!” 红姨娘瞳孔骤缩。她虽然是个小门小户,但家里这些年没少借着萧府的名头在外“作威作福”! “您……好狠的心……”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十五年……我伺候您十五年啊!” 萧远道松开手,接过管事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拖走。” 两个婆子架着红姨娘往外拖时,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扯落了棺盖上的白幡。 “萧远道!”她声嘶力竭地诅咒,“你会遭报应的!我的雪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回应她的是一记窝心脚。萧远道这一脚用了十成力,红姨娘当场呕出一口鲜血,像破布娃娃般滚下台阶。 “姨娘!”她的贴身丫鬟哭着扑上来。 红姨娘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恍惚间,她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春夜,她穿着新裁的桃红衫子,在书房给老爷研墨。那时他夸她手腕生得好看…… “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又笑起来,笑得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多可笑啊,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原来不过是个玩意儿。 在即将被扔进祠堂的刹那,她突然挣开束缚,狠狠撞向门柱。鲜血顿时糊了满脸,可她还在笑,笑得狰狞可怖。 “我……做鬼......也……” 婆子们慌忙堵住她的嘴。厚重的祠堂门轰然关闭,将一切哭嚎都隔绝在内。 没有人看见,一滴浑浊的泪混着血,正缓缓渗入祠堂地砖的缝隙里。就像没有人听见,那被堵在喉咙里的、最恶毒的诅咒: “我要你萧家……断子绝孙……” 灵堂内,萧远道盯着重新盖好的棺木,突然道:“钉死。” 管事一愣:“老爷?这……这不合规矩……” “我说,”萧远道转头,眼神冷得骇人,“钉死。” 八根三寸长的镇魂钉被重重锤入棺木。每一声闷响,都像敲在在场众人的心尖上。 萧宾月站在廊下阴影处,看着父亲拂袖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棺木缝隙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那里面装的,是昨日被乱棍打死的四喜。 “小姐……”春桃声音发抖,“红姨娘她……” 萧宾月轻轻抚过鬓边白花:“你和夏荷盯紧了祠堂,”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素白衣袂翻飞如蝶,“我们这位姨娘,可不会这么容易认命。” 灵堂的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无数冤魂在挥舞手臂。 就在半月前,萧远道还抚着萧佩雪的发顶夸她琴艺精进;三日前,他还为“私奔的女儿”痛心疾首。 “四妹妹……”萧宾月轻唤出声,又立刻抿紧了唇。她忽然觉得可笑,自己竟会为这样的结局心惊。灵堂的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一片寒凉。 “原来如此……”她无声地笑了,往前走了几步,红姨娘吐出的鲜血正好沾到了她的裙角,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那些所谓的慈爱,不过是给待价而沽的商品裹上锦缎。当子女不能再为仕途添彩,就会像萧佩雪这样,变成族谱上一个轻描淡写的“暴卒”。 头顶的阳光炽烈,萧宾月却觉得宛如身在冰窖。她终于看清了,在这座吃人的宅院里,哪有什么骨肉亲情?不过是踩着至亲血肉往上爬的戏码。父亲如是,赵茜柔如是,就连她自己也…… 袖中的瓷瓶突然变得滚烫。萧宾月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些如影随形的念头。可她知道,今日过后,自己再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亡心惊了。 第48章 太子威胁 太子府中。 鎏金兽炉中,龙涎香的青烟如毒蛇般盘旋上升。萧远道跪伏在汉白玉地面上,额头紧贴冰冷的石面,冷汗却已浸透了内衫的领口。他能清晰地看见太子锦靴上绣着的螭龙纹样——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咬断他的喉咙。 “萧大人,可知罪?” 太子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落地,却让萧远道脊背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重重叩首,官帽上的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 “万死?”太子突然轻笑一声,这笑声让殿角的宫灯都跟着晃了晃。他俯身,“你那个好女儿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连西市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说本宫强抢臣女,逼得人家悬梁自尽。” 萧远道喉结艰难地滚动,他能闻到太子袖口传来的血腥气——那是方才在殿外杖毙的宫人留下的。 “殿下……臣已经……” “已经什么?”太子猛地甩开他,玄色蟒袍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发个讣告就想了事?”他转身从紫檀案几上拿起一摞奏折,哗啦啦全砸在萧远道脸上,“御史台参你的折子,都够给萧佩雪当纸钱烧了!” 萧远道膝行两步,额头在汉白玉地面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他故意让声音带上颤抖:“臣愿献上半数家产……” “呵。”太子突然抬脚碾在萧远道肩上,靴底的金线硌得人生疼,“到底是户部尚书——”他脚下用力,满意地看着萧远道疼得脸色发白,“听着,这次的事本宫先记在账上。若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臣明白!”萧远道佯装惶恐地叩头,却在低头瞬间掩去眼中的算计。 太子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萧远道知道,这是太子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听说萧玉瑶的脸伤……”太子突然停顿,看着萧远道瞬间绷紧的后颈,“好了?” 萧远道心头狂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托殿下洪福,瑶儿的脸伤已大好了。” “甚好。”太子踱步到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下个月牡丹宴,”他忽然回头,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本宫期待见到她。”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让萧远道如坠冰窟。他清楚地看见,太子说这话时,手指正摩挲着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短刀——去年秋猎,太子就是用这柄刀,亲手剥下了一头白鹿的皮。 离开东宫后,萧远道脸上的惶恐之色瞬间褪去,眼底翻涌起阴鸷的暗潮。太子这是在逼他表态——即便出了萧佩雪这档子事,仍要强娶萧玉瑶。看来太子对户部尚书府,是铁了心要攥在掌中了。 “回府!” 萧远道的马车碾过府门青石时,车辕上悬挂的铜铃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一把掀开车帘,官袍袖口在金丝楠木车门上刮出尖锐的声响。 “立刻去家庙接大小姐回府!”这声厉喝惊飞了檐下的雀鸟。 管家手中的账簿“啪”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他佝偻着腰,声音发颤:“老爷,老夫人昨日刚下令,说大小姐还需在家庙静养一段时日!” “闭嘴!”萧远道一把扯下乌纱官帽,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现在就派府中最快的马车去!” 管家瞥见老爷眼中闪烁的异光,那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切,倒像是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疯狂。他咽了口唾沫:“那……静玄师太……” “一并请来!”萧远道将官帽狠狠掷在案几上,镶玉的帽正“咔”地裂开一道缝,“告诉她,本官准她用那个方子——不管什么方子!三日内,我要看到瑶儿的脸恢复如初!” 萧老夫人来得比预想中还快。 沉香木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萧远道正在书房翻阅《千金方》,手指停在“去疤消痕”那一页,墨迹被他指腹的汗水晕开。 “糊涂!” 门被猛地推开,老夫人满头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翡翠跟在老夫人身后,头一点儿也不曾抬起。 “那丫头这段时间惹出多少是非?”老夫人拐杖恨不得在地上戳一个洞,“现在你竟要接她回来?” 萧远道缓缓合上书册。羊皮封面发出沉闷的“啪”声。他抬头时,眼中锐利的光让老夫人不自觉后退半步。 “母亲。”他声音很轻,却让满屋仆役都打了个寒颤,“儿子自有打算。” 萧老夫人扶着门框的手开始发抖。三十年宦海沉浮,她见过儿子各种模样——年少得志时的意气风发,官场受挫时的隐忍不发,却从未见过此刻这般——疯狂中带着算计的眼神。 “你!”老夫人声音突然嘶哑,“你莫不是疯了?那丫头脸上的疤若是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笑话!我们萧家怎么可以……” “正因要治好,才必须接回来。”萧远道突然从紫檀案几的暗格中取出一封信笺。火漆上的印记让老夫人瞳孔骤缩——那是东宫的私印。 信纸展开时发出脆响,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牡丹宴,萧玉瑶必须赴会。”落款处盖着太子的小印,朱砂鲜红如血。 老夫人踉跄着扶住门框:“你竟要……投靠东宫?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萧远道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老夫人想起多年前,她亲眼看着萧宾月的生母,萧远道的原配长孙霜去世时的表情。 “母亲以为,儿子只有这一个选择?”他手指抚过信纸上的牡丹纹样,“陛下最近常去骊山别苑赏花……”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手中佛珠“哗啦”散落一地。她终于明白儿子的疯狂从何而来——这不是要送孙女入东宫,是要送她上龙床! “你……你这是要毁了瑶姐儿!”老夫人声音发抖,“她才十五岁,陛下都……” “母亲!”萧远道突然暴喝,一掌拍碎案几上的砚台,墨汁飞溅在他靛青色的官袍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您以为太子是什么善茬?他府里抬出去的尸体,比咱们府上的活人还多!” 第49章 母子争论 窗外暮色渐沉,夕阳透过窗棂,将母子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上,如同两只互相撕咬的野兽。 老夫人低沉:“造孽啊!我们萧家怎么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母亲放心。事成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我这个决定!毕竟只有真正将萧家与陛下绑在一起,太子才会彻底死了这条心!”萧远道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墨渍,“至于瑶儿的脸,肯定会好的,静玄师太那个''以血养颜''的方子……效果出奇得好。” 他语气轻柔得像在讨论明日的天气,却让老夫人浑身发冷。她自然也是听说了,那个所谓的“方子”,是要用活人鲜血做药引的邪术! “你……你用了谁的血?”老夫人声音发抖。 萧远道将染墨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在明灭的火光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母亲何必明知故问?反正……那丫头已经''暴病而亡''了,不是吗?” 萧老夫人闻言踉跄后退,沉香木拐杖“咚”地撞在青石地上。她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住衣襟,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你……你当真疯了不成?!”老太太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是你的亲生骨血!” 萧远道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墨渍在官服上洇开一片狰狞的痕迹:“母亲慎言。四丫头已经出殡,这会儿怕是都过了奈何桥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难道您想让全京城都知道,咱们萧家出了个倒贴太子都不要的姑娘?” 窗外的夕阳彻底落下,黑夜将书房笼罩在一片诡谲的暗影中。老夫人恍惚看见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像是炭盆里将熄未熄的余烬。 “那口棺材里……”老夫人声音发抖,“分明是个丫鬟……” “母亲!”萧远道突然提高声调,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外。待确认无人偷听后,他才凑近老夫人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您既然知道是丫鬟替死,就该明白这事经不起推敲。” 炭盆里的帕子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盘旋上升。萧远道盯着那缕消散的烟雾,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儿子已经派人去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夫人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收紧:“你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找到那丫头……” “自然是永绝后患。”萧远道轻轻拂开母亲的手,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不过当务之急,是治好瑶儿的脸。” 他语气轻柔,像是在说什么小事一般:“静玄师太说,至亲之血效果最佳。母亲放心,不会要那丫头的命!”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每次取一小碗就够了。” 老夫人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望着儿子平静的面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个曾经抱着幼女在梅树下吟诗作对的儿子,如今竟能面不改色地谈论如何放亲生女儿的血。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老夫人颤声问道。 萧远道忽然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报应?母亲我如今做到这个官位,得已的、不得已的事情我都做过!”他猛地收住笑声,面色阴沉如水,“这世道,胜者王侯败者寇。”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夫人求见您!” 萧远道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儒雅模样:“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先退下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下个月的牡丹宴,瑶儿一定要出席的。” 老夫人独自站在渐渐暗沉的书房里,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已扯断了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一颗佛珠滚到炭盆边,被余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老夫人恍惚想起,当年萧佩雪出生时,也是这样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那孩子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满院的昙花突然同时绽放。 “造孽啊……”老太太浑浊的泪水滴在青砖地上,很快被吸得无影无踪。 —— 萧远道要接回萧玉瑶的消息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倏地在府中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老爷派人去接大小姐回府了!” “可不是,朱轮华盖车,排场大得很!” “不是说大小姐的脸……” 萧宾月倚在回廊的朱漆栏杆旁,手中团扇轻摇,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尽收耳中。扇面上绣着的蝶恋花图样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恰如她眼中闪烁的思绪。 “小姐。”春桃小步跑来,额上还带着细汗,“奴婢打听到了,老爷昨儿从太子府回来,连官服都没换就急着派人去接大小姐。” 团扇倏地一顿。 萧宾月指尖微微收紧,扇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想起昨天清晨在垂花门处瞥见的那一幕——父亲下马车时,官袍下摆沾着几点暗红,像是打翻的朱砂,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太子府……”她轻声呢喃,扇面重新摇动,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 这不对劲。 前几日父亲在祠堂宣布萧佩雪死讯时,眼中的嫌恶与解脱毫不掩饰。那时他便知道,与太子的联姻之路已经断绝。为何从太子府回来,反倒急着接回那个毁了容的嫡女? 难不成因为萧佩雪的“去世”,父亲改了心思,又愿意让萧玉瑶嫁入东宫,自己要彻底绑上太子这条船了吗? 夏荷端着参汤进来,在参汤的热气氤氲中,萧宾月冷笑一声,她原本想用萧佩雪切断瓦解太子与萧府的联系。 但若是此刻这个情形的话,她觉得萧玉瑶“不小心”成为皇帝的妃子,事情应该更好玩吧! “父亲啊父亲,既然你那么为难!那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帮你一把,如何?”萧宾月端起参汤轻轻喝了一口!想到萧远道在朝堂上猝不及防的模样,参汤的暖意顺着咽喉滑下,竟比往日更添三分甘甜。 第50章 金钗暗影 暮色渐沉时,府门外传来喧哗声。萧宾月倚在阁楼窗前,看着那辆华盖马车缓缓驶入。 车帘掀起,萧玉瑶扶着丫鬟的手下车,杏色留仙裙上绣的百蝶穿花纹即使在夜晚也是流光溢彩。她特意在府门前驻足,面纱被初夏的风轻轻掀起一角——那道狰狞的疤痕竟已淡得只剩浅浅粉痕。她仰头看向父亲时,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全然不知自己将成棋子。 “大小姐的脸……”春桃倒吸一口凉气。 萧宾月轻轻摇动团扇,扇面上那只金蝶正好停在花蕊处,像极了即将落入蛛网的飞蛾。 “去准备一份贺礼,来恭贺我们这位大小姐回府。”她轻声道,“就选那对鎏金点翠的并蒂莲簪。” 扇面轻合,最后一缕夕阳被隔绝在外。萧宾月转身步入渐浓的暮色中,裙摆逶迤,如一道无声无息的暗流。 “二妹妹。”她突然朝影壁处唤道,声音甜得像蜜里调油,“这么晚还在候着姐姐?” 萧宾月从阴影中缓步而出,团扇半掩面庞:“听闻大姐姐回府,特来相迎。”扇面上绣着的金蝶停在牡丹蕊心,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萧玉瑶轻抬皓腕,故意让袖中龙涎香随风飘散:“难为你记挂。毕竟下个月的牡丹宴父亲特意嘱咐母亲要带我前去呢!”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萧宾月听闻一挑眉,萧玉瑶这性子的确有些意思。 “恭喜大姐姐。”她福身行礼,发间珍珠步摇纹丝不动,“想必太子殿下定会惊艳。” “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在府里都快闷死了。” 萧玉环提着鹅黄色裙摆快步奔来,鬓边金丝蝴蝶钗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欢快跳跃。她一把挽住萧玉瑶的手臂,脸上堆满甜腻的笑容。 萧玉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三妹妹又长高了些。”她故意晃了晃腕间的翡翠镯子,“这镯子戴着都有些紧了。” 萧宾月冷眼旁观,注意到萧玉环盯着那镯子的眼神像淬了毒——前世这镯子是赵茜柔给萧玉环作及笄礼的。 “姐姐这镯子真好看。”萧玉环声音发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听说是母亲特意……” “瑶儿!” 赵茜柔的声音从游廊处传来。她今日特意穿了正红色遍地金褙子,发间的九凤衔珠步摇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萧宾月注意到,这位继母眼下敷了厚厚的脂粉,却遮不住疲惫的细纹。 “母亲!”萧玉瑶立刻甩开妹妹的手,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去。 赵茜柔爱怜地抚过女儿的面颊,转向萧宾月时却冷了脸色:“月姐儿倒是殷勤,这么晚还在这儿候着。” 萧宾月不卑不亢地福身:“大姐姐能回来属实不容易,我特意给大姐姐备上一点心意。”她示意春桃呈上锦盒,“一对并蒂莲簪,祝大姐早日觅得良缘。” 赵茜柔脸色一变,盯着那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金簪,突然冷笑:“难为你费心。不过我们瑶儿……”她故意顿了顿,声音拔高,“自有更好的姻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得上的。” 萧玉瑶得意地扬起下巴,鎏金步摇叮咚作响:“二妹妹放心,等我真有了好姻缘,定会照拂你的。” 萧宾月团扇轻摇,掩去唇边冷笑:“那妹妹就先谢过大姐姐了。” “好了瑶儿,”赵茜柔拉着女儿转身,“老夫人还等着呢。”她临走前不忘回头讥讽,“月姐儿也早些歇着吧。”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春桃气得眼眶发红:“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 萧宾月却轻轻笑了。远处传来萧玉瑶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莺。 松鹤堂内,檀香的青烟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起。萧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缓缓拨动着紫檀佛珠,每一颗珠子都映着烛火,像极了那些被她亲手埋葬的往事。当赵茜柔带着两个女儿进来时,她布满皱纹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手中佛珠拨动的节奏微不可察地快了几分。 “孙女给祖母请安。”萧玉瑶盈盈下拜,杏色留仙裙上的百蝶纹在烛光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老夫人手中佛珠突然一顿。浑浊的目光落在萧玉瑶脸上时,她心头一震——那道曾经狰狞如蜈蚣的疤痕,如今竟只剩淡淡粉痕。 “起来吧。”老夫人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起萧远道昨天说的话,“陛下最近常去骊山别苑赏花……”佛珠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既回来了,就安分些。” 赵茜柔敏锐地捕捉到老夫人语气中的松动,立刻拉着女儿又拜下去:“母亲教训的是,瑶儿已经知错了。”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掐了女儿一把。 萧玉瑶会意,乖顺地跪行到老夫人脚边,轻轻为她捶腿:“孙女在家庙日日抄写《女戒》,已经明白许多道理。”她仰起脸时,眼中恰到好处地泛起泪光,将落未落,“求祖母原谅孙女年少无知。”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罢了,起来吧。”转向赵茜柔时,眼中精光一闪,“远道说下个月牡丹宴要带瑶姐儿去?” 赵茜柔眼中闪过得意,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急忙压下去:“是,老爷说要让瑶儿多见识见识。”她特意在“老爷说”三个字上加重语气,暗示这是萧远道的主意。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从腕上褪下一只羊脂玉镯。那玉镯通体莹白,她缓缓将玉镯戴在萧玉瑶手上:“既如此,更要谨言慎行。” 萧玉环站在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手中的绣帕早已被绞得变形。她看着祖母将珍藏多年的玉镯给了姐姐,看着母亲脸上掩饰不住的谄媚,看着萧玉瑶故作乖巧实则得意的模样……喉间像堵了团浸醋的棉花,又酸又涩。 “环姐儿。”老夫人突然唤道,吓得她浑身一颤。 第51章 各自算计 萧玉环慌忙收起脸上狰狞的嫉恨,硬生生挤出甜腻的笑容上前:“祖母……” 老夫人将另一只成色稍逊的玉镯递给她:“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说这话时,眼睛却看着萧玉瑶。 “谢祖母。”萧玉环低头接过玉镯,恰好掩饰眼中翻涌的恨意。当她再抬头时,又是那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孙女一定会好好向大姐姐学习的。”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离开松鹤堂时,赵茜柔迫不及待地拉着萧玉瑶走在前面。“我的儿,”她压低声音,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你父亲说了,这次牡丹宴……”后面的话消失在夜风中。 萧玉环故意落后几步,在转角处突然回头——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将那只玉镯狠狠砸向假山。“啪”的一声脆响,玉镯断成两截。她又迅速换上惊慌的表情:“哎呀,不小心掉了……”待丫鬟闻声赶来时,她已捡起碎片,眼中噙着“懊悔”的泪水。 远处阁楼上,萧宾月倚窗而立,手中团扇轻摇。月光下,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原来三妹妹也是如此不甘心啊!真是有意思!” 萧玉瑶的瑶光院内,烛火通明。 鎏金烛台上,八支烛火燃得正旺,将整个内室映照得如同白昼。窗外夜色已深,却掩不住屋内蒸腾的喜气。 赵茜柔亲自为萧玉瑶斟了杯玫瑰露。琥珀色的液体在夜光杯中流转,映着她掩不住的得意:“老夫人今日倒是识相,看来她也知道咱们瑶儿今非昔比了。”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萧玉瑶戴的那只羊脂玉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萧玉瑶斜倚在锦绣软墩上,葱白的指尖轻轻拨弄着老夫人方才送来的玉镯。“祖母怕是听说了牡丹宴的事,知道拦不住我入东宫了。”她突然冷笑一声,将玉镯往檀木小几上重重一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破镯子,曾经我要了多少次祖母都不给,如今它又怎么配得上我!” “我的儿,小声些。”赵茜柔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赞同。她伸手抚平女儿鬓角的一缕碎发,压低声音道:“等你真进了东宫,莫说老夫人,就是你父亲见了你,也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呢!” 萧玉瑶眼中闪过狂热的光,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到时候我要让萧宾月那个贱人天天来给我跪着梳头!”她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萧玉环,“三妹妹怎么不说话?” 萧玉环正对着铜镜出神。镜中少女杏眼桃腮,朱唇皓齿,比萧玉瑶还要明艳三分。她听到问话,慌忙低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我只是替大姐姐高兴。”声音细若蚊蝇,却掩不住尾音的一丝颤抖。 赵茜柔满意地点头,顺手将一枚金丝蜜枣塞进萧玉环手中:“环儿懂事。等你姐姐得了势,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她转头又对萧玉瑶道:“瑶儿,你父亲今日透露,太子已经想要你进东宫了!” 萧玉瑶闻言双眼发亮,手中的绣帕被她绞得变了形。她忍不住抚上自己即将恢复如初的脸庞,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就知道,太子殿下心里是有我的!” 她突然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绣鞋上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等我的脸好了,定要绣个新的香囊送给殿下。” “母亲,我有些乏了。”萧玉环突然柔柔弱弱地起身行礼,手中的蜜枣已经被捏得变了形,“想先回去歇息。” 赵茜柔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目光仍黏在萧玉瑶身上。萧玉瑶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这个嫡亲妹妹。她们母女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谁也没注意到萧玉环转身时眼中闪过的冷光。 待萧玉环退出内室,赵茜柔立刻凑到女儿耳边低语:“你父亲说,太子打算牡丹宴会后向皇上递折子,要纳你为良娣呢!”她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 萧玉瑶脸上浮现两朵红云,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的流苏:“我就知道……” 赵茜柔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发髻,“等你进了东宫,母亲就给你准备一百二十抬嫁妆,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们瑶儿的风光!”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是有人经过。赵茜柔警觉地望向窗棂,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树影。她摇摇头,又兴致勃勃地和女儿说起东宫的规矩来。母女俩谁也没发现,窗下的青石板上,静静躺着一枚被捏烂的金丝蜜枣。 萧玉环回到院子后,房门“砰”地一声被甩上,震得窗棂都跟着颤了颤。 她一把扯下鬓边的金丝蝴蝶钗,狠狠掷向铜镜。“当啷”一声脆响,铜镜中那张与萧玉瑶有七分相似的面容顿时扭曲成可怖的模样。 “凭什么——!”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就往地上砸。茶盏在青砖地上炸开,碎瓷片四溅,有一片擦过她的手腕,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又抓起妆台上的胭脂盒、玉梳、银簪,一件接一件往墙上砸。 “明明都该是我的……”她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 铜镜碎片里映出她狰狞的脸——比萧玉瑶更精致的眉眼,比萧宾月更娇嫩的肌肤。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萧玉瑶那个蠢货去了家庙就该永远待在那儿!萧宾月不过是个空有嫡女名分的废物!萧佩雪更是早就该死了!”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我才是萧府最尊贵的嫡女!我才有资格入东宫!” “你们都要挡我的路......”她拿起剪刀将手中的帕子狠狠剪碎,“父亲、母亲、祖母……还有萧玉瑶......”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铜镜碎片里的倒影都显得诡异非常。 “没关系……”她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帕的碎片,“很快……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谁才是萧家最有价值的女儿……”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正好滴在绣帕的金牡丹上,将那鲜艳的金色晕染得更加妖异。萧玉环怔了怔,随即用帕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只剩下狠绝的冷光。 第52章 危机暗涌 翌日清晨,松鹤堂内。 萧宾月踏着晨露而来。她低眉顺目地站在帘外,等丫鬟通传后才缓步入内。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福身行礼,声音不疾不徐。 萧老夫人倚在罗汉榻上,半阖着眼。只见萧宾月今日穿了件素色绣银丝暗纹的褙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既不张扬也不寒酸,正是她一贯的做派。 “月姐儿来了。”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昨夜睡得可好?” 萧宾月唇角微扬,浅笑道:“托祖母的福,一觉到天明。”她接过翡翠递来的茶盏,双手捧着却不急着饮,指尖在青瓷上轻轻摩挲。 老夫人目光在她手上顿了顿。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萧玉瑶惯常染的丹蔻,也没有萧玉环总爱戴的宝石戒指,干净得像是从未沾过阳春水。 “下个月的牡丹宴,你可准备好了?”老夫人忽然转了话锋。 萧宾月眼睫微颤,将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回祖母的话,孙女并没有擅长的才艺,所以也没有准备。” 老夫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你可知这次牡丹宴不同以往?” 屋内熏香突然变得浓重起来。萧宾月垂眸看着茶面上漂浮的一片茶叶,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孙女愚钝,还请祖母明示。” 老夫人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直视着萧宾月:“直接跟你说也无妨,太子素来属意瑶姐儿,这也是你父亲着急接她回来的原因。”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你素来懂事,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萧宾月心中冷笑,太子不是之前还属意萧佩雪吗?怎么萧佩雪“刚死”,他就属意萧玉瑶了吗?怕不是太子属意的是这个户部尚书府吧! “孙女明白。”她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清明,“大姐姐才貌双全,得太子青睐是萧府的荣耀。” 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你比你母亲聪明。”她靠回引枕上,语气缓和了些,“赵氏母女是什么性子,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这次牡丹宴,你不仅要顾全萧府的体面,更要……”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保全自己。” 萧宾月心头微震。这是两世以来,萧老夫人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明关心。她迅速调整表情,眼中适时泛起感激的泪光:“谢祖母提点,孙女一定谨记。” “太子不是萧府能得罪得起的。”老夫人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但你要记住,有些荣耀,来得快去得也快。”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夫人立刻止住话头,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模样。萧宾月会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去唇边一闪而过的冷笑。 “月姐儿,”老夫人忽然提高声音,仿佛刚才的密谈从未发生,“你之前绣的那幅观音像我很是喜欢,今日就带回去继续绣吧。” 萧宾月起身行礼:“孙女遵命。”她接过翡翠递来的绣棚,绣棚压着的一张薄纸。萧宾月心领神会地收入袖中。 离开松鹤堂时,朝阳已经爬上了飞檐。萧宾月走在回廊上,袖中的纸张像块烙铁般灼人。 回到屋内萧宾月才打开——一张牡丹宴的座位图,上面必定标明了哪些位置要避开,哪些人可以结交。 春桃和夏荷看到这张纸不解道:“小姐,老夫人这是?” 萧宾月轻笑道:“看来,之前在祖母面前表现的种种也没算白费!”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案上的《女诫》哗哗作响。萧宾月走过去合上窗,目光落在书页上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抬手将《女诫》扔进了炭盆。 —— 牡丹宴前夜,萧宾月的屋内。 烛火摇曳,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萧宾月指尖蘸着特制的黄粉,沿着颧骨细细晕染。 春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小姐,您这是……?” 萧宾月唇角微勾,原本莹润如玉的肌肤渐渐透出几分病态的暗黄,连带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也显得黯淡了几分。 “明日牡丹宴,我总不能抢了大姐姐的风头。”她语气轻缓,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 夏荷低声道:“可小姐,您若刻意遮掩容貌,会不会惹人非议?” 萧宾月轻笑一声:“非议?”她指尖一顿,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牡丹宴上美人如云,我何必去争那风头?” 夏荷闻言急道:“可大小姐和三小姐这几日铆足了劲想要在牡丹宴上……” “她们争的是太子的眼,”萧宾月轻抚脸颊,确保妆容自然,语气却比寒冬的冰湖还要冷,“我想要的……”却是她们的命。 “咳咳,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二小姐自落水后便落了病根。”说着,萧宾月故意咳嗽两声,连声音都透着虚弱。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不敢多言。自从小姐半年前落水痊愈后,整个人都变了,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冷若冰霜,那双眼睛里总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既然避免不了进宫,那么就降低被永和帝看上的风险。萧宾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其实自己长得并没有萧玉瑶和萧玉环姐妹俩貌美。前世若不是赵茜柔暗中使手段,萧宾月怕也是进不了宫。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眼底寒意更深。 萧玉瑶不是想要飞上枝头吗?那明日就送她一份大礼。 只有萧玉瑶彻底成为永和帝的嫔妃,才能断绝太子与萧家和赵家的联盟,才能断绝自己再次进宫的可能。 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春桃,把我那件藕荷色襦裙取来。”萧宾月轻声道,“要最素净的那件。”她要让自己彻底淹没在满园春色中,而萧玉瑶,会成为最耀眼的那朵牡丹。 那个年近五旬的帝王,最喜好的就是萧玉瑶这般明艳张扬的美人。而太子……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太子燕明昭最在意的就是父皇的态度。若萧玉瑶被永和帝看中,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打萧家的主意。到时候,赵茜柔母女机关算尽,反倒会把自己算进深宫里去。 至于她…… 萧宾月看着镜中平庸无奇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这一世,她再不会重蹈覆辙。她要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走进自己挖好的坟墓。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支朴素的白玉簪,“明日戴这个。” 夏荷接过簪子,突然发现簪头刻着极小的“雪”字。这是四小姐的遗物? 萧宾月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抚过簪身。明日这场戏,少了这个“配角”怎么行?她要让所有人都记得,萧家曾经还有位四小姐,是怎么“病逝”的。 第53章 宫门交锋 晨光熹微,萧府门前车马齐备。 萧玉瑶一袭绯红织金牡丹裙,云鬓高挽,金钗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她的脸——那张曾经被“玉容散”毁得面目全非的脸,此刻竟比从前更加光洁如玉,肌肤莹润透亮,连一丝瑕疵都寻不到,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萧宾月站在廊下,目光淡淡扫过萧玉瑶的脸,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不知道在以后萧玉瑶知道静玄那个法子会给她带来毁灭性的结果之时,她会不会后悔? “二妹妹今日怎么穿得这般素净?”萧玉瑶走到萧宾月面前,故作关切地问道,眼底却满是轻蔑,“莫不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要不要姐姐借你一件?” 萧宾月低眉顺目,轻声道:“多谢大姐姐关心,妹妹自知容貌粗陋,不敢与姐姐争辉。” 萧玉瑶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萧宾月那张暗黄无光的面容,心中越发得意。她转身对萧玉环道:“三妹妹,咱们走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萧玉环连看都没看萧宾月一眼,径直跟着萧玉瑶上了马车。她今日打扮得也极尽精致,只是站在萧玉瑶身边,终究逊色几分。 赵茜柔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地走过来,瞥了萧宾月一眼,淡淡道:“月姐儿,你一个人坐后面那辆马车吧,我们母女三人一辆,也好说说话。” 萧宾月垂眸应道:“是,母亲。” 她转身走向后面的马车,唇角微微勾起。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费心思应付那母女三人。 马车内,萧宾月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小几。春桃和夏荷坐在一旁,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激动和好奇。 萧宾月闭上眼,回忆起今日可能会在宫宴上遇见的前世的“老熟人”!一个个回忆起她们的音容笑貌,她更加期待今日这场戏了。 朱红宫门前,萧家马车缓缓停下。萧宾月刚掀开车帘,就听见前方传来赵茜柔刻意抬高的声音:“瑶儿,环儿,小心台阶。”那语调亲热得刺耳,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给后面的萧宾月。 春桃气得眼眶发红:“小姐,她们分明是……” “嘘。”萧宾月指尖抵唇,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今日特意穿了件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在姹紫嫣红的贵女堆里显得格格不入。可当她挺直腰背迈步时,那通身的气度竟让守门的侍卫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是哪家的小姐?”有位夫人小声询问,“行走间竟比宫里的嬷嬷还要规矩。” 这话飘进萧玉瑶耳中,她捏着团扇的手指骤然收紧。转头看见萧宾月垂首敛目的模样,心里那股邪火更旺——这贱人今日怎么突然这般会装模作样? “萧夫人。”礼部侍郎陈夫人忽然上前见礼,眼睛却直往萧宾月身上瞟,“这位是……” 赵茜柔脸色一僵,不得不转身介绍:“这是我家二姑娘,平日多病,不曾出门。”话说得勉强,活像在介绍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萧宾月适时屈膝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甚至有些宫里的嬷嬷都不一定比得上。果然,周围几位年长的夫人都露出惊艳之色。 “萧二姑娘这礼数……”南安郡王妃忍不住赞叹,“倒像是打小在宫里长大的。” 萧玉环猛地掐紧了帕子。她今日特意学了最新式的“飞仙拜”,可方才行礼时差点踩到裙角。此刻听着众人对萧宾月的夸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过是些皮毛。”赵茜柔干笑着打断,“我们瑶儿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不然……” 她话未说完,宫门内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太子殿下到——” 众人只见太子燕明昭身着杏黄蟒袍款步而来。阳光洒在他玉冠上折射出耀眼金芒,衬得那张俊美面容愈发贵气逼人。周围贵女们纷纷红了脸颊,绢帕掩唇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赵茜柔拉着两个女儿疾步上前,行了个夸张的万福礼。萧玉瑶绯红裙摆如牡丹绽放,特意将那张恢复光洁的脸仰起四十五度角——这是她对着铜镜练了千百遍的最佳角度。 燕明昭虚扶一把:“萧夫人不必多礼。“目光扫过萧玉瑶时略一停顿,“萧大姑娘气色甚好。” 萧玉瑶心头狂跳,正要娇声应答,却见太子视线突然越过她肩头,定格在后方那个素净身影上。她顺着望去,正看见萧宾月垂首退避的模样——即使脸上敷上黄粉,可那截露出的后颈线条,在阳光下竟如羊脂玉般莹润。 “这位是……”燕明昭不自觉地向前两步。他记得萧家二小姐素来瑟缩,可眼前人虽低眉顺目,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风雪中不折的青竹。 萧宾月藏在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世这位太子殿下可在她成为嫔妃后不久,多次调戏她,挑起她的下巴说“不过是个玩意儿”。此刻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与记忆中那句轻蔑的话语重重叠在一起。 “臣女萧宾月,见过太子殿下。”她行礼如行云流水,抬头时眼底的寒意却让燕明昭一怔。 那眼神太古怪——不是寻常贵女的羞怯或倾慕,而是……厌恶?燕明昭被这发现激起兴致,故意又近半步:“二姑娘今日这身装扮倒是别致。” 藕荷色衣袂被风吹得轻晃,萧宾月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殿下谬赞。”四个字说得滴水不漏,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这般疏离反倒让燕明昭越发好奇。他正欲再言,忽听得萧玉瑶一声娇呼:“殿下!”却见她“不慎”踩到裙角,整个人往太子方向栽去。 电光火石间,萧宾月突然抬眸。燕明昭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就像看穿了这场粗劣的算计。这眼神让他鬼使神差地侧身避让,萧玉瑶顿时扑了个空,踉跄着被萧玉环扶住。 “姐姐当心。”萧宾月轻声道,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燕明昭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这满园争艳的牡丹,竟都不及眼前人这一瞬的真实表情来得生动。 “殿下!”萧玉瑶委屈地咬着唇,却见太子目光仍黏在萧宾月身上。 萧玉环突然死死攥住姐姐的手臂。她们都看清了太子眼中那抹兴味——那是对猎物才有的眼神。 宫墙投下的阴影里,萧宾月轻轻抚过袖中白玉簪。簪头那个“雪”字硌得指尖生疼。 第54章 柳暗花明 凤仪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赵茜柔带着萧玉瑶、萧玉环姐妹二人,一入殿便与几位相熟的夫人热络攀谈起来。她们刻意将萧宾月晾在一旁,仿佛她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萧夫人,您家二小姐今日怎么不与你们一道?”李御史夫人故作关切地问道。 赵茜柔掩唇轻笑:“她性子孤僻,不爱凑热闹,随她去吧。” 萧玉瑶挽着母亲的手臂,目光扫过独自站在角落的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特意提高了声音:“母亲,您看这殿中的牡丹,开得多艳啊!” 萧玉环也附和道:“是啊,比某些人那灰扑扑的打扮可强多了。” 周围几位贵女闻言,纷纷掩唇轻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萧宾月。 萧宾月静静立在殿角,神色淡然。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落,甚至觉得清净。前世在深宫之中,比这更恶毒的算计她都经历过,如今这些小姑娘的把戏,在她眼里不过是儿戏。 不过赵茜柔这番举动倒是让萧宾月高估了她,原来她这样沉不住气! 然而,殿内众人的目光却并未因她的沉默而移开。方才宫门口太子对她的另眼相待,早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此刻见她孤身一人,更是议论纷纷。 “听说太子殿下刚刚在宫门口特意与她说了话?” “谁知道是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萧家二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日倒是会出风头了。” 细碎的议论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萧宾月却恍若未闻。她只是轻轻抚过头上的白玉簪,眼底一片冷寂。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萧二小姐?” 萧宾月微微一怔,转身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骑装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少女眉目如画,英气逼人,腰间还配着一柄短剑,在一众娇柔贵女中显得格外醒目。 镇南将军嫡女——姜婠婠。 萧宾月眸光微动。前世她与姜婠婠并无交集,只听闻这位将门虎女性情豪爽,不喜闺阁琐事,后来嫁给了北境少将军,夫妻二人戍守边疆,再未回京。 “姜小姐。”萧宾月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疏离。 姜婠婠却浑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萧二小姐,你方才在宫门口那一礼,漂亮得很!我见宫里的嬷嬷,都没你这般行云流水。” 萧宾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姜婠婠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想到她会直白地夸赞。 “姜小姐过奖了。”她轻声回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疏离。 姜婠婠爽朗一笑:“我最烦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你方才没瞧见萧玉瑶扑向太子时那模样,活像只饿了三天的山鸡见了米,结果太子一躲——噗!”她做了个夸张的扑空动作,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宾月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位姜小姐的比喻……倒是生动。 两人的交谈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赵茜柔母女三人远远望见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那姜婠婠怎么和萧宾月搅和到一起去了?”萧玉环咬牙道。 萧玉瑶捏紧了手中的团扇:“不过是个粗野的将门女,也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她们很快发现,随着姜婠婠与萧宾月的交谈,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原本被孤立的角落。姜婠婠性子直爽,在京城贵女圈中虽不算受欢迎,却因家世显赫,无人敢轻视。如今她公然与萧宾月交好,反倒让一些观望的贵女们心思活络起来。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一道温婉却威严的声音突然从殿侧传来—— “这位可是霜姐姐的女儿?” 萧宾月抬眸,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贵妇款步而来。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目如画,气度雍容,发间一支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华贵却不张扬。 淮安王妃——沈明澜。 萧宾月心头微震。她记得母亲生前偶尔会提起这位闺中密友,只是母亲去世后,两家便渐渐断了往来。前世她入宫前,从未有机会与这位王妃相见,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相遇。 “臣女萧宾月,见过王妃。”她屈膝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沈明澜伸手虚扶,目光细细打量着萧宾月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像,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和霜姐姐一模一样。”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赵茜柔母女三人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淮安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沈明澜更是京城贵妇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这一声“霜姐姐”,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萧宾月背后还有和淮安王府这层关系。 “王妃认得家母?”萧宾月轻声问道,眼底泛起一丝真实的波动。 沈明澜叹息一声,亲手携了萧宾月的手:“何止认得?当年你母亲未出阁时,我们常在一处赏花作画。”她目光扫过萧宾月素净的装扮,眉头微蹙,“怎么穿得这般素净?我记得霜姐姐最爱看你穿鲜艳颜色。” 这话明里是关怀,暗里却是在质问萧家为何如此薄待故人之女。 赵茜柔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急忙上前解释:“王妃有所不知,月姐儿近来身子不适,所以……” “萧夫人。”沈明澜淡淡打断,语气不冷不热,“霜姐姐去世得早,我这做姨母的,少不得要多关照她的女儿。” 一句“姨母”,瞬间将关系拉得更近。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萧家这个不起眼的二小姐,竟有这般背景。 姜婠婠在一旁看得有趣,插话道:“王妃娘娘,萧二姑娘方才那一礼,可是漂亮得很呢!” 沈明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霜姐姐的女儿,自然不差。”她转向萧宾月,声音柔和了几分,“待会儿宴席,你坐我身边可好?多年不见,外界总传你身体不好,今日看着气色尚可!” 这邀请无异于一道护身符。 第55章 凤仪威严 萧宾月看着沈明澜慈爱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王妃今日之举,怕不只是念旧情那么简单。 更何况,沈明澜所谓的“外界传言”,在她出现宫宴之时便不攻自破!外人又该怎么去想那个散播传言的户部尚书府主母呢! “多谢王妃厚爱。”她垂眸应下,眼角余光瞥见赵茜柔母女铁青的脸色,心中冷笑。 前世她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今生倒要看看,这群人还敢不敢轻易动她。 远处,萧玉瑶手中的团扇“咔嚓”一声,扇骨折断。 殿外忽传来太监尖细的唱礼声:“皇后娘娘驾到——” 满殿命妇贵女顿时噤声,齐齐跪拜行礼。萧宾月随众人一同跪下,低垂的视线中,只见一双金线绣凤的锦履从眼前缓缓经过,带起一阵清冷的檀香。 “平身。”皇后的声音威严中透着几分倦意。 萧宾月随着众人起身,却仍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前世她在深宫多年,深知这位薛皇后的厉害——表面端庄贤淑,实则手段狠辣,最厌恶有人威胁她的地位。 “今日牡丹宴,诸位不必拘礼。”皇后缓步走向凤座,目光随意扫过殿内众人。 就在她的视线掠过萧宾月时,突然一顿,瞳孔骤然收缩。 “你——”皇后突然抬手指向她,“上前来。”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萧玉瑶猛地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刺破绸缎——这贱人怎么又被点名了?! 满殿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宾月身上。 萧宾月缓缓上前抬头,对上皇后震惊的目光。她心中了然——皇后这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故人的影子。 “你是何人?”皇后的声音陡然冷厉。 “臣女萧宾月,家父户部尚书萧远山。”萧宾月恭敬应答,声音不卑不亢。 “萧家……”皇后喃喃重复,目光死死盯着萧宾月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眼睛,“你母亲是谁?” “先母长孙氏,讳霜。” “长孙霜!”皇后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保养得宜的面容竟浮现一丝扭曲,“难怪……难怪……”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所有人都察觉到皇后情绪不对,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刀般一寸寸刮过她的面容。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萧家二小姐。” 这语气不善,众人皆是一愣。 “本宫听闻你精通琴艺?”皇后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锐利,“可知道《凤求凰》这等曲子,不是谁都能弹的?” 萧宾月心头一跳——她从未对外宣称过会弹此曲! “臣女愚钝,不敢妄奏此曲。”她伏身更低,额头几乎触地。 “不敢?”皇后冷笑更甚,“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她突然提高声音,“来人,把本宫那架''焦尾''取来,今日倒要看看,萧二小姐有何等本事!” 这突如其来的刁难让满殿哗然。谁都知道“焦尾”是皇后心爱之物,平日连公主都不让碰,如今却要一个初次见面的贵女当众演奏? 萧玉瑶与萧玉环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萧宾月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脑中急转——前世这位薛皇后便在自己入宫后处处找麻烦,她原以为是因为永和帝。 可今世这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这难掩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因为她母亲? “怎么,不敢了?”皇后声音如冰,“还是觉得本宫不配听你弹奏?” 这诛心之言一出,殿内温度骤降。沈明澜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却见萧宾月突然直起身子。 “臣女斗胆。”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只是《凤求凰》确实未曾习得。若娘娘不弃,臣女愿奏一曲《猗兰操》,以表敬慕之心。”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猗兰操》乃赞颂后妃之德的古曲,此时献奏,既全了礼数,又暗表忠心。 “准。”皇后冷冷道,毫不在乎众人的反应直言,“你倒是比你母亲聪明。” 萧宾月低眉,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这句话了。 琴案很快摆好。萧宾月跪坐案前,十指轻抚琴弦。当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满殿贵妇皆露出惊诧之色——这琴音清越如泉,竟比宫中乐师还要精湛三分! 皇后端坐凤椅,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下抚琴的少女。那张抹了黄粉的脸,越看越像当年那个让她又妒又恨的女人…… 曲终,余音绕梁。萧宾月伏身行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尚可。”皇后淡淡评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萧二小姐,不错。” 薛皇后转身后,萧玉瑶迫不及待地凑到萧宾月身边,假意关切:“二妹妹别难过,皇后娘娘素来严厉……” “多谢大姐姐关心。”萧宾月抬眸浅笑,眼底却一片冰冷,“臣女倒是觉得,能得娘娘亲自指点,是莫大的福分。” 她轻轻抚过琴弦,心中雪亮——皇后与母亲的恩怨,怕是不简单。 原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反倒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被皇后当众训斥的姑娘,能有胆子谋划什么呢? 随着皇后入座,宫女们如流水般奉上珍馐美馔,殿内渐渐恢复了表面的热闹。 萧宾月坐在席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皇后看她的眼神——那绝非单纯的厌恶,而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痛楚的敌意。 “萧二小姐。”姜婠婠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旁,压低声音道,“别往心里去,皇后娘娘素来严厉,对谁都这样。” 萧宾月回神,冲她浅浅一笑:“多谢姜小姐关心,我没事。” 姜婠婠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银酒壶:“尝尝这个,西域来的葡萄酒,甜得很,保管让你忘了烦心事!” 萧宾月望着她爽朗的笑容,心头微暖。前世她孤身一人在深宫挣扎,从未有人这般毫无所求地对她好。 “姜小姐不怕被我牵连?”她轻声问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刻意避开她的贵女们。 姜婠婠嗤笑一声:“我爹镇守南疆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再说了——”她凑近萧宾月耳边,“皇后训斥过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不都活得好好的?” 萧宾月垂眸浅笑,接过银壶轻抿一口。甜中带涩的酒液滑入喉中,让她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第56章 皇后阴谋 远处主座上,皇后正与几位王妃闲谈,目光却不时扫过萧宾月所在的方向。 “娘娘似乎对萧家二小姐格外关注?”淮安王妃沈明澜状似无意地问道。 皇后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孩子眉眼生得讨喜,让本宫想起一位故人。” 沈明澜眸光一闪:“可是长孙家的霜姐姐?” “啪”的一声,皇后手中的玉箸突然折断。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本宫失态了。”皇后淡淡一笑,示意宫女更换餐具,“只是想起些旧事。”她转头看向沈明澜,眼中带着警告,“弟妹与长孙氏很熟?” 沈明澜从容不迫地替皇后斟了杯茶:“年少时有些交情,可惜天不假年。” 皇后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是啊,可惜了。” 这厢暗流涌动,那厢萧玉瑶却得意非凡。她刻意提高声音对身旁的贵女们道:“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以为攀上了淮安王妃就能一步登天,结果呢?真是可笑!” 几位贵女配合地掩唇轻笑,目光不时瞟向萧宾月。 萧宾月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用着面前的膳食。倒是姜婠婠气得瞪圆了眼睛:“萧大小姐,背后议论人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萧玉瑶脸色一僵,正要反驳,忽听太监高声宣布:“诸位小姐,才艺展示请准备——” 赵茜柔急忙拉住女儿,低声道:“瑶儿,专心准备你的舞蹈,别节外生枝!” 萧玉瑶不甘地瞪了萧宾月一眼,起身去后殿更衣。经过萧宾月身边时,她故意撞了一下桌案,酒水洒了萧宾月一身。 “哎呀,不小心。”她假意惊呼,眼中却满是恶意,“二妹妹不会怪我吧?” 萧宾月缓缓起身,藕荷色裙摆已被酒液染红。她看着萧玉瑶得意的笑脸,忽然微微一笑:“怎么会呢?只是大姐姐待会儿要献舞,可要当心脚下。”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萧玉瑶心头一颤,但转念一想,自己准备的《霓裳羽衣舞》早已练习千百遍,能出什么差错? “不劳二妹妹费心。”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萧宾月抬头见皇后身旁的大宫女碧鸾款步而来,福身道:“萧二小姐,娘娘命奴婢带您去偏殿更衣。” 萧宾月指尖一紧,袖中的青玉坠子硌得掌心生疼。她面上不显,只温顺地垂首:“多谢娘娘体恤。” 起身时,她余光瞥见皇后正凝视着她,那目光如毒蛇吐信,冰冷黏腻地缠绕上来。 姜婠婠担忧地拉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我陪你去。” 碧鸾却侧身一挡,笑容恭敬却不容拒绝:“姜小姐留步,娘娘特意吩咐,只需萧二小姐一人前往。” 萧宾月轻轻捏了捏姜婠婠的手,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时,她佯装踉跄,将袖中的青玉坠子悄悄含入口中——楚衡说过,这玉能试百毒,含在舌下可保无恙。 穿过重重帷幔,偏殿幽深寂静,熏香浓得呛人。碧鸾取出一套鹅黄色宫装:“请小姐更衣。” 萧宾月接过衣裳,指尖在衣料上细细摩挲。当触及领口暗绣的缠枝纹时,她瞳孔骤缩——前世她在后宫见过这种绣线,是用媚药浸泡过的,后宫妃子暗地里会用这种衣服来勾引皇上。 不过这种手段确实不得上台面的!一国之后却也如此! “奴婢伺候您。”碧鸾突然上前,指甲有意无意刮过她后颈。 萧宾月猛地转身,佯装羞怯:“不、不必了,我习惯自己更衣。”她故意结结巴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 碧鸾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退至屏风外:“那奴婢在此等候。” 萧宾月迅速检查衣物,果然在腰封夹层摸到细微粉末。她冷笑一声,故意打翻茶盏弄湿裙角,扬声惊呼:“哎呀!” “怎么了?”碧鸾急忙绕进屏风。 “这茶,”萧宾月指着地上水渍,满脸惶恐,“我、我不小心……” 碧鸾看着这个“怯懦”的贵女,彻底放下戒心:“无妨,奴婢再取一套来。” 待她离去,萧宾月迅速从发间拔下银簪,在熏香炉中一搅——簪尖瞬间泛青!她心头剧震,这香里竟掺了迷魂散!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急忙恢复惊慌模样。碧鸾捧着新衣进来,却见萧宾月突然按住太阳穴:“姐姐,我、我头好晕!” 话音未落,她“昏倒”在地,暗中却将舌尖青玉压得更紧。 碧鸾蹲下身,指甲狠狠掐入她手臂:“二小姐?”见毫无反应,突然变脸,“能伺候那位也是你的福分!” 碧鸾出去的一瞬,萧宾月便睁开了眼,殿门便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她没想到来人竟那么快! 她指尖瞬间扣住发间银簪,屏息凝神地盯着那道逐渐扩大的门缝—— “装得挺像。” 一道低沉的男声裹挟着熟悉的沉水香飘来。楚衡斜倚门框,月白官服衬得他身形修长,那双如墨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怎么,还舍不得起来?” 萧宾月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银簪“当啷”落地。她撑着身子坐起,舌尖的青玉坠子滑到齿间,凉意沁人:“丞相大人擅闯女眷更衣处,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楚衡低笑一声,大步走来蹲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突然捏住她下巴,拇指粗暴地擦过她唇瓣:“含着我的东西,还敢牙尖嘴利?况且!你换衣服,我又不是第一次见!” 萧宾月面色发冷,楚衡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前世他们之间有多亲密! “陛下正在往这边来。”楚衡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不过今日这局,倒真是薛皇后的手笔。”他指尖下滑,在她颈侧重重一蹭,手指顿时染上了白粉,“傻子,差点又着道。” 萧宾月吃痛,却被他话中信息震住:“薛皇后?为什么?她好像与我母亲……” “嘘。”楚衡突然捂住她的嘴,眸光骤厉。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太监尖细的通传。 第57章 捉奸成双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踹开雕花窗棂。凉风灌入的刹那,萧宾月听见他在耳边咬牙切齿:“抱紧,再摔死一次,我就把你做成人偶摆在书房。” 熟悉的威胁让她恍惚回到前世。那时她有一次侍寝后高烧不退,他也是这般恶狠狠地掐着她脖子说“敢死试试”。 宫墙阴影下,楚衡的怀抱如铁箍般紧。 “你早就知道皇后会动手?”她压低声音。 楚衡纵身跃过一道矮墙,嗤笑:“你以为青玉坠子给你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能一辈子不进宫?”他突然捏了把她腰肢,“瘦了,看来萧家的饭喂不饱你。” 这般熟稔的亲昵让萧宾月耳根发热。前世他们纠缠那么多年,这具身体每一寸敏感处他都了如指掌。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压低声音,“我能自己走。” “省省吧。”楚衡抱得更紧,指腹在她膝窝暧昧一按,“迷魂散至少还有半刻钟药效,你……” 话音戛然而止。 拐角处突然转出一队禁军,为首的将领惊愕瞪大眼睛:“丞、丞相大人?您这是?” 萧宾月下意识往楚衡怀里缩了缩。这个动作取悦了他,眼底暴戾稍霁:“本相捡到只迷路的小猫。”他大氅一展将她裹住,“李统领就当没看见,嗯?” 那声尾音带着血腥气,吓得将领连连后退:“下官这就去巡东宫!” 待脚步声远去,萧宾月猛地掀开大氅:“你早就布好局?那首领是你的人?” “嘘——”楚衡突然将她压在宫墙上,鼻尖几乎相触,“萧二小姐,重生一次怎么还学不会乖?”他拇指摩挲着她颈动脉,“你以为我为什么容忍你活蹦乱跳到现在?” 远处传来宫女惊慌的喊声:“快找!萧二小姐失踪了!” 楚衡低笑着松开钳制,转而牵起她的手:“走吧,带你去看场好戏。”阳光下,他侧脸如刀削般凌厉,“看看你的好姐姐,是怎么作死的。” 萧宾月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意识到——这只前世执笔定生死的手,如今正为她搅动风云。 “等会儿,我今日打算……”萧宾月想拦住楚衡,若是刚刚来人是永和帝,那么正好可以将萧玉瑶引过去! 楚衡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低头笑道:“放心,事情会比你想要的还要顺利!” 凤仪殿内,皇后手中的茶盏已经换了三回,碧鸾却迟迟未归。薛皇后指尖轻叩案几,护甲在檀木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娘娘。”碧鸾终于匆匆回来,面色惊慌地跪地禀报,“萧二小姐……不见了!” “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凤钗珠串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面上却佯装震怒,“好好的大活人,怎会在宫中失踪?” 赵茜柔见状,立刻上前添油加醋:“娘娘恕罪!月姐儿那孩子素来不懂规矩,怕是……怕是乱闯了什么地方。”她故意欲言又止,引得周围贵妇纷纷侧目。 萧玉环也急忙帮腔:“二姐姐平日就爱独来独往,今日被娘娘训斥后,怕是心中不快……” 薛皇后凤目微眯:“怎么听你这话,倒是本宫的错了?” 赵茜柔和萧玉环立刻跪下,一脸惶恐。萧玉环声音颤抖:“臣女不敢,皇后娘娘恕罪!” 薛皇后冷声:“来人,随本宫去找!” 赵茜柔跟在皇后身后,心中暗喜。她早看出皇后不喜萧宾月,若能借机将那贱丫头彻底踩死,便皆大欢喜了! 阳光将回廊照得影影绰绰。薛皇后扶着碧鸾的手缓步前行,朱红色凤袍在青石板上拖出沙沙轻响。 “娘娘,万事俱备!”碧鸾低眉顺眼地回禀,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赵茜柔猜到估计是薛皇后故意惩治萧宾月,这倒是她乐见其成的。于是她上前帕子掩着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臣妇实在担心月姐儿那孩子,方才见她面色不佳……” “萧夫人倒是慈心。”皇后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轻抚鎏金护甲,“只是这深宫重地,姑娘家独自离席,终究不妥。”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引得随行命妇们交换着眼色。有人小声嘀咕:“莫不是与人私会……” “胡说!”姜婠婠突然拨开人群,湖蓝色骑装在姹紫嫣红中格外醒目,“萧二小姐方才明明因为被萧大小姐泼了水,湿了衣裳去更衣,怎么到你们嘴里就这般不堪?”她环顾四周,突然提高声调,“说起来,萧大小姐不也不见踪影吗?” 众人骤然一静。赵茜柔脸色微变,急忙辩解:“瑶儿去准备献舞……” “是吗?”姜婠婠抱臂冷笑,“可我半刻钟前还看见她往偏殿方向去呢。” 皇后凤眸微眯,突然加快脚步:“都随本宫去看看。” 众人来到偏殿前,只见雕花门扉虚掩,里头隐约传来女子娇吟。赵茜柔激动得手指发颤——成了!那小贱人终于要身败名裂了! “这……这成何体统!”皇后佯装震怒。 赵茜柔立刻抓住机会,扑通一声跪地:“娘娘恕罪!定是月姐儿那不知廉耻的……都是臣妇教女无方啊!”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已经确定里面就是萧宾月。 萧玉环也假意抹泪:“二姐姐怎能如此糊涂……” “把门打开!” 碧鸾一把推开门扇,熏香混着情欲的气息扑面而来。赵茜柔第一个冲进去,尖叫声却卡在了喉咙里—— 绯红纱衣半褪的萧玉瑶正金钗歪斜,满面潮红。而屋内那个男人竟然是当今陛下! “陛下!”皇后强压惊慌,急忙上前,“这、这是……” 永和帝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朕倒要问问,皇后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是何居心?” 皇后踉跄后退两步,护甲死死掐住碧鸾手腕:“这……这……”她面上震怒,眼底却闪过惊惶——明明该是太子和萧宾月,怎会变成这样? 萧玉瑶此刻才如梦初醒,看着满殿目瞪口呆的贵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慌乱地抓起衣物遮身。 “天呐!”姜婠婠在人群后方低声道,“原来萧大姑娘所谓的准备献舞,是这般准备法?” 满殿哗然。命妇们纷纷以袖掩面,却遮不住眼中兴奋的八卦光芒,当着永和帝的面,众人激动的同时又怕脑袋落地。赵茜柔瘫坐在地,她现在完全想不到应对之策,但她知道萧玉瑶的太子妃之梦是彻底醒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凤冠珠翠剧烈摇晃:“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 第58章 封瑶美人 皇后话音未落,赵茜柔猛地扑上前,声泪俱下:“娘娘明鉴!此事必有蹊跷!瑶儿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对!被人陷害的!月姐儿方才一直未露面,定是她设计陷害瑶儿!”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底淬着毒,“那丫头心机深沉,不止一次算计瑶儿了!” 殿内一片死寂,众人神色各异。永和帝眯起眼,指节缓缓敲击扶手,似在思索。 就在此时—— “母亲这话,倒叫女儿惶恐了。” 一道清冷嗓音自殿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萧宾月一袭藕色罗裙,款款踏入。她身后,楚衡负手而立,白色官袍衬得他眉目如刀,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赵茜柔瞳孔骤缩:“你怎么在这?!” 萧宾月盈盈一拜:“臣女方才身子不适,幸得丞相大人路过,请了太医诊治。”她抬眸,眼底寒光凛冽,“倒不知母亲为何一口咬定,女儿会害嫡姐?” 赵茜柔怒道:“你还敢狡辩!你不是应该在偏殿更衣吗?怎么从外面进来?原本应该在偏殿的是你,怎么会变成瑶儿?” 永和帝原本阴沉的目光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骤然凝固。 他猛地从座上站起,龙袍袖口扫翻了案上的茶盏,“啪”的一声脆响,瓷片碎了一地。可皇帝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萧宾月,眼底翻涌着震惊、恍惚,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意。 “你……”永和帝声音沙哑,竟带着几分颤抖,“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萧宾月睫羽轻颤,似是困惑于天子的失态,却仍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女萧宾月,乃户部尚书萧远道之女。” “萧远道……”永和帝喃喃重复,目光却仍黏在她脸上,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你母亲姓什么?” 殿内气氛陡然凝滞。皇后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陛下,这是萧尚书的嫡次女,其母早逝,您……” “朕在问她!”永和帝突然厉声打断,吓得皇后脸色一白。 萧宾月抬眸,清澈的眸子直视天子:“家母姓长孙,名讳霜。” “长孙……霜……”永和帝踉跄后退半步,竟似站立不稳。他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怀念、愧疚、痛苦,最后化作一丝几近扭曲的执念。 皇后站在一旁,面上依旧带着端庄的笑意,可护甲早已深深嵌入婢女碧鸾的手腕。她看着皇帝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掀起滔天恨意——又是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她女儿竟还能借着一张相似的脸,让陛下失态至此! 楚衡冷眼旁观,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他早知会是这般局面——萧宾月这张与生母七分相似的脸,就是最好的复仇利器。 萧宾月似是浑然不觉殿内诡异的气氛,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皇后凤眸一扫,凌厉的目光掠过众人:“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她指尖轻抚过颈间金凤璎珞,“诛九族。”众命妇慌忙跪地称是,如潮水般退出殿外,只余满地凌乱的裙裾痕迹。 众人散去后,薛皇后眼底寒光一闪,唇角却仍噙着端庄笑意:“萧二小姐既说不适,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的?” 殿内空气骤然紧绷。 萧宾月尚未开口,殿外已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年约五旬、须发微白的太医匆匆入内,跪地行礼:“微臣太医院马济,参见陛下、娘娘。” 皇后笑意微冷:“马太医?本宫记得你今日不当值。” 马济不卑不亢:“回娘娘,微臣奉丞相之命为萧二姑娘诊脉,发现姑娘体内有迷魂散残留,这才耽搁了时辰。”说着呈上一方丝帕,“此乃姑娘呕出的药渣为证。” 永和帝面色骤变:“迷魂散?” “正是。”马济叩首,“此药能致人昏沉恍惚,若用量稍大,甚至会丧失神智任人摆布!” 话音未落,永和帝突然暴怒拍案:“给朕诊脉!”他死死盯着皇后,“朕倒要看看,今日这局到底是谁的手笔!” 马济战战兢兢上前,片刻后脸色大变:“陛下龙体内没有迷魂散,倒是……” “倒是什么?”永和帝心中大致有了答案,此时脸色阴沉到极致! 马济声音哆嗦:“倒是有媚药痕迹!” 恰在此时,一直啜泣的萧玉瑶突然踉跄起身,一个羊脂玉瓶从她袖中滚落。马济捡起查验,失声惊呼:“瓶中药粉与陛下所中媚药一模一样!” 萧玉瑶面如死灰:“不……这不是我的!是有人害我!” “闭嘴!”永和帝一脚踹翻案几,眼中杀意暴涨。他猛地掐住萧玉瑶下巴:“贱人!竟敢对朕下药!” 萧玉瑶被永和帝掐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楚衡适时出声道:“萧大小姐竟然用这种法子爬上龙床,倒是不知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呢?” 薛皇后凤眸微眯,指尖的金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楚相倒是来得巧,这深宫内院,你一个外臣怎就这般畅通无阻?” 楚衡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衣袖:“回娘娘,臣原是奉召入宫。萧尚书正在御书房候着陛下商议江南水患之事,迟迟不见圣驾,这才托臣来寻。”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谁知半路撞见个丫鬟神色慌张,臣一时好奇跟来,就见偏殿大门洞开,萧二小姐昏倒在地。” 永和帝眼底寒光乍现,目光在皇后那张端庄完美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好,很好。” 他猛地甩袖转身,玄色龙袍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萧氏女既已侍君,即日册封瑶美人,移居玉芙宫。” 这旨意下得突然,连皇后都怔了一瞬。 “陛下!”萧玉瑶凄声唤道,却被永和帝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至于你们——”永和帝的目光在萧宾月与楚衡之间逡巡,“随朕去御书房。” 楚衡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陛下,萧尚书还在……” “朕知道!”永和帝暴喝一声,额角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楚衡,忽然压低声音:“楚卿今日立了功,朕改日再赏。”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分明是警告。 皇后急步上前:“陛下,此事还未查清……” “皇后累了。”永和帝头也不回地打断,“来人,送皇后回宫休息。” 随着天子仪仗远去,偏殿内只剩满地狼藉。萧玉瑶瘫坐在地,看着自己刚被册封就已成弃子的命运;皇后死死攥着断裂的护甲,盯着永和帝带走萧宾月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 第59章 证人燕昀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萧远道正望着突然闯入的三人,手中的茶盏“啪”地摔了个粉碎。 他见三人神色各异,永和帝面色阴沉如墨,连忙上前拱手:“陛下,可是出了什么……” “萧爱卿养的好女儿!”永和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一个在偏殿行苟且之事,一个险些被人下药迷昏!” 萧远道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萧宾月:“这……” “父亲莫急。”萧宾月轻移莲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萧远道与永和帝之间。她微微福身,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今日女儿赴宴时身子不适,多亏丞相大人路过相救。至于大姐姐……”她顿了顿,面露难色,“许是有人在大姐姐的熏香中动了手脚,才会……” “够了!”永和帝突然打断,目光复杂地盯着萧宾月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 他缓缓踱步至窗前,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而危险:“朕要听实话。”他猛地转身,“萧……宾月,你且从头细说,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宾月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回陛下,臣女随皇后娘娘身边婢女碧鸾入偏殿更衣时,饮了她奉上的茶,不久便觉头晕目眩。” 楚衡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刚刚臣还有话未说,臣半路撞见的那个丫鬟见臣发现,拔腿就跑。却丢了这方帕子,而这帕子上的徽记……”他意味深长嘴角微微上扬,“倒像是凤来宫的物件。” 萧宾月适时地轻咳两声,露出袖口一抹淤青:“臣女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说……要臣女伺候……也是臣女的福分!” 即使二人这只言片语,萧远道也算明白了个大致,他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目光在永和帝阴沉的脸色和萧宾月苍白的容颜之间来回游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陛……陛下……”萧远道颤抖着拱手,却在永和帝凌厉的目光下噤若寒蝉。他心中翻江倒海——萧玉瑶那丫头竟敢用这等下作手段!虽说他确实有意将女儿送进宫,但绝不是这般不堪的方式!如今不仅折了萧玉瑶,更可能连累整个萧家…… 不过萧远道心里也疑惑,萧玉瑶一向不是想嫁入东宫的吗? 楚衡冷眼旁观着萧远道的惶恐,忽然状似无意地开口:“说来也巧,臣入宫时遇见禁军统领李响,他说,”楚衡刻意顿了顿,“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却迟迟未见人影。” 永和帝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太子?” “正是。”楚衡不紧不慢地补充,“李统领说,太子殿下最后出现的地方……似乎就在凤来宫附近。”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 萧远道闻言如遭雷击,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原来如此,萧玉瑶要私会的果然是太子,若是生米煮成熟饭,户部尚书府自然能与东宫拴在一起。 但此时若将此事牵扯到太子……萧远道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原只想让萧玉瑶在宫宴上博得圣心,怎会料到事情竟牵扯到太子?若真有人设局,那背后之人所图为何? 萧远道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死死攥住官袍下摆,指节泛白。 永和帝看着萧远道冷笑,“爱卿养的好女儿现在就在偏殿躺着,身上还带着媚香!”他忽然眯起眼睛,“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你萧家设的局?” 萧远道面如土色,连连叩首:“臣万万不敢!臣……” “陛下。”楚衡突然打断,“臣倒觉得,此事更像是有人要一箭三雕。”他缓步走到案前,指尖轻点那方帕子,“毁萧家女儿清誉,陷太子于不义,最后……”他抬眼直视永和帝,“让陛下背上强占臣女、父子相争的骂名。” 萧远道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终于明白——今日这场风波,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而他的两个女儿,恐怕都已沦为棋盘上的棋子。 永和帝眼中寒芒暴涨,猛地拍案而起:“来人!即刻传太子——”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父皇息怒,儿臣与太子哥哥已在殿外候着了。” 众人回首,只见秦王燕昀牵着太子燕明昭的手迈入殿中。年仅十一岁的燕昀身着杏黄蟒袍,稚嫩的脸上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太子却面色惨白,额角还挂着冷汗。 “昀儿?”永和帝眯起眼睛,“你为何在此?” 燕昀松开太子的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回父皇,儿臣在御花园温书时,恰巧看见楚相带着太医匆匆往偏殿去。”他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指着萧宾月,“儿臣好奇跟过去,正看见……这位姐姐昏迷不醒的模样。儿臣刚刚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特意来作证,楚相所言句句属实。” 楚衡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萧宾月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燕昀,前世新帝,也是楚衡口中真正杀了他们俩的凶手!现在他还只是秦王,可他分明是在替楚衡圆谎!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这一世楚衡连燕昀都提前布局收买了吗? 永和帝审视着燕昀纯真的表情,又瞥了眼抖如筛糠的太子,突然冷笑:“太子,你可有话要说?” 太子扑通一声跪下:“儿臣……儿臣只是……”太子今日的确收到薛皇后的传话,对于这位继后,太子与她多是合作关系!原本薛皇后承诺帮他将户部尚书府收入囊中,可此刻却…… “父皇明鉴。”燕昀突然脆生生地打断,“太子哥哥今日一直与儿臣在一处温习《论语》,根本不曾去过凤来宫。”他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倒是儿臣看见凤来宫的碧鸾姑姑鬼鬼祟祟地在偏殿附近转悠呢。” 楚衡与萧宾月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燕昀这番话,不仅替太子解了围,更将矛头直指皇后!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绝不可能凭空编出这般滴水不漏的证词! 第60章 太子禁足 永和帝盯着燕昀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好一个聪慧的昀儿!”他意味深长地扫过楚衡,“看来今日之事,倒是朕多心了。” 萧宾月低垂着头,却敏锐地注意到——燕昀说这番话时,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而楚衡的指尖,正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萧宾月身子忽然一晃,纤手扶额,整个人软软地往皇帝那边倒去。永和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听“叮”的一声脆响——她发间一支白玉簪坠落在地,碎成两截。 永和帝的目光瞬间被那断簪吸引。只见断口处赫然刻着一个“雪”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这是……”永和帝瞳孔骤缩,猛地想起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传闻——萧家四小姐萧佩雪与太子私通,最后被逼自尽。当时太子信誓旦旦说是被人陷害,可如今又与萧家大小姐牵扯不清。 之前便有朝臣上奏太子与萧家关系密切,如今看来果然是事实。永和帝猛地指向太子,“不管如何,今日之事太子都牵涉其中。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太子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太子燕明昭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啊!” “住口!”永和帝厉声打断,目光如刀般扫过殿内众人,“今日之事,到此结束,朕不想再听到一句有关今日的话!事情真相如何,朕心中有数!” 窗外夕阳穿透云层,将御书房内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却在这瞬息之间,已经悄然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都退下吧!萧爱卿,朕有事要单独问你这女儿。” 萧远道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帝王冰冷的眼神时生生咽了回去。他深深看了萧宾月一眼,躬身退出时与楚衡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皆是暗流涌动。 殿门缓缓闭合之际,太子燕明昭踉跄倒退两步,金冠玉带歪斜散乱。他死死盯着闭合的殿门,眼中翻涌着怨毒与惊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活像一头困兽。 燕昀却仿佛浑然不觉殿内压抑的气氛,转身朝众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稚嫩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与恭敬:“诸位大人,昀儿先告退了。” 月光下,他杏黄色的蟒袍衣角翻飞,步履轻盈得像只小鹿。经过楚衡身边时,他突然仰起小脸,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楚相大人,改日能否教昀儿下棋?父皇常说您棋艺冠绝京城呢。” 楚衡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拱手:“殿下谬赞了。” 燕昀又转向萧远道,乖巧地作揖:“萧大人不必忧心,父皇最是明察秋毫。”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萧二姐姐那般聪慧,定能平安归来的。” 说罢,他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却在转角处突然驻足,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那一瞬间,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竟映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笑意。 偌大的御书房内,霎时只剩下永和帝与萧宾月二人。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织成诡异的形状。 “你很像她。”永和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一步步逼近萧宾月,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断簪,“尤其是这双眼睛……” 萧宾月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御案:“陛下说的是?” “你娘。”永和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年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 萧宾月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却强忍着没有挣扎。她抬眸望向永和帝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的痛楚与执念。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她轻启朱唇,声音柔得像一泓春水,“母亲生前……确实常常提起您。” 永和帝的手猛地一颤,力道却不自觉松了几分:“她……说了什么?” 萧宾月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中的算计:“母亲说,陛下年少时箭术超群,曾在秋猎时一箭双雕。”她微微抬眼,露出一个带着怀念的浅笑,“还说陛下写得一手好字,当年在太学时的墨宝,连太傅都赞不绝口。” 这些细节,都是她前世为了讨好永和帝特意查的。此刻说来,字字戳中永和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永和帝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彩:“她还记得……她还记得……”他松开钳制萧宾月的手,踉跄后退两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那她可曾……恨朕?” 萧宾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恨”字背后的深意。她轻抚被捏红的手腕,声音愈发轻柔:“母亲常说,世事无常,命运难测。她……从未怨过任何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永和帝心中尘封多年的愧疚。他猛地转身,龙袍在烛光下翻涌如浪:“好!好一个从未怨过!”他突然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癫狂,“长孙霜的女儿,果然和她一样……一样……” 笑声戛然而止。 永和帝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球里迸射出病态的狂热,仿佛在看某个早已消散的幻影。“朕要封你为妃!”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喉结上下滚动着,“就封为——霜淑妃!” 萧宾月心头剧震,仿佛有柄冰锥狠狠刺入脊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的刺痛感才勉强维持住面上平静。皇帝眼中那种扭曲的痴迷让她胃部痉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万万没想到,永和帝对母亲的执念竟深到如此地步。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前世自己能在后宫步步高升的真正原因——原来她一直都是母亲长孙霜的替身! “陛下!”她仓皇跪下的动作带起一阵环佩乱响,青玉砖的寒意透过裙裾刺入膝盖,声音恰到好处的惶恐,“大姐姐已是瑶美人,若臣女再入宫为妃,这对于陛下的清誉怕是有损!” 第61章 送她回府 “朕不在乎这些虚名!朕要的是——”永和帝粗暴地打断,伸手就要来扶她。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少女肩膀的刹那,萧宾月突然泪落如珠。“母亲生前常说,”她故意让哽咽掐断语句,看着皇帝瞳孔骤缩,“最敬重陛下的,就是……就是身为明君的理智与克制。” 永和帝的手僵在半空。恍惚间他看见十五年前的长孙霜站在烛影里,也是这副模样。记忆与现实重叠的眩晕中,暴起的青筋在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若母亲知道陛下为她破例至此,”萧宾月趁机又落下一滴泪,这滴泪顺着她刻意模仿母亲的笑靥滑落,“怕是……” “报——!”尖利的通报声撕裂凝滞的空气。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扑进来,额头在砖石上磕出闷响:“凤来宫走水了!皇后娘娘困在暖阁里!” 永和帝眼中的混沌骤然清明。他缩回的手攥成拳头,骨节发出可怕的脆响。“备辇!”转身前最后瞥向萧宾月的眼神,已恢复帝王特有的冷酷审视。 待銮驾的声响彻底消失,萧宾月才缓缓直起腰肢。她掏出素白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被皇帝碰过的手腕。帕子掠过之处泛起胭脂色的擦痕,仿佛要蹭掉什么脏污似的。 殿外传来更鼓声,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混在夜风里,惊飞了檐下一对栖息的乌鸦。 宫门外,夜色如墨。萧宾月踩着青石台阶缓步而下,宫灯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果然,萧家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萧远道怕是急着回府处理萧玉瑶的烂摊子,哪里还顾得上她? 她拢了拢单薄的披风,正打算走回去,忽然听见阴影处传来一声轻咳。一辆玄色马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车帘掀起一角,露出楚衡那张在月光下格外清冷的脸。 “萧二小姐若不嫌弃,本相送你一程。”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宾月唇角微勾,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马车。车厢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案几上还摆着一盏未熄的宫灯。她刚坐定,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 萧宾月靠着软垫,看着对面楚衡被烛光分割成明暗两半的俊脸:“丞相大人,好大的手笔,竟然敢在凤来宫放火,你当真觉得陛下查不出来吗?” “呵,那又如何?这不过是个警告。“楚衡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若不放这把火,今夜你怕是要在承乾宫承宠了。”他忽然倾身向前,茶盏“咔”地搁在小几上,“怎么,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萧宾月迎着他的目光,忽然笑了:“你这是……吃味了?” 空气骤然凝固。楚衡眸色一沉,猛地掐住她下巴:“萧宾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拇指摩挲着她唇瓣,声音低得危险,“利用永和帝对你母亲的执念,一步步不择手段,真不愧我带出来的人啊。” “比不上丞相大人翻云覆雨的手段。”萧宾月挣开他的钳制,“你早就知道永和帝与我母亲的事,是不是?” 烛火爆了个灯花。楚衡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三日前才查到。” 他的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权衡利弊时的习惯动作。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当年长孙夫人写给永和帝的绝笔信,被皇后截获,一直藏在凤来宫的暗格里。” “难怪——”她指尖几乎要戳破信纸,“难怪皇后处处针对我,难怪陛下看我的眼神……”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恶心。 “今日这把火,不仅是为了救你,”楚衡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更是为了毁掉皇后手中所有关于长孙夫人的把柄。” 萧宾月猛地抬头:“还有别的?” “画像、信物、甚至……”楚衡眸色一暗,“你母亲的一缕头发。” 萧宾月胃部一阵绞痛,几乎要呕出来。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皇后处处针对她——那不仅是后宫争宠,更是一场延续了十几年的仇恨。 楚衡突然攥住她颤抖的手:“你母亲后来被匆匆许给你父亲,是因为……有了身孕。” “什么?!”萧宾月猛地抬头。 “不过那孩子没保住。”楚衡盯着她的眼睛,“三个月时,皇后派人送了碗''安胎药''。” 车帘被风吹起,露出远处凤来宫冲天的火光。 “今日之局,皇后原本要算计的是太子。”楚衡突然转开话题,“太子与萧玉瑶早有私情,皇后不过是将计就计。她原打算让陛下''撞破''你与太子的''奸情'',既毁了太子名声,又能借皇帝之手除掉你这个眼中钉。” 萧宾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石二鸟之计,确实像是皇后的手笔。她冷笑:“可惜被我搅了局?” “不。”楚衡眸色幽深,“是我搅的局。”他忽然从暗格里取出一支金钗,“认得这个么?” 萧宾月瞳孔骤缩——那是萧玉瑶的贴身之物! “你嫡姐与太子私通的书信,我早半个月就送到了皇后手里。”楚衡把玩着金钗,“今日偏殿的熏香,也是我让人换的。谁知陛下会突然出现!” “所以你干脆将计就计!”萧宾月猛地反应过来,“让永和帝撞破萧玉瑶的丑事,再引我去偏殿!” 楚衡突然欺身而上,将她困在车厢角落:“我原本只想对付太子。”他呼吸喷在她耳畔,“没想到你倒给了我更大的惊喜。这一环又一环,每个人的心怀鬼胎,竟然造成如今这种比我预料还要好的结局!” 萧宾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得后仰:“你这是要秋后算账?” “我要你记住——”楚衡一把扣住她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的命是我的。前世是,今生更是。”他咬上她耳垂,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执念,“想报仇?我帮你。想杀人?我递刀。但若你敢用这副身子去讨好别的男人……” 第62章 二人真心 话未说完,萧宾月已经狠狠咬上他的肩膀。楚衡吃痛松手,却见她眼中燃着两簇怒火:“楚衡!你以为我今日是故意勾引陛下?在你心里我还是这样的人是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我从未想过再入后宫!那支簪子本是为了陷害太子和萧玉瑶准备的!谁知道陛下会……” 楚衡突然吻住了她。这个吻凶狠得像是在攻城略地,直到两人唇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才分开。 “我知道。”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正因如此,我才害怕。” 萧宾月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楚衡示弱——这个算无遗策的男人,竟然在害怕。 “萧宾月,”他捧起她的脸,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前世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我们两不相欠。但这一世——” 楚衡深吸一口气,忽然温柔地抚上她脸颊:“这一世,你记住!这世上只有我最懂你。”他指尖下滑,停在她颈动脉处,“就像你知道,怎么用一支断簪激怒永和帝,我也知道——你这里跳得最快的时候,是在我怀里。” 萧宾月拍开他的手:“疯子!” “彼此彼此。”楚衡低笑。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萧宾月忽然开口:“不过燕昀今日的表现,是否太过恰到好处了?” 楚衡眼底已恢复往日的冷静自持,眸色深沉:“一个十一岁的孩童,不该有那般滴水不漏的应对。”他抬眼看向萧宾月,“你可注意到他看着你的眼神?” “像是猎豹盯着猎物。”萧宾月冷笑,“那种志在必得的得意,倒让我想起前世已成为新帝的他!” “你也察觉了?”楚衡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怀疑他可能也是重生之人。” 萧宾月却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银簪:“我倒觉得未必。若真是重生,他该知道前世最后是他赢了天下,何必急于此刻暴露?”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更怀疑——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楚衡眉头微蹙:“你是说?” “不知道。”萧宾月轻声道,“别忘了,燕昀的生母早逝,如今是养在皇后膝下,可他今日之举,无疑打了皇后的脸。”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萧宾月身子前倾,被楚衡一把扶住。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呼吸交错间,楚衡低声道:“不管他是重生还是棋子,”他凑近,“敢打你的主意,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萧宾月一把推开他的手。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萧府,“不过我倒要看看,这位小秦王,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 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里面盛满了算计与期待。 二人无话,片刻楚衡掀开车帘:“到萧府了。明日进宫谢恩,我来接你去!”说着,楚衡又在萧宾月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快速松开! 萧宾月想要骂他,楚衡笑道:“萧二小姐,若是不急,我们可以继续——” 话音未落,萧宾月已经跳下马车。楚衡看着萧宾月的背影轻笑。 这一夜,两颗同样千疮百孔的心,第一次在仇恨与算计之外,找到了共鸣的频率。 萧府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萧宾月靠在门板上,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远处,凤来宫的火光渐渐微弱,像极了前世她咽气时看到的最后景象。 而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楚衡那句话——【你母亲的孩子没保住】。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活着,现在该多大? 虽然已是夜半,尚书府内灯火零星,但正厅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笼,萧宾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萧远道正端坐在厅内主位上,手中茶盏早已凉透,却还故作镇定地轻抿着。 “父亲这么晚还未歇息?”她盈盈一礼,裙摆纹丝不动,仿佛方才在宫中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从未发生过。 萧远道放下手中的茶盏,茶汤早已凉透,浮着一层薄薄的茶沫。“月姐儿回来了。”他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却掩不住眼底的急切,“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萧宾月缓步上前,在距离萧远道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既不显疏离,又足够保持警惕。“陛下问了大姐姐许多事。”她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问大姐姐平日喜欢什么熏香,常去哪些地方?” “就这些?”萧远道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陛下还问——”萧宾月忽然抬眼,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困惑,“问大姐姐是否常去城西的普照寺。” 萧远道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晃,几滴冷茶溅在衣袖上。“普照寺?”他声音陡然提高,“为何问这个?” 萧宾月摇头,一脸无辜:“女儿也不知。陛下问得突然,女儿也不敢多问。”她故意顿了顿,“不过这几日大姐姐确实常去那里上香。” 萧远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普照寺——太子近日总去的地方,当时他还以为太子是单纯的想为端敬皇后上香!他猛地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官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宾月冷眼旁观,心中一片了然。不管如何,事已至此,他怕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还有什么?” “其他没有了,凤来宫突然走水,陛下匆匆离去,女儿便回来了。” 萧远道目光一凝,显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淤青。他喉结滚动了下,却问道,“那……瑶儿?” “大姐姐福泽深厚,得封瑶美人。”萧宾月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父亲该高兴才是。” 萧远道脸色变了又变。他何尝不知这是奇耻大辱?可如今木已成舟。 “父亲若无其他事,女儿先告退了。”她福身行礼,声音轻柔似水,“明日还要入宫谢恩。” “谢恩?”萧远道猛地停住脚步,“什么恩?” 第63章 父女离心 萧宾月微微一笑:“陛下念女儿今日受惊,特意赐了些绫罗绸缎。”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对了,丞相大人送女儿回府时还说,明日会派车来接女儿入宫。” 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楚衡亲自相送?这可不寻常。但他此刻心乱如麻,也无暇深究。“行了,为父知道了,你去吧。”他疲惫地摆摆手,“明日小心说话。” “女儿省得。”萧宾月福身退出,转身时裙裾如流水般滑过门槛,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正院,她脸上的温顺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诮的冷笑。萧远道这只老狐狸,怕是整晚都在盘算如何挽回局势——既不能得罪皇帝,又要保全与太子的关系,更要提防楚衡的动向。 可惜啊,萧宾月眼中寒光乍现,萧远道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怕是打错了算盘。 她推开闺房门扉,早有春桃夏荷备好了热水。萧宾月褪下衣衫,将自己浸入浴桶。热水漫过手腕淤青时,她忽然想起楚衡那句“正因如此,我才害怕”。 “疯子!”她轻喃一声,却不知是在说楚衡,还是在说同样执迷不悟的自己。 不过想到今日的事情,她目前最想查清楚她母亲长孙霜与永和帝以及萧远道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晨光熹微,萧宾月着一袭淡青色绣兰花的裙衫,缓步踏入萧老夫人的松鹤堂。她乌发挽成简单的垂云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却衬得肌肤如雪,清丽脱俗。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盈盈下拜,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萧老夫人靠在罗汉榻上,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她眯着昏花的老眼打量这个孙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起来吧。”老夫人声音沙哑,“你大姐姐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萧宾月起身,眸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困惑:“祖母是说——大姐姐入宫的事?孙女昨日身子不适,后来才听说……” “够了!”老夫人突然拍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瑶姐儿再蠢,也不至于在宫宴上做出这等丑事!”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替老夫人斟了杯热茶:“祖母息怒。”她声音轻柔,“大姐姐性子直爽,许是被人算计了也未可知。更何况,大姐姐就算不会,还有母亲呢,母亲一直想为大姐姐许一个好姻缘呢!”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罢了!如今木已成舟,萧家出了个宫嫔,其他也不做他想。”她摆摆手,“你去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萧宾月福身告退,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她知道老夫人不是不怀疑,而是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沉默——毕竟比起一个已经废了的嫡孙女,还是这个更有价值。 刚走出松鹤堂,就见管家匆匆赶来:“二小姐,丞相大人亲自来接您入宫了!” 萧宾月眉梢微挑,来的正是时候。 前院正厅,萧远道正与楚衡寒暄。见萧宾月进来,萧远道脸色变了变,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像是被烫到般移开。 “萧大人不必多礼。”楚衡一袭墨蓝色官袍,玉带金冠,气度不凡,“陛下体恤萧二小姐昨日受惊,特意命本相护送。” 萧远道强笑道:“这……这如何使得?小女何德何能?!” “萧大人言重了。”楚衡似笑非笑,“陛下对萧家可是青眼有加啊。” 萧远道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盯着萧宾月那张与亡妻越发相似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厌恶、忌惮、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父亲。”萧宾月福了福身,“女儿这就随丞相大人入宫了。” 萧远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疲惫地摆摆手:“去吧!记住谨言慎行。” 出了萧府大门,楚衡亲自扶着萧宾月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脸上的官场假笑立刻消失无踪。 “你父亲看你的眼神,”他冷声道,“像是见了鬼。” 萧宾月整理着袖口,不以为意:“他做了亏心事,自然怕鬼敲门。” “有件事,”他语气多了丝冷冽,“永和帝已经开始调查你母亲的死因了。” 萧宾月瞳孔微缩:“他怀疑什么?” “怀疑是萧远道动的手。”楚衡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今早暗卫截获的,皇帝已经命人秘密开棺验尸了。” 萧宾月接过信笺,指尖微微发抖。她早该想到,以永和帝对母亲的执念,一旦得知母亲死因有疑,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为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怀疑我母亲的死有问题?” “呵,或许是你的出现让他想起自己深情的一面吧!” “你怕了?” 萧宾月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怕什么?”她冷笑,“该怕的是萧远道才对。” 楚衡凝视她片刻,从暗格中取出一支金簪递给她:“今日入宫,把这个戴在显眼处。” 萧宾月接过金簪,发现簪头暗藏机关,轻轻一按就会弹出细如牛毛的毒针。 楚衡突然逼近一步,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笼罩过来。 他伸手替她将金簪别在鬓边,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放心,不是给你准备的。”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是给那些可能会妨碍我们计划的人。” 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传来青锋的声音:“主子,到宫门了。” 楚衡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高不可攀的丞相模样。下车前,他最后看了萧宾月一眼:“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萧宾月将金簪插入发髻,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就要看丞相大人的本事了。” 阳光照在宫门的金钉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萧宾月眯起眼,仿佛看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第64章 帝后对峙 凤仪殿内,熏香袅袅,却掩不住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殿内所有下人都被永和帝屏退了。 只剩帝后二人。 永和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如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薛皇后,声音冷得刺骨:“薛怀珍,昨日之事,是你的手笔。”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薛皇后端坐在凤座上,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金线凤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陛下这话,臣妾听不明白。”她抬眸,眼中尽是嘲讽,“臣妾不过是见萧二小姐与故人相似,想给陛下一个''惊喜''罢了。” “惊喜?”永和帝猛地拂袖,将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砰”的一声碎瓷四溅,“薛氏!你真当朕是傻子?!” 薛皇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永和帝面前。她妆容精致,凤眸含威,可眼底却翻涌着压抑多年的嫉恨:“陛下何必动怒?”她轻笑,“臣妾不过是投您所好。您不是一直惦记着长孙霜吗?如今她女儿就在眼前,您怎么反倒怪起臣妾来了?” “闭嘴!”永和帝怒喝,一把掐住薛皇后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朕警告你,若再敢动她一根手指——”他声音压低,字字如刀,“你这皇后之位,也该换人了。” 薛皇后瞳孔骤缩,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她猛地挣开永和帝的手,后退两步,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摇晃:“陛下为了一个贱人的女儿,竟要废后?”她声音尖利,再不复往日的端庄,“您别忘了,当年长孙霜是怎么死的!若不是您——” “住口!”永和帝暴怒,眼中杀意暴涨,“薛氏,你找死!” 薛皇后却不再畏惧,反而癫狂大笑:“怎么?陛下心虚了?”她一步步逼近,“您敢做,却不敢认?当年若不是您强占臣妻,长孙霜怎会郁郁而终?萧远道又怎会步步青云?如今您表现得如此情深款款是给谁看呢?您见到她女儿,难道不想重温旧梦吗?” 永和帝脸色铁青,猛地抬手——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薛皇后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得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朕看你是活腻了。”永和帝声音冷得骇人,“从今日起,凤来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薛皇后跌坐在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仰头大笑:“陛下尽管关着臣妾!可您关得住这宫里的流言吗?”她眼中尽是恶毒的快意,“您猜,萧宾月若知道她母亲的死与您有关,还会不会对您感恩戴德?” 永和帝身形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帝王的冷酷:“来人!把皇后带下去,严加看管!” 侍卫立刻上前,架起薛皇后。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盯着永和帝,笑得森然:“陛下,您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她轻声道,“这宫里的算计,可不止臣妾这一次!” 永和帝不再理会她,转身大步离去。殿门重重关上,将薛皇后凄厉的笑声隔绝在内。 他站在廊下,胸口剧烈起伏,脑海中回荡着薛皇后的话—— 萧宾月若知道真相,还会不会对您感恩戴德? 他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她永远不会知道。 朕绝不允许! —— “萧二小姐,陛下吩咐您跟着彩云姑姑去锦绣宫即可。楚相可随咋家进御书房面圣!”永和帝身边的随侍太监在宫门口特意等着二人。 萧宾月与楚衡对视一眼,轻声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晨光微熹,萧宾月随宫人踏入锦绣宫时,孙贵妃早已端坐在主位上,一袭绛紫色宫装衬得她雍容华贵。见萧宾月进来,孙贵妃唇角含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臣女萧宾月,参见贵妃娘娘。”萧宾月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却又不卑不亢。 孙贵妃虚扶一把,声音温婉:“快起来吧,陛下特意嘱咐本宫好好招待你。”她示意宫女赐座,又命人奉上茶点,“听闻昨日你在宫中受了惊吓,可好些了?” 萧宾月垂眸浅笑:“多谢娘娘关怀,臣女无碍。”她轻抿一口茶,心中却暗自思忖——永和帝避而不见,却让孙贵妃出面,显然昨夜的对峙让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孙贵妃见她神色淡然,心中愈发满意。皇后今早被禁足的消息早已传遍后宫,而眼前这位萧二小姐却能全身而退,甚至得皇帝青眼,若能拉拢,日后必有大用。 “说起来,”孙贵妃故作关切,“你长姐萧玉瑶如今也在宫中,你们姐妹可有见面?” 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尚未得见。” 孙贵妃笑意更深:“那正好,本宫已命人去请瑶美人了,你们姐妹也该叙叙旧。” 萧宾月心下了然——孙贵妃这是要借她的手,给萧玉瑶一个下马威。她抬眸,与孙贵妃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不多时,萧玉瑶匆匆赶来。她一身素色宫装,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全然不似新得宠的美人,反倒像个戴罪之人。见到萧宾月,她脸色瞬间惨白,手指紧紧攥住帕子。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萧玉瑶声音发颤,行礼时险些踩到裙角。 孙贵妃故作惊讶:“瑶美人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她转向萧宾月,“你们姐妹许久未见,怎么也不说句话?” 萧宾月缓缓起身,走到萧玉瑶面前,唇角含笑:“大姐姐在宫中可还习惯?”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昨日事发突然,妹妹都没来得及恭喜长姐得蒙圣宠呢。” 萧玉瑶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怨毒:“你——” “嗯?”萧宾月微微偏头,“大姐姐怎么一副失落的模样?” 萧玉瑶猛地跪下,朝孙贵妃磕头:“娘娘明鉴!昨日之事嫔妾冤枉啊!嫔妾是被人陷害的!”她指向萧宾月,“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设计害我!” 孙贵妃脸色一沉:“瑶美人慎言!萧二小姐昨日身子不适,人证物证具在,如何害你?”她冷笑,“自己行为不检,还敢攀咬他人?” 萧玉瑶瘫坐在地,泪如雨下。萧宾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看向孙贵妃故作疑惑:“贵妃娘娘,大姐姐好像对陛下的恩赐有所不满。不知……” 第65章 清平县主 萧玉瑶立刻反驳道:“萧宾月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对陛下不满了?” 萧宾月见状轻笑:“是吗?可是大姐姐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 孙贵妃借机怒道:“萧玉瑶,难不成成为陛下嫔妃令你如此不快吗?既然如此,不如本宫回禀了陛下,让你继续做你的户部尚书府的大小姐吧!” 萧玉瑶自然明白此时她已无路可走,立刻哭诉道:“嫔妾不敢,嫔妾不敢,娘娘恕罪!” 孙贵妃冷声吩咐身边宫女:“瑶美人口不择言,来人,掌嘴!” 萧宾月直起身,朝孙贵妃福了福:“娘娘,大姐姐刚进宫。对宫里的事情都不熟悉,父亲早上特意跟我说,若是能遇见大姐姐,让她放宽心。如今她已经是陛下的嫔妃,这对我们尚书府来说,简直与有荣焉。若是大姐姐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烦请贵妃娘娘多多教导!” 孙贵妃听懂了萧宾月的言外之意,满意地点头:“还是你懂事。” 二人说话间,萧玉瑶已经被人打了十几个巴掌。孙贵妃挥挥手,“来人,送瑶美人回去。” 待萧玉瑶满脸愤恨的被架走,孙贵妃亲热地拉住萧宾月的手:“好孩子,本宫一见你就喜欢。”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这个赏你,日后常来陪本宫说话。” 萧宾月恭敬接过,心中冷笑:“谨遵贵妃娘娘吩咐!” 而此刻,御书房内,永和帝正与楚衡对弈,却心不在焉。 “陛下,”楚衡落下一子,状似无意道,“萧二小姐此刻正在锦绣宫。” 永和帝手中的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打乱了原本的棋局。他盯着散落的棋子,目光沉沉,似在思索什么。 楚衡不动声色地抬眸,唇角微扬:“陛下,您的棋乱了。” 永和帝冷哼一声,索性将棋子一推:“朕的心思,你倒是看得明白。” 楚衡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棋盘:“臣只是觉得,陛下今日心不在棋局上。”他指尖轻轻敲击棋盘边缘,语气淡然,“莫非是在想萧二小姐的事?” 永和帝眯起眼,审视着楚衡:“你倒是关心她。” 楚衡神色不变:“臣是关心陛下。而且臣觉得,萧二小姐在萧府过得并不如意。”他抬眸,直视永和帝,“萧远道偏宠长女,对萧宾月多有冷落,甚至纵容继母赵氏苛待她。若非她聪慧隐忍,怕是早已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萧远道竟敢如此待她?” 楚衡轻笑:“这也是臣昨夜查到的,这些事情怕是那些世家都清楚。”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臣倒是好奇,陛下为何对萧二小姐如此上心?” 永和帝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朕想让她入宫,你以为如何?” 楚衡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陛下,此事不妥。” “哦?”永和帝挑眉,“为何?” 楚衡缓缓落下一子,语气平静:“其一,萧玉瑶已是瑶美人,姐妹共侍一君,传出去有损陛下圣名;其二,萧远道已是户部尚书,若是将他两个女儿全都纳入宫中,萧远道忠君之心,恐生变故;其三……”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当年之事,记得的人不在少数。若此时将长孙霜之女纳入宫中,难免引人非议。” 永和帝脸色微变,显然被戳中了心事。他盯着楚衡看了许久,忽然冷笑:“楚爱卿倒是替朕考虑得周全。” 楚衡不卑不亢:“臣只是为陛下分忧。” 永和帝沉吟片刻,忽然道:“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安置她?” 楚衡微微一笑:“陛下若当真青睐萧二小姐,不如赐她一个县主封号,既显恩宠,又不失体统。” “县主?”永和帝若有所思,“倒是个好主意。” 楚衡继续道:“萧宾月聪慧过人,陛下若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她必感恩戴德。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永和帝一眼,“县主不比宫妃,出入自由,陛下若想见她,反倒更方便。”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楚爱卿果然深得朕心。” 楚衡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陛下过奖。” 锦绣宫内,香炉袅袅,孙贵妃正拉着萧宾月的手,笑意盈盈地说着话。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高唱—— “圣旨到——!” 孙贵妃一愣,连忙起身整理衣冠,萧宾月也随她一同跪下。传旨太监手持明黄圣旨,昂首阔步走入殿中,目光在萧宾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宾月,淑慎性成,才德兼备,特封为清平县主,赐食邑三百户,钦此!” 萧宾月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叩首:“臣女谢陛下隆恩。” 孙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堆起笑容,亲自扶起萧宾月:“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本宫就说,你这般品貌,迟早是要得陛下赏识的。”她亲热地拍了拍萧宾月的手,“日后可要常来锦绣宫才是。” 萧宾月低眉顺眼,温婉一笑:“娘娘厚爱,宾月不敢当。”她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必是楚衡在背后推波助澜。 孙贵妃眼珠一转,故作关切地问道:“说起来,陛下怎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萧宾月抬眸,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茫然:“臣女也不知。不过皇恩浩荡,臣女也是受之惶恐!” 孙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却在盘算——刚刚宫女来报,早晨是楚衡送萧宾月进宫,看样子楚衡与萧宾月关系匪浅,若能通过她拉拢楚衡,日后在后宫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固? “来人,去把本宫那对翡翠镯子取来。”孙贵妃笑容满面,“今日县主大喜,本宫也该表示表示。” 萧宾月连忙推辞:“娘娘刚刚已经赏赐过臣女了,如此厚赐,臣女不敢受。” “诶,这有什么不敢的?”孙贵妃佯装不悦,“你如今是县主了,身份不同往日,本宫赏你些东西也是应当的,不过几个镯子罢了,日后你得的赏赐远不止这些呢!” 萧宾月心知孙贵妃是想借机拉拢,便不再推辞,恭敬谢恩:“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赏赐完毕,萧宾月便告退离去,却看见燕昀迎面带着笑走来。 第66章 狭路相逢 锦绣宫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萧宾月刚踏出宫门,迎面便见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悠然行来——正是秦王燕昀。 十一岁的少年皇子眉眼含笑,步履轻盈,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听说萧二小姐刚被父皇封为清平县主,”燕昀在萧宾月面前站定,拱手行礼,声音清亮,“恭喜县主了。” 萧宾月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回礼:“秦王殿下客气了。” 燕昀歪着头,状似天真地问道:“县主这是要出宫了?怎么不见楚相陪同?”他眨了眨眼,“今早听闻可是楚相亲自护送县主入宫的呢。” 这话说得轻巧,却暗藏试探。萧宾月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殿下说笑了。楚相是朝中重臣,怎会时刻陪着臣女?今早不过是陛下吩咐楚相,特意接臣女入宫罢了!” “是吗?”燕昀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可本王听说,楚相待县主……很是特别呢。” 他靠得太近,萧宾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这香气本该是帝王专用,如今却出现在一个年幼的皇子身上,实在蹊跷。 “殿下慎言。”萧宾月后退半步,声音微冷,“臣女与楚相清清白白,不敢当此议论。怕是有损楚相声誉!” 燕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秦王殿下。” 楚衡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官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缓步走来,目光在燕昀身上一扫而过:“陛下正在御书房等您。” 燕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天真:“多谢楚相提醒。”他转身对萧宾月拱手,“县主,改日本王再登门道贺。” 萧宾月微微颔首,目送燕昀离去。待那杏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低声道:“他不对劲。” 楚衡眸光深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该知道这么多。” “尤其是龙涎香。”萧宾月冷笑,“陛下再宠爱他,也不会允许他用御用香料。” 楚衡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走吧,我送你。” 两人并肩向宫外走去,谁都没有再提燕昀的事。但萧宾月知道,楚衡一定也察觉到了异常——那个看似天真的小秦王,背后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 楚衡走在萧宾月旁边,身上沉水香的淡雅气息萦绕,却掩不住萧宾月眼中的锐利。她低头沉思,忽然开口:“萧佩雪的伤势如何了?” 楚衡目视前方轻笑道:“你很关心她?” “她若死了,我岂不是少了一把好刀?”萧宾月唇角微勾,“那丫头对萧玉瑶恨之入骨,用她来对付萧家,再合适不过。” 楚衡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死不了。” 三个字,讳莫如深。 萧宾月不再追问——她太了解楚衡了,若他不想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更何况,她相信以楚衡的手段,既然答应救萧佩雪,就绝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宫门外,萧府的马车已经候着。楚衡亲自扶萧宾月上马车,在她耳边低语:“燕昀的事,我会查清楚。” 萧宾月轻轻点头,正要放下车帘,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宫墙上,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正遥遥望着这边——是燕昀。 少年见她看过来,不仅没有躲避,反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明媚如朝阳,却让萧宾月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车帘落下,马车缓缓驶离皇宫。楚衡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这才转身看向宫墙——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萧府正厅内,香案上供着明黄圣旨,两侧摆满了宫中赏赐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萧老夫人端坐主位,手中佛珠转得飞快,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 “孙女见过祖母。”萧宾月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老夫人亲自起身相扶:“快起来,你现在是县主了,不必行此大礼。”她拉着萧宾月的手,语重心长道,“陛下如此厚爱,你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辜负圣恩。”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警告。萧宾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乖巧应下:“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一旁站着的萧远道神色复杂——他既欣喜于女儿得宠可能带来的家族利益,又恐惧于永和帝对长孙霜那份执念会牵连萧家。此刻看着萧宾月那张与亡妻越发相似的脸,他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父亲。”萧宾月转向萧远道,故意问道,“女儿受封县主,父亲不高兴吗?” 萧远道强挤出一丝笑容:“自然高兴,只是……”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干巴巴道,“你要谨守本分。” “女儿明白。”萧宾月笑得温婉,目光却扫向站在角落的赵茜柔母女,“说起来,还要多谢大姐姐。若非她''舍身''入宫为瑶美人,这县主的恩宠也轮不到女儿头上呢。” 赵茜柔脸色瞬间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萧玉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环姐儿!”老夫人厉声呵斥,“不得无礼!”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孙贵妃赏的翡翠镯子,故意在阳光下转了转:“贵妃娘娘说了,我如今是县主了,身份不同往日。”她看向赵茜柔,笑意盈盈,“母亲觉得这镯子好看吗?” 赵茜柔胸口剧烈起伏,却不得不强忍怒火:“好……好看!” “对了,”萧宾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贵妃娘娘还问起大姐姐在宫中的境况呢。”她叹了口气,“可惜瑶美人似乎不得圣心,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赵茜柔的理智。她猛地站起身,却被萧远道一把拉住:“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老夫人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忽然对萧宾月道:“月姐儿,随我去佛堂一趟。” 第67章 假孕风波 佛堂内,檀香袅袅。老夫人示意萧宾月关上房门,忽然沉下脸:“今日这出戏,唱得可还满意?”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跪下:“孙女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不明白?”老夫人冷笑,“从你大姐入宫,到你今日受封,这一桩桩一件件,当真与你无关?” 萧宾月抬眸,眼中一片澄澈:“祖母明鉴,孙女哪有这般能耐?”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罢了!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如今木已成舟。”她疲惫地摆摆手,“只望你记住,萧家荣辱一体。若有一日落得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萧宾月恭敬叩首:“孙女谨记。” 退出佛堂时,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鱼死网破?不,她要的是萧家满门,血债血偿! 而此时,赵茜柔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哭骂:“那小贱人凭什么?!我的瑶儿还在宫里受苦,她倒风光了!” 萧玉环的哭声随即响起:“母亲!我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茜柔看着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恨声道:“我要那小贱人生不如死!” —— 夜半三更,萧府祠堂内一片死寂。 萧宾月披着一件素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祠堂的侧门。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红姨娘跪在蒲团上,身形消瘦得几乎脱了形,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头—— “二小姐?”红姨娘声音嘶哑,眼中满是警惕,“你来做什么?” 萧宾月缓步走近,将一盏油灯放在供桌上。昏黄的光晕映照出红姨娘憔悴的面容——曾经艳冠萧府的美人,如今鬓发散乱,眼下青黑,哪还有半分往日的风采? “我来给红姨娘指一条明路。”萧宾月轻声道,“一条能替四妹妹报仇的路。” 听到“四妹妹”三个字,红姨娘浑身一颤,眼中瞬间涌出泪水:“雪儿……我的雪儿!” 萧宾月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四妹妹已经故去,但若红姨娘不振作起来,那些逼死她的人会更得意!。” 红姨娘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没错!萧玉瑶!赵茜柔!我要她们血债血偿!” “光喊有什么用?”萧宾月冷笑,“红姨娘在这祠堂关了那么久,赵茜柔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红姨娘颓然跌坐在地:“我能怎么办?老爷早已厌弃了我……” 萧宾月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若红姨娘突然有孕了呢?” 红姨娘猛地抬头:“什么?” “父亲这些年一直想要个儿子。”萧宾月轻抚红姨娘的小腹,“若此时传出喜讯,你说父亲会如何?祖母会如何?赵氏又会如何?” 红姨娘眼中闪过精光,随即又黯淡下来:“可……可我这段时间并没有……” “假孕而已。”萧宾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怀珠丹'',服下后脉象如孕,连太医都诊不出来。”她将瓷瓶塞进红姨娘手中,“只要红姨娘演得好,三个月内,我保你重获宠爱,甚至为四妹妹报仇都不在话下!” 红姨娘紧紧攥住瓷瓶,眼中燃起疯狂的火光:“二小姐为何帮我?” “我不是帮你。”萧宾月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我是为四妹妹不平,毕竟四妹妹也是我的亲妹妹,也算是我在这府里唯一相处不错的亲人!” 三日后,萧府炸开了锅。 红姨娘在祠堂晕倒,请来的大夫诊脉后连连道喜:“恭喜姨娘,姨娘这是喜脉啊!” 萧远道听到大夫的诊断,先是一怔,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当真?红姨娘真的有孕了?” 大夫被攥得生疼,却不敢挣脱,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姨娘已有两月身孕了,只是姨娘身子虚弱,胎像不稳,需得好生调养。” 萧远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他转身看向躺在榻上的红姨娘,眼中满是热切:“红儿,你可听见了?我们有孩子了!” 红姨娘虚弱地靠在软枕上,眼中噙着泪水:“老爷……妾身、妾身真是……”她故意哽咽着说不下去,手指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萧远道激动得双手发抖,亲自将红姨娘扶起:“快,快回院子歇着!”他转头对管家厉声喝道,“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多派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再去库房取些上等补品来!” 府中下人从未见过老爷这般失态,一时间忙作一团。赵茜柔闻讯赶来时,正撞见萧远道小心翼翼地搀着红姨娘往外走,那副呵护备至的模样,仿佛红姨娘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老爷!”赵茜柔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妹妹身子弱,不如先请太医来看看?” 萧远道皱眉:“张大夫已经诊过了,说是喜脉,只是胎像不稳需要静养。”他警惕地盯着赵茜柔,“你就不必操心了,好生管着府里其他事便是。” 红姨娘适时地轻咳两声,虚弱地靠在萧远道肩头:“老爷,妾身有些怕……” “怕什么?”萧远道立刻柔声安慰,“有老爷在,谁也不敢动你和孩子一根汗毛!”说这话时,他意有所指地瞪了赵茜柔一眼。 赵茜柔气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得不强颜欢笑:“老爷说得是,妹妹尽管安心养胎。” 当夜,萧远道破天荒地宿在了红姨娘院里。红姨娘穿着新做的桃红色寝衣,娇羞地靠在萧远道怀中:“老爷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自然是男孩!”萧远道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么多年,我终于要有儿子了!” 红姨娘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却柔声道:“若是男孩,老爷可要好好教导他,莫要像……像雪儿那般!” 提到萧佩雪,萧远道笑容一僵,随即摆手道:“大喜的日子,提那晦气做什么?”他轻抚红姨娘的肚子,“有这个孩子在,你还愁什么?” 红姨娘低头听着这番对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如她所料,萧远道沉浸在“喜得贵子”的美梦中,早已将那个惨死的女儿抛诸脑后。 第68章 又连环计 萧老夫人得知红姨娘怀孕的消息后,亲自来西厢房看红姨娘。 “听说你有喜了?”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红姨娘肚子上扫过,“可请了太医确诊?” 红姨娘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回老夫人,张大夫昨日诊的脉,说是喜脉。”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张大夫医术平平,还是请太医院的王太医来看看稳妥。” 红姨娘脸色微变,正不知如何应对,萧远道匆匆赶来:“母亲!红儿胎像不稳,不宜惊动太多人。儿子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不必劳烦太医了。” 萧老夫人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忽然道:“远道,你可还记得雪姐儿那丫头是怎么死的?” 萧远道脸色一沉:“母亲!红儿如今有孕在身,您提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别被喜事冲昏了头!” 待老夫人走后,红姨娘扑进萧远道怀中啜泣:“老爷,老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妾身……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胡说!”萧远道连忙安慰,“母亲年纪大了,爱唠叨罢了。你只管安心养胎,其他事有我在!” 二人又温存一番,萧远道走后,红姨娘倚在崭新的锦被上,看着满屋子的赏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姨娘,老爷又派人送补品来了。”小丫鬟捧着锦盒进来,“说是宫里赏的血燕,让姨娘每日都用些。” 红姨娘懒懒地摆手:“放着吧。” 待丫鬟退下,她从枕下摸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这“怀珠丹”不仅能伪造喜脉,还会让人产生真实的孕吐反应。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一粒,随即剧烈地干呕起来。 “姨娘!”丫鬟惊慌地跑进来,“您怎么了?” 红姨娘摆摆手,虚弱地说:“无妨,只是害喜罢了。”她故意提高声音,“去告诉老爷,就说我想吃城南李记的酸梅!” 萧远道得知红姨娘害喜严重,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更加殷勤。他命人即刻去城南买了酸梅,又命人搜罗各种开胃的小食。一连数日,他都宿在西厢房内,对红姨娘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与此同时,赵茜柔的院子里,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贱人!装模作样的贱人!”赵茜柔将梳妆台上的脂粉钗环扫落一地,眼中燃烧着妒恨的火焰。她想起萧宾月近日得宠的风光,如今又来个怀孕的红姨娘,心头像是被毒蛇啃噬般难受。 萧玉环站在一边,有些愤恨又有些害怕地看着赵茜柔狰狞的面容。 “她怎么可能有孕?!那贱人定是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赵茜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翻涌着怨毒与不甘。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萧玉环的手腕:“环儿,去,拿着我的名帖,请太医院的刘太医过府一趟!” 萧玉环吃痛,却不敢挣脱:“母亲,那张大夫不是已经诊过了吗?” “张大夫算什么东西!”赵茜柔冷笑,“那刘太医是专给宫里娘娘们诊脉的圣手,什么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那贱人敢假孕争宠,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次日清晨,赵茜柔带着刘太医浩浩荡荡闯进西厢房。红姨娘正在用早膳,见此阵仗,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明白赵茜柔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夫人这是何意?” 赵茜柔假笑道:“妹妹别误会。刘太医医术高明,我特地请他来为妹妹安胎。”她紧盯着红姨娘的神情,期待看到一丝惊慌失措的样子。 红姨娘抚着小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多谢夫人美意。不过老爷昨日才请了王太医来看过,说胎象安稳得很。” “多诊一次又何妨?”赵茜柔不由分说地示意刘太医上前,“妹妹这般推三阻四,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红姨娘冷笑一声,坦然伸出手腕:“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太医好好诊诊。” 刘太医搭上红姨娘的脉搏,眉头微蹙。片刻后,他收回手,恭敬道:“恭喜夫人,姨娘确实身怀有孕,约两个月余,只是气血稍虚,需好生调养。” 赵茜柔脸色瞬间铁青:“刘太医可诊仔细了?” 刘太医不悦道:“老夫行医三十载,难道连喜脉都诊不出来?” 红姨娘掩唇轻笑:“夫人这般关心妾身,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萧远道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忽听小厮匆匆来报,说是夫人带着刘太医硬闯了红姨娘的院子,不由眉头一皱。待听完事情始末,他脸色骤变,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洇开一片黑渍。 “赵氏!你好大的胆子!” 他怒喝一声,大步流星直奔赵茜柔的院子,一路上仆妇们见他面色铁青,纷纷低头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刚到院门口,他便一脚踹开房门,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赵茜柔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捏着一支金簪,闻言指尖一颤,金簪“叮”的一声落在妆台上。她强自镇定,起身行礼,脸上挤出一丝温婉笑意:“老爷怎么突然……” “你还有脸问?!”萧远道怒极反笑,眼中寒光慑人,“谁准你私自请太医去惊扰红姨娘的?若是动了胎气,你担待得起吗?!” 赵茜柔心头一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仍维持着端庄姿态,柔声道:“老爷误会了,我只是担心红姨娘身子弱,怕张大夫诊得不仔细,这才……” “担心?”萧远道冷笑,目光如刀,“你担心什么?是担心她腹中胎儿不稳,还是担心她生下儿子,威胁你的地位?!” 赵茜柔面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迅速掩下,低眉顺眼道:“老爷怎能这样想我?身为正室,自当关心府中子嗣……” “够了!”萧远道厉声打断,袖袍一甩,带起一阵冷风,“你那些心思,真当我看不透?” 萧玉环原本来找赵茜柔商量怎么对付萧宾月,见父亲盛怒,连忙冲出来跪下,扯住萧远道的衣角,颤声道:“父亲息怒!母亲真的只是一片好心,绝无他意啊!” 第69章 暗棋落子 萧远道冷冷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抽回袖子:“你母亲安的什么心,你们母女俩心里清楚!”他目光如冰,扫过赵茜柔母女,“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打扰红姨娘养胎!若再让我知道有人不安分——”他顿了顿,语气森寒,“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凌厉如刀,只留下一室死寂。 待萧远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玉环才瘫软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母亲,父亲竟为了一个姨娘这样对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赵茜柔缓缓坐下,指尖摩挲着妆台上的金簪,眼底翻涌着阴冷的恨意。半晌,她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毒蛇吐信:“算?怎么可能?!” 萧玉环抬头,见母亲神色森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母亲的意思是……” 赵茜柔俯身,捏住女儿的下巴,一字一顿道:“那贱人不是胎象不稳吗?若是突然小产,老爷再心疼,又能如何?” 萧玉环瞳孔一缩,心跳如擂:“可父亲刚刚才警告过……” “警告?”赵茜柔嗤笑一声,眼中闪过狠毒的精光,“只要做得干净,谁能查到我们头上?”她松开手,缓缓起身,走到妆匣前,从暗格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身边的嬷嬷。 “去,把库房里那盒藏红花取来。”她唇角微勾,笑意森然,“我倒要看看,这胎……能稳到几时。” 当夜,夜雨如丝,细密地织就一张幽暗的网,笼罩着整个萧府。青石小径上,萧宾月撑着一柄素白油纸伞,她步履轻盈,穿过几道回廊,最终停在萧府最偏僻的西角小院前。 墨竹早已候在檐下。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姿挺拔如青竹,一袭靛青色书童衣衫衬得肤色如玉。雨丝顺着屋檐滴落,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水般沉静。见萧宾月进来,他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恭敬。 萧宾月收起纸伞,她抬眸看向墨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四小姐近日如何?” 墨竹垂首答道:“四小姐近日多烦忧,却在每日申时必去后园赏桂。” 萧宾月唇角微勾,指尖轻轻摩挲着伞柄:“《白氏长庆集》可备好了?” 墨竹从怀中取出一本装帧考究的诗集,他翻开其中一页,书中夹着一枚晒干的桂花,花瓣虽已枯萎,却仍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按您的吩咐,在《长恨歌》处做了批注。” 萧宾月接过诗集,指尖抚过书页,“聪明。”她轻声道,“记得要在父亲路过时,与四小姐有肢体接触,最好是亲密接触!” 墨竹闻言,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小姐不怕四小姐当真对奴才……” “她?”萧宾月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诮。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花纹,精致非常。“这里面的香粉,你抹在腕间。”她将锦囊递给墨竹,“萧玉环最厌薄荷气味,闻到了只会觉得你粗鄙,偏又要端着小姐架子敷衍。” 墨竹接过锦囊,指尖微微一顿。 萧宾月看着墨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明日你去花园''偶遇'',记住——”她突然掐住墨竹的下巴,“只许虚与委蛇,若敢假戏真做……” “小姐明鉴。”墨竹不躲不闪,眼中一片清明,“墨竹这条命是楚相给的,岂敢对四小姐动心思?” 雨声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萧宾月打量着墨竹,忽然轻声道:“楚相安排你在萧府这些年,可还习惯?” 墨竹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的涟漪:“能为相爷和二小姐效力,是奴才的福分。” 萧宾月定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她缓缓道:“若是此事办得好,我准你出府去。” 墨竹闻言,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如常。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融入了雨声:“奴才......谨遵小姐吩咐。” 雨依旧下着,萧宾月撑开纸伞,转身踏入雨幕,身影渐渐模糊。墨竹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正好打在墨竹的眉间,冰凉刺骨。他抬手拭去水珠,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次日午后,萧玉环独自坐在花园凉亭中,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却怎么也扇不走心头那股郁气。自打红姨娘传出有孕的消息,父亲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往西厢房跑,连正眼都不愿瞧她们母女一眼。 “不过是个下贱的姨娘……”萧玉环咬牙切齿地扯着手中的帕子,上好的杭绸被她拧出了几道皱褶。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都是她平日里最爱的金丝蜜枣、玫瑰酥,此刻却连碰都不想碰。 她盯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发呆,恍惚间竟觉得那些鱼儿都在嘲笑她。是啊,堂堂萧府嫡女,如今竟要担心被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夺去父亲的宠爱。若是红姨娘真生下个男孩……萧玉环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四小姐。” 一道清朗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萧玉环不悦地抬头,只见亭外立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生得极好,眉如远山,目若点漆,手持一卷诗集,正恭敬地朝她行礼。 是父亲身边的书童墨竹。 萧玉环眉头一皱,手中的团扇“啪”地合上:“放肆!谁准你到内院来的?”她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主子的威严。 墨竹却不慌不忙,又作了个揖:“回四小姐,老爷命小的来取落在书房的诗集。”他微微抬头,目光清澈,“路过花园时,见小姐独自在此,想起前日小姐曾问起《长恨歌》的注解。” 萧玉环一怔。她确实在父亲书房随口问过这事,当时墨竹正在一旁研墨。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第70章 蓄意勾引 萧玉环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墨竹手中的诗集上,烫金的《白氏长庆集》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读却一直没机会细看的诗集。 “你……你倒是记性好。”萧玉环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些,目光却在墨竹俊秀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她这才注意到,墨竹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鼻梁高挺,唇形优美,比那些世家公子还要好看几分。 墨竹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上了金色:“小的斗胆,若小姐不嫌弃,可以为您讲解其中精妙。” 萧玉环本能地想要拒绝。一个书童,也配给她讲解诗文?可不知怎的,望着墨竹温润如玉的模样,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也好。横竖现在无事。” 墨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迈步走进凉亭。他的步伐很轻,像猫儿一样无声无息。在距离萧玉环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翻开诗集,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 “《长恨歌》这一处……”墨竹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山间的清泉。 萧玉环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所以这''六宫粉黛无颜色'',表面是夸赞,实则暗藏祸端。”墨竹说着,忽然一个踉跄,似是踩到了不平的地面。他手中的诗集脱手而出,整个人向前扑去。 “啊!”萧玉环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扶。墨竹的手腕擦过她的指尖,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薄荷味。 “放肆!”萧玉环猛地缩回手,用帕子掩住鼻子,眉头紧皱。这书童身上怎会有如此粗鄙的气味?她正要发作,却见墨竹已经站稳,正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的书页,脸上写满了惶恐。 “小的该死!冲撞了小姐!”墨竹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萧玉环看着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罢了,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下人,想来是用些劣质的香粉遮掩汗味。她摆摆手:“起来吧。以后注意些。” 墨竹连连称是,将诗集整理好双手奉上。 “你下去吧。”萧玉环挥了挥团扇,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明日……明日再来给我讲解剩下的部分。” 墨竹恭敬地行礼退下,却在转身时明白了萧宾月让他涂抹薄荷的用意了。若是萧玉环真的到了连他身上薄荷气味都能忍受的阶段,那么就是他该收网的时候了。 一连数日,墨竹总能“恰巧”出现在萧玉环的视线里。有时是在花园的紫藤架下,他手持书卷轻声吟诵;有时是在回廊转角,他驻足观赏池中游鱼。每一次相遇,他都能恰到好处地引起萧四小姐的兴趣,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日黄昏,夕阳将云霞染成绮丽的绯红色。萧玉环独自在临水轩中抚琴,指尖拨弄着琴弦,却总是弹不出往日的韵味。自从那日凉亭一叙后,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双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和那低沉悦耳的嗓音。 “四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萧玉环指尖一颤,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她抬头望去,只见墨竹立在轩外,晚风拂动他的衣袂,在夕阳中勾勒出颀长的剪影。他手中握着一支青翠的竹笛,笛尾系着一条素白的流苏。 “你又来做什么?”萧玉环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雀跃。 墨竹微微一笑,双手奉上竹笛:“这是小的亲手所制,听闻小姐擅音律,”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有些羞赧,“不知……可入得了小姐的眼?” 萧玉环接过竹笛,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墨竹的指节。那一瞬间,她仿佛被烫到一般,脸颊腾地烧了起来。竹笛上还残留着制作者的温度,光滑的笛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每一道都打磨得恰到好处。 “我……”萧玉环慌忙缩回手,竹笛差点脱手而出,她低头掩饰着通红的脸颊。 “环儿!”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萧玉环吓得手一抖,竹笛“啪”地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她惊恐地抬头,只见父亲萧远道铁青着脸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满脸怒火的赵茜柔。 墨竹立刻跪伏在地:“老爷!”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萧远道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轩内回荡,萧玉环被打得踉跄几步,捂着脸跌坐在地。泪水瞬间涌出,在她精致的妆容上冲出两道痕迹。 “父亲!女儿没有……”萧玉环颤抖着辩解,声音细如蚊蚋。 “没有?”萧远道怒极反笑,指着地上的竹笛,“这是什么?当我眼瞎吗?!”他转身一脚踹向跪着的墨竹,“说!是谁给你的胆子勾引小姐?!” 墨竹被踹得仰倒在地,又慌忙爬起连连磕头:“老爷明鉴!是小的见四小姐喜欢诗词音律,才斗胆……” “住口!”赵茜柔此刻恨不得扒了墨竹的皮,她厉声打断,额角青筋暴起。转向身后的小厮:“来人!把这贱奴拖出去重打三十板子!明日就发卖出去!” 两个粗壮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墨竹。萧玉环见状,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扑上前抓住赵茜柔的衣摆:“母亲!是女儿不好,不关他的事啊!” 赵茜柔冷笑一声,上前将女儿拽开:“环儿,你糊涂了?为了个下贱奴才,连脸面都不要了?”她转向萧远道,眼中闪着精光,“老爷,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不如……” 萧远道阴沉着脸,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和满脸惶恐的墨竹,突然冷笑:“既然你这么护着他,”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那就让他去最苦的矿场,一辈子别想出来!” 墨竹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萧远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惶恐模样,任由家丁拖拽着离开。 萧玉环瘫坐在地上,看着墨竹被拖走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71章 尽在掌握 夜色沉沉,萧府后院柴房内,墨竹被铁链锁住双手,跪坐在潮湿的稻草上。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在等候发落,而是在静待一场早已预料的风暴。 门外,两名守卫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老爷这次是真动怒了,听说要把那书童发卖到矿场去?” “可不是,那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勾引四小姐……”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卫们抬头一看,吓得连忙跪下行礼:“老爷!”萧远道阴沉着脸,挥了挥手:“都退下。” 守卫们不敢多问,连忙退到院外。萧远道站在柴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柴房内昏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月光。 墨竹被铁链锁在角落,衣衫凌乱,发丝散落,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一道鞭痕。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看到萧远道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心腹家丁,手中提着灯笼,昏黄的光映照出萧远道复杂的神情。 “老爷。”墨竹低低唤了一声,嗓音微哑,却仍带着一丝往日伺候萧远道时的柔顺。 萧远道盯着他,目光阴晴不定。半晌,他挥手示意家丁退下,待房门重新关上,才冷冷开口:“墨竹,你可知罪?” 墨竹抬眸,眼中竟无半分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委屈:“奴才知罪,但奴才更知……老爷舍不得奴才。” 萧远道呼吸一滞,心头那股怒火竟被这句话生生浇熄了几分。他不得不承认,墨竹确实摸透了他的心思——这个书童不仅聪慧过人,更懂得如何取悦他。无论是笔墨伺候,还是床笫之间的风情,都让他食髓知味,难以割舍。 “你倒是胆子不小。”萧远道冷哼一声,却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勾引四小姐,还敢说这种话?” 墨竹轻轻一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往日伺候时的媚态:“老爷明鉴,奴才哪敢勾引四小姐?不过是见四小姐喜欢诗词,才斗胆献上竹笛……”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才心里装的,从来只有老爷一人。” 萧远道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可墨竹的眼神太过干净,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和不解。 “那你为何日日与她偶遇?” 墨竹苦笑一声:“老爷明鉴,奴才每次都是奉您的命令去书房取书,或是替您传话!”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才怎敢刻意接近四小姐?” 萧远道一时语塞。的确,墨竹的行踪大多与他有关,若真要追究,反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疏忽。 沉默片刻,萧远道忽然伸手捏住墨竹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最好说实话!”他的拇指摩挲着墨竹的唇瓣,语气危险,“否则,矿场的苦役会让你生不如死。” “老爷若不信,大可现在就罚奴才。”墨竹微微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声音轻软,“只是……奴才若真被发卖出去,日后谁来替老爷研那特制的松烟墨?谁又能像奴才这般……”他眼波流转,意有所指,“伺候得老爷舒心?” 萧远道喉结滚动,心中那股怒火早已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伸手捏住墨竹的下巴,冷声道:“你当真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让我饶了你?” 墨竹不躲不闪,反而顺势贴近,低声道:“奴才不敢奢求饶恕,只求……老爷再奴才给一次机会。” 萧远道眯起眼,审视着墨竹的神情。他自然知道墨竹的话未必可信,可偏偏……他就是狠不下心。 萧远道盯着他许久,终于冷哼一声,甩开他的脸:“明日去账房领二十板子,之后滚回我院子里伺候!若再敢有下次——” 墨竹立刻俯首:“奴才绝不敢再犯。” 萧远道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背影透着几分烦躁,却又隐约透着一丝餍足。 待脚步声远去,墨竹缓缓直起身,他抬手擦了擦下巴上被捏出的红痕,眼中再无方才的柔顺,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几日后,墨竹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重新回到萧远道的书房伺候。 他低眉顺眼地研墨,动作比从前更轻缓,偶尔牵动臀腿的伤处,眉头便微微一蹙,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仿佛不愿让萧远道看出半分不适。 萧远道坐在案前批阅文书,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墨竹。见他研墨时指尖微颤,额角沁出细汗,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怜惜。 “伤还没好全,就急着回来?”萧远道冷哼一声,语气却比往日软了几分。 墨竹垂眸,唇角浮起一丝浅笑:“这种活计奴才做惯了,奴才怕别人伺候不好老爷的笔墨,耽误老爷的大事。” 萧远道没再说话,心里却舒坦不少。书房内一时只剩下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过了半晌,墨竹似是无意般轻声道:“说来也怪,前些日子四小姐总问奴才,老爷每日何时回府,心情如何……”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才原以为四小姐是关心老爷,可后来听她身边的丫鬟说,竟是夫人让问的。” 萧远道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他缓缓抬眸,目光锐利如刀:“赵氏让你打听我的行踪?” 墨竹连忙跪下:“奴才不敢隐瞒!四小姐确实日日追问,奴才当时只当是小姐孝顺,便如实说了……”他抬眼看向萧远道,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奴才是不是做错了?” 萧远道面色阴沉,心中惊疑不定。赵茜柔为何要打听他的行踪?是单纯关心,还是另有所图? 他想起前几日赵茜柔对红姨娘怀孕时的不满,又想起她这几日为了讨好自己天天来送参汤……种种疑点浮上心头,萧远道的眼神越发冰冷。 “起来吧。”萧远道淡淡道,“日后我的行踪,不必告诉任何人。” 墨竹恭敬应是,重新站回案边研墨。 第72章 绝嗣之毒 暮色四合,西厢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红姨娘倚在绣着百子图的软枕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坦的小腹。那里本该孕育着一个生命,如今却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已经一个月了……”她低声自语,指尖微微发颤。这出假孕的戏码演得越久,破绽就越多。前几日萧远道特意请来的老太医为她安胎,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在她腕间停留了许久,让她险些露了怯。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红姨娘迅速整理好表情。门扉轻启,萧宾月一袭月白衫裙款步而入。 “姨娘。”萧宾月福了福身,声音轻柔似水,“近日可好?” 红姨娘目光扫过屋内萧远道安排伺候她的丫鬟。她故意咳嗽两声,虚弱地摆摆手:“都下去吧,我与二小姐说会儿体己话。” 待房门紧闭,红姨娘猛地从榻上坐起,一把抓住萧宾月的手腕:“二小姐,这戏还要演到何时?”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肉里,“再拖下去,老太医迟早会诊出来!” 萧宾月垂眸看着腕间泛红的指痕,唇角却勾起一抹笑。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两个小巧的瓷瓶,一青一墨,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今日我来,正是为此。” 红姨娘狐疑地拿起青瓷瓶,指腹摩挲着瓶身上细腻的冰裂纹。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苦涩中带着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这是?” “左边这瓶服下后,会呈现小产之状。”萧宾月指尖轻点瓶身,“脉象、症状都与真小产无异,连太医院院判也诊不出破绽。”她的声音忽然压低,“至于右边这瓶……” 墨玉瓶被推到红姨娘面前,乌黑的瓶身在烛火映照下竟隐隐泛着诡异的蓝光。红姨娘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你、你要我给老爷下毒?!” 萧宾月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红姨娘脊背发凉。 “怎么?姨娘舍不得?”她俯身凑近,吐息如毒蛇的信子般拂过红姨娘耳畔,“难不成姨娘忘了,四妹妹是怎么死的?” “别说了!”红姨娘双目赤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怎么会忘?那时萧远道的嘴脸,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萧宾月冷眼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继续添柴加火:“这药不会要他的命。”她指尖轻叩墨玉瓶,“只是让他再也生不出儿子。届时姨娘再''小产'',父亲盛怒之下,你说他会怀疑谁?” 红姨娘混沌的思绪突然清明——赵茜柔!这些时日赵茜柔频频往书房送参汤,若萧远道突然绝嗣…… “好一招借刀杀人!”红姨娘喃喃道。她终于明白萧宾月的算计:既报复了萧远道,又能借他之手除掉赵茜柔。 烛花突然爆响,惊得红姨娘一颤。她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那个曾经温婉可人的红姨娘早已面目全非,镜中人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答应你。”她一把攥住两个瓷瓶,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但我要加一个条件——赵茜柔必须死在我手里。” 萧宾月笑意更深:“自然。”她起身理了理裙摆,“三日后是四妹妹的生辰,那时赵氏必定会求了父亲放她出来,然后……”未尽的话语消散在意味深长的目光中。 红姨娘死死盯着手中的墨玉瓶,仿佛已经看见萧远道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他断子绝孙,比杀了他更痛快! 萧宾月离开后,夏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都安排好了?”她头也不回地问。 夏荷低声道:“夫人那边已经起疑,今早特意派人去查红姨娘的药渣。” “很好。”萧宾月伸手接住若有似无的晚风,“就让明日这场火烧得更旺些。” 而萧玉环被禁足在闺阁中已有半月。刚开始禁足几日,她还闹过,可是无论是萧远道还是赵茜柔这次都下了狠心,不愿放她出来。 甚至三日后是自己的生辰,萧玉环也不抱任何希望。她整日对着窗外的桂树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帕角绣的一丛青竹——那日墨竹在凉亭讲诗时,衣襟上就绣着这样的纹样。 “小姐,该用膳了。”丫鬟喜鹊捧着食盒进来,见她又在出神,忍不住劝道,“您这几日吃得这样少,夫人知道了又要心疼。” 萧玉环回过神,瞥了眼食盒里精致的点心,却毫无胃口:“放着吧。”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自从那日被父亲当众掌掴后,她就再没见过墨竹。听下人们议论,墨竹挨了板子后仍被留在父亲身边伺候,这让她心里又酸又涩——既恼恨父亲偏心,又忍不住担心墨竹的伤势。 “他那样清瘦的人,怎么受得住二十板子……”萧玉环咬着唇想。 正心乱如麻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萧玉环浑身一震——这调子,正是那日墨竹在凉亭里吟诵的《长恨歌》! 她扑到窗前,却只看到远处回廊下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 萧玉环的心砰砰直跳,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如果……如果她愿意放弃一切…… 而此时,赵茜柔正对着铜镜整理钗环。镜中的妇人眉眼依旧精致,眼角却已有了细纹。 “夫人,三日后就是四小姐的生辰了。”李嬷嬷上前面带喜色说道,“老夫人刚刚传话来说要解了四小姐的禁足了。” 赵茜柔脸上没有任何喜色,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心烦不已。她想起萧玉环近日的反常——那丫头总是发呆,绣的帕子上全是竹子纹样,分明还对那书童念念不忘! “环儿那边……”赵茜柔犹豫道,“你多派两个人守着,别让她乱跑。” 她必须尽快解决红姨娘这个隐患,然后再好好管教女儿。至于那个墨竹……赵茜柔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等风声过去,定要让他永远消失! 第73章 难有子嗣 初九这天,萧玉环十四岁生辰。 萧府上下张灯结彩,丫鬟仆从来回穿梭,表面上一派喜庆祥和。萧老夫人甚至破例让红姨娘出席宴席,以示阖家团圆之意。 “环儿,来。”赵茜柔拉着女儿的手,将一支金镶玉的芙蓉簪插入她发间,“今日你生辰,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 萧玉环勉强笑了笑。她今日穿着簇新的杏红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可眼神却不住地往厅外瞟——父亲答应解了她的禁足,却仍不许她出院子,更别提见到那个人! “四小姐今日真漂亮。”红姨娘挺着并不明显的肚子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这是姨娘的一点心意。” 赵茜柔立刻警惕地挡在女儿身前:“红姨娘有孕在身,还是少走动为好。” 红姨娘笑容不变:“夫人说笑了,今日是四小姐的大日子,妾身怎能不来?”她故意抚了抚肚子,“再说,老爷也说这孩子该多沾沾喜气。” 萧远道恰在此时走进厅来,闻言连连点头:“红儿说得对!环儿,还不谢谢红姨娘?” 萧玉环不情不愿地行礼,却在接过锦盒时,闻到红姨娘身上若有似无的药味。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母亲,却见赵茜柔正死死盯着红姨娘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宴席正酣时,红姨娘突然端着酒杯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赵茜柔面前。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浅色罗裙,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夫人,”红姨娘声音轻柔似水,“妾身敬您一杯,多谢您这些时日的照拂。” 赵茜柔盯着那杯琥珀色的酒液,迟迟不肯伸手。厅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 “怎么?”红姨娘眼圈突然红了,“夫人连杯酒都不肯赏脸吗?” 萧远道皱眉:“夫人,红姨娘一片好意。” 众目睽睽之下,赵茜柔只得接过酒杯。就在她喝完酒的刹那,红姨娘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酒杯应声落地,红姨娘整个人蜷缩着倒下,浅色罗裙上迅速洇开刺目的鲜红。 “红儿!”萧远道箭步冲上前,一把抱起红姨娘,“传太医!快传太医!” 赵茜柔僵在原地,看着自己裙摆上溅到的酒渍,又看看满地鲜血,突然尖声道:“不是我!我根本没碰到她!” “夫人……”红姨娘虚弱地抓住萧远道的衣襟,泪如雨下,“妾身好痛,老爷,我们的孩子……” 萧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龙头拐杖重重杵地:“作孽啊!好好的生辰宴,竟闹出这等事来!”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摇头叹息:“姨娘服用了大寒之物,胎元已损……” “查!给本官彻查!”萧远道双目赤红,像头暴怒的狮子。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就带着库房记录匆匆赶来:“老爷,半月前夫人确实派人取过红花!” “你胡说!”赵茜柔脸色惨白,“我是取了红花不假,可我还没……” 话到嘴边猛然刹住,但为时已晚。满厅哗然,所有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 萧远道怒极反笑:“好啊!赵氏!你竟真存了这等歹毒心思!” “老爷明鉴!”赵茜柔扑通跪下,“这次真不是我!定是有人陷害!” 萧玉环也慌忙跪在母亲身旁:“父亲!今日是我的生辰,母亲怎么可能给红姨娘下毒” “闭嘴!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院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容不下红儿的孩子?!”萧远道一脚踹翻案几,杯盘碗盏碎了一地,“来人!把赵氏禁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赵茜柔被拖走时仍在嘶喊:“老爷,你会后悔的!有人要害我们萧家啊!” 萧玉环想追上去,却被萧老夫人厉声喝住:“环姐儿!你若再闹,就陪你母亲一起关着!” 萧远道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萧宾月立刻上前扶住他:“父亲,您不要紧吧!太医麻烦您给父亲也诊一诊脉吧!” 太医慌忙上前为萧远道诊脉,手指刚搭上脉搏,脸色骤然大变。他又仔细诊察了片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萧大人,这……”太医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有话直说!”萧远道强撑着坐直身子,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红姨娘小产的事情气得不轻。 太医跪伏在地,声音发颤:“大人体内……有绝嗣之毒!此毒阴狠,服用后……终身难有子嗣啊!” “什么?!”萧远道如遭雷击,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萧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地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在寂静的厅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萧远道颤抖着指向赵茜柔被拖走的方向:“是那毒妇!一定是那毒妇!”他猛地想起这些日子赵茜柔日日亲自送来的补汤,那温柔小意的模样,含情脉脉的眼神——全是淬了毒的刀子。 原本他以为是红姨娘的身孕让赵茜柔有了危机感,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 再加上之前墨竹说的那些话,萧远道眼中迸出骇人的杀意:“来人!把赵氏拖回来!本官今日就要休了这个毒妇!” “不可!”萧老夫人强自镇定,按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家丑不可外扬!若此事传出去,我萧家颜面何存?”她死死按住萧远道的手,“赵氏娘家势大,若真撕破脸……” “那难道就这般算了?”萧远道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害死我的孩儿,还让我断子绝孙!” 萧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休妻不必,但可以让她''病逝''……” 此话一出,不仅萧远道连萧宾月都不得不诧异地看着萧老夫人。萧远道浑身一震,他望向萧老夫人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平静。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在场只有萧玉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着萧远道和萧老夫人的话,她吓呆了,连反驳都不敢反驳。可今日明明应该是她最光鲜亮丽且高兴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第74章 情丝暗结 萧府虽然这几日鸡飞狗跳,但是萧宾月完全不受影响。此时她斜倚在雕花窗棂边,指尖轻轻拨弄着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茶汤映着她似笑非笑的眉眼。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在她月白色的衫子上投下斑驳光影。 “春桃,”她忽然开口,“去告诉墨竹,趁着老爷焦头烂额之际,多去''偶遇''四小姐。”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记得让他带上那支竹笛。” 春桃正跪在一旁整理熏香,闻言抬起头来,圆润的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小姐放心,墨竹最懂怎么撩拨女儿家的心思。” 萧宾月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赵茜柔被关进柴房,她这个掌上明珠突然失了依靠,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小姐高明。”春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听说四小姐这几日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呢。” “这不正好?”萧宾月轻笑道着。 与此同时,萧玉环的闺阁内,她正木然地坐在铜镜前,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自赵茜柔被关进柴房那日起,她就像被抽走了魂魄,整日呆坐,连最爱的琴也不碰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丫鬟喜鹊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进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萧玉环恍若未闻,只是盯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镜中人忽然扭曲起来,她这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拿走,我不饿。”她挥了挥手,声音嘶哑。 喜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屋内又恢复了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萧玉环终于从妆台前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窗前。她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夹杂着桂花香扑面而来。远处传来隐约的笛声,起初她以为是幻觉,但那旋律越来越清晰——是《长恨歌》! 她的心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去,只见月光下,一袭青衫的墨竹立在桂花树下,修长的手指在竹笛上灵活跃动。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远远望去,竟似画中仙人。 笛声戛然而止。墨竹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她的窗口,见萧玉环探出身来,立刻收起竹笛,深深一揖:“四小姐。” “你……”萧玉环眼眶一热,急忙用手帕按住眼角,“你怎么敢来?若是被父亲发现……” 墨竹抬眸,月光下他的眼睛如同两泓清泉,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奴才实在担心小姐。这些日子,小姐清减了许多。” 一句简单的关怀,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萧玉环紧闭的心门。这些天来,府中众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连往日巴结她的下人们也换了嘴脸。墨竹这句问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母亲被关,父亲厌弃我,如今这府里,还有谁真心待我……”她咬着唇,眼泪簌簌落下,在月光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墨竹突然上前几步,来到窗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双手奉上:“小姐若不嫌弃,奴才愿永远陪着您。” 萧玉环怔住了。她低头看着这个平日里只是远远望见过的小厮,此刻他仰望着她,眼中满是虔诚。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接那方帕子,指尖与墨竹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她慌忙收回手,却将帕子紧紧攥在掌心。 “你……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不好。”她低声说,却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墨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奴才明日此时再来为小姐解闷。”说完,又行了一礼,转身隐入夜色中。 萧玉环呆立窗前,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展开手中帕子,并蒂莲栩栩如生,旁边还绣着一行小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忙将帕子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平息那莫名的悸动。 远处的回廊下,萧宾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春桃站在她身后,小声问道:“小姐,成了?” “自然。”萧宾月轻摇团扇,“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最容易。墨竹就是打入萧玉环心防的那枚棋子。” 回到院子后,夏荷进来小声说道:“小姐,奴婢刚刚遇见香寒了!” 香寒?萧宾月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春桃在旁提醒着:“香寒是老爷的通房!” 萧宾月点点头,萧远道虽然妻妾各有一位,为的是怕在朝廷上名声不好!言官容易参他沉迷女色,但是私下通房却有不少! “她怎么了?”萧宾月看着夏荷一脸揶揄的模样,知道这丫头肯定得了什么消息! 夏荷脸色微红,小声道:“香寒告诉奴婢这几日老爷不停地宠幸她们这些通房,而且……老爷还说谁要是能先生出儿子,就许她比红姨娘还要高的位分待遇!” 萧宾月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她这位父亲果然还是不敢相信太医说的话!也好,让他抱有一丝希望,将来希望破灭的时候,赵茜柔才会死得更惨! 西厢房的窗棂半开,夜风裹挟着庭院里的桂花香幽幽渗入,却驱不散屋内凝滞的寒意。红姨娘夹着一枚蜜饯,却迟迟未送入口中,只是漫不经心地揉捏着,甜腻的汁液染红了指甲,宛若鲜血。 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书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萧远道已经连续七天未曾踏足这里一步。 “姨娘……”小丫鬟青柳轻手轻脚地走近,声音压得极低,“老爷今日又宿在书房了,听说连晚膳都是小厮送进去的。” 红姨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将捏烂的蜜饯随手丢出窗外,萧远道的绝情她是领教过的,自然不会对他再抱有希望。 如今她只是希望萧远道能尽快处死赵茜柔,她就能够为她的雪儿报仇了! 第75章 利益权衡 晨露未干,萧府大门外已停了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赵茜柔的兄长——承恩伯赵明德沉着脸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两名心腹小厮。 赵明德踏入萧府书房时,萧远道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形显得格外僵硬。 “萧大人。”赵明德拱手行礼,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多日不见,大人气色倒是不错。” 萧远道缓缓转身,眼底布满血丝:“赵伯爷清早造访,想必不是为了寒暄。” 赵明德不慌不忙地落座,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听闻舍妹犯了糊涂,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来赔个不是。” “赔不是?”萧远道冷笑一声,猛地将茶盏砸在案几上,“赵氏毒害我萧家子嗣,更下药让我绝嗣,赵家打算如何交代?” 赵明德笑着拱手,语气不卑不亢:“萧大人,舍妹之事,赵家已有所耳闻。今日前来,一是赔罪,二是……”他抬眼,意味深长道,“谈一笔交易。” “交易?”萧远道冷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谈的?赵家难不成想让我就这么放过赵氏吗?” 赵明德不急不缓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萧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 信是宫中萧玉瑶的亲笔,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急。信中提及她在宫中处境艰难,容貌需要特殊的“养颜汤”维持,而这汤药的关键药材,必须是人血。 萧远道手指微颤。他这才想起,萧玉瑶入宫后迟迟未能得宠,而她那张脸也必须每月要人血为引,现在算算怕也是到时间了。 “赵伯爷这是威胁本官?”萧远道眯起眼。 “岂敢。”赵明德从容地将信纸收回袖中,脸上浮现出精明的笑意:“萧大人言重了。赵家只是想表明诚意,赵家与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威胁之说?” 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只要萧大人不休妻,赵家愿全力支持瑶儿在宫中更进一步。至于子嗣之事……”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萧家旁支有几个聪慧的子侄,过继到舍妹名下,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萧远道抬眼看过去赵明德眼中的得意,没想到赵家竟能为赵茜柔做到这步。萧远道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此外,”赵明德趁热打铁,“家父与江南神医孙思邈的后人有些交情。若能请得他出山,或许……”话未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萧远道盯着案几上跳动的烛火,内心天人交战。半晌,他缓缓抬头:“赵伯爷的条件是?” 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恢复舍妹主母之位,赵家愿再送一名庶女入府。”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温婉可人。” 萧远道眉头微蹙,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其二?” “其二,”赵明德声音陡然转冷,“红姨娘必须死。” “什么?”萧远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赵明德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一个贱妾,胆敢陷害主母,本就该乱棍打死。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远道,“她可是害得萧大人绝嗣的帮凶啊。谁也说不准,她到底如何小产的!不是吗?萧大人!” 萧远道面色阴晴不定。他想起红姨娘那日小产时的惨状,又想起太医诊断时说的“绝嗣之毒”。若真如赵明德所言,红姨娘与赵茜柔都是被人利用…… 窗外一只乌鸦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声。萧远道浑身一震,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闪过萧宾月那双与长孙霜如出一辙、深不见底的眼睛。 “萧大人,”赵明德看出他的动摇,乘胜追击,“赵家所求不过是个体面。只要舍妹仍是萧家主母,赵家便是萧家最坚实的后盾。”他压低声音,“至于红姨娘,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萧大人若舍不得,大可在处置前,让她''病逝''得舒服些。” 赵明德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在萧远道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此事……”萧远道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容我再思量两日。” 赵明德知道这是变相的妥协,满意地起身作揖:“那在下静候佳音,只不过我得提醒萧大人,瑶儿的药可等不了太久。” 待赵明德离去,萧远道独自在书房踱步。他想起红姨娘温柔小意的模样,又想起赵家许诺的庶女和神医!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唤,“红姨娘派人来问,今日可要去西厢房用膳?” 萧远道脚步一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狠厉:“告诉她,本官公务繁忙。” 管家退出书房后,红姨娘派来的小丫鬟在门外踌躇片刻,终究没敢再问,低着头匆匆回去了。 “老爷说……公务繁忙,今日就不过来了。不过刚刚前院来了客人……”小丫鬟跪在红姨娘跟前,声音细若蚊蝇。 红姨娘手中的绣绷“啪”地落在膝上,针尖在锦缎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她缓缓抬眸:“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听、听说是赵家的大爷……” 红姨娘眼中寒光乍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萧远道上月赏的,如今却像是个讽刺。 “果然来了……”她轻笑一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赵茜柔我倒要看看你的命到底多硬!” 书房内,萧远道盯着案几上的青瓷瓶出神,那里装的是致命的毒药——赵明德临走前特意留下的。 他的话言犹在耳——“红姨娘必须死”。 他想起红姨娘温柔小意的模样,想起她小产那日惨白的脸色,手中的瓷瓶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老爷。”管家在门外轻声道,“赵家送来的那位姑娘已经到了偏院,您可要见见?” 萧远道猛地回神,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狠厉:“告诉红姨娘,本官今夜……”他顿了顿,终究改口,“明日再去看她。” 第76章 汤盅下毒 红姨娘静立窗前,手中的金簪在摇曳的烛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窗外皓月当空,瞬间照亮她眼中翻涌的杀意。 “姨娘,老爷今晚留在新来的赵姨娘屋里用晚膳了!”小丫鬟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瑟缩。 红姨娘自然知道萧远道的德性,也没太在意,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她行事。“夫人那边呢?”红姨娘的声音竟从未有过的平静。 “厨房刚熬了参汤,要给夫人送去。” 红姨娘缓缓转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去告诉厨房,就说老爷吩咐,今日的晚膳由我亲自准备。” 小丫鬟惊得抬头,正对上红姨娘幽深的目光:“这……恐怕不合规矩!” “规矩?”红姨娘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金簪尖锐的末端,“在这萧府里,活下来的规矩就是——”她突然俯身,簪尖抵住小丫鬟的下巴,“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小丫鬟浑身发抖,连连叩首:“奴婢这就去传话!” 厨房里热气蒸腾,七八个灶台同时冒着白烟。厨娘们见红姨娘亲自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不安地退到墙边。 “都出去。”红姨娘挽起素色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今日这顿晚膳,我要亲自为夫人准备。” 为首的张妈妈壮着胆子道:“姨娘,这不合府里规矩。若是老爷知道……” “老爷?”红姨娘从案板上抄起一把剔骨尖刀,慢条斯理地削着参须,“老爷方才亲口对我说,要好好''犒劳''夫人呢。”她突然手起刀落,“咚”的一声将人参钉在案板上,“怎么?你们要违抗老爷的意思?还是说你们怕我在夫人饭菜里下毒不成?” 厨娘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退了出去。最后一个离开的帮厨悄悄回头,正看见红姨娘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顿时吓得脚下一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红姨娘凝视着锅中翻滚的参汤,小心翼翼地展开油纸包。雪白的砒霜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这原本是红姨娘留给自己的。 “雪儿……”她轻声呢喃,将毒粉缓缓倾入汤中,“娘亲这就送那个毒妇下去陪你。” 汤勺搅动间,她恍惚又看见萧佩雪下葬那日——赵茜柔一身华服站在廊下,嘴角噙着冷笑,而萧远道甚至比赵茜柔还要冷血。 “哗啦——” 一滴泪坠入汤中,红姨娘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她舀起一勺参汤,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勺中晃动,忽然轻笑出声:“赵茜柔,你做梦也想不到,最后送你上路的会是我吧?” 红姨娘仔细地将参汤盛入青瓷盅,又撒上几粒枸杞作点缀。鲜红的枸杞在汤面上浮沉,像极了……血珠。 “来人。”她恢复了一贯的柔婉语调,“把这参汤给夫人送去。就说——”她抚了抚鬓角,“是我特意为她熬的赔罪汤。” 而此时,赵茜柔正对着铜镜,细细打理着散乱的鬓发。尽管被囚多日,她仍保持着主母的体面。 “夫人,”李嬷嬷捧着食盒,“红姨娘亲自下厨,为您准备了晚膳。” 赵茜柔梳发的手微微一顿,铜镜中映出她骤然冷厉的眼神:“她会有这么好心?” 李嬷嬷将食盒放桌上,压低声音道:“老奴方才在前院听说,老爷已经松口,明日就要放夫人出来了。红姨娘怕是得了风声,特意来示好呢。” 赵茜柔冷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食盒边缘。 “打开。”她冷声命令。 食盒开启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一盅琥珀色的参汤居中而置,周围摆着四样精致小菜:胭脂鹅脯、水晶肴肉、蟹粉豆腐,还有一碟碧莹莹的莼菜羹——竟全是她最爱的口味。 “倒是懂事。”她强压下心头异样,执起银匙舀了一勺参汤。汤色清亮,参须沉浮,几粒枸杞如血珠般点缀其间。 就在汤匙即将触及唇瓣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喵呜——!”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在了窗棂上。 “哪来的野猫!”赵茜柔烦躁地摔下汤匙,参汤溅在桌面上,竟冒出细小的泡沫,“嬷嬷,去赶走!” 这一打岔,赵茜柔彻底没了胃口。她随意喝了两口参汤就搁下筷子,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喉头泛起一丝异样的甜腥。 “夫人不用些其他菜式吗?”李嬷嬷小心翼翼地问,“红姨娘特意嘱咐,说这蟹粉豆腐用的是今早才捞的活蟹……” 赵茜柔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烛火似乎变成了双重影子。她强撑着站起身,却见方才洒落的参汤竟将桌面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凹坑! “这汤……”她猛地捂住喉咙,惊恐地瞪大眼睛,“有毒!” —— “小姐!出大事了!”春桃急匆匆地进屋,“夫人中毒了!” 萧宾月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在膝上,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听说是红姨娘在参汤里下了毒,”春桃压低声音,“现在整个萧府都乱成一锅粥了!老爷连夜请了三个太医,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萧宾月眸光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红姨娘这是要做什么?明明计划是让赵茜柔背上谋害妾室的罪名,怎么突然…… “赵氏情况如何?”她突然问道。 春桃撇撇嘴:“听前院的丫鬟说,虽然凶险,但死不了。大夫说毒性不深,就是遭些罪罢了。奴婢打听到夫人今晚没怎么用膳,可能是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夏荷接话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宾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红姨娘这是等不及了——她怕萧远道在赵家施压下心软,索性铤而走险,想用自己的命换赵茜柔的命! “走,去看看。”萧宾月披上外衫,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第77章 毒计献言 赵茜柔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们来回奔忙,一盆盆血水从内室端出。萧远道铁青着脸站在廊下,身旁的萧老夫人不住地捻着佛珠。 “父亲。”萧宾月盈盈一礼,“母亲她……” “你来做甚?”萧远道不耐烦地挥手,“回自己院子去!” 这时,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萧老夫人手中佛珠“啪”地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造孽啊!”老太太颤声道,“这是要家宅不宁啊!” 萧宾月乖巧地扶住老夫人,目光却瞥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红姨娘被五花大绑地拖走,嘴角渗血,眼中却带着癫狂的笑意。 萧玉环跌跌撞撞地冲进赵茜柔的屋子,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发抖—— 母亲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残留着黑血,几个太医围在床边低声商议,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母亲!”她扑到床前,却被李嬷嬷一把拉住。 “四小姐别碰!夫人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 萧玉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夺眶而出:“是谁……是谁害的母亲?!”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李嬷嬷低声道:“是……红姨娘。” “那个贱人!”萧玉环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我要杀了她!”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闻讯赶来的萧老夫人拦住:“胡闹!你还嫌不够乱吗?!” 萧玉环跪在地上,抓住老夫人的衣摆哭求:“祖母!您要为母亲做主啊!红姨娘那个毒妇,她害死了父亲还不够,现在又要害母亲……” “住口!”萧老夫人厉声呵斥,“你母亲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 萧玉环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 一炷香后,柴房内,红姨娘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的素衣早已血迹斑斑。 “说!谁指使你的?为何要对夫人下毒?”萧远道亲自执鞭,眼中怒火滔天,“我怜你刚小产完,你最好说实话,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红姨娘吐出一口血沫,突然大笑起来:“老爷何必明知故问?”她艰难地抬起头,“妾身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什么意思?” “雪儿是怎么死的,老爷心知肚明。”红姨娘眼中泪光闪烁,“如今妾身不过让赵氏也尝尝这滋味!” 萧远道扬起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你……” 红姨娘仰起头,任由散乱的发丝黏在满是血痕的脸上,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老爷,难不成忘了!妾身小产当日赵茜柔在参茶里下的红花,可是比今日这参汤里的毒还要狠上三分!” 萧远道手中的鞭子“啪”地掉在地上,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看了红姨娘一眼,咬牙道:“把这贱人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 萧远道离开后并没有去探望赵茜柔。他独自去了书房,对着烛火出神,赵茜柔中毒的消息怕是瞒不住,最多两天赵家便回再派人过来,他必须想一个万全的决策。 萧远道从暗格中取出一壶烈酒,仰头灌了大半。他想起红姨娘刚入府时的娇俏模样,想起赵茜柔当年为他生儿育女的温柔。 “砰!” 酒壶被狠狠砸在墙上,碎片四溅。萧远道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夜已三更,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欲灭。萧远道瘫坐在太师椅上,官袍前襟沾满酒渍,眼中的怒火早已被醉意浸染成浑浊的茫然。 “老爷,您该歇息了。”墨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手中捧着一盏醒酒汤。 萧远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歇息?如今这番模样,本官如何歇息?”他猛地抓起案上的酒壶,却发现早已空了,顿时暴怒地将壶掷向墨竹,“滚出去!” 墨竹不躲不闪,酒壶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在门框上撞得粉碎。鲜血顺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流下,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恭敬地将醒酒汤放在案几上:“老爷,伤口不处理会留疤的。” 萧远道一怔,醉眼朦胧中,这个清秀书童的身影竟与多年前的红姨娘重叠在一起——那时他刚纳她入府,她也是这样,被他失手打伤后还强撑着笑脸伺候! “罢了!”萧远道颓然摆手,“过来包扎吧。” 墨竹取来药箱,动作娴熟地为自己处理伤口。烛光下,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老爷是在为夫人的事烦心?” 萧远道冷哼一声:“那毒妇死不足惜!” “奴才斗胆,”墨竹系好纱布,忽然抬眸,“老爷何不将计就计?” “什么意思?” 墨竹取来湿帕子,一边为萧远道擦手一边轻声道:“夫人下毒让老爷绝嗣在先,如今红姨娘报仇在后。若老爷趁此机会……”他指尖微微用力,“让夫人''病逝'',再将罪名推到红姨娘头上,岂不一举两得?” 萧远道猛地坐直身子,酒醒了大半:“你……” “奴才失言!”墨竹立刻跪下,额头抵地,“只是见老爷为难,一时情急才……”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萧远道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书童,忽然发现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原来这小子也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萧远道莫名舒坦了些。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敲击着扶手:“继续说。” 墨竹依旧跪着,声音却稳了许多:“赵家若问起,老爷只说夫人中毒太深,太医束手无策。至于红姨娘……”他顿了顿,“一个谋害主母的贱妾,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萧远道眼中精光闪烁。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既能除掉赵茜柔这个祸患,又能给赵家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 “你倒是机灵。”他忽然俯身,一把掐住墨竹的下巴,“只是本官很好奇,你为何要出这个主意?” 第78章 姨娘身亡 墨竹被迫仰头,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慌乱:“奴才……奴才只是……” “说实话!”萧远道手上用力,指甲深深陷入墨竹的皮肉。 “因为老爷!”墨竹突然红了眼眶,“自从那日被老爷惩罚后,奴才心里更明白,只有老爷好,奴才才能过得好。奴才这条命都是老爷救回来的,所以奴才只是想要为老爷分忧,奴才……”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却比任何辩白都更有说服力。 萧远道松开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一个痴心妄想的贱奴,为了讨好主子竟想出这种毒计。他拍了拍墨竹的脸:“好,很好。若此事办成,本官许你一个前程。” 墨竹连连磕头,额头在地板上撞出沉闷的响声。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讥诮——萧远道自己的前程都在那绝嗣的毒药里,被断送得干干净净。 此刻居然还夸下海口给自己一个前程,简直可笑! “去吧。”萧远道挥挥手,“把李太医叫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墨竹躬身退出,在关门的一刹那,他听见萧远道自言自语:“赵氏啊赵氏,你可别怪为夫心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就如当年的……” 夜风拂过廊下的灯笼,将墨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萧远道最后那句话,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最后三个字——长孙霜。 而此时萧玉环独自蜷缩在床角,手中紧握着墨竹送她的那方绣帕。 “小姐……”贴身丫鬟喜鹊小心翼翼地进来,“墨竹托人带话,说……说他担心您,说红姨娘已经被老爷关进了地牢了。” 若是往日,萧玉环定会为这句话欣喜若狂。可此刻,她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担心?他一个奴才,也配担心我?!” 她发疯般撕扯着绣帕,却怎么也撕不烂那丛青竹纹样。就像红姨娘那张带着冷笑的脸,怎么也挥之不去! “红姨娘!”萧玉环突然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以为关在地牢就安全了?” 她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母亲说得对,”她轻轻抚过锋利的刀刃,“有些事,得自己动手才行!” 地牢内潮湿阴冷,腐臭味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萧玉环攥着匕首的手心全是冷汗,却仍强撑着挺直腰背。 “三小姐居然亲自来看我?”红姨娘被铁链锁在墙上,嘴角却挂着讥诮的笑,“怎么,是来替你那毒妇母亲赎罪的?” 萧玉环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贱人!你害我母亲中毒,还敢口出狂言!” 红姨娘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地牢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我害她?”她猛地扯动锁链,“你母亲害死我的雪儿时,可有人为她讨过公道?!” 萧玉环脸色一白,萧佩雪下葬那日红姨娘的惨状以及萧远道的绝情,她也是亲眼看到的。 “那是她活该!”萧玉环尖声叫道,“一个贱婢生的庶女,也配跟我争?” 红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又恢复嘲讽:“是啊,我们这些贱命,怎么比得上三小姐金贵?”她故意压低声音,“不过……你母亲若死了,你这嫡女的身份,还保得住吗?”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萧玉环心口。她浑身发抖,眼前浮现出萧宾月那张总是带着浅笑的脸——若母亲不在了,那个贱人岂不是要爬到她自己头上? 更何况萧宾月也是嫡女,可是长孙霜死后,她的处境却…… “你胡说!”萧玉环猛地扑上前,匕首抵在红姨娘颈间,“母亲不会死!太医说……” “太医说什么?”红姨娘丝毫不惧,反而凑近刀刃,“说她中毒不深?”她突然诡秘一笑,“那你可知,我下的根本不是剧毒,而是……” “而是什么?”萧玉环的手开始发抖。 “是一种慢毒。”红姨娘轻声撒着谎,在这寂静的地牢里,听得人毛骨悚然,“会让人一天天衰弱,最后在剧痛中死去!我要她生不如死!” 萧玉环的理智“啪”地断了。 “你去死吧!”她尖叫着将匕首狠狠刺入红姨娘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让萧玉环瞬间清醒。她呆滞地看着鲜血从红姨娘胸口涌出,染红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红姨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的匕首:“你……竟然……” 她原以为萧玉环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绝不敢亲手杀人。却没想到…… “我……”萧玉环踉跄后退,看着红姨娘缓缓滑倒在地,鲜血在地面上蜿蜒成河,“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红姨娘艰难地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没……没关系……”她气若游丝,“你母亲……会来陪我的……我会和我的雪儿相聚,而你……独自一人面对……”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萧玉环。她发疯般扑上去,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下! “闭嘴!闭嘴!” 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溅在她惨白的脸上,混合着泪水滚落。直到红姨娘彻底没了气息,萧玉环才像被烫到般扔下匕首,瘫坐在地。 “不是我……不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语,却在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玉环惊恐地环顾四周,突然抓起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救命啊!红姨娘要杀我!”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将染血的匕首塞进红姨娘手中,“来人啊!” 当守卫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红姨娘“持刀”倒地,而萧玉环缩在角落,手臂鲜血淋漓,哭得梨花带雨! 萧宾月站在地牢外的阴影处,听着里面传来的骚动,唇角微勾。 “小姐,”春桃低声道,“三小姐她……” “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狠心!”萧宾月拢了拢披风,“去告诉墨竹,该他上场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牢方向,转身没入夜色中。 第79章 杀人凶手 “老爷!不好了!”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三小姐……三小姐在地牢遇刺了!” 萧远道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案几上,墨汁溅了满纸:“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地牢,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红姨娘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匕首,而萧玉环蜷缩在角落,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流血,整个人抖如筛糠。 “父亲!”萧玉环看到他,顿时哭喊着扑过来,“红姨娘要杀我!她……她突然挣脱锁链……” 萧远道一把抱住女儿,目光却落在红姨娘死不瞑目的脸上。那匕首分明是插在心口,精准得不像挣扎所致! “老爷,”守卫战战兢兢地禀报,“红姨娘像是畏罪自尽,临死前还想拉三小姐垫背!” 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萧玉环的后背,声音刻意放大:“我儿受惊了。来人!送三小姐回房,请太医好好诊治!” 待众人退下,萧远道独自站在血泊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红姨娘死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即便日后赵家追究起来,大可将罪名全推到萧玉环身上——一个为母报仇的孝女,谁能苛责?而他这个“慈父”,不过是护女心切罢了。 “来人,”他整了整衣冠,声音恢复往日的威严,“红姨娘畏罪自尽,念在伺候多年的份上,准其家人领回尸首安葬。” 萧宾月倚在窗边,思考着刚刚在地牢里看见的一切。 “三妹妹竟然亲手杀了红姨娘?”她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倒是我小瞧她了。” 春桃递上一盏热茶:“小姐,墨竹方才传来消息,说老爷已经命人将红姨娘的尸首安置在偏院,对外宣称是畏罪自尽。” 萧宾月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唇边的冷笑:“好一个''畏罪自尽''。”她轻啜一口茶,“父亲这招倒是高明,既除掉了红姨娘,又将罪名推得干干净净。” 窗外,一阵夜风卷着落叶刮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萧宾月望着远处赵茜柔院中依然亮着的灯火,忽然问道:“赵氏情况如何?” “听说又呕了血,”春桃压低声音,“太医说怕是熬不过明日了。” 萧宾月指尖一顿,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微的波纹。她早料到红姨娘会铤而走险,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顺利——萧玉环的冲动,反倒成全了萧远道的心思。 而她这位好父亲,果然趁着这场祸乱,直接处置了两个棘手的麻烦。如此一来,赵家更没有理由在萧远道面前颐指气使了!毕竟绝嗣药的事情,萧远道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更深露重,萧玉环的闺阁内只余一盏残灯。纱帐低垂,将床榻笼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萧玉环蜷缩在锦被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方才太医包扎时留下的金疮药气味刺鼻,却掩不住她指尖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窗外梆子敲过三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内室。 “谁?!”萧玉环猛地坐起,牵动手臂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小姐莫怕,是奴才。”墨竹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碗,“奴才避开了守夜的婆子,从角门进来的。”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今日换了身灰褐色的短打,若不是衣袖上那眼熟的刺绣青竹,萧玉环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总在父亲身边低眉顺眼的书童。 “你疯了!”萧玉环压低声音,却忍不住往床里缩了缩,“若被人发现……” 墨竹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突然单膝跪地:“奴才实在担心小姐。”他抬头时,眼中竟闪着水光,“听说小姐受伤,奴才……” 萧玉环心头一颤。她从未见过墨竹这般情态——往日他永远从容不迫,哪怕被父亲责罚也不曾失态。 “不过是小伤。”她别过脸,却瞥见药碗中自己的倒影:散乱的鬓发,惨白的脸色,哪还有半分萧府嫡女的气度? 墨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道:“奴才熬了安神汤,加了小姐最爱的桂花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西域来的雪莲粉,最能安神定魄!” “你究竟为何冒险前来?”萧玉环突然打断他,声音发颤,“别说那些虚的!” 屋内陷入死寂。墨竹沉默片刻,突然起身坐到床沿。这个逾越的举动惊得萧玉环往后一仰,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不是受伤的那只。 “因为奴才怕小姐做噩梦。”他凑近她耳边,呼吸拂过她的耳垂,“红姨娘死前的表情,奴才在地牢外都看见了。” 萧玉环浑身一僵。那个诡异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红姨娘嘴角淌血,却笑得仿佛胜券在握! “她说了什么?”墨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不是……关于夫人的毒?” 萧玉环猛地抬头,正对上墨竹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顺的书童,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也更……有用。 “墨竹,”她突然抓住他的前襟,将人拉得更近,“若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 “小姐放心。”墨竹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夫人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老爷已经答应恢复夫人主母之位了!” 萧玉环此刻心乱如麻,即使是墨竹这样的安慰对她而言并没有大用。 “你……你快走吧,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萧玉环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墨竹看了看她,只轻声道:“好,奴才这就走,小姐别忘了把药喝了!” 关门声响起,萧玉环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些羡慕被迫成为瑶美人的萧玉瑶了,最起码在皇宫的萧玉瑶不用经历这一切! 萧玉环此时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赵茜柔能恢复过来,那么她依旧是萧府嫡女。不过一个姨娘,根本不会让她的人生起任何波澜。 前提是,赵茜柔必须痊愈。 可惜了! 第80章 赵家姨娘 晨光微熹,萧府上下却已乱作一团。檐下的白灯笼在晨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影。 “夫人不行了!” 这声尖叫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萧府的宁静。萧宾月早已梳洗妥当,正坐在窗前品茶。听到动静,她唇角微勾,却不急着起身,而是慢条斯理地抿完最后一口茶。 “小姐,要过去看看吗?”春桃捧着素色披风候在一旁。 萧宾月轻轻摇头:“不急,让父亲和三妹妹先哭一会儿。” 当她终于款步来到赵茜柔院外时,正撞见萧远道衣衫不整地冲进屋内,连官帽都戴歪了,脸上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演得倒是十分逼真。 “县主安好。” 一道柔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宾月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朝她行礼。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行礼时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腕间一对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位是?”萧宾月故作疑惑。 “妾身赵淑兰,是赵家送来伺候姑母的。”女子抬起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几日前才到府上,还未来得及拜见县主。” 萧宾月目光在那对镯子上停留片刻,名义上是照顾病重的赵茜柔,实际上是赵家送来的妾室。萧宾月轻笑道:“原来是赵姨娘。这对镯子倒是别致,我瞧着有些眼熟。” 赵淑兰下意识地抚了抚镯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是老爷前日赏的,说是……说是让我戴着玩玩。” “是吗?”萧宾月缓步上前,指尖轻轻点在赵淑兰腕间,“我记得母亲最是爱惜这对镯子,连三妹妹想戴都不舍得给呢。” 赵淑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老爷说,如今我进了萧府,就是一家人了。”她抬眼直视萧宾月,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底气,“县主不会介意吧?” 屋内突然传来萧玉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萧宾月转头望去,只见萧玉环被几个婆子架着拖了出来,发髻散乱,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三妹妹真是孝顺。”萧宾月轻叹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赵淑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萧宾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淑兰一眼:“姨娘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萧府,太过孝顺的人,往往……”她故意顿了顿,“活不长久。” 赵淑兰脸色微变,随即又挤出笑容:“县主说笑了。孝道乃人伦之本,怎会有错?” “姨娘果然知书达理。”萧宾月轻笑,“只是不知道,姨娘这份''孝心'',是对已经奄奄一息的姑母,还是对……”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屋内萧远道的身影,“未来的依靠?” 赵淑兰终于绷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县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萧宾月转身望向远处,“只是提醒姨娘,这对镯子虽好,却沾了太多人的血。戴着它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赵淑兰下意识地捂住镯子,强笑道:“县主多虑了。老爷说了,这对镯子是福物,能保佑佩戴者平安喜乐。” “哦?”萧宾月挑眉,“父亲是这样说的吗?”萧宾月话未说完,引得赵淑兰遐想无数。 赵淑兰的手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县主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萧宾月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衣领,“只是觉得姨娘年轻貌美,又得父亲宠爱,实在不该戴这些晦气的东西。”她突然压低声音,“我那里有对更好的,改日送给姨娘可好?” 赵淑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笑道:“那就先谢过县主了。” 二人正说着,屋内突然传来萧远道一声凄厉的哀嚎:“夫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萧宾月与赵淑兰同时转头,只见萧远道扑在赵茜柔身上痛哭,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情深义重的好丈夫。 “姑母……”赵淑兰眼圈微红,掏出帕子拭泪。 萧宾月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忽然道:“姨娘不必难过。母亲这一走,姨娘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赵淑兰的哭声戛然而止,有些惊疑地看向萧宾月。 “县主这话……” “姨娘放心。”萧宾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个人最是识趣。只要姨娘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她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姨娘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没有说完,但赵淑兰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威胁。 “妾身不敢。”赵淑兰低头行礼,掩去眼中的算计,“妾身只求能在萧府有一席容身之地,绝不敢有其他妄想。” 萧宾月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好。毕竟……”她凑近赵淑兰耳边,轻声道:“父亲的新欢可不止姨娘一个。城西的李家,前日也送了个姑娘过来呢。” 赵淑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萧宾月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转身离去。 晨光中,她的背影挺拔如竹,裙摆拂过青石地面,没有一丝留恋。而身后,赵淑兰死死攥着那对翡翠镯子,眼中满是怨毒。 赵明德踏入萧府时,府中已挂满白幡,灵堂内香烟缭绕,赵茜柔的棺椁静静停放在正中。他面色阴沉,眼中怒意翻涌,却在踏入灵堂的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副悲痛神情。 “叔父……”赵淑兰红着眼眶迎上前,盈盈下拜。 赵明德冷冷扫她一眼,目光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萧远道。 “萧大人。”他拱手一礼,声音低沉,“舍妹走得突然,赵家上下悲痛万分。” 萧远道面色憔悴,眼下青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赵伯爷节哀。夫人她......是我照顾不周。” 二人目光相接,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试探与算计。 “萧大人,”赵明德忽然压低声音,“借一步说话。” 第81章 主母丧礼 书房内,门窗紧闭。 赵明德一改方才的客套,猛地拍案而起:“萧远道!我妹妹死得蹊跷,你当真以为赵家是好糊弄的?!” 萧远道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赵伯爷息怒。此事本官也痛心疾首,奈何红姨娘那贱婢已经畏罪自尽!” “放屁!”赵明德冷笑,“一个姨娘,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背后必有人指使!” “赵伯爷此言差矣。”萧远道叹息,“红姨娘丧女之痛,做出些过激之举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夫人这些年做过什么,赵伯爷当真不知?” 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你什么意思?” 萧远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缓缓推到他面前:“这是红姨娘临终前留下的。上面详细记载了夫人这些年……处置过的妾室与我那些未能出世的子女。” 赵明德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信中不仅列出了七八个名字,还附有具体的时间、地点,甚至证人! “赵伯爷,”萧远道趁势道,“此事若闹大,对赵家名声恐怕不利。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就此揭过。”萧远道压低声音,“本官保证,淑兰在萧府的地位不会变。至于其他……赵家想要的支持,本官也会尽力而为。” 书房内陷入沉默。良久,赵明德突然笑了:“萧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他收起那封信,“既如此,赵家也不会让萧大人难做。不过……” “赵伯爷但说无妨。” “舍妹的丧事,必须风光大办。”赵明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家的女儿,死也得死得体面!” 萧远道颔首:“这是自然。” 当二人从书房出来时,面上已是一片和谐。赵明德甚至红着眼眶拍了拍萧远道的肩,俨然一副痛失至亲的模样。 萧宾月站在回廊暗处,冷眼看着这一幕。 “小姐,”春桃低声道,“赵家就这么算了?” “算了?”萧宾月轻笑,“不过是利益谈妥了罢了。” 春桃犹豫道:“那赵姨娘?” “不必管她。”萧宾月眸中寒光闪烁,“一个棋子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远处,赵淑兰正跟在赵明德身后,低头听他说着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萧宾月唇角微勾。看来这场戏,还有得唱呢! 赵茜柔的丧礼办得极尽奢华,萧府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朝中大小官员纷纷前来吊唁。灵堂内,金丝楠木的棺椁上覆盖着锦绣缎被,四周摆满了各府送来的珍贵祭品。萧远道一身素服站在灵前,面容哀戚,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情深义重”。 而本该备受同情的萧玉环,却独自跪在灵堂角落,无人问津。 “三小姐节哀。”一位夫人敷衍地朝她福了福身,随即快步走向另一侧的萧宾月,“县主近日清减了,可要保重身体啊。” 萧玉环死死攥着孝衣下摆,指节发白。她跪在灵前,素白的孝衣衬得她脸色愈发惨白。她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吊唁声,却没有一句是对她说的。她抬头看向萧宾月——那个贱人一身素白,发间只簪了一支银钗,却比满堂宾客都要耀眼。此刻她正被一众贵女围着,众人脸上皆是讨好之色。 “听说萧夫人是被姨娘毒杀的,三小姐亲手杀了那个下毒的姨娘?” “什么?!” 细碎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萧玉环手中的纸钱突然被捏得粉碎。她猛地回头,正看见两个穿着华贵的闺秀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 “李小姐、王小姐。”萧玉环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二位若是来吊唁的,还请上前敬香。” 两位小姐顿时噤声,尴尬地挪到灵前。其中着鹅黄衣裙的李小姐草草上了炷香,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同伴往萧宾月那边凑。 “县主节哀。”李小姐的声音突然甜了八度,“家父让我代他问候县主。” 萧宾月温婉地回礼:“多谢李大人挂念。” “月姐儿,来这里!”萧老夫人身边多了几位看上去身份贵重的夫人,萧宾月转头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诸位在下先失陪了!” “我刚刚去到假山那听萧府里两个丫鬟在说萧夫人是被一个姨娘毒死的!”萧宾月走后,李小姐毫无顾忌地与王小姐谈论起刚刚自己听到的消息。 “什么?不是说萧夫人是病死的嘛?” 李小姐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轻叹一声:“你可不知道,刚刚那丫鬟说,”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萧玉环的方向,“那姨娘对萧夫人心生不满,下了毒!三小姐为母报仇竟然亲手去杀了姨娘!” “天呐!”王小姐夸张地捂住嘴,“这么说,三小姐亲手杀了人?” 这声惊呼虽轻,却像一滴冷水溅入油锅,瞬间在宾客中激起阵阵私语。众人看向萧玉环的眼神顿时变了——有惊惧,有鄙夷,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的嫌恶。 “难怪萧大人要匆匆将那姨娘下葬!” “听说那姨娘死状极惨,被捅了十几刀呢!” “三小姐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的,没想到……” 窃窃私语声如毒蛇般钻入萧玉环耳中。她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断定那两个丫鬟肯定是萧宾月安排的人!她这些日子积压的悲痛、恐惧、愤怒,此刻全都化作了对萧宾月的滔天恨意。 “萧宾月!”她猛地站起身,孝衣带翻了身旁的香炉,香灰洒了一地,“是你!是你在散布谣言!” 灵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场姐妹阋墙的好戏。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眼中含泪:“三妹妹,我知道你伤心过度……” “少假惺惺的!”萧玉环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就是你害死了母亲!现在又来污蔑我!”她扑上前想要抓住萧宾月,却被几个婆子拦住。 第82章 贵妃邀请 “环儿!”萧远道厉声喝止,“休得胡闹!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萧玉环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您明明知道红姨娘的死因……” “我知道你母亲去世,你心里难受。”萧远道打断她,声音冰冷,“但这也不是你当众失仪的理由!来人,送三小姐回房!” 几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架住萧玉环。她拼命挣扎,孝衣被扯得凌乱不堪,发髻散开,珠钗掉了一地。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婢!”萧玉环声嘶力竭地喊着,“萧宾月!你不得好死!你……” 她的咒骂声渐渐远去,灵堂内一片死寂。宾客们面面相觑,都被这场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宾月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转身对众宾客深深一礼:“让诸位见笑了。三妹妹自小与母亲母女情深,一时难以接受!” “县主不必自责。”李小姐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搀扶,“三小姐这般失态,实在有失体统。” 其他宾客也纷纷附和,安慰的话语如潮水般涌向萧宾月。没有人注意到,在她低头拭泪的瞬间,唇角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角落里,新任赵姨娘赵淑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轻抚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这个萧宾月,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夜色渐深,吊唁的宾客陆续散去。萧玉环被锁在闺房内,哭到声音嘶哑。她机械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灵堂上的那一幕—— 父亲冷漠的眼神,祖母无动于衷的表情,还有萧宾月那副假惺惺的嘴脸! “小姐,”贴身丫鬟小心翼翼地进来,“您多少用些膳食吧。” 萧玉环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墨竹呢?” “墨竹被老爷派去庄子上办事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呵!”萧玉环冷笑,“好好好!都不在,那我就自己来!”她突然抓住丫鬟的手,“你去,把妆奁最底下那个黑漆匣子取来。” 丫鬟战战兢兢地照做。萧玉环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把精致的匕首——正是她用来杀死红姨娘的那把,仔细闻还能闻出来淡淡的血腥味! “萧宾月!”她轻抚着锋利的刀刃,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我既然能杀了红姨娘,自然也能杀了你!” 黑暗中,萧玉环的笑声格外瘆人。 萧宾月站在屋外,望着萧玉环漆黑的院落,若有所思。 “小姐,”春桃低声道,“三小姐那边要不要多加防备?” “不必。”萧宾月轻笑,“一个丧母的疯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她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倒是那位赵姨娘,今日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看样子,她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了!” 春桃会意:“奴婢这就去查。”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纸钱。萧宾月抬头望向满天繁星,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母亲去世时,赵茜柔也是这般,站在廊下冷笑!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她轻声自语,“赵茜柔,这才只是开始。你的女儿一个个都会步入你的后尘,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 晨光初照,萧宾月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孙贵妃一早便派人来传,说是念及她丧母之痛,特意召入宫中宽慰。 “县主可算来了。”孙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碧鸾早已在宫门前等候,笑吟吟地福身行礼,“娘娘惦记县主多日了。” 萧宾月微微颔首,“娘娘近日可好?”她一边随着碧鸾往内宫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碧鸾笑道:“娘娘一切安好,就是惦记着县主。今日还特意叫了瑶美人来作陪呢。” 萧宾月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萧玉瑶?果然这位孙贵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转过九曲回廊,锦绣宫的飞檐已映入眼帘。殿前几株梅花开得正艳,花瓣随风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淡粉。 “县主到——” 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中,萧宾月款步进殿。只见孙贵妃端坐在主位,一袭藕荷色宫装,发间金凤步摇熠熠生辉。而令她意外的是,下首坐着的人—— 萧玉瑶一身淡粉色宫装,云鬓高挽,眉目如画,竟比在萧府时还要明艳三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颈间那串东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一看便是御赐之物。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参见瑶美人。”萧宾月盈盈下拜,眼角余光却瞥见萧玉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孙贵妃虚扶一把:“快起来。本宫听说萧夫人去世,一直惦记着你。”她叹了口气,“虽说萧夫人待你不如亲生,但终究是名义上的母亲……” 萧玉瑶手中的茶盏突然“咔”地一声轻响。 “姐姐说什么?”她声音发颤,“萧夫人?是谁?嫔妾母亲吗?去世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萧宾月这才惊觉——萧远道竟忘了告知萧玉瑶这个女儿! 孙贵妃故作惊讶:“瑶美人不知道?萧夫人已经去世七日了,丧事都办完了。”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说起来,正是美人承宠那晚出的事呢。” 萧玉瑶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瓷四溅。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身,宫装下摆带翻了案几,“父亲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孙贵妃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瑶美人节哀。说起来,那晚皇上还夸你乖巧可人呢,谁能想到……” “闭嘴!”萧玉瑶突然尖叫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慌忙跪下,“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她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萧宾月冷眼旁观,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萧玉瑶竟然能够重获永和帝宠爱,并且她承宠那晚,正是赵茜柔毒发身亡之时!而萧远道明知此事,却只字未提!! “二妹妹,”萧玉瑶突然转向萧宾月,眼中满是绝望的哀求,“母亲是怎么过世的?” 第83章 帝王心思 “母亲是被红姨娘下毒害死的。”萧宾月轻声道,“三妹妹为母报仇,亲手杀了红姨娘。” 萧玉瑶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三妹妹她杀了人?” 孙贵妃突然轻笑一声:“瑶美人还不知道吧?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萧家三小姐手刃仇人,为母报仇的''孝心''呢。”她刻意加重了“孝心“二字,“倒是美人你,母亲尸骨未寒,就……” “啊——!” 萧玉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发疯似的扯下颈间的东珠项链。珍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有几颗滚到了萧宾月脚边。 “不会的!不会的!”她跪在地上,徒劳地想要捡起那些珍珠,“母亲不会死的!父亲答应过我的!” 萧宾月蹲下身,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大姐姐节哀。” 这一声“大姐姐”,让萧玉瑶彻底崩溃。她猛地推开萧宾月,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滚开!都是你!要不是你,母亲怎么会……” “瑶美人!”孙贵妃厉声喝止,“注意你的身份!” 萧玉瑶却恍若未闻,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妆容早已哭花:“我要见皇上!我要回家!母亲!我的母亲!” 孙贵妃使了个眼色,几个嬷嬷立刻上前架住萧玉瑶。 “瑶美人悲伤过度,送她回宫休息。”孙贵妃冷声道,“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萧玉瑶被拖走时,仍在撕心裂肺地哭喊。那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锦绣宫内,久久不散。 待殿内重归平静,孙贵妃才叹了口气:“可怜见的,竟连母亲去世都不知道。”她看向萧宾月,“你父亲也真是……” 萧宾月垂眸:“父亲近日悲痛过度,想必是忘了告知大姐姐。” “忘了?”孙贵妃似笑非笑,“本宫怎么听说,萧大人近日与新入府的赵姨娘很是恩爱?” 萧宾月心头一跳。孙贵妃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娘娘明鉴。”她轻声道,“赵姨娘是赵家送来的,父亲不过是看在赵家面子上……” 孙贵妃突然打断她:“清平,你知道本宫为何今日特意叫你来吗?” 萧宾月抬眸,正对上孙贵妃锐利的目光:“臣女不知。” “因为本宫欣赏聪明人。”孙贵妃从发间拔下一只翡翠簪子,亲自戴在萧宾月头上,“而你,比萧玉瑶聪明多了。” “谢娘娘厚爱。”她盈盈下拜,心中却已了然——这位孙贵妃,怕是早就盯上萧家了。 殿外,一阵风吹落满树梅花。花瓣纷飞中,隐约还能听见萧玉瑶绝望的哭声。 半晌后,萧宾月刚走出锦绣宫,迎面便撞见了永和帝的仪仗。她心头一紧,立刻退至道旁,垂首行礼。 永和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起来吧。” 萧宾月缓缓抬头,却不敢直视天颜,目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帝王衣襟的龙纹上:“臣女参见陛下。” 永和帝今日着一袭明黄常服,腰间玉带上悬着的九龙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打量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子,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裙上停留片刻:“朕已听说。赵氏虽非你生母,但终究是萧家主母。” “谢陛下关怀。”萧宾月声音轻柔,却不带半分哀戚,“臣女明白。” 永和帝似乎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眉头微挑:“朕听闻你今日进宫,特意来看看。”他顿了顿,“孙贵妃可有为难你?” 这话问得直白,萧宾月心头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贵妃娘娘慈爱,只是召臣女来说说话。” 永和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然笑道:“那就好。朕还怕贵妃因着瑶美人的事,迁怒于你。” 萧宾月心中一凛——皇帝竟对后宫之事如此清楚? “陛下说笑了。”她微微福身,“贵妃娘娘待臣女极好。” 正说着,孙贵妃已闻讯赶来,见永和帝与萧宾月站在一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吟吟地上前行礼:“陛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臣妾好准备接驾。” 永和帝虚扶一把:“朕听说清平进宫,想着她府上刚办了丧事,特意来看看。” 孙贵妃笑容微僵,很快又恢复如常:“陛下仁厚。臣妾方才还赏了县主一支簪子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萧宾月头上的翡翠簪子,“县主年轻,戴这些正合适。” 永和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皱眉:“这簪子?” 萧宾月敏锐地察觉到帝王情绪变化,立刻解释道:“是贵妃娘娘新赏的,臣女受宠若惊。” “哦?”永和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孙贵妃一眼,“贵妃倒是大方。” 孙贵妃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连忙笑道:“臣妾见县主孝顺知礼,很是喜欢。”她顿了顿,试探道,“若是陛下也觉着好,不如……” “传朕旨意。”永和帝突然打断她,“清平县主孝心可嘉,赐南海明珠十斛,云锦二十匹,另加黄金百两。” 这一连串的赏赐,莫说孙贵妃,就连萧宾月都愣住了。如此厚赏,已经远超寻常臣女该有的体面。 “陛下,这……”孙贵妃强忍着妒意,“是否太过?” “怎么?”永和帝冷眼扫来,“贵妃觉得不妥?” 孙贵妃立刻噤声:“臣妾不敢。陛下圣明。” 萧宾月跪地谢恩,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永和帝这般厚赏,即使为了体恤她“丧母”也不该如此,更何况他们二人都明白赵茜柔算萧宾月哪门子母亲! “起来吧。”永和帝亲手扶起她,指尖在她腕间不着痕迹地一触即离,“日后多进宫陪贵妃说说话。” 这话听着平常,却让孙贵妃脸色大变。永和帝对于萧宾月的态度甚至好过他膝下不多的公主。 “臣女谨记。”萧宾月低头应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离开皇宫时,萧宾月的马车后跟了一长串抬赏赐的太监。春桃兴奋地清点着礼单,却见自家小姐面色凝重。 “小姐,怎么了?” “无事!” 萧宾月掀开车帘,回望渐渐远去的宫墙。孙贵妃想拉拢她却不愿她入宫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难不成永和帝还在妄想她能进宫吗? 萧宾月眸色转深。那个看似温和的帝王,眼中藏着的,是比毒药更危险的心思。 第84章 故人新颜 一个月后,萧宾月的马车停在了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前。春桃夏荷警惕地环顾四周。白翎见萧宾月到了,上前笑嘻嘻道:“二小姐,主子在二楼雅间等您。” 萧宾月微微颔首,帷帽下的眸光微闪。楚衡在密信中只说有要事相商,却未提及具体何事。这般神神秘秘,倒不似他平日作风。 推开雅间门扉,楚衡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一袭墨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来了。” “这般着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萧宾月摘下帷帽,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忽地顿住—— 角落里站着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低眉顺目,容貌清秀却陌生。可那双眼睛…… “萧佩雪?”萧宾月瞳孔骤缩。 女子闻声抬头,眼中却是一片茫然:“这位小姐认得我?” 萧宾月猛地看向楚衡:“你对她做了什么?” 楚衡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不过是用了一些西域奇药。”他示意那女子上前,“她现在叫青黛,是你的贴身护卫。” 萧佩雪——不,现在该叫青黛了——乖顺地走到萧宾月面前,单膝跪地:“青黛见过主子。” 那声音恭敬疏离,与从前嚣张跋扈的萧四小姐判若两人。 萧宾月指尖微颤,抬起青黛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脸与萧佩雪只有三分相似,皮肤更白皙,鼻梁更挺直,连唇形都变了。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原本满是骄纵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温顺。 萧宾月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在耳后摸索到一道细微的疤痕:“这是易容术?” “不,是真的换了脸。”楚衡语气平淡,“西域秘法,断骨重塑。过程痛苦了些,但她挺过来了。” 这般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萧宾月心头一颤。她难以想象,曾经那个娇生惯养的萧佩雪,是如何熬过这种痛苦的。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楚衡放下茶杯:“总得等她能用了才行。”他起身走到青黛面前,突然出手如电,直取咽喉! 青黛反应极快,侧身避过,反手一记手刀劈向楚衡手腕。二人瞬息间过了十几招,最终以楚衡扣住她命门告终。 “看到了?”楚衡松开手,“虽然比不上出色的暗卫,但对付寻常刺客绰绰有余。” 萧宾月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她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自己叫青黛,是你救了她。”楚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至于其他……或许永远想不起来,或许某天突然恢复。谁知道呢?” 萧宾月深吸一口气:“为何要这么做?” “萧佩雪在萧府已经是个''死人''了。”楚衡意味深长道,“更何况红姨娘已死,她在萧府更没有牵挂了!” “你——” “别急着谢我。”楚衡打断她,“我救她,自然有我的考量。”他轻抚青黛的发顶,“一个完全忠于你的''妹妹'',不是比一个恨你入骨的敌人更有用吗?” “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西域''忘忧散'',配合苗疆蛊术。”楚衡轻描淡写,“放心,不会影响她身手。”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棂,照在青黛陌生的脸上。萧宾月突然想起那个一直做梦成为太子妃的女孩! 萧宾月凝视着青黛空洞的眼睛,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四妹妹,你可还认得我?” 青黛困惑地眨眼:“主子说笑了,青黛怎会是您的妹妹?” 楚衡在一旁补充:“她现在的记忆是被精心编织过的。在她认知里,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受训为暗卫。” 萧宾月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拢了拢衣襟,轻声道:“我带她回去吧。” “不急。”楚衡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信笺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赵淑兰怀孕了。” 萧宾月猛地抬头,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微的涟漪:“什么?” “萧远道以为自己绝嗣,”楚衡将密信推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不知赵淑兰腹中的孩子……”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指尖在信笺某处轻轻一点,“根本就不是他的。”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了萧宾月骤然明亮的眼眸。她快速扫过密信内容,上面详细记载了赵淑兰与赵家护卫统领私会的时辰地点。 “赵家这是要……”萧宾月指尖微微发颤,不知是惊是喜。 “狸猫换太子。”楚衡冷笑,“赵明德好算计。若生下男丁,便是萧家''嫡子'',将来整个萧府都是赵家的囊中之物。” 雨声渐急,青黛——曾经的萧佩雪——安静地站在阴影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软剑上。突然,她耳朵微动,一个闪身挡在萧宾月身前。 “有人。”她声音冰冷,与记忆中那个怯懦的少女判若两人。 楚衡赞许地点头:“听力不错。”他转向萧宾月,“这三个月,我折断她七根骨头,重塑面容;用毒药淬炼她五感;每日子时将她丢进狼群……” 萧宾月心头一颤,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现在的青黛,”楚衡轻轻抬起少女的下巴,露出她颈间一道狰狞的疤痕,“可以为你挡刀剑,试毒药,甚至……”他在青黛耳边低语一句,少女立刻单膝跪地。 “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青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最平常的事实。 萧宾月伸手抚过青黛额前的碎发,在那张陌生的脸上寻找熟悉的痕迹。曾经胆小怕事的四妹妹,如今眼中只剩一片死寂。 “青黛,”她轻唤这个新取的名字,指尖在少女耳后的疤痕上流连,“以后叫我小姐。” “是,小姐。” 楚衡将一枚玉牌放在桌上:“凭此物可调动我在城南的暗桩。赵家这步棋,你打算怎么走?” 萧宾月望向窗外的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忽然轻笑:“既然赵家想要个''嫡子'',我们自然要成全。”她转身为青黛理了理衣领,“走吧,我们回家。” 屋外渐渐下起小雨,青黛默默撑起油纸伞,伞面倾斜的角度恰到好处,既为萧宾月遮了雨,又不妨碍她观察四周。这个细微的动作,显示出经年累月的严苛训练。 春桃和夏荷在外看见跟在萧宾月身后的青黛满脸疑惑,却很识趣地没有在这个地方问出口! 楚衡站在檐下,看着主仆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远处惊雷炸响,掩盖了客栈二楼传来的一声闷哼——那个偷听多时的赵家探子,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85章 姨娘有孕 萧府西院,春桃正替萧宾月拆下发间珠钗,铜镜中倒映出身后安静如影的青黛。 “小姐,这位姑娘是?”春桃忍不住好奇地打量青黛。 萧宾月从妆奁中取出一支素银簪子,随手递给青黛:“她是暗卫,日后贴身保护我。”她转头对春桃道,“她叫青黛,性子冷,你们不必刻意亲近。” 青黛接过簪子,指尖在簪尾轻轻一旋,竟弹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寒光凛冽。春桃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多问。 “夏荷呢?”萧宾月问道。 “去大厨房取晚膳了。”春桃压低声音,“听说赵姨娘今日诊出喜脉,老爷高兴坏了,赏了全府三个月月钱呢!” 萧宾月唇角微勾:“是吗?那真是天大的喜讯。明日一早,我们去恭喜恭喜这位赵姨娘!” 晨光微熹,萧宾月带着春桃和青黛缓步走向赵淑兰的院子。远远便听见萧远道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哪还有半分丧妻之痛的模样。 “老爷您轻些!”赵淑兰娇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妾身这才刚有孕,太医说要静养呢。” 萧宾月唇角噙着一丝冷笑,抬手示意丫鬟通报。 “县主到——” 屋内笑声戛然而止。萧宾月踏入内室时,正看见萧远道慌忙从赵淑兰榻边站起,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喜色。赵淑兰半倚在锦绣堆里,一袭淡粉色寝衣,发髻松散,腕上那对翡翠镯子在晨光中泛着润泽的光。 “月姐儿来了。”萧远道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严父模样,“这么早有事?” 萧宾月盈盈一礼:“听闻赵姨娘有喜,特来道贺。”她示意青黛奉上一个锦盒,“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 赵淑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笑着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对赤金打造的婴孩手镯,做工精巧,内侧还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小字。 “县主太客气了。”她手指微颤,强作镇定道。 萧远道却已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小镯子把玩:“月姐儿有心了!”他红光满面,哪还有半分朝堂上威严尚书的模样,“为父这病,多亏赵家引荐的神医!” “父亲洪福齐天。”萧宾月温声道,“只是女儿听说,赵姨娘这胎才月余?那岂不是……”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母亲丧期未过就有了?” 屋内气氛骤然凝滞。萧远道脸色一僵,赵淑兰更是面色煞白。 “放肆!”萧远道猛地拍案,“你这是什么话?!” 萧宾月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女儿失言了。只是想着母亲才走不久,若传出这种风声,怕是对父亲官声有碍!” 萧远道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若被御史知道他在妻丧期间就让妾室有孕,参他一本“失德”都是轻的!本来那些就会传闲话的御史已经因为他妻妾同时去世,又因为外面那些闲话在永和帝面前乱嚼舌根!若是再出了这件事,怕是自己也不好交代! “此事……”他额角渗出冷汗,“确实不妥。淑兰,你这胎先不要声张,等过了丧期再说。” 赵淑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只能低头应下:“妾身明白。” 萧宾月目光扫过她微微发抖的手指,心中冷笑。 “父亲,”她突然道,“女儿前几日去孙贵妃宫中,贵妃娘娘特意问起父亲。” 萧远道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贵妃娘娘有何指示?” “娘娘说,父亲为国操劳,又逢家变,实在辛苦。”萧宾月轻声道,“特意让女儿带了些补品回来。”她示意青黛呈上一个紫檀木匣,“这是西域进贡的雪灵芝,最是养身。” 萧远道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臣叩谢娘娘恩典!” 赵淑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却在触及萧宾月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慌忙放下手。 “赵姨娘好好养胎。”萧宾月意味深长地道,“这胎若是男丁,便是萧家的希望呢。” 赵姨娘勉强一笑:“妾身不敢妄求!” 回院路上,晨风卷着梅花花香拂过回廊,萧宾月指尖轻抚过朱漆栏杆,忽然察觉到青黛脚步微滞。 “小姐,”青黛突然压低声音,右手已按在腰间软剑上,“有人跟踪。” 萧宾月头也不回,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一枚银针夹在指间:“赵姨娘的人?” “嗯。”青黛手指微动,一枚淬了麻药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弹出。远处树丛里传来枝叶摩擦的响动,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哼。“解决了。”她踢开草丛,露出个昏迷的灰衣小厮,“是赵淑兰院里的洒扫奴才。” 春桃看着地上的人微微发抖:“小姐,赵姨娘那边?” “不急。”萧宾月抚过廊下一株开得正盛的梅花,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让胎儿再''长''些时日。”她突然掐断一朵嫣红的花,在掌心碾出猩红花汁,“等萧远道欣喜若狂之时,再让他知道真相!”花汁顺着她雪白的腕子滴落,像极了鲜血,“那才有趣。” 回屋后,萧宾月展开楚衡的密信,羊皮纸上详细记载着赵淑兰与护卫统领的每一次私会。 “小姐要揭穿她吗?”春桃眉头紧蹙。 萧宾月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舌舔过“已孕两月”的字样:“现在揭穿,岂不辜负赵家这番''美意''?”她看着灰烬飘落在砚台里,与墨汁融为一体,“我要让这个孩子,成为扎在萧远道心口的一把刀。” 次日晨光微熹,松鹤堂内檀香袅袅。萧老夫人正阴沉着脸训斥一个打翻茶盏的小丫鬟,见萧宾月进来,眉头稍霁。 “祖母安好。”萧宾月盈盈下拜,藕荷色裙摆如莲瓣铺展,发间素银簪映着晨光,整个人似一枝沾露的芙蕖。她声音轻柔:“孙女昨夜梦见满池莲花盛开,佛光普照,想来是个吉兆。如今赵姨娘有孕在身,不如我们去相国寺祈福?也好为萧家子嗣求个平安。” 萧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赵茜柔暴毙后,萧家已许久没有喜事。她瞥向角落里如木偶般静坐的萧玉环——这个曾经疼爱的孙女,自生母死后便如同行尸走肉,终日不语。 第86章 双喜临门 “月姐儿有心了。”老夫人颔首,特意提高嗓音,“环姐儿也一道去!整日闷在屋里,像什么样子!” 萧玉环缓缓抬头。一个月不见天日,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两片青黑,嘴唇干裂出血。那双曾经灵动的杏眼如今空洞无神,只在听到“相国寺”三字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侍立在侧的赵淑兰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假意推辞:“妾身胎象未稳,怕是……” “正是要佛祖保佑才更该去!”老夫人一锤定音,突然盯着赵淑兰的肚子冷笑,“还是说,你这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萧老夫人本就对赵家人不满,因此即使赵淑兰怀着身孕也入不了老夫人的眼。 赵淑兰脸色骤变,手中帕子绞得死紧。萧宾月适时上前搀扶老夫人,温声道:“祖母别动怒。赵姨娘初次有孕,难免紧张。相国寺的送子观音最是灵验,听说当年母亲怀我时也常去跪拜呢。” 提到长孙霜,老夫人手中脸色一僵。 “都去准备吧。”老夫人疲惫地摆手,忽然盯着萧玉环厉声道,“尤其是你!别整日摆这副丧气脸!你娘是自作孽!” “哐当——”萧玉环突然打翻茶盏,热水溅在赵淑兰裙摆上。她缓缓抬头,一个月来首次开口,声音嘶哑如老妪:“孙女不知故意的,祖母恕罪,孙女这就去更衣。” 萧宾月注视着她僵硬的背影,若有所思。萧玉环这副模样,倒像是……在隐忍酝酿着什么。 行至回廊,夏荷低声道:“小姐真要为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祈福?我是要送他们一程。”萧宾月神态笑着,语气却是冰冷。 而在更远的暗处,萧玉环静静立于树影中,死水般的眼睛盯着赵淑兰的肚子。 次日清晨,萧府众人正备好车马准备前往相国寺,忽闻府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着绛紫宫装的太监手持拂尘疾步而入,尖细的嗓音划破晨雾—— “陛下口谕!瑶美人有喜,特准萧尚书携家眷入宫探望!” 萧宾月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顿。萧玉瑶竟也有了身孕?还恰巧与赵淑兰同是一个月?这未免太过巧合。 “天佑我萧家啊!”萧远道激动得胡须发颤,连声吩咐管家,“快去库房取那对百年山参!还有前日得的那匣子南海珍珠!”他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萧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祖宗保佑,这是双喜临门啊。”她特意看了眼赵淑兰尚未显怀的肚子,又转向萧宾月,“月姐儿,你大姐这胎若是皇子……” “祖母,”萧宾月温婉一笑,“大姐姐福泽深厚,定能如愿以偿。”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众人回头,只见萧玉环如一缕幽魂般立在廊柱阴影里。一个月足不出户让她瘦得脱了形,素白的面容上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亮得骇人。她死死盯着赵淑兰的肚子,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三妹妹,”萧宾月缓步走近,裙摆扫过地上未干的晨露,“可是身子不适?” 萧玉环缓缓抬头,一个月来首次主动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老妪:“二姐姐,”她突然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说大姐姐这胎,能保到几时?” 这话说得极轻,却让近处的赵淑兰猛地一颤。萧宾月注视着三妹眼中翻涌的恨意,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骄纵任性的三小姐,如今怕是已经疯魔了。那淬了毒的眼神不仅针对自己,更似要将整个萧府都拖入地狱。 “环姐儿!”萧老夫人厉声呵斥,“胡说什么!” 萧玉环却恍若未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赵淑兰的肚子,突然轻声道:“真好!萧家马上就要有两个''金孙''了呢!” 这话里的寒意让在场众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萧远道皱眉正要训斥,却被前来催促的宫人打断。一行人各怀心思地上了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沉闷如雷。 凤鸾宫偏殿内熏着安神的檀香,萧玉瑶半倚在锦绣堆成的软榻上,腹部尚平坦如初,却已经扶着腰作态。见家人进来,她刻意将永和帝赏的羊脂玉如意摆在最显眼处,阳光下玉色温润,晃得人眼花。 “父亲可算来了,”她抚着肚子轻笑,目光却直刺萧宾月,“女儿如今有了龙种,父亲可高兴?”指尖在“龙种”二字上刻意加重,“总比某些人,只能靠亡母的情分挣个县主虚名强。女儿如今才是真正能将尚书府带上更高一层的人!” 萧远道脸色微变,正要呵斥,忽闻殿外环佩叮当。众人回头,只见永和帝大步而来,明黄色龙袍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黏在萧宾月身上。 “清平也来了?”永和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萧宾月不卑不亢行礼:“参见陛下!听闻大姐姐有喜,臣女祖母与父亲带臣女以及三妹妹特来恭喜陛下恭喜大姐姐!” 萧玉瑶脸色瞬间惨白。她突然娇呼一声,双手捂住肚子:“陛下!这孩子……这孩子方才踢了臣妾呢!” 殿内霎时一静。萧宾月险些没忍住冷笑——才一个月的身孕,哪来的胎动?她余光瞥见萧远道额角渗出冷汗,萧老夫人捻佛珠的手僵在半空,而萧玉环,那个疯魔了的三妹,竟在无声地咧嘴笑着,活像索命的厉鬼。 “爱妃有孕在身,要好生休息。”永和帝敷衍地拍了拍萧玉瑶的手,目光却仍停留在萧宾月身上,“清平近日可好?” 萧宾月福身行礼,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托陛下洪福,一切都好。” “陛下!”萧玉瑶突然娇声叫道,“臣妾腹痛难忍!” 就在这混乱之际,殿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瑶娘娘大喜!儿臣特来贺喜!” 第87章 太子当爹 众人回头,只见十一岁的秦王燕昀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他笑得天真烂漫,杏黄色蟒袍衬得小脸如玉般精致。可萧宾月分明看见,当他目光扫过萧玉瑶的肚子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与嘲笑! “瑶娘娘大喜!”燕昀声音清脆,笑得眉眼弯弯,“儿臣特意备了份贺礼,恭贺娘娘怀上龙嗣!” 萧玉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目光却警惕地盯着那锦盒:“秦王殿下有心了。” 燕昀将锦盒递上前,语气甜得发腻:“这可是儿臣亲自挑选的,娘娘可一定要好好收着。”他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毕竟龙种珍贵,可要小心护着才是。” 那“龙种”二字咬得极重,几乎带着几分讥诮。萧玉瑶手指一颤,险些没接稳锦盒。 永和帝皱眉:“昀儿,不得无礼。” 燕昀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父皇冤枉,儿臣是真心为瑶娘娘高兴。瑶娘娘不看看儿臣送的礼物吗?” 萧玉瑶脸色尴尬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精致的金镶玉如意——正是太子燕明昭平日最爱把玩的那对。 “这……”萧玉瑶声音发抖,“这不是?”萧玉瑶太过惊讶而失手摔了玉如意。 燕昀惊讶地捂住嘴:“哎呀,拿错了!这明明是太子哥哥的东西!”他蹲下身,天真地拾起如意,“奇怪,怎么会在儿臣的贺礼盒子里?” 萧宾月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这小秦王,分明是在故意戳穿萧玉瑶与太子的私情! 看样子,萧玉瑶这肚子也是有猫腻! 燕昀仿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儿臣想送给瑶娘娘的也是一对玉如意,想来是下人装错了!这对金镶玉可是儿臣求了太子哥哥好久,他才愿意割爱送给儿臣!还请瑶娘娘恕罪,儿臣着实舍不得这对玉如意!” 萧宾月眼波流转,忽而轻笑出声:“秦王殿下当真是孩子心性。”她款款上前,从燕昀手中接过那对金镶玉如意。无论如何,不能让燕昀戳穿萧玉瑶与太子的奸情,否则要倒霉的可不止整个萧家。 “这如意上的纹样,看着像是陛下亲赐的样式。”她将如意呈给永和帝看,声音清越,“想来是太子殿下见秦王喜欢,特意仿制了一对相赠。这等兄弟情深,当真令人感动。” 永和帝接过如意细看,眉头微松。萧宾月趁机又道:“瑶美人方才腹痛,莫不是被这意外惊着了?陛下不如宣太医来看看,毕竟龙嗣要紧。”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皇家颜面,又给了永和帝台阶下。燕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天真模样:“是儿臣莽撞了。不过——” 他接过身后匆匆赶来的侍从捧着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另一对白玉如意,“这才是儿臣真正要送的贺礼呢!” 萧玉瑶如蒙大赦,强撑着笑道:“多谢秦王殿下!” 燕昀捧着锦盒的指尖轻轻摩挲过玉如意边缘,状似无意地抬眼,恰好与萧宾月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萧宾月唇角微扬,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发间的银簪——那是母亲长孙霜的遗物。燕昀的视线在那支簪子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如出一辙的冷意。 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仿佛有无声的暗语在流动。 萧宾月回府后便看见梳妆台上躺着楚衡派人送来的信。她指尖捻着那张薄如蝉翼的密信,羊皮纸在灯下透出细密的纹路,楚衡特有的松墨香气隐隐浮动。 信纸被烛火映得透亮,上面寥寥数语却掀起惊涛骇浪: 「瑶腹中子实为太子血脉,然太子不知此事。瑶自作主张假称龙种,意图借子上位。」 萧宾月指尖轻叩案几,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萧玉瑶竟敢兵行险着,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这可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萧玉瑶。”她轻嗤一声,信纸边缘在烛焰上方危险地晃动,“混淆天家血脉,倒真是我小瞧了她。” 春桃和夏荷听闻此事,吓得微微发抖:“小姐,这事若被查出来,咱们萧家……” “怕什么。”萧宾月忽然将信笺贴近烛火,火舌瞬间吞噬了“太子血脉”四字,“要诛九族,也得有人告发才是。”灰烬飘落在青玉砚中,与未干的墨汁混作一团。 萧宾月推开雕花窗,冷风裹着梅花香涌入,吹散了一室沉闷。她望着皇宫方向,忽然轻笑:“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知道自己喜当爹之后是何反应!” 话音未落,檐角突然传来瓦片轻响。青黛瞬间拔剑出鞘,却见一只黑猫窜过屋脊——猫脖子上系着的金铃,分明是萧玉环今日养的猫。 “看来,”萧宾月慢条斯理地合上窗棂,“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了。” 三更梆子声刚歇,萧府东厢房骤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得檐下宿鸟扑棱棱四散。那叫声凄厉如刀,生生劈开沉寂的夜色。 “鬼!有鬼——!” 萧宾月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狼毫在信笺上洇开一朵墨花。窗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青黛无声地推开菱花窗,但见西院方向灯火如昼,人影如鬼魅般在游廊间穿梭。 “是三小姐的院子。”青黛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把出鞘三分的剑,“听动静,怕是魇着了。”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萧宾月眸中寒光乍现。她将写了一半的密信徐徐移至焰心,火舌倏地窜起,吞没了“燕昀可疑”四字。 “既然三妹妹盛情相邀,”灰烬飘落间,她擦了擦手上的墨迹,“我们岂能不去捧场?” 东厢房外早已乱作一团。萧玉环瘫坐在青石阶上,素白中衣沾满泥渍,披散的青丝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十指深深抠进石缝,指甲翻裂处渗出丝丝血迹,却恍若未觉。 “在那里!就在那里!”她突然厉声尖叫,脖颈绷出狰狞的青筋,直勾勾盯着院中那株百年老槐,“红姨娘她脖子上……全是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第88章 夜半惊魂 萧老夫人被两个嬷嬷架着匆匆赶来,腕间佛珠缠作乱麻。她扬起拐杖就要打:“作死的孽障!深更半夜号什么!还有点嫡女风范吗?传出去像什么话!” “祖母!祖母救命啊!”萧玉环突然扑跪上前,死死攥住老夫人的裙角。月光下,她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您瞧见了吗?红姨娘就站在槐树下,”她染血的指尖猛地指向树影深处,“她说……她说要带我去见母亲!” 一阵阴风打着旋儿掠过庭院,吹得众人脊背发凉。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抱作一团,却见槐树下唯有月光碎了一地,哪有什么鬼影。夜风穿过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萧远道匆匆赶来,官服都未穿戴整齐。他一把扯开萧玉环,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混账东西!红姨娘死了快三个月了,你还在这装神弄鬼!” 萧玉环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她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像钝刀刮过瓷盘:“父亲忘了?是您默许我杀了红姨娘的!对!是您默许的!红姨娘是惨死的,她回来报仇了,她要来报仇了!” “闭嘴!“萧远道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来人!把三小姐关进祠堂!请大夫来灌安神汤!” 几个粗使婆子上前架住萧玉环,她却突然力大无穷地挣扎起来,中衣领口被扯开,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那形状,竟像极了匕首的刃口——一如当初萧玉环刺死红姨娘的那个刃口一般。 萧宾月站在廊柱阴影里,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她注意到萧玉环虽然状若疯癫,但每次提到“红姨娘”三个字时,眼珠都会不自觉地向右上方转动——这是说谎的征兆。 “二姐姐,”萧玉环突然安静下来,冲萧宾月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也看见了对不对?红姨娘就站在你身后呢!” 一阵阴风突然卷过,吹灭了院中半数灯笼。丫鬟们尖叫着抱作一团,连萧老夫人都吓得倒退两步。唯有萧宾月纹丝不动,甚至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三妹妹魔怔了。”她缓步上前,绣鞋碾过地上萧玉环的帕子,“红姨娘若真有冤魂,第一个该找的也是害她的人。”她俯身在萧玉环耳边轻声道,“你说是不是?” 萧玉环瞳孔骤缩,突然发狂似的推开众人,一头撞向院中的水井! “拦住她!”萧远道厉喝。 七八个婆子扑上去,总算在井沿边将人按住。萧玉环被压在地上,半边脸贴着青石板,还在嘶声喊着:“她来了!她来索命了!” 赵淑兰突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老爷,妾身……肚子疼!”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萧远道焦头烂额地分派人手,老夫人念经的声音都在发抖。萧宾月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目光扫过槐树下那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地面——那里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祠堂里烟雾缭绕,大夫灌下的安神汤终于起了效。萧玉环被五花大绑在蒲团上,嘴里还塞着帕子,只有眼珠子在不停转动。 萧宾月站在窗缝外,看着萧远道亲自给女儿喂下第二碗药。汤药里明显加了料,萧玉环很快昏死过去,苍白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 “老爷放心。”大夫擦着汗道,“三小姐只是忧思过度,服了药就好。” 萧远道疲惫地摆手,转身时官服后襟竟被冷汗浸透一片。他刚走出祠堂,就撞见萧宾月提着灯笼立在阶下。 “父亲。”她福了福身,灯笼光映出眼底恰到好处的担忧,“三妹妹她要不要请个道士来看看?” “胡闹!”萧远道厉声呵斥,声音却虚得发飘,“明日……明日我派人去相国寺求道平安符。” 萧宾月乖巧应下,转身时瞥见祠堂窗纸上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那身形,像极了已经死去的红姨娘。 萧玉环的尖叫声在第三日黎明再次撕裂萧府的宁静。 “她又来了!就站在我床前——!”萧玉环疯癫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声,却仍歇斯底里地哭嚎着,“红姨娘说……说下一个就轮到赵姨娘!” 赵淑兰正由丫鬟搀扶着前来探视,闻言脚下一软,手中安神药的瓷碗“啪”地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溅在她杏色裙裾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胡……胡说八道!”赵淑兰强撑着厉喝,声音却抖得不成调。她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丫鬟的手臂,那丫鬟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出声。 萧老夫人被嬷嬷们搀扶着赶来,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她刚要开口训斥,却见萧玉环突然从床上滚下来,四肢着地爬向赵淑兰,活像只人形蜘蛛。 “赵姨娘,”萧玉环仰起惨白的脸,嘴角咧到耳根,“你肚子里的孩子……在哭呢!” 赵淑兰猛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廊柱。就在这时,她突然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回廊转角——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将熄未熄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夫……夫人?”赵淑兰声音陡然变调,踉跄着又退两步,“您……您怎么?”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却见老夫人脸色铁青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茜柔?” 满院仆妇顿时炸开了锅。 萧远道匆匆赶来时,官帽都戴歪了。他看到院中乱象正要呵斥,突然一阵阴风卷过,那盏摇摇欲坠的灯笼“砰”地炸开,火星四溅。 ”鬼!有鬼啊!”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哭喊着四散奔逃。 唯有萧宾月静静立在廊柱旁,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她锐利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转角阴影处——萧玉环的那只黑猫正蹲在那里,碧绿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幽幽的光。猫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请道士!立刻请道士!”萧老夫人哆嗦着嘴唇下令,手中的半串佛珠已经被捏得粉碎,“这宅子不干净!必须……” 第89章 装神弄鬼 话未说完,东厢房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萧玉环的雕花大床竟然塌了,床帐无风自动,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赵淑兰突然扑到萧远道脚边,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掐住他的袍角:“老爷!妾身、妾身娘家认得玉清观的玉虚道长,最擅驱邪!”她声音越来越尖,“道长说过,孕妇见鬼最是不祥,恐怕、恐怕会影响胎儿!” 萧远道脸色变幻不定,目光在疯癫的萧玉环和赵淑兰的肚子之间来回游移。就在这时,那只黑猫突然窜到院中央,放下嘴里叼着的东西——赫然是半截染着蔻丹的指甲! “这……这是?”萧老夫人颤巍巍地指着那截指甲,“茜柔最爱的凤仙花色!” 院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萧宾月冷眼看着这场精心设计的闹剧,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她注意到,那只黑猫离开时,尾巴上系着一根几不可见的银线,一直延伸到墙外…… 自从闹鬼后,萧府人人自危!萧远道已经派人去请玉虚道长来驱鬼做法了! 而此时萧宾月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窗外雨声衬得室内愈发静谧,烛火在琉璃灯罩里微微摇曳,在她眼底投下深浅不定的光影。 “夏荷。”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去向墨竹打听打听情况。” 不多时,夏荷回来:“小姐,三小姐果然有问题!” “如何?”萧宾月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 夏荷声音压得极低:“据墨竹说,三小姐这一个月来一直萎靡不振,每日只进半碗清粥。但奇怪的是……”她犹豫片刻,“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她竟主动去寻了赵姨娘两次。” 萧宾月指尖一顿。香灰从她指缝间漏下,在案几上积成小小的一堆。 “她们说了什么?” “墨竹没听全。”夏荷轻声道,“只隐约听见三小姐说什么''时机到了''、''必须趁道士来的时候''……” 萧宾月忽然轻笑一声,她眸中的温婉顷刻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果然如此”她低声自语,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装神弄鬼是假,联手做局是真。”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眉眼忽明忽暗。萧宾月凝视着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这张与母亲长孙霜七分相似的脸,既是她的护身符,也是最大的软肋。 若萧玉环与赵姨娘联手,最可能的就是借“驱邪”之名,指认她被亡魂附体。毕竟全府上下都知道,真正的萧宾月本该是个怯懦无能的无依无靠的不受宠二小姐,怎会突然变得如此锋芒毕露,竟得了永和帝青眼而被封为清平县主? “好一招''李代桃僵''。”她眼神微冷,声音听不出悲喜,“可惜啊!” 镜中的女子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萧宾月想起前世萧玉环是如何在井边逼死自己的贴身丫鬟,又是如何在老夫人面前诬陷她偷窃。那样狠毒的萧玉环,与萧玉瑶简直一丘之貉,怎么可能因为赵茜柔之死就一蹶不振? “装疯卖傻,不过是为了降低我的戒心。”她取出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借道士之口说我被附体,再借赵家之势将我送入道观!” 笔尖突然一顿。萧宾月瞳孔微缩——不对,若只是这样,何必大费周章闹得满府皆知?除非…… 她猛地站起身,裙摆带翻了茶盏。茶水在案几上漫延,将方才画的圈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渍。 “原来如此。”萧宾月盯着那片水渍,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她们要的不是我被送走,而是——” “我的命。”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是了,若她被指认为“厉鬼附体”,按大周律法,是要当场焚化的!前世楚衡就曾处理过一桩这样的案子,那家的嫡女被活活烧死在祠堂前。 萧宾月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好个萧玉环,好个赵姨娘!竟想用这等毒计置她于死地! “将这封信递出去!”萧宾月将墨迹未干的信递给青黛! “是,小姐!” 一个时辰后,青黛拿回来楚衡的回信。火漆印上是熟悉的蛟龙纹——这是只有最紧急的情报才会用的印记。 信笺展开,只有寥寥数字: 「玉虚谎称擅炼魂之术,赵家已备好替身。」 萧宾月指尖微微发抖。好一个练邪术的玉虚道长! “小姐!”夏荷突然推门而入,脸色罕见地慌张,“东厢房出事了!三小姐她……她在墙上用血画了您的闺名!” 萧宾月反而镇定下来。她慢慢折好信笺,凑近烛火点燃。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雨声中,隐约传来东厢房方向撕心裂肺的哭嚎:“她是鬼!萧宾月早就死了!现在的她是红姨娘的冤魂——!” 萧宾月对着铜镜缓缓簪上一支金步摇,唇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很好,既然她们想见鬼,那她就让这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恶鬼索命。 三日后,萧府中门大开,玉虚道长一袭玄色道袍飘然而入。他手持桃木剑,银发长须,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萧宾月立在廊下冷眼旁观,只见那老道经过她时,袖中隐约闪过一丝金光——是特制的金线符——前世后宫那场巫蛊之祸刘丽妃用的就是这种符纸。 “无量天尊!”玉虚道长在院中站定,拂尘一甩,“贵府阴气甚重,恐有血光之灾啊,待贫道细细查看。” 萧远道连忙命人奉上香茶。赵淑兰挺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萧玉环则被两个婆子搀扶着,苍白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萧老夫人手中新换的佛珠又是一颤。她这几日被闹得寝食难安,眼下两团青黑,闻言立刻上前:“求道长指点!” 玉虚道长先在正院转了一圈,桃木剑在空中划出几道虚影:“萧大人紫气护体,此处无碍。” 第90章 冤魂索命 “三小姐院中有怨灵徘徊。”玉虚道长摇头叹息,“好在怨气不深,做场法事即可。” 萧玉环闻言,身子晃了晃,突然指着萧宾月尖叫:“道长为何不查她的院子!红姨娘死前最恨的就是她!” 萧宾月笑了起来,看上去真像是被恶鬼缠身一般:“嗯?三妹妹这话错了吧!杀了红姨娘的人又不是我?害了四妹妹的人也不是我?这恨从何来呢?” 萧玉环脸色一白,她不过是想要有个借口陷害萧宾月。不过萧宾月这话说出来,萧玉环顿时感觉到阴风阵阵,即使是白天也冷得很! 满院目光霎时聚焦过来。萧宾月不慌不忙地抚了抚鬓角,步摇上的珍珠在阳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玉虚道长捋须沉吟:“既如此,贫道便去二小姐院中一观。”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萧宾月的院子。刚踏入院门,道长手中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他脸色大变,桃木剑直指主屋:“好重的怨气!” 萧远道惊得后退半步。赵淑兰趁机捂住肚子呻吟:“老爷,妾身突然腹痛……” “月丫头!”萧老夫人手中佛珠转的飞快,生怕这院子里的不祥之物沾染上身,“你院里藏了什么?!” 萧宾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笑意:“孙女日日在此起居,能藏什么?不如请道长明示。” 玉虚道长突然咬破指尖,在黄符上画下一道血咒。那符纸无风自动,竟直直飞向萧宾月的妆台! “找到了!”他厉声喝道,“此物便是怨气之源!” 玉虚道长手中的血符“啪”地贴在妆台上,众人屏息凝神间,萧宾月突然浑身剧颤!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庭院,她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诡异地扭曲起来。青丝散乱,步摇坠地,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满是怒气,含怨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三……三小姐!”萧宾月的嗓音突然变得嘶哑难辨,像是老妪与少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你……你好狠的心啊!” 萧玉环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退数步:“你?你是谁?不!这不是我!这不是……” 萧宾月——不,此刻那具身体里的“东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行走着,双臂自然垂直,脖颈却扭转着,直勾勾盯着萧玉环:“你的那把匕首……捅进我心口时……好疼啊!” “轰隆”一声闷雷炸响,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院落后面无人在意的老槐树无风自动,枯枝如鬼爪般抓挠着窗棂。 萧老夫人直接吓晕过去,被丫鬟们七手八脚抬回去。萧远道面如土色,表面看着沉稳,实际上官袍下的双腿在不停地打着摆子——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吓得! “红……红姨娘?”赵淑兰捂着肚子缩在廊柱后,声音抖得不成调,“不关我的事!你的死不管我的事!跟我没关系,都是他们!是他们!” “萧远道!”“萧宾月”突然暴起,十指成爪扑向萧远道,“雪儿在地下好冷啊!她才十三岁!你这个畜生!” 萧远道腿软得直接跪倒在地:“月姐儿……不!红儿,雪姐儿的事我真不知情!” “撒谎!”“萧宾月”的指甲在萧远道脸上抓出五道血痕,“你明知赵茜柔那个贱人要害她,还不救她!”她突然诡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雪姐儿临死前,是不是喊着爹爹救命呢?!嘿嘿,你不知道现在赵茜柔那个贱人正在下面受着烈火酷刑,在向我的雪儿忏悔呢!现在轮到你们了!” 萧玉环突然发狂般尖叫起来:“闭嘴!闭嘴!那个贱人勾引太子该死!她是个不知检点的,该死!你也该死!”她抄起院中的石凳就要砸来—— “砰!” 石凳在半空突然炸裂,碎石如雨般落下。玉虚道长手中的桃木剑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两截,老道本人更是面如金纸,哆哆嗦嗦地往院门挪步:“无、无量天尊!这怨气……贫道……” “想走?”“萧宾月”身形一闪,鬼魅般挡在院门前。她歪着头,脖颈发出“咔咔”的响声,“道长不是要驱邪吗?” 玉虚道长腿一软直接跪下了:“姑奶奶饶命!是赵家!是赵家让我……” “啊!”赵淑兰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跌坐在地。鲜血从她裙下汩汩流出,染红了青石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萧宾月”咯咯笑起来,声音忽男忽女,“那个野种也配叫孩子?” 听到“野种”两个字,赵淑兰瞳孔骤缩!萧远道却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院中乱作一团。萧玉环趁乱想逃,却被“萧宾月”一把掐住后颈:“三小姐,井水冷吗?”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在萧玉环天灵盖上。她曾经为了陷害萧佩雪,特意联合萧玉瑶将她推入井中! “不!不要!”萧玉环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二姐姐,不!红姨娘,我错了!” “萧宾月”缓缓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吗?”染血的指尖划过萧玉环颤抖的嘴唇,“因为今天,是赵茜柔那个贱人的生辰啊!” 话音刚落,西厢房方向突然传来“轰”的巨响——赵茜柔生前住的屋子,竟无端起火! 玉虚道长终于崩溃,扯着头发大喊:“有鬼!真的有鬼啊!”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院子。 只有“萧宾月”静静立在院中央,看着这群作恶多端的人自食恶果。一阵阴风卷过,她散乱的长发间,隐约可见唇角一抹冷笑。 装神弄鬼?那她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冤魂索命! 萧宾月看着呆愣住的萧远道,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眼睛一闭,然后睁开时整个人好像换了一副模样,她披头散发地转向瘫软在地的萧远道,十指如钩般朝他咽喉探去。她刻意模仿着母亲生前的神态,眼中噙着将落未落的泪:“老爷,你可还记得……我们的月儿!” 第91章 原来如此 萧远道浑身剧颤,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萧宾月与长孙霜重叠的面容。他忽然崩溃般嚎啕大哭:“你!你是?霜儿,我不是故意的!那碗落胎药……那碗落胎药是陛下逼我的!” 萧宾月指尖猛地一顿。陛下?落胎药?母亲明明是难产而亡,何来落胎药?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梵唱。楚衡一袭月白官袍踏月而来,身后跟着手持金刚杵的慧明大师。老和尚白眉下的双眼精光四射,声如洪钟:“阿弥陀佛!何方怨灵在此作祟!” “楚相!救命!”萧远道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楚衡衣摆,“是长孙氏的冤魂!她、她附在月姐儿身上!她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楚衡目光扫过院中狼藉,在“神志不清”的萧宾月身上停留一瞬,突然厉喝:“拦住那妖道!” 白翎和青锋立刻擒住正要翻墙逃跑的玉虚道长。老道怀中哗啦啦掉出一堆物件——赵家的金锭、写满咒术的纸条,最骇人的是几个贴着生辰八字的小人偶,赫然写着萧府众人的名字! “有意思。”楚衡用剑尖挑起写有“萧宾月”的人偶,“玉虚道长驱邪,还随身带着魇镇之物?” 慧明大师已走到萧宾月身旁,金刚杵在她头顶三寸处虚划一圈。老和尚突然“咦”了一声,俯身从她衣领间拈出一张黄符——正是玉虚先前偷偷贴上的控魂符! “好个贼道!”慧明大师怒目圆睁,“竟用茅山禁术害人!” 符纸被金刚杵一碰即燃。与此同时,萧宾月“适时”地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我……我这是怎么了?” 春桃夏荷两个丫鬟适时上去哭诉道:“小姐,你没事了?你刚刚吓死奴婢了!” 萧宾月佯装茫然地环顾四周,在看到满地狼藉时“吓得”脸色煞白。这番表演天衣无缝,连慧明大师都捻须感叹:“二小姐是被妖符控制了心神,幸得佛祖庇佑。” 楚衡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萧宾月“虚弱”地扶着青黛的手臂,纤长的睫毛轻颤,一副刚刚苏醒的懵懂模样:“父亲,这是怎么了?女儿头好痛!” 萧远道正要去查看痛得快要昏迷过去的赵淑兰,闻言猛地回头,眼中怒火与惊疑交织:“你!你方才……” “方才?”萧宾月困惑地蹙眉,忽然捂住嘴看向满地狼藉,“天啊!这些是?女儿完全记不清了!”她身子晃了晃,恰到好处地露出衣领间那道被符纸烫红的痕迹。 慧明大师立刻上前:“阿弥陀佛,二小姐被茅山控魂术所害,方才言行皆非本心。” “不……不可能!”萧玉环突然尖叫,“她就是恶鬼附身!我亲眼看见——” “三妹妹慎言。”萧宾月泫然欲泣,“难道你希望姐姐真是邪祟不成?” 萧玉环一想到刚刚萧宾月的样子,又顿时吓得止住了口。 “父亲?”萧宾月茫然地眨着眼,看向地上呻吟的赵淑兰,“赵姨娘这是?” “老爷!老爷救命啊!”赵淑兰惨白着脸抓住萧远道的衣摆,裙下鲜血已汇成一小滩,“我们的孩子……孩子!” 萧远道这才如梦初醒,厉声喝道:“快请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后,府医战战兢兢地诊完脉,跪地回禀:“姨娘月份尚浅,又受大惊吓!这胎……保不住了。” “废物!”萧远道一脚踹翻药箱,却在对上萧宾月目光时猛地一颤——少女正用绢帕擦拭脸颊血痕,见他看来,竟露出个与方才“恶鬼”如出一辙的诡笑! “父亲节哀。”萧宾月声音轻柔,指尖却摩挲着从妆台取回的翡翠镯子,“好在赵姨娘年轻,总会再有的,更何况父亲的身子不是已经大好了吗?就算赵姨娘这胎没了,还有别的姨娘也能诞下弟弟呢!” 萧宾月这话令赵姨娘脸色一白,这孩子怎么来的她最清楚。萧远道的身子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萧远道眼神阴鸷地在萧宾月与红姨娘之间游移。方才“红姨娘”说的话言犹在耳——雪姐儿的死,赵姨娘的私通,甚至…… 萧宾月这时将那个染血的翡翠镯子放在石桌上。“叮”的一声脆响,吓得赵淑兰又是一阵抽搐。 她忽然轻声道:“父亲,您刚刚是不是也被女儿吓着了?不如让大夫也诊一诊脉?” 萧远道正满心怒火无处发泄,闻言更是暴跳如雷:“混账!本官能有什么……”话未说完,他突然想起方才“红姨娘”说的野种二字,脸色瞬间铁青。 “查!”他一把拽过府医,几乎将人拎起来,“给本官仔细地查!” 府医战战兢兢搭上脉搏,片刻后额头渗出冷汗:“老、老爷,这……” “说!” “您的绝嗣之症……从未见好。”府医扑通跪下,“反而比上月更严重了!” “不可能!”萧远道一脚踹翻茶几,“赵姨娘明明……”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猛地想起之前,每次与赵淑兰同房前,都会喝她亲手熬的鹿血汤。 萧宾月适时露出惊惶之色:“方才……方才那''东西''说什么野种,”她突然掩唇,“莫非赵家……” “好个赵家!”萧远道目眦欲裂,官服袖口被他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贱人!”萧远道暴怒之下,一脚踹在赵淑兰心窝。惊恐万分的赵姨娘惨叫一声,身下又涌出一滩鲜血,“竟敢用野种冒充我萧家血脉!” 楚衡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剑刃:“萧大人现在信了?这玉虚道长根本是个江湖骗子。”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金锭,“赵家的标记还刻在上头呢。” 玉虚道长被白翎押着,抖如筛糠:“大人饶命!都是赵家伯爷指使!说事成后给贫道三千两!” 萧远道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冲到赵淑兰面前揪住她的头发:“说!那个奸夫是谁?!” “老爷冤枉啊!”赵淑兰满嘴是血地哭嚎,“妾身怀的真是……” 第92章 贵人死劫 “是城西守备张铎。”青黛突然插话,“奴婢前几日亲眼看见赵姨娘的贴身丫鬟往张家送信。” 萧宾月“惊慌”地拉住青黛:“别胡说!”眼角却瞟向萧远道铁青的脸色。 “好……好得很!”萧远道狞笑着松开赵淑兰,“本官这就去问问赵伯爷,这就是他们赵家的诚意,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本官!” 楚衡突然轻咳一声:“萧大人且慢。”他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有趣,这是在下刚刚进来之时,看到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拿着这个东西。上面写着赵家承诺三小姐让她入主东宫?” 信纸在萧远道眼前晃过,清清楚楚写着要助萧玉环成为太子侧妃! 萧玉环面如死灰:“不!这不是我……” 萧远道看看昏迷的赵淑兰,又看看瘫软的萧玉环,突然狂笑起来:“好啊!你们赵家这是要让我萧家断子绝孙,再偷梁换柱啊!萧玉环,你当真是我的好女儿!” “父亲明鉴!”萧宾月突然跪下,泪落如雨,“女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求父亲保重身体!” 这番作态看得楚衡眉梢微挑。萧远道神情莫测,今日这出戏,自己这个二女儿当真是演的极好!他转头对着赵姨娘厉喝,“把这贱人关进柴房!等本官从赵家回来发落!” 暴雨骤至。萧宾月站在廊下目送萧远道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怀中那个写着“萧远道”生辰八字的小人偶——这才是今日从玉虚道长身上掉出来的真正“惊喜”。 楚衡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二小姐这出戏,唱得比戏班子还精彩。” 萧宾月回眸浅笑:“不及楚相配合得好。” 雨幕中,两只手在袖袍遮掩下轻轻一碰,又迅速分开。就像他们之间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永远藏在光鲜表象之下。 萧远道似乎忘记了楚衡还在萧家,将自己收拾一番后,便要冲到赵家!楚衡看着怒气冲冲而去的萧远道,特意追上前交谈了一番。 待众人散去,院中只余满地狼藉与未散的血腥气。慧明大师手持佛珠,在萧宾月身前站定。老和尚雪白的寿眉下,一双慧眼似能洞穿人心。 “女施主。”他忽然合掌,“老衲观你命格奇特,似有双魂交织之相。” 萧宾月指尖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大师何意?” 慧明从袖中取出一串乌木佛珠递来:“三十三粒,恰合重生之数。此物可助施主稳固魂魄。”见萧宾月不接,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亦是那位楚施主的劫数。” 佛珠入手冰凉,萧宾月却如握烙铁——这老和尚竟真知他们重生之事! “大师说笑了。”她强自镇定,“楚相与我只是……” “贵人。”慧明突然打断,“施主是那位的贵人,亦是死劫。”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楚衡熟悉的脚步声。 慧明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合掌离去。冷风卷起他灰色的僧袍,隐约传来一句偈语:“两世因果绕,贵人死劫消!” “都退下。” 楚衡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青黛立刻福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还不忘把门带上半扇。 可春桃和夏荷却杵在原地没动。 春桃死死攥着帕子,壮着胆子道:“楚相,这光天化日的,您与我家小姐独处一室,恐怕……” “于礼不合。”夏荷接话,声音虽小却很坚定,“小姐的清誉要紧。” 楚衡眉梢微挑,目光落在萧宾月身上,似笑非笑:“你的丫鬟,倒是忠心。” 萧宾月正想开口,忽然听见房梁上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下一秒,两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翻下—— “得罪了!” 一张娃娃脸突然凑到春桃面前,少年笑得眉眼弯弯,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白翎一把捂住春桃的嘴,另一只手抄过她的膝弯,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唔!唔唔!”春桃瞪圆了眼睛,拼命挣扎。 “别怕别怕,就是请姐姐出去喝杯茶。”白翎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我泡的茉莉花茶可香了,保证比在这儿听墙角有意思。” 另一边,青锋面无表情地堵在夏荷面前。他比夏荷高出整整一个头,一身黑衣冷肃如刀,连句解释都没有,直接单手捂住夏荷的嘴,另一只手像拎小猫似的把人往肩上一扛。 夏荷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砰!” 房门被青锋反脚踹上,力道之大,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萧宾月:“……” 楚衡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从容道:“现在清净了。” 院外隐约传来春桃的怒骂:“放我下来!你们这是绑架!我要告诉老——唔!” “嘘——”白翎的声音带着笑意,“姐姐小声点,吵着里头两位主子,我可要亲你了。” 春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宾月扶额:“楚相的手下,都是这般……别具一格?” “白翎活泼了些。”楚衡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青锋倒是稳重,就是手重。”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过对付两个小丫鬟,绰绰有余。” 窗外,夏荷终于找回声音:“放、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青锋的声音一板一眼:“主子令,送你们去厢房。” “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院里终于恢复寂静。 楚衡转身,一步步走向萧宾月。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修长,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现在。”他在萧宾月面前站定,指尖抚上她的下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那个''贵人''的事了。” 萧宾月拍开他的手,似笑非笑:“楚相这是打算严刑逼供?” “不。”楚衡忽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是色诱。” 萧宾月立刻躲开了楚衡的亲近,楚衡看着仿佛又恢复对自己冷漠的萧宾月,他突然一把扣住萧宾月手腕,将她拽进内室。“砰”的一声,房门被他用内力震得紧闭。 “拿来。”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第93章 情意显露 萧宾月挣了挣未果,索性将佛珠掷在案上:“楚相这是做什么?” 楚衡看都不看那佛珠,直接一掌将其震成齑粉!木屑纷飞间,他另一只手已掐住萧宾月下巴:“死劫?嗯?”拇指重重碾过她唇瓣,“老秃驴还说了什么?” “慧明大师刚刚还帮过你我,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萧宾月吃痛,眸中泛起水光,“楚相莫非当真了?” “疯话?”楚衡突然低笑,那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他不说话一步步逼近萧宾月,最后将萧宾月困在床柱与自己之间:“现在告诉我,老和尚说的死劫是什么?” 萧宾月后背抵着雕花木柱,硌得生疼。楚衡身上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激得她心跳如雷。她看清他眼中翻涌的,分明是能将人焚尽的执念。 “我不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微哑,“但若真有死劫,”突然伸手抚上楚衡心口,“我宁愿也要报完仇再死!” 这句话像打开了什么闸门。楚衡猛地低头咬住她脖颈,犬齿刺破皮肤的痛感让萧宾月轻哼出声。 “萧宾月。”他舔去那点血珠,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这一世你敢再死在我前面,”手掌突然掐住她腰肢往怀里按,“我就……就……”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两人纠缠的身影。楚衡说着低下了声,这辈子他也不知道用什么可以威胁萧宾月了,仿佛她这一世毫无留恋的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只要能报仇,她任何事都无所谓。 “就什么?”萧宾月突然笑了起来。 “慧明说得对。”他忽然道,手指缠绕着她一缕青丝,“你确实是我的劫。” 萧宾月喘息着抬眸,却见他眼中翻涌着比恨更浓烈的情愫。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前世那杯毒酒,真的从来不是为杀她——而是楚衡留给自己,却最终被新帝调换的殉情酒。 不知是楚衡身上的味道让萧宾月太过安逸,还是他现在这副模样令萧宾月放下了心防。这一次楚衡红着眼眸抬头看向萧宾月,萧宾月却没有躲开他的眼神。 甚至楚衡微微低头,嘴唇拂过萧宾月的鼻尖时,她亦没有闪躲。 雨声渐密,掩盖了室内缠绵的水声与喘息。乌木佛珠的粉末散落满地,像极了他们碎过又重聚的命数。 楚衡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他的手掌扣住萧宾月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料想到萧宾月一定会推开他,可这次萧宾月却破天荒地没有反抗。 她甚至微微仰头,迎合了这个吻。 楚衡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太了解萧宾月了——前世她爬上他的床是为了利用他,后来每一次亲近都带着算计,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可此刻,她竟在他怀里卸下了防备。 他试探性地放轻了力道,指节拂过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暗哑:“阿月!” 她睫毛轻颤,没有回应,却也没有躲开。 楚衡眸色渐深,指腹缓缓抚过她的唇,像是确认她的顺从并非幻觉。他低头,再次吻上她,这一次比方才温柔许多,却更加缠绵。萧宾月指尖微蜷,攥住了他的衣襟,却没有推开。 她竟然在纵容他。 这个认知让楚衡心跳骤然加快,他几乎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占有欲,手掌滑至她的腰际,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萧宾月被他抵在床旁,后背贴着冰冷的床沿,身前却是他滚烫的体温。 “阿月。”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试探,“你这次……为何不躲?” 她抬眸看他,眼底情绪复杂难办。 楚衡忽然想起,她今日在萧远道面前听到了长孙霜的往事。那个秘密,或许让她心绪动摇,甚至……对他产生了某种微妙的依赖?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微乱,指节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是因为你母亲的事?” 萧宾月眼睫一颤,似有一丝痛苦。 楚衡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语气危险又蛊惑:“若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全部。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萧宾月眸光微动:“什么事?” 楚衡俯身,薄唇贴在她耳畔,嗓音低沉如魔咒:“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你的恨是我的,你的所有—都只能是我的。” 萧宾月心头一颤,还未回应,楚衡已再度吻了下来。这一次,他的吻比先前更加放肆,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般侵占她的呼吸。萧宾月指尖收紧,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竟一时沉溺其中。 楚衡感受到她的回应,眼底暗潮翻涌,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将她整个人抱上床上。萧宾月身形不稳,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却因动作太大,手肘撞翻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啪!” 胭脂落地,碎成数片,红色的粉末沾到了了萧宾月的裙角。 这一声脆响,如惊雷般将她从混沌中震醒。 她猛地推开楚衡,呼吸紊乱,眼底的情动瞬间被冷静取代。她迅速整理凌乱的衣襟,指尖微微发抖,像是懊悔方才的失态。 楚衡眸色一暗,伸手想扣住她的手腕,却被她侧身避开。 “楚相自重。”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仿佛方才的顺从从未存在。 楚衡盯着她,忽而低笑:“萧宾月,你躲什么?” 她抬眸,眼神已恢复平静:“方才不过一时失神,楚相莫要误会。” “误会?”他逼近一步,指尖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嗓音危险,“你方才的反应,可不像是误会。” 萧宾月抿唇不语,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今日确实反常,竟能乱了心神,甚至任由楚衡亲近! 可这不该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他:“你还留在这里,究竟有何要事?” 楚衡盯着她,忽然笑了。 她越是冷静,他越是兴奋。 因为她的慌乱、她的动摇,全是因为他。 “萧宾月。”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愉悦,“你逃不掉的。” 她蹙眉:“什么意思?” 第94章 进宫探查 第94章 进宫探查 楚衡指尖抚过她方才被吻得微肿的唇,低声道:“你今日能纵容我一次,明日就能纵容第二次!总有一天,你会彻底习惯我的存在。” 萧宾月心头一跳,冷声道:“楚相未免太自信。” “不是自信。”他低笑,“是了解。”他太了解她了。 她恨他,却也依赖他。她防备他,却也离不开他。 她今日的顺从,就是最好的证明。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萧宾月推开楚衡越靠越近的胸膛,指尖戳在他心口箭伤处:“说正事。” 楚衡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在掌心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萧远道今日从赵家回来,”他眯起眼,“会是个什么情景?” 萧宾月不急不忙抽回手,楚衡也不生气,笑道:“赵家那位老爷子最是要脸面,被当众揭破用野种冒充萧家血脉,”他指尖一弹,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少不得要断尾求生。” “断尾?”萧宾月挑眉。 “比如,”楚衡忽然倾身向前,气息拂过她耳际,“把赵淑兰说成是与人私通的不贞之女,与赵家无关。”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青黛匆匆进来禀报:“小姐,老爷已经从赵家出来了,脸色很难看!” 萧宾月与楚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之色。 “那位赵姨娘怕是活不过今日了,真是狠心。”萧宾月轻啜一口茶,眼底却无半分怜悯,“不过赵家这步棋,倒是走得妙。” 楚衡冷笑:“弃车保帅罢了。”他忽然话锋一转,“你方才想说什么?关于你母亲的事。” 萧宾月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梳妆台上那支银簪:“我总觉得,我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刚刚萧远道的话透露出,我母亲的死另有隐情。更何况永和帝看我的眼神,”她蹙眉,“不太像是怀念故人一般,甚至带有一丝仇恨。” “你想入宫查探?”楚衡眸色骤冷。 “凤鸾宫如今住着萧玉瑶,我这个做妹妹的去探望姐姐,合情合理。” “不行。”楚衡突然一把扣住她手腕,“要么我同去,要么你休想踏进宫门半步。” 萧宾月挣了挣,没挣脱,反倒被他拽得更近。楚衡那双凤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萧宾月,你最好记住——”他一字一顿,“这辈子,你的命是我的。查仇可以,送死不行。” 阳光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萧宾月忽然笑了:“担心我?” “是警告。”楚衡松开她,起身整理衣袖,“三日后休沐,我陪你去。”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你若敢独自行动……” “如何?” “我就把你绑在丞相府,哪儿也别想去。” 萧宾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轻笑。她抚过银簪上“霜”字的刻痕,眼神渐冷。三日后,或许就能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了! 而楚衡那个疯子,怕是又要借题发挥,把她看得更紧了。 萧宾月收拾一番,打算去松鹤堂探望被吓得晕过去的萧老夫人。刚进屋没多久,她忽听院外一阵嘈杂。 “贱人!毒妇!” 萧远道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重物砸地的闷响。萧宾月放下药碗,透过窗棂望去——她那位向来注重仪态的父亲,此刻官袍破碎,满脸血污。 “砰!”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萧老夫人竟被惊醒,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儿子狰狞的面容。 “远、远道……” “母亲!”萧远道“咚”地跪在榻前,“儿子今日才知,赵家竟想要用野种冒充我萧家血脉!”他猛地拽下腰间玉牌砸在地上,“那贱人方才亲口承认,她腹中野种是赵铎的!” 萧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又晕死过去。 萧宾月忙掐老夫人人中,“父亲息怒。”她柔声劝道,“赵姨娘或许是一时糊涂!” “糊涂?”萧远道突然狂笑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她连堕胎药都备好了!就等着栽赃给你!”他猛地揪住萧宾月衣领,“你知道她怎么说的?说萧家嫡脉死绝了才好!” 萧宾月垂眸掩去眼底寒光。原来赵淑兰打的是这个主意——借小产之名,诬陷她下毒。 “来人!”萧远道甩开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把赵氏拖去祠堂!乱棍打死!” 管家哆哆嗦嗦地提醒:“老爷,赵姨娘毕竟出身赵家……” “赵家?”萧远道一剑劈碎案几,“明日早朝,本官要参赵明德一本,看他赵家怎么辩驳!”他忽然盯住萧宾月,眼中血丝密布,“你去,亲眼看着那贱人断气!” 祠堂的火把将夜色撕开一道血口。 赵淑兰被按在长凳上,昔日娇艳的脸惨白如鬼:“老爷!妾身冤枉啊!” “二十棍。”萧宾月轻抚腰间玉佩,对行刑的婆子柔声细语,“别打太快,让姨娘好好''解释''。” 第一棍下去,惨叫声惊飞檐下宿鸟。萧宾月立在廊下,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十七、十八……” 数到第十九棍时,赵淑兰突然挣扎着抬头,满嘴是血地嘶吼:“萧宾月!你以为赢了?赵家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忘了除了我,还有别人!” 萧宾月蹲下对奄奄一息的赵淑兰笑道:“是啊,多谢姨娘提醒!还有个三妹妹呢!” 赵淑兰眼睛突然睁得老大,最后一声闷响,一切归于寂静。 萧宾月蹲下身,用帕子擦净赵淑兰瞪大的眼睛:“可惜啊,你永远没机会看到了。” 夜晚的风卷着血腥气,将祠堂的帘幔吹得猎猎作响。明日朝堂上,或许也能上演一幕好戏呢! 而萧玉环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回厢房,她浑身抖如筛糠,绣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中衣也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自从被人送回来,她就一直蜷缩在床角,生怕红姨娘的鬼魂来找自己算账。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双手抱着双腿,牙齿咯咯作响,“红姨娘……是红姨娘自己撞上来的!” 墨竹端着安神汤进来时,正听见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四妹妹,你别过来,是大姐姐让我害你的!” (本章完) 第95章 毒藤缠心 第95章 毒藤缠心 “小姐,”墨竹柔声上前,将汤药递到她唇边,“喝药了。” 萧玉环突然暴起打翻药碗:“滚开!你们都想毒死我!”瓷片飞溅,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般,死死抓住墨竹的手腕,“去告诉父亲,萧宾月是恶鬼!她真的是恶鬼!” 墨竹任由她掐着,声音放得更轻:“三小姐别怕,您慢慢说。”她示意小丫鬟重新熬药,凑近萧玉环耳边,“二小姐方才……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萧玉环突然痛哭流涕:“她都知道,她连我用匕首捅红姨娘的事都知道!”她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还有四妹妹,那次推她入井其实……”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扭曲的面容。墨竹悄悄将沾了药粉的帕子按在她鼻前,不多时,萧玉环便有些昏昏沉沉。 墨竹见萧玉环进入状态,立刻转变神情,一副温柔多情的面孔,直视萧玉环的眼睛:“方才奴婢梦见红姨娘了。” 萧玉环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姨娘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三小姐。”墨竹膝行上前,声音轻柔似催眠,“她说那日匕首刺进来时,最痛的不是伤口,而是……” 他忽然握住萧玉环冰凉的手。 萧玉环如遭雷击,泪水瞬间决堤:“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想杀她的!” 墨竹趁机将人搂进怀里,手指轻抚她颤抖的背脊:“小姐别怕,奴婢会一直陪着您。” “墨竹,”萧玉环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衣襟,“你别走!” “奴婢不走。”墨竹将她放平在榻上,指尖拂过她凌乱的鬓发,“从今往后,您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烛火摇曳,熏香袅袅。萧玉环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的墨竹。手帕上的药效在她体内翻涌,将恐惧与理智一并吞噬,只余下灼热的渴望。 “墨竹,”她嗓音沙哑,手指竟顺着墨竹的袖口伸进去紧紧抓住墨竹的小臂。萧玉环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墨竹垂眸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冷静得可怕。他缓缓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温柔似水:“三小姐,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玉环呼吸急促,药效催发的念想烧得她神志不清。她猛地抓住墨竹的手,按在自己刷烈起伏的胸口:“我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的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你……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 墨竹眸色微暗,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似在欣赏她濒临崩溃的模样。他低笑一声,嗓音低沉蛊惑:“三小姐,您确定吗?” “确定!”萧玉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猛地起身,整个人扑进墨竹怀里,滚烫的唇胡乱贴上他的脖颈,“要我……求你……” 墨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幔帐垂落,遮住两人交叠的身影。他的吻落在她的耳畔,声音轻得如同恶魔的低语:“如您所愿,三小姐。” 萧玉环在药物的驱使下彻底沉沦,她紧紧攀附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救赎。而墨竹的眼底,却始终冷静得近乎残酷。 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夜色愈发深沉。 事后,萧玉环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床榻上,药效渐退。她痴痴地望着墨竹,眼中满是病态的依赖:“墨竹,你别离开我!” 墨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闻言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温柔得近乎残忍:“奴婢永远都是您的人。” 他转身离开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萧玉环永远不会知道,今夜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晨光透过茜纱窗棂洒进内室,春桃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盆中温水漾着玫瑰香露的芬芳,氤氲热气模糊了梳妆台前的菱花镜。 萧宾月正执着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青丝。铜镜映出她半张素净的脸,未施粉黛的肌肤在晨光中莹润如玉,唯有眼尾一抹倦色泄露了昨夜未眠的痕迹。 “小姐。”青黛紧随其后进屋,反手将门扇掩得严实。她接过春桃拧好的热帕子,声音压得极低:“昨夜丑时三刻,墨竹从三小姐院里出来。”帕子上的热气忽地一颤,“衣衫不整。” 象牙梳在发间微微一顿。镜中美人眸光流转,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葱白的指尖轻轻抚过梳齿,带下一缕纠缠的青丝。 “倒是个会钻营的。”萧宾月将断发绕在指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墨竹确实是她安插的棋子,可昨夜这出戏,分明是这奴才自作主张唱的。 春桃捧着妆奁的手微微发抖:“小姐,要不要……” “去小厨房备一匣子桂花酥。”萧宾月突然打断,从妆台取出一支素银簪子,“再沏壶安神的茉莉香片。” 银簪“咔嗒”一声插入云鬓。镜中人已换了副温婉神色,唯有眼底一抹寒光,似冬夜檐下的冰凌。 “该去瞧瞧三妹妹了。” 萧玉环的院子比往日更显冷清,几个洒扫的丫鬟见到萧宾月,皆是一愣,随即慌乱行礼。 屋内药香浓重,萧玉环半倚在床头,脸色仍有些苍白,可眼神却莫名透着一股异样的光彩。见萧宾月进来,她竟主动露出个笑:“二姐姐怎么来了?” ——不对劲。 萧宾月心中警铃大作。萧玉环自红姨娘死后,何曾给过她好脸色?更何况昨日萧玉环还对她怒目而视,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她这个被厉鬼附身之人。 “听说妹妹昨夜又魇着了,特来看看。”萧宾月示意青黛放下食盒,亲手盛了碗莲子羹,“这是用相国寺的泉水熬的,最是安神。” 萧玉环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萧宾月的手,竟不似往日冰凉,反而透着股不正常的燥热。 (本章完) 第94章 进宫探查 楚衡指尖抚过她方才被吻得微肿的唇,低声道:“你今日能纵容我一次,明日就能纵容第二次!总有一天,你会彻底习惯我的存在。” 萧宾月心头一跳,冷声道:“楚相未免太自信。” “不是自信。”他低笑,“是了解。”他太了解她了。 她恨他,却也依赖他。她防备他,却也离不开他。 她今日的顺从,就是最好的证明。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萧宾月推开楚衡越靠越近的胸膛,指尖戳在他心口箭伤处:“说正事。” 楚衡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在掌心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萧远道今日从赵家回来,”他眯起眼,“会是个什么情景?” 萧宾月不急不忙抽回手,楚衡也不生气,笑道:“赵家那位老爷子最是要脸面,被当众揭破用野种冒充萧家血脉,”他指尖一弹,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少不得要断尾求生。” “断尾?”萧宾月挑眉。 “比如,”楚衡忽然倾身向前,气息拂过她耳际,“把赵淑兰说成是与人私通的不贞之女,与赵家无关。”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青黛匆匆进来禀报:“小姐,老爷已经从赵家出来了,脸色很难看!” 萧宾月与楚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之色。 “那位赵姨娘怕是活不过今日了,真是狠心。”萧宾月轻啜一口茶,眼底却无半分怜悯,“不过赵家这步棋,倒是走得妙。” 楚衡冷笑:“弃车保帅罢了。”他忽然话锋一转,“你方才想说什么?关于你母亲的事。” 萧宾月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梳妆台上那支银簪:“我总觉得,我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刚刚萧远道的话透露出,我母亲的死另有隐情。更何况永和帝看我的眼神,”她蹙眉,“不太像是怀念故人一般,甚至带有一丝仇恨。” “你想入宫查探?”楚衡眸色骤冷。 “凤鸾宫如今住着萧玉瑶,我这个做妹妹的去探望姐姐,合情合理。” “不行。”楚衡突然一把扣住她手腕,“要么我同去,要么你休想踏进宫门半步。” 萧宾月挣了挣,没挣脱,反倒被他拽得更近。楚衡那双凤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萧宾月,你最好记住——”他一字一顿,“这辈子,你的命是我的。查仇可以,送死不行。” 阳光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萧宾月忽然笑了:“担心我?” “是警告。”楚衡松开她,起身整理衣袖,“三日后休沐,我陪你去。”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你若敢独自行动……” “如何?” “我就把你绑在丞相府,哪儿也别想去。” 萧宾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轻笑。她抚过银簪上“霜”字的刻痕,眼神渐冷。三日后,或许就能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了! 而楚衡那个疯子,怕是又要借题发挥,把她看得更紧了。 萧宾月收拾一番,打算去松鹤堂探望被吓得晕过去的萧老夫人。刚进屋没多久,她忽听院外一阵嘈杂。 “贱人!毒妇!” 萧远道的咆哮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重物砸地的闷响。萧宾月放下药碗,透过窗棂望去——她那位向来注重仪态的父亲,此刻官袍破碎,满脸血污。 “砰!”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萧老夫人竟被惊醒,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儿子狰狞的面容。 “远、远道……” “母亲!”萧远道“咚”地跪在榻前,“儿子今日才知,赵家竟想要用野种冒充我萧家血脉!”他猛地拽下腰间玉牌砸在地上,“那贱人方才亲口承认,她腹中野种是赵铎的!” 萧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又晕死过去。 萧宾月忙掐老夫人人中,“父亲息怒。”她柔声劝道,“赵姨娘或许是一时糊涂!” “糊涂?”萧远道突然狂笑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她连堕胎药都备好了!就等着栽赃给你!”他猛地揪住萧宾月衣领,“你知道她怎么说的?说萧家嫡脉死绝了才好!” 萧宾月垂眸掩去眼底寒光。原来赵淑兰打的是这个主意——借小产之名,诬陷她下毒。 “来人!”萧远道甩开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把赵氏拖去祠堂!乱棍打死!” 管家哆哆嗦嗦地提醒:“老爷,赵姨娘毕竟出身赵家……” “赵家?”萧远道一剑劈碎案几,“明日早朝,本官要参赵明德一本,看他赵家怎么辩驳!”他忽然盯住萧宾月,眼中血丝密布,“你去,亲眼看着那贱人断气!” 祠堂的火把将夜色撕开一道血口。 赵淑兰被按在长凳上,昔日娇艳的脸惨白如鬼:“老爷!妾身冤枉啊!” “二十棍。”萧宾月轻抚腰间玉佩,对行刑的婆子柔声细语,“别打太快,让姨娘好好''解释''。” 第一棍下去,惨叫声惊飞檐下宿鸟。萧宾月立在廊下,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十七、十八……” 数到第十九棍时,赵淑兰突然挣扎着抬头,满嘴是血地嘶吼:“萧宾月!你以为赢了?赵家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忘了除了我,还有别人!” 萧宾月蹲下对奄奄一息的赵淑兰笑道:“是啊,多谢姨娘提醒!还有个三妹妹呢!” 赵淑兰眼睛突然睁得老大,最后一声闷响,一切归于寂静。 萧宾月蹲下身,用帕子擦净赵淑兰瞪大的眼睛:“可惜啊,你永远没机会看到了。” 夜晚的风卷着血腥气,将祠堂的帘幔吹得猎猎作响。明日朝堂上,或许也能上演一幕好戏呢! 而萧玉环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回厢房,她浑身抖如筛糠,绣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中衣也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自从被人送回来,她就一直蜷缩在床角,生怕红姨娘的鬼魂来找自己算账。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双手抱着双腿,牙齿咯咯作响,“红姨娘……是红姨娘自己撞上来的!” 墨竹端着安神汤进来时,正听见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四妹妹,你别过来,是大姐姐让我害你的!” (本章完) 第95章 毒藤缠心 “小姐,”墨竹柔声上前,将汤药递到她唇边,“喝药了。” 萧玉环突然暴起打翻药碗:“滚开!你们都想毒死我!”瓷片飞溅,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般,死死抓住墨竹的手腕,“去告诉父亲,萧宾月是恶鬼!她真的是恶鬼!” 墨竹任由她掐着,声音放得更轻:“三小姐别怕,您慢慢说。”她示意小丫鬟重新熬药,凑近萧玉环耳边,“二小姐方才……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萧玉环突然痛哭流涕:“她都知道,她连我用匕首捅红姨娘的事都知道!”她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还有四妹妹,那次推她入井其实……”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扭曲的面容。墨竹悄悄将沾了药粉的帕子按在她鼻前,不多时,萧玉环便有些昏昏沉沉。 墨竹见萧玉环进入状态,立刻转变神情,一副温柔多情的面孔,直视萧玉环的眼睛:“方才奴婢梦见红姨娘了。” 萧玉环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姨娘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三小姐。”墨竹膝行上前,声音轻柔似催眠,“她说那日匕首刺进来时,最痛的不是伤口,而是……” 他忽然握住萧玉环冰凉的手。 萧玉环如遭雷击,泪水瞬间决堤:“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想杀她的!” 墨竹趁机将人搂进怀里,手指轻抚她颤抖的背脊:“小姐别怕,奴婢会一直陪着您。” “墨竹,”萧玉环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衣襟,“你别走!” “奴婢不走。”墨竹将她放平在榻上,指尖拂过她凌乱的鬓发,“从今往后,您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烛火摇曳,熏香袅袅。萧玉环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的墨竹。手帕上的药效在她体内翻涌,将恐惧与理智一并吞噬,只余下灼热的渴望。 “墨竹,”她嗓音沙哑,手指竟顺着墨竹的袖口伸进去紧紧抓住墨竹的小臂。萧玉环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墨竹垂眸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冷静得可怕。他缓缓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温柔似水:“三小姐,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玉环呼吸急促,药效催发的念想烧得她神志不清。她猛地抓住墨竹的手,按在自己刷烈起伏的胸口:“我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的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你……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 墨竹眸色微暗,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似在欣赏她濒临崩溃的模样。他低笑一声,嗓音低沉蛊惑:“三小姐,您确定吗?” “确定!”萧玉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猛地起身,整个人扑进墨竹怀里,滚烫的唇胡乱贴上他的脖颈,“要我……求你……” 墨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幔帐垂落,遮住两人交叠的身影。他的吻落在她的耳畔,声音轻得如同恶魔的低语:“如您所愿,三小姐。” 萧玉环在药物的驱使下彻底沉沦,她紧紧攀附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救赎。而墨竹的眼底,却始终冷静得近乎残酷。 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夜色愈发深沉。 事后,萧玉环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床榻上,药效渐退。她痴痴地望着墨竹,眼中满是病态的依赖:“墨竹,你别离开我!” 墨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闻言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温柔得近乎残忍:“奴婢永远都是您的人。” 他转身离开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萧玉环永远不会知道,今夜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晨光透过茜纱窗棂洒进内室,春桃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盆中温水漾着玫瑰香露的芬芳,氤氲热气模糊了梳妆台前的菱花镜。 萧宾月正执着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青丝。铜镜映出她半张素净的脸,未施粉黛的肌肤在晨光中莹润如玉,唯有眼尾一抹倦色泄露了昨夜未眠的痕迹。 “小姐。”青黛紧随其后进屋,反手将门扇掩得严实。她接过春桃拧好的热帕子,声音压得极低:“昨夜丑时三刻,墨竹从三小姐院里出来。”帕子上的热气忽地一颤,“衣衫不整。” 象牙梳在发间微微一顿。镜中美人眸光流转,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葱白的指尖轻轻抚过梳齿,带下一缕纠缠的青丝。 “倒是个会钻营的。”萧宾月将断发绕在指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墨竹确实是她安插的棋子,可昨夜这出戏,分明是这奴才自作主张唱的。 春桃捧着妆奁的手微微发抖:“小姐,要不要……” “去小厨房备一匣子桂花酥。”萧宾月突然打断,从妆台取出一支素银簪子,“再沏壶安神的茉莉香片。” 银簪“咔嗒”一声插入云鬓。镜中人已换了副温婉神色,唯有眼底一抹寒光,似冬夜檐下的冰凌。 “该去瞧瞧三妹妹了。” 萧玉环的院子比往日更显冷清,几个洒扫的丫鬟见到萧宾月,皆是一愣,随即慌乱行礼。 屋内药香浓重,萧玉环半倚在床头,脸色仍有些苍白,可眼神却莫名透着一股异样的光彩。见萧宾月进来,她竟主动露出个笑:“二姐姐怎么来了?” ——不对劲。 萧宾月心中警铃大作。萧玉环自红姨娘死后,何曾给过她好脸色?更何况昨日萧玉环还对她怒目而视,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她这个被厉鬼附身之人。 “听说妹妹昨夜又魇着了,特来看看。”萧宾月示意青黛放下食盒,亲手盛了碗莲子羹,“这是用相国寺的泉水熬的,最是安神。” 萧玉环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萧宾月的手,竟不似往日冰凉,反而透着股不正常的燥热。 (本章完) 第96章 蛛丝马迹 “多谢二姐姐。”萧玉环小口啜饮,忽然道,“二姐姐知道吗?墨竹说红姨娘托梦给他,说原谅我了。” 萧宾月眸光一闪:“墨竹?” “是啊。”萧玉环眼神恍惚了一瞬,“他昨夜来给我送安神香,味道可好闻了!”她忽然抓住萧宾月的手腕,“二姐姐,你说人死后真有魂魄吗?” 力道大得惊人。 萧宾月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余光瞥见妆台上那个陌生的鎏金香炉——炉中灰烬呈诡异的碧绿色,绝非寻常香料。 “心诚则灵。”她浅笑着起身,“三妹妹既好些了,我便不打扰了。” 转身刹那,萧宾月眼底寒光乍现。墨竹这奴才,竟敢背着她用这等下作手段! 刚出院门,假山后突然闪出个瘦削人影,日光将那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二小姐安好。”墨竹笑吟吟地行礼,娃娃脸上堆满天真无邪的笑容,眼角却藏着几分阴鸷,“三小姐今日气色可好些了?奴婢特意熬了安神汤……” 萧宾月驻足,目光如刀般刮过他的脸。墨竹袖口沾着几点褐色药渍,衣领处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与萧玉环屋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多亏你照顾。”她忽然伸手,指尖拂过墨竹肩头。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墨竹后背瞬间绷紧。萧宾月的指甲在他颈侧动脉处轻轻一划,如同毒蛇吐信,“只是……”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楚相知道你这么尽心吗?” 墨竹瞳孔骤然紧缩,又迅速恢复如常。他佯装惶恐地后退半步:“奴才,不明白二小姐的意思。”日光照在他故作镇定的脸上,将那份强装的从容照得支离破碎。 “不明白最好。”萧宾月收回手,袖中银针寒光一闪而逝。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墨竹靴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记住,狗若是乱咬人……” 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已昭然若揭。墨竹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望着萧宾月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回院路上,青黛压低声音:“小姐,要不要处置了他?那香灰……” “不急。”萧宾月指尖捻着一撮从墨竹袖口沾来的香灰,放在鼻端轻嗅。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前世楚衡审讯细作时,用的就是这种能让人产生依赖的毒香。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收到的密报:东宫近来频繁接触南疆商人。 “先查查这香的来历。”萧宾月将香灰包进帕子,“特别是东宫近日的采买记录。” 青黛会意,正要离去,却见萧宾月突然按住心口,脸色煞白。 “小姐?” “无妨。”萧宾月摆摆手,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她终于明白为何墨竹的眼神如此熟悉——前世楚衡身边那个叛变的暗卫,临死前也是这般神情! 萧宾月攥紧手中的帕子,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盘棋局里,执子的或许不止她和楚衡。还有第三个人,正借着他们的棋路,暗中布下杀招。 而墨竹,不过是枚过河卒子。 萧宾月回到屋里,春桃和夏荷立刻迎了上来,两个丫头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小姐!”春桃压低声音,手里还攥着块帕子,“昨儿那场戏可真绝了!您是没瞧见,三小姐和赵姨娘被拖出去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 夏荷也忍不住插嘴:“还有老爷那表情,活像吞了只苍蝇!” 春桃接话道:“他们那是自取其辱,自作自受!” 萧宾月执起团扇轻摇,唇角微勾:“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她示意青黛关上房门,“昨日那些''鬼火''、''血字'',可都处理干净了?” 春桃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奴婢和夏荷连夜清理的,连香灰都换成了寻常的安神香,保管查不出破绽!” “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做?”夏荷凑近了些,“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老爷今早入宫会怎么参奏赵家?” “不必。”萧宾月轻抚袖口绣着的银丝昙花,“萧远道这人最是要脸面,被戴了绿帽子岂会善罢甘休?”她忽然轻笑,“我猜……他此刻正在金銮殿上,声泪俱下地控诉赵家欺君罔上呢。” 夏荷突然“啊”了一声:“那赵家会不会狗急跳墙?昨日那玉虚道长……” “正是要他们跳。”萧宾月眸中寒光乍现,“不跳,怎么揪出背后更大的鱼?” 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黛推门而入:“小姐!老爷回府了,一进门就砸了书房!赵家那位伯爷被革职查办了!” 萧宾月与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春桃,去泡壶碧螺春。”她优雅地起身,“夏荷,把我那件杏色绣梅花的褙子找出来。” “小姐要出门?” “自然是要去,”萧宾月望向书房方向,笑得温柔似水,“安慰安慰我们那位''伤心欲绝''的父亲大人。” 两个丫鬟噗嗤笑出声,连忙去准备。萧宾月站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株被昨夜的“鬼火”熏黑一半的老槐树,轻轻抚过藏在袖中的密信——那是楚衡今早派人送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 「赵家与太子,确有勾结。」 萧宾月刻意打扮得温婉可亲。她端着春桃刚泡好的碧螺春,缓步走向书房。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萧远道愤怒的咆哮。 “父亲。”她轻轻叩门,声音柔和,“女儿给您送茶来了。” 门内静了一瞬,随即传来萧远道沙哑的声音:“进来。” 书房内一片狼藉。奏折散落一地,砚台翻倒,墨汁泼洒在名贵的山水画上。萧远道官袍凌乱,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萧宾月装作惊慌的模样:“父亲这是怎么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萧远道一把抓过茶盏灌了大半,咬牙切齿道:“赵家!好个赵家!竟敢如此欺辱本官!” (本章完) 第97章 虚情探意 “父亲消消气。”萧宾月温顺地替他整理奏折,状似无意地问,“陛下……怎么说?” “哼!”萧远道重重拍案,“赵明德被革职查办!陛下还准了我参奏赵家勾结……”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萧宾月一眼。 萧宾月心下了然——果然牵扯到太子了。她眼眶一红,哽咽道:“都是女儿不好,若非我昨日……” “与你无关!”萧远道烦躁地摆手,忽然压低声音,“月姐儿,为父问你,你与楚相……” “女儿与楚相只是寻常往来,并不算熟悉。”萧宾月低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怯,“而且楚相说……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会多照拂女儿。” 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你母亲,楚相也认识?” “女儿不知。”萧宾月摇头,忽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卷轴。卷轴展开,露出半幅画像——竟是年轻时的长孙霜! 萧远道如遭雷击,猛地将画卷抢回。萧宾月假装没看清,继续道:“父亲,女儿听说赵家与东宫……” “住口!”萧远道厉声喝止,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萧宾月连忙上前搀扶。 “父亲保重身体。”她轻拍萧远道后背,柔声道,“女儿这就去给您熬参汤。” 走出书房,萧宾月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 青黛匆匆赶来:“青锋刚刚过来了,把三小姐院里那个古怪香炉顺走了。” 萧宾月眸光微闪。楚衡果然也察觉了墨竹的异常,“回院说。” 远处,墨竹站在廊柱阴影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片刻后,萧宾月回到院子后,青黛从贴身袖袋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漆印上印记隐约可见。 “小姐,”青黛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信笺边缘轻轻一划,“青锋临走时特意交代,说那香炉里的东西不简单。” 萧宾月接过信笺,触手微凉。火漆碎裂的脆响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展开信纸,楚衡凌厉的字迹如刀锋般跃入眼帘: 「墨竹所为非吾授意,此子恐已生异心。另查得长孙夫人旧事,今夜子时,过府详谈。」 信纸背面另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迹较新,显是后来添上的: 「勿带丫鬟,走后门。」 萧宾月指尖轻轻摩挲着这行字迹。楚衡的笔锋在此处略显滞涩,似是书写时有所犹豫。这般谨慎的叮嘱,倒不像他平日霸道作风。 “小姐!”青黛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信笺背面那行小字上。 “备一套素色衣裙。”萧宾月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舌瞬间吞噬了那些隐秘的字句,“要那件暗纹绣竹叶的。” 青黛会意点头。那件衣裙看似朴素,实则用特殊丝线织就,在月光下会泛出淡淡银光,既便于夜间行动,又能让接应的人远远辨认。 烛光映照下,信纸化为灰烬,飘落在青玉砚台中。萧宾月凝视着那些灰烬,眸中光影明灭。墨竹的突然背叛、母亲尘封的往事、赵家与太子扑朔迷离的勾连。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而楚衡手中,或许正握着那根能将其串联的丝线。 “要准备夜行衣吗?”青黛轻声问道,手上已开始整理妆奁暗格。 萧宾月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叩。 青黛取出一枚小巧的银哨,这是白翎上次留下的联络之物:“可要通知楚相多加防备?” “不必。”萧宾月唇角微扬,眼底却一片寒凉,“他既敢让我独自前往,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最后一缕信纸的灰烬飘散。萧宾月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心中思绪万千。这场博弈,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凶险。而楚衡信中那句“长孙夫人旧事”,更似一柄悬顶之剑,让她既期待又隐隐不安。 子时的更鼓刚过,萧宾月一袭素色竹叶纹衣裙,悄然出现在丞相府后院的角门。月色如水,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青锋早已候在暗处,无声地引她穿过回廊。 书房内,楚衡背对着门立于窗前,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听到脚步声,他倏然转身,素来含笑的凤眸此刻沉如寒潭。 “来了。”他声音低沉,示意青锋退下。 萧宾月挑眉,缓步走近:“楚相这般神色,倒像是要审犯人。”她故意用手指轻点他心口,“莫不是查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楚衡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墨竹不是我的人。” “什么?” “三年前安插在萧府的暗桩名单里,根本不是他。”楚衡松开手,从案几取出一卷名册,“这是我今日刚查到的。他们杀了我的人,换成了墨竹!” 萧宾月展开名册,指尖在“萧府”那栏轻轻划过——上面确实没有墨竹的名字。她抬眸,却见楚衡眉头紧锁,竟是罕见的凝重。 “楚相这是……在向我请罪?”她故意调侃,却见对方眸光更沉。 楚衡突然上前一步,将她困在书案与自己之间:“萧宾月,你听好。”他声音沙哑,“这世上若有人能伤你,只能是我。” 月光从窗棂斜斜照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萧宾月怔住——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竟翻涌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所以……”她忽然轻笑,指尖抚平他微皱的衣领,“楚相是怕我误会,才这般不安?” 楚衡眸光一暗,突然低头咬住她耳垂:“我是在警告你,别随便捡野狗回家。” 萧宾月吃痛,却笑得更欢。这个素来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竟像个怕被误解的少年。她难得心软,笑道:“放心,我最讨厌不忠的狗。”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咔嗒”轻响。楚衡眼神骤冷,一把将萧宾月护在身后。 “主子。”白翎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墨竹往城西去了,已经派人跟上了。” 萧宾月感觉到楚衡肌肉绷紧,不由莞尔:“楚相这般紧张,倒让我受宠若惊。” “闭嘴。”楚衡恶狠狠道,却将她搂得更紧,“今晚别回去了。” (本章完) 第98章 血泪真相 “那可不成!”萧宾月狠狠拍开楚衡的手。 屋檐上,白翎叼着根草茎,晃着腿看月亮。青锋抱剑立在阴影处,木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无奈。 “主子这戏演得也太过了。”白翎吐掉草茎,笑嘻嘻道,“那眼神,那语气,活像个被冤枉的小媳妇。” 青锋瞥了眼紧闭的窗棂:“闭嘴。” “哎,你说萧二小姐真信了?”白翎凑过去,压低声音,“墨竹那小子明明是太子的人,主子三日前就查出来了,偏要演这出……” 窗内突然传来茶盏碎裂的声响。青锋一把捂住白翎的嘴,两人屏息凝神,只听楚衡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沉痛:“是我疏忽,让你涉险……” 白翎瞪圆了眼睛,用口型道:这都行? 青锋翻了个白眼,拽着他跃上更高处的飞檐。夜风送来屋内断续的对话—— “墨竹背后定有人指使!” “楚相不必自责!” 白翎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我的娘诶,主子这是把兵法都用上了。先示敌以弱,再……” “再什么?”清冷的嗓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两人吓得一个趔趄,回头只见萧宾月不知何时立在月下,素色衣裙泛着银光,哪有半分方才屋内的温软模样。 “二、二小姐……”白翎舌头打结。 萧宾月唇角微勾:“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她指尖一弹,一枚黑玉棋子精准地落在白翎掌心,“这局棋,我陪他下。” 棋子入手冰凉,正是楚衡平日随身携带的那枚。白翎低头一看,棋子背面刻着两个小字: 「认输」 夜风骤起,卷着梅花香掠过屋檐。屋内,楚衡摩挲着突然空了的棋囊,低笑出声。 好一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 萧宾月刚踏出两步,身后房门“砰”地洞开。楚衡一袭墨色寝衣追出来,衣襟微敞。 “站住。” 这声低喝让白翎二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宾月回眸,月光在她羽睫上投下细碎光影:“楚相还有指教?” 楚衡突然扣住她手腕,将人抵在廊柱上:“戏弄完我就想跑?”灼热气息拂过她耳际,“萧二小姐好大的胆子。” “不及楚相。”萧宾月指尖划过他心口箭伤,“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话未说完,楚衡突然俯身咬住她的唇瓣,犬齿刺破肌肤的痛感让她轻哼出声。 自从两日前的那次“冲动”,楚衡是越来越喜欢亲吻萧宾月了。 “听着。”他舔去那点血珠,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查到长孙霜死前见过永和帝。” 萧宾月浑身一僵。 “当夜太医院记录被焚,但……”楚衡从袖中取出一块焦黄的纸片,“找到这个。” 残片上依稀可见几个字: 「长孙氏……故去……萧远道……」 夜风骤停,满院梅花簌簌落下。萧宾月在漫天香雪中攥紧残纸,突然轻笑:“楚相留人的方式,真是特别。” 楚衡掐着她腰肢将人抱上栏杆:“还有更特别的,要试试吗?” 远处传来白翎的哀叹:“主子这美人计用得……哎哟!” 一声闷响,世界清净了。 “阿月,不管以后如何,你都有我做你的依靠,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都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楚衡少有的深情款款,令萧宾月一时怔住了。 “怎么?难不成我母亲的死有什么是让楚相都不愿对我说的吗?竟学会了这种迂回之术,顾左右而言他可不是你的作风!”萧宾月趁楚衡不注意,又从他的腰带的香包里摸出一枚黑玉棋子,这是楚衡一直有的习惯。 他偶尔会将棋子当做暗器。 可是楚衡的第一句话便让萧宾月直接破防。 萧宾月指尖还捏着棋子,却在听到楚衡话语的瞬间,棋子“叮”地一声坠地。那声响在死寂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像是敲碎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东西。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楚衡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怀里带。萧宾月没有挣扎,只是仰着脸看他,月光下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空洞得吓人。 “不是难产。”楚衡声音沙哑,手臂如铁钳般将她禁锢在怀中,“当年陛下强占不成,命萧远道下药落胎。长孙夫人没有生下那个孩子,甚至刚落完胎就……她是被……”他喉结滚动,终究说出了那个残忍的真相,“是被活埋的。” “轰——” 萧宾月耳边仿佛炸开惊雷。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又立刻沸腾起来,烧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痛。母亲临死前绝望的挣扎、泥土灌入鼻腔的窒息、黑暗中的哀鸣。这些画面如利刃般刺入脑海,疼得她眼前发黑。 “证据。”她听见自己机械地开口,声音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 楚衡松开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信纸已经脆化,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霜绝笔:妾身自知难逃一死,唯愿吾女平安。陛下所赐落胎药,妾已换作安神汤。萧远道狼心狗肺,竟亲自……」 最后的字迹被大片褐色的污渍晕染,像是……血泪。 萧宾月盯着那片污渍,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猛地挣开楚衡的怀抱,十指成爪在青石板上抓挠,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萧远道……萧远道!”她嘶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嚼碎吞下,“他每日看着我唤他父亲……他怎敢……怎敢!” 楚衡从背后将她整个裹住,任由她又踢又打。萧宾月一口咬在他手臂上,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咸腥的味道让她突然清醒—— 永和帝看她时那种扭曲的愧疚与渴望,萧远道偶尔流露的恐惧与憎恶,甚至老夫人每每提及长孙霜时的咬牙切齿……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喘着粗气,声音嘶哑。 楚衡抬手擦去她唇角的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前世我查到真相时,你已经,”他顿了顿,“被我一杯毒酒送走了。” 第99章 长夜难明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萧宾月突然想起前世临终前,楚衡那双猩红的眼睛。原来那不是杀意,而是……绝望。 “而且前世的时候,我查到的真相并非如此,想来也是被永和帝或者燕昀给抹去了!”楚衡轻声道。 “我要杀了他们。”她轻声道,平静得可怕,“一个一个,慢慢杀。” 楚衡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我会帮你。”他眼底翻涌着比她更深的疯狂,“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脏了自己的手。”他低头吻在她染血的唇上,“让我来。”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庭院陷入一片黑暗。檐下的灯笼无风自动,在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如同恶鬼张开的獠牙。 远处传来打更声,子时已过。萧宾月在楚衡怀中依旧止不住的发抖,她抬起头时,脸上竟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可知我母亲闺名何意?” 楚衡摇头。 “琬宁,”她抚过信笺上那个被血泪模糊的名字,“意为美玉坠入深渊。” 一滴泪终于落下,砸在信纸上,与七年前的血痕重合。萧宾月轻轻折好信笺,放入怀中贴身处。从此刻起,她不再是萧家二小姐,而是从坟墓里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母亲不过是一介妇人罢了!”萧宾月终究是承受不住这个消息,她的平静再次崩溃。她原以为重活一世,无论任何消息都不能再左右她的情绪分毫,可是她从来没想过,长孙霜的死竟然如此残酷! 楚衡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今夜别走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近乎恐怖,“我不放心你。” 窗纸上,两道剪影渐渐融合。白翎和青锋对视一眼,默默退到更远的屋檐——今夜之后,大周的天,怕是要变了。 “冷!” 萧宾月无意识地呢喃着,手指死死攥着楚衡的衣襟,指节泛白。她脸上泪痕未干,唇色苍白如纸,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一具躯壳。 楚衡将她放在床榻上,她却突然挣扎起来:“不……不要埋我……娘!娘!” “阿月,看着我。”楚衡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没人能伤害你了。” 萧宾月眼神涣散,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嘴唇颤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土,好重的土腥味……” 楚衡心脏狠狠一揪。他知道,她此刻正沉浸在母亲被活埋的幻象中。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呼吸,跟着我呼吸。” 萧宾月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指甲在他颈侧抓出几道血痕:“放开!放开我!”她哭喊着,声音嘶哑,“母亲还在下面,她还在喘气!” 楚衡任由她抓挠,纹丝不动。直到她力竭瘫软在他怀中,抽泣着颤抖。 “嘘,我在这儿。”他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孩童般低声哼起一首小调——那是前世萧宾月醉酒时,曾说过她母亲唱过的歌谣。 怀中的身子突然僵住。萧宾月缓缓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楚衡冷峻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你……怎么知道这首歌?”她声音沙哑。 楚衡拭去她眼角的泪:“你前世喝醉时说过。”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宾月再也绷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她揪住楚衡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前,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泪,“我娘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保护我!” 楚衡无言以对,只能收紧双臂。他太清楚这种痛——前世得知萧宾月死讯时,他也曾这样质问苍天。 烛花爆响,萧宾月的哭声渐渐低下去,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楚衡低头看去,她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眼下泪痕未干,却已经疲惫地半阖上眼。 “睡吧。”他轻吻她额头,“我守着你。” 萧宾月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不放,仿佛这是唯一的浮木。楚衡顺势躺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夜半时分,萧宾月又开始不安地扭动。 “不要!父亲!不要!”她在梦中啜泣,额头渗出冷汗,“娘亲会死的!” 楚衡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一遍遍低语:“没事了,都过去了!” 窗外风声呜咽,像是亡魂的哭泣。楚衡凝视着怀中人苍白的脸,眼底翻涌着滔天杀意。他早该杀了萧远道,早该毁了那座吃人的皇宫! “楚……衡……” 萧宾月突然在梦中唤他的名字,声音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楚衡呼吸一滞,低头看去,她依然闭着眼,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像是寻找热源的幼兽。 这一刻,铁石心肠的丞相大人心脏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发,轻声道:“我在。” 萧宾月似乎听到了,眉头稍稍舒展,呼吸也逐渐平稳。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宾月终于陷入沉睡。楚衡却毫无睡意,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直到晨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轻轻抚过她红肿的眼睑,在心中立下誓言: 这一世,他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日光渐亮,萧宾月在楚衡怀中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怔了怔,随即想起昨夜的崩溃,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堪。 楚衡却先一步开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早安,阿月。” 简单的四个字,让萧宾月鼻尖又是一酸。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重新埋进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许久才闷闷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前世的毒酒。” 楚衡低笑,胸腔震动:“那臣只好用余生赔罪了。” 阳光洒满床榻,照见两人交缠的发丝。这一夜,萧宾月失去了最后的善心,楚衡却找回了遗失的柔软。 仇恨与爱意交织,注定这是一条血色的路。 第100章 为爱画眉 白翎轻叩房门时,萧宾月正靠在楚衡怀中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她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楚衡按回怀里。 “进来。” 白翎推门而入,娃娃脸上难得没有笑意:“主子,二小姐,昨夜跟踪墨竹的人回来了。”他看了眼萧宾月红肿的眼睛,声音放轻了些,“那小子确实是太子的人,但……” “但什么?”萧宾月声音沙哑。 “但他昨夜去见的不是太子,而是,”白翎压低声音,“秦王殿下。” 萧宾月瞳孔骤缩。燕昀? “有意思。”楚衡冷笑,“继续。” 白翎点头:“墨竹交给秦王一个小瓷瓶,与三小姐房中的香料同源。秦王还说,”他犹豫了一下,“''让萧玉环再疯些,最好能当众指认二小姐是妖孽''。” 萧宾月指尖掐进掌心。原来如此!燕昀是想借萧玉环的口,坐实她被“亡魂附体”的罪名。可燕昀如今才十一岁,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太子怎么会允许墨竹迷晕萧玉环?”她蹙眉,“就算想拿捏萧远道,这也太……” “不够分量?”楚衡接过话头,突然对白翎摆手,“下去准备热水,再找套干净衣裙来。” 待白翎退下,楚衡才捏起萧宾月一缕散发把玩:“你可还记得,前世燕昀是怎么登基的?” 萧宾月一怔。 “太子虽然已经暴毙,但还有个二皇子,结果他不慎坠马,”她猛地抬头,“是燕昀动的手?” 楚衡不置可否,只是将她抱到妆台前,亲自执起玉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布这样的局,你觉得他会是谁?” 铜镜中,萧宾月看到自己惨白的脸,和楚衡眼中冰冷的杀意。 “重生者。”她轻声道,“和我们一样。” 玉梳划过发丝的沙沙声中,楚衡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所以,改日我们得好好会会这位''小秦王''。” 阳光透过窗纱,照见妆台上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楚衡不知何时放在那儿的。萧宾月伸手轻抚刀锋,唇角勾起一抹与楚衡如出一辙的冷笑。 楚衡修长的手指穿梭在萧宾月的青丝间,玉梳划过如瀑长发,带起细微的沙沙声。 “你倒是熟练。”萧宾月望着铜镜中男人专注的眉眼,语气微妙,“前世没少给美人梳妆吧?” 楚衡低笑,指尖轻轻按揉她紧绷的太阳穴:“只你一个。”他俯身,薄唇擦过她耳尖,“前世你每次侍寝后,都是我亲手为你绾发。” 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萧宾月忽然想起,前世他们针锋相对时,唯有梳妆时分,楚衡才会露出这般温柔神色。只是那时,她总以为又是他的什么算计。 白翎抱着衣裙轻手轻脚进来时,正看见自家主子唇角含笑,正笨拙地试图给萧宾月描眉。那眉笔在他手中还不如奏折好摆弄,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却被萧宾月嫌弃地拍开手。 “还是我来吧。”她夺过眉笔,却掩不住嘴角的弧度。 白翎悄悄退到门外,对守着的青锋挤眉弄眼:“瞧见没?主子这两日笑得特别多。” 青锋抱剑而立,木头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松快:“萧二小姐在时,主子的剑都不见血。”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这半年来被楚衡阴晴不定折磨得提心吊胆的日子——批不完的密报、试不完的毒、查不完的暗桩! “这婚事必须成。”白翎握拳,“为了咱们的安稳日子。” 屋内,楚衡正为萧宾月系上腰封。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纤细的腰肢,惹来一记眼刀。他却得寸进尺,将人圈在妆台前:“明日入宫,无论见到燕昀有什么异样……” “我知道。”萧宾月打断他,抬手整理他微乱的衣领,“不会打草惊蛇。” 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前世他们互相算计十年,何曾有过这般温情时刻?楚衡眸色转深,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楚衡!我口脂……唔……” 抗议声被吞没在唇齿间。门外,白翎捂着眼睛从指缝偷看,被青锋一把拖走。 “再看,主子把你发配去守边关。” 晨光正好,照见妆台上交叠的双手。那枚黑玉棋子静静躺在角落,其上“认输”二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萧宾月被楚衡的暗卫从后门送回萧府时,天光已大亮。她刚踏入院门,两道身影便如旋风般冲了过来。 “小姐!”春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眶通红,“您去哪儿了?奴婢们等了一夜!” 夏荷更是直接哭出声,手指颤抖地指着萧宾月身上陌生的衣裙:“这、这不是府里的衣裳!楚相他……他是不是?” 萧宾月低头看了眼身上素雅的竹叶纹衣裙——这是楚衡今早亲自为她挑选的。想到那人笨手笨脚为她系腰封的模样,她唇角不自觉扬起,却被两个丫鬟误解了意思。 “果然!”春桃气得跺脚,“楚相欺负您了是不是?奴婢这就去找老爷!” “站住。”萧宾月无奈扶额,“我与楚相只是商议要事,衣裳是……是茶水打湿了换的。” 夏荷狐疑地嗅了嗅:“可这熏香也不是咱们府的!” 一旁静默许久的青黛突然上前,熟练地为萧宾月拆开发髻:“小姐累了一夜,先沐浴更衣吧。”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件做工精致的衣裙,“楚相眼光不错。” 春桃和夏荷同时瞪大眼睛:“青黛!你怎么还帮那登徒子说话!” 萧宾月任由青黛卸下钗环,透过铜镜看着两个气鼓鼓的丫鬟,不由失笑:“楚衡若真想做什么,前世就做了。” 话一出口才觉失言,却见青黛了然地抿唇,而春桃夏荷则一脸茫然——她们并不知道重生之事。 热水很快备好。萧宾月浸在浴桶中,听着屏风外春桃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楚衡的不是,夏荷则忧心忡忡地询问要不要准备避子汤。 “够了。”她拍了下水面,哭笑不得,“我与楚相清清白白。” 第101章 再寻试探 青黛适时递来干净里衣,低声道:“小姐,墨竹的事?” 萧宾月眼神一冷:“派人盯着,先别打草惊蛇。” 温热的水汽氤氲中,她想起今晨楚衡为她描眉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前世他们互相算计了十年,今生却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 “小姐笑什么?”夏荷突然问。 萧宾月这才发现自己又扬起了嘴角。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掩去那一丝情动:“没什么,只是想到……有些人表面是狼,内里却是只黏人的大狗。” 屏风外,三个丫鬟面面相觑。春桃夏荷一脸惊恐,唯有青黛忍笑低头——看来丞相大人,是彻底栽了。 半个时辰后,萧宾月接过青黛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指尖水珠。 “祖母和父亲那边可有动静?”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春桃正往香炉里添安神香,闻言立刻凑过来:“老夫人今早醒了就喊着心口疼,府医说是惊悸过度,开了安神的方子。” “老爷呢?” “一直关在书房。”夏荷递上干净的衣裙,“连早膳都是小厮送进去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奴婢去取小姐的膳食时,看见老爷的心腹萧安偷偷往书房送了个锦盒,看着像是……骨灰匣。” 萧宾月系衣带的手一顿。骨灰匣?萧远道这是要祭拜谁? 水汽朦胧的铜镜前,她凝视着自己与母亲相似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什么——萧远道怕不是在做贼心虚,想超度长孙霜的亡魂? “小姐,”青黛轻声道,“要不要奴婢去查查那匣子?” “不必。”萧宾月唇角勾起冷笑,“让他祭,让他怕。”她抚过妆台上母亲留下的银簪,“这才刚刚开始呢。” 窗外忽有风声掠过,萧宾月想起楚衡昨晚说的话——活埋。她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直到青黛轻声提醒才松开。 “备些安神的补品。”她突然道,“等用完早膳我去看看祖母。” 春桃急了:“小姐!老夫人现在神志不清,万一伤着您……” “正好。”萧宾月将银簪缓缓插入发髻,镜中女子笑得温柔似水,“我也想听听,祖母在癔症中会说出什么有趣的往事。” 比如,七年前那个雨夜,长孙霜被活埋时,这位萧家主母是否在场?又比如,萧远道亲手填土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 日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萧宾月抚平衣袖上最后一道褶皱,抬步向松鹤堂走去。裙摆扫过门槛时,那支银簪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如同出鞘的利刃。 松鹤堂内药气熏人,萧老夫人半卧在床,脸色蜡黄。一见萧宾月进门,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瞪大,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被褥。 “滚……滚出去!” 萧宾月恍若未闻,笑吟吟地将补品放在案几上:“祖母这是怎么了?孙女特意带了人参来前来探望祖母!” “鬼!你是鬼!”老夫人突然抓起药碗砸过来,褐色的药汁泼在萧宾月裙摆上,晕开一片污渍,“长孙霜!我知道是你附在这孽障身上!” 萧宾月低头看着裙上药渍,不怒反笑:“祖母糊涂了,我母亲都死了七年!”她忽然俯身,银簪垂下的流苏扫过老夫人青筋暴起的手背,“不过昨夜,她确实给我托梦了。” 老夫人浑身一颤:“住口!” “她说,”萧宾月凑到老夫人耳边,轻声道,“地底下好冷啊,尤其是被活埋的时候……” “啊——!”老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拍打床榻,“来人!把这妖孽拖出去!” 门外守着的嬷嬷冲进来,却不敢靠近。萧宾月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祖母怕什么?我母亲最是温柔,就算变成鬼,”她突然一把掀开老夫人床帐,“也该先找害死她的人索命,不是吗?” 床榻深处,一个褪色的平安符从枕下露出一角——正是相国寺求来的那种。萧宾月眼疾手快地抽出来,在老夫人惊恐的目光中轻轻展开。 泛黄的符纸上,赫然写着「长孙霜」三个字,背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往生咒。 “原来祖母这些年,一直在超度我娘啊。”萧宾月轻笑,指尖抚过符纸上被泪水晕染的痕迹,“是怕她来索命吗?” 老夫人突然剧烈喘息起来,脸色由黄转青:“药,我的药!” 萧宾月静静地看着她挣扎,直到老夫人开始翻白眼,才慢悠悠地从桌子上取出一个小瓶:“祖母要的是这个?” 那是老夫人平日吃的救心丸。 她将药丸放在床头,却不急着递过去:“当年我娘被埋时,祖母可在场?” 老夫人一把抢过药瓶,抖得几乎拿不稳:“你!你这毒妇!” “不及祖母万分之一。”萧宾月温柔地为她抚背顺气,“对了,昨夜红姨娘托梦给我,说她在地下遇见我娘了,”她满意地感觉到掌下的身子瞬间僵直,“她们说,要一起回来看看呢。” “噗——” 老夫人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昏死过去。 萧宾月这才唤人进来,脸上已换上惊慌神色:“快请府医!祖母突然呕血了!” 走出松鹤堂时,她摩挲着袖中顺来的平安符,眼中寒光凛冽。老夫人这般反应,分明是亲眼见过母亲被活埋的场景。 萧府这两日格外安静,连萧老夫人的病榻前都少有人走动。萧宾月站在廊下,望着萧远道紧闭的书房门窗,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小姐,”青黛悄然走近,低声道,“老爷这两日闭门不出,连老夫人病重都不曾探望,倒是奇怪。” 萧宾月轻抚袖口绣着的银丝昙花,若有所思:“他越是安静,越说明在谋划什么。”她抬眸看向远处,“且等着吧,萧玉环那边如何了?” 青黛面露鄙夷:“三小姐整日与墨竹厮混,神志越发不清醒了,今早还嚷嚷着要去找红姨娘赔罪。” 萧宾月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随她闹去。” 第102章 真相如何 萧家的内乱她懒得理会,横竖最后有人收场。眼下她更关心的,是明日进宫面见永和帝的事。 “东西备好了吗?”她转身回屋,声音渐冷。 青黛会意,从暗格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香囊:“按小姐吩咐,用相国寺的菩提叶和着安神香制的,气味清雅,不会引人怀疑。” 萧宾月接过香囊,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绣纹——那是一朵半开的昙花。明日,她就要戴着这香囊,去试探那位对她娘念念不忘的帝王。 “楚相那边……”青黛欲言又止。 “不必知会他。”萧宾月将香囊收入袖中,唇角微勾,“有些戏,他不在场反而更好演。”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得那双眸子如寒潭般幽深。 天光未亮,萧府的角门悄然打开。 “小姐,这……”青黛攥着裙角,频频回望,“楚相说了要同去的!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吧!” 萧宾月一袭藕荷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闻言头也不回地踏上马车:“等他来了,有些话就不好问了。” 车帘落下前,青黛分明看见自家小姐唇角那抹冷笑——那是要见血的前兆。 马车疾驰过朱雀大街,碾碎一地晨露。青黛惴惴不安地偷瞄萧宾月,后者正闭目养神,指尖有节奏地轻叩膝头。那是她算计人时的小习惯。 “小姐,万一楚相……” “他生气又如何?”萧宾月倏然睁眼,眸中寒光乍现,“他瞒我的事还少么?” 青黛哑然。她忽然想起昨夜小姐独自在灯下反复查看的那封密信——楚衡亲笔所书,详述永和帝当年如何强占长孙霜未遂。那样的屈辱,小姐怎会甘心假手他人去讨? 宫门渐近,萧宾月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 “含在舌下。”她递给青黛一粒,“永和帝殿里的龙涎香有问题,这药能提神醒脑。” 青黛大惊:“小姐明知有诈还……” “正因有诈,才要独往。”萧宾月将药丸压入舌底,苦涩瞬间蔓延,“他越心虚,越容易说漏嘴。” 马车猛地一顿,已至宫门。萧宾月扶了扶鬓角银簪——那里面藏着楚衡给她的剧毒,见血封喉。 “记住,”下车前她最后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去找楚衡。” 朝阳初升,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青黛望着那道纤细却笔直的背影,突然觉得,小姐此去不是面圣,而是去赴一场迟了七年的复仇之约。 远处钟楼上,一只信鸽扑棱棱飞向丞相府的方向。 永和帝的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萧宾月盈盈下拜时,特意让袖中的香囊滑出半截,菩提叶的清香混着昙花幽香,在殿内散开。 “清平来了?”永和帝放下朱笔,目光黏在她低垂的脖颈上,“朕听闻萧府近日不太平?” 萧宾月缓缓抬头,眼中已噙了泪:“回陛下,府中连日闹鬼,祖母都病倒了!”她故意顿了顿,“那鬼魂说……说是臣女的生母。” “啪嗒”一声,永和帝手中的茶盏翻倒在案几上,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奏折。 “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永和帝严词喝退了宫人,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他和萧宾月两人。 “长、长孙霜?”他声音发颤,竟直呼名讳,“她……说什么了?” 萧宾月忽然诡异地笑起来,眼神逐渐涣散:“她说,”声音陡然变得沙哑,竟似老妪,“景桓,你负了我!是你负了我!” ——景桓,是永和帝的乳名。 “轰隆!” 永和帝猛地站起,龙案被撞得移位。他脸色煞白,指着萧宾月厉喝:“你是谁?!” “陛下不记得了?”萧宾月歪着头,“多年前那个雨夜,你说要封我为妃,”她突然扑到御案前,十指抓出刺耳声响,“却在我怀胎七月时,让萧远道灌我落胎药!” “住口!”永和帝踉跄后退,撞倒博古架,珍玩碎了一地,“朕没有,朕只是……” 萧宾月趁机逼近,袖中银簪不知何时已抵在永和帝喉间:“景郎好狠的心,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簪尖轻轻划过帝王苍老的皮肤,“不如,你也来地下陪我?” “不是!不是我!”永和帝情绪竟有些崩溃。他看着萧宾月此刻的眼神,与多年前那个雨夜的长孙霜一模一样! “陛下?陛下?” 萧宾月清润的声音将永和帝从恍惚中惊醒。他猛地一颤,浑浊的双眼重新聚焦,这才发现站在眼前的并非记忆中的长孙霜,而是与她七分相似的萧宾月。 “朕……朕方才怎么了?”永和帝强自镇定,手指却仍在微微发抖。 萧宾月面露忧色:“陛下突然对着臣女唤''琬宁'',可是魇着了?”她故意将银簪重新簪回发间,动作优雅从容,与方才的癫狂判若两人。 永和帝盯着那支银簪,喉结滚动:“你母亲还说了什么?” “只说让臣女好好活着。”萧宾月垂眸,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哀戚,“想来是挂念臣女孤苦。”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永和帝的目光在萧宾月脸上来回巡视,似乎在确认眼前人究竟是人是鬼。忽然,他伸手抓住萧宾月的手腕:“你今年……十四岁了?” “是。”萧宾月任由他抓着,感受着那只苍老的手在微微颤抖,“母亲已经去世七年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永和帝心口。 萧宾月看着永和帝的神情,心中冷笑。她抚过袖中暗藏的瓷瓶——那里面的药粉,能让嗅到的人产生幻觉。永和帝方才看到的“长孙霜”,不过是她精心调配的毒药所致。 萧宾月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丞相楚衡求见——” 她脚步微顿,唇角不自觉扬起。果然来了。 永和帝正揉着太阳穴,闻言烦躁地挥手:“宣。” 楚衡一袭玄色官袍大步而入,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显是刻意收敛了步伐。他目不斜视地从萧宾月身侧走过,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袖中手指微微一动——一枚棋子悄无声息地落入萧宾月袖袋。 第103章 下不为例 “陛下。”楚衡行礼的姿势如尺量般精准,“江南水患的折子,臣有要事禀报。” 萧宾月垂眸退至一旁,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摸到那枚棋子。温润的黑玉上刻着个“安”字,是楚衡随身携带的那副棋中最常用的子。 ——他在担心她。 萧宾月本想告退,永和帝却留住了她。对于楚衡的奏折,永和帝明显心不在焉,他直接吩咐楚衡:“爱卿且长话短说。” 楚衡展开奏折,声音沉稳有力,却每说三句便有个不易察觉的停顿。萧宾月听得想笑——这是他们前世约定的暗号,表示“回去再收拾你”。 “综上,臣请调拨三十万石粮赈灾。” 永和帝胡乱点头:“准了。”他目光忍不住飘向萧宾月,“清平啊,你且留下,朕还有话……” “陛下。”楚衡突然打断,终于第一次看向萧宾月,眼神却冷得像冰,“萧二小姐面色不佳,怕是受了惊吓。不如让臣顺路送她回府?” 永和帝这才注意到萧宾月苍白的脸色,不由想起方才的“附体”之事,顿时脊背发凉:“也好,清平明日再来陪朕说话。” 走出宫门时,楚衡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大。萧宾月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发间银簪都歪了几分。 “楚相这是?”她话音未落,就被拽进了丞相府的马车。 车帘刚落,楚衡便一把扣住她手腕按在车壁上:“萧、宾、月。”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可知我今早收到白翎传信时……” 萧宾月突然仰头吻住他的唇,将未尽的话语堵了回去。楚衡浑身一僵,随即反客为主,这个吻凶狠得近乎撕咬。 “下不为例。”分开时,他拇指重重擦过她红肿的唇瓣,“再敢独自涉险……” “就绑了我?”萧宾月笑着摸出那枚黑玉棋子。 楚衡对于这样有恃无恐的萧宾月实在无法,只能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问出什么了?”他声音低沉,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萧宾月吃痛,却倔强地仰起脸:“永和帝心里有鬼,我母亲的死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她挣了挣臂膀,“他看到我第一眼,就吓得打翻了茶盏!” “就这些?”楚衡冷笑一声,突然将她拽得更近,“萧宾月,你是不是忘了永和帝是什么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若他今日心神再坚定些,你现在已经被当成妖孽绑上火刑架了!” 车帘被风吹起一道缝隙,阳光照进来,映出萧宾月脖颈上未消的红痕——那是永和帝惊恐时无意抓伤的。楚衡眼神一暗,拇指重重擦过那道伤痕。 “疼吗?”他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这要是再深半分,现在抵在你脖子上的就不是我的手指!” “而是刽子手的刀。”萧宾月接话,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目光,“可我还是赌赢了,不是吗?” 楚衡呼吸一滞。眼前这个女子总是这样,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孤身去闯。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你——” “楚衡。”萧宾月突然抬手抚上他紧绷的下颌,“我知道你怕什么。”她指尖轻划过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但这一世,我不会再死在你前面。”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楚衡心底最深的恐惧。他猛地将人按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再有下次……” “就打断我的腿?”萧宾月在他怀中闷笑,“楚相舍得?” 马车恰在此时停下。楚衡深吸一口气,突然打横抱起她踹开车门:“试试看。” 丞相府的下人们纷纷低头,假装没看见自家主子抱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大步走向内室。白翎和青锋对视一眼,一个默默去备伤药,一个赶紧去熬安神汤。 卧房门被狠狠摔上的巨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萧宾月被楚衡扔在锦被上时,发间的银簪都松脱了几分。她撑着手臂刚要起身,就被楚衡单膝压住裙角。 “楚相这是?”她指尖划过他腰间玉带,“不打算送我回府了?” 楚衡一把扣住她作乱的手:“怎么,萧二小姐怕被人发现?”拇指恶意地摩挲她腕间红痕,“方才在宫里装神弄鬼的胆子呢?” 窗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萧宾月故意提高声调:“若是明日京城传出丞相强留臣女的闲话?” “那正好。”楚衡俯身咬住她耳垂,“省得我再费心求娶。” 萧宾月呼吸一滞,没料到他这般直白。楚衡趁机扯过锦被将她裹成个茧,自己却起身整了整衣冠:“放心吧,你父亲忙得根本顾不上你。” “楚衡!”萧宾月挣扎着从被卷里探出头,“你——” “再动一下,”他回眸,眼底暗色翻涌,“我方才说的''强留'',可就要坐实了。” 门外,白翎端着安神汤进退两难。青锋默默把伤药塞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时候进去,怕是要被主子灭口。 自从前夜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层。萧宾月的心防最起码少了一层。 萧宾月慵懒地倚在软枕上,指尖绕着散落的青丝:“我这三天两头往丞相府跑,连你府上的麻雀都认得我了。”她眼波流转,“楚相说说,这算不算轻车熟路?” 楚衡正从药箱取出白玉膏,闻言冷笑:“萧二小姐若真识路,就该知道擅闯丞相府的代价。”他蘸了药膏的指尖按在她脖颈伤痕上,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嘶——”萧宾月佯装吃痛,“楚相这是要谋杀……”话音未落,肚子突然“咕”地一声响。 屋内霎时寂静。 楚衡挑眉,忽然朝门外道:“传膳。”顿了顿又补充,“要蟹粉酥、樱桃肉、莼菜羹——” “再加一碟桂花糖藕。”萧宾月接口,说完才惊觉暴露——这些都是她前世偏爱的菜式。 楚衡眸色转深,指腹在她颈间伤痕上缓缓画圈:“记得挺清楚。” “彼此彼此。”萧宾月拍开他的手,“楚相不也记得我……” 第104章 楚衡求娶 话未说完,唇上突然一凉。楚衡竟蘸了桂花糖膏抹在她唇间:“先垫着。”他声音哑得不像话,“等吃饱了……” 后半句化作耳畔热气,烫得萧宾月耳根发麻。窗外,白翎端着食盘进退两难,被青锋一把拽走——这时候进去,怕是要被主子发配到边关数沙子。 一炷香后,蟹粉酥的香气在室内氤氲。萧宾月小口咬着酥皮,碎屑沾在唇角,楚衡的目光便黏在那一点碎屑上,喉结微动。 “看什么?楚相莫不是也想尝尝?”萧宾月将蟹粉酥推到楚衡面前。 楚衡不答,只伸手用拇指擦过她唇瓣,将碎屑抹去,却又不着痕迹地将指尖在自己唇上一蹭。这个隐晦的动作让萧宾月耳根发热,她低头去舀莼菜羹,却见碗中倒映着楚衡专注的目光——那眼神烫得几乎要将她灼穿。 “前世,”楚衡突然开口,声音低哑,“你每次在御膳房偷吃点心,也是这副模样。” 萧宾月执勺的手一顿。她记得,那时他们还是死敌,有次她偷溜进御膳房被楚衡撞见,那人却假装没看见,甚至替她挡了巡查的侍卫。 “原来楚相那么早就惦记我了?”她挑眉,将桂花糖藕推过去,“尝尝,甜得很。” 楚衡却不接,只就着她的手咬走那块藕,薄唇擦过她指尖:“不及你甜。” 窗外忽有微风拂过,吹得人心难耐。萧宾月在明灭的光影里望进楚衡眼底,那里面的渴望赤裸得让她心惊——不是对权势的算计,而是纯粹的爱意贪欢。 “楚衡。”她突然轻唤,“我们……” “成婚吧。”他截住她的话头,指尖缠上她一缕发丝,“就下月初三。” 萧宾月怔住。前世他们互相折磨十年都未说出口的话,今生竟这般轻易地被他说了出来。 “若我说不呢?” 楚衡低笑,突然将她从食案前抱起:“那就抢。” 食案摇晃,碗碟叮当。萧宾月在他怀中仰头大笑,发间银簪坠地,碎了一地日光。 银簪坠地的脆响中,萧宾月的笑声戛然而止。 “现在不行。”她指尖抵在楚衡心口,前世那里有她亲手射出的箭伤,“我娘亲的尸骨未寒,萧远道还在逍遥,永和帝……” 楚衡突然咬住她指尖,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你以为我求娶是为了什么?”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丞相夫人的身份,足够你名正言顺地——” “剐了那群畜生”四个字化作唇舌交缠。 萧宾月尝到他口中的血腥气,她微微推开他:“不行!你知道的,我不会同意的!”说完,她顺手将桂花糖藕塞进他嘴里,堵住了楚衡接下来的话。 白翎硬着头皮推门而入时,屋内旖旎的气息让他恨不得自戳双目。自家主子薄唇上还沾着晶莹的桂花糖浆,萧二小姐发髻松散,银簪斜斜坠在鬓边,俨然一副被疼爱过的模样。 “主、主子,”他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发颤,“萧远道这两日行踪诡秘,总往城南榆树巷的一处僻静院落跑,属下派人日夜盯着。” 萧宾月轻嗤一声,纤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襟:“怎么?我那道貌岸然的父亲终于按捺不住,要学那些纨绔养外室了?” “不是,”白翎额角渗出细汗,从怀中掏出一卷宣纸,“那院里住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斯文俊秀,气质……” “面首?”萧宾月挑眉,唇边噙着讥诮的弧度。 楚衡眸光陡然一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少年长相如何?” 白翎战战兢兢地展开那幅炭笔小像。画中少年一袭月白青衫,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书卷气。最令人心惊的是——那精致的轮廓竟与已故的长孙霜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眼尾那颗泪痣,简直如出一辙。 “啪——” 萧宾月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杯盏。瓷盏坠地碎裂的声响中,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画像上,恰好染红了少年腰间那枚刻着“琅”字的玉佩。 楚衡周身戾气暴涨:“查。”他声音冷得像九幽寒冰,“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本相挖出来。” 萧宾月却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何必大费周章?”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缓缓划过画像,在少年心口位置戳出一个狰狞的窟窿,“既然父亲这般看重他,不如我们请这位小公子来丞相府做做客?” 待白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宾月指尖轻叩案几:“十六七岁的年纪,若是我娘当年……” 楚衡眉头凝重,窗外阳光正好,照得他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森然寒意。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你母亲怀过一次孕,只不过是被……” “是被薛皇后下手打掉,若是那孩子长大,也是如今这个年纪!”萧宾月指尖轻叩案几,声音听不出喜怒。 楚衡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明日入宫,无论永和帝说什么……” “我都不会冲动。”萧宾月抽出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倒是你去会会那个''哥哥'',看看是真是假,到时候可别心软。” 楚衡低笑,捉住她作乱的手指:“心软?”另一只手从案底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刀,“我连刑堂都备好了。” 刀身映出萧宾月妖冶的笑:“若是亲哥哥……” “那就更该千刀万剐。”楚衡吻在她指尖,“毕竟他活着,就是你最大的软肋。” 阳光忽然被云层遮蔽,屋内霎时暗了下来。萧宾月笑得明媚又危险:“看来明日,我们都有的忙了。” 黄昏的夕阳,鎏金宫瓦在朝阳下泛着刺目的光。萧宾月站在御书房外的玉阶下,听着太监尖细的嗓音重复着永和帝政务繁忙的推托之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如此,那臣女便不打扰陛下了。”她盈盈一礼,转身时裙摆如莲叶翻卷,发间银簪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芒。许是永和帝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吧! 第105章 并非重生 既然见不到永和帝,不如去探探萧玉瑶的虚实。萧宾月沿着九曲回廊缓步而行,却在拐角处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清平县主?”燕昀抱着只雪白的狸奴从梅树下转出,十一岁的孩童笑得天真烂漫,“可是来看瑶娘娘的?”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身上,杏黄蟒袍上金线绣的四爪龙纹熠熠生辉。萧宾月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秦王殿下怎的独自在此?” “昀儿在喂猫呢。”他举起怀中懒洋洋的白猫,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几道结痂的伤痕,“这猫儿可凶了,上次抓得我好疼。” 萧宾月盯着那伤痕——位置竟与前世楚衡被东宫暗算时所伤之处一模一样!她故作关切地伸手:“让我瞧瞧。” 燕昀乖巧递过手腕,却在萧宾月触碰的瞬间突然道:“县主的手好凉,就像楚相的棋子一般。” 萧宾月指尖一颤。 “殿下说笑了。”她松开手,笑意不达眼底,“楚相怎会与您下棋?” 燕昀歪着头,一派天真:“就在御花园呀,楚相教我用''围魏救赵''之计!”他忽然踮脚凑近萧宾月耳边,“就像对付赵家那样。” 萧宾月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殿下聪慧。”她强自镇定,从袖中取出块糖,“尝尝这个?” 燕昀接过糖却转手喂给了白猫:“太医说昀儿不能吃甜。”他眨着眼,“就像县主不能碰御书房的龙涎香,会做噩梦呢。” 萧宾月瞳孔骤缩。龙涎香有异之事,也是前世楚衡对她说的,她从未对外人提过! “殿下真会说笑。”她突然笑道,“听闻殿下最喜欢桂花酥,臣女最近做的桂花酥不错,改日进宫带给殿下尝尝如何?” 燕昀以为萧宾月在向自己示好,立刻点头笑道:“好啊好啊,我可最喜欢桂花酥了,那就有劳县主了!” 萧宾月看了看他怀中的白猫:“还有臣女亲手酿的“清甜醉”,殿下不妨尝尝如何?” 燕昀笑着应了,这时正好有宫女来找燕昀。燕昀抱着白猫对萧宾月说道:“那县主可千万别忘了啊!” 萧宾月笑着点头,心中大定,他不是重生之人。 前世燕昀成为太子后,被神志不清的永和帝虐待过一段时间,特别是他曾经最喜欢的桂花酥和“清甜醉”酒,在那段日子后,再也没碰过。甚至皇宫里都不许出现这两样东西,燕昀是闻之则厌恶。 既然不是重生的,那么他背后定然还有个洞悉一切的高人。 萧宾月凝视着燕昀远去的背影,杏黄蟒袍在花木间时隐时现,怀中白猫的尾巴尖儿一甩一甩,活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可她知道,这看似纯真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机锋。 “小姐?”青黛轻声提醒,“可还要去瑶美人处?” 萧宾月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银簪:“不必了,回府吧。” 想来楚衡的消息也快到了! 马车刚驶出宫门不远,一支羽箭便破空而来,钉在车框上嗡嗡作响。 “小姐小心!”青黛猛地将萧宾月扑倒,第二支箭堪堪擦过她肩头,带起一串血珠。 车帘被刀光劈开的刹那,萧宾月看清了外面——十余名黑衣刺客呈合围之势,招招致命。青黛抽出软剑护在她身前,转眼已身中三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裙。 “去丞相府!”萧宾月将染血的银簪塞进青黛手中,“告诉楚衡,是东宫的人!” 青黛还想挣扎,却被萧宾月一把推出马车。她踉跄着冲出包围,背后又挨了一刀,却死死攥着那支银簪不放。 丞相府门前,楚衡正押着那青衣少年下马。少年腕上缠着浸血的绳索,神色却依旧温润。 “主子!”白翎突然从屋顶跃下,“青黛她——” 话音未落,浑身是血的青黛已跌倒在台阶前。她颤抖着举起银簪:“小姐,遇刺……是太子……” “咔”的一声,楚衡腰间的玉佩骤然碎裂。他周身杀气暴涨,连那少年都不由后退半步。 “人在哪?” 青黛气若游丝:“西……西市口……” 楚衡一把扯下外袍裹住青黛,转身时眼中血色骇人:“白翎,调黑甲卫。” 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缕残阳如血般泼洒在长安城的青砖黛瓦上。萧宾月的马车残骸孤零零地横在西市口,车辕上那个用血勾勒出的东宫徽记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楚衡半跪在染血的青石板上,玄色官袍下摆浸在血泊中也浑然不觉。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车辕上一道新鲜的剑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剑痕走势凌厉,正是东宫暗卫统领莫九的独门剑法——前世曾在他背上留下十三道伤口的招式。 “主子!”白翎从巷尾疾奔而来,娃娃脸上满是血污,“查过了,刺客往三个方向……” “不必。”楚衡突然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晶莹的琉璃瓶。瓶内一只血红色蝴蝶正疯狂振翅,翼上金粉簌簌剥落,在瓶底积了薄薄一层。 被捆在一旁的青衣少年瞳孔骤缩:“百日追魂香?你竟用这种阴毒……” “闭嘴。”楚衡捏碎琉璃瓶,血蝶立刻振翅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轨迹。 暴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血蝶身上,却见那蝶翼遇水反而愈发鲜艳,在雨幕中拖出一道妖异的红光。楚衡翻身上马,玄铁打造的轻甲在雨中泛着寒光。 “白翎。”他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黑甲卫,把城门所有出入口给我堵死了。” “那他……” 楚衡回头看了眼被雨水淋透的青衣人,突然冷笑:“带上。让他亲眼看看——”马鞭破空声里,后半句话森冷刺骨,“什么叫真正的阴毒。” 血蝶最终停在一座废弃的茶楼前。楚衡抬手示意众人止步,独自踏进摇摇欲坠的木门。腐朽的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二楼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 “殿下未免太心急。”萧宾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虽有些虚弱却依旧带着笑意,“就这么怕我查出你与墨竹……” 第106章 少年何人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话语。楚衡眸中血色暴涨,腰间长剑嗡鸣出鞘。 “搜。”他薄唇轻启,身后数十名黑甲卫立刻散入雨幕。 当楚衡踹开二楼厢房的门时,正看见萧宾月被铁链锁在窗边,半边脸颊红肿,唇角还挂着血丝。可她眼中不见惧色,反而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亮了起来。 “来得真慢。”她哑着嗓子抱怨,晃了晃腕间镣铐,“钥匙在那位''殿下''身上。” 楚衡剑尖挑起地上昏迷的华服男子——赫然是太子燕明昭的替身!是被刚刚冲进来的暗卫给打晕了。 “百日欢呢?”楚衡边开锁边皱眉,“我明明藏在……” “簪子里嘛。”萧宾月活动着手腕,突然从舌下取出一粒珍珠大小的金丸,“我换了个地方藏。”她狡黠一笑,“毕竟东宫的人,最喜欢搜姑娘家的首饰。” 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跪地声。白翎在雨中高呼:“主子!逮到莫九了!他正要往这个……”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破窗而入!楚衡揽着萧宾月旋身避开,却见那青衣少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竟用身体为萧宾月挡下了这一剑。 “妹妹,”少年呕着血倒在萧宾月怀中,终于露出与她如出一辙的泪痣,“我终于见到你了!” 话音未落,萧宾月满脸震惊。血蝶在少年伤口处徘徊不去。楚衡看着萧宾月瞬间苍白的脸色,命人将少年抬回去,又对萧宾月轻声道:“太子不能留了!” 暴雨倾盆,丞相府的青石板上蜿蜒着数道血痕。 “让开!都让开!”白翎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冲进内院,身后跟着七八个提着药箱的大夫。少年胸前的剑伤狰狞可怖,鲜血不断涌出,将白翎的衣袍染得猩红刺目。 萧宾月站在廊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水顺着她的鬓发滴落,混着未干的血迹在脚边汇成暗色的小洼。那句“妹妹”如同惊雷,至今还在她耳边轰鸣。 “取千年人参!快!”楚衡厉声喝道,一把扯开少年被血浸透的青衫。伤口处皮肉翻卷,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更骇人的是,剑刃上分明淬了毒——伤口周围的血管已呈现诡异的青黑色。 府中最好的陈大夫颤抖着把脉,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西域''阎罗笑''!若无解药,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萧宾月猛地抓住楚衡的手臂:“你府上不是有……” “没用。”楚衡面色阴沉,“阎罗笑需用下毒者的心头血做药引。”他转头看向雨中跪着的莫九,“去,把那杂种的心头肉剜一块来。” 白翎领命而去,萧宾月却怔怔望着榻上的少年。他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脆弱,眼尾那颗泪痣与她的一模一样。最诡异的是,当他痛苦蹙眉时,眉心的褶皱竟与长孙霜画像中的神态分毫不差。 “他若真是……”萧宾月声音发颤,“为何唤我妹妹?” 楚衡正在碾药的手一顿。按年纪推算,若这少年是长孙霜之子,应当比萧宾月年长才对。 “先救人。”他将药杵狠狠砸进臼中,“再慢慢审。” 取心头血的过程惨烈异常。莫九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白翎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心口三寸。随着一声非人的嚎叫,暗红色的血珠滴入药碗,与数十种名贵药材混合成粘稠的浆液。 “灌下去!”陈大夫捧着药碗的手直抖,“要趁热!” 萧宾月亲自托起少年的头。药汁太苦,昏迷中的少年本能地抗拒,她不得不掐住他下颌,强硬地灌进去。褐色的药液从他唇角溢出,萧宾月下意识用袖子去擦——这个动作让楚衡眼神一暗。前世她为他挡箭受伤时,他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血迹。 “脉象稳住了!”陈大夫惊喜道,“再施以金针渡穴!” 十二根金针依次刺入少年周身大穴。当最后一根针没入百会穴时,少年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在萧宾月衣襟上! “妹妹,”他涣散的瞳孔艰难聚焦,冰凉的手指抓住萧宾月手腕,“别……回萧府……萧远道他……” 话未说完,又陷入昏迷。萧宾月盯着腕上那几道血痕,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少年左袖——肘内侧赫然有一道月牙形胎记! “这是……”她踉跄后退,撞进楚衡怀里。 楚衡扶住她,目光却落在少年腰间。那里露出一角褪色的平安符,上面“长孙”二字依稀可辨——正是长孙霜的笔迹。 “白翎。”他声音冷得骇人,“去查清楚十五年前长孙霜、萧远道以及永和帝之间的事情!”又转向萧宾月,“至于你……” “我要见太子。”萧宾月突然道,眼中燃起骇人的火光,“现在,立刻。” 楚衡的手掌稳稳按在萧宾月肩头,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她从那股暴戾情绪中抽离。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像一捧雪中的炭火。 “阿月。”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你现在这副模样去见太子,是打算直接拧断他的脖子吗?” 萧宾月胸口剧烈起伏,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她当然知道此刻不是最佳时机——太子若暴毙,朝堂必乱,他们精心布置的棋局就会功亏一篑。 “我……”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泄了力般靠向楚衡,“我只是……” “我知道。”楚衡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大掌轻抚她湿漉漉的发丝,“但报仇不是这么个报法。”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灼热呼吸驱散了几分寒意,“我要让燕明昭亲眼看着自己的东宫是如何一寸寸化为废墟的。” 榻上的少年忽然痛苦呻吟,打断了二人私语。萧宾月条件反射般挣开楚衡的怀抱,扑到床前握住少年冰凉的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楚衡眸色一暗,但终究没说什么。 “主子!”白翎急匆匆闯入,“查到了!十九年前押解长孙家的队伍在落鹰峡遇袭,当时确实有个男童被山匪掳走……” 第107章 对付太子 萧宾月猛地抬头:“然后呢?” “蹊跷的是,”白翎擦着汗,“那伙山匪三个月后全数暴毙,男童下落不明。但属下在刑部旧档里发现了这个——” 他展开一幅泛黄的画像,上面是个六七岁的男孩,肘内侧赫然画着月牙形胎记!更令人心惊的是,画像角落盖着先帝私印——这竟是皇室秘藏的画像! 楚衡突然冷笑出声:“好个永和帝,好个萧远道。”他一把扯下腰间玉佩砸在案上,“原来当年是皇帝派人假扮山匪劫人,萧远道则负责……灭口。” 萧宾月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楚衡……”她嗓音沙哑,像在极力压抑什么。 “嘘。”楚衡用拇指擦去她眼角不知是雨是泪的水痕,“我说过,这些事交给我。”他转向白翎,“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再熬一碗安神汤来。” 当屋内只剩三人时,楚衡突然单膝跪地,与坐在床边的萧宾月平视:“看着我。”他捧起她的脸,“我向你保证,太子活不过这个月圆之夜。但现在……” 他目光落在少年惨白的脸上:“我们得先保住你哥哥的命。” 萧宾月怔住了。这是楚衡第一次,没有用“那少年”或是“长孙家的余孽”来称呼榻上之人。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三人身上。萧宾月望着少年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又看向楚衡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气散了些许。 “好。”她终于松口,反手握住楚衡的手腕,“但你要答应我,取太子性命那日——” “必让你亲手刺第一刀。”楚衡接得毫不犹豫。 月光下,两只交握的手同样冰凉,却又同样坚定。而在他们身后,昏迷中的少年睫毛微颤,无人察觉。 暮色沉沉,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都让开!” 楚衡的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萧宾月,身后跟着十余个杀气腾腾的黑甲卫。百姓们惊慌避让,却仍看得分明——萧二小姐素白的裙裾上满是刀剑划痕,发间银簪歪斜,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楚相!这是……”巡防营统领慌忙迎上来。 “东宫好大的胆子!”楚衡厉声喝道,声音刻意抬高了八度,“光天化日竟敢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之女!” 他怀中,萧宾月适时地“虚弱”咳嗽两声,袖中藏着的小囊猪血又渗出几分,染红了楚衡的衣襟。围观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不是,下官没接到……” “没接到?”楚衡冷笑,突然从马鞍上扔下一具黑衣尸体,“看看这刺客怀里的东宫令牌!” 尸体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一块鎏金令牌从破碎的衣襟中滑出,上面“东宫”二字在火把下闪闪发光。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这令牌做不得假,确实是太子近卫才有的腰牌! 萧府大门前,得到消息的萧远道早已候着。见楚衡抱着昏迷的萧宾月下马,他脸色变了数变,最终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月姐儿!这是……” “萧大人养的好女儿。”楚衡声音冰冷,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楚,“为替陛下分忧,冒险查探东宫与赵家勾结的证据,今日竟遭此毒手!”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萧宾月的“忠勇”,又暗指太子与已被查办的赵家有所勾连。萧远道额头渗出冷汗——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套,却不得不往里钻。 “下官、下官这就去敲登闻鼓!” “不必。”楚衡将萧宾月交给扑上来的青黛,“本相已命人将刺客尸首抬去大理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府高墙,“萧二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 话未说完,萧宾月突然“悠悠转醒”,气若游丝地拽住楚衡衣袖:“多、多谢楚相救命之恩……”说罢又“昏死”过去,演技精湛得连楚衡都险些没绷住表情。 当夜,流言如野火般传遍长安。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楚相如何一剑斩落三名刺客;深闺绣房中,贵女们唏嘘萧二小姐为查案险些丧命;而最热闹的当属大理寺门前——不知谁往刺客尸体上泼了狗血,引得野狗狂吠整夜。 东宫大门紧闭,太子燕明昭砸碎了满殿瓷器:“混账!本宫何时派过刺客?!” 角落里,真正的莫九跪地请罪:“殿下,那令牌确实是三日前失窃的那块!” “废物!”太子一脚踹翻案几,“去查!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入一支羽箭,正钉在太子冠冕之上!箭尾系着张字条,展开只有八个血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丞相府密室内,楚衡把玩着从真莫九身上取下的令牌,听着白翎的汇报。 “主子,太子已经慌了,正在秘密调集私兵。” “很好。”楚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让青锋把那个替身刺客的家属''送''去东宫后门——记得留条活口作证。” 屏风后,萧宾月换下染血的衣裙走出,发梢还滴着沐浴后的水珠:“永和帝那边呢?” “老东西装聋作哑。”楚衡将人拉到身旁坐下,亲自为她绞干长发,“不过明日大朝会,我会让他不得不表态。” 萧宾月望向窗外渐圆的月亮,想起还昏迷不醒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时候让太子尝尝,什么叫众叛亲离了。”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案上那封刚拟好的奏折——弹劾太子结党营私、残害忠良,落款处盖着萧远道的私印。 楚衡把玩着萧宾月的发丝,忽然轻笑:“你说,明日萧远道看到这折子时,脸色会有多精彩?”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初秋的肃杀之气。这场戏,终于要唱到高潮了。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秦王府的书房还亮着灯。燕昀踮脚从暗格里取出一卷画轴,烛光下展开的赫然是端敬皇后年轻时的画像——柳叶眉、含情目,眼尾一颗泪痣娇艳欲滴。 第108章 金殿惊变 “查清楚了?”他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意。 暗处跪着的侍卫低声道:“太子府中七位姬妾,眉眼皆与端敬皇后相似。最得宠的柳夫人,连泪痣的位置都……” 燕昀突然咯咯笑起来,白嫩的小手抚过画中人的面容:“我那好哥哥,竟对母后存着这等龌龊心思?”他指尖一划,画像顿时裂成两半,“楚衡这是要给本王送份大礼啊。” 翌日五更,天色未明。燕昀穿着杏黄色蟒袍,腰间却反常地系了条素白腰带——那是端敬皇后薨逝时的丧仪。他捧着本《孝经》站在宫门前,引来不少朝臣侧目。 “秦王殿下这是?”礼部尚书忍不住询问。 燕昀垂眸,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昨夜梦见母后斥责儿臣不孝,特来向父皇请罪。”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路过的太子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燕明昭果然脸色骤变。他今早刚被永和帝申斥,此刻又见幼弟这副作态,顿时疑心大起:“昀儿梦到母后说什么了?” “母后说……”燕昀抬起蓄满泪水的眼睛,“有人辱她清誉,要儿臣主持公道。”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溅进油锅。太子猛地攥住幼弟手腕:“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太子殿下!”楚衡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当众对秦王动粗,不妥吧?” 晨光微熹中,楚衡一袭月白官袍缓步而来,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显是刻意收敛了气息。他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萧远道——这位萧尚书今早刚发现自己“被”递了弹劾太子的折子。 “楚相来得正好。”燕昀趁机挣脱太子,躲到楚衡身后,“太子哥哥抓得我好疼!” 他故意露出腕上红痕,又“不小心”让袖中滑出半幅画像——正是昨夜被撕毁的端敬皇后小像。太子一见那熟悉的眉眼,顿时面如土色。 “这是?” “哦?”楚衡故作惊讶地拾起画像,“端敬皇后的墨宝怎会在秦王身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子,“莫非……是太子所赠?” 太子张口欲辩,却见永和帝的銮驾已至。 晨钟余韵未散,金銮殿内已是一片肃杀。永和帝刚在龙椅上坐定,便察觉到今日朝堂气氛异样——文官队列中,萧远道面色惨白如纸;武将行列里,几位老将频频偷瞄太子;而最反常的,当属素来低调的楚衡,今日竟站在了队列最前端。 “众爱卿有事启奏?”永和帝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在太子与楚衡之间来回扫视。 楚衡出列的姿势如行云流水,月白官袍在晨光中泛着暗纹。他手持玉笏,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臣,参太子燕明昭三大罪。” 殿内顿时落针可闻。几位年迈的朝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其一,”楚衡抬眸,寒星般的目光直刺太子,“私调东宫禁军刺杀朝廷命官之女萧宾月,藐视王法。” “其二,勾结逆臣赵家残害忠良,意图动摇国本。” 他说到此处突然顿住,玉笏在掌心轻敲三下。这细微的声响像是某种信号,殿角侍立的史官立刻挺直了腰背。 “其三——”楚衡的声音陡然转冷,“亵渎先妣端敬皇后,有违人伦纲常!” “楚衡!”太子猛地从席位上弹起,冠冕珠串剧烈摇晃,“你血口喷人!” 鎏金地砖映出太子扭曲的倒影。楚衡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东宫令牌,随手掷于殿中。令牌与金砖相撞,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是吗?”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击掌三声。 沉重的殿门轰然洞开。白翎领着黑甲卫押解七名蒙面女子入内,铁甲碰撞声惊飞了檐下的栖鸟。当最后一名女子面纱被揭开时,满朝文武齐齐倒吸凉气——七张如出一辙的芙蓉面,杏眼樱唇,眼尾泪痣,活脱脱是端敬皇后年轻时的模样! “陛下明鉴!”最年长的蓝衣女子突然扑跪在地,声音凄切,“太子殿下夜夜命妾身着凤袍,唱《长门怨》,还要……”她颤抖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要妾在相同位置烙上这颗痣!” 《长门怨》三个字一出,永和帝脸色瞬间铁青。这是端敬皇后被永和帝冷落时常唱的曲子,当年只有贴身宫女才知晓。 太子面如土色,冠冕下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父皇!这定是楚衡设局陷害!” “设局?”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燕昀捧着本烫金册子走到殿中,杏黄蟒袍衬得他愈发瘦小,“那皇兄书房暗格里的这些,也是楚相放进去的么?” 册子展开的刹那,几位老臣险些昏厥。里面全是端敬皇后的画像:有对镜梳妆的慵懒,有月下独酌的寂寥,最骇人的是最后一幅——温泉氤氲中,皇后半裸的背影若隐若现。而每幅画角落,都题着太子的私印与日期。 “逆子!”永和帝暴怒而起,龙案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你竟敢——” “陛下!”楚衡突然提高声调,“臣还有一事要奏。”他转向燕昀,意有所指,“秦王殿下,您昨日说的那个梦……” 燕昀立刻跪地,豆大的泪珠砸在金砖上:“母后托梦说,她当年不是病逝,”孩童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是被……被……” “住口!”太子突然从袖中掏出匕首,疯魔般刺向燕昀,“你这孽种也配提母后?!” 电光火石间,楚衡闪身上前。匕首划过他手臂,鲜血顿时浸透绛紫官袍,滴在燕昀展开的画册上——恰好染红了端敬皇后含笑的眼睛。 “护驾!太子弑君!” 这声厉喝如惊雷炸响。禁军一拥而上时,太子还在癫狂嘶吼:“朕才是真龙天子!朕和母后本该……”他猩红的眼睛瞪着永和帝,“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押入天牢!”永和帝浑身发抖,龙头杖重重杵地,“即刻废黜太子之位!” 第109章 陈年旧事 混乱中,楚衡弯腰拾起那本染血的画册。无人看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冷笑——最后一幅沐浴图的题跋处,隐约可见被血迹晕开的“昀儿周岁”四字。 而燕昀正被宫人搀扶着起身,孩童纯真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晦暗。 退朝时,燕昀在宫道上拦住楚衡。 “楚相好手段。”他仰头笑得天真,“不过本王很好奇,您是怎么找到那些画像的?” 楚衡蹲下身,用染血的手指替小王爷理了理衣领:“殿下难道不知?”他压低声音,“那些画,有一半是您亲手放进去的。” 燕昀瞳孔骤缩——他确实调包了几幅,但楚衡怎会知道? “对了。”楚衡起身时似不经意道,“端敬皇后真正的遗物,殿下若想看,随时来丞相府。” 望着楚衡远去的背影,燕昀脸上的天真逐渐褪去。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另一幅画——画中端敬皇后抱着个婴儿,那孩子肘内侧,赫然有个月牙形胎记。 “楚衡,”他轻声自语,“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宫墙上的乌鸦突然惊飞,遮住了渐亮的天光。 萧宾月正在听雪轩修剪一株绿梅,青黛急匆匆跑进来,连礼都忘了行:“小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被下狱了!” 剪刀“咔嚓”一声,梅枝应声而断。萧宾月唇角微勾:“因为什么?” “听说是,”青黛压低声音,“亵渎端敬皇后。” 萧宾月手中的剪刀突然顿住。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萧玉瑶日渐隆起的小腹,和那日在宫中太医诊脉时古怪的神色——那孩子,根本不是永和帝的龙种! “备轿。”她猛地起身,“我要见父亲。” 萧远道的书房门窗紧闭,隐约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萧宾月不等通报就推门而入,正看见她这位“好父亲”将一封密信烧成灰烬。 “月姐儿?”萧远道强作镇定,“为父正在……” “父亲可知大祸临头?”萧宾月反手锁上门,声音发颤,“大姐姐腹中的孩子……是太子的!” “哐当——” 萧远道撞翻了案几,茶水流了满桌。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胡说什么!” “女儿也是昨日才知晓。”萧宾月捏着帕子抹泪,将一个惊慌失措的妹妹演得惟妙惟肖,“大姐姐的丫鬟说漏了嘴,说她们主子与太子……在宫中……” 她故意欲言又止,看着萧远道额角青筋暴起。 “孽障!”萧远道一拳砸在桌上,“太子如今下狱,若此事传出去……” “女儿担心的正是这个。”萧宾月啜泣着,“大姐姐如今怀着身孕,万一陛下哪天兴起去探望……” 话未说完,萧远道已经面如死灰。永和帝若发现宠妃怀的是逆子的种,萧家满门都要陪葬! “父亲,”萧宾月突然抓住萧远道的手,“不如让大姐姐……小产?” 萧远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你有主意?” “女儿听闻,”萧宾月凑近低语,“有种药,服下后状似意外流产。” 萧远道喉结滚动。“不够。”他突然攥碎左拳,“陛下多疑,必须有人顶罪。” 萧宾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巧了,女儿今早收到太子写给大姐姐的情诗。”她将信笺展开的宣纸上,“在天愿作比翼鸟”七个字赫然是太子笔迹,而最要命的是落款日期——正是萧玉瑶承宠前三日! 萧远道一把抢过信笺,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你……你早就……” “女儿只是偶然发现。”萧宾月福了福身,眼底却一片冰冷,“父亲若需要,凤鸾宫的翠儿可以作证,她亲眼看见太子夜探香闺。” 这当然是谎言。翠儿早被楚衡的人控制,但萧远道不必知道。 书房内弥漫着血腥的沉默。萧远道终于佝偻下腰,像个真正的老人般瘫坐在太师椅上:“去办吧。记住,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萧宾月转身时,瞥见铜镜中自己扭曲的快意。这场戏终于唱到高潮——让萧远道亲手给爱女喂下毒药,再逼他嫁祸太子,没有比这更诛心的报复了。 回院子的路上,萧宾月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青黛:“小姐!丞相府来人了,说那位公子醒了!” 萧宾月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但眼下更急的是—— “备两份礼。”她突然道,“一份送去丞相府,一份……送到皇宫给大姐姐安胎。” 青黛会意。这两份礼,一份是真关切,一份是催命符。 当夜,丞相府密室内。 少年倚在床头,脸色仍苍白如纸。楚衡把玩着从他身上搜出的平安符,状似无意地问:“你叫长孙什么?” “瑾。”少年声音沙哑,“长孙瑾。” 楚衡指尖一顿。瑾,美玉也。与萧宾月的“月”字,恰好凑成“瑾月”——这是长孙霜生前最爱的词牌名。 “知道为什么救你吗?”楚衡突然逼近,“因为你妹妹要亲手宰了萧远道,而你,”他掐住少年下巴,“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长孙瑾剧烈咳嗽起来,却露出个惨淡的笑:“楚相错了,我活着,才是对萧远道最大的折磨。”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箭伤:“这一箭,是萧远道亲手射的。他当年为讨好皇帝,连五岁孩童都不放过!”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楚衡幽深的眼眸。他忽然明白萧宾月那执拗的恨意从何而来——这对兄妹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都带着刻骨的仇恨。 “好好养伤。”楚衡转身推门。 门外,萧宾月正举着手欲叩门。两人四目相对,她手中的食盒散发着淡淡药香。 “来看你哥哥?”楚衡侧身让路,却在她经过时低语,“皇宫那边……” “明日见分晓。”萧宾月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却在看到长孙瑾的瞬间僵住——那人眉眼间的温润,像极了母亲画像里的神韵。 第110章 山雨欲来 食盒“咚”地落地。长孙瑾望着她,突然红了眼眶:“阿月,都长这么大了。” 暴雨拍打窗棂,掩盖了室内压抑的抽泣声。而在远处的皇宫里,一包药正悄悄送入凤鸾宫。 与此同时,烛火摇曳,将书房内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扭曲如鬼魅。楚衡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那卷泛黄的密档。 “永和三年七月初九,”他低声念出这行字,指尖在“长孙氏”三字上反复摩挲,墨迹竟被蹭出淡淡的晕痕,“薛后亲赐鸩酒,长孙氏饮后血崩,昏迷三日。” 白翎举着缠枝烛台凑近,烛泪滴在案几上凝成诡异的形状:“主子您看——“他指着“血崩”二字,“这笔锋走势与前后文不同,墨色也更新。” 楚衡眯起眼。在烛光斜照下,那两个字确实泛着诡异的青黑,与周围泛黄的旧墨形成鲜明对比。更可疑的是,字迹边缘还残留着被刀刮过的痕迹——有人曾试图修改原始记录。 “有趣。”楚衡突然用指甲挑起一点墨屑,在指尖捻开,“朱砂混着金粉,这是御用批红的配方。”他冷笑一声,“永和帝连伪造档案都要用御墨,倒是对她念念不忘。”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密档末尾那个模糊的指印。楚衡瞳孔骤缩——指印旁竟有个极小的月牙形印记,与萧云琅肘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查。”他猛地合上密档,惊起一缕尘埃,“当年经手此事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白翎领命而去时,楚衡正用银刀小心剥离密档的装订线。在夹层里,他发现了半片干枯的花瓣——十九年过去,这朵长孙霜最爱的绿萼梅,仍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雨声渐密,楚衡对着烛火举起那片花瓣。薄如蝉翼的花脉间,隐约可见用绣花针刺出的几个小字: 「琬宁绝笔,此子当活」 字迹娟秀,却透着决绝。楚衡忽然明白,萧云琅能活下来,根本不是侥幸——而是一个母亲以命相搏的结果。 而此时萧宾月正为长孙瑾换药。少年清瘦的背上布满陈年伤痕,最新的一道剑伤横贯肩胛,皮肉翻卷得骇人。 “忍着点。”她蘸了金疮药轻轻涂抹,“这药会有些疼。” 长孙瑾却笑了:“比起当年萧远道那箭,这算什么?”他忽然转身,露出心口狰狞的旧伤,“知道吗?这箭头上淬了毒,是永和帝亲手交给他的。” 萧宾月手一抖,药粉洒落。她早该猜到,能让萧远道亲自出手的,必是帝王授意。 “为什么改名萧云琅?”她突然问。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烛火摇曳。萧云琅的侧脸在明暗中格外清晰——那高挺的鼻梁与微凹的眼窝,竟与年轻时的永和帝有七分相似! “长孙家败落后,我被卖到戏班子。”他轻抚腰间玉佩,“班主说''云琅''这名字贵气,适合当台柱子。”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没想到后来真靠着这张脸,被萧远道认了出来。” 萧宾月瞳孔骤缩。她突然明白为何萧远道这些年对“私生子”讳莫如深——他根本是在替皇帝藏匿龙种! “妹妹。”萧云琅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可知母亲遭遇了什么?” 他凑近萧宾月耳边,吐出的每个字都如刀刻斧凿:“她曾说‘永和帝强占我七个月,这孩子是萧远道联合薛怀珍亲手灌药打下的……’” “轰隆——” 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萧宾月胃里翻涌起一股腥甜,原来母亲遭遇的屈辱远比想象中更甚! 三更时分,楚衡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萧宾月正对着铜镜发呆,镜中映出他阴沉的脸色。 “查到了?” “接生嬷嬷还活着。”楚衡扔下一块染血的帕子,“在乱葬岗找到时,只剩一口气。” 帕子上歪歪扭扭绣着个“霜”字,是长孙霜的闺名。萧宾月颤抖着展开,里面包着半块碎裂的玉佩——与萧云琅腰间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轮满月! “嬷嬷说,孩子生下来就被永和帝抱走了。”楚衡从背后拥住她,“但三个月后,皇帝突然暴怒,命萧远道处理掉……” 萧宾月猛地转身:“所以萧远道故意留他一命?” “不。”楚衡冷笑,“是长孙家的旧部买通刽子手,用死囚的孩子掉了包。”他抚过萧宾月苍白的唇,“你哥哥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得屋檐叮咚作响。萧宾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想起明日凤鸾宫那包“安胎药”。 “楚衡。”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若萧云琅真是龙种……” “那就有趣了。”楚衡吻在她发顶,“一个流着皇室血脉的长孙家遗孤,足以让永和帝夜不能寐。”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萧宾月摸出袖中另一包药粉——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毒药,原本准备给萧玉瑶的。 “改主意了?”楚衡挑眉。 “当然。”萧宾月将药粉投入火盆,火光骤亮映亮她含笑的眼,“这么好的棋子,死了多可惜?” 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天快亮了,而这场戏,终于要唱到最精彩处。 火盆中的毒药发出“嗤嗤”声响,腾起的青烟扭曲成狰狞的形状。楚衡忽然伸手握住萧宾月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 “你可知留着他的风险?”他声音低沉,指尖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若他真是龙种……” 萧宾月仰头轻笑,唇瓣几乎贴上他的喉结:“那才有趣。我要让永和帝亲眼看着——”她指尖划过楚衡心口箭伤,“他最不想看到的儿子,如何成为捅向他的刀。” 楚衡凝视着她眼底的狠绝,忽然想起前世萧宾月饮下毒酒时,也是这般决绝又艳丽的神情。 “疯子。”他低头咬住她耳垂,却带着几分纵容。 窗外骤雨初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萧云琅站在廊下,手中把玩着那半块玉佩。阳光照在他与帝王相似的眉眼上,映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第111章 凤鸾探秘 晨露未曦,凤鸾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夜半的寒气。萧宾月提着雕花食盒缓步而来,裙裾扫过石阶上未干的血迹——那是今早才被宫人匆忙冲洗过的落胎血。 “二小姐安好。”守门的嬷嬷福了福身,眼神却闪烁不定,“美人刚服了药,怕是……” 萧宾月直接塞过去一锭银子:“本县主与姐姐说几句体己话,嬷嬷行个方便。” 内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萧玉瑶半倚在锦绣堆里,素来娇艳的脸庞灰败如纸,锦被下平坦的小腹和枕边那盆染血的月事带,无声诉说着刚经历过的惨痛。 “大姐姐。”萧宾月将食盒放在床头紫檀小几上,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被角暗褐色的血渍,“妹妹带了些补气血的药材来。” 萧玉瑶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恨意:“是你!”她枯瘦的手突然钳住萧宾月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那碗安胎药里是你动了手脚!” 萧宾月任由她掐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姐姐糊涂了。”她俯身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那药可是父亲亲自吩咐大夫配的。” “不可能!”萧玉瑶浑身一颤,声音却弱了下去。她当然知道父亲有多看重萧家声誉,若知晓她腹中是太子的种…… 萧宾月趁机抽出手,从食盒取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漆黑汤药映着她平静的面容:“姐姐小产伤身,这碗当归汤最是补血。” 药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声。萧玉瑶盯着那晃动的药液,突然冷笑:“二妹妹如今倒是会装好人。”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还记得这个吗?十岁那年,你推我撞在假山上留下的。” 萧宾月搅药的手微微一顿。她当然记得,那是萧玉瑶抢了母亲留给她的玉佩时,她第一次反抗。 “姐姐记性真好。”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不过妹妹今日来,是想告诉您个趣事——咱们府上不日就要住进一位贵客。” 药勺递到萧玉瑶唇边,萧宾月笑得温柔:“姓长孙,今年十九,肘内侧有个月牙形胎记。” “咣当——” 药碗被打翻在地,褐色的药汁溅在猩红地毯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萧玉瑶脸色瞬间惨白如鬼:“你……你胡说什么!那人明明……” “明明应该死在十几年前的山匪手里?”萧宾月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姐姐连这都知道,看来母亲的事……” “住口!”萧玉瑶突然暴起,却又因失血过多跌回榻上,“那个贱人……她活该……” 萧宾月眸中寒光乍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银簪。就在她即将失控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电光火石间,萧宾月已换上一副哀戚表情。她迅速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萧玉瑶手中,低声道:“姐姐若还想活,就记住——” “这孩子是陛下的龙种,是被太子气到流产的。” 殿外的脚步声渐近,萧宾月后退两步,盈盈下拜的瞬间,与萧玉瑶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是淬毒的快意,一个眸底是滔天的恨火。 这场姐妹博弈,终究要见血了。 萧宾月一副哀戚表情:“姐姐保重身子,改日妹妹再来看你。”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宫女进来收拾碎碗。萧玉瑶死死盯着那宫女的脸——这不是她凤鸾宫的人! 出了凤鸾宫,萧宾月故意绕道经过冷宫。破败的宫墙下,几个老太监正在烧纸钱。 “端敬皇后忌日快到了……” “嘘!不要命了?如今太子刚因这事下狱……” 萧宾月放轻脚步靠近,只听那年迈的太监继续道:“当年皇后根本不是病逝,是发现太子偷藏她画像后,被活活气死的!” 另一人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的……皇后临终前一直喊''琬宁'',说什么''对不起长孙家''……” 萧宾月如遭雷击。琬宁——正是母亲长孙霜的闺名! “谁在那里?!”老太监突然厉喝。 萧宾月转身欲走,却撞上一堵人墙。抬头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竟是永和帝身边的大太监刘禄! “县主怎的到这种地方来了?”刘禄笑得谄媚,眼神却冷得像毒蛇。 萧宾月迅速镇定下来:”本县主迷路了。”她从袖中摸出个金锭,“劳烦公公带路。” 刘禄接过金子,却突然压低声音:“县主若想知道端敬皇后与长孙夫人的旧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冷宫偏殿,“今夜子时,老奴在宫外五里坊直走第三间屋子候着您。” 回府的马车上,萧宾月反复琢磨今日所得。萧玉瑶的惊慌、老太监的闲谈、刘禄的诡异邀约……这些碎片拼在一起,隐约指向某个可怕的真相。 “小姐,”春桃递上热茶,“丞相府来信,说萧公子能下床了。” 萧宾月展开信笺,上面只有楚衡凌厉的字迹:「刘禄是端敬皇后心腹,慎赴约。」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窗外夕阳如血,照得长安城一片金红。萧宾月摩挲着腕间玉镯——那是今早萧云琅悄悄塞给她的,内侧刻着「琬宁赠吾儿」五个小字。 “告诉楚衡,”她轻声道,“今夜我必须去。” 有些秘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窥见。比如十九年前那个雨夜,究竟是谁将母亲送进了坟墓;又比如端敬皇后临终前,为何要唤母亲的名字…… 马车转过街角,阴影笼罩了萧宾月半边面容。她忽然想起萧玉瑶那句未尽的“那人明明……”——明明什么?明明死了?还是明明不该活着? 暮色四合时,萧宾月换了身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空心银簪。春桃跪在妆台前,手指发颤地为她系上暗囊:“小姐,楚相说了今夜凶险……” “他越这么说,我越要去。”萧宾月将淬了毒的银针藏进簪中,忽然听见窗棂轻响。推开一看,檐下挂着个锦囊,里头是半块冰裂纹玉佩——楚衡随身的信物。 她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暗记,这是他们前世约定的紧急暗号。看来今夜,确实有场硬仗要打。 第112章 燕昀做局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萧宾月的马车已停在五里坊外。巷子深处那间屋子亮着微弱的灯,像野兽蛰伏的眼睛。 “县主果然守信。”刘禄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老太监今日换了身灰布衣裳,腰间却反常地佩了柄短刀。 萧宾月袖中暗香浮动,面上却笑得温婉:“公公要说什么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刘禄引她进屋,忽然转身锁门:“县主可知道''琬宁''二字,在鲜卑语里是什么意思?” 屋内烛火猛地一跳。萧宾月看见墙上挂着的画像——端敬皇后与年轻时的长孙霜并肩而立,两人手腕上都戴着相同的赤金缠丝镯。 “愿闻其详。” “是''明月''。”刘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端敬皇后临终前,将这对镯子给了长孙夫人!” 萧宾月瞳孔骤缩。母亲腕上确实常年戴着一只金镯,死后却不见踪影。她故作镇定地斟了杯茶:“公公今日约我来,就为说这个?” “老奴活不过今晚了。”刘禄惨笑着拉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有个乌黑掌印,“他们发现我偷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进三支弩箭!萧宾月旋身避让,银簪已滑入掌心。刘禄却躲闪不及,被一箭穿喉。 “果然有诈!”萧宾月踢翻桌案挡箭,忽听屋顶瓦片轻响。她迅速吹灭蜡烛,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门闩被人轻轻拨动。萧宾月将“浮生醉”撒向门口,同时银簪对准了来人的咽喉。 “是我。”熟悉的沉水香袭来,楚衡一把扣住她手腕,“外头有十二个杀手,燕昀的人。” 萧宾月嗅到他袖间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无妨。”楚衡将她拉到身后,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着暗号。萧宾月心头一凛——他竟在刘禄身上发现了母亲的金镯! 突然,大门被暴力破开。月光下,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入。 “小心右翼!”萧宾月扬手射出银针,同时将香囊掷向烛台。轰然爆开的香料中,杀手们纷纷捂眼惨叫。 楚衡趁机揽住她的腰破窗而出。夜风呼啸中,萧宾月看见他后心插着半截断箭,位置与前世致命伤分毫不差。 “蠢货!”她声音发颤,撕下衣袖为他包扎,“你难道没有防备就过来吗?明知今晚……怎么还……” 楚衡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垂:“若不受这一箭,怎么找到……”话未说完便咳出血来,掌心里却紧紧攥着个染血的锦囊。 追兵的马蹄声渐近。萧宾月扶他躲进废弃茶肆,就着月光打开锦囊——里面是半片金镯残片,内侧刻着“琬宁”二字,机关暗格里藏着张泛黄的舆图。 “这是……”萧宾月手指发抖。图上标注的,竟是永和帝秘密修建的陵寝,而母亲的名字被朱笔圈在殉葬名单之首! 楚衡气息微弱地靠在她肩头:“刘禄……是端敬皇后留给……长孙夫人的……暗棋……” 窗外忽然传来孩童的笑声。萧宾月透过窗缝看见燕昀站在街心,十一岁的少年正把玩着一枚血蝶玉佩。 “楚相受伤了?”燕昀仰头轻笑,声音却冷得像毒蛇,“姐姐不如把他交给我?” 萧宾月银簪对准窗外:“殿下好算计。” “彼此彼此。”燕昀忽然抛来个瓷瓶,“解药换情报——我要知道刘禄死前说了什么。” 楚衡在背后轻扯她衣角。萧宾月会意,故意让金镯残片露出袖口:“他说……端敬皇后是被永和帝亲手缢死的。” 燕昀笑容一滞。这个反应让萧宾月确信——这位秦王知道的,远比表面多得多。 “有趣。”燕昀后退两步,突然吹响骨哨,“那祝姐姐能活着走出……” 话音未落,四周屋顶突然亮起火把。楚衡的黑甲卫如鬼魅般现身,为首的统领单膝跪地:“主子,在杀手身上搜出东宫令牌。” 萧宾月与楚衡对视一眼。好一招嫁祸!燕昀这手既除了刘禄,又能挑起她与太子的矛盾。 “县主不妨看看这个。”燕昀临走前扔下卷画轴。展开后,萧宾月呼吸一滞——画中永和帝搂着昏迷的长孙霜,而落款日期正是母亲“病逝”前三日! 回府的马车上,楚衡高热不退。 “值得吗?”她轻声问。 楚衡在昏迷中握住她的手,无意识地呢喃:“阿月……这次……我一定……” 窗外飘起细雨。萧宾月望着舆图上那个朱红标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永和帝竟想让她母亲殉葬?好……很好…… 她轻轻抚过楚衡滚烫的额头,取下银簪浸入药汁。簪中暗格滑出粒猩红药丸——这是她准备了十年的剧毒,原本打算用在萧远道身上。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三日后,燕昀在宫外的秦王府中。 花园里的梅枝上还凝着晨霜,萧宾月拢了拢孔雀纹大氅,指尖在袖中银簪上轻轻摩挲。凉亭里,燕昀正踮脚去够枝头最艳的那朵红梅,十一岁少年的背影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 “殿下好雅兴。”楚衡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靛青常服衬得眉目如墨,腰间却仍佩着那半块冰裂纹玉佩。 燕昀回头绽开天真笑容:“楚相和县主姐姐约好的?”他指尖一错,梅枝“咔嚓”断裂,“就像约好今日要来审我似的。” 萧宾月瞳孔微缩。她前两日才从墨竹房中搜出秦王密信,昨天楚衡就递来密信要求联手试探,这少年竟已料定他们的行动。 “审字太重。”她接过梅枝轻嗅,借着动作将香囊挂在亭柱上,“不过是来讨教殿下,太子前日在金殿上那出戏……演得可还精彩?” 燕昀突然咯咯笑起来,孩童般晃着双腿:“姐姐说那个啊——”他忽然压低嗓音,完美模仿太子癫狂的模样,“''朕与母后的画像夜夜同眠!''” 石桌下的机关蓦然弹开,露出暗格里的茶具。燕昀熟稔地烫杯温壶,手法老练得不像个孩子:“楚相惯喝的武夷岩茶,县主喜欢的明前龙井,我都备着呢。” 第113章 同命蛊毒 楚衡眸色一沉。这是他们二人在丞相府书房私会时固定的饮茶偏好,连春桃都不知晓得如此详尽。 “墨竹的眼线当得不错。”萧宾月突然道。她指尖在杯沿轻叩三下,香囊里“吐真香”的青烟便袅袅升起。 燕昀竟深深吸了一口,眯眼笑道:“姐姐这香比刑部的''推心散''高明多了,可惜……”他从怀中掏出个鎏金香球,“混着这个才够劲。” 萧宾月心头剧震。那香球分明是母亲旧物,内侧该有长孙氏独有的莲花暗纹! “殿下可知,操控储君是何等大罪?”楚衡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在石桌上,竟蚀出几个小坑——他早料到此行凶险,连茶具都淬了毒。 燕昀不慌不忙掏出块蛟龙玉佩把玩:“楚相教过的,罪分三等。”他指尖抚过玉佩残缺处,“下等罪在律令,中等罪在人心,上等罪……”突然将玉佩抛向半空,“在史书。” 玉佩落入楚衡掌心的刹那,萧宾月看见他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位权臣脸上看到名为惊愕的表情。 “墨竹确实是我的人。”燕昀忽然敛了笑意,“多年前楚相在乱葬岗捡到他时,他就戴着我的铜铃。”他转向萧宾月,“姐姐查到的秦王密信也是我故意放的,否则怎敢劳动二位大驾?” 寒风卷着残梅掠过石桌。萧宾月银簪已滑入掌心:“殿下今日句句坦白,倒让人不安。” “因为游戏升级了呀。”燕昀突然凑近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诡异的甜香,“比如楚相没告诉你,其实……” 银簪瞬间抵上他咽喉。萧宾月闻到少年衣领上熟悉的沉水香——与楚衡日日熏染的香气同源同脉。 “阿月。”楚衡罕见地当着人前唤她闺名。 “精彩!”燕昀拍手大笑,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展开,“姐姐不如看看这个呢?” 画中永和帝正将金镯套在长孙霜腕上,而站在阴影处捧着药盏的年轻官员,眉眼间竟有楚衡七分神韵! 萧宾月脑中“嗡”的一声。母亲死时楚衡应当才十三岁,怎会出现在深宫? “假的。”楚衡剑锋已抵住燕昀心口,“七年前我在陇西守孝,有族谱为证。” 燕昀歪头笑道:“那楚相要不要解释下,为何您书房的暗格里,藏着长孙夫人贴身的中衣?” 这句话如毒蛇般窜入萧宾月耳中。她突然想起楚衡重生比她早三年——足够他提前布置许多事,包括……接近一个失去母亲的孤女。 “够了。”楚衡剑尖刺破燕昀衣襟,“殿下背后是谁?” 少年秦王忽然露出孩童般委屈的表情:“不就是您吗?”他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烙着与楚衡玉佩相同的纹样,“三年前您把我从冷宫救出来时说的——''你是我最后的棋子''。” 萧宾月手中银簪微微发颤。太多信息汹涌而来:楚衡可能早与燕昀有师徒之谊,而他的计划从始至终都针对萧家,而母亲之死…… “阿月别听他胡言。”楚衡声音罕见地带着急迫,“这烙印是……” “是月牙形的对不对?”萧宾月突然打断他,“和萧云琅的一模一样。” 凉亭陷入死寂。燕昀趁机挣脱剑锋,退到亭柱旁轻抚香囊:“姐姐猜对了大半,唯独算漏一点……”他忽然用长孙霜的乡音念道,“''蛟龙夜泣血,雏凤食母心''——这话可不是我编的。” 萧宾月如遭雷击。这是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谶语,世上除她之外本不该有人知晓! “楚衡。”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你重生后不停地帮助我,究竟为了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弩箭。燕昀突然惨叫一声,肩头绽开血花。数十名黑甲卫从假山后涌出,为首的统领跪地急报:“主子,太子在狱中暴毙,临终高喊''秦王害我''!” 楚衡脸色骤变,萧宾月却盯着燕昀染血的衣袖,“好一招连环计。”她突然笑了,“殿下今日种种作为,不过是要让我怀疑楚衡。” 燕昀喘息着抬头,孩童的面容浮现妖魔般的笑意:“姐姐现在才想通?晚了……”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您方才喝的茶里……咳咳……有只有楚相能解的毒……” 萧宾月眼前突然发黑。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楚衡劈手夺过燕昀手中的画轴。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时,萧宾月正捏碎第三颗解毒丸。药粉洒在舌尖泛起诡异的甜,像极了燕昀最后那个带着血沫的笑容。 外面大雪纷飞,萧宾月看见自己指甲已泛起青紫色。 “别费力气了。”楚衡踹开房门,黑袍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这是连环套,解药需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伸手扯开她衣领。 萧宾月反手一记耳光甩过去,却被捉住手腕。楚衡指尖按在她颈侧脉搏处,那里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与燕昀咳血时一模一样的症状。 “他给你下了''同命蛊''。”楚衡声音沉得可怕,“毒性随他伤势变化,这是要逼我救他。” “你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萧宾月一愣。 楚衡冷笑,从怀中掏出个琉璃瓶。瓶中蜷缩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正随着雪声剧烈扭动:“我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无论他和我们一样是重生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对我们来说,都是隐患。”他突然捏碎瓶子,将挣扎的蛊虫按在她锁骨处,“忍着点。” 剧痛如烈火焚身。萧宾月咬破嘴唇,尝到铁锈味的血。楚衡的手掌死死压着那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她的肌肤。恍惚间,她听见蛊虫钻入皮肉的细微声响。 “为什么?”她喘息着抓住楚衡前襟,“你明知燕昀……” 冰凉的唇突然堵住她的质问。楚衡渡来一口药汁,苦涩中带着血腥气。萧宾月挣扎间扯开他衣领,陡然僵住——男人心口箭伤旁,又多了几处伤口。 “看够了?”楚衡松开她,随手抹去唇边血渍,“蛊虫能暂缓毒性,还是要派人去苗疆走一趟。” 第114章 太子逼宫 雪粒子砸在窗棂上簌簌作响,萧宾月盯着铜镜中自己颈侧蔓延的血丝。同命蛊在皮下蠕动,每当燕昀伤势变化,这里便如烈火灼烧。 萧宾月有句话没有对楚衡问出口,这个同命蛊,当初楚衡是想下给燕昀,还有谁? “小姐!”春桃快步走进来,低声说道,“白翎在外等着您,楚相让他带您速去见刑部地牢!” 萧宾月银簪刚绾好发髻,闻言指尖一颤。楚衡今早说要亲自验太子尸身,莫非…… 刑部地牢火把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悠长。楚衡立在停尸台前,月白官袍下摆浸在血水里。他手中薄刃正挑开尸体喉间伪装成勒痕的颜料。 “死了那么长时间的人,血液不会这么新鲜。”他头也不抬,刀尖转向尸体指甲缝,“萧玉瑶的胭脂,掺了南海珍珠粉,阳光下会泛蓝。” 萧宾月凑近细看,果然在死者指甲中看到细微闪光。她突然伸手扯开尸衣,露出左胸一处陈旧箭疤——这是太子秋猎时为永和帝挡箭所留。 “不是他。”她与楚衡同时出声。 火把突然剧烈摇晃。楚衡猛地揽住她腰身旋身避让,三支弩箭钉入方才她站立的位置。黑影从通风口跃下,刀光直取楚衡心口旧伤! “留活口!”萧宾月银簪脱手,正中刺客腕脉。那人惨叫一声,却突然咬破衣领。 楚衡掐住他下巴已晚,黑血从刺客嘴角涌出。垂死之人盯着萧宾月颈侧蛊纹,竟露出诡异笑容:“萧美人……问县主安!” “是萧玉瑶的人。”萧宾月蹲下身,从刺客怀中摸出个香囊。她指尖挑开暗层,细嗅后脸色骤变:“里面有薛皇后宫中的龙涎香。” 楚衡剑眉紧蹙。他忽然割开刺客靴底,露出夹层里染血的密信。信上只有八个字:冬至大祭,凤鸣西阙。 “薛家旧部驻守西阙门。”楚衡碾碎信纸,“萧玉瑶这是要借薛皇后之力助太子兵变。” 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梆子声。楚衡的黑甲卫统领破门而入:“主子!秦王殿下送来这个——” 染血的布包滚落在地,露出半块金印。萧宾月倒吸冷气——这是凤印印玺的一角! “燕昀在哪?”楚衡厉声问。 统领还未答话,窗外突然炸开一朵血色烟花。萧宾月颈侧蛊纹骤然发烫,她痛得弯下腰:“是……警告……” 楚衡一把扯开前襟,从贴身处取出个玉盒。盒中躺着只通体晶莹的蛊虫,正疯狂撞击盒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燕昀遇到危险,同命蛊在示警。” “调虎离山。”萧宾月突然醒悟,“太子故意暴露行踪引燕昀追击,实则……”她话音未落,远处皇城方向传来沉闷钟声——是只有帝后遇险时才会敲响的警心钟! 楚衡已疾步向外冲去,忽又折返抓住她手腕:“你留在……” “休想!”萧宾月反手扣住他脉搏,“萧玉瑶既参与此事,必会趁机对我下手。”她从发间拔出另一支银簪,旋开暗格取出纸条,“昨晚从父亲书房顺来的。” 楚衡扫过纸条,瞳孔骤缩。上面详细记载着太子近半月与北境将领的秘密联络。 风雪中,二人策马狂奔。楚衡的黑甲卫在暗处跟随,玄色披风如鸦羽掠过雪幕。途经五里坊时,萧宾月突然勒马—— 巷口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太监,手中紧攥着片凤纹衣料。萧宾月认出来,这是萧玉瑶今日进宫穿的衣裳纹样! “救、救秦王……”小太监呕着血抓住她裙角,“萧美人……把殿下骗去……冷宫!” 楚衡突然闷哼一声。萧宾月回头,见他心口箭伤处渗出血迹,竟已浸透三层衣衫。 “你……”她声音发颤。 “旧伤而已。”楚衡扯断袖口缠紧伤口,突然将一物塞入她手中,“拿着这个,万一走散……” 萧宾月低头,是那块冰裂纹玉佩。裂纹中渗出丝丝血色,竟组成个“霜”字。 冷宫废墟前,诡异的一幕让他们同时驻足——燕昀被铁链锁在枯井边,而萧玉瑶正用金簪抵着他咽喉。 “二妹妹来得正好。”萧玉瑶笑声如银铃,“看看我替太子殿下养的这把好刀。”她金簪一挑,燕昀衣襟散开,心口月牙烙印赫然变成赤红色。 楚衡剑锋直指萧玉瑶:“太子在哪?” “陛下寝宫呀。”萧玉瑶歪头,突然用金簪划破自己手腕。鲜血滴在燕昀烙印上,竟腾起缕缕青烟,“可惜你们来不及……” 萧宾月袖中“浮生醉”猛地掷出。香粉在风雪中炸开,萧玉瑶顿时眼神涣散。燕昀趁机挣脱铁链,却踉跄着栽进楚衡怀中。 “她……”少年秦王气若游丝,“激活了我体内的……” 话音未落,冷宫深处传来机括声响。数十名黑衣人破窗而出,刀光如雪扑向楚衡!萧宾月银簪连发,却见更多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楚衡一剑劈开包围,将燕昀抛给她,“去陛下寝宫!太子的目标是……” 一支羽箭突然穿透他肩膀。 燕昀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指刺入萧玉瑶咽喉。少年秦王眼中再无天真,只剩滔天杀意:“闭嘴。” 混乱中,萧宾月扶起楚衡。男人苍白的手死死攥着她,鲜血从指缝滴落:“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我重生后找上你,从来不是为了复仇!” 萧宾月自然相信他,重生一世,任何事情她都有自己的判断:“你放心!” 而萧玉瑶在燕昀手中咽气的时候,一直想的就是她的皇后之位。她没想到燕昀竟然能那么干脆果断地杀了自己:“你……你竟然……” “呵!留着你这么个女人就是麻烦!”燕昀嘴角的血似乎止不住,楚衡立刻封了他身上的几个穴位。 “先去救陛下,太子和薛后怕是已经下手了!”楚衡身上几乎被鲜血染红了,萧宾月也不顾其他,直接伸手扶着他,三人奔向永和帝寝宫。 第115章 成王败寇 雪混着血在青石板上漫开,萧宾月拖着楚衡冲进永和帝寝宫时,鎏金香炉正喷吐着诡异的紫烟。太子背对殿门而立,手中金盏残留着墨绿色药汁。 “来迟了。”太子转身微笑,龙纹锦袍上沾着几点血渍,“父皇刚服下''南柯梦'',正与母后叙旧呢。” 萧宾月瞳孔骤缩。龙榻上永和帝面色青灰,而薛皇后正用沾血的帕子擦拭他嘴角。 楚衡的剑已抵在太子咽喉:“解药。” “楚相还是这般急性子。“太子轻笑,突然拍手。殿柱后转出十二名金甲卫,弩箭齐齐对准他们,“不如先解释下,你为何对父皇的毒药如此熟悉?莫非……” 燕昀突然从萧宾月身后窜出。少年秦王袖中金针如雨,三名金甲卫应声倒地。他心口月牙烙印泛着血光,动作却快得惊人:“废什么话!他是在拖时间等药性发作!” 萧宾月银簪脱手,正中太子腕脉。金盏坠地碎裂,几滴药汁溅在龙纹地毯上,顿时蚀出几个黑洞。 “阿月!”楚衡突然厉喝。萧宾月会意,快步到龙榻前,银簪抵住薛皇后咽喉:“解药交出来。” 薛皇后竟咯咯笑起来:“好姑娘,你母亲当年也这样拿簪子指过本宫。”她突然扯开永和帝的衣领,露出心口处诡异的青色纹路,“可惜啊,''南柯梦''没有解药。” 榻上的永和帝突然抽搐起来,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萧宾月:“霜……霜儿?”枯爪般的手抓住她衣袖,“朕后悔了……不该让萧远道活埋你……” 殿内霎时死寂。萧宾月感到楚衡的视线如烙铁般灼在背上,而太子正悄悄向殿门挪动。 “陛下认错了。”她俯身轻语,故意让泪痣映入永和帝眼帘,“臣女是长孙霜的女儿,是您亲封的清平县主。” 永和帝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都一样,”他突然瞪大眼睛,“楚衡!你答应过……放过……” 楚衡猛地劈手击晕永和帝。这个动作让太子逮到机会,金甲卫的弩箭瞬间离弦! “小心!”燕昀扑倒萧宾月。三支弩箭钉入屏风,箭尾绑着的火药筒“嗤嗤”冒烟。楚衡剑光如练,劈开飞来的箭矢,却见太子已退到密室入口。 “拦住他们!”太子狞笑,“等禁军一到……” 萧宾月突然娇笑出声:“殿下还等禁军?” 薛皇后脸色骤变。萧宾月趁机将香囊掷向金甲卫,“浮生醉”的烟雾中,侍卫们纷纷软倒。她踏着香雾逼近太子,每一步都让对方面色更白一分。 “你……你要什么?”太子后背抵上龙柱,“朕可以封你为……” “我要母亲的金镯。”萧宾月银簪轻挑,割开太子腰间锦囊。赤金缠丝镯滚落在地,内侧“琬宁”二字沾着血污,“还有真相。” 太子突然狂笑:“真相?就是你母亲勾引父皇又攀附萧远道,最后……” 楚衡的匕首已抵上他后心,他眼中杀意凛然:“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尝尝''南柯梦''的滋味。” 萧宾月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留活口。”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萧宾月耳尖微动——是黑甲卫的铁靴踏雪声!太子显然也听出来了,面色瞬间灰败。 “你输了。”楚衡剑尖挑起地上的金镯,“永和十五年端阳节,你偷藏端敬皇后画像被当场抓获。皇后羞愤自尽前,将这对镯子给了恰好进宫的长孙霜。” 萧宾月浑身发冷。 “胡说!”太子暴起发难,袖中暗箭直射楚衡心口。萧宾月本能地甩出银簪击落暗箭,却见太子趁机扑向燕昀! 少年秦王不躲不闪,任由太子掐住自己脖子。 殿门轰然洞开。黑甲卫潮水般涌入,为首的统领却跪地急报:“楚相!秦王殿下的人带着军队围了皇城,说……说要清君侧!” 楚衡脸色骤变。燕昀已经反手扣住太子腕脉,不知怎的竟将比他高大半头的太子掀翻在地。少年秦王从靴筒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刀光如雪,划过永和帝来不及收回的左手。 “皇兄尝尝。”燕昀笑着将滴血的手腕按在太子嘴边,“这可是真龙之血。还有你刚刚喂给父皇的南柯梦!” 永和帝的惨叫与太子的干呕声混作一团。萧宾月看见血珠溅在燕昀雪白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与当年在御花园偶遇背《谏逐客书》时一般无二。 “好一招螳螂捕蝉。”她轻声道。 楚衡皱眉看来,萧宾月却已转身走向殿外。 “阿月。”楚衡突然扣住她手腕,“无论燕昀说什么,别信。” 萧宾月尚未答话,眼前忽有白影闪过。燕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之间,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少年歪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虎牙:“楚相,不知学生这次的答卷,师父可还满意?” 楚衡松开萧宾月,袖中透骨钉已滑入掌心。萧宾月却按住他手臂,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她望向燕昀身后——永和帝瘫在龙椅上,左手伤口还在渗血;太子蜷缩在地,嘴角挂着血沫;黑甲卫与玄甲军在殿门外剑拔弩张。 而燕昀的笑容天真又残忍,像只刚学会捕猎的幼豹。 殿外风声骤紧,玄甲军铁靴踏过汉白玉阶的声音如闷雷滚过。燕昀指尖摩挲着那卷染血的密旨,忽地轻笑一声,转身走向龙椅旁瘫软的永和帝。 “父皇。”他俯身,声音轻得只有近前几人能听见,“您说,儿臣该如何处置这谋逆的太子呢?” 永和帝浑浊的眼珠转动,嘴唇颤抖着,却只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他的左手无力地垂着,血珠滴落在明黄龙袍上,晕开一片暗红。 燕昀直起身,忽然抬脚踩住太子的咽喉。太子燕晟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指在地上抓出几道血痕。 “太子燕晟,勾结权臣,意图弑君。”燕昀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却冷得令人骨髓生寒,“幸得秦王燕昀及时护驾,然太子负隅顽抗,已被诛杀。” 第116章 血诏监国 燕昀的靴底缓缓施力。太子的脸渐渐涨成紫红,眼球凸出,四肢抽搐。萧宾月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楚衡一把扣住手腕。 “别动。”楚衡的声音极低,眼底暗流汹涌,“你现在过去,死的就不止太子一个。” 萧宾月僵在原地。她看见燕昀垂眸盯着太子挣扎的模样,唇角竟还噙着一丝笑,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码。终于,太子的手脚猛地一蹬,再也不动了。 燕昀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脚,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帕子,擦了擦靴尖沾上的血渍,随手丢在太子狰狞的脸上。 “楚相。”他转身,笑意盈盈,“父皇受惊过度,需静养些时日。这朝政……” 楚衡面色阴沉如铁,却终究缓缓跪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秦王殿下监国。” 燕昀满意地点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道早已拟好的诏书,当众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燕晟谋逆弑君,罪不容诛。朕心力交瘁,着秦王燕昀监国,楚衡辅政,钦此。” 诏书上赫然盖着朱红玉玺,鲜红如血。 萧宾月盯着那方印鉴,忽然明白过来——燕昀早就算好了一切。从太子发难,到玄甲军围城,甚至这道所谓的“血诏”,全在他的谋划之中。 而永和帝……她余光瞥向龙椅上的帝王。老人双目空洞,嘴角歪斜,左手无力地耷拉着,即使被救下了,死不了,却也活不久了。 “县主,”燕昀忽然凑近她耳边,温热呼吸拂过她颈侧,“你说,这局棋,下得可还漂亮?” 萧宾月抬眸,正对上楚衡晦暗不明的目光。 —— 楚衡的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萧宾月靠坐在车厢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簪,毒素在血脉中隐隐作痛,像无数细小的虫蚁啃噬着她的筋骨。 “再忍忍。”楚衡的声音低沉,递过一盏温热的药茶,“到了苗疆,找到那位巫医,你体内的''同命蛊''就能解。” 萧宾月接过茶盏,雾气氤氲中抬眸看他:“你当真愿意带我去?” 楚衡垂眼,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你死了,燕昀也会死。但大周……现在还不能没有他。” 萧宾月轻笑,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是啊,燕昀如今是监国秦王,朝堂上下暗流涌动,若他此刻暴毙,天下必乱。楚衡再恨他,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冒险。 马车忽然一顿,停在了萧府侧门。萧宾月刚掀开车帘,就看见萧远道披着外袍站在阶前,脸色铁青。夜风卷起他的衣袍,眼底的寒意比夜色更深。他盯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萧宾月,又扫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楚衡,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你还知道回来?” 萧宾月脚步一顿,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想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发冷。随即她抬眸,直视萧远道的眼睛:“父亲,我有事要禀报。” 萧远道冷笑一声,目光在楚衡身上停留片刻,似在掂量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为何深夜造访。最终,他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 厅内烛火摇曳,暗影浮动。 萧宾月刚踏入正厅,萧远道便猛地转身,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太子暴毙,秦王监国,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而你——”他指向萧宾月,指尖微微发颤,“竟与楚相深夜同归,你到底卷进了什么局里?!” 萧宾月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楚衡已先一步上前,声音沉稳:“萧大人,稍安勿躁。” 萧远道眯起眼:“楚相有何指教?” 楚衡淡淡道:“萧小姐近日协助秦王处理了一些朝务,今日出宫稍晚,我顺路送她回来。” “朝务?”萧远道冷笑,“她一个女子,能参与什么朝务?” 萧宾月终于开口:“父亲,秦王殿下命我与楚相去一趟南疆。” “南疆?”萧远道瞳孔骤然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楚衡目光幽深,缓缓道:“朝廷需要查清一些旧事。” 萧远道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闪烁不定。萧宾月静静观察着他的反应。 “什么旧事?”萧远道嗓音微哑。 楚衡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针:“这就不必萧大人操心了。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情,萧大人肯定更感兴趣,比如……萧云琅。” 萧远道浑身一僵,仿佛被雷击中。 厅内霎时静得可怕,连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萧远道的脸色由青转白,最终定格在一片死灰。他缓缓后退一步,嗓音嘶哑:“你们……怎么会知道?” 萧远道的指尖微微发颤,他盯着楚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挖出什么秘密。半晌,他强自镇定,嗓音沙哑:“你们……究竟查到了多少?” 楚衡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萧大人觉得,我们该查到多少?” 萧远道呼吸一滞,脑中飞速权衡——萧云琅的真实身份绝不能暴露!若让永和帝和燕昀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萧家必遭灭顶之灾!他咬紧牙关,故作镇定道:“云琅……确实是我的私生子,早年一时糊涂,养在外头,这些年一直没敢认回来。” 萧宾月眸光微闪,心中冷笑——父亲果然在撒谎。如今萧远道这般遮掩,无非是怕牵连自身。 “父亲,”她轻声道,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既然云琅是萧家血脉,不如让他认祖归宗。” 萧远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行!” 楚衡挑眉:“哦?萧大人为何如此抗拒?” 萧远道额角渗出冷汗,强自辩解:“他……他性子桀骜,不适合回萧家!” 萧宾月缓步上前,声音压低:“父亲,秦王已经盯上了他,若您不认,他只会更危险。” 萧远道浑身一震,瞳孔骤缩:“燕昀……知道了?” 萧宾月与楚衡二人此刻默契地哄骗萧远道,楚衡淡淡道:“萧大人以为,这世上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秦王?” 第117章 暗局博弈 萧远道脸色惨白,脑中嗡嗡作响——若燕昀知道萧云琅是永和帝之子,必然会斩草除根!可若认回萧家,至少能暂时保住那孩子的命,以待来日! 他闭了闭眼,终于颓然点头:“好,我认。” 萧宾月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她与楚衡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萧远道果然上钩了。 可惜他猜不到,萧云琅此刻就在相府。 “不过,”萧远道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既然你们查到了他,那他必定不在我之前安排的住处了。云琅现在人在何处?我要见他。” 楚衡神色不变:“萧大人急什么?待我们从南疆回来,自会安排你们父子相见。” 萧远道眯起眼:“楚相这是……不信任我?” 楚衡轻笑:“萧大人多虑了,只是云琅公子近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萧远道心中警铃大作——楚衡在拖延!他强压怒意,沉声道:“既是我儿子,我总该知道他是否安好。” 萧宾月适时插话:“父亲放心,云琅很好。”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前些日子,他还救了我一命。” 萧远道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什么?!” 楚衡眸色微冷,似笑非笑:“看来萧大人并不知情?” 萧远道胸口剧烈起伏,脑中一片混乱——萧云琅救了萧宾月?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二人何时见过面?无数疑问在心头炸开,他却一个都不敢问出口。 最终,他重重坐回椅子上,嗓音嘶哑:“你们到底想怎样?” 萧宾月看着他,轻声道:“父亲,我们只想保全萧家。”让他毁在我的手上! 萧远道苦笑:“保全?如今这局势,萧家还能保全?” 楚衡淡淡道:“只要萧大人配合,自然可以。”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 萧远道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好,我配合。” 萧宾月微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向门外。临睡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萧远道佝偻的背影——心中冷笑:这才到哪,萧远道你的报应还早着呢! 楚衡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心疼了?” 萧宾月摇头:“怎么可能,只是觉得可笑,又有些感慨!” 楚衡挑眉:“哦?” 她抬眸望向漆黑的夜空,轻声道:“我们所有人……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楚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吗?” 萧宾月没有回答。 远处,更鼓声声,夜色如墨。 次日,金銮殿上。 天色未明,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满朝文武或惊惶、或揣测的面容。秦王燕昀一袭玄色蟒袍,端坐于龙椅之侧,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枚青玉扳指,唇角含笑,眼底却冷如寒潭。 “太子谋逆,意图弑君,已被诛杀。”燕昀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薛后同谋,现幽禁冷宫,待查清党羽后,一并论罪。” 满朝哗然! 兵部尚书赵崇第一个站出来,声音发颤:“殿下,此事可有实证?太子殿下怎会……” 燕昀抬眸,目光如刃,赵崇顿时噤声。 “赵大人是在质疑本王?”燕昀轻笑一声,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封染血的供词,“这是薛后贴身宫女画押的证词,要不要当众念一念?” 赵崇面色煞白,踉跄退后。 户部尚书刘昉硬着头皮上前:“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太子又……不知由何人监国?” 燕昀指尖一顿,缓缓抬眼:“刘大人觉得,谁合适?” 刘昉冷汗涔涔,不敢接话。 “陛下已有口谕。”燕昀忽然起身,从内侍手中接过一道明黄圣旨,当众展开,“即日起,由秦王燕昀监国,楚相辅政。” 圣旨上的玉玺鲜红刺目,众臣面面相觑,终究齐齐跪地:“臣等遵旨!” 就在此时,楚衡缓步出列,声音清冷:“臣有一事请奏。” 燕昀挑眉:“楚相请讲。” “南疆近日异动频繁,边境恐生变故。”楚衡神色平静,“臣请出使南疆,查探虚实。” 此言一出,朝堂再次震动! 御史大夫周严猛地抬头:“楚相此时离京?朝中大局未稳,岂能……” 燕昀抬手打断:“准了。” 众臣愕然!谁不知道楚衡是朝中定海神针?此时离京,岂不是让秦王独揽大权? 工部侍郎忍不住低声道:“楚相这一去,何时归来?” 楚衡淡淡道:“短则一月,长则半载。” 燕昀忽然笑了:“楚相为国奔波,本王甚是欣慰。”他目光扫过众臣,意有所指,“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殿内鸦雀无声。 ——谁敢有异议? 退朝后,楚衡独自穿过长廊,忽听身后有人轻唤:“楚相留步。” 他回头,见是萧远道。 萧远道面色阴沉,压低声音:“楚相当真要去南疆?” 楚衡眸光微闪:“萧大人有何指教?” 萧远道咬牙:“小女……” “萧二小姐自然有她的去处。”楚衡打断他,语气冷淡,“萧大人还是多操心朝局吧。” 萧远道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楚衡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 等他回府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站在萧府朱红大门前,望着门楣上“忠孝传家”的匾额,忽然觉得刺眼至极。 “老爷回来了。”管家迎上来,却见萧远道摆摆手,径直往西厢房走去。 西厢院内,春桃和夏荷在不舍地帮萧宾月整理行装。青黛手持一柄短剑,正在擦拭剑刃。见萧远道进来,青黛立即收剑入鞘,垂首退到一旁。 “父亲。”萧宾月头也不抬,将几件素色劲装叠进包袱。 萧远道盯着女儿利落的动作,忽然发现这个曾经温顺乖巧的姑娘,如今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可是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喉头滚动几下,终于开口:“你真要跟楚衡去南疆?” 萧宾月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时眼中带着几分讥诮:“父亲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第118章 父女博弈 “带着青黛?”萧远道目光扫向那个看似柔弱实则身手不凡的丫鬟,“一个婢女能顶什么用?” 青黛闻言,手指无声地扣住了剑柄。 “青黛比府里那些侍卫强多了。”萧宾月轻笑,“至少她不会在茶里下毒。” 萧远道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萧宾月慢条斯理地系好包袱,忽然话锋一转:“父亲可知墨竹去哪了?” “墨竹?”萧远道皱眉,“他不是告假回乡了?” “是啊,告假。”萧宾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三天前从太子府截获的密信,墨竹写的。父亲要不要看看?” 萧远道的手微微发抖。他抓起信笺,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自己近期的行踪,甚至包括与几位大臣的私密谈话。最触目惊心的是末尾那句:“萧远道近日频繁接触秦王党羽,恐有异心。” “这……这不可能!”萧远道额头渗出冷汗,“墨竹是我……” 话音未落,萧宾月冷笑,“父亲以为太子为何总能未卜先知?” 萧远道踉跄后退两步,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墨竹现在……” “死了。”萧宾月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三天前的夜里,失足落水。” 萧远道瞳孔骤缩。他死死盯着女儿,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你、你杀的?” 萧宾月没有回答,只是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件软甲递给青黛:“带上这个。” 屋内陷入死寂。萧远道看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做着出行准备,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想起萧宾月小时候缠着他要糖吃的模样,又想起她第一次入宫时紧张得拽着他衣袖的样子……那些记忆仿佛隔了一世那么远。 “月姐儿,”萧远道声音沙哑,“南疆凶险……” “比朝堂还凶险吗?”萧宾月打断他,终于转过身来,“父亲,母亲曾经教过我,这世上最危险的不是刀剑,是人心。” 萧远道哑口无言。他望着女儿苍白却坚毅的面容,忽然意识到她眼中那种冷冽的光芒,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罢了,”萧远道长叹一声,“你……照顾好自己。” 萧宾月唇角微扬,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多谢父亲关心。” 就在萧远道转身欲走时,萧宾月忽然又道:“对了,父亲最近最好少出门。秦王刚监国,街上不太平。” 萧远道脚步一顿,背对着女儿点了点头。他走出西厢院时,暮色已深。冷风卷着落雪打在他官服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身后,青黛低声问道:“小姐,为何要提醒老爷?” 萧宾月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留着还有用,他不是我的敌人。”顿了顿,又轻声道,“至少现在不是。” 萧宾月并没有告诉萧远道,其实墨竹背后的主子是燕昀。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收拾行装。萧宾月走到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她知道,这一去南疆,不仅是寻找解药,更是一场生死博弈。 “小姐,都准备好了。”青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萧宾月收回目光,从梳妆台暗格中取出一枚白玉簪子。簪头雕着精细的昙花,花蕊处有一点暗红,像是凝固的血珠。 “带上这个。”她将簪子递给青黛,“关键时刻,能救命。” 青黛郑重地接过,藏进贴身衣物中。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亥时。 “小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青黛,小姐若是有什么损失,我饶不了你!” 春桃夏荷两个丫鬟哭得崩溃,不过她们也知道萧宾月这一趟危险重重,她们没有功夫,肯定会拖累萧宾月!只能将希望放在青黛身上! “好丫头,等我回来!该走了。”萧宾月吹灭烛火,身影融入黑暗,“楚衡的马车,子时在城隍庙等。” 夜色如墨,两个纤细的身影悄然消失在萧府后门。而在她们身后,萧远道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攥着那封密信,直到信纸被汗水浸透。 这一夜,萧府注定无人入眠。 城隍庙的残垣断壁间,一辆玄色马车静静停驻。月光如水,将车辕上悬挂的风铃镀上一层银辉。萧宾月刚转过街角,便看见楚衡修长的身影立在马车旁,一袭墨色大氅随风轻扬。 “来得真慢。”楚衡的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却掩不住那一丝几不可察的愉悦。 萧宾月脚步微顿,青黛识趣地退后几步。她望着楚衡伸来的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月光下如同白玉雕琢。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没有犹豫,径直将手放了上去。 “楚相久等了。”她故意加重了“久等”二字。 楚衡低笑一声,手指骤然收紧,将她拉近半步:“知道我等得久,还磨蹭?”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萧宾月耳尖微热,却不肯示弱:“谁让楚相选在这种阴森地方碰面?” “阴森?”楚衡忽然揽住她的腰,在她惊呼声中将她抱上马车,“我倒觉得月色正好。” 车帘掀起的一瞬,暖意扑面而来。萧宾月怔住了——马车内竟布置得如同闺阁,炭火盆烧得正旺,软榻上铺着狐裘毯子,小几上还温着一壶花雕。 “哟,萧二小姐可算来了!”一张娃娃脸从车辕处探进来,白翎笑嘻嘻地眨眼,“我家主子从申时就在这儿等着,炭火都添了三回……” “白翎。”楚衡声音一沉。 “属下这就去驾车!”白翎吐了吐舌头,飞快缩回脑袋。外头传来青黛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萧宾月抿唇,故意不去看楚衡:“楚相好大的排场。” “不及萧二小姐架子大。”楚衡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倒了杯热酒递来,“喝点暖暖身子。” 萧宾月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相触,一股酥麻顺着指尖窜上心头。她垂眸抿了一口,酒液滚烫,带着桂花香。 第119章 暗夜温存 “同命蛊最近发作得厉害?”楚衡忽然问。 萧宾月手指一僵。她确实没告诉任何人,这几日心口总像有虫蚁啃噬。刚要否认,却见楚衡已经掀开她的袖口——那处皮肤下隐约有青丝般的纹路蔓延。 “你!”她慌忙抽回手。 楚衡眸色暗沉,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南疆的镇痛药,能暂时压制蛊毒。”他顿了顿,“我试过了,死不了。” 萧宾月心头一震。他竟然亲自试药? “谁让你多事……”她嘴硬道,却乖乖接过药丸吞下。 楚衡忽然倾身逼近,将她困在车厢角落:“萧宾月,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萧宾月后背抵上车壁,无路可退。她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楚衡低笑,手指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脉搏,“那为何心跳这么快?” 萧宾月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他,却被楚衡轻易扣住脚踝。狐裘毯子滑落,露出她纤细的脚腕,楚衡眼神一暗。 “放开!”她挣扎道。 “若我不放呢?”楚衡拇指摩挲着她脚踝内侧的肌肤,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萧宾月呼吸急促起来。她忽然发现楚衡今日未束发,墨发垂落肩头,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发妖冶。这样的楚衡,与朝堂上那个冷血权相判若两人。 “楚衡,”她声音软了下来,“青黛她们还在外面!” “所以?”楚衡非但不退,反而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萧二小姐怕被人听见什么?”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萧宾月猝不及防扑进楚衡怀里。男人闷哼一声,顺势将她搂紧。 “投怀送抱?”他在她耳边低语,湿热的气息惹得她浑身战栗。 萧宾月羞恼交加,一口咬在他肩上。楚衡不躲不闪,反而笑得愉悦:“咬重些,留个印子才好。” “无耻!”她松开口,却见雪白中衣上已有一圈浅浅牙印。 楚衡忽然正色:“南疆路远,你的身子……” “死不了。”萧宾月打断他,学着他方才的语气,“楚相还是操心自己吧。” 车外忽然传来白翎的咳嗽声:“主子,前面要过哨卡了。” 楚衡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替萧宾月理好衣襟,又取来一件雪狐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睡会儿吧,到下一个驿站还有两个时辰。” 萧宾月确实乏了,蛊毒发作后总是格外疲惫。她蜷缩在软榻上,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梢。 “楚衡……”她半梦半醒地唤道。 “嗯?” “若是……若是我这次挺不过去……” “没有若是。”楚衡声音陡然冷厉。 这般偏执的语气,却让萧宾月莫名安心。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沉沉睡去。 楚衡凝视她熟睡的容颜,眼底翻涌着近乎病态的执念。他轻轻将一枚玉佩塞进她掌心——那是楚家祖传的护心玉。 车外,青黛小声问白翎:“你家主子是不是?” “嘘——”白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得狡黠,“看破不说破。” 月光如水,马车碾过官道,向着南疆疾驰而去。青锋骑马跟在后方,警惕地扫视四周。这一路注定凶险,但车厢内,两颗冰冷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 萧宾月是被一缕晨光惊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严严实实盖着狐裘毯子,而楚衡依旧保持着昨夜她入睡前的姿势——背靠车壁,一条长腿曲起,手边摊着南疆地图,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你……没睡?”她声音还带着初醒的绵软。 楚衡闻声抬眸,眼底血丝隐约可见,却勾起一抹笑:“萧二小姐睡相太差,我怕你滚下榻。” 萧宾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枕在了楚衡腿上。她慌忙起身,耳尖发烫:“谁让你管了!” 楚衡不答,只是伸手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萧宾月一时忘了躲开。 “快到驿站了。”楚衡掀开车帘一角,“想吃什么?” 萧宾月顺着他的动作望去,远处山峦间已泛起鱼肚白。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我们走了多远?” “再过七日就能出关。”楚衡倒了杯温水递给她,“顺利的话,腊月廿三能到南疆。” “廿三……”萧宾月捧着杯子的手一顿,“那不是小年了?” 楚衡眼中忽然漾起奇异的光彩:“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这句话让萧宾月心头一颤。她低头抿水,掩饰突如其来的悸动。是啊,算上前世今生,这算是他们在一起第一个年。 “谁要跟你过年。”她嘴硬道,却忍不住偷瞄楚衡的侧脸。晨光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连常年紧抿的唇角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楚衡忽然凑近:“萧二小姐看什么这么入神?” “看你眼下的乌青!”萧宾月伸手戳他脸颊,“丑死了。” 指尖触碰的瞬间,楚衡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萧宾月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这里更丑。”楚衡声音低沉,“装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念头。” 萧宾月呼吸一滞。这样直白的告白,比任何情话都令人心悸。她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楚衡!”她羞恼地瞪他。 “嗯。”他竟笑着应了,“我在。” 这般无赖的模样,哪里还是朝堂上那个冷血权相?萧宾月气结,却又莫名心软。她别过脸:“到驿站后你睡会儿。” 楚衡挑眉:“关心我?” “怕你猝死了没人带路!” 车外突然传来白翎的爆笑,紧接着是青黛的捂嘴声。萧宾月这才意识到车窗一直开着条缝,顿时羞得抓起软枕砸向楚衡:“你的暗卫怎么这么没规矩!” 楚衡接住枕头,顺势将她拉进怀里:“回去罚他们扫马厩。”说着瞥向车窗外,“白翎,听见了?” 外头立刻传来哀嚎:“主子饶命啊!” 笑声中,马车驶入驿站院落。萧宾月被楚衡扶着下车时,发现檐下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腊月的风里,隐约能闻到灶糖的甜香。 “真快啊!”她不由喃喃。 楚衡站在她身后,忽然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不急,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 萧宾月没回头,只是悄悄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贴近那个温暖的怀抱。 远处,青黛和白翎识趣地拖着青锋去喂马。晨光熹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为一处。 萧宾月想:这个年,或许不会太冷! 第120章 南疆惊变 腊月廿二,南疆边境。 天色阴沉,山林间雾气弥漫,官道两侧的密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兽的怪叫。马车缓缓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宾月靠在车厢内,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她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簪,蛊毒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都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脉里啃噬,疼得她冷汗涔涔。 楚衡坐在她对面,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手指在膝上无声地敲击着,像是在计算什么。 “还有多久?”萧宾月睁开眼,声音有些虚弱。 “明日就能到南疆边境的驿站。”楚衡淡淡道,“巫医的寨子就在附近。” 萧宾月轻轻“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 “吁——”青黛勒住缰绳,马车骤然停下。 萧宾月瞬间睁眼,手指已经按在了银簪上。楚衡眸光一冷,抬手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动。” 车外,白翎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主子,前面路被断了。” 楚衡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前方的山路被几棵横倒的巨木拦住,像是山体滑坡所致,可这天气干燥,哪来的滑坡? “不对劲。”萧宾月低声道。 楚衡冷笑一声:“确实不对劲。” 话音未落,密林深处骤然传来破空之声! “嗖——” 一支淬了毒的箭矢直射马车! “小心!”楚衡一把揽住萧宾月的腰,带着她翻身滚下马车。箭矢擦着萧宾月的衣袖钉入车壁,箭尾犹自震颤。 “有埋伏!”白翎厉喝一声,长剑出鞘,青黛也迅速拔剑,护在萧宾月身侧。 青锋早已翻身下马,冷峻的目光扫视四周:“至少十人。” 楚衡将萧宾月护在身后,眸中杀意凛然:“找死。” 密林深处,黑影闪动。下一瞬,数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杀出,刀光剑影间,杀气扑面而来! “杀!一个不留!”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刀锋直指楚衡! 楚衡冷笑,袖中寒光一闪,三枚透骨钉破空而出,精准钉入三名杀手的咽喉!鲜血喷溅,杀手应声倒地。 萧宾月强忍蛊毒发作的疼痛,银簪在手,反手刺穿一名偷袭者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刀锋落地,青黛立刻补上一剑,将其斩杀。 “萧二小姐,退后!”青锋沉声道,长剑横扫,逼退两名杀手。 白翎身形如鬼魅,游走于杀手之间,剑锋所过之处,血花四溅。 然而,杀手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招招致命。萧宾月本就虚弱,动作稍慢一分,一名杀手的刀锋已至她颈侧! “萧宾月!”楚衡厉喝一声,身形如电,一掌震开那杀手,反手扣住对方咽喉,猛地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杀手软倒在地。 萧宾月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蛊毒在此时骤然加剧,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萧宾月!”楚衡一把扶住她,眸中戾气翻涌,“撑住!” 萧宾月咬牙点头,可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速战速决!”楚衡冷声下令。 青锋和白翎闻言,攻势骤然凌厉,剑光如雪,杀手接连倒下。 终于,最后一名杀手被白翎一剑穿心,尸体重重砸在地上。 山林间恢复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萧宾月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楚衡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脸色阴沉得可怕:“找地方休整!” ——是谁派来的杀手? ——太子旧部?萧远道?还是……南疆的人? 两日后,暮色沉沉,南疆的密林深处雾气缭绕,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楚衡抱着萧宾月,一步一步踏上山间石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指尖偶尔的轻颤证明她还活着。 青黛和白翎紧随其后,青锋则警惕地环顾四周——南疆巫族的寨子就在山顶,可这一路上,他们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主子,前面就是巫医的寨子了。”白翎低声道,目光落在远处那座竹木搭建的吊脚楼上。楼前悬挂着古怪的图腾幡旗,夜风吹过,幡旗猎猎作响,像是某种诡异的低语。 楚衡眸色沉沉,抱着萧宾月的手紧了紧:“走。” 一行人刚踏入寨子范围,四周的树影里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白翎猛地按住剑柄,却见数十名身着异族服饰的南疆人从暗处现身,手中弯刀寒光凛冽,眼神警惕而敌视。 “外人禁入。”为首的南疆男子冷声道,语调生硬。 楚衡脚步未停,声音低沉却不容拒绝:“求见巫医。” “巫医不治外人。”男子毫不退让,刀锋直指楚衡,“退出去,否则死。” 楚衡眼底戾气骤起,指尖微动,三枚透骨钉已滑入掌心。就在他即将出手的瞬间,怀里的萧宾月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楚衡的手指僵住了。 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的杀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青锋。”他低声道。 青锋会意,立刻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牌,双手奉上:“这是南疆前任大巫的信物,请通传。” 南疆男子看到玉牌,神色微变,犹豫片刻后,终于转身离去。 夜风渐冷,楚衡抱着萧宾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身体越来越凉,呼吸也越来越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阿月。”他低声唤她,指尖轻轻抚过她冰凉的脸颊,“撑住。” 她没有回应。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南疆男子终于返回,冷硬道:“巫医大人只见一人。” 楚衡毫不犹豫:“我去。” 他将萧宾月轻轻交给青黛,低声嘱咐:“照顾好她。” 青黛重重点头,白翎和青锋则警惕地守在一旁。 楚衡独自跟随南疆男子进入寨子深处,最终停在一座竹楼前。楼内烛火幽暗,隐约可见一道佝偻的身影坐在蒲团上。 (本章完) 第121章 解蛊换命 “进来。”苍老嘶哑的声音从竹楼内传出。 楚衡踏入竹楼,终于看清了巫医的模样——那是一位年迈的老妪,脸上布满皱纹,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是能洞穿人心。她面前摆着一只漆黑的陶罐,罐中不知煮着什么,散发出苦涩的药香。 “求医?”巫医头也不抬,声音冷淡。 “是。”楚衡沉声道,“她中了同命蛊。” 巫医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眸看他:“外人中蛊,与我何干?” 楚衡下颌绷紧,声音却平静:“条件任您开。” 巫医冷笑一声:“南疆巫族不缺金银,不缺权势,你能给我什么?” 楚衡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解下腰间玉佩——那是楚家世代相传的家主信物,价值连城。他将玉佩放在巫医面前,而后缓缓跪下。 “求您救她。” 他的膝盖重重磕在竹楼的地板上,声音沉闷而清晰。 巫医眯起眼,似乎有些意外:“堂堂大周丞相,竟为一个女子下跪?” 楚衡抬眸,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执念:“她若死,南疆陪葬。” 不是威胁,而是陈述。 巫医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有趣。”她伸手拨弄陶罐中的药汁,慢悠悠道,“同命蛊无解,但可转移。” 楚衡眸光一凝:“如何转移?” “一命换一命。”巫医淡淡道,“将蛊毒引至另一人身上,原宿主可活,新宿主必死。” 竹楼内陷入死寂。 楚衡缓缓站起身,声音低哑:“我来。” 巫医挑眉:“你确定?她与你非亲非故。” 楚衡冷笑:“她若死,我活着也无趣。” 巫医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好。” 她起身,从木架上取下一把骨刀和一只瓷碗,递给楚衡:“取心头血一碗,我为你种引蛊符。” 楚衡接过骨刀,毫不犹豫地扯开衣襟,刀尖对准心口—— “楚衡!” 一道虚弱却急切的声音突然从竹楼外传来。 楚衡猛地回头,只见萧宾月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被青黛搀扶着站在门口。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眼中却燃着怒火。 “你疯了?!”她颤声道。 楚衡眸光幽深,语气却平静:“阿月,出去。” “休想!”她挣脱青黛的手,踉跄着冲进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骨刀,“我的命,轮不到你做主!” 巫医看着二人,忽然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萧宾月转向巫医,咬牙道:“除了换命,就没有别的办法?” 巫医眯起眼,缓缓道:“有,但比死更痛苦。” “说。”萧宾月毫不退让。 巫医指了指陶罐:“以血养蛊,每月发作一次,痛入骨髓,生不如死。若能熬过三年,蛊毒自解。” 萧宾月毫不犹豫:“我选这个。” 楚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厉:“萧宾月!” 她抬眸看他,忽然笑了:“楚衡,你刚才跪得挺干脆啊?” 楚衡:“……” 巫医看着二人,忽然叹了口气:“罢了,看在那枚玉佩的份上,我破例一次。” 她转身从木柜深处取出一个木盒,盒中躺着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这是噬心蛊,可压制同命蛊三年。但每月月圆之夜,蛊虫反噬,痛不欲生。” 萧宾月伸手就要去拿,楚衡却先一步拦住她:“我来。” 萧宾月瞪他:“你闭嘴!” 巫医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争执,最终将蛊虫一分为二:“既然争不出结果,那就一人一半。” 楚衡和萧宾月同时愣住。 巫医笑得意味深深:“同生共死,不正是你们想要的?” 巫医话音刚落,楚衡便攥着萧宾月的手腕,一路将她带到寨子边缘的一间空置竹屋。他的力道极大,指节都泛了白,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竹楼外,夜风卷着潮湿的雾气拂过脸颊。 “楚衡!你发什么疯!”萧宾月挣扎着,声音里压着怒意。 竹门被猛地踹开,又重重合上。楚衡反手将她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整个人笼罩下来,呼吸灼热地喷在她颈间。 “你才疯了。”他声音低哑,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噬心蛊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碰?” 萧宾月仰头瞪他,月光从竹窗缝隙漏进来,映得她眼底一片倔强的亮:“那你呢?换命就敢了?” “我——”楚衡语塞,下颌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屋内陷入死寂,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良久,楚衡忽然松开钳制,后退一步,抬手狠狠揉了一把脸。他的声音疲惫至极:“萧宾月,你能不能……” “不能。”她打断他,径直走到竹榻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簪,“楚衡,我们没得选。” 楚衡猛地转身,眸色阴沉如墨:“怎么没得选?我现在就回京杀了燕昀——” “然后呢?”萧宾月冷笑,“我跟着暴毙?”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楚衡心口。他身形晃了晃,忽然一拳砸在竹墙上,整间屋子都跟着震颤。 “……该死。” 萧宾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别过脸,轻声道:“噬心蛊再痛,总比死了强。” 楚衡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屋外传来脚步声,青黛小心翼翼地敲门:“小姐,药熬好了。” 萧宾月刚要起身,楚衡却先一步拉开门。他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轻轻一蹭,又神色如常地转身递给她:“喝了。” 药汁漆黑,散发着苦涩的气息。萧宾月皱眉,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太苦了……”她刚抱怨一句,忽然觉得眼前发晕,手中的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楚衡……你……”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男人的轮廓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楚衡接住她软倒的身子,轻轻将她放在竹榻上。他的手指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对不起。” 青黛站在门口,脸色发白:“相爷,小姐醒来会杀了我的……” (本章完) 第122章 别告诉她 “她若怪罪,我来担。”楚衡替萧宾月掖好被角,转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厉模样,“去告诉巫医,明日我来种蛊。” 青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退了出去。 竹屋内重归寂静。楚衡坐在榻边,借着月光凝视萧宾月的睡颜。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他伸手,指尖悬在她眉心上方,终究没敢真的碰上去。 “阿月……”他低声唤她,嗓音沙哑,“你若是知道……” 话未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楚衡眸光一凛,袖中透骨钉瞬间出手—— “叮”的一声,暗器被格挡落地。 “楚相好大的火气。”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巫医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窗口,“老身只是来送个东西。” 她抛来一个小木盒,楚衡抬手接住。 “噬心蛊的子蛊。”巫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榻上的萧宾月,“若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楚衡握紧木盒,声音冰冷:“不劳费心。” 巫医笑了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楚衡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只有米粒大小,却让人莫名心悸。 楚衡合上盖子,转头看向萧宾月,流露出的眼神无尽温柔! 萧宾月的呼吸微弱而平稳,迷药的效力让她陷入深眠,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最终收回。 次日天蒙蒙亮,竹屋内,烛火幽微。楚衡就这么守着萧宾月一夜,也这么看着她一夜。 “青黛。”他低唤一声。 守在门外的青黛立刻推门进来,眼眶微红:“相爷……” “守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楚衡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青黛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头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屋内重归寂静。 楚衡从怀中取出巫医给他的木盒,掀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米粒大小,却隐隐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盯着蛊虫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倒是比我想象的小。”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皮肤,骨刀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楚相可想清楚了?”巫医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沙哑低沉,“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 楚衡头也不抬,指腹轻轻摩挲着骨刀的刃口:“开始吧。” 巫医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只漆黑的陶罐,罐中盛着浓稠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她将陶罐放在案几上,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同命蛊与宿主血脉相连,若要强行剥离,需先断其根。”巫医将银针递给楚衡,“此针淬了断魂草汁,刺入心脉,可暂时切断蛊虫与宿主的联系。” 楚衡接过银针,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心口,缓缓刺入——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泛白,冷汗顷刻间浸透后背。那痛楚不似刀剑外伤,而是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撕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疯狂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忍住。”巫医冷眼旁观,“若此时昏过去,前功尽弃。” 楚衡咬紧牙关,齿间溢出一丝血腥气。他强撑着意识,将银针彻底刺入心脉,而后猛地拔出—— 一滴心头血顺着针孔渗出,滴落在陶罐的药汁中,瞬间晕开一片暗红。 巫医见状,立刻将那只血红蛊虫放入陶罐。蛊虫一接触到血水,立刻疯狂扭动起来,药汁表面泛起细密的泡沫,像是沸腾了一般。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换命。”巫医盯着楚衡,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噬心蛊会吞噬同命蛊,但也会啃噬你的心脉。此过程痛不欲生,且不能昏厥,否则蛊虫反噬,两人皆亡。” 楚衡冷笑一声:“废话少说。” 巫医不再多言,取出一把骨刀,在楚衡心口处划开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涌出的瞬间,她将陶罐中的药汁缓缓倾倒上去—— “呃——!” 楚衡猛地仰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那药汁接触伤口的瞬间,竟像是活物一般钻入血脉,顺着心脉一路蔓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疯狂啃噬,每一次撕咬都像是将心脏生生剖开! “撑住。”巫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噬心蛊正在吞噬同命蛊,若此时中断,萧姑娘体内的蛊虫会立刻暴走。” 楚衡死死攥住竹榻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竹制的榻沿竟被他硬生生捏出裂痕!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阵阵发黑,唯有心口处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提醒着他不能倒下。 血顺着他的唇角溢出,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暗色。 不知过了多久,巫医终于将最后一点药汁倒入伤口。她取出一枚银针,在楚衡的后颈处轻轻一刺—— “噗!” 楚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中竟夹杂着几缕诡异的青丝,落地后还在微微蠕动,最终化作一滩黑水。 “成了。”巫医长舒一口气,“同命蛊已除。” 楚衡脱力般向前栽去,单手撑地才没有倒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血迹未干,心口处的伤口仍在渗血,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了?” 巫医点头:“噬心蛊已在你体内扎根,从今往后,每月月圆之夜,蛊虫反噬,痛不欲生。” 楚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无妨。” 他强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竹榻边,低头看着仍在昏睡的萧宾月。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眉宇间那股隐隐的黑气已经消散。 他伸手,指尖悬在她的脸颊上方,终究没有碰上去。 “别告诉她。”他轻声道。 巫医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竹屋内,只剩下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榻上安睡的容颜,和那个站在阴影里、满身是血却依然挺直脊背的男人。 (本章完) 第123章 七日遗忘 竹屋内,烛火将熄未熄,光影在墙上摇曳如鬼魅。 萧宾月已经昏睡了整整六日。 楚衡坐在榻边,指节抵在眉心,眼底血丝密布,像是数日未曾合眼。他的衣襟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心口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榻上的人。 她的呼吸很轻,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潮湿的南疆雾气里。 “巫医。”楚衡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确定她没事?” 巫医站在窗边,手中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汁,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噬心蛊已除,她体内的同命蛊自然消散,昏睡不过是身体自愈的过程。” “那为何还不醒?” “急什么?”巫医冷笑,“你以为换命是儿戏?她的魂魄需要时间归位。” 楚衡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泛白。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声音低沉:“若明日还不醒,我便带她回京。” “随你。”巫医将药碗放在案几上,“这药等她醒了喝。” 说完,她佝偻着身子推门离去,竹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屋内重归寂静。 楚衡伸手,指尖轻轻抚过萧宾月的脸颊,触感冰凉。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最终收回,握成拳抵在唇边,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窗外,南疆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潮湿的水汽渗入竹屋,连带着榻上的被褥都泛着潮意。 第七日清晨,楚衡终于失去了耐心。 “青黛。”他冷声道,“收拾行装,我们今日启程。” 青黛眼眶微红:“相爷,小姐她……” “带她回京,找太医。”楚衡的声音不容置疑,“南疆的巫术,不过如此。” 他说着,俯身将萧宾月轻轻抱起。她的身子比前几日更轻了,像是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骨肉,随时会在他怀中消散。 楚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怀中的萧宾月忽然轻轻动了动。 楚衡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眸,像是初生的幼鹿,懵懂而茫然。 楚衡的心跳骤然停滞。 “你……”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萧宾月眨了眨眼,目光缓缓聚焦在他脸上,而后—— 露出一个陌生而疏离的笑。 “这位公子,你是……?” 竹屋内,空气仿佛凝固。 楚衡的手臂猛地收紧,眼底翻涌起骇人的风暴:“你说什么?” 萧宾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戾气吓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我不认识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困惑。 楚衡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站不稳。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熟悉的影子,可那里只有陌生的茫然。 “萧宾月。”他一字一顿地唤她,声音低沉如深渊,“你再敢说一遍?” 萧宾月被他吓得不轻,眼眶瞬间红了:“我真的不认识你……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泛白。 楚衡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竹门,厉声喝道:“巫医!” 巫医慢悠悠地从隔壁竹屋走出来,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醒了?” “她为何不记得我?”楚衡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巫医瞥了眼缩在榻上的萧宾月,淡淡道:“噬心蛊吞噬同命蛊时,会伤及魂魄。失忆不过是暂时的后遗症,过些时日自会恢复。” “过些时日是多久?” “短则三日,长则……”巫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辈子。” 楚衡的眼底瞬间掀起滔天杀意。 “你找死——” “楚衡。” 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楚衡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萧宾月坐在榻上,眉头微蹙,似乎很困惑自己为何会叫出这个名字。她的手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我好像……记得你的名字。” 楚衡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几步走回榻边,单膝跪地,与她平视:“再说一遍。” 萧宾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眉头皱得更紧:“好疼……” 楚衡的脸色瞬间变了:“哪里疼?” “心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看到你,就好疼……” 楚衡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有碰她。 他的眼底翻涌着无数情绪,最终化作一片暗沉的黑。 “没关系。”他轻声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们重新认识。” 雨丝绵密,竹檐滴水成帘。 楚衡站在竹廊下,望着远处雾霭沉沉的山峦,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青黛端着药碗从屋内出来,见他这般模样,欲言又止。 “小姐又睡下了。”她低声道,“巫医说,她身子太虚,受不得刺激。” 楚衡“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远处:“药喝了么?” “喝了一半,吐了一半。”青黛眼眶微红,“她总说心口疼。” 楚衡的指尖一顿,眼底暗流翻涌。 七天了。 萧宾月醒来已有七日,却仍旧记不起半分往事。她像是初生的雏鸟,对这个世界充满陌生与畏惧,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全。每当楚衡靠近,她便会不自觉地发抖,那双曾经狡黠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惶恐与茫然。 “叫巫医来。”他忽然道。 青黛一怔:“相爷?” “快去。” 不过片刻,巫医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竹廊尽头。她拄着蛇头杖,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楚相想通了?” 楚衡转身,雨丝沾湿了他的眉睫:“有没有办法……”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换一张脸。” 巫医挑眉:“易容术老身倒是会,但改换容貌乃逆天而行,要承受剥皮蚀骨之痛——” “不是易容。”楚衡打断她,“是真真正正,换一张脸。” (本章完) 第124章 新颜旧梦 竹廊陷入沉寂,唯有雨声淅沥。 巫医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有意思。你不想让她做萧宾月了?” 楚衡的眸色深得可怕:“萧宾月活得太累。” “那你想让她做谁?” “普通人。” 巫医拄着蛇头杖,慢悠悠走到廊边,望着雨幕出神。良久,她才道:“南疆有种蛊,叫''画皮''。以活蛊为引,可重塑骨相。但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几成把握?” “八成。” 楚衡闭了闭眼:“好。” “不过——”巫医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即便成功,她也永远记不起从前。画皮蛊会蚕食与旧容貌相关的所有记忆,你想清楚了?” 楚衡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恍若未觉。 “……想清楚了。” ——既然要忘,就忘得彻底。 当夜,竹屋内烛火通明。 萧宾月被巫医喂下一碗安神汤,此刻正昏睡在竹榻上,呼吸平稳。楚衡坐在榻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像要将这副容颜刻进骨髓。 “开始吧。”他收回手,声音沙哑。 巫医取出一只漆黑的陶罐,罐中盘踞着一条血红色的蛊虫,形似蜈蚣,却生着无数细足。她以银针刺破萧宾月的指尖,将血滴入罐中,蛊虫立刻疯狂扭动起来。 “退后。”巫医冷声道。 楚衡不动,仍坐在原地:“我就在这。” 巫医不再多言,将蛊虫引出,放在萧宾月的眉心。那虫子一接触到皮肤,立刻钻入血肉,消失不见。 几乎是瞬间,萧宾月的眉头狠狠皱起,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被褥,唇瓣颤抖,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楚衡的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蛊虫游走的痕迹在皮下清晰可见,从眉心到鼻梁,再到脸颊……所过之处,肌肤如波浪般起伏,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萧宾月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疼……” 楚衡猛地站起身,眼底猩红:“停下!” 巫医冷眼旁观:“现在停下,她会死。” 萧宾月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染红了被褥。她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眉骨稍低,鼻梁更挺,连唇形都变得丰润了些。 “啊——!” 她终于惨叫出声,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楚衡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死死按住她挣扎的手臂。 “忍一忍……”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很快就好了!” 萧宾月在他怀中痛苦地扭动,泪水混着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的容貌仍在变化,最终定格在一张陌生的脸上—— 杏眼琼鼻,肤若凝脂,美则美矣,却再无半分从前的影子。 蛊虫从她耳后钻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化作一滩血水。 萧宾月脱力般倒在楚衡怀中,呼吸微弱。 巫医长舒一口气:“成了。” 楚衡低头,看着怀中陌生的容颜,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她的新脸,眼泪终于砸落。 “……对不起。” 此刻开始从前的萧宾月死了。 活下来的,会是一个全新的她。 大年三十的晨光穿透竹窗,落在萧宾月的眼睫上。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竹屋房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与檀木气息。身下的被褥柔软干燥,却让她无端觉得陌生。 “醒了?” 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萧宾月转头,看见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人坐在床边。他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此刻正专注地望着她,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又在看到他微蹙的眉头时停住动作。 “你……”她声音有些哑,“是谁?” 男人眸光微暗,却很快舒展眉宇,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我是你夫君,楚衡。” “楚衡……”她轻声重复,舌尖缠绕着这两个字,莫名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呢,叫阿娩。”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我们南下省亲,你途中染了风寒,昏睡多日。” 萧宾月——也就是阿娩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怎么了?”楚衡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她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就是觉得……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楚衡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窗外忽然传来爆竹声,紧接着是孩童的嬉笑。阿娩被吸引了注意,撑着身子坐起来:“外面好热闹。” “今日是除夕。”楚衡扶着她,动作小心翼翼,“南疆的年节,与京城不同。” 阿娩望向窗外,竹楼外张灯结彩,远处的集市人头攒动,各色幡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她忽然抓住楚衡的衣袖:“我想去看看。” 楚衡垂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攥着自己的衣袖,喉结滚动了下:“你身子还未好全……” “就一会儿。”她仰起脸,眼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好不好?” 像极了从前萧宾月求他时的模样。 楚衡闭了闭眼,终是妥协:“好。” 南疆的岁末集市比京城更鲜活。 阿娩披着杏色斗篷,亦步亦趋地跟在楚衡身侧。街边摊贩吆喝声不断,卖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彩绳编织的吉祥结,竹筒蒸的五色糯米饭,还有会发出鸟叫声的陶哨。 “尝尝?”楚衡买了一块蕉叶包裹的糕点递给她。 阿娩接过,咬了一小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忍不住眯起眼:“好吃。” 楚衡看着她餍足的模样,眼底浮现一丝柔软。他伸手,轻轻擦去她唇角的糕点屑:“慢点吃。”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阿娩耳尖微红,却没有躲开。 远处传来鼓乐声,一队戴着傩面的舞者正沿街表演。阿娩被吸引,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人群挤得踉跄。楚衡立刻揽住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 (本章完) 第125章 温婉阿娩 “小心。”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阿娩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傩面舞者斑斓的色彩,也映着她陌生的容颜。 “我从前……”她鬼使神差地问,“是什么样的人?” 楚衡的手臂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往人少处走:“你性子安静,喜欢读书,偶尔会弹琴。” “琴?”阿娩眼前一亮,“我会弹琴?” “嗯。”楚衡指向集市尽头的一家乐器铺子,“要试试么?” 铺子里的老匠人正在调试一把凤首箜篌。阿娩走近,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弦,清越的乐声流泻而出。 老匠人惊讶地抬头:“姑娘会弹《越人歌》?” 阿娩一愣:“我……”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弹了什么,只是手指自有记忆般拨动了琴弦。楚衡站在她身后,眸色深沉如墨。 “再弹一次?”他轻声道。 阿娩点头,手指再次抚上琴弦。这一次,旋律更加完整,悠扬的曲调引来不少路人驻足。 弹到一半,她忽然停下,眉头紧蹙:“后面……记不清了。” 楚衡接过箜篌,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接上了她遗忘的段落。乐声缠绵悱恻,像是诉说着某个无法言明的故事。 阿娩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怎么了?”楚衡立刻停下。 “没事。”她勉强笑笑,“就是觉得这曲子……让人想哭。” 楚衡沉默片刻,忽然买下了那把箜篌:“带回去,慢慢想。” 夜幕降临时,寨子里点起了篝火。 阿娩裹着斗篷,坐在楚衡身边看村民们跳祭祀舞。火光映照下,她的新面容显得格外柔美,杏眼里盛着跃动的火焰。 “南疆的除夕要守岁到天明。”楚衡将温好的酒递给她,“喝一点,暖暖身子。” 阿娩小抿一口,被辣得直吐舌头。楚衡低笑出声,就着她的手喝完了剩下的酒。 “我们……”阿娩犹豫着问,“成亲多久了?” 楚衡望着篝火,声音很轻:“三年又七个月。” “这么久?”她惊讶地瞪大眼,“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无妨。”楚衡转头看她,眼底情绪深沉,“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远处传来钟声,子时已至。村民们欢呼着将写满心愿的灯笼放入河中,千百盏灯火顺流而下,宛如星河坠地。 阿娩看得入神,忽然觉得手上一暖——楚衡握住了她的手。 “许个愿?”他问。 阿娩闭上眼,良久才轻声道:“希望……能早点记起你。” 楚衡的指尖颤了颤,将她搂得更紧:“会的。” 夜风拂过,河灯晃晃悠悠地飘向远方。 旧岁已逝,新岁伊始。 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重新开始。 正月初三的清晨,薄雾还未散尽。 阿娩坐在竹楼的小院里,指尖轻轻拨弄着箜篌琴弦。自从除夕那日买下这把琴,她便日日练习,那些深藏在肌理中的记忆似乎正在一点点苏醒。 “音调高了。” 楚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双修长的手覆上她的,微微调整了琴弦的松紧。他今日穿了件靛青长衫,发梢还带着晨露的湿气,显然是刚练完剑回来。 阿娩仰头看他,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在想什么?”楚衡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卷起她一缕发丝。 “觉得你好看。”她脱口而出,随即耳根发热。 楚衡低笑一声,正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黛匆匆跑来,脸色煞白:“相爷,青锋大哥受伤了!” 楚衡眸色骤冷。 厢房内,青锋靠在榻上,右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血色发黑,显然是淬了毒。白翎正在为他清理伤口,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家的''阎罗笑''。”青锋咬牙道,“昨夜在集市盯上我们的,一共七人,都解决了。” 楚衡站在窗边,逆光中的侧脸如刀削般冷硬:“确定是谢家?” “为首的那个,手臂上有谢家独有的蝎子刺青。”青锋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令牌,“还找到了这个。” 令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谢”字,背面是南疆特有的蝎尾花纹。 阿娩站在门边,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她应该害怕的,可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场景在哪里见过。 “阿娩。”楚衡忽然转身,语气柔和下来,“你先回房。”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时,余光瞥见楚衡袖中寒光一闪——那是他惯用的透骨钉。 ——他想杀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颤。 午后,阿娩正在煮茶,院门突然被推开。楚衡带着一身血气回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解决了?”她轻声问。 楚衡没说话,只是接过她递来的茶一饮而尽。茶水滚烫,他却浑然不觉,喉结滚动间,脖颈处一道细小的血痕若隐若现。 阿娩心头一紧,取出帕子轻轻按在他伤口上:“你受伤了。” “小伤。”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谢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明日启程回京。” “为什么是谢家?”她忍不住问,“我们与他们有仇?” 楚衡眸光微动,抬手抚上她的脸——这张陌生的、由他亲手给予的容颜:“谢家与……你从前有些过节。” 他没说出口的是,谢家正是静玄师太的母家。 阿娩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那你要小心。” 楚衡浑身一僵,随即用力回抱住她。他低头轻嗅她发间的清香,声音沙哑:“嗯。” 窗外,一只信鸽落在竹篱上。青黛取下竹筒,匆匆走来:“相爷,京城回信。” 楚衡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谢家之事,我已知晓,爱卿安心。】 落款是一个凌厉的“昀”字。 他冷笑一声,指尖燃起火焰,将信笺烧成灰烬。 (本章完) 第126章 囚鸾之诺 “告诉青锋,不必再查了。”楚衡揽着阿娩往屋内走,“让燕昀自己收拾烂摊子。” 阿娩仰头看他:“燕昀是谁?” “秦王。”楚衡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一个……故人。” 夜色渐深,楚衡站在廊下,看着阿娩在灯下抚琴的背影。青锋悄无声息地出现:“相爷,谢家派了死士往京城方向去了。” “随他们去。”楚衡把玩着一枚玉佩,眸色深沉,“燕昀若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也不配坐那个位置。” 他转身进屋,从背后拥住抚琴的阿娩。琴声戛然而止,阿娩回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怎么……” 话音未落,楚衡已经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几分狠劲,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阿娩被吻得喘不过气,却莫名感到一阵心酸。 “楚衡……”她轻喘着唤他。 “嘘。”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让我抱一会儿。” 窗外,南疆的夜雨又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所以每一刻,都要当作最后一刻来珍惜。 烛火在鎏金灯盏里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风上。阿娩刚沐过浴,发梢还滴着水,浸湿了杏色寝衣的肩头。楚衡拿着棉帕站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地替她绞干长发。 “过几日启程,约莫半月能到京城。”他的手指穿过她潮湿的发丝,嗓音低沉,“回去后,我们重新办一场婚礼。” 阿娩正把玩着箜篌琴弦的手指一顿:“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 铜镜里,楚衡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头,透过镜子直视她的眼睛:“当初仓促,连合卺酒都没好好喝。” 这个动作让他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阿娩下意识伸手触碰,指尖刚碰到皮肤就感到他浑身一颤。 “这是……” “为你受的伤。”楚衡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牢牢按在那处伤疤上,“很疼。” 他的心跳透过疤痕传来,强劲而急促。阿娩莫名眼眶发热,恍惚间似乎看到漫天火光中,自己手持利刃刺入谁的心口——可再要细想,那画面又如同水月镜花般消散了。 “怎么哭了?”楚衡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 阿娩这才发现自己落了泪。她勉强笑笑:“不知道,就是心里难受。” 楚衡眸色骤暗,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天旋地转间,阿娩已经被放在床榻上,身下是柔软的锦被。楚衡撑在她上方,长发垂落,与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既然难受,那就别想了。”他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温柔,“只要记住,从今往后,你永远都是楚夫人。”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阿娩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你好像……很怕我离开?” 楚衡的呼吸明显一滞。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这个吻带着几分凶狠的意味,直到她喘不过气才松开。 “不是怕。”他的指尖摩挲着她泛红的唇,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是绝不会让。”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衬得屋内愈发寂静。阿娩被他眼底的情绪震住,一时忘了呼吸。 “楚衡?” “无事。”他勉强扯出个笑,突然单膝跪在榻前,执起她的手贴在唇边,“阿娩,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成亲后,在府里好好待着。”他的唇冰凉,吐息却灼热,“京城不太平,我不想你涉险。” 阿娩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眼中的执念震住。那目光像是无形的锁链,已经将她牢牢捆缚。她本该害怕的,可心底却涌起一股诡异的安心感。 “好。”她听见自己说,“都听你的。” 楚衡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露出一个近乎餍足的笑。他俯身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 “我给你造一座金屋。”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可怕,“你就做我一个人的阿娩。” 阿娩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没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暗潮。 烛火渐弱,他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夜露渐重,竹檐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白翎蹲在廊柱上,嘴里叼着根草茎,娃娃脸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青黛绞着帕子在院中来回踱步,绣鞋踏碎一地月光。青锋抱剑倚着老槐树,目光沉沉地望着主屋窗纸上透出的暖光。 “你们说,”青黛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相爷这样瞒着小姐,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白翎翻身落下,草茎在指尖转了个圈,“主上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你少触霉头。” 青黛急得眼圈发红:“可那是小姐啊!若是哪天想起来……” “想不起来。”青锋突然开口,拇指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巫医说过,画皮蛊会蚕食与旧貌相关的记忆。” 夜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轻响。白翎把玩着腰间的柳叶镖,忽然轻笑一声:“要我说,现在这样挺好。主上和萧二小姐这么多年过得什么日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青黛想起那些被血浸透的深夜,萧宾月院子里彻夜不熄的灯,到底没再说话。 “再者说——”白翎突然凑近青黛,娃娃脸上带着罕见的认真,“你真觉得萧二小姐完全没察觉?” 这句话让另外两人同时一怔。青锋皱眉看向主屋方向,窗纸上映出楚衡俯身为床上人掖被角的剪影,温柔得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青黛声音发颤。 白翎耸耸肩:“画皮蛊能改容貌,可改不了骨子里的脾性。萧二小姐抚袖这些细微动作和从前分毫不差。” 槐树阴影里,青锋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午后阿娩姑娘拨弄箜篌时,指尖在第三根弦上无意识的停顿——那是《越人歌》最难的一段轮指,楚衡曾说过当年的萧宾月总在这里出错。 “自欺欺人。”青黛突然哽咽,“都是自欺欺人……” (本章完) 第127章 蛊锁前尘 “那又如何?” 冷冽的嗓音从廊下传来,三人俱是一惊。楚衡不知何时站在了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玉佩泛着幽幽青光。 “主子!”白翎单膝跪地,其余两人也慌忙行礼。 楚衡缓步走到院中石凳前,袖摆掠过石桌上未干的露水:“接着说。” 青黛“扑通”跪下:“相爷恕罪,奴婢只是……” “怕她想起来恨我?”楚衡摩挲着玉佩,忽然轻笑一声,“那就让她永远想不起来。” 月光在他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衬得那笑容格外瘆人。青锋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青黛挡在身后:“主子,巫医说过记忆之事难料……” “所以我现在就去见她。”楚衡起身,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暗藏的瓷瓶,“你们守好这里。” 白翎眼尖地认出那是装“忘忧散”的瓶子——这味药能让人记忆混乱,用多了甚至会损伤神智。他张了张嘴,却在楚衡冰冷的注视下把话咽了回去。 夜雾渐浓,楚衡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青黛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闭嘴!”白翎厉声喝止,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想让主子听见?” 主屋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床帐微微晃动,露出阿娩安静的睡颜。月光洒在她陌生的面容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正做着什么美梦。 白翎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你们说,”他干巴巴地开口,“萧二小姐会不会其实……” “噤声。”青锋收剑入鞘,目光晦暗不明,“今夜我们什么都没说过。” 竹林中传来夜枭的啼叫,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青黛抹了把脸,默默走向主屋关窗。在合拢窗棂的瞬间,她似乎看见阿娩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像极了曾经萧宾月装睡时的模样。 竹林的尽头,雾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楚衡踏过湿滑的青苔,巫医的竹楼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檐下悬挂的骨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抬手叩门,指节刚触到斑驳的竹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巫医佝偻的身影隐在阴影里,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老身算着,楚相也该来了。” 楚衡踏入屋内,药草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陶罐里浸泡着不知名的虫蛇,在幽绿液体中缓缓蠕动。他径直走到案前,袖中滑出那个装着“忘忧散”的瓷瓶,轻轻搁在桌上。 “我要她永远想不起来。”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眉眼森冷。巫医慢悠悠地拨弄着炭炉里的药渣,沙哑地笑了:“画皮蛊蚀记忆,忘忧散乱心神——楚相这是要造个傀儡?” 楚衡眸色骤暗,指尖一枚透骨钉已抵在巫医咽喉:“注意你的言辞。” “老身失言。”巫医不躲不闪,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但记忆如流水,堵不如疏。萧姑娘今日能弹出《越人歌》,明日就可能想起更多。” “所以我来找你。”楚衡收起暗器,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她今晨绣了这个。” 帕角歪歪扭扭地绣着半朵昙花——与萧宾月从前在萧府时常绣的纹样一模一样。 巫医盯着帕子看了许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音里混着古怪的笑声:“妙啊!画皮蚀骨却蚀不了魂,萧姑娘这是魂魄在自救呢!” 楚衡一把攥住她的衣领:“什么意思?” “意思是——”巫医咧开缺牙的嘴,“除非楚相舍得将她变成真正的痴儿,否则记忆终有复苏之日。” 屋内陷入死寂,炭炉里爆出几点火星。楚衡松开手,缓缓抚上心口——那里蛰伏着噬心蛊,每月月圆都要发作一次,痛得他生不如死。可比起萧宾月可能恢复记忆的恐惧,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别的办法?”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巫医从药柜深处取出个乌木匣子,掀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匣中躺着只晶莹剔透的玉蝉,蝉翼薄如纱绢,腹腔中隐约可见蜷缩的虫影。 “同命蛊的变种,''长相思''。”她枯瘦的手指轻抚玉蝉,“种下后,宿主会渐渐淡忘最执念之事。但代价是……” “说。” “每逢遗忘一事,心口便如刀绞。”巫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且此蛊无解。” 楚衡拿起玉蝉对着烛光细看,蝉腹中的蛊虫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颤动。他忽然想起萧宾月今早抚琴时,指尖在某个音节上无意识的停顿——那是她当年最爱的曲子,也是他们初遇时,她弹错的段落。 “能维持多久?” “看造化。”巫医往炭炉里添了把药草,“三年五载,或者……” “一辈子?” “或者被遗忘之事突然复苏。”巫医咧开嘴,“就像洪水冲垮堤坝,所有记忆都会回来。” 楚衡收拢五指,玉蝉的翅膀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萧宾月今晨醒来时,迷迷糊糊唤了声“阿衡”,那是她与他前世纠缠才会用的称呼。 “种蛊。” 巫医并不意外,却还是确认道:“楚相想清楚了?若她某日突然想起一切……” “那就到那日再说。”楚衡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至少现在,她是我的。” 能偷得一日欢愉,便是一日。 ——至于来日…… ——来日大不了一起下地狱。 巫医将玉蝉放在他心口伤疤上,那蝉竟如活物般扒住皮肉,腹腔中的蛊虫顺着疤痕钻入血脉。楚衡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始终盯着案上那方绣帕。 “另一件事。”他咬牙忍过一阵剧痛,“噬心蛊……可有压制之法?” 巫医往炭炉里扔了把黑色粉末,火焰顿时蹿高半尺:“每月月圆前饮雄黄酒,可暂缓痛楚。但此法伤身,用多了折寿。” 楚衡系好衣襟,唇角勾起冷笑:“无妨。” 他本就没打算长命百岁。若真有萧宾月恢复记忆的那天,他宁愿死在她手里,也不要看着她再次离开。 (本章完) 第128章 雪中诺言 巫医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幽幽道:“蛊虫起效了?” 楚衡按住心口,那里新添了一道看不见的伤。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孤绝:“别让她知道。” 夜雾吞没了他的身影,唯有檐下骨铃仍在轻响。 寅时三刻,楚衡在噬心蛊的绞痛中惊醒。窗外泛着诡异的青白色,他推开雕花木窗,竟见漫天飞絮簌簌落下——南疆百年难遇的雪,就这样悄然而至。 “相爷?”青黛捧着药盏站在廊下,肩头落满碎雪,“小姐醒了,正找您呢。” 药汁泼洒在雪地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褐。楚衡顾不得接,大步穿过回廊。推开厢房门的瞬间,暖融融的炭气扑面而来,混着阿娩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赤脚站在窗前,素白中衣被晨风吹得鼓荡,听见声响蓦然回首,发间一支白玉簪晃出细碎的光:“你看,大雪纷飞,真没想到南疆也会下雪?” 楚衡喉结动了动,解下大氅将她裹住:“六十年前曾有过一次。”他弯腰握住她冰凉的足踝,“听说是为祭奠一对殉情的情人。” “骗人。”阿娩笑着踢他,足尖却被他攥得更紧。楚衡单膝跪地,掌心贴着她脚底缓缓摩挲,热度透过肌肤直抵心尖。 “真的。”他仰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那男子是中原武将,女子是南疆巫女。家族不容,便相约在冬至夜饮下毒药。” 阿娩忽然按住心口,那里无端刺痛了一下:“后来呢?” “后来啊……”楚衡起身将她拦腰抱起,雪光映得他眉目如画,“每年下雪时,有人能听见箜篌声从雪地里传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远山轮廓。阿娩被他放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楚衡执起犀角梳,动作轻柔地梳理她及腰的长发。 “我们初见时,也下着雪。”他突然道。 梳齿卡在发结处,阿娩从镜中看他:“在哪儿?” “京城西郊的梅林。”楚衡俯身,下颌抵在她发顶,“你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非要折最高的那枝绿萼梅。” 他的声音低而缓,像在讲一个遥远的童话。阿娩望着镜中他温柔的眉眼,恍惚看见冰天雪地里,少女踮脚去够梅枝,身后玄衣公子无奈地伸手托住她腰肢。 “然后呢?” “然后你脚下一滑——”楚衡突然咬住她耳垂,“摔进我怀里。” 阿娩耳尖瞬间烧得通红,镜中映出她慌乱躲闪的眼睛。楚衡低笑着取来胭脂,指尖蘸了嫣红,轻轻点在她唇上:“那日你唇上沾了梅花雪,我就在想……” “想什么?” “想这样艳的颜色,”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若是亲花了该多好看。” 胭脂盒“啪”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阿娩被他困在妆台与胸膛之间,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窗外雪落无声,唯有心跳震耳欲聋。 “骗人……”她小声嘟囔,“若真如此,我怎会不记得?” 楚衡眸光一暗,随即笑着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还留着你的簪子划的疤,要不要验验?” 掌心下的疤痕微微凸起,随着呼吸起伏。阿娩突然想起昨夜梦中碎片——雪地里寒光一闪,自己握着染血的簪子,对面男子心口绽开红梅般的血痕。 “疼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楚衡怔了怔,随即失笑:“你当年可是说过,若我负心,就往这儿捅。”他抓着她的手指在疤痕上画圈,“结果大婚当日……” “当日如何?” “当日你发现我藏了盒松子糖准备偷吃,”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气得用簪子划破我三层衣裳。” 阿娩“噗嗤”笑出声,梦里那点血腥气顿时散了。楚衡趁机将人抱起,大步走向庭院:“走,带你看个好东西。” 雪已积了半尺深,楚衡却不让青黛拿靴子来。他解下自己的玄狐大氅铺在石凳上,把阿娩裹成个雪团子安顿好,转身从袖中取出支白玉箫。 “《折梅令》,你教的。”他眨眨眼,“听好了。” 箫声破雪而出,惊起檐下几只寒雀。阿娩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令人心颤。当曲调转到某个音节时,她不自觉地轻哼出声。 楚衡的箫声微不可察地一顿。 “想起来了?”他转身时神色如常,唯有指节攥得发白。 阿娩摇摇头,鬓边碎雪簌簌落下:“就是觉得……”她蹙眉按着太阳穴,“好像有人曾经这样,在雪地里为我吹过箫。” “当然有。”楚衡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眉心,“三年前的上元夜,你喝醉了,非要在相府屋顶听曲子。”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氅上的雪扑簌簌落了一地:“结果听着听着睡过去,差点滚下来。” “然后呢?” “然后啊……”楚衡低头蹭了蹭她鼻尖,“我抱了你一整夜。” 雪渐渐停了,远处山峦露出苍青的轮廓。阿娩突然伸手接住一片将化未化的雪花,看它在掌心凝成水珠:“楚衡。” “嗯?” “等回京城……”她抬头看他,眼里映着雪后初晴的天光,“我们再去看梅吧。” 楚衡呼吸一滞。许多年前那个雪夜,萧宾月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眼中含着泪,手里攥着染血的密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扎进风雪里。 “好。”他收紧手臂,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今年梅开时,我折最高的那枝给你。” 阿娩满足地窝在他怀里,没看见他眼中翻涌的痛色。檐角冰凌滴下水珠,落在她散开的发间,像谁来不及擦干的泪。 青锋在廊下默默放下暖手炉,转身时听见主子低哑的嗓音随风飘来: “等开春,在府里种片梅林吧。” “要西郊那种绿萼梅?” “不,种红梅。”楚衡吻了吻阿娩发顶,“艳得像你唇上胭脂的那种。” 这样哪怕雪化了。我也能骗自己,你从未离开过。 第129章 南疆宫宴 南疆王的请帖送来时,楚衡正替阿娩描眉。 青黛捧着烫金帖子站在门外,大气不敢出。屋内炭火暖融,楚衡捏着螺子黛的手却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南疆王设宴?”阿娩从铜镜里看他,“你认识?” 楚衡搁下黛笔,指尖在她眉尾轻轻一抹:“旧识。” 他语气平淡,阿娩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绷紧的下颌。她转身握住他的手:“不想去便不去。” “无妨。”楚衡反手扣住她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让夫人见见世面。” 酉时三刻,南疆王宫灯火通明。 阿娩一袭湖蓝织金襦裙,臂间挽着月白披帛,发髻只簪一支累丝嵌宝步摇,行走间如月华流转。楚衡玄色锦袍玉带,腰间悬着御赐的螭纹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威仪。 宫门处,南疆王亲迎,身后跟着位盛装少女——南疆公主琳琅,一袭火红纱裙,眉心一点朱砂,美得极具攻击性。 “楚相!多年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啊!”南疆王大笑上前,目光却落在阿娩身上,“这位是……” “内子。”楚衡不动声色地将阿娩往身后带了带。 琳琅突然轻笑出声:“早听闻楚相娶了位天仙似的夫人,今日一见……”她上下打量着阿娩,“倒比传闻更……清秀些。” 话里藏针,阿娩却只是微微一笑:“公主谬赞。”她指尖轻轻搭在楚衡臂弯,声音不疾不徐,“我家夫君常道南疆女子热情如火,今日见公主,方知所言非虚。” 楚衡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南疆王哈哈笑着打圆场,引众人入席。宴厅内铺着波斯地毯,四角青铜兽首吐着袅袅香烟。阿娩随楚衡落座,腰背挺直,执盏的姿势优雅如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世家风范。 “听闻夫人精通音律?”琳琅突然击掌,侍从立刻抬上架凤首箜篌,“不如助兴一曲?” 满座哗然。南疆习俗,唯有乐伎才会在宴上奏乐。楚衡眸色骤冷,刚要开口,阿娩却轻轻按住他的手。 “公主盛情,本不该辞。”她抬眼看向琳琅,唇角含笑,“只是这箜篌第三弦微滞,怕是难成佳音。” 琳琅脸色微变——这架箜篌确实有暗损,她特意命人做了手脚。 楚衡把玩着酒盏,突然将杯中酒泼在箜篌上。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琴弦流淌,在第三弦处凝成明显的水痕——那里赫然有道细微的裂痕。 “南疆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他语气平淡,却让南疆王额角见汗。 “误会!定是下人疏忽!”南疆王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忙命人换乐器。 阿娩却已起身,从袖中取出支白玉箫:“不若我与公主合奏?”她将箫递给楚衡,眼波流转,“夫君替我起个调?” 楚衡挑眉,接过玉箫抵在唇边。一曲《折柳》悠扬而起,阿娩随着乐声轻移莲步,广袖翻飞间如流风回雪。满座宾客看得痴了,就连琳琅也不由自主跟着节拍轻叩案几。 乐声渐急,阿娩旋身时“不慎”碰翻琳琅案上酒盏,葡萄酿泼了对方满裙。 “哎呀,失礼了。”她歉然一笑,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公主这衣裳……倒比方才更艳丽了。” 琳琅看着裙上大片酒渍,脸色阵青阵白。楚衡的箫声恰在此刻收音,余韵袅袅中,他朝阿娩伸出手:“夫人舞技又精进了。” 南疆王干笑着打圆场,命人重新布菜。琳琅离席更衣,临走时狠狠剜了阿娩一眼。 “调皮。”楚衡借着斟酒的动作,在阿娩耳边低语。 阿娩抿唇一笑,在案几下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夫君教得好。” 烛火摇曳,映得她侧颜如玉。楚衡凝视着她此刻的模样,忽然觉得,或许失忆反倒是上天恩赐——如今的阿娩,比从前更懂得如何与他并肩而立。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侍卫慌张跑来:“禀王上,公主她……” 话音未落,琳琅已换了一身更暴露的纱裙回来,径直走向楚衡:“楚相,琳琅敬您一杯。” 她俯身时衣领大开,几乎要贴到楚衡身上。阿娩突然咳嗽一声,手中罗帕“不小心”扫过面前烛台—— “轰!” 整张食案瞬间燃起蓝焰,惊得琳琅踉跄后退。阿娩“慌乱“地扑进楚衡怀里:“夫君救命!” 楚衡抱着“受惊”的夫人,看向南疆王的眼神冷如冰刃:“看来今晚,不宜再饮了。” 南疆王擦着汗连连称是,琳琅站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回程的马车上,阿娩把玩着顺来的葡萄酿,忽然轻笑:“那公主看你的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你。” 楚衡扯松衣领,露出心口疤痕:“夫人才是,差点烧了人家宫殿。” “我哪有?”阿娩眨着眼装无辜,“明明是烛台自己倒的。” 夜风吹起车帘,漏进一缕月光。楚衡突然将她压倒在软垫上,指尖抚过她嫣红的唇:“撒谎。” 阿娩笑着仰头,在他喉结咬了一口:“彼此彼此。”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朝着驿馆方向渐行渐远。宫墙上,琳琅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车驾,狠狠摔了手中酒杯。 次日,青黛的脚步声惊碎了晨雾。那描金帖子在她手中泛着冷光,鎏金纹路在曦光中蜿蜒如蛇。 “相爷,公主府的帖子。”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微微发颤,“说是……要单独商议铁矿细则。” 铜镜前,楚衡玉带扣到一半的手顿住了。镜面映出身后的景象——阿娩斜倚妆台,素白寝衣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一截莹润的肩头。她正执着一柄象牙梳篦,慢条斯理地梳着垂至腰际的青丝。 “要去?”她突然抬眼,从镜中看他。 梳齿卡在发梢,扯出细微的“沙沙”声。楚衡转身接过梳篦时,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沉水香——是他昨夜亲手给她熏的。 “嗯。”他故意让指尖擦过她耳垂,“南疆的铁矿,朝廷势在必得。” 第130章 戏耍公主 阿娩的耳尖立刻泛起薄红,却仍强作镇定地望向铜镜。镜中楚衡正为她绾发,修长手指在青丝间穿梭,时不时蹭过她后颈。那触感像羽毛轻扫,惹得她脊背微微发麻。 “我要同去。”她突然说。 楚衡的手顿在半空。 铜镜里,他看见阿娩抬手抚过自己衣领——那里根本没有任何褶皱。她的指尖带着刻意的流连,从领口慢慢滑到肩线,最后停在心口位置,轻轻点了点。 “这儿,”她仰头看他,杏眼里盛着狡黠的光,“沾了口脂。” 楚衡喉结滚动。他知道根本没有口脂。 “夫人这是……”他俯身,呼吸喷在她耳后,“不放心?” 阿娩突然转身,发尾扫过他手背。她仰起脸时,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红痕——昨夜他失控时留下的印记。 “怎么会?”她笑得纯良,指尖却在他腰间玉带上打转,“只是好奇什么样的铁矿细则,非要单独商议。” 窗外传来白翎刻意加重的咳嗽声。楚衡眸色渐深,突然掐住她的腰将人抱上妆台。螺黛胭脂哗啦啦洒了一地,他抵着她额头低笑: “夫人若吃味,不妨直说。” 阿娩的腿悬在妆台边轻晃,足尖有意无意蹭过他膝头:“我若吃味呢?” “那为夫……”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就当着公主的面,替夫人画眉。” 晨光穿过窗棂,在妆台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影。阿娩突然拽住他半敞的衣襟,在喉结上咬出个浅浅的牙印: “我要她看见这个。” 青黛在门外红着脸数地砖,直到听见主子低沉的笑声才敢抬头。楚衡大步走出房门时,领口大敞着,那个新鲜的牙印明晃晃地露在晨光里。 晨光穿透公主府红纱帷幔,在暖阁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琳琅斜倚在缠枝牡丹榻上,指尖绕着鬓边一缕发丝,忽听得珠帘脆响。 “楚相到——” 她急急起身相迎,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僵住。楚衡一袭玄色锦袍,领口却反常地大敞着,喉结处赫然印着个鲜红的牙印,在冷白肌肤上格外刺目。 “公主久等。”楚衡漫不经心地拱手,任由那道暧昧痕迹暴露在晨光里。 琳琅手中团扇“啪“地落地,朱唇微颤:“楚相这是……” “家猫挠的。”他抚过喉结,眼底漾着餍足的笑意,“让公主见笑。” 珠帘又是一阵脆响。阿娩款款而入,湖蓝裙裾如静水泛波。琳琅盯着她微肿的唇瓣,手中丝帕“刺啦“一声撕裂。 “夫人也来了?”她强撑笑颜,“本宫正与楚相商议……” “铁矿细则。”阿娩施施然落座,广袖拂过案几青瓷茶盏,“妾身愚钝,也想长长见识。” 茶香袅袅间,琳琅突然倾身:“楚相尝尝新贡的云雾?”她纤指执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藕臂,茶汤却故意往阿娩方向倾斜。 “哎呀!” 滚烫茶水泼在阿娩裙摆上,霎时洇开一片深色。 “夫人见谅。”琳琅掩唇惊呼,眼里却闪着得逞的光,“这身苏绣怕是毁了,不如去后殿更衣?本宫新得了批蜀锦……” 阿娩垂眸看着茶渍,忽地轻笑:“公主盛情。”她起身时广袖似不经意扫过案几,带倒另一盏滚烫的茶,正泼在琳琅裸露的玉足上。 “啊!”琳琅疼得跳起,金铃脚链叮当乱响。 阿娩讶然掩口:“手滑。”她指尖轻点朱唇,“公主这脚链……倒是与昨夜春香楼的花魁一模一样。” 满室婢女霎时噤声。琳琅脸色铁青——那确实是昨日她微服私访青楼时所得。 楚衡把玩着腰间玉佩,突然轻笑:“听闻南疆女子善舞,公主这金铃……”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想必别具风情。” 琳琅脚背已烫得发红,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楚相说笑了。”她突然击掌,“来人,引夫人去沉香阁更衣!” 阿娩施施然起身,行至楚衡身边时突然驻足:“夫君。”她指尖抚过他喉结牙印,“这里的伤……”声音陡然转冷,“别让人碰了。” 楚衡唇角微扬,目送阿娩随侍女离去,直到那抹湖蓝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收回视线。 “楚相好福气。”琳琅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背已泛起红痕,“夫人这般……活泼。” “过奖。”楚衡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始终不落在那片雪肤上,“公主想谈什么?” 红纱帐无风自动,琳琅突然倾身向前,纱衣滑落肩头:“比铁矿更重要的事……” “公主。”楚衡突然用折扇抵住她逼近的香肩,“本相近日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您。” 琳琅怔住,却见楚衡从袖中取出封信笺:“王上的条件,昨夜已送至驿馆。”他指尖在“联姻“二字上重重一敲,“公主觉得……” “父王老糊涂了!”琳琅急急去抢信笺,“本宫对楚相……” “报——”侍卫突然闯入,“夫人说沉香阁的衣裳不合心意,要回驿馆更衣!” 楚衡霍然起身,却见阿娩正倚在门边把玩着支金步摇——那分明是琳琅闺阁之物。 “夫君。”她晃着步摇轻笑,“这上面的并蒂莲……”突然“失手”将金簪折成两段,“呀,妾身手又滑了。” 琳琅气得浑身发抖:“那是及笄礼……” “公主见谅。”阿娩突然挽住楚衡手臂,“我家夫君最不喜俗物。”她仰头看向楚衡,杏眼里漾着狡黠的光,“是吧,阿衡?” 楚衡喉结上的牙印在阳光下愈发鲜明。这个称呼令他心情大好,即使在榻上阿娩都很少这么称呼他。 看样子阿娩是真的吃醋了!而且甚至有些生气! 楚衡低笑着握住阿娩的手:“夫人说的是。”转头对琳琅拱手,“今日就先……” “且慢!”琳琅突然拽住楚衡衣袖,“楚相可知,南疆有种蛊能恢复记忆?” 阿娩指尖猛地掐入楚衡臂膀。 “比如……”琳琅艳红的指甲划过楚衡掌心,“''溯前尘''?” 第131章 不想回京 暖阁内霎时落针可闻。楚衡面上不显,后背却已渗出冷汗——这正是他连日来最惧怕的变数。 “公主说笑了。”阿娩突然插进二人之间,广袖如屏风般隔开琳琅,“妾身倒是听说,有种蛊能让人永远闭嘴。”她笑吟吟地替琳琅理了理衣领,“要试试么?” 琳琅踉跄后退,却见楚衡已揽着阿娩转身。临出门时,那位看似温婉的楚夫人突然回眸: “对了,公主脚上的烫伤……”她晃了晃手中瓷瓶,“用这个药会留疤哦。” 日光突然大盛,照得那瓷瓶上“蚀骨”二字清晰可见! 出门转身后阿娩披着一件杏色披风。她脸上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楚衡喉结滚动,竟有一瞬慌神。他从未见过阿娩这样的眼神——像是冬夜里突然结冰的湖面,平静之下暗涌着刺骨的寒。 “夫人、阿娩,等等我!”他下意识上前两步。 阿娩却已快步离去,裙角掠过门槛时翻起小小的弧度,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楚衡顾不得琳琅的呼唤,大步追了出去。回廊九曲,他终于在荷花池边追上阿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是去更衣?” “怎么破坏了你的好事?”阿娩抬眼看他,唇角挂着浅淡的笑,“夫君追出来做什么?” 池面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茶太烫。”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肌肤,“出来透口气。” 阿娩低头整理他其实并不凌乱的衣襟:“南疆的茶,是比京城的烈些。” 她的指尖隔着衣料划过胸膛,楚衡呼吸微滞。远处传来琳琅娇嗔的呼唤,阿娩突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道:“夫君猜,我若现在扯乱衣裳跑出去,南疆王会不会以为……”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楚衡手臂猛地收紧:“你敢。” 阿娩笑着挣脱他的怀抱,转身往驿馆方向走去。楚衡快步跟上,在拐角处突然将人抵在假山后。 “吃味了?”他鼻尖蹭过她耳垂。 阿娩偏头躲开:“我失忆,又不是失智。” 假山缝隙漏进一缕天光,照得她睫毛如蝉翼轻颤。楚衡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上元夜,萧宾月也是这般,在灯火阑珊处对他冷笑:“楚衡,你当我瞎?” 此刻的阿娩虽无记忆,眼底的锐色却与当年如出一辙。 “回去赔罪。”他忽然将人打横抱起,“给夫人煮茶,嗯?” 阿娩揪住他衣领:“要西湖龙井。” “好。” “还要绿萼梅。” “种。” “还要……”她突然咬住他喉结,“你离那位公主远些。” 楚衡闷哼一声,将人搂得更紧:“遵命。” 公主府深处,琳琅摔碎了满殿瓷器。而驿馆的窗下,一壶龙井正泛起新雪般的沫。 驿馆的窗棂外,南疆的雨已经连绵下了三日。 阿娩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箜篌琴弦。曲调断断续续,像她这些日子总也理不清的思绪。青黛捧着新摘的紫阳花进来时,正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又想回京了?” “嗯。”阿娩望着檐下成串的雨帘,“总觉得京城有什么在等着我。” 铜镜映出她微蹙的眉尖,青黛梳发的手顿了顿:“相爷不是说……” “他说南疆事务未了。”“阿娩突然转身,杏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可我看那南疆王,分明早有意向合作。” 琴弦“铮”地发出一声轻响。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楚衡披着湿漉漉的墨色大氅进来,发梢还滴着水。 “怎么不开窗?”他解下大氅,顺手接过青黛手中的梳子。 阿娩从镜中看他:“燕昀又来信了?” 楚衡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滞。梳齿划过青丝,带起细微的静电:“不过是催问铁矿的事。” “那我们何时启程?”阿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说过,谈妥就回京。”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芭蕉叶上。楚衡俯身,下巴抵在她发顶:“南疆王还要考虑些时日。” 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阿娩盯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忽然伸手抚上那个已经淡去的牙印:“楚衡。”她轻声问,“你是不是……在瞒我什么?” 梳子“啪“地掉在地上。楚衡扳过她的肩,望进她清澈的眼底:“怎么会?” 雨幕中突然传来马蹄声。白翎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手中捧着鎏金漆盒:“主子,八百里加急!” 火漆印上鲜明的“昀”字刺得楚衡眼皮一跳。展开信笺,燕昀凌厉的字迹力透纸背: 【谢家异动,速结南疆之盟。必要时可许以边市三成利。】 最后一行墨迹尤新,显是后来添上的: 【听闻夫人身体抱恙,太医院已备好安神汤。】 楚衡的指节泛出青白。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警告——燕昀已知晓阿娩失忆之事。 “有好消息?”阿娩凑过来。 他迅速合上信笺:“陛下允诺给南疆三成边市利。”指尖一搓,信笺在烛火上化作青烟,“明日我再去见南疆王。” 阿娩的指尖突然按在他手背:“这次我同去。” 雨丝从窗缝渗入,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楚衡望见她眼中固执的光,恍然看见当年萧宾月执剑立于金銮殿上的模样。 “好。”他听见自己说,“一起去。” 夜雨渐歇时,阿娩已沉沉睡去。楚衡站在廊下,望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亮。青锋无声地出现在阴影里: “主子,谢家派人去了京城。” 楚衡摩挲着心口——那里蛰伏着噬心蛊:“传信回去,让手下人盯紧琳琅。” “那回京的事……” “再拖十日。”楚衡的声音比夜雨还冷,“就说南疆王要办女儿节,盛情难却。” 芭蕉叶上的积水“啪嗒”落下,惊飞几只夜栖的雀鸟。楚衡转身望向屋内,阿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像是陷在某个醒不来的梦里。 他轻轻合上门,没听见那声含混的梦呓: “御花园的梅花……” 第132章 阿娩被劫 三日后,南疆王宫的议事厅内,沉香木案几上铺着边关舆图。楚衡指尖点着赤铁矿脉的位置,余光却不时扫向殿外——阿娩被侍女引去赏玩新开的火焰兰,已去了小半个时辰。 “三成边市利,外加盐引三千道。”楚衡将燕昀的亲笔信函推向南疆王,“陛下诚意十足。” 南疆王抚着络腮胡,金戒指在舆图上敲出轻响:“楚相有所不知,谢家掌控着南疆七成矿脉……”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黛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散乱,袖口还沾着血渍:“相爷!小姐她——” 楚衡霍然起身,案几被撞得倾斜,茶盏“哗啦”碎了一地。 “说清楚!” “奴婢陪小姐在锦鲤池赏花,突然冲出几个黑衣人,”青黛抖得语不成句,“他们用沾了迷药的帕子……” 南疆王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本王这就……” “王上何必做戏?”楚衡冷笑一声,腰间玉佩不知何时已换成玄铁令,“半刻钟前,本王亲眼看见琳琅公主的贴身婢女在角门徘徊。” 殿内瞬间死寂。南疆王额头渗出冷汗——那玄铁令是先帝赐予楚衡的“先斩后奏”之权,见此令如见君王。 “楚相明鉴!”他慌忙摆手,“小女断不会……” “报——”侍卫仓皇闯入,“公主、公主带着一队死士往蛇谷去了!还、还押着个中原女子……” 楚衡眼底瞬间结冰。蛇谷是南疆禁地,终年毒瘴弥漫,传说谷底藏着能让人记忆复苏的“溯魂草”。 “好一招请君入瓮。”他反手拔出青锋腰间佩剑,寒光直指南疆王咽喉,“本相最后问一次,交易做是不做?” 剑尖抵出一点猩红。南疆王瘫坐在金椅上,终于颤声道:“做!本王这就派兵……” “不必。”楚衡甩袖转身,玄色官袍在门口划出凌厉的弧度,“本相的家事,不劳费心。” 暴雨将至的天色里,他踏出宫门的脚步突然一顿——青黛捧着一方染血的帕子跪在阶前。 “是奴婢没用,”她哽咽着展开帕子,“小姐被掳走前,偷偷撕了裙角塞在奴婢手里……” 素白绢帕上,用血画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楚衡瞳孔骤缩——这是当年萧宾月与他约定的暗号。 “相爷,小姐她……是不是想起来了?”青黛颤声问。 天际滚过闷雷,楚衡攥着血帕的指节咯咯作响。他突然想起今晨阿娩替他系玉佩时,指尖在他掌心若有似无地划了三下——正是当年他们共同创制的密语。 “备马。”他声音哑得可怕,“去蛇谷。”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青石板上凌乱的血脚印。楚衡翻身上马时,心口的噬心蛊突然剧烈翻腾起来——那是母蛊感应到子蛊濒死的征兆。 “主子!”青锋慌忙去扶。 楚衡一口血喷在马鬃上,却抬手抹去唇角血迹:“无妨。”他望向乌云密布的蛇谷方向,眼底泛起血色,“阿娩,你可不能有事!” 暴雨中的蛇谷腾起青灰色瘴气,马蹄踏过泥泞的山路,溅起混着血水的泥浆。楚衡的玄色大氅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背上,心口的噬心蛊如同千万根钢针在血肉里翻搅。 “主子!前面有血迹!”白翎从树梢跃下,娃娃脸上沾满泥水。 楚衡勒马俯身,指尖沾起岩石上的暗红——血迹未干,蜿蜒指向谷底。他眯起眼,在雨幕中隐约看见一抹湖蓝色衣角挂在荆棘丛上。 “是小姐的披帛!”青黛扑过去,颤抖着扯下那片布料。 谷底突然传来女子尖锐的笑声,混着雨声显得格外刺耳:“楚相来得真快——” 楚衡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独自策马向前。穿过最后一片毒瘴,谷底景象豁然开朗:琳琅一袭红衣站在巨石上,脚下是昏迷不醒的阿娩。十余名死士手持淬毒弯刀,将她们团团围住。 “本宫只是请楚夫人来采药。”琳琅晃了晃手中的溯魂草,“相爷何必兴师动众?” 楚衡的目光死死锁在阿娩苍白的脸上。她的衣领被扯开大半,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甚至上面还有丝丝剑痕。雨水冲淡了她额角的血迹,却冲不散那股萦绕在楚衡鼻尖的血腥气。 “条件。”他冷声道。 琳琅突然用鞋尖挑起阿娩的下巴:“听说噬心蛊每月发作时痛不欲生?”她艳红的指甲划过阿娩脖颈,“不如用解药来换……” “你要什么?” “楚相成为南疆驸马。”她俯身凑近阿娩耳畔,声音却故意放大,“至于这位夫人嘛……本宫会给她个痛快。” 一道闪电劈开天幕。楚衡突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公主可知,为何陛下派我来南疆?” 琳琅一怔。 “因为——”楚衡抬手打了个响指,“本相最擅长的,就是让该死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巨石后突然窜出数道黑影,青锋的剑刃已抵在谢琳琅后心。与此同时,白翎的柳叶镖精准穿透三名死士的咽喉。 混乱中楚衡飞身掠向阿娩,却在触及她手腕的瞬间僵住——她的指尖正死死掐着谢琳琅裙摆下的毒蛇七寸,那蛇口离公主的脚踝仅剩半寸。 “阿娩……?” 怀中人睫毛轻颤,虚弱地睁开眼:“阿衡,”她声音细如蚊呐,“我好像...梦到过被蛇咬过……” 楚衡心脏狂跳——这是萧宾月前世在皇宫故意玩蛇引自己注意时的事情了。可阿娩的眼神依然懵懂,显然只是身体的本能记忆。 “乖,松手。”他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为夫来处理。” 暴雨冲刷着谷底的厮杀声。当楚衡抱着阿娩站起来时,琳琅正被青锋按跪在泥水里,华丽的红纱裙沾满污秽。 “楚相饶命!”她终于露出恐惧,“我父王……” “嘘——”楚衡用沾血的手指抵住她嘴唇,“公主被毒蛇咬伤,不幸殒命。这个结局如何?” 谢琳琅瞳孔骤缩:“你敢!南疆不会……” 第133章 楚相夫人 “咔嗒”一声轻响,她的下巴被卸了。楚衡转向青锋:“把蛇谷的''七步倒''取来,记得让蛇牙在公主脚踝留个印子。” 阿娩在昏迷中不安地动了动。楚衡立即收拢手臂,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别看。” 三日后,南疆王宫传出噩耗。琳琅公主私自前往蛇谷采药,不幸被毒蛇咬伤,薨逝时全身发黑,七窍流血。同日,楚衡与南疆王签订边贸协议,获赠十车赤铁矿。 “就这样放过南疆?”回京的马车上,白翎忍不住问。 楚衡正为阿娩擦拭腕上勒痕,闻言轻笑:“南疆王室嫡系只剩个三岁稚童。”他蘸了药膏轻轻涂抹在阿娩颈间红痕,“够南疆王忙活了。” 阿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呢喃道:“梅花……” “什么梅花?”楚衡浑身紧绷。 “窗下该种梅花了……”她往他怀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楚衡长舒一口气。 “相爷。”青黛小声问,“若小姐哪天真的……” 车窗外飘起细雪,楚衡低头吻在阿娩眉心:“那就到那天再说。” 马车碾过官道,留下深深的车辙。京城方向的天际线上,隐约可见燕昀派来迎接的仪仗。楚衡拉下车帘,在黑暗中紧紧拥住怀中人。 一月的京城飘着细雪,楚府的朱漆大门前积了层薄霜。青黛捧着鎏金手炉站在廊下,望着府外来往的马车直皱眉——自从三日前相爷带着新夫人回府,各家的拜帖便如雪片般飞来。 “听说新夫人身子弱得很,连宫宴都推了。” “可不是?楚相连院门都不让人进呢……” 墙外飘来的闲言碎语被突然打开的府门截断。萧远道披着灰鼠皮大氅立在阶前,眼底布满血丝:“老夫要见楚相。” 正厅地龙烧得极暖,楚衡正在批阅南疆铁矿的奏报,闻声头也不抬:“萧大人来得不巧,内子正在静养。” “楚衡!”萧远道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叮当作响,“我女儿到底在哪?!” 朱笔在奏折上洇开一团红痕。楚衡缓缓抬眼,眸色比檐下的冰棱还冷:“萧大人节哀,令爱已殁于南疆。” “放屁!”萧远道须发皆颤,从怀中掏出一方染血的帕子,“这是前日有人扔进萧府的!” 素白绢帕上绣着半朵梅花,针脚歪斜却鲜活——正是萧宾月的手艺。帕角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勾勒出个模糊的“囚”字。 楚衡瞳孔微缩,面上却不显:“萧大人这是何意?” “你心里清楚!”萧远道猛地掀开大氅,露出腰间佩剑,“今日若见不到我女儿……” “铮——” 一柄软剑突然横在萧远道颈间。白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娃娃脸上带着森然笑意:“萧大人,持械进相府可是死罪。” 楚衡慢条斯理地合上奏折:“青黛,送客。” “且慢!”萧远道突然压低声音,“楚相可知……静玄师太的胞弟上月进了京?” 厅内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楚衡指尖一顿。 “与本相何干?”他故作淡然。 萧远道冷笑:“那人带着南疆巫医,专程为燕昀诊治头疾。”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后院方向,“听说有种蛊,能让人想起最痛苦的记忆……” “砰!” 楚衡突然掀翻案几,墨汁溅了满墙。他一把攥住萧远道衣领:“你威胁我?” “老夫只想见女儿!” 风雪声突然变大,后院隐约传来箜篌声。楚衡松开手,转身望向声音来处——阿娩又在弹《越人歌》了,还是总在第三段轮指处出错。 “萧大人。”他忽然笑了,“令爱确实死了。” 雪光映得他侧脸半明半暗:“若是她不死,燕昀怎么能活呢现如今看来,燕昀的同命蛊难道不是已经找到解蛊方式了?” 萧远道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退两步。 “至于现在住在后院的……”楚衡抚过心口,那里噬心蛊正在蠢蠢欲动,“是本相从南疆救回的孤女,与萧家毫无瓜葛。” 箜篌声不知何时停了。青黛慌张跑来:“相爷,夫人又咳血了!” 楚衡脸色骤变,顾不上萧远道便往后院奔去。穿过三重月洞门,暖阁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阿娩伏在窗边,月白中衣上沾着点点猩红,像雪地里落下的梅瓣。 “怎么不躺着?”他急忙将人抱回榻上。 阿娩虚弱地笑笑:“梦见有人叫我''萧姑娘''……”她突然咳出一口血,“奇怪,我明明叫阿娩……” 楚衡用帕子擦去她唇边血迹,心跳如鼓。窗外,萧远道的身影在雪中若隐若现,正死死盯着暖阁方向。 “阿衡。”阿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人是谁?为何……”她按住太阳穴,“为何我看着眼熟?” 风雪卷着碎梅吹进窗棂。楚衡将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不相干的人。”低头吻在她眉心,“睡吧,明日给你折梅枝来。” 更漏滴到三更时,楚衡独自站在院中梅树下。青锋无声地出现:“主子,查清了。静玄的胞弟谢沉舟前日秘密入京,现住在燕昀赐的别院里。” “果然。”楚衡碾碎手中梅枝,“燕昀这是要过河拆桥。” “还有一事……”青锋欲言又止,“萧大人方才在府外,撞见了送药的白翎。” “然后?” “萧大人盯着药包看了许久,突然问……”青锋硬着头皮道,“问是不是治疗噬心蛊的方子。” 梅枝在楚衡掌心断成两截。噬心蛊乃皇室秘药,萧远道绝无可能知晓——除非有人故意泄露。 “去查萧府近日往来。”他眸色阴鸷如墨,“特别是……燕昀的人。”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庭院里杂乱的脚印。暖阁窗前,阿娩静静望着梅树下那个孤绝的身影,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却总在看见楚衡时泛起细密的疼。 妆奁最底层,半块染血的昙花绣帕露出一角。那是她在南疆醒来时,死死攥在手心的东西。 第134章 楚家进京 一月十五,大雪封城。 相府门前积雪半尺深,青黛正指挥小厮们清扫石阶,忽见一辆青篷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起,露出一张俊秀却阴郁的脸——萧云琅披着素白狐裘,眉眼间与萧宾月有三分相似。 “萧公子留步。”青黛横臂拦住,“相爷今日不见客。” 萧云琅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帖子:“本公子奉秦王殿下口谕,来给楚相送年礼。” 这年都过了半个月了,青黛迟疑间,府门内传来楚衡冷冽的声音:“让他进来。” 正厅内,地龙烧得极暖。楚衡端坐主位,指尖摩挲着一方白玉镇纸,眼皮都未抬:“萧公子好大的本事,短短一个月竟能请动秦王殿下当说客。” 萧云琅不慌不忙地解开狐裘,露出内里绣着暗纹的月白长衫:“楚相说笑了。在下只是听闻……”他故意顿了顿,“听闻舍妹可能尚在人间。” “令妹?”楚衡终于抬眼,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萧家何时将私生子写入族谱了?” 萧云琅面色一僵,指节捏得发白。 “本相记得,萧大人至今未承认你的身份。”楚衡慢条斯理地翻开案上账簿,“一个连祠堂都进不得的外室子,也配来本相府上要人?” 窗外雪粒子簌簌拍打窗棂。萧云琅突然笑了:“楚相何必咄咄逼人?”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物件,您总该认得。” 羊脂白玉上刻着“长孙”二字,正是萧宾月曾经带着的长孙霜的遗物。 “此物怎会在你手里?”楚衡眸色骤冷。 “三日前,有人将它扔进萧府后院。”萧云琅把玩着玉佩,“恰巧砸在家父最珍爱的墨兰上,这人还真会挑地方!” 楚衡手中镇纸“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萧云琅向前倾身,意味深长地看向后院方向:“楚相觉得,现在的''楚夫人''看到这个,会不会想起来点什么?” 厅内炭火“噼啪”爆响。楚衡突然起身,玄色官袍在萧云琅眼前投下浓重阴影:“你在威胁本相?” “在下不敢。”萧云琅故作惶恐,眼底却闪着精光,“只是秦王殿下近日头疾发作,急需静玄师太留下的药方……” “药方在谢沉舟手里。“ “可引子,只有舍妹的血能用。”萧云琅压低声音,“楚相若肯割爱,秦王殿下愿意舍妹永远想不起来过往。” 寒风突然撞开窗棂,卷着雪粒扑进来。楚衡望着院中那株老梅,忽然想起阿娩今晨还说要折枝插瓶。 “萧公子。”他转身时眸中已结满冰霜,“回去告诉燕昀——” 话未说完,后院突然传来箜篌声。曲调断断续续,正是《越人歌》最难的轮指段落。萧云琅瞳孔骤缩:“这是……” “本相的内子在习琴。”楚衡袖中滑出三枚透骨钉,“萧公子若再敢提''萧宾月''三字……”钉尖寒光一闪,“本相不介意让萧家绝后。” 萧云琅倒退两步,却仍不死心:“若是舍妹有朝一日想起来曾经,楚相又想怎么面对呢?” 箜篌声戛然而止。 楚衡猛地掐住萧云琅脖颈,将他抵在柱子上:“你以为本相不知道?你们也不愿意她想起一切来,否则你这个哥哥到底要如何自处呢?” 萧云琅脸色瞬间惨白。 “滚回去告诉燕昀。”楚衡甩开他,掏出手帕擦拭手指,“再敢打阿娩的主意,本相就让谢沉舟的人头挂在玄武门上。” 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萧云琅狼狈地系好狐裘,临走时突然回头:“楚相以为抹去记忆就能重来?”他指着心口,“有些伤,是刻在魂魄里的。” 风雪卷着这句话扑进暖阁。阿娩站在窗前,无意识地看着院子里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月后,楚衡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忽听府外一阵喧哗。青黛匆匆推门而入,脸色煞白:“相爷,楚家……楚家来人了!” 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朱砂,楚衡缓缓抬眸:“哪个楚家?” “潭州楚氏。”青黛声音发颤,“老太爷带着全族老小入京,说是……说是奉旨迁居。” 窗外风雪呼啸,楚衡手中的紫毫笔“咔嚓”断成两截。 潭州楚氏,他的母族。 也是十五年前,将他这个“克死双亲的灾星”逐出家门的宗族。 楚家人进京当日,的确热闹! 厅内檀香缭绕,金丝炭火将寒意隔绝在外,却驱不散满室凝滞的压抑。 楚老太爷端坐主位,龙头杖抵在青石砖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眯着浑浊的眼,目光扫过厅内每一寸陈设——御赐的鎏金花瓶、紫檀木雕花屏风、案几上那方先帝亲赐的砚台……每一样,都彰显着如今楚衡的权势。 “衡儿。”老太爷嗓音沙哑,刻意放缓了语调,“多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 楚衡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闻言连眼皮都未抬:“祖父千里迢迢入京,就为看这些死物?” “放肆!” 二叔楚放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哐当”一震,茶水溅湿了袖口。他脸色涨红,指着楚衡怒斥:“怎么跟老太爷说话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楚衡终于抬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二叔还是这般急躁。”他指尖一弹,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难怪在潭州当了二十年七品县令,至今连个知府的门槛都摸不着。” “你——!”楚明德额角青筋暴起,却被身后三叔楚远一把拽住。 “二哥,冷静。”楚远压低声音,眼神却阴鸷地扫向屏风后——那里,阿娩正被嬷嬷扶着,悄无声息地退下。 楚远突然厉喝:“站住!” 厅内骤然一静。 阿娩脚步微顿,却未回头。楚远冷笑一声,提高嗓音道:“这妇人见了长辈不行礼,楚家的规矩都喂狗了?” “啪!” 楚衡手中的白玉棋子瞬间碎成齑粉,簌簌落在地毯上。他缓缓直起身,声音轻得近乎温柔:“三叔慎言。” 烛火无风自动,忽明忽暗地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第135章 教训楚娇 满室光影随之摇曳,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本相的夫人,”楚衡指尖轻轻敲击扶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心尖,“轮不到潭州的''规矩''管教。” 老太爷的龙头杖重重一顿,沉闷的声响在厅内回荡:“够了!” 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换上长辈的威严,放缓语气道:“衡儿,陛下赐了楚家朱雀巷的宅子,往后咱们就是京中望族了。你如今贵为丞相,楚家自然以你为荣!” “哦?”楚衡挑眉,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祖父这是要拿燕昀压我?” 老太爷脸色一僵,龙头杖捏得更紧:“胡闹!”他佯装震怒,声音却明显低了几分,“秦王殿下念及楚氏百年清名,特准我们入京辅佐于你。你父母早亡,这些年族中一直记挂着你……” “记挂?”楚衡忽然轻笑一声,眼底却冷得骇人,“是记挂我父母的遗产,还是记挂我这条命没早点交代在潭州?” 老太爷呼吸一滞,二房、三房的人更是脸色骤变。 楚放强压怒火,硬挤出一丝笑:“衡儿,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如今你位极人臣,楚家上下都以你为傲。这次入京,我们还特意带了潭州最好的大夫。”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屏风方向,“听说你新娶的夫人身子不好?” 楚衡眸色一沉,指节在扶手上叩出最后一声脆响:“不必。” 他站起身,玄色官袍垂落,阴影笼罩了半边厅堂:“阿娩的病,本相自有主张。” 老太爷终于绷不住脸色,龙头杖“咚”地砸在地上:“楚衡!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姓楚?”楚衡低笑,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十五年前,祖父亲手将我逐出族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转身走向厅门,却在门槛处微微驻足,侧首留下一句:“朱雀巷的宅子,诸位尽管住着。但若有人敢踏进相府半步——”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厅内,吹熄了最近的一盏灯。 “本相不介意让楚家,再少几口人。” 正厅在交锋的同时,相府后院也弥漫着火药味儿! 暖阁内药香氤氲,紫铜小炉上的药罐咕嘟作响。阿娩手持青玉药匙,正细细搅动罐中汤药。窗外忽地传来“啪嗒”一声,一枝红梅穿窗而入,正落在她绣鞋前,花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嫂嫂好雅兴。” 珠帘哗啦一响,楚娇裹着一身杏红锦缎踏进暖阁,腰间金丝软鞭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紧随其后,捧着个鎏金雕花的紫檀木匣,趾高气扬地立在两侧。 阿娩指尖微顿,药匙在罐沿轻磕两下:“楚小姐。” “听闻嫂嫂身子弱,祖父特意让我送些补药来。”楚娇笑吟吟地福身,眼底却淬着毒,“这可是潭州特产的''雪参养荣丸'',最是滋补……”她红唇一勾,“尤其适合身子骨不干净的人用。” 阿娩缓缓放下药匙,素白指尖在袖口摩挲两下:“多谢美意。”她抬眸浅笑,“放着吧。” “嫂嫂不尝尝?”楚娇自顾自坐到湘妃竹绣墩上,翘起染着蔻丹的指尖。婆子立刻打开木匣,捧到她跟前。 匣中乌黑药丸排得整整齐齐,泛着诡异的甜腥气。楚娇拈起一颗,在指尖转了转:“当年衡哥哥在潭州病得快死时,就是靠这个吊命的。”她突然倾身,“嫂嫂猜猜,那时是谁日夜守在榻前喂药?” 阿娩胃里一阵翻腾,那药丸的气味让她想起南疆沼泽里的腐花。 “楚小姐有心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只是我近来忌口,怕是要辜负这番好意。” 楚娇突然“咯咯”笑起来,金步摇乱颤:“忌口?”她红唇凑到阿娩耳畔,压低声音,“还是说……嫂嫂怕这药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窗外“咔嚓”一声,似有树枝被积雪压断。 “说起来……”楚娇的指尖突然抚上阿娩脸颊,“嫂嫂这张脸,怎么有点像那位死了的萧家小姐?”她指甲在阿娩下颌轻轻一刮,“听说她死的时候,连全尸都没留下呢。” 阿娩猛地站起,衣袖带翻药炉。“咣当”一声,滚烫的药汁泼在楚娇杏红裙摆上,顿时腾起一阵白烟。 “哎呀!”楚娇尖叫着跳开,眼中却闪着得逞的光,“嫂嫂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心虚了?” 阿娩盯着地上汩汩流淌的药汁,忽然蹲下身,用银簪挑起一滴尚未干涸的液体。银簪瞬间泛起乌青色。 “药里有毒。”她平静道。 “胡说八道!”楚娇脸色骤变,扬手就要扇她耳光,“贱人竟敢污蔑楚家——” 阿娩轻巧地侧身避开,楚娇一个踉跄扑在案几上。珠钗散落,露出她狰狞的表情。 “楚小姐。”阿娩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你可知谋害丞相夫人是什么罪名?” “丞相夫人?”楚娇突然尖笑起来,“你也配?”她一把扯住阿娩衣领,“祖父早就说过,丞相夫人该是楚家女!你以为顶着这张脸就能——” “就能怎样?” 阿娩突然反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楚娇只能吃痛松手。 “楚小姐。”阿娩凑近她耳畔,声音轻柔似雪,“你方才说,当年是你给丞相喂的药?”她指尖突然掐住楚娇下巴,“那你知道他为何至今不碰楚家任何药材吗?” 楚娇瞳孔骤缩。 “因为十五年前那碗药里……”阿娩的声音轻得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有什么你们何必明知故问。” “你、你怎么会……”楚娇面如土色,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失忆了吗?” 阿娩松开手,掏出手帕细细擦拭指尖:“楚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忽地提高声音,“不过既然这药有问题,不如请太医来验验?” “不!”楚娇慌忙去抢药匣,“这是误会……” “误会?”阿娩一脚踩住滚落的药丸,“那楚小姐方才说要当丞相夫人,也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