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情怀》 第1章 入沟 第一卷 出世 三线 红旗挥,战鼓擂,好人好马聚成堆, 要问我们哪里去?三线建设献荣辉。 山峦美,渤海醉,抗美防苏铠甲锐, 要问我们都是谁?军工战士功至伟。 集大队,为战备,深山老林避外鬼, 要问我们为了谁?保家卫民树丰碑。 和平归,三线吹,方向道路皆可悲, 要问我们何处去?保军转民说是非。 第一章 入沟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国家安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一场意义深远的三线建设在中华大地轰轰烈烈地展开。 那时,中苏关系急剧恶化,苏联在我国北部边境陈兵百万,时刻威胁着我国安全;盘踞在台湾的蒋介石妄图反攻大陆,频繁制造紧张氛围;中印边境争端不断,中方被迫自卫还击;美国更是在台湾海峡举行核战争演习,疯狂扩大侵越战争,直接对中国安全构成威胁。 在这紧张局势下,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 “打一场恶仗” 的号召,“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 的口号响彻大江南北。 从国家安全角度出发,将重要工业设施转移至内地山区,是保障国家战略安全的关键举措。 从发展战略角度而言,这是一次均衡区域经济发展、开发内陆资源、带动中西部地区进步的大胆尝试,对改变我国工业布局不合理的状况意义深远。 从经济层面来看,以当时不变价固定资产投资额计算,三线建设投入高达2000亿,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彰显出这场建设规模的宏大。 三线建设从规划、推进,到发展,再到后续的转型调整,整个过程极为复杂。 我作为一名亲历者,往昔的三线岁月时常在心头浮现。 那些激昂或平淡、充满希望或饱经艰辛的故事,都是三线建设的生动写照。 接下来,我将虚构几个人物,通过他们的人生轨迹,讲述他们从懵懂孩童在三线一路成长直至退休的漫长历程。 从这些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视角,去探寻那个时代的酸甜苦辣,揭开三线建设不为人知却又无比动人的生活篇章 。 故事从入沟开始,诗云: 车轮滚滚东风劲,战鼓隆隆万马齐。 三线红旗插万里,军工备战立功急。 高山让路前人累,河水折腰晚辈疲。 枉费无功劳累苦,万千子弟叹河西。 ---------- 1970年10月末,松江省奎龙市连下了好几场雪。 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给这座喧闹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银装,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许多。 那些早早落下后冻住的雪,凝结成灰白色的冰凌,有的突兀地立在道路中央,有的则隐匿在路边的雪堆与垃圾之中。 城里的道路变得异常难行,大多数人都躲在家中避寒,街头只有寥寥几人匆匆走过。 李风顺光着头站在路旁,看到有人摔倒后又狼狈爬起,忍不住偷偷呲呲地笑。 这时,妈妈、哥哥和邻居们正从家里抬出包装好的物件,在大雪中艰难地一点一点往楼前的解放车上装载。 没过多久,车装载完毕,雪也小了不少。 妈妈一边和邻居们告别,一边呼喊着李风顺上车。 一家人登上车后,出发了。 他们站在车上,望着久久不愿回屋的邻居,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再见!” 车子缓缓驶出住了三年的歪把子五楼,送别的邻居们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四周只剩下茫茫白雪和一栋栋轮廓模糊的住宅。 汽车穿过保东厂江东第五家属区,沿着嫩江边的堤岸路一路向南。 江堤上的积雪与江面上的冰层连为一体,好似起伏连绵的山峦,散发着刺骨的寒冷。 赵艳望着熟悉的一马平川的田野和冰冻的江面,迎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心中百感交集。 来到这座城市十几年了,如今要离开了,她心想:再好好看一看吧,以后想看可就难了。 汽车碾着厚厚的积雪,行驶得十分缓慢。 一会儿,雪又大了起来,朦胧的城市仿佛不愿让离去的人再多看它一眼。 慢慢地,汽车转入城区,穿过闹市,来到了奎龙火车站。 汽车开上站台,李风顺看到许多辆汽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铁路调度员指挥着车辆开到指定位置。 搬家的人群分成了三拨。 一拨人站在汽车上卸货,一拨人抬着货物往火车上送,还有一拨人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在车厢里摆放物品。 小孩子们在站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纷纷爬进了车厢。 进入车厢后,大家纷纷摇头、抖身,浮雪簌簌落下,可那些冻在身上的雪却牢牢地附着在衣服上,怎么也不掉。 李风顺在外面站了许久,头顶的雪和竖起的头发冻在了一起。 一旁的小伙伴高文革笑着说:“你像个白头发的老伯伯。” 李风顺扮了个鬼脸,龇牙咧嘴地回应:“我是个大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各家的物品装满了车厢,大人们带着必备的生活用品和家禽,来到车厢与孩子们会合。 又过了好一会儿,火车缓缓开动,李风顺兴奋极了,因为他就要见到爸爸,还有爸爸口中的那座山了。 车厢里,炉火熊熊燃烧,暖意融融,仿佛春天一般。 大家坐在车厢内,除了吃喝,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少回,笼里的狗、猫、鸡、兔拉了多少粪便,火车走走停停了多少天。 一天清晨,火车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 车厢临时党小组组长冉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围着火炉喝热水、啃干馒头的众人,开口问道:“咱们到哪儿了?”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冉海推开身上盖着的大衣,坐在草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后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车厢大铁门前,握住把手,用力一拉,门缓缓打开。 冉海朝着车站望去,东面低矮的平房旁,一道高高的城墙格外醒目。 他转过头寻找站牌,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唉、唉!到了!威宁到了!” 他兴奋地回过头,冲着还在睡觉的人们喊道:“起来,都起来,大家快过来看看,咱们到地方了!” 睡眼惺忪的人们慢慢睁开眼睛,望向门口那道射进来的晨光,以及晨光中冉海挥舞的身影。 火炉边正吃东西吧嗒嘴的人也站起身,走到铁门边,探出头看向车厢外的站台。 五十米外的站牌上,白底黑字写着“威宁站”。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太好了,可算是到了!” 冉海用手抹了一把带着倦意的脸,从门口回到草垫前。 此时,他的妻子孙加和已经起床,正蹲在脸盆边擦脸。 等妻子擦完,冉海伸出手,让妻子把湿毛巾递给他,擦了擦脸后说道:“到站了,大家抓紧吃点东西,吃完赶紧整理自家物品。先别下车,听领导安排。对了!铺在地上的草垫子,能带走的都带走!” 擦完脸,冉海顾不上吃饭,直接走下了车厢。 火车上,十几节车厢的党小组长都下来了,大家纷纷四处张望。 在车站入口处,一位清瘦的人挥手喊道:“冉海!” 冉海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老领导袁国岭在喊他,便迅速跑了过去。 袁国岭曾是冉海在保东时的后勤副厂长,文革期间被批斗撤职,关进了牛棚。 三线建设成立时,他从牛棚出来,来到了三线。 冉海听上次从三线回保东的人说过,袁国岭如今在三线当上了副总指挥。 冉海跑过去与领导握手时,其他车厢的党小组长也围了过来。 袁国岭看到大家十分高兴,一一与众人握手,随后安排大家准备卸车和装运工作。 接到通知的大人、小孩纷纷从车上下来,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开始卸载运来的物品。 没过多久,站台上便堆起了几十堆物资。 三线建设调配的汽车陆续开上站台,李风顺家与杜武、张美艺三家被安排上了同一辆车。 装好物品后,车辆缓缓驶出站台,开到了火车站前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十分开阔,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土坑和高低不平的土包。 许多汽车停在这儿,有的已经装载完毕等待出发,有的则准备开上站台去拉物资。 李风顺站在车厢上向西望去,只见一座低檐尖顶、灰黄色的二层小楼,上面写着“威宁站”三个大字。 小楼后面是那条南北走向的火车线,左右分布着许多灰色及暗红色的平房。 火车站的地基很高,像是建在山坡上,坡上的泥土不知掺了什么东西,这儿一块黑,那儿一块红,更多的则是灰黄色。 火车站坡下有一条由北向南的路,汽车驶过时扬起阵阵尘土。 人们转身看向北面,那里有许多低矮破旧的平房,不少人站在房前,打量着三线建设来的人和车队。 灰黑色的服饰,搭配着平房上的油毡纸、破瓦片,再加上烟囱里冒出的烟尘以及车辆卷起的尘土,在晨光下仿若云雾一般,使得北面的景象模模糊糊。 大家再转向东南,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道灰黑色的城墙映入眼帘。 那城墙又长又高,尽管砖石破旧,还有垮塌的缺口,但依然显得雄伟高大。 杜武妈妈告诉大家:“这个古城有五百多年历史了。” 李风顺好奇地问:“阿姨,山在哪里?” “城的东北角有一座山,叫首山,看见没?” 或许是雾霾太重,又或许是晨光过于刺眼,大家都没看到那座山。 温和的阳光,徐徐的北风,让站在车厢上的人们解开了厚厚的棉衣。 灰头土脸的妈妈从面袋里拿出馒头和咸菜,招呼李风顺他们吃饭。 一辆辆装满人员和物资的车辆,卷着尘烟,陆续回到广场。 李风顺又朝东北角看了看,还是没瞧见首山。 这时,在袁国岭的指挥下,满载的汽车出发了。 李风顺乘坐的汽车行驶在最前面,同一节火车车厢来的高文革坐的汽车排在第二位。 过铁路时,李风顺扯着嗓子大喊:“高文革!” 听到声音的高文革也回应道:“李风顺!” 他们的声音饱含着炽热的情绪,穿透了铁轨旁呼呼作响的风声,传向远方。 过了铁路道口一千多米,一条河水拦住了去路。 这条河有五十多米宽,是由西、北方向无数条河、溪汇集到城边形成的。 它流经城郊,先经过西部,再转向南,然后往东流,最终奔流入海。 当地人把流经西面的河段叫西河,流经南面的叫南河,流过东面的则称为大海口。 河上有三座桥,两座是公路桥,一座叫南桥,一座叫西桥;在南桥和西桥之间还有一座铁路桥。 汽车穿过西桥,就算出了城,驶上了乡村公路。 车速加快,车尾卷起的黄土,让李风顺看不见后面的高文革,他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过桥没多久,车队路过一个大村落,上百个土坯房分布在道路两旁。 房前屋后、村头田野里,正在收秋、烧荒的社员们直起腰,抬起头,看着三线建设的车队。 汽车继续向西北行进,沿途村落众多,几十栋土坯房组成的村子一个挨着一个。 车上的一位阿姨说:“这地方看着不错,村子多,说明人多。人多,就意味着气候好、环境好,适合人生活。” 一位姐姐接过话茬:“这地方的人肯定比咱们那边多,气温也比咱们那儿高,不过这里的社员人均耕地,肯定比咱们那边少。” 聊天时,妈妈突然发现李风顺不知何时站到了别人家的鸡笼上,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他抱了下来,让他靠在前右侧车厢板处。 车队继续颠簸前行,大家议论道:“一会儿爬坡,一会儿过坎的,这是在上山了,海拔变高了。” “山!山在哪里?” 李风顺探头向一侧看去,近处的土丘并不高,跟奎龙公园的假山差不多,这不像是山。 阿姨提醒他:“往远看。” 李风顺踮起脚再看,惊喜地喊道:“山,那是山,这山太高了!” 他看到了西北方向连绵成片的山,在他眼里,这些山高耸入云,仿佛与雾霾笼罩的天空相接。 “现在看到的还不是真正的山,是丘陵,一会儿才能看到山。” 杜武妈妈是威宁人,家在县西北的大山里。 她介绍说:“威宁是个山城,海边的山矮、平地多,离城越远,山就越高。” 杜武妈妈说山的时候,孩子们都认真地望着远处,似乎在寻找他们心目中的那座山。 年龄大一点的孩子认为山是: 层峦叠嶂奇峰赏,神魂荡,陡崖望。 傲骨嶙峋天地往,胸怀宇量,浩繁深广,万里寻三藏。 上学的孩子认为: 山就像个巨大的蚯蚓。 幼儿园的孩子认为: 山就像拉的粑粑堆。 车厢里,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外面的景色。 而大人们,早已被这颠簸的路途折腾得疲惫不堪,他们无力地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 孩子们迎着西北风,看着山峦及农田。 七零八落的庄稼地里,少数农民正在挥舞镰刀,割着玉米杆,多数农民兄弟则坐在割完庄稼的地头上,欣赏着这晚秋的风景。 车在蜿蜒的道路上行驶,窗外的山越来越近。 终于,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车子稳稳地开到了山下。 这是李风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山,映入眼帘的是起伏的山坡,灰黄的田埂毫无规则地分布着,恰似秃子头上的疮疤,这儿一块那儿一块。 田里,枯黄低矮的玉米秆在风中无力地摇晃,侧埂沟沿、石头缝里,矮矮的树木和枯黄的野草星星点点,布满了整个山坡。 山下的小河潺潺流淌,河水清澈见底。 右岸是成片的杨树林,枝条光秃秃的,只有寥寥几片金黄的叶子还顽强地挂在枝头。 透过树林,隐隐约约看到了几栋民房 。 汽车停在河边,司机下了车,和车上的人说:“有没有解手的?有,就下车处理处理。” 司机说完,就提着麻口铁的水桶,往河边走去。 方便完的李风顺,刚要上车。 又一辆汽车缓缓停在旁边,满身灰土的高文革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刹那间,他身体四周扬起一团烟尘。 “李风顺!” 听到呼喊,李风顺赶忙转身看去,只见高文革像头沾满灰土的驴子,正龇着牙大喊他的名字。 这时,司机提着一桶水回来了,催促道:“快上车,清点人数,坐稳坐好,咱们要上路了!” 汽车缓缓启动,压着鹅卵石,穿过小河,开始往山坡上爬。 田埂里,零散地立着低矮枯黄的玉米秆,上面竟还没结出玉米棒。 李风顺的母亲赵艳看着这样的庄稼,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就这,能有啥收成啊!” 爬上坡后,汽车拐了两个弯,坡上的景色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只见层层梯田错落有致,梯田上满是树木,矮矮的树枝上挂着五彩的残叶,还点缀着红的、黄的果实。 赵艳仔细瞧了瞧,忍不住问道:“那是水果吗?” 杜武母亲笑着回答:“没错,那红的是国光苹果,黄的是黄元帅苹果,这儿的水果可甜可好吃啦!” “水果真不少,比咱们老家那边强多了。”张美艺的母亲贲海燕接过话茬说道。 “确实,这边水果多得很,尤其是苹果,产量特别高。毛主席都说过咱这儿出好苹果呢。” 大家正赞许着,汽车喘着粗气,再度拐弯,继续往山上爬。 剧烈的颠簸和频繁的转弯,让不少人感到一阵晕眩,大家纷纷又坐了下来。 正所谓山高一尺,风增一毫。 坡上的风越来越大,西北风裹挟着汽车卷起的黄土,好似一条长长的土龙,直往人眼睛里钻。 崎岖不平的山路望不到尽头,贲海燕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赵艳赶忙扶着她挪到后厢板处,她趴在厢板上,止不住地呕吐。 张美艺也晕车了,靠在李风顺身旁,一边呕吐,一边小声哭泣。 李风顺虽然没有吐,也没有反胃的感觉,但张美艺的哭声,让他原本兴奋的心情淡了许多。 汽车时而爬坡上山,时而下坡下山,颠簸程度时轻时重。 途中经过一座山,山上正在放炮修路,汽车只好转道,来到山脚下,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里缓慢前行。 溪水时断时连,汽车碾压着水沟里的碎石,颠簸得愈发厉害。 大家根本坐不稳,只能半蹲着挤成一团,互相拉扯着保持平衡。 李风顺紧紧把着厢板,随着车厢摇摇摆摆、飘飘悠悠。 这种晃动,让他想起了奎龙幼儿园里的摇车。 他可喜欢摇车了,就爱那种在摇车中随意摇摆的感觉。 可对于晕车的人而言,此刻的每一秒都痛不欲生。 她们紧紧扶着车厢板,胃里一阵翻涌,几缕黄水从嘴边溢出,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水中。 二十多分钟后,汽车终于驶出小溪,重新驶上公路,接着爬坡。 爬上山顶的汽车,不再像之前那般吃力地喘着粗气,而是缓缓沿着平缓的山岭向前行进。 道路两边,尽是已收割或等待收割的花生地,许多社员在田间忙碌地劳作着。 放眼望去,坡下沟壑纵横,几十条沟壑间,大村小舍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腾,好似云朵飘浮。 远处的村落犹如一位披着薄纱的美女,在朦胧中隐隐约约露出婀娜多姿的体态;而近处的村舍,环境脏乱,家禽四处乱窜,那股杂乱的气息,就像丑女腋下散发的狐臭,让人忍不住捂住鼻子。 汽车转弯、下坡,渡过河流,沿着山丘又行驶了许久,终于驶入一处山间平原。 公路两旁,村落民房密密麻麻,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汽车缓缓驶入村庄,在一个大院门前稳稳停下。 司机打开车门,大声喊道:“公社里有厕所,有需要方便的抓紧去。” 赵艳赶忙扶着贲海燕下了车,李风顺也扶着张美艺走下车。 杜武与母亲则扶着有点晕车的姐姐杜静,跟在后面,一行人朝着院子里走去。 李雷顺从车上蹦了下来,大声读着大院门垛上的板匾:“前后岭公社。” 李风顺没敢像他那样蹦跳,而是翻过身,顺着后箱板的木槽,脚尖踩着连接销,小心翼翼地溜了下来。 公社大院十分宽敞,大院门口设有耳房,里面是高大的瓦房,还有用石子铺成的甬道。 院子里站着许多人,他们静静地看着这支搬家的队伍,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打量。 大家下车去厕所的时候,司机拎着铁桶,打开汽车前机盖,将水缓缓倒入水箱。 倒完水后,他点起一根烟,慢悠悠地走进大院。 李风顺上完厕所回来,刚爬上汽车,就听到高文革的喊声:“李风顺,我们超过你们了!” 李风顺扭头一看,高文革乘坐的那辆车已经跑到了前面。 李风顺心里急得不行,扯着嗓子大喊道:“快点,我们被他们超过了!” “这孩子!”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惹得周围的人们一阵哄笑。 司机迈着四方步,抽着烟,不紧不慢地回到车前。 此时又有几辆车从旁边驶过,他看着这些过去的车,使劲吸了几口烟,然后抬起一只脚,拿着烟杆,将烟嘴对着鞋底用力磕了三下,收好烟杆,慢慢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发动汽车继续向前行驶。 李风顺满心失落,像只斗败的小公鸡,蔫蔫地坐在车里。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不过是着急催了一句“快点”,怎么就成了大家的笑料呢? 他越想越生气,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想搭理那些笑话他的人了。 汽车驶过盆地,又爬过一道长长的山岭。 紧接着下了一段短短的坡后,真正的爬山之旅开始了。 “之”字形的公路在陡峭的山崖上蜿蜒盘旋,犹如一条扭动身躯的巨蛇。 汽车沿着崎岖的山间公路,喘着粗气,冒着黑烟,艰难地前行。 公路左侧是峭壁,有的高耸,有的低矮,不管高度如何,都裸露着青白色的石头和灰黄色的泥土。 或许因为开凿时间不长,峭壁上不太稳固的石块和浮土时不时簌簌落下。 右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黑黝黝的山谷中,偶有树尖探出头来,映入公路上人们的眼帘。 晕车的人再度难受起来,纷纷趴在厢板上。 杜武的母亲安慰大家说:“这是最险的地方,过了这儿,就好走多了。” 司机全神贯注,不停地转弯、躲避石子,小心翼翼地向山上攀爬。 转过18道险弯后,汽车终于从南侧山底转到了北侧山腰,接着慢慢向下拐去。 虽然依旧在山上,但道路平缓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杜武母亲说道:“前面就到草尖岭了,我听我家老杜写信提过这个地方,咱们要去的地方可能就在这岭后面。” “那可太好了!可算快到了,这一路快把人折腾死了。”众人回应道。 汽车继续爬坡、下坡…… 终于,在夕阳西下,红红的太阳照到西山时,翻过了草尖岭。 累得满头大汗的司机把汽车驶入平坦的公路,想到离家近了,他兴奋地在驾驶室里高喊:“毛主席万岁!” 车厢内晕晕乎乎的人们也跟着大喊:“毛主席万岁!” 司机接着又大喊:“到了,再转一个弯,就到家了!” 大家欣喜若狂,历经一路颠簸,终于要到家了。 这份喜悦,不单单属于车上这些历经长途跋涉的人,还有已经早早来到三线的人们。 清晨,李春雨早早起床,来到桥口向南眺望。 昨天下午,他到宋东方办公室汇报基建工程进展时,恰逢宋东方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电话是县铁路计划调度打来的,通知明天早上搬家的火车到站,让工厂准备汽车去县火车站接人、接物资。 李春雨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回到单位就向同志们通报了此事。 快下班时,指挥部也下发通知,让各单位做好接站、搬运和安置工作。 此刻,李春雨站在桥口,看着新修的公路,满心欢喜,一想到今天就能见到亲人,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这时,高丰收走了过来打趣道:“想老婆了?你才回来没几天!” 李春雨笑着回应:“可不是只有你们年轻人会想,我们也一样。而且这事挺奇怪的,长时间不见,还不怎么觉得,短时间不见,反倒想得厉害,你说怪不怪?” 高丰收叹了口气说:“怪什么?大家都想,只是有的人说出来,有的人藏在心里罢了。唉,我家那小子快一年没见到我了,见面了,还不知道认不认识他爹呢!” 李春雨连忙安慰道:“放心吧!怎么会不认识呢。” 两人正闲谈着,身后传来声响。 他们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李文化老师傅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高丰收热情地大声问候道:“李师傅,早上好!您上班可真够早的,今天肯定又是第一个到!” 李文化笑着回应:“在家也没什么事,早点来,能为三线建设多贡献点力量。” 说完,便骑着自行车向北去了。 李春雨又伸头往南边望了望,高丰收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别看啦,还早着呢!” 李春雨点点头,便和高丰收一起回家了。 在锦东厂区,炸山、平坡、建房的基建队伍正进行倒班作业,全力推进建设。 门卫的哨兵由三线建设人员与基建单位的保卫人员共同担任。 正在建设的三线有两个厂区,左右分布。 左边是主厂区,此刻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主厂区门口正对着的山腰下,有一块被削平的石头,上面醒目地写着红色大字:锦东。 右边的厂区,则计划建在山洞里。 李文化哼着小曲,骑着自行车,满心欢喜地朝厂区驶去。 他转过右桥,进入矿洞沟。 只见几间砖瓦房旁,停着几十辆汽车,许多司机站在路旁。 一个正在吸烟的司机大声喊道:“李师傅,早上好!” “你更早啊,你们几点出发?” “马上就走!” “一路顺风!” 李文化路过运输队的区域,来到变电所的几间砖瓦房前。 变电所的电工郑爱春扯着大嗓门向他问好。 运输和能源部门作为三线建设的先头部队,工作至关重要。 李文化又往前走了一百多米,爬上一个小坡,来到洞口。 洞口值班的同志说道:“李师傅,早上好,每天您都第一个到,太积极啦!” 李文化推着车回应:“吃了吗?” “还没呢,等换岗了再吃。” 李文化走进山洞,打开灯,换上工装,来到机台旁,开始夹活车件,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中。 李文化是单位里人人称赞的劳模。 1950年10月,党中央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彼时,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抚顺资本家的小作坊,跟随向北搬迁的兵工厂,奔赴北大荒的奎龙市。 奎龙市的保东机械厂,前身是东北军的小型武器修配厂。 日本侵略期间,被日伪霸占,直到1946年才重回人民手中。 当时,工厂被部队接管,作为人民军队的兵工厂,在解放战争时期生产了大量武器。 1950年10月,为顺应抗美援朝战争的形势,军工企业紧急进行战备搬迁,李文化就在这时加入了保东机械厂。 北大荒白雪皑皑,数万名军工职工及其家属奔赴这片苦寒之地。 他们怀着当家作主、誓死报国的赤诚之心,带着设备、工具和材料走进保东。 利用原有的仓库、厂房和棚舍,组建起一个又一个车间。 在天寒地冻的北方,为保证前线武器的供应,全力生产出大批军火。 李文化全程参与其中,他工作积极努力,认真负责,不到两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成为车间的车工能手和先进工作者。 后来,中苏边境局势紧张,再度搬迁的计划被提上日程。 一年前,领导找到李文化,让他和二十名工友一同前往辽西省锦海市威宁县。 从那时起,他踏入这片群山,成为一名三线建设者。 在同一单位,磨工麻三田总是第二个到达单位。 麻三田中等身材,身形微瘦,五官端正,茂密的黑发还带着点自然卷。 他的机加技术不算突出,但为人处世十分老道,领导和同事们都对他很认可。 他总是早早来单位,不为别的,就为能有时间打猎。 他有一把猎枪,只要一有空,就提着枪上山。 这山上的野兽可不少,有野兔、野鸡,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上狼、狐狸和黄羊。 这天,麻三田出了洞,绕过厂区的铁丝网,往山上走去。 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一棵小松树下,伸手扒了扒,查看昨天下的兔子套。 这兔子套是他用车间的细铁丝做的,制作起来倒也简单。 把细铁丝切成半米多长,一头用钳子弯成小圈,另一头穿过小圈,做成大圈。 下套的时候,一头系在树根上,另一头的大圈放在兔子常出没的路上,再用杂草伪装好。 兔子脑袋钻进去一挣扎,脖子上的圈就会越勒越紧。 不过,除了抓兔子,打其他猎物就得靠枪了,这让麻三田有点发愁。 原因是从城里来的时候,带的子弹没剩下多少。 好在负责家属搬迁的领导告诉他,嫂子会把子弹带来,这才让他安了心。 或许是因为平时子弹稀缺,每次开枪时他都格外认真,对着树上的大鸟或是山上奔跑的动物放一枪,基本都能击中。 麻三田打猎的水平很高,每周都能有所收获。 打到的野味,他总会挑些好的,送给机加筹备组组长刘海福。 刘海福对麻三田的工作表现和为人十分认可,觉得他能力强、善于协调关系,还尊重领导,是个可用之才。 一个月前,刘组长走到机床前对他说:“麻三呀,经机加筹备组研究决定,从今天起,你担任机加材料员。” 麻三田连忙回应:“谢谢领导,我听您的,领导让干啥我就干啥,坚决听党指挥。” 说完,他停下磨床,凑到领导身边,小声问道:“领导,我再多问一句,您别介意哈。” 刘海福看着一脸嬉笑的麻三田,就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便说:“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麻三田嘿嘿一笑:“还是领导懂我。我就想问,干材料员有没有保健待遇?要是没有,能不能保留我原来磨工的保健?” 刘海福笑骂道:“你可真够小心眼的,这事我早就替你想到了。再说了,现在还在筹备期间,劳资部门都还没成立呢,工种还得按档案来,你岗位名义上还是磨工。” 麻三田一听,脸上堆满了笑意:“谢谢领导!” 麻三田担任材料员后,已经连着三天去库房领料了。 这天,筹备组副组长张小会一脸不满地把他叫住,质问道:“麻三田,这几天都没见你好好干活,天天跑去打猎了是吧?工作可不能这么干,你心里得有数!” 麻三田立马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脸上堆满笑容解释道:“领导,您这话说的,是不是忙糊涂啦?您看,领导们之前安排我当材料员,材料员的活儿不就是得天天往供应库房跑,去领料嘛。” 张小会一听这话,脸上一阵发烫,心里顿时明白了,这肯定是刘海福做的决定,可他怎么定了这事都不跟自己通个气呢? 没办法,正职和副职有别,张小会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尴尬地笑了笑说:“哎呀,最近事情太多太杂,把这事儿给忘了!” 打这以后,麻三田当上材料员,空闲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对打猎那是痴迷得很,有时候还会把心爱的猎枪拿回家。 要是上午安排了去库房领料,他准会趁着清晨那股新鲜劲儿,跑到厂外的山上,打上一小会儿猎,过足了瘾才慢悠悠地去库房。 库房坐落在头道沟,这头道沟可是压儿山的第一条沟。 分散在这儿的库房顺着山势修建,位置和地形都不太好,大多数时候太阳都照不进来,屋里总是潮乎乎的。 不过,比起机加车间所在的那个山洞,这儿的条件已经算很不错了。 昨天下午麻三田在库房等材料,等的时间实在太久,压根没时间上山打猎。 快下班的时候,他听说今天运送物资的车皮就能抵达县里。 麻三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紧张起来,嫂子这次过来,还说要给他带些子弹呢,要是到时候连个像样的猎物都拿不出手,那可太丢面子了。 想到这儿,他一大早便匆匆来到单位取枪,心急火燎地往山上赶,就想着多打点野味,好让嫂子高兴高兴。 另一边,李文化正开着机床,目光在车间的山洞里缓缓扫过。 这个山洞不算大,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台一凳,都藏着他辛勤劳作的身影。 矿洞沟里有不少废弃的矿洞,他们车间所在的这个矿洞,洞口是最大的。 洞口的岩石大多是沉积岩,这些年,附近老百姓建房总来这个洞口采石,也许是因为长期采石的缘故,洞口被拓宽得很宽。 二十一个建设者入住山洞后,指挥部当机立断,决定利用这个山洞建厂房。 大家齐心协力,从山上山下砍伐了几十根大树,用树干做支撑,又找来木材在洞口安装了大门。 就这样,洞口处建起了一个长四十米、宽十三米的厂房。 山洞深处还有几条巷道,大家在巷道里砌起了几排炕,挂上了各个筹备组的牌子,原本阴暗的巷道一下子变成了大家的住房和办公室。 没过多久,保东那边运来了八台设备,李文化在三线的车工事业,就在这个山洞里正式拉开了帷幕。 机台工人陆续到岗就位,八台设备一起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大家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今天车队什么时候能回来。 午后,张小会带来通知,说刘组长决定下午三点半关闭机床,全面打扫卫生。 时间一到,原本轰鸣的机床瞬间停止了运转,大家手脚麻利地拿起抹布,快速地擦拭起设备。 仅仅十分钟后,刘海福便站到了厂房中间,张小会则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 刘海福手举红宝本:“同志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的老婆、孩子就要来了,我们要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呀!来,大家同我一起高喊,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跟随举着红宝书的手摇起,大家异口同声喊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手停了下来,喊声也停了下来。 刘海福清清嗓继续说:“无数事实证明,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学习主席的说话,只有学习了主席的说话,才能让我们心明眼亮。”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落了下来,双手翻开红宝书读道:“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 刘海福读完这一段,收起红宝书,放于上衣口袋中,并顺手整理了一下兜口的毛主席像章。 他用眼睛再度环顾参会同志。 接着讲:“这段语录大家学习过,多数人都能背下来,我就不多读了。我说一下我的学习体会,学习主席语录可以加深我们对当前国内国际形势的认识,因此我们要天天学,时时学。 有的同志可能要说了,今天学到了什么?对于这一问题,我要先说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是搬家。搬家代表什么?代表三线来人了,革命力量增加了。 大家回顾一下,一年前,珍宝岛战役胜利,我们二十一人扛着柴油机,来到了这荒山野地,在军代表彭政委的正确领导下,在三线筹备组宋总指挥的正确指挥下,轰轰烈烈的三线建设开始了。 部里、省里、市里高度重视,抽调了大批革命同志投入到这伟大的事业之中。 大家看到了,锦海市组织的建设单位给我们建厂房、建住宅。 威宁县组织的几千名民工给我们修路、平整场地。 铁路部门也在连接着各个工地的铁路线。总之,修路、架桥、引水,通电各项工作都在全面开展。 团结协作的革命同志随处可见。 别人帮忙时,我们自己也不含糊,一边设计一边施工,为保证生产,利用山洞,建了厂房。 人拉肩扛,越过几座山拉来了电,通电后,柴油机放假了,我们也不用闻柴油味了。 再往后,机床来了,又安装了八台机床,安装、调试、生产,以李师傅为首的这些师傅守着机床保证了三线建设的需要,你们说这是不是我们的成绩!” “是成绩,是我们的成绩!”麻三田站在一旁,满脸激动,声音洪亮地喊着。 大家受其感染,也跟着纷纷高呼起来。 “对,是成绩,而且是了不起的大成绩!我们在这个山洞里,度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时光,但同时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个山洞见证了我们的泪水,更承载着我们的喜悦与幸福。当初各小组都在这山洞里的时候,尽管环境混乱,可我们没有让生产受到丝毫影响。燕子沟的办公房在年初建好后,领导和部分小组人员搬了出去,山洞里的炕空出了不少。到了春夏之交,又新来了五十六个人,洞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随着家属区的完工,山洞里的炕,终于彻底空了下来。 同志们,这次火车拉来的同志更多,有七十多名职工,还有好多家属呢。咱们三线的队伍壮大啦!而且,转业的同志、地方上的同志也都来了,五湖四海的人齐聚于此。大家想想,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就像毛主席说的,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在这里,我也要问问大家,这段时间我们学到了什么?我们学到了,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说话间,刘海福抬起手臂,瞥了一眼手表,接着说道:“我就不多说了,同志们!领导关怀着我们,我们也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副主席放心。最后我再说一句,大家赶紧回家做饭、接家属。家属还没来的同志,也别闲着,去帮着做点事。” “我就讲到这儿,小会,你还有什么要讲的不?”刘海福回过头,看向张小会。张小会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要说的。 刘海福大手一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高声说道:“散会,都赶紧回家吧!” 傍晚,承载着奔赴三线人员的车缓缓驶来。 像冉海一家全员到齐的情况并不常见,三线后勤筹备组为他们分了住房,随后带领他们前往住处。 冉海一家人打开房门,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屋子、摆放物品,期间还就着干粮,简单吃了几口。 多数家庭都忙碌到后半夜,才终于安顿下来。 不过,有几户人家对分配的房间不太满意,提出重新选房的要求,为了这事儿,他们折腾得一夜都没合眼。 像刘海福这样提前做好准备的家庭不在少数。 他们早早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属和孩子一到,一家人搬着东西进屋,稍作整理,就吃上了热乎的饭菜。 当然,在那个物资不算充裕的时期,能像刘海福家这样在饭菜里吃到肉的,实在是不多。 这晚的事,李风顺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他在草尖岭上累了,蜷在车厢上睡着了,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天未亮,李风顺醒了,他是饿醒的。 火炕上,两个哥哥在旁边睡觉,盖的还是那个有粉花的棉被,枕头还是那灰土色的粗布枕。 借着月光,趴在炕上观看,炕靠南窗,房间从东到西不到3米,从南到北不到4米,炕占了近一半。 炕上靠着西墙,摆了一个新的炕柜,炕下有一较长的木凳及一张木桌,地面的红砖铺的很平,缝隙很小,门在东,这凳、桌、柜以前没见过。 长凳上堆着衣服,他下了炕,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穿好。 轻轻拉开门,掀开一半截的白门帘,转头看了看窗户,心想这帘不如放在那。 进入厨房,东边有一扇门及一半的白门帘。 他听到了爸爸的鼾声,想那是父母的房间。 南边也有一门,两米多宽的厨房,靠近门的两侧,搭了两个灶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西面的大,东边的小。 大的放置一口四仞大铁锅,小的放一小铁锅。 大铁锅是从市里带来的,小的不清楚。 转了一圈找到了水缸,水缸靠在北墙边,缸上的桶盖是爸爸用木头做的,这个他认识。 桶盖上有机关不用掀整个桶盖,从一边拉下机关,上面就会出现一个不大的缸口,水舀子从缸口伸进去便可舀水。 他记得从奎龙带来两口大缸,一是水缸,二是酸菜缸。 舀起水喝了一大口,感觉味与奎龙的水不同,有点咸。 他没有多想,转向厨柜,厨柜也是爸爸打的,三门的柜,下面还有三个抽屉,柜顶边三面围板比柜顶高了少许,放东西不会从两边后面掉下。 拉开柜门,拿出一个白面馒头和半根大葱,一边啃一边向门口走去。 拉开门栓,打开门。 圆圆的白白的月亮下,灰暗的云贴在了山峰上,仿佛伸手可触。 他好奇的前后左右溜达看着,新家建在山坡上。 山坡上有许多的平房,平房下有许多的楼房。 他的家在一排平房的偏中位置,前有楼,后有平房。 楼房是两层的,楼上、楼下各有6户门、6个大窗、6个小窗。 而自己家只有两个大窗和一个门。 平房与楼房的房顶一样,都是带脊的人字形房顶。 楼房二层有外挂的露天挑空走廊,走廊的左右有外挂的楼梯,走廊上的铁栏杆高约1.2米。 西头有一大坡道,跑到坡道上看,坡下左右各有两栋楼,坡上左右各有三排平房。 他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确认了家的位置。 顺着坡道到了高处观察,南面的山很高,东面烟雾缭绕,看不清山的高低,西边有大片的农田,再远,好像有一南北走向的山。 他想爬南面的山,走下坡却怕了,他想找高文革,却不知他家在哪? 了望时,他看见厕所,就跑了进去。 从厕所出来,有人看见他,问:“小孩,你谁家的?” “老李家的!” 寒露打在枯黄的草上,微风从山上吹来,有点凉,他将小棉袄的扣子扣了起来。 一会儿,烟囱冒烟了,太阳爬上了山岗。 “吃饭了!”妈妈走出家门站在门前喊着。 听到声音,李风顺跑了回来,进了屋看见爸爸坐在长凳上,与两位哥哥交谈。 和蔼的脸上露着快意,他的胡子刮的很净。微长的白脸上,长长的眉,大大的眼睛,闪着喜悦:“不想爸?你这个臭小子,大早上的跑哪去了,坐我这!” “我去看山,想爬山!” “好,这样吧,老大,一会儿带着弟弟去爬山!” “好的。” “注意安全、找几个人一起上山,一起下山,别去太陡的地方…” 爸爸上班了,李云顺带着两个弟弟站在坡上四处瞧,一会儿看见同学李建华、张美艺。 李云顺问:“登不登山?” “正有此意。” 张美艺站在李云顺的身旁,商量如何爬山。 这时,李建华说:“我再找几个人。” 一会儿,他带着冉欣、杜武等人回来了。 大家站在坡上商量,建设单位拉货的汽车跑了过去,卷起的烟尘让路边的厕所影影绰绰。 李风顺看着烟尘中连续驶过的汽车,想起了从城里来的山路,突然高文革从烟中跑了过来。 “你怎么从烟里出来了?” “刚拉完,你们干什么呢?” 李风顺咬着高文革的耳朵,告诉他:“登山。” 高文革使劲点着头说:“我也去。” 哥哥姐姐商量着,李云顺挥着手,指向前面的山说:“向这座山进发,你们看横峰侧岭,连绵起伏,爬起来定会好玩。” 冉欣说:“如何爬?” “东高西低,从西面爬。” 下了坡,绕到桥头,踩着滩涂上的石块向山坡走时,李建华崴了脚,好在李云顺伸手拽了一把他没倒下。 李云顺说:“怎么样,还能行吗?” “没事,继续。” 走到了山下,仰头望东,山上的松树在太阳照射下黑翠似煤,只有树尖露出粉红的色彩。 李风顺向上望时总感觉山顶有一白光反射。 第2章 基建 压儿山上红旗展,渤海之滨战备欢。 云燕沟中图纸看,向阳街道建家园。 八叉河水向东去,稻地丘陵越北山。 快马加鞭三线建,迁居五谷忘别川。 李云顺带着大家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沿着“之”字形山路向上攀爬。 每踩到碎石,脚一滑,他就赶忙提醒大家注意脚下;遇到陡峭的石尖,更是反复叮嘱注意安全。 山路崎岖坎坷,使得爬山的速度极为缓慢,各种障碍层出不穷,让第一次爬山的人极度紧张。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腰,李云顺这才说道:“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停下歇息,纷纷回头向西眺望。 冉冉升起的太阳穿透山林,洒在盆地的田野上,深秋的农田一片寂静。 向阳桥头的民房隐匿在大树之下,远处西南方向的田野里,百十多座高低错落的房舍点缀其中。 村落西边,一座山斜卧着,贯穿南北。 向北望去,山脚下家属区的建筑物排列得整整齐齐。 越过家属区,山谷之间几棵大树的枝叶遮挡着,三十余座民房若隐若现。 再往北看,山的后面还是连绵的山峦,群峰与天际相接,山的那边时不时传来阵阵炮声,大家都说那是正在建设的三线厂区。 转身朝南望去,无尽的山岭连绵起伏,不远处的山坡上,枯黄的玉米秆被一捆捆地围成无数个尖尖的顶,好似一个个小小的尖顶房屋,再往远处看,依旧是山峦。 休息片刻后,大家继续登山。 或许是初次爬山的恐惧随着逐渐适应而消散,又或许是登山带来的快意让人兴奋不已,大家的速度明显加快,许多人都跑到了李云顺的前面。 跑在前面的杜武看到山上折射的光,不禁大喊:“山上有宝石!” 这一喊,让前面几位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很快,登山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前,一拨在后。 后面这一拨的李风顺早已汗流浃背,他解开棉衣,露出里面的线衣。 高文革也解开了棉衣,女孩子中有的解开了衣扣,有的则没有。 前一拨里杜武和冉欣跑得最快,出的汗也最多,他们干脆脱下了棉衣,冉欣拎着棉衣大声喊道:“快呀!” 听到喊声的李云顺并没有加快脚步,他向下走了两步,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高声朗读起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读完,他跳下石头,喊道:“同志们,胜利就在眼前,冲啊!” 可喊着“冲”的他却站在原地未动,他在等弟弟赶上来。 瘦高的李云顺春节前刚满16周岁,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尽管今天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登山,山的挺拔与威武让他兴奋不已,但看到落在后面的兄弟,他还是放慢了脚步。 李建华和张美艺的速度也不快,他们一直跟在李云顺身边。 李云顺问道:“山美不美?漂亮不漂亮?” 张美艺微微喘着气,弯着腰,抬着头,看着浓眉大眼的李云顺,笑了笑,缓了口气说:“漂亮,非常漂亮。” 李建华则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脚还有些疼。 两拨人的距离逐渐拉大。 李云顺担心大家的安全,急切地喊道:“停下来,等一等!” 喊了好多声,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等大家会合后,李云顺对前一拨的人说:“跑什么跑?登山不只是锻炼身体,更是为了欣赏风景,急什么呢?处处都是美景,好不容易登一次山,好好看看山的俊秀,感受一下山的壮美不好吗?” “美什么美?还好不容易,以后天天看着山,愁都愁不过来。还好,好什么好?这破地方,只能说是穷山恶水。”冉欣一边说着,一边穿上了棉衣。 冉欣个头不高,却十分灵活,干瘦的他总爱说些消极的话,不过他虽然说话消极,做事却很积极,还特别愿意表现自己。 他见大家都赶上来了,便说:“都到齐了,走吧!” 说完,他抬脚就走,刚站定的李风顺和高文革只好跟着继续爬山。 山越来越高,路也越来越险,脚下的石头愈发巨大。 杂乱横切的石头缝中,生长着许多粗大的树木,走在树下,残叶时不时地落在脑袋上。 有人胆小,有人腿软,还有人口渴,嚷嚷着要下山的人也出现了。 “快看,有梨!” 走在后面的李建华看到前面有三棵大梨树,树梢上还挂着果子,于是大喊一声。 冉欣和杜武虽然已经走了过去,但听到有梨,又跑了回来:“嗨,真的有梨,太好了!” 说完,他俩便爬上树去摘梨,还往下扔,喊着:“接着!” 不一会儿,就摘了二十几个梨。 大家啃着酸梨,龇牙咧嘴地继续登山。 接近山顶时,裸露的山石更多了,树木也更加粗壮茂密。 正走着,一块绝壁横在眼前,一块三米多高的石头像一堵墙,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青白的花岗岩好似肉案被大斧头砍过,从上到下布满了裂痕。冉欣看着杜武,讥笑道:“这可能就是你说的宝石吧!” “别说没用的,找路。” 冉欣和杜武向右走去,绕过青石爬了上去。 不一会儿,二人在上面喊道:“上来吧!这边有路。” 大家缓缓地跟了过去,等都上去后,冉欣指向右边说:“从这儿拐就能到山顶,没多远了。” 杜武则指向左边的青石台说:“从这儿过去,那边有一个石屋。” 大家看向青石台,只见楔形的青石台很窄,一侧是陡峭的石壁,一侧是悬崖,几棵弯曲的崖柏生长在陡壁与悬崖之间。 有人疑惑地问:“石屋?什么石屋?” 看到大家满脸疑惑,杜武说:“来,来,你们看我。” 杜武个头不高,身材瘦小,圆圆的板寸头衬着圆圆的脸,他十分灵活地走过青石台,到了狭窄处,只见他扶着崖柏,靠着陡壁钻了过去。 冉欣也跟了过去,片刻后,冉欣喊道:“真有石屋,太好了!” 胆小的和腿软的人停了下来,李风顺则跟着哥哥走上了青石台。 走过狭窄处后向右拐,青石台变得宽阔了许多,然而北面的悬崖却更深了。 再往前走两米,石台越发宽阔,有三米多宽、五米多长。 青石台上,一块巨石悬在头顶,看起来既像山洞,又似房屋。 这里北高南低,高处约有三米,低处却不到一米,就像一面倒塌了后墙的房屋,房顶向后倾斜。 在低处灰暗的石台上,摆放着几个小佛像和一个小香炉,枯黄的杂草、树叶与灰土和佛像、香炉相伴,莫名地让人心里发怵。 李风顺一边摸着石墙,一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我来过这里。” 这话一出口,同伴们满是奇怪、惊讶与迷茫,纷纷将目光转向李风顺。 过了片刻,大家又把目光投向李云顺和李雷顺。 哥俩也不明白李风顺为什么会这么说。 二哥一脸尴尬,瞪了李风顺一眼,说道:“不可能!你之前只在奎龙待过,那儿连山都没有,你连山都没见过,怎么能说自己来过这儿呢?别瞎说了。” 李风顺没有争辩。但他脑袋里仿佛有人在说: 风风雨雨数千年,万里山河画壁前。 叠嶂丘陵八百里,洞穴峭壁五星川。 文革助力青山入,风顺磐石梦幻安。 三线三生冬夏变,春播秋获恐更难。 “出来吧!到山顶看看!”外面的人高声呼喊,让钻进洞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 众人走下岩石,守在外面的人赶忙围上来询问里面的情况。 李云顺简单介绍了一番后,说道:“这里的情况太特殊了,里面就跟一间房子似的。在这大山之中竟有这么个地方,大家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说不定这儿是保密单位设立的秘密地点呢!” 杜武点头应和:“有可能。” 李云顺接着说:“这件事我们得保密,千万不能把这儿的情况说出去。有两个原因,第一,如果这真是保密地点,一旦说出去,我们可就泄密了,所以绝对不能说;第二,这地方太危险了,咱们来过这么险的地方,要是让家长知道,他们肯定会担心,这不是给他们徒增烦恼嘛。大家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张美艺连忙点头:“对,不能说。” 冉欣扯着嗓子喊道:“那就这么定了,谁要是回去说,谁就是小狗!” 李云顺挨个看着大家表态,众人纷纷回应:“放心吧!不会说的,谁说谁就是小狗!” “那就接着登山吧!” 于是,大家跟随着冉欣的脚步,顺利抵达了山顶。 刚到山顶,“轰隆隆”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很快,大家便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只见东坡弥漫着滚滚烟尘,知道山下正在放炮施工。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迅速离开了山顶。 下山时,他们还隐隐约约听到南面铁路建设工地传来隆隆的炮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李春雨,安排好大儿子带弟弟上山的任务后,便去上班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图纸,心思却飘到了昨晚与妻子在被窝里的事儿上,想着想着,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可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赶紧闭上嘴,环顾四周,好在其他同事都出去了。 李春雨是1970年3月初到基建筹备组报到的。 筹备组组长王国庆是他的师傅。 王国庆出生于1932年2月16日 ,虽说比李春雨没大几岁,却是基建领域的老前辈了。 1949年8月1日,高中毕业的王国庆来到保东。 领导得知他是高中毕业生,还会日语,便安排他到基建科设计室,跟着一位日本师傅学习。 王国庆对基建工作满怀热忱,每天主动给师傅倒茶、洗衣服,很得师傅赏识。 师傅给了他几本基建理论书籍,没多久,既懂理论又会施工的王国庆就得到了领导的认可。 两年学徒期满,通过考核,他当上了见习基建施工员。 25岁那年,他又被派往专业学校深造一年,回来后,成了保东基建方面的业务能人。 王国庆业务能力强,为人和善,1961年当上了基建副科长。 西南大三线建设时,科长前往支援,他便主持工作。 文革期间,他因被视为“白专”受到批判。 这次辽西三线建设,造反派副司令员宋东方到牛棚找到原保东厂厂长谢云旺,经谢云旺提议,王国庆作为第一批人员来到了辽西三线。 1969年10月2日,王国庆与宋东方、谢云旺等人来到八叉公社稻地大队的山沟里。 在稻地社员的帮助下,他们支起帐篷,找来干柴,生起灶火,吃上了晚饭。 安排好值班人员后,疲惫的先遣队队员们裹着衣服,就地躺下休息。 后半夜起了风,天气转凉,宋东方担心寒冷会侵袭队员们的身体,便拿了几根半干不湿的木材放在火堆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酒壶,慢慢喝着。 这时,在火堆旁睡觉的人被烟呛醒了,靠在门口的同志也被冻醒了。 柴火熊熊燃烧,为了取暖,门口的同志围拢过来;火堆旁睡觉的人则跑到门口躲避烟雾。 醒来的同志们闲聊起来,宋东方说:“人有人名,厂有厂名,咱们不能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吧,是不是该起个名?” 谢云旺附和道:“确实该起一个。只有代号太保密了,出去都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你们说是不是?” 李文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材,站在大家身后,看着燃起的火苗说:“我想我们在保东时厂名里有个‘东’,到这儿也应该保留这个‘东’字。” 宋东方听到“东”字,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好,这个‘东’字好!咱们还在东北,有个‘东’很合适。再说‘东风压倒西风’,也得有个‘东’,这代表革命力量一定能战胜反革命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们正处于伟大的毛泽东时代,有个‘东’字,寓意我们三线会强大,而且会永远强大!” 谢云旺坐在一块木板上,带头鼓掌,王国庆也跟着鼓掌。 郑爱春扯着大嗓门说:“我是个大老粗,但我也觉得‘东’字含义很好,双手赞成!不过只有一个字可不行,我提议前面加个‘锦’字,代表我们在锦海市。” 大家听到“锦”字,没有立刻鼓掌。 安静片刻后,有人提出“锦海”的“锦”带有地域性,不知道是否符合保密要求;也有人说“锦”字并非单纯的地域性字眼,像“锦绣河山”“锦上添花”就是例证。 争论间,大家都醒了,提出的名字越来越多,什么锦华、东华、兴东等等。 最后宋东方要求大家举手表决,结果21人中有过半数同意“锦东”这个名字。 宋东方抿了一口酒,拍板决定上报“锦东”为厂名。 一周后,当他们搬进山洞时,电报来了,部里同意厂名为“锦东机械厂”。 王国庆已经在这里工作半年了,为保证施工,又从保东及地方调来了许多人。 1970年3月初,李春雨和许多同事坐火车转汽车,来到燕子沟办公区的平房,王国庆接待并安排大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王国庆通知基建筹备组全体职工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办公室不大,门朝北。 西北角靠墙有一张用红砖搭起的单人木床,床上放着一卷军用被褥。 房间南北各有一扇不大的窗户,地面的泥土被踩得又硬又亮。 南窗下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绘图板,桌旁摆着一把没有刷漆、略显微黄的木椅,东墙上挂着两幅手绘的地形图。 李春雨进屋时,会议还没开始,他站在墙边看着图。 第一幅图是东北地形图,广袤的东北大地,四周分布着四座山脉:从北到南的大兴安岭,从西北到东的小兴安岭,从东北到南的长白山,还有横亘在辽西的辽西丘陵山脉。 图的下方是渤海湾,一条标着“三线”的蓝线,从北面的平原延伸到渤海湾底部的山脉上。 第二幅图是锦东三线工厂布局图。 北面的压儿山是辽西丘陵山脉中的一座大山,连绵十余公里,有两座相距很近且陡峭的山峰。 山南坡像六指猴伸出的六根手指,当地百姓把山岭之间形成的山谷依次叫做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四道沟、老疙瘩沟。 每条沟都有一条季节河,河水从山上流到山下,再从压儿山下由西向东汇入压儿山东面的女儿河。 女儿河的东面有一座仙女山,仙女山下是矿洞沟,沟的形状如同喇叭,口大肚子小。 压儿山西面和仙女山东面本应有许多山,但图上只画了山的连接线。 李春雨看着图,筹备组的同志陆续走了进来。 先来的坐在床上、椅子上,后来的站在墙边,还有人见房间人太多,就站在了窗外。 王国庆从室外走进来,坐在椅子上的人急忙起身,王国庆摆了摆手说:“你坐你的。” “别,领导坐。”那人一边鞠躬,一边退到一旁。 王国庆走过去坐下,说道:“大家静一静,现在开会。” 李春雨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王国庆说道:“我刚去刘副指挥那儿汇报事情。原本今天开会刘副指挥是要参加的,可不巧,彭代表要组织开会,他就去那边了。没办法,领导让我告诉大家,他欢迎大家,三线也欢迎大家。他说,希望大家在毛主席的伟大指引下,在三线指挥部的正确领导下,完成好毛主席他老人家时刻关心的三线建设,让三线有能力承担起党和国家安排的国防任务。领导让我问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信心!”众人的回答让王国庆十分高兴。他看着大家胸前佩戴的毛主席像章,接着说:“我们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毛主席像章,这意味着我们要时刻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只有记住毛主席的教导,大家的信心才能更加坚定。所以,开会前,我们先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大家虔诚地从口袋里拿出语录,一同朗读起来。读完后,王国庆继续说道:“我代表基建筹备组欢迎大家的到来。你们的到来,为三线建设注入了新的动力,也为我们完成基建任务提供了更有力的保障。 现在,我向同志们汇报一下情况。目前,我们单位是三线各组中人数最多的。大家都知道,三线建设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最为关心的工程,关乎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所以早日建成、早日投产是我们基建部门光荣而艰巨的使命。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但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这样吧,为了后续工作能更顺利地开展,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说完,他看了看桌上的花名册。 “第一位,我们组的军代表及党小组长佟三枪同志。” 坐在床上穿着绿军装的一位老同志向中间走了半步,敬了个军礼后又退了回去。 王国庆接着说:“佟三枪同志是本地人,1947年参加革命,南征北战,为新中国的建立作出了贡献。今年年初来到三线,担任基建筹备组军代表及党小组长,大家热烈欢迎。” 鼓掌过后,他喊出了第二位:“安得志!” 门外挤进一位老同志,“到!”安得志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吧嗒着嘴答应道。 “安得志是老厂的人,多数人都认识,他是老厂的老劳模,他和三枪同志是我们这个群体里的老大哥和老二哥。” “不敢当,不敢当。”安得志一边往外挤,一边说着。说话时,他嘴上吸着的烟不用手扶,就像粘在嘴上一样,始终没有掉下去,大家再次鼓掌送他出去。 “魏得全、杜开海是原在保东基建科的同志,都是干活的好手。魏得全来的比较早,虽说不是建厂时的那21人,但也是去年就来了。” 魏得全、杜开海举着手示意。 王国庆又指着高丰收及李春雨说:“这二位是我的徒弟,虽说说是徒弟,可年龄也没比我小多少,尤其是春雨。” 李春雨赶忙插了一嘴:“徒弟就是徒弟,师傅永远是师傅。” 高丰收也跟着说了几句。 不到半个小时,王国庆就把全组40名同志一一介绍完毕。 人员介绍完后,他让技术人员及各施工小组负责人留下,其他同志散会。 多数同志离开了,办公室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王国庆让大家找位子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竹篦子暖壶,倒了半缸子水。 多数同志从口袋中取出烟布袋,卷起了旱烟。 不大一会儿,房间就被烟雾笼罩,李春雨不会吸烟,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 王国庆也不吸烟,但他还能接受这烟味。 他吹了吹热水,喝了一口,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根小棍,指着图说:“开会前,春雨就在看这两张图,很好,说明他在工作上还是很有悟性的。现在,我按图给大家讲讲地形及施工任务。” 小棍向上指:“这是压儿山,压儿山的东面是仙女山,仙女山的山下这条沟叫矿洞沟。机加厂房就在这条沟里,是借助山洞建起来的。 那个山洞是以前日本占领时期,日本人找矿挖矿留下的废矿洞。 去年我们来的时候,把山洞当作指挥部、住所及生产区。 之后,大家和地方施工单位一起考察地形,本着靠山隐蔽的建厂原则,确定主厂区建在压儿山。 确定的理由是:初步勘察认为这里的山形山貌符合要求。根据初步勘察结果,三线筹备组上报了建设计划说明书,西部三线指挥部批准了我们的申请,确定此地为厂区,并命名为锦东工地。 压儿山与仙女山之间这条河叫女儿河,压儿山东面、女儿河西岸计划建设厂区生产区大门。 从大门向西北方向,有压儿山山脉伸出的五条沟。 我们就是要在这几条沟里建厂房,并按照计划将老厂保东整体搬迁过来。” 王国庆放下小棍:“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大家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我再说说具体任务。厂区之前由安得志、魏得全具体负责,安得志负责零星工程施工,魏得全负责施工管理,工程项目由锦海市建设三大队负责。 厂区总体建设计划:头道沟库房,目前已经建成五个库房,今年计划再新建八个。在其它四条沟,今年计划建设五到七个厂房,其中……” 王国庆详细阐述了诸多厂房建设计划相关事宜,说完计划后。 便开始安排施工技术人员的工作:“厂房建设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为强化管理,杜开海加入厂区施工区域管理工作。老安,你负责安排好新来的泥瓦工、木工、架子工,组织大家做好配套施工。” 随后,王国庆又向魏得全、杜开海仔细交待图纸及施工技术要求,着重强调建设质量和时间期限,要求他们吃透图纸、确保质量、严谨细致、服务好工地、协调工作做到位,并且及时汇报工作进展。 魏得全、杜开海认真记录,承诺定会落实到位。 讲完厂区相关内容,王国庆看向李春雨,开始讲述厂外的情况 “这一带属于辽西山脉,平均海拔500多米,最高海拔1000多米,我们所在之处位置居中,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刚刚好。 刚刚提到的压儿山是这里的最高峰,海拔662米。当初选址时,大家认为这里的条件符合要求,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靠山,二是有水。 靠山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至于有水,按理说应该进行地质勘探,可我们当时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设备,所以地质资料并不齐全,不过从目测情况估计是可行的。 因为这一带每条沟里都有水,尤其是压儿山下长年流淌的河水流量还不小。 水的问题大致就是这样,以后生产规模扩大了会不会有问题,到时候再说,今天就先不深入讨论水了,接着说一说山。 女儿河东岸有平顶后山、平顶山、麻李沟山、馒头山、石嘴岩山等。还有大汉沟、八王沟、麻李沟、死孩子沟这些沟。 河西的地势很不错,是山间平原,其特点是中间宽、南北窄,形状如同长条鹅卵石,中间最宽处有十多里,然后逐渐变窄,靠近厂区的地方只有300多米宽。 厂区前面有三座山,分别是赵村后山、赵村前山、石头山,还有斜跨西南到西北方向的西梁山。 这片土地归属于两个生产大队,一个是赵村大队,另一个是稻地大队。 办公区位于燕子沟的石头山上。 厂区、燕子沟原本农户数量不多,主要是赵村大队几个小队的村民。 基于保密要求,我们把这几个小队的村民从压儿山下、矿洞沟、大汉沟、燕子沟疏散了出去。” 高丰收见领导讲了许久,便走到桌旁,端起水杯递了过去。 王国庆接过水杯,大口喝了一口,然后拿起木棍,指着图纸下方说道 “下面说一下家属区。 家属区一期计划建在死孩子沟,死孩子沟距离厂区不到十里地。 沟的南面是石嘴岩山,山峰陡峭,有利于隐蔽和防空; 北面是馒头山,山丘平缓,坡度较小,整体呈喇叭口结构,东窄西宽。 沟里原本有一户村民,指挥部决定在这儿建设一期住宅区。 这条山沟的优势在于可建设面积较大,从沟东到沟西长度有六百多米,往南北方向到山坡处相距二百多米。 计划建设十二栋两层简易楼房,以及十二栋平房。 山脚相对平坦的地方建两层简易楼,东边较窄,建一栋平房和一栋楼房; 之后根据场地实际情况,或建一栋、两栋,又或建三栋,场地宽一点就多建一些。 最西边两排建两栋楼房,主要是考虑预留部分场地,以便日后建设生活配套项目。” 王国庆对着墙上的地形图介绍清楚后,放下木棍,从办公桌下取出图纸。 “家属区建设用的是三线指挥部的图纸。 半个月前选址的当天下午,场地平整工作就启动了。 到现在,部分基础在上周已经完成,这周有两栋平房主体也完工了。 工程项目由锦海市建筑三大队负责。 锦海市建筑三大队比我们早来了几天。 去年,他们冒着风雪建成了砖瓦厂、木工车间和选石厂,这几个单位也都在这条沟里。 三大队能力很强,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架桥、修路、砌护坡,不到二十天就全部完成了。” 说着说着,王国庆坐了下来,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这一块工作以前由我负责,以后佟三枪同志负总责,春雨、丰收配合。 以后你俩要听从老佟的安排,工作主要有两项,一是住宅建设,二是构建物建设。 住宅建筑工作由三大队负责,你们负责技术协调、质量管理、工程监管以及主料供应。” 王国庆对他俩说:“丰收负责沟口6个楼区域的施工管理,以及燕子沟的单身宿舍、食堂建设管理工作;春雨负责另外6个楼及12栋平房区域的施工管理。” “师傅,行,没问题。但我得提点意见,这沟叫死孩子沟,名字不太好,以后家属来了问起来,不好回答。”李春雨说完,高丰收也点头称是。 王国庆问道:“那你们觉得叫什么好呢?” 李春雨眨眨眼,想起奎龙家门前的路,说道:“师傅,我记得咱们保东有一条路叫向阳路,就在我家前面。向阳这个名字寓意好,我建议这条沟叫向阳街,您看行吗?” 王国庆点了点头,转而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大家纷纷表示认可,王国庆便安排李春雨从革命性角度撰写一份报告。 报告上报后,三线筹备指挥部极为重视,专门开会进行研究。 很快,领导指示将该沟命名为向阳街。 于是,修建图纸上的“死孩子沟”改为了向阳街,死孩子沟沟口的施工指示牌也换成了向阳工地。 多年后,杜开海回忆刚到这里的情形时说道,那天会后,王科长带他和老魏前往工地。 一路上,老魏给他介绍了不少情况。 厂区工地的每条山沟都有人在测量,省三线设计所的同志已经在压儿山的山上山下的旧房扎营许久了。 那段时间,辽西山脉分布着许多三线工地。 压儿山东南角三十公里外,有一处较早建设的工地;压儿山西北则有三工地、四工地等三线企业。 轰炸声不时传来,抢时间就是最好的备战,三线设计所的同志一边测量一边设计。 选好址,画出厂房基础图,施工队便立即开工建设基础。 地方民工团看到厂址定在哪里,路就修到哪里。 工地上轰轰烈烈的场面让杜开海大开眼界,几百面红旗在压儿山下随风飘扬,见证着三线建设的队伍奋斗的身影。 建厂房、修桥、垒护坡、砌保坎、搭涵洞,各参战单位和地方军政安排的同志、领导齐心协力,不分昼夜地奋战于此。 他们来到老疙瘩沟,工程队的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修护坡的、挖基础的、扎钢筋的、预制支柱、天梁、模板的,人员众多,熙熙攘攘。 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一位穿着绿军装的领导身旁。 王国庆走上前,喊了一声:“报告!” 一位身材微胖、圆脸的中年人转过身来,王国庆小声地向他汇报情况。 此人身高约1.67米,身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脚上穿着反毛皮鞋。 杜开海认识他,他叫宋东方,是保东的造反派,颇有名气。 王国庆回头招呼他俩过来:“见到领导也不知道主动点。” “没有,得等您汇报完,我们才好请示汇报。” 宋东方笑着说:“真是文化人,话都说得这么漂亮。” 说着,宋东方主动走上前来握手,“欢迎加入三线建设队伍,不用介绍,我认识你,杜开海,对吧?” “对、对,领导,太厉害了,咱俩在保东好像没什么接触,您怎么认识我的?” “你在保东基建管大车,负责运料计数,这可是个有实权的岗位,那些大车车老板都怕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领导英明,我佩服。” 宋东方与两人握手后,招呼包宏业:“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包宏业,你们基建业务的主要领导,三线副总指挥,三大队总指挥。” “您好,您好!” “老包,这位是基建施工员杜开海。” 介绍完这位,又过来一位,宋东方接着介绍:“这位也是你的主要领导,三线副总指挥,民兵团政治委员兰小柱。” “您好,您好!” 厂区工地上杜开海与宋东方交谈之际,李春雨、高丰收跟着佟三枪来到了家属区工地。 家属区工程进展颇为迅速,负责施工的三大队是省基建先进单位。 1969年9月15日,根据省军区七一三指挥部指示,市领导组织基建总队开会布置任务,会上安排包宏业带领三大队在9月末进驻锦海地区二工地。 会后,西部三线指挥部的一位同志带领包宏业等三十人的小分队来到威宁,与兰小柱会合,大家乘车、骑马抵达八叉公社,和先期到达的省三线设计所的同志见了面。 明确任务后,包宏业安排小分队在死孩子沟搭建简易房和地窨子,随后他带着一名队员回到锦海,组织动员人员、整理装备、筹备充足的粮草,之后又返回沟里。 很快,木工车间、砖瓦生产车间、预制板及石料加工点在山沟里相继建成。 与此同时,兰小柱组织的民兵团也把简易道路修到了这里。 10月2日,地方同志与从保东来的三线筹备组成功会面。 经过几个月的相互配合,施工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 每天从沟外运来的钢筋、木材、水泥、沙子,经过加工车间的加工,变成了成品或半成品,充分保证了工程材料的需求。 指挥部确定死孩子沟为住宅一期建设地点后,三大队积极配合测量、选址、平整土地、挖槽以及砌基础等工作。 凡是自己搭建的简易房、地窨子影响住宅建设的,或是车间、加工点占据住宅位置的,统统搬到了不影响住宅建设的深沟里。 指挥部对三大队顾全大局的行为给予了表彰,三大队也将多次搬迁产生的费用通过财务报表及预决算上报给三线计财部门。 佟三枪带着李春雨和高丰收,先是与三大队负责家属区的同志见了面,随后又和后所工程队的梁队长碰了头。 李春雨看到部分平房主体已经建好,只是还没安装门窗,便和佟三枪商量,想搬到这里住。 他凑到佟三枪身边,小声说道:“大哥,咱们主要负责这边的工作,天天来回跑不太方便,不如就搬到这儿,你觉得咋样?” 李春雨嘴上虽说为了工作,可实际上是不想和大家一起在燕子沟办公室挤在一起打地铺。 一个屋里挤着十多个人,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还有人放屁,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佟三枪睡眠质量好,他倒没考虑休息的事儿,只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觉得每天跑好几里路上下班确实不利于开展工作,于是说道:“等会儿组长来了,问问他的意见。” 李春雨和王国庆打交道多年,心里清楚这事多半能成,于是找来梁队长。 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卷尺量门窗尺寸,一边对梁队长说:“梁队长,麻烦你帮个忙,我想把这两三个屋子收拾一下,你帮忙找点材料。” 梁队长爽快地回答:“没问题,放心吧!” 梁队长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个头不高,身形瘦削,可十分机灵。 他有个亲戚在锦海基建总队当领导,靠着这层关系揽到了这个活儿,随后带了十几位本村人前来。 公社大队对他们外出务工很是支持,因为这样能少分些粮食。 梁队长带来的人,基建三大队会提供粮食和补贴,这些费用最终都会算进三线建设成本里。 这是总队领导从三线指挥部争取来的政策,民兵团也享有同样待遇,只不过他们的费用先从民兵费用里支出,之后再从三线固定基金转付。 每人每月能拿到三元补贴,还有28斤粮食,虽说粮食不太够吃,但也不至于挨饿,当然,前提是要完成相应的工程量。 要是有加班或者超量生产的情况,三线现场施工员会核算工时并发放加班费。 梁队长答应帮忙后,马上安排两名木匠去找材料做门窗。 王国庆在厂区把工作安排妥当,便骑着自行车来到家属区工地。 李春雨赶忙跑过去,汇报了想搬到工地住的想法,佟三枪和高丰收也过来附和,说这样对工作更有利。 王国庆看着李春雨,叮嘱道:“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少耍些小聪明。” 批评完李春雨,王国庆又吩咐高丰收去协调一下口粮的问题。 虽说领导让少耍小聪明,但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不然还得和十多个人挤在地上睡觉。 因为玻璃稀缺,每个窗户只能安一块,其余的就用三合板钉上。 没有床,就用砖头垫高,铺上木板当作床。 他们三人一间房,另外一间当作办公室。 之后,他们回燕子沟取回图纸、测量检测工具,顺路还带回了个人生活用品。 看着收拾好的房间,佟三枪不禁心想,李春雨这小子还挺有主意。 高文革回燕子沟取东西的时候,和管后勤的同志说了他们搬到工地的事,管后勤的同志答应每次开饭时给他们留三份伙食,由他们自己去取。 到了晚饭时间,佟三枪从他的小木箱里拿出一大把花生米和一瓶白酒,高文革、李春雨也拿出从保东带来的鱼干、马肉干,三人围坐在砖头搭成的桌子旁,喝起酒来。 几杯酒下肚,大家闲聊起来,高丰收好奇地问起佟三枪的家事。 佟三枪回忆道:“我父母是地主家的长工,我才五岁多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被地主卖了,我从小就在地主家干活。1946年,我参加了解放军……” 听完佟三枪的经历,李春雨说道:“老哥,我俩刚到这儿,对周边的山山水水、村子啥的都不熟悉,你是本地人,肯定清楚,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佟三枪指着周边开始讲述: “我是本地人,不过1947年离开后,这是第一次回来,说特别熟也算不上,多少还是知道点。 这样吧,我给你们讲讲在这儿听到和看到的事儿。 先说北面压儿山的两座山峰,小时候听大人讲,这山原来只有一个山峰,传说山上有个洞,里面住着鬼怪。 有个小孩子跑进去后,鬼怪关上了山门,把孩子扣下了,孩子的母亲拿着大斧头劈开了山顶,救出了孩子,从那以后,这山就叫压儿山,那个山谷就是斧头劈开的豁口。 嗨!当然,这只是传说,不太可能是真的。 其实这地方以前是土匪窝,离县城远,山又高,附近好几个县的土匪都把这儿当成根据地。 当年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也打到这儿了,这群小鬼子是冲着矿产来的,在这儿勘探了小半年,也没找到啥有价值的大矿,再加上土匪不断骚扰,他们待不下去,就草草收场离开了。” 高丰收举杯敬酒时,佟三枪也举起酒杯,接着说:“说起土匪,也分不同的。有的骨头硬,有的骨头软。有一伙软骨头的土匪投靠了日本,还有三伙硬气的,天天和小鬼子干仗。小鬼子被折腾得头疼,走的时候,那伙软骨头土匪就跟着走了。” 佟三枪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女儿河是这附近最大的河,从压儿山与仙女山之间的沟里流过,一路向南。可以说,这儿每座山的山脚下都有河,有大有小,大多是季节河。这地方虽然偏僻,但环境还不错。” 高丰收看着收割后的大田,说道:“佟大哥,沟外那片地可真好,在山区能有这样的地很难得。” “你说得对,这片地确实是块好地,是这沟里最好的地,有几千亩良田呢。农田中间的那个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叫西张村,围绕着这片土地,还有十多个村子。我就是从西张村参加革命的。” “喝酒!”李春雨举起酒杯提议道。 佟三枪抿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说:“要说好,这地是真好,可运气就不一定了。这次赵村大队山旮旯里的地被厂子征用了,按政策,村民可以转户口进厂。而这西张村不知为啥,被划为稻地大队下面的一个小队,这次三线建设只征了稻地小队的这条沟,西张村的地没被征,他们应该没机会转户进厂。从这方面看,还真不好说这地方到底好不好。” 不知不觉,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山上的鸟儿也回巢了,他们点着煤油灯,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喝着酒。 第二天,宋东方前往向阳街检查工作,李春雨和高丰收得以认识了这位领导。 在紧张的工作中,有辛苦也有甜蜜,有深厚的友谊也有激烈的争吵。 工地里那些零碎、不起眼的小活,没人愿意干。 施工后,路上和房头堆积的土方无人清理,砌完主体后多出的石头、砖头扔得到处都是,和好的水泥沙浆剩下了也无人理会。 李春雨去找三大队协调,他们总是推脱说抽不出人手;找安得志倒是可行,他看不惯浪费的行为,可安得志两边忙碌,很难找到他。 只有找梁队长,只要一说,他立马就到。 梁队长没少干这些活,可这类活很难计算工时,这让李春雨十分为难。 让他为难的不止是计工的问题,梁队长很会处事,弄到好吃的总会想着他们,当然,李春雨和高丰收每次也都会想着师傅王国庆。 月度计工时,李春雨偷偷把安得志队伍完成的一个涵洞工程量记到了后所工程队名下。 不知为何,平时只负责生产不管计工的安得志知晓了此事,这位老同志较真起来,不依不饶,非要李春雨说出理由。 李春雨无奈,只能谎称记错了。 安得志不接受这个说法,指责他自私自利,是革命队伍里的垃圾和蛀虫。 佟三枪知道事情的缘由,可听到安得志骂人,他没帮忙解释,借口肚子疼跑去了厕所;高丰收则去了燕子沟工地。 李春雨没办法,只能态度谦卑地一边递烟,一边道歉。 安得志坚决不接他递的烟,还说这烟不干净,扬言要到领导那里去告他。 王国庆得知此事后,多次从中调解,安得志才同意在本小组内解决问题。 师傅找到李春雨,李春雨觉得委屈,诉苦道:“我给后所计工,是因为他们真的干了不少活。你想想,砂浆扔了没人处理,不仅浪费,凝固之后清理得多费劲,那不得多费工时?还有墙边的土方不及时清理,既堵路又不安全,包括让小梁收拾砖头,这省了多少钱……” 王国庆说:“我了解现场的情况,也认可你说的这些事。我也找过老佟和丰收,他们也说应该给小梁计工,可你不该挪用老安的工程量,老安这人谁不知道,犟得很。” “师傅,您说得对,老安找我时,我也承认他骂得在理。老安平时干了那么多活,也没见他这么计较,这次怎么就这么上心了呢?” “你这小子,耍心眼儿没用到正地方。这样吧,写个检查。” “还要写检查啊?” “没办法,老安要到指挥部去告你,好说歹说才同意内部解决。” 李春雨写了检查,安得志这才说不告了,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有一天,李春雨在闲谈时说:“老安这人不厚道,人家按工领粮,他按天吃饭……” 没想到这话又传到了安得志耳朵里。 安得志为人正直,听到这话,直接去找了宋东方和包宏业。 宋东方和包宏业找高丰收了解情况。 高丰收说得很客观:后所工程队干的活是事实,好几栋平房的门窗都是他们安装的,屋里的炕也是他们盘的,可以说,小梁他们解决了许多人的住宿问题。 高丰收所说的,包宏业和宋东方都表示认可。 领导出面调解,大家都给面子,事情也就平息了。 三线建设者们每天诵读毛主席语录,唱着《东方红》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他们没有节假日,全体不讲条件、不计报酬,一心努力工作。 四个月后,60%的家属房完工交付。 宋东方找到王国庆和刘海福,让他们安排人跟他回保东汇报工作,王国庆安排了李春雨。 几天后,李春雨分到了房子,拿到了钥匙。 他把钥匙交给后所工程队的梁队长,便和宋东方、麻三田等人回奎龙汇报去了。 留在工地的高丰收继续组织施工。 一天,王国庆在新家洗脸时想到了用水问题,急忙找高丰收了解情况。 当得知只有三眼井时,他认为数量太少,要求按照每四栋楼一眼井的标准打井。 一周后,向阳街南北纵向的住宅之间又新打了三眼压水井。 由于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领导体谅大家的辛苦,特意放假一天。 放假那天,杜开海早早骑上自行车前往一工地看望姑姑。 他用军用水壶打满了水,把鼓鼓囊囊的旅行袋用细麻绳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骑车穿过草尖岭向东前行。 一个半小时里,他拐来拐去骑了二十多公里,又渴又累,便在一个村头停下。 他把背上的水壶转到前面,慢慢打开壶盖,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后,他拧上壶盖,从口袋里拿出地图,看着太阳,对照着魏得全给的地图查找方位。 “干什么呢?”一位警觉的村里老大爷走了过来。 杜开海抬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破旧灰黑衣服的老头朝他走来,脚上趿拉着一双露着脚趾的布鞋。 “老大爷,我要去三线的一工地,这不正对照图纸找路呢。” “噢,我还以为你是敌特呢。三线我知道,南面有、东面有、西面也有,这几年建了好几家,不过他们保密,我们老百姓都不知道都叫啥。”老大爷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我就是从西面那个三线来的,我姑家在我们厂东面,我骑了好长时间,现在看,我姑家应该就在前面。” “东边有好几家呢,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家。” 杜开海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老大爷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老大爷抽了一口,说道:“还是洋烟好抽。” 杜开海看着地图说:“我姑家向东不远处是石沟县的十三丈子矿。” “噢,那我就知道了,我年轻时去过那矿上干活。你顺着这条路向东走五里,再往东南走二里,然后再转东走就能看到了。” “我姑家不在十三丈子矿。”杜开海面露疑惑。 “我不是说让你到十三丈子矿,我说的是十三丈子矿的西面,那儿有条大沟,是郭八公社。听说前年那儿就建了两个三线厂,应该就是那儿。” 杜开海对照地图,觉得老大爷说得在理,便合上地图放进包里,说道:“谢谢大爷。” 抽着烟的老汉看着杜开海离开,大声喊道:“向东走五里,再往东南走二里,再转东就能看到了,要翻两座山,那边有修公路的,也有修铁路的,要是找不着就问问,可别再走错啦!” “知道了,谢谢大爷!” 杜开海骑车出了村子,还能隐隐听到老汉的叮嘱。 十点不到,杜开海就到了姑姑家。 姑姑一家人看到他,高兴极了,两年多没见面,大家都很激动,对他嘘寒问暖。 杜开海把从村里买的一只鸡、一些蘑菇等送给姑姑,姑姑赶忙安排家里人到附近村子买了些菜。 杜开海喝了点酒,下午便骑着自行车,沿原路返回。 这段时间,锦东分到房子的人,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后纷纷搬了进去,山洞、库房以及燕子沟都空了下来。 去奎龙汇报的人一周后返回向阳街,也搬进了新家。 李春雨回想起这一切,感慨万分。 辛苦忙碌了半年,终于不用和家人分居两地了。 正想着,佟三枪走进屋,告诉他带上单身楼图纸,到单身楼和高丰收一起参与刚刚交工的两栋单身楼及大食堂的验收工作。 李春雨卷起图纸,走出办公室,过了桥来到单身楼工地。 三大队的一位伙计看到满面春风的李春雨,走上前打趣道:“李工,昨晚搂着老婆,舒坦吧?” 第3章 入学 酒烈微醺司令醉,小孩寻事道边蹲。 开学校舍知义度,漫步乡村遇瘥昏。 梦里千秋多少世,山中洞府探云坤。 后勤杂事八人会,石嘴传奇九碧闻。 过了中午,三兄弟才回到家,错过饭点的他们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妈妈站在门口喊道:“爬个山,也不看看日头,你们不饿呀?” “饿,怎么能不饿?现在又饿又累。” “锅里热着饭菜呢,快吃吧!”妈妈一边端着饭菜,一边念叨,“先去洗手洗脸,弄得跟泥猴似的,山上有什么好玩的?” 妈妈唠叨的时候,李风顺三兄弟一边吃着热乎的饭菜,一边分享着爬山的体验。 收拾完饭碗,妈妈出门找邻居大妈,一起去登山了。 登山的人虽然很累,但说起爬山的体验,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吃饭时,有人说山高,有人说山险。 李风顺刚说起山上石头很大,话就被大哥打岔打断了,插不上话的他只好快速吃饭。 吃完饭,他趴在窗台,看着即将变圆的秋月。 不知是夜里飞过的云朵,还是月亮上的阴影,看起来好似鸡、兔或者狗在白玉盘上舞动。 看了许久,李风顺困意袭来,钻进被窝睡着了。 不知为何,李风顺仿佛回到了那块石头上,石头平滑得如同保华文化宫前毛主席巨像基座的大理石。 身着白衣的李风顺用拂尘轻轻掸了掸白衣服、白裤子和白皮靴,手持拂尘向里走去。 走到枯草和佛像前,他手一挥,枯草和佛像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顶棚倾斜的岩石缓缓向上升起,一条笔直洁白的走廊向山洞深处延伸。 李风顺慢慢往里走,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许多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 走了很久,他来到一扇玻璃大门前,门自动打开,他走进大厅。 大厅里,一张大u形桌旁已经坐了几百人,中央的圆桌也坐了几个人。 他看了看,径直走到圆桌的副位坐了下来。 主位的椅子从地下缓缓升起,一位灰白胡子的老头坐了上去。 老头说:“千年前的天灾人祸,让世界失去了90%的生灵,重生计划还未完成,而我们已经老了,能更换的零件也没有了。千里眼、顺风耳已经死去,我们与星球的其它基地失去了联系,该怎么办?” 老头环顾一周,用手指向u形桌后的人,“为了世界,出发吧!” u形桌后的几百人穿着漂亮洁白的衣服,钻进桌子里。 片刻后,桌子变成一个又一个白色的、长着脚的火箭,依次从眼前飞速射出。 u形桌消失了,圆桌旁只剩下十几位老头。 李风顺走下圆桌,来到岩石边,看着远去的火箭,期待他们早日归来。 正看着,突然起风了,枯枝残叶纷纷飞到李风顺身边,狂风将他推向了悬崖边。 惊醒后的李风顺一脸茫然,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是因为多梦导致休息不好,也许是爬山的疲惫还未消散,他感觉有些疲惫不堪 。 吃完饭,李雷顺去上学。 由于搬家耽误了几天,今天学校正式开学。 学校位于向阳街十号楼,十号楼与向阳街其他楼虽出自同一张图纸,但它的隔断与其他住宅楼不同,房间更大,跨度大,门少窗户多。 此外,十楼与九楼间距较大,十楼前还有一个三十多米宽的小操场。 楼下第三间是幼儿园,第四间是小学五年级教室,东边的两间分别是一年一班与二年一班,西边则是三、四年级教室。 楼上第一间是校长与小学教师办公室,第二间是初中教师办公室,再往后依次是初一、初二,初三一班和初三二班。 早饭后,哥仨一起出门送李雷顺到学校。 操场上站了许多人,各班级的老师举着木头牌子组织学生站队。 先来的学生接过牌子站在最前面,等学生排好队,老师便逐个检查转学通知书。 检查完毕,一名老师拐到一角跑上楼,来到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宋东方、袁国岭、后勤组长、冉海等人正在闲谈。 老师汇报情况后,冉海邀请领导们一起走到二楼挑檐的走廊上。 冉海礼让后勤组长先站上前,后勤组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冉海站在走廊上,大声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以及三线的各位革命同志,大家好! 今天是锦东三线子弟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我们来到三线的第三天。 在这伟大的历史时代,我们即将在这深山沟里谱写一幅崭新的画卷,这幅画卷描绘的将是三线教育。 正如毛主席讲的,中国六亿人口的显着特点是一穷二白,这看似是坏事,实则是好事。 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 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我们的三线教育目前也处于一穷二白的状态,恰似一张白纸。 我们的教师全部是前天抵达的,昨天报到,今天就正式上课。 但我们保证,在这三尺讲台上,我们将为三线培养出大量又红又专的接班人……” 冉海讲了大约五分钟,随后回过头,请宋东方讲话。 宋东方站在走廊,面向楼下排队的学生、老师以及看热闹的人群说道: “今天是锦东子弟学校开学的第一天,希望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当年毛主席针对教育工作讲话时指出,今后人民政府应有计划地从广大人民中培养各类知识分子干部,并注意团结和教育现有一切有用的知识分子,从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中扫除文盲,是新中国的一项重要工作。 毛主席的讲话为我们指明了三线教育工作的方向,说出了我们三线职工的心声,也道出了我们后勤保障部门的根本任务。 我们后勤部门一定会全力支持学校的各项工作,为师生们创造良好的学习和工作条件。 同时,也希望老师们能够尽职尽责,同学们能够刻苦学习,大家携手共进,为三线建设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 在此,我代表锦东三线指挥部,对老师们和同学们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关于工人农民与知识分子谁更干净的问题,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曾深刻阐述: “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 知识分子的衣服,别人的我可以穿,以为干净的;工人农民的衣服,我就不愿意穿,以为是脏的。 革命了,同工人农民和革命军的战士在一起了,我逐渐熟悉了他们,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我。 这时,只有在这时,我才根本地改变了资产阶级学校所教给我的那种资产阶级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感情。 这时,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 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分子都干净。” 毛主席的这段讲话,是在警醒我们的教育工作者,要时刻改造自己的思想,时刻向工人农民学习。 工人农民身处生产斗争的第一线,他们质朴、勤劳,有着最纯粹的品质和最丰富的实践经验。 教育工作者只有深入了解他们,学习他们的精神,才能更好地开展教育工作,培养出符合时代需求的人才。 第二点要求是,我们每一位同学都要清楚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毛主席讲过“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 。” 同学们,你们在学校里学习知识,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将所学知识与社会实践相结合。 在未来的生活中,积极参与生产劳动,了解社会的运作;关心社会的发展,思考如何为社会的进步贡献力量;勇于探索科学的未知领域,培养自己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 只有通过不断地实践,你们才能真正理解知识的内涵,形成正确的思想观念,为将来建设祖国、服务人民打下坚实的基础。 宋东方讲了很长时间,最后在热烈的掌声中,他宣布:“锦东子弟小学开学了!” 学生们在老师的指引下有序地进了教室。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领导们回到办公室,喝了一会儿水,交谈了一会儿工作,随后也离开了。 李云顺跟着冉欣走了,李风顺在人群里看见了高文革,他兴奋地跑了过去,两人一起来到北面的九号楼。 九号楼是服务楼,楼下有县里三线支援组成立的商店、粮店、邮局、银行代办点,楼上由保东及三大队组建了医疗点、后勤组、电话电报组。 李风顺与高文革走进商店,商店的两个房间相连,中间有个小门。 里面摆放着酱油、盐等调味品,还有灯泡、保险丝等电器,以及鞋袜、布线、小五金等各类生活用品。 柜台不高,售货员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有人拿着酱油票喊了三四声,售货员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俩出了商店门,又走进粮店。 粮店同样是两大间,中间有小门相通,柜台里面摞着粮包,柜台上一个个粮柜里放着从粮包里倒出来的粮食,旁边还放着白铁皮的粮铲。 房间里有很多人在买粮,十分热闹。 出了粮店,他们走进邮局,电话电报的柜台太高了,他们个头太小太矮,根本望不到柜里的人。 两人走了一圈,出来后坐在楼梯边的防水坡上。 李风顺看了看高文革说道:“我做梦了,梦见山上那个石洞,原来那石洞里面还有个大洞口,里面很大很大,像一个大房子。里面还有很多很多闪着光的玻璃,还有会飞会跑的火箭。” “我没上去,我不知道那里什么样,但我也做梦了。” 高文革不知是怕被比下去,还是真的做了梦,接着说道, “我梦见我骑在一头灰猪上,猪一直跑,猪一边跑还一边拉粑粑,粑粑不臭,但粑粑太多了,地上到处都是。” 李风顺又说:“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让许多人坐着火箭到全球各处找其它人和动物,也不知道找没找到,听那老头的意思,人和动物都死了。” “你怎么了?做个梦,愁眉苦脸的,好像真事似的。”高文革看着李风顺的脸,一脸不解地问。 李风顺没有回答,高文革接着说:“我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今天咱俩到了农村去找小孩玩了,而且桥头那个村里有好多小孩呢!” “我怎么没有看到有小孩玩呢,不能吧?他们不上学吗?他们不上幼儿园吗?” “咱们都没上,他们也没上。” “我妈说的,咱们明年上学就不上幼儿园,比咱们小的都得上幼儿园。” “别管那个了,那村里真的有好多小孩等着跟我们玩呢,走吧!”高文革站起身,伸出手去拽了一把李风顺。 起风了,也许是西北风的寒冷让李风顺感觉应该活动一下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此时,学校里的读书声此起彼伏,杂乱交织,有读“1、2、3”的,也有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 李风顺跟着高文革来到了道边的厕所,高文革尿急,去了厕所里面。 李风顺站在厕所后面等待,西北风一吹,厕所的臭味扑面而来,让他感到十分不爽。 他赶忙捂着鼻子,走到了厕所的前面。 厕所前,一个男人站在粪坑边掏着大粪。 两个木桶一左一右放置,桑木扁担一边吊着一个铁钩,静静地躺在地上,扁担中间用布条缠着,深褐色的布与灰黑色的木头杆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肮脏。 男人手持一根长长的灰黄色木杆,木杆上套着一个像大碗一样的铁勺,他不断地摇动着粪水,滚动的粪水与坑里黑黄色的石头相互撞击。 淘粪人中等身材,身形偏瘦,头发灰白,身着灰黑色衣服。 他那红中泛黑的大手紧紧抓着木杆,一下又一下地将粪水舀起倒入木桶。 李风顺被这股臭味熏得够呛,赶紧跑过道路,来到了河边。 过了一会儿,高文革尿完尿,捂着鼻子与同样捂着鼻子的贾新艺从厕所里跑了出来。 贾新艺是他们在奎龙幼儿园时的小伙伴。 高文革进去的时候,贾新艺正在厕所里拉屎,铁勺搅动粪水散发的恶臭,让他俩憋着气匆匆结束,赶紧跑了出来。 跑到李风顺身边,贾新艺放下手,大口喘着气说:“上哪玩去?” “去村里找小孩玩。” “我也去。” 他们顺着路走过桥,向南拐,走了四十余米,便看到一段很宽的弧形水沟,沟边的滩涂更宽,滩涂里长着几棵大树。 他们下了坡,穿过滩涂,再上坡,走进了村子。 村子不大,有二三十栋民房,都是灰背顶的老房子,显得十分破旧。 房前屋后少许的屋檐与左右的秃檐处,垒着许多大石头。 贾新艺不时好奇地问道:“这些石头是怎么垒上去的?这房顶为什么是弧形而不是平的?” 对于贾新艺的问题,他们都回答不上来。 贾新艺又问:“你爸没跟你们说过呀?” 当时李风顺确实不知道老百姓是怎么建房的,至于说过没说过,他也不清楚。 不过在地震那年搭建地震棚的时候,他和比他晚到三线的周山聊起过这件事。 为此,周山还特地去问了当地的老农。 老农告诉周山: 建房时,首先要打好基础,接着支起四梁八柱,然后开始砌石头。 砌石用的石块,有合适的就直接捡拾,没有合适的就找大石块放炮炸开,之后把大小差不多的石头捡来备用。 这些石头形状各异,当地人一般不会刻意破坏石头的原貌去修整它们,而是顺着石头自身的形状,找到能与其对角插接拼搭的石头相互衔接堆砌,这样砌成的墙非常结实。 砌石头房一般把石头垒到檐口,然后开始安装檩条。 当地山上槐树多,槐树的大枝微微弯曲,很适合做檩条。 檩条要铺设得密一点、结实一些,因为房顶很厚。 为了保温,房顶上需要加苫草,山上狗尾巴草多,是做苫草的好材料,村里人一般都用这种草铺房顶,铺的时候通常把草扎成小捆摆放。 铺完苫草,再用泥抹房顶。 泥里要加草,是铡短的草,和泥用的是黄土,还要加上从矿洞沟拉回的矿渣。 矿渣需要凿碎磨成粉加入土中。 用这种矿渣土抹房顶,一般能用五年。 也许是因为檩条微弯,草和泥铺上去之后,房顶就成了弧形。 砌土坯房,有的是先立柱上梁,也有的是不立柱后上梁,一般是先垒一米多高的石头墙,垒石头的时候,每隔半米插一根二米多高的细槐树枝,石头垒到一米后,砌墙的材料就不用石头了,改用泥土,但四柱及主梁支撑柱的位置还是得用石头垒到顶。 砌墙的材料,有的用脱好的土坯,也有的用树枝条在木杆上绕几道形成网模,在网的里外塞泥巴,这样建土坯房,好砌又省钱省力。 有的为了更省钱省力,从地面只垒两三层石头。 这里的房子,不管好坏都有前后门,都是木板对开式的进户门,窗户也是上下结构,窗的下部分是固定的,上部分是格栅窗,向内翻开。 窗户没有玻璃,糊着纸,从外面看不见屋里。 靠河沿建的几栋土坯房非常破旧,而且是相连的,东家的西墙借用西家的东墙,两家共用一堵墙,这样应该能省下不少钱。 院墙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低矮的院墙有的是石头垒的,有的是土石堆起来的,这高度既防不了小偷,也拦不住大牲畜。 院门有的是用树枝编的,有的是用木檩子钉的。 不管房子多么简陋,院子里都有一口水井,水井的井架子上缠着麻绳。 他们走过土坯房,来到村子中间,路上有牲口的粪便、枯落的树叶,更多的是老乡堆在房头的石头和草堆。 离河远些的地方,有几间比较好的石头房,配着石头院子。 院墙有一米七八高,院墙中间有门楼和踏步,院门是对开的木板门。 李风顺看着这些房子说:“这几家应该是地主家。” “不可能,应该是队长家吧。” 他们绕到房后,院墙外放着六块三米多长的水泥预制板。 三人想站到预制板上看看院里的情况,李风顺刚爬到板上,院里的狗就狂叫起来,那“嗷汪”的叫声又大又凶。 贾新艺怕狗,听到这吼叫,吓得撒腿就跑。高文革和李风顺见贾新艺跑了,也跟着往外跑,一口气跑到了村外。 高文革问李风顺跑什么,李风顺指了指贾新艺。 贾新艺可能真被狗吓坏了,大口喘着粗气,眼里还含着泪。 村外的农田里,有个女孩正拉着耙子搂草。 贾新艺说什么也不肯再进村了,没办法,高文革和李风顺只好陪着他一起回家。 中午,李风顺问爸爸,桥头那个村子叫什么。 爸爸告诉他,那是八叉公社稻地村。 下午大人上班后,李风顺去找高文革,提到稻地村时,高文革说:“我知道,我问过我爸了。上午没找到人,下午再去一趟怎么样?” “行啊,我也还想去看看。” “别叫贾新艺了,他胆子太小。” 两人来到稻地村,走来走去,只听见狗叫,却没见到一个同龄人。 他们觉得很无聊,便转身回家。 走到桥边,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便蹲了下来,看着还未结冰的河水和沟里的石头。 总指挥宋东方宣布学校开学后,和学校领导聊了一会儿,就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骑到桥头时,遇到了稻地大队队长佟铁山。 佟铁山知道今天学校开学,心想三线指挥部的领导肯定会参加。 经过这几个月的了解,他明白三线是个大单位,说不定能改变他和村民们的命运,多和三线接触,找机会和三线领导搭上线,肯定是好事。 为了能和三线领导接触,他早早来到桥头等候。 一看见宋东方,便急忙迎上去说:“领导,我等您好半天了。” “有什么事吗?” “请您到我家喝顿酒。” 宋东方看着这个裹着棉衣的农村老汉,疑惑地问:“你是?” “贵人多忘事啊,我是稻地大队队长佟铁山,之前公社和三线开会的时候,咱俩还握过手呢,您忘了?” “对、对,想起来了,您是佟大队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走吧,去我家喝两杯。” “无功不受禄,这多不好意思。” “领导,你们三线以后要在这儿扎根,就成了我们这儿的人,咱们就是老乡,不是外人了。喝顿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你们来了也得了解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我是大队长,对情况熟,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多好啊。” 宋东方笑了,心想这理由倒也在理,于是跟着佟铁山来到他家。 佟铁山的妻子正在炖肉。 “好香啊!”宋东方闻到肉香,原本稍有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虽说宋东方是三线总指挥,可平时想吃顿肉也不容易。 两人喝酒聊天,酒足饭饱后,宋东方站起身说:“我该回家了。” 宋东方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喊:“别送了,别送了。” 心满意足的佟铁山敞开怀,不停地说:“您这么大领导,今天能来我家喝酒,是瞧得起我,我太高兴了,我送送,送送。” “喝高了!这酒不错,喝高了!”宋东方脸涨得红扑扑的,微塌的酒糟鼻格外明显,微胖的身材挺着个大肚子,走路都有点晃。 他走出村子,突然感觉尿急:“酒喝多了,尿也多,真要命,又来尿了。” “领导,这边,到河边尿吧。” “这行吗?” “没事,我也有尿,一起尿吧”。 宋东方支好自行车,走到离高文革、李风顺不远处,解开皮腰带开始方便起来。 佟铁山跟了过来,解开布腰条,也对着河尿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的尿就交汇到一处。 宋东方没喝多少水,所以尿量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他系好皮腰带,走到高文革和李风顺身边,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正蹲在河堤边的两个孩子的头。 “这俩小子,头发硬,长大不怕老婆。” 宋东方笑眯眯地重复了三遍,随后走到自行车旁,推着车过桥回家了。 佟铁山看着宋东方走上桥,一边系着布腰带,一边扯着嗓子喊道:“领导,下次我再套着野鸡、野兔,您可一定要再来啊!” 宋东方渐行渐远,佟铁山这才慢悠悠地走到高文革和李风顺身边,温和地问道:“你们俩叫啥名字呀?是这次跟着家长一起来的吧?到村里来干啥呢?” “大叔,我们是跟着家里人来的,才到这儿没几天,今天来这个村逛逛,不知道为啥没找到能一起玩的小孩,他们都干啥去了呀?”李风顺一脸疑惑地问道。 “没啥特别的事儿。”佟铁山回答道。 “大叔,山上那个大石头台为啥那么大呀?是不是里面还有一个特别大的房子呢?”李风顺一边指着远处的山,一边好奇地追问。 “什么房子?山上可没有很大很大的房子啊。”佟铁山一脸茫然。 “就是山上那块特别大的大石头,石头上还有小炉子……”李风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描述得更清楚。 “什么?你去过石嘴岩?”佟铁山十分吃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李风顺觉得佟铁山说话很有意思,尾音拉得很长还往上翘,听起来新奇又有趣。 没过几天,向阳街的人都听说了这条沟以前叫死孩子沟,各种传言也随之而来。 有人说山上的石嘴岩以前是个大嘴怪,专门吃小孩,后来沟里来了个法师,施了法才把大嘴怪镇住,并将它变成了石头;还有人说小孩到这条沟就会生病,去石嘴岩就更不得了,岩石上还有被树叶、枯草盖住的小孩尸体,香炉则是法师留下的,甚至有人担心学校的动静会吵到大嘴怪。 家长们忧心忡忡,纷纷检查自家孩子有没有去过石嘴岩。 那些上山的孩子原本起誓 “谁说谁是狗”,可没过几天,上山的事还是被大家知道了,誓言也就成了空话。 学校刚开学,大家就因为死孩子沟和大嘴岩的传闻人心惶惶。 有人拦住宋东方质问:“为什么选这个破地方?叫什么不好,偏叫死孩子沟,山上不管有没有怪物,这名字都太不吉利了!” 还有人抱怨道:“我们是调沟里来工作的,不是来这儿等着出事的!” 宋东方平时晚上喜欢喝点酒,此刻看着一群家属围过来,也不好发脾气,毕竟都是左邻右舍的。 于是,他发挥起在文革时发动群众站在批斗台上的口才,热情又平和地解释道: “这条沟以前确实叫死孩子沟,那是因为以前这里缺医少药,小孩子生病没办法救治。但现在不一样了,三线来了,我们带来了医生,带来了药品,以后小孩子生病我们有能力医治,以前那种死孩子的悲剧在这片大山里不会再发生了。过去的死孩子沟已经成为历史,现在这里只有向阳街。还有人说山上有怪物,这怎么能信呢!都什么时代了,还迷信这些。有这种想法的人,应该好好学习毛主席语录,好好斗私批修,从心灵深处来一次彻底革命……” 大家听了宋东方的解释,觉得很有道理,一些认可他说法的人纷纷为他解围:“对,总指挥说得对!” 三线职工都住在一处,领导早晚站在家门口和大家闲聊时,工作上的事儿也顺便就沟通解决了。 几天后,大家不再为死孩子沟和石嘴岩的事情争吵抱怨,但家里孩子去过那里的人还是放心不下,不为别的,就怕离所谓的 “死尸” 太近会沾染病菌。 贲海燕上班前反复叮嘱女儿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说了一大堆。 等忙完这些,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自己迟到了四分钟。 她急忙从桌上拿起教材,夹在腋下,拎起教棒,匆匆下楼去上课。 尽管脚步匆忙,但她走路时姿态沉稳,表情平静。 她上身穿着暗黑格纹色毛呢列宁装,翻起的大领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毛衣,下身穿一条黑色、洗得微微泛白的毛呢裤,裤线若隐若现,脚蹬黄翻毛皮鞋,身姿笔挺,梳着五号头,鬓角已有丝丝白发,瓜子脸,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细长的眉毛透着严肃,就这样走进了教室。 贲海燕心里正闹心呢,她的小女儿张美艺,一个女孩子居然也跑去了石嘴岩。 虽然她不信鬼怪之说,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快。 贲海燕出生于1924年,育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张美凤今年26岁,1965年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奎龙市十七中当教师。 在停课闹革命期间,她到外地串联,与同校的汤伟相恋,回到奎龙后结了婚,去年生下一个小外孙女。 贲海燕还没稀罕够,就和外孙女分开了,心里满是不舍与牵挂。 二女儿张美艳今年20岁,下乡去了奎龙保东农场。 到了三线之后,贲海燕越发想念她们,对身边的张美艺关心也就少了许多,没想到老三竟如此调皮,野得都快上天了。 贲海燕走到教案桌前,放下教材,扫视了一遍同学们和黑板。 贲老师是五年级的班主任,教室里有九个学生是她在奎龙保东子弟小学时的学生,还有几个是她在奎龙一个住宅区熟悉的小孩。 这些孩子上学期间经常停课闹革命,后来搬迁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学习成绩都不太好,但多数孩子都很听话,李雷顺也在这个班级。 黑板擦得很干净,她环顾教室里的三十三名学生,说道:“现在开始上课,首先我们学习毛主席指示:‘什么方法呢?那就是熟识敌我双方各方面的情况,找出其行动的规律,并且应用这些规律于自己的行动…’” 读完主席讲话,她接着说:“今天这节课我们上数学课,内容是四则运算。我们先温习几个定义,除法。” 贲海燕一边讲解,一边在黑板上书写,“在已知两个因数的积与其中的一个因数,求另一个因数的运算......” 贲海燕讲课、提问,4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下课铃响后,她回到教研室。 教研室里,后勤筹备组副组长冉海正站在窗前。 贲海燕刚坐下,冉海就走了过来,俯下身小声问道:“贲老师,你家小艺去石嘴岩了吗?” “去啦,这女孩子没个女孩子样了,你家小欣是不是也去了?” “那可是带头的,孩子大了,没法管。” “校长,这帮孩子可怎么办?不上学,也不上班,在家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是啊,不过近期应该能解决。宋总指挥找我来三线的时候,谈过三线的优势,其中就有招工,解决孩子就业的问题。他说指挥部已经打过报告,这群孩子,还有占房占地的老百姓,民工中优秀的下乡青年都能招工入厂。” “好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应该快了。” “老冉,你说的是真的?”同一办公室的工宣队队长听到招工的事儿,很感兴趣,急切地问道。 “说是这么说。” “那可太好了,不过我是个工人,对政策有点不明白。城镇户口的小孩入厂,粮食关系没问题,下乡回城有政策的也应该行,但农村孩子不考学、不参军,户口没变,粮食关系能办吗?他们可是农村户口呀!” “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办,听说行,不过现在还在保密阶段,要保密。” “没问题。” 工宣队队长表示会保密,贲海燕自然也没问题,只是她没有表态,而是在认真批改孩子们的作业。 下班回到家,贲海燕看到张美艺正在做饭,心里很高兴,于是表扬了蹲在灶台前烧火的姑娘:“这才像个姑娘的样子。” 张美艺听到妈妈表扬,扬起头说:“还是你老姑娘行吧,都知道做饭了。” “哎呦!姑娘,你脸上的黑灰是怎么弄的?” “劳动者手上、脸上是脏的,但心灵是干净的。” “对,我姑娘说得对,劳动者就应该不怕脏不怕累。”推门进屋的爸爸张小会对姑娘的话表示认可。 吃晚饭时,贲海燕问张小会:“老张,我们学校的冉海你熟悉吗?” “不熟,但知道这个人。” “今天,他说招工的事。”贲海燕一边吃饭,一边提醒张美艺,“出去千万别说,不太好。”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冉海说的,能是真的吗?他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单位筹备组副组长,能知道多少事儿?” “他说是听宋东方说的。” “那可能是真的,以前征老百姓家地的时候说过以后让入厂,动员同志们来的时候也讲过解决孩子的工作,只不过一直都是听说,没个准信。” 吃完饭,贲海燕将要洗的碗放入盆中,从缸里舀水时看见自行车摆在旁边,于是说:“老张,咱家应该建个仓房,车子推屋里不方便,也不干净。” “是应该建,有好多人说要建,但都没动手,大家都在等指挥部命令呢。没有命令不好建,再等等吧,有人建了咱们再建。” 张小会为人善良,但胆子比较小,这一点贲海燕心里很清楚。 他们两人的父亲在同一个单位,都是奎龙市警察。 当年两家大人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两人从小一起上学,国高毕业后,贲海燕上了师范特修班,张小会上了技工所。 毕业后,两人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平淡安稳。 那年日本投降,共产党来了。 贲海燕的父亲是市郊区警察所所长,张小会的父亲是这个所的副所长,两人带着队伍投了共产党。 后来在郊外平叛中,两人不幸一同牺牲。 张小会的母亲也在那次叛乱中丧生,多年来,两家都被当作革命烈士家属对待。 “文革”时,市档案馆遭到冲击,有人拿出一份档案,称1936年伪警察局治安先进表彰名单里有郊区警察所。 贲海燕的父亲就是在那一年从副所长升任所长,张小会的父亲也是在那年提为副所长。 说来也巧,那一年东北抗日有一个组织,好几名同志在奎龙郊区警察所被捕,后来被日本人杀害。 造反派质疑当年组织被破坏是否与他们的父亲有关。 张小会对此一无所知,今天“扞卫革命造反派”找他,明天“高举革命造反派”也找他,今天这个让他写材料,明天那个又来要证明。 小心翼翼的张小会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造反派却恐吓他:“有事你就进去了。” 虽说目前没事,但没完没了的调查还是让张小会胆战心惊,所以建三线时,他第一个报了名。 确实,在三线初建的时候,许多来到这里的人都有各自的原因。 有的是整个车间搬迁,个人只能服从安排;有的是领导指定前来;有的是自己主动寻找机会;有的是转业后被安排过来;还有的是因为献出家园,转户进厂。 总之,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五湖四海的人们汇聚于此,成为了三线人。 冉海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妻子边烧火做饭边流泪。 他以为是烧的柴火不干,被烟熏的,便安慰道:“咱们来的晚,干木头都被先来的人拿光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了。” “不是因为这个。”妻子明白丈夫误会了。 妻子孙家和是北京医科大的毕业生,刚到三线担任医生。 她以前是市医院的外科主任,前几年因为家庭出身是富农被免去职务。 这三年来,看着同事被批斗、下放,她常常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前段时间,宋东方回去调人,听说冉海的妻子是医生,便找到了冉海。 两口子都很乐意,于是一起来到了三线。 来到三线后,她成了全职医生,主刀各类手术。 冉海以为妻子是被柴火熏出了眼泪,让她进屋,妻子却没有动,伸手递过来一封刚收到的信。 这封信是从奎龙市医院转来的,是大舅哥寄来的。 大舅哥孙家玉是奎龙大学的副教授,前两年因为替挨批的校长说了几句辩解的话,便和校长一起被发配到农场改造。 信里说,大舅哥一家在农场改造情况良好,但生活十分艰难,不过看信上的落款时间,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 冉海心想,妻子的眼泪是为大舅哥一家而流。 妻子流着泪求他,让他找宋东方看看能不能把大舅哥一家调到三线来。 冉海和宋东方并不熟,只是以前教过他家孩子,再就是这次调动是宋东方找的他。 冉海很为难,但看着妻子的眼泪,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行。” 可是该怎么开口,从何说起,却让他辗转反侧,想了半宿。 第二天,冉海来到燕子沟,先去找袁国岭,跟老领导说了大舅哥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 袁国岭让他自己去找宋东方,并说宋总指挥为人实在,好说话,这事应该能行。 不过要是办成了,最好请宋总指挥喝顿酒表示感谢。 从老领导办公室出来后,冉海来到了总指挥办公室,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听到宋总指挥的回应,冉海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办公室里只有宋东方一人,冉海说明了大舅哥想来三线的事,还送上了一条自己一直舍不得戴的皮腰带。 腰带放在桌上,宋东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询问了一些情况。 当得知大舅哥是奎龙大学的副教授时,直接打断了冉海的介绍。 宋东方说:“副教授,那得有多大的学问啊!好!你大舅哥能来三线当教师,那可太好了,我欢迎。回去等消息吧,开会的时候我会提一下。” 冉海没有离开,又把皮带往宋东方那边推了推。 宋东方明白冉海急切的心情,解释道:“你别误会,调动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需要开会讨论,大家同意了还得向上级打报告。因为这是横向调动,需要上级和兄弟单位批准才行,这是正常流程。你妻子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办的,放心吧。”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敲门。宋东方让冉海回去等消息,并指着腰带示意他带走。 冉海摆了摆手,退出了办公室。 冉海从燕子沟回来后有点心烦意乱,心想大舅哥正在农场改造的事没说,是不是不太好? 在办理横向调动、了解情况和手续的时候,领导肯定会知道大舅哥是改造分子。 大学领导肯定会说,农场那边也会说,他们会不会从阶级立场出发来评判这件事,要是那样的话,可能会对自己在三线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影响。 冉海想来想去,觉得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为此多次前往燕子沟和宋东方家,但不巧的是,不是赶上宋东方开会,就是他有事外出,始终没能碰上面。 好多天过去了,这天孙家和下班回家做饭。宋东方骑车回家途中拐到她家,告知:“成了,正在办手续。” 正说着,冉海也回来了。 宋东方把之前冉海送的腰带还给他,说道:“这回没事了,放心吧!” 冉海坚决不收,又把腰带塞了回去,说:“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的道理。” 两人推让了几次,宋东方便收下了。 正要离开时,冉海说道:“领导,明天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请到家里喝顿酒。” 宋东方随口答应了,骑上车走了十多米后,回头说:“明天没时间。” 宋东方走后,孙家玉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饭后,她从炕柜里翻出钱,让冉海明天想办法弄些好菜。 第二天早上,冉海安排完教学工作就去了燕子沟,找到宋东方又提起喝酒的事。 宋东方先是说没必要,又说没时间,冉海坚持了许久,宋东方最后答应第二天中午去。 领导答应后,冉海接着问:“领导,你看还叫上谁?” 宋东方说:“叫上老谢,这事他帮了不少忙,还有老袁,你的主管领导。” 冉海连声道:“好,好,听领导的,不过我跟谢领导不熟,这……” 宋东方说:“行了,我去找老谢,老袁你自己联系。” 冉海忙说:“行、行,我这就回家准备,明天中午不见不散。” 冉海出了总指挥办公室,进了副总指挥办公室,可袁国岭不在,他心想晚上去袁国岭家里找他。 出了燕子沟,冉海没有回家,而是拐到矿洞沟找麻三田 。巧的是,麻三田打了一只野兔,冉海给了两元钱,麻三田推辞了一下便收下了。 冉海又跑到稻地村,从老百姓手里买了一只老母鸡。 晚上,冉海到袁国岭家,袁国岭说:“不巧,明天中午开会,你们吃吧。” 冉海再三邀请,老领导确实有事,没办法,冉海只好说:“下回再请领导。” 回到家,冉海和妻子准备了半宿。 转天早晨,冉海去了宋东方家,说了袁国岭因开会来不了的事。 宋东方说:“知道了,昨天老袁跟我说了。” 他一边刷牙一边接着说:“你不来,我也要去你家找你呢,准备两块钱,中午佟铁山送个水捞豆腐。” 冉海忙说:“好,行,没问题。” 冉海没吃过水捞豆腐,也不清楚为什么一个豆腐这么贵,是不是分量很大。 他也顾不上想这些了,先忙正事要紧。 他和孙加和开始收拾鸡和兔子,先把鸡收拾好下锅,老母鸡肉质硬,需要炖的时间长,又支起一个锅炖兔子。 孙加和看着锅,冉海去了学校,简单安排了一下便转身回家,这时孙加和也已经去上了一小会儿班回来了。 两口子一上午忙活,做了五个菜,一个是炖鸡,鸡汤里加了点在奎龙晒的干豆角;另一个是野兔炖木耳,木耳是搬家时带来的;舀了勺鸡汤炒了个土豆白菜,还拌了个萝卜丝凉菜,又炒了个花生米。 午前,佟铁山来了,进屋时脸上流着汗,棉衣敞着扣子。 他拎着一个大木桶,里面是豆腐脑,木桶边还放着一个用荆条编的小帘子。 冉海给钱时客气地说:“佟队长,一起吃吧!” 佟铁山摸着腰间的皮带说:“不了,我还有事,晚上我来取桶和帘子。” 冉海还想问一下豆腐脑为什么叫水捞豆腐,佟铁山却已经走了。 不到十分钟,宋东方来了。 冉海一边招呼一边问:“谢领导呢?” 宋东方说:“他有事没来。” 柴火烧得旺,屋里很热,宋东方脱下棉工衣,腰上露出冉海送的皮带。 宋东方看着炕上的饭菜说:“太丰盛了,没必要。” 冉海忙说:“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快上炕。” 宋东方上了炕,觉得热,就拿过刚脱下的棉工衣垫在屁股下,冉海也跟着上了炕。 宋东方见孙加和在外屋忙,便说:“孙大夫,上桌一起吃呀!” 孙加和在厨房回应:“我和孩子吃完了,你们吃吧,一会儿我去上班,孩子去同学家玩了,你们吃吧。” 说着,她用大碗端上豆腐脑。 宋东方看着孙加和端来的豆腐,笑了,说:“不对,这个不能这样吃。” 说完,宋东方下了炕,穿上鞋走到厨房,把佟铁山拿来的桶和小帘子拎了过来,让孙加和拿一个小盆。 小盆放在桌上后,他把荆条编的小帘子放在盆上,用平铲子小心翼翼地从桶里铲起一小层豆腐,慢慢放在帘子上,再铲一小层,如此铲了多层,帘子上的豆腐堆得像个小山包,豆腐透过帘子的缝隙向下一滴一滴地沥出多余的水分。 宋东方再次上炕,用筷子夹起豆腐,在微微颤抖的豆腐上放点蒜酱,放入口中后说:“这样才对味。” 孙加和看明白了,把桶放在炕上,说:“这样你们舀着方便。” 冉海第一次吃水捞豆腐,觉得很新奇,他用筷子夹豆腐时有点费劲,想用铁勺,宋东方拦住他,告诉他吃这个不能用勺,只有用筷子夹,味道才正宗。 冉海把豆腐吃进嘴里,只觉滑滑嫩嫩的。 孙加和也吃了一口,说:“确实很特别,没吃过,味道不错。” 她一边说,一边倒酒,倒完酒后又说:“上午没怎么去医院,怕有患者,我得去上班了,你们慢慢喝。” 第4章 入厂 雪压三线山川美,冰冻江河万里烟。 入厂佳音一众乐,晋官置位百人欢。 家人就业眉梢喜,变户农家诩笑翩。 掏粪力竭吁短叹,时乖命蹇业难安。 这首诗的背景是三线招工,招工本身是件好事,而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一切都发生在冉海请客之后。 冉海酒量不佳,可请客之际,不得不喝上几杯。酒桌上,他就着豆腐,边吃边对宋东方说道:“这豆腐可不一般,味道实在是好。” 宋东方喝了口酒,脑海中浮现出老谢的身影,应道:“豆腐是不错,不过酒和肉更香啊。可惜老谢错过了这顿好酒好菜,他为这事可没少操心,本应该请他一起来的。” 冉海赶忙放下筷子,说道:“我不是说请他了吗?怎么没来呢?” 宋东方一边吃着,一边解释:“说了,他一开始答应了,结果临到中午,机加工那边来了个急活,他不得不去。” 接着,宋东方又说:“你这份报告是老谢写的。你小子也太狡猾,下放的事都没跟我提,可老谢一听就明白了。他说你大舅哥可能下放了,或者是被批斗了。老谢这人,深知被整时的艰难,报告写得相当漂亮,这事儿才成了。” 冉海连忙感谢:“谢谢领导,真是太感谢了。等哪天谢副总有空,我一定再请他。” “别一口一个领导地叫!干杯!”宋东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没等肉完全咽下,就接着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个木工,做木型的,大老粗一个,哪会做官呢。” 冉海连忙回应:“领导,您太谦逊了,可不是您说的那样。咱们到三线的同志,私下里都夸您好呢,大家都认可您。” “是吗!这话我爱听。” 宋东方接着说起冉海大舅哥调动的事。 “通过这次调动,能看出一个情况,全国从上到下,各个单位都大力支持三线建设,咱们的调令特别好使。你大舅哥一家,估计十天八天就能到了。你们抽空帮忙找个房子,我让他们安排一下。你大舅哥运气好,咱们的招工申请批得差不多了,他家孩子来了就能入厂。” “真的吗?太谢谢了,领导,再喝一杯!” 这顿饭,两人喝了不少酒。 冉海醉得厉害,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脸也红得有些发紫。 宋东方话不多,却出了很多汗,他从口袋里掏出蓝条格的布手绢,不时地擦着脸、头发和脖子。 喝酒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点多了。 这时,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冉海没听见,宋东方听到了,大声喊了一嗓:“进来!” 进来的是筹备组机要秘书周红。 周红进屋看到两人的状态,一边找水一边说:“部里来电话,让后天去北京开会,谢副总指挥让我来找您。” 周红找到暖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说:“别喝酒了,喝点水吧。” 宋东方喝了口热水,下了炕走了。 冉海喝得腿软,还待在炕上,大声喊着:“领导再来。” 即便人已经走远,冉海还在不停地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倒在炕上睡着了。 吃过晚饭,赵艳出门去取柴火,回来后说:“下雪了。” 李风顺隔着窗户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屋内亮堂堂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觉得无聊,转过身背起哥哥的书包。 妈妈一边铺被褥一边说:“好了,睡觉吧,别着急,明年九月你也能上学。” 妈妈走出房间,回手把门口的灯绳拉了一下,灯灭了。 李风顺钻进被窝,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一片洁白。 看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半山腰。 山腰处有一块巨石,巨石像盖子一样,又如同房屋一般。 他走了进去,里面就像教室一样。 一位长者身穿白袍,坐在石椅上,一只手托着书,另一只手指着墙说:“去学习吧。” 李风顺顺着长者指的方向看去,墙边一摞摞的书很多。 他走过去,抽出一本,刚看一眼,手中的书就飞到了石墙上。 很快,地上的书都飞了起来,一摞摞地贴到了墙上。 书页像电影一样翻动着,有的快,有的慢。 灰色的石屋突然变成了白白的墙,宽敞的大厅,还有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 玻璃上贴着的书不断翻动,可却什么字也看不到。 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再使劲摸,手穿过了墙,身体也跟着带了出去,脚下竟是陡峭的悬崖…… 李风顺被吓醒了,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白雪。 与此同时,向阳街的冉海也醒了,他透过窗帘的缝隙,同样看着外面的洁白。 冉海单臂支着脑袋,头很痛,胃也难受。 或许是支起的身子让风吹进了被窝,妻子也醒了,她伸手从炕头拿来药和温水。 冉海吃过药,妻子便又睡了,他则继续支着头看着外面。 第二天,宋东方与谢云旺前往部里参加会议。 会议第一天,大寨、大庆及某厂的六位先进同志做了报告。 第二天组织政治学习并进行讨论。 第三天听取各单位汇报。 第四天参观学习。 第五天领导讲话。 领导讲话肯定了各单位的成绩,明确了抢时间大上特上三线的指导思想,还批准了新上马的三线企业编制及招工申请。 宋东方、谢云旺开完会时,已经是1970年12月15日的傍晚。 拿到文件后,他们立刻打电话通知厂里,要求第二天在厂区、家属区、办公区张榜公布招工信息。 打完电话,两人来到招待所食堂,打了饭菜和酒。 第二天,招工海报贴了出来,早起的人看到海报欢欣鼓舞,前面的人读着,后面的人听着: 最高指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军工战士永远无限忠于毛主席,永远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永远无限忠于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积极地响应以毛主席、林副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号召,投身于伟大的三线建设中。 经上级批准,以下人员政审合格后可办理入厂手续, 1、 响应号召跟随父母来到三线,立志扎根三线并为三线建设发展贡献一生的有志青年,年龄:16周岁以上至24周岁以下; 2、 对积极响应三级建设,主动申请参加三线建设生产的职工家属,原工作性质为集体企业的可办理转正,年龄:40周岁及以下; 3、 三线建设过程中奉献自己家园的贫下中农(农村户口)本人或家属子女原则上每户招工一人,年龄:16周岁以上28周岁以下; 4、 支援三线建设民工队伍中上山下乡符合回城条件的先进青年,本人申请,单位推荐,县三线民兵团考核认定,可办理招工入厂,年龄:16周岁以上28周岁以下; 5、 地方相关人员; 6、 其它符合条件人员。 具体指标: 放弃优越城市生活,投入三线建设生产的职工子女,指标95名, 符合转正条件的职工家属75名, 占用农地、村落、房屋家庭本人或子女,指标65名, 支援三线建设民工中上山下乡先进青年65名。 地方及相关人员指标29名, 共计招工329名。 入厂时间:1971年1月1日 站在前面的人振臂高呼:三线人必定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在三线建设的征程中,我们的决心坚如磐石! 刚到三线,喜讯便接踵而至,大家都欣喜万分。 这消息传到保东,那些有心解决孩子和家属安置问题的职工,心里开始活动起来。 赵村的人听闻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他们让出了房子和土地,这下可以转户口当工人了。 稻地村的百姓却满心疑惑,他们那儿让出房子的只有靳武利,让地的似乎也只有靳武利自己开垦的那片。 而且,靳武利的年龄好像不符合招工条件。 靳武利心里清楚自己年龄超了。 但当初征地的时候,佟队长带着三线领导来死孩子沟,他亲耳听到佟队长对三线领导说,死孩子沟的山和地都是稻地小队的,房子和地给了三线,三线就得保证稻地小队每家有一人入厂。 他想到自己的相好今年刚满26周岁。 大家读招工通知的时候,靳武利也在一旁听着。 听到入厂条件,他心想,这回相好有机会转户口当工人了。 他既为相好感到高兴,又为自己年龄不符合条件而懊恼不已。 厕所边上人渐渐少了,他抡起淘粪铲猛地扎向粪坑,冻成硬块的粪被扎出了裂缝,少量的粪冰溅向四周。 靳武利是位中年大叔,有人问他是哪年出生的,他一会儿说1936年,一会儿说1937年,具体生日也说不清楚,不过那些过往经历,他却记得明明白白。 他回忆道:小时候,自己跟着父母、姐姐在关里关外靠拉脚为生。 有一天刚入关,就遭遇了日本飞机轰炸,父母当场没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只寻回一个装有父母衣物的包。 姐姐带着他去投奔爷爷家,那年姐姐14岁。 姐姐记得爷爷家在锦海市,爷爷奶奶在一家酱菜厂打工,几年前她们曾去过那里。 可等他们赶到时,爷爷的工友告诉他们:“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一年前你爷爷先走的,几个月前你奶奶也没了,没钱安葬,就火化了,他俩的骨灰放在那两个小罐里。” 工友还说,奶奶临终前想回老家,家在威宁赵村。 威宁有好几个赵村,姐姐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只能一路打听、一路乞讨,来到了威宁县西北的赵村。 可赵村没人认得他们,也没人愿意给爷爷奶奶的骨灰找块地安葬,姐弟俩又饿又无助。 这时,一位婆婆给了他们一个玉米饼,两人分着吃了。 婆婆说:西张村有个大财主想找小妾,出手阔绰。要是姐姐同意,张财主不仅会给地风光下葬长辈,还能保证姐弟俩以后的生活。只是张财主年纪大了些,七十多岁了。 姐姐为了安葬长辈,也为了弟弟,更为了活下去,无奈同意了。 葬礼办得很隆重,姐姐哭得撕心裂肺。 七天后,姐姐入了洞房。 张财主大摆宴席,满脸笑容,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宾朋们喝酒时,他陪着喝了三杯,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洞房。 张财主看着坐在炕沿、盖着红盖头的小娘子,激动得咳嗽了几声,摆摆手让下人出去,然后急切地走到跟前,一把扯下了盖头,看着眼前娇嫩的美人,骨头都快酥了。 这几天好吃好喝的,让小新娘变白变胖了,粉嫩的小脸上,眼神闪烁,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位老爷。 当时的场景,真可谓是:白翁拥美娇,蜂蝶撼天笑。美娇遇白翁,梨花变粪包。 过去这几天,美食让姐姐的肚子不再挨饿,新衣服也让她不用再回想以前衣不蔽体的日子。 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靠着厚实的被褥,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姐姐渐渐接受了这里,也希望能好好享受这种生活。 可当看到张财主那满是褶皱、泛着酒红的脸上,支着残缺牙齿的嘴脸时,原本刻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张财主缓缓坐在炕沿,伸手从炕桌上端起茶杯,看着姐姐,吐出一个字:“脱。” 被子已经铺好,枕头放在里面。 姐姐记得媒婆说过:财主让脱衣服时,一定要从外脱到里,肚兜、裤衩都得脱掉。 姐姐按照媒婆说的,快速脱掉衣服,赶紧钻进了被窝。 头朝里,脚朝外,张财主掀起被角,摸着姐姐娇美的小脚,姐姐紧张得浑身发抖。 张财主看着抖动的脚指头,连声说:“好、好、好,哎呀!当年我二十岁,娶二娘子的时候,她的脚指头就抖,抖得可好看了!那个娘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当年我爹做主,给了那娘子家十亩地,可那娘子跟我才过了三年就没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但愿你能行,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张财主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上摸,摸到白净的小腿,又感慨道:“还是有钱好啊,想要什么有什么。这皮肤白起来跟之前看的时候可不一样,那时候灰黑灰黑的,当时我还没相中,多亏了那媒婆,说养一养就白了,今天一看,还真是,又碰到个好姑娘,真好,老天待我不薄啊!” 张财主认真又仔细地欣赏、把玩着,从脚指头一点点往上摸,用他那粗糙的老手和干涩的舌头,享受着有钱人的快乐。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残缺的牙齿挡不住嘴里的哈喇子,也不知淌了多少,棉被终于被翻到了中间…… 美食和美人让张财主忘了自己的年纪…… 也不知是手上的皮褶太硬,还是用力没把握好,姐姐喊了声:“疼!” 听到这声疼,张财主大笑起来,还对着姐姐嫩白的大腿根用力拍了一下:“就为了让你疼,我可没少花银子!疼,疼就对了,我的钱可不能白花!” 张财主下了炕,脱掉衣服,又爬上了炕…… “那是你的,那是你孙女!”梦里,一个姑娘在望海寺的山门前哭喊着。 张财主一脸疑惑地看着姑娘。 姑娘指着他说:“那年你在赵村玉米地里做的事,你忘了吗?你强奸了我!”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别的原因,第二天张财主就病倒了,起不了床。 他让人把自己抬到张佟氏屋里,还吩咐下人伺候好那姐弟俩,说不用他们来请安、看望。 医生来了,开了几副药,让张财主好好休养。 张财主的祖上好几辈都是大财主。西张村这片万亩良田都是他家的,周边几十个山头也归张家所有,城里还有张家的豆腐作坊、铁匠铺等产业。 张家的富贵让县太爷都羡慕不已,不过财富也引来了土匪。 好在土匪的实力远不及财主,双方交战后,土匪头与财主结拜成了把兄弟,自此,财主和土匪成了朋友。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张家愈发兴旺,土地增多,钱财广进,附近好几个县的官员、军人都和张家结交为友。 于是,土匪被收编成了县联庄保安团,财主当上了团长,土匪头则成了副团长。 张财主有权有势又有钱,尽享金钱、权势、美酒与美色,可唯独传宗接代这件事让他发愁。 张家几代单传,到他这儿要是断了香火可不行。 他娶了好几房妻妾,却都没有生育,那些没能留下子嗣的妻妾还一个个相继离世,这可把张财主愁坏了。 望海寺是张财主祖上修建的,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座三教合一的寺庙,佛教、道教、儒家各有自己的大殿,还有各自的主持、道长以及孔圣私塾先生。 张财主找到主持寻求办法,主持劝他要善待众生,一心向佛,说观世音菩萨定会送子,张家也会子孙绵延。 张财主又去找道长求卦,道长说他命中有一子,也必有一孙,并建议他纳妾。 几年前,他纳了佟家的一个女子,不过这个女子至今没有生育,但也还活着。 如今张财主在佟氏的屋子养病,回想起那个梦,感觉自己似乎真有过在赵村的那档子事。 可事后他并不清楚那女子是否有了身孕,只记得那女子离家出走了。 他记得在这十里八乡,和他有过这种事的女子里,只有她离开了。 等病好一些后,张财主让佟家小舅子套车,拉他去望海寺。 道长一看到张财主的面相,大惊失色道:“你犯天条了!” 张财主摆了摆手,示意佟家小舅子到外面去给马喂草。 等小舅子出去后,张财主凑到道长身旁,小声说道:“道长,您真是神人啊,我恐怕真的犯了天条。” 随后,他把梦里的情形以及年轻时和赵村女子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长。 道长听完,拿出爻钱让张财主摇卦破解,解完卦后,又给了他一张符,让他回家贴在新房,还让张财主在房后守夜三天,并叮嘱他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不可让他人知晓。 然而,他们偷偷摸摸商量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佟家小舅子在窗外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晚上,张财主把符贴好,然后裹着几层厚被子,躲在了房后,下人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去打听。 也不知佟家小舅子对那符做了什么手脚,又或者是道长的方法出了问题,半夜突然电闪雷鸣,紧接着下起了大雪。 天亮后,大家发现张财主和一个小孩被埋在了洁白的雪下。 张家就此衰败,西张村的土地都归了佟家小舅子。 佟家小舅子让稻地村的表哥佟继祖,把靳武利带到了死孩子沟,让他负责看山。 死孩子沟里有两间低矮的草房,其中一间给了靳武利,成了他的家。 佟继祖给了他锅、被子和粮食,让他得以生存下来。 佟继祖名义上是收山货的,实际上是锦海地区共产党的负责人之一,还是西部山区的一号首长。 1947年夏天,天刚蒙蒙亮,区小队队长唐立波和担架队的同志抬来了三位伤员,还带来两袋玉米面、一袋玉米渣子,总共90斤粮食,外加五棵白菜、两个窝瓜和一小袋盐。 唐立波吩咐靳武利照顾好伤员。 靳武利已经做过多次这样的事,他不明白什么党、什么军队,也不懂什么主义,只知道佟继祖大叔让他做的事,他必须得做,因为佟继祖给了他粮食吃、衣服穿。 唐立波告诉伤员们:“这个小伙人不错,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你们放心养伤,大概一个月后我来接你们。” 唐立波还反复强调安全和保密的重要性。 靳武利一声不吭地听着,每次都是这样,等唐立波嘱咐完,就带着担架队的同志离开了。 炕上躺着三名伤员,靳武利看着他们说:“我去做饭。” “不用,我们有干粮。”伤员们说道。 靳武利看着伤员们吃饭,便盛了一碗水放在炕上。 他自己还没吃饭,看着别人吃,感觉肚子很饿。 于是,靳武利穿着露脚趾的鞋,身着破旧的衣裤,拿着佟继祖给他的弹弓出了门。 他特别喜欢这个弹弓,平时常用它打鸟,也常常能打到鸟,吃上肉。 冬天的时候,他也会下套子抓野兔,只是跟佟大叔学的时间短,手艺还不太精湛。 太阳刚升起,阳光洒在山坡上,咕咕叫的斑鸠声响个不停,山上的小树上落满了斑鸠。 也不知是靳武利打弹弓的水平提高了,还是这些斑鸠犯傻,不一会儿,他就打下了二十几只斑鸠。 靳武利把斑鸠拿到河边去毛、开膛、洗净,回到屋子后,生火炖了起来。 斑鸠肉的香味让伤员们吃得很开心,伤口似乎也好了不少。 也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命运安排,此后每天靳武利都能打下几十只斑鸠。 在那个缺衣少食、长期艰苦斗争且不断转战的年代,伤员们天天能吃到大补的斑鸠,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到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 那几天,靳武利不仅能打到斑鸠,还能捞到鱼,丰富的蛋白质让粮食节省了不少。 又过了些日子,靳武利已经能和三位伤员哥哥一起打鸟、捞鱼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正在山坡上玩耍时,来了一群土匪。 一个土匪端着长枪,两个举着大刀,还有两个拿着木棍,快速地朝山坡跑来。 这些土匪是帮佟财主巡山的,他们平时一般不会到死孩子沟来,因为害怕这里的大嘴怪,但今天路过沟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异常的笑声和喊声,于是就趟过河水过来查看。 靳武利发现土匪时,已经来不及躲藏了,他只好一边用弹弓打土匪,一边大声呼喊,让伤员们往山上跑。 土匪虽然没能抓住伤员,却把靳武利痛打了一顿。 又过了几天,唐立波来了,他问伤员们去哪儿了。 靳武利把那天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唐立波没太在意,以前也有伤员养好伤后自行归队的情况。 1949年春天,逃跑的佟大财主被抓。 民兵审问时,佟大财主交代说,靳武利为了独吞粮食,杀害了三名伤员。 去找那五个已经回家务农的土匪对质,他们都否认曾进死孩子沟抓人。 去联系伤员所属的部队,可部队已经改编成野战军入关了,地方上的人也说不清楚伤员是否归队,还有人说1948年在城里见过这三人中的一个。 这些混乱的信息让唐立波无法确认事情的真相,但他觉得靳武利还是个孩子,不可能做出杀害三名伤员的事。 一声枪响,佟大财主丧命。 三反五反运动期间,一名民兵提及当年佟财主交代的事情。 靳武利急忙否认:“我没有做过!” 民兵质疑道:“为什么你家余粮那么多?是不是把给伤员的粮食私吞了?” 靳武利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当时打下的斑鸠和捞到的鱼特别多,天天吃肉,所以粮食就剩下了。” 其实,他要是说没剩下余粮,或许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可他用打鸟抓鱼、肉多所以粮多来解释,这让平日里很难吃到肉的人听了十分气愤,也让有心维护他的唐立波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靳武利说:“你们看,就今天,我用弹弓打下二十只斑鸠,如果打不下来,就算我真的害了人。” 然而,他忙活了一天一夜,却只打下五只斑鸠。 三天后,村里召开批斗大会,民兵提议:“让靳武利陪绑。” 大多数社员都表示认可,毕竟村里只有一户富农,批斗时显得冷冷清清。 从那以后,靳武利渐渐被大家视为村里有历史问题的人。 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就这样,他孤身一人在这条沟里生活了下来。 1965年春夏之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一位女子有了亲密接触,1966年,他的儿子出生,这才让他有了后代。 这些年,他在沟里为生产队开垦了几十亩地,生产队里没人愿意来沟里劳作,所以这些活儿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收获的粮食却归大家所有。 在这条沟里,除了那位女子偶尔来的那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只有他和野鸡、野兔、小虫、小鱼相伴,不过这些伙伴中有一部分成了他的食物。 去年三大队到来时,他的草房被占。 后来三大队和村里协商,在石嘴岩西南坡建了一座石头房,他便搬了过去。 居民点建成后,三线人修建了厕所,村里安排他负责掏粪。 俗话说“粮食一朵花,全靠粪当家”。 大队告诉他,让他掏粪是对他阶级性的考验。 靳武利敲碎粪冰,挑到田里。 冬天的时候,大队里只有他和干部还在挣工分,其他社员都猫在家里。 大田里放眼望去,只有积雪、粪堆和枯草。 在枯草旁,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正在拾草,那就是他的相好。 靳武利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便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对方:“早晨刚套到的兔子,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 女人接过布袋,放进装草的篮子里,同时关切地问:“你吃了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饼递给他。 饼还带着余温,靳武利一边吃,一边说起三线的事:“三线给村里有招工入厂的指标,我觉得你可能符合条件。” “不可能的,我家那位成分高。”女人有些无奈地说。 “但你的成分不高啊,应该可以的!”靳武利鼓励道。 “那……回去我找队长问问。”女人犹豫着说道。 就在他俩小声交谈的时候,向阳街变得格外热闹。 大家迎着寒冷,站在道边、楼头,热烈地讨论着入厂的事情。 李云顺、张美艺、冉欣看到招工通知后,都非常兴奋,他们围成一圈,猜测着都有谁能入厂。 这时,李建华、杜武跑了过来,大家讨论得愈发热火朝天。 周红坐在办公桌前,在纸上写着杜某某、李某某,她正在盘算着谁能入厂。 这次她家没有人符合条件,不过宋领导、谢领导家有人能入厂。 她写了很多名字,但算来算去,离95位的名额还差不少,家属的情况也不太对。 宋领导的家属可以,老杜家属也可以,这个行那个也行,可到底这75位都有谁呢?这让她十分困惑。 回到家,周红一边做晚饭,一边问贾飞龙:“老贾,招工名额我算了好多遍,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你是说年龄还是户口的问题?年龄可以改,改了就够条件了;户口也能变,变了就行,这点事难不倒领导的。”贾飞龙满不在乎地说。 “改年龄、改户口,这么容易吗?”周红有些怀疑地问。 “容易,只要老宋、老谢点头就能改。”贾飞龙肯定地回答。 “他们能轻易点头吗?”周红追问道。 “一顿酒的事儿,有什么改不了的。”贾飞龙说得很轻松。 “彭代表不管吗?”周红又问。 “管什么呀?研究指标的时候,宋、谢给老彭好几个名额呢。老彭老婆的一个外甥和一个外甥女都是农村户口,这次也要进厂,听说他战友家的孩子也会来好几个呢。”贾飞龙透露道。 “那些人都在哪儿呢?户口好办吗?”周红接着问。 “听说他妻子的外甥、外甥女在河南老家,他战友家的可能是附近下放的人。”贾飞龙回答。 “政策能允许这样吗?……”周红嘴上虽然还在问,但心里已经明白,名额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只是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家里却没多少人能沾边,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两天后,领导回到三线,传达了相关文件。 贾新飞龙组织科室人员油印并下发了《国营锦东机械厂1970年105号文-组织机构及干部任命通知》。 工厂按县团级编制,单位设置及部分领导任命情况为: 军代表彭大军任驻厂军宣队队长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 宋东方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一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工会主任兼厂长; 谢云旺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二副书记,兼任锦东机械厂生产计划副厂长;革委会副主任; 包宏业(锦海市建设三大队大队长)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三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 兰小柱(锦海市威宁县县民兵团政委)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四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 李文化,工人代表,厂革委会副主任; 刘忠臣任锦东机械厂基建设备副厂长,厂革委会成员; 袁国岭任锦东机械厂安全保卫后勤人事副厂长,厂革委会成员。 下设: 政工科兼工会:科长兼工会副主任 贾飞龙 这份文件的原件被贾飞龙存放在办公抽屉里,退休前,他把文件转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此后,他儿子历经多次工作调动。 2000年,这家企业从山沟搬迁时,不知是谁把这份文件扔在了走廊。 一位有心人捡到了它,可此时文件已有残缺,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后来,这个人去厂里档案库查找,却没有找到这份文件。 所以,书中所记载的单位设置以及干部姓名多有缺失不全的情况。 计划财务科: 基建科:科长 王国庆 指导员 副科长 魏得全 设备机电能源科: 生产技术科: 劳资科: 供应科: 检验科: 保卫科: 后勤科: 运输科:科长 纪保田 文件后一页对组织机构、工作范围及工作内容进行了规定。 当时下发了两份文件,另一份为:1970年106号文《国营锦东机械厂招工规定及指标情况的通知》。 文件下发的同时,工厂组织召开会议。 宋东方、袁国岭、兰小柱参加了此次会议。 袁国岭站在燕子沟办公室的山坡上,面向下方站着的同志们说道:“同志们,现在开会。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大家务必认真聆听,仔细记录。我讲完后,还有其他领导发言,最后请宋总指挥做指示。” 袁国岭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卷好的烟,点燃吸了起来:“今天真冷,抽根烟暖和暖和。都说屁暖床,烟暖房,我看在这外面吸两口,房子是没暖,可嘴和脸倒是热乎了些,是吧?” 他的话引得大家笑了起来,寒风中,会吸烟的人纷纷从口袋里拿出烟袋开始卷烟。 “不说题外话了,讲讲今天开会的正事。马上就要招工了。招什么样的人呢?依我看,就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那种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什么是好人好马?就是政治过硬、历史清白、身体健康无毛病,能干活且愿意干活的好小伙、好姑娘。当然,光这么说可不行,没有明确标准不好落实。为此,我们制定了具体标准,对年龄、身高、体重都做了规定。只要符合这些规定,就通过了身体健康这一关,就能为三线建设贡献力量。当然,在身体检查时,有一个问题是家属转正。家属转正和年轻人进厂不一样,她们之前在集体企业工作过,年龄偏大,很多还生过孩子,所以检查标准多少要放宽一些。 ” “刚才讲了健康方面的事,还有更重要的是政审关。要求填写个人简历表,负责招工的工作人员要逐项核查,确保填写内容真实。还要审查社会关系,绝不能让坏分子进入军工厂。除了政审和健康,就是时间问题了,时间紧迫啊!同志们必须抓紧工作。大家要把握好这三个关键关卡,但千万不能脱离实际,更不能忘记招工政策和条件。总之,我会和劳资部门的同志一起认真做好这件让大家高兴的事。” 袁国岭说完后,转身问道:“兰政委,您来说两句?” “不说了。”兰政委回应道。 “现在有请总指挥做指示!”袁国岭接着说道。 站在窗前端着热水杯喝水的宋东方,听到让他指示,回身将水杯放在窗台。 转过身说道:“同志们,刚才老袁说得很全面、很好,我完全同意并支持。不过,我还得强调两点。其一,职工参与、职工监督。这次招工,职工参与监督的工作由李文化同志牵头,组织一个班子作为职工代表全程参与监督,职工代表的具体人选由李文化同志组织职工选举确定;其二,解放军、地方政府代表参与监督。彭大军政委、兰小柱、包宏业同志是上级和地方为支持三线建设派来的领导,是为我们把政治关的人。因此,在招工过程中,必须接受他们的意见。为此,老袁及劳资部门的同志要经常请示、汇报。” “总之,大家共同努力,做好这件大家欢迎、百姓高兴的事。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党中央放心,让部里、上级单位、地方政府放心,大家说行不行?” “行!”与会人员虽然冻得脸发红、手脚发僵,但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 招工过程中,孙家玉一家来到此地,学校增加了两名教师,孙家也增添了入厂的工人。 兰小柱负责县、公社、大队符合条件人员的招工推荐和审核工作,袁国岭负责三线子弟、家属的招工审核工作。 经过身体检查、填表、审核等环节,1970年的最后一天,招工结果张榜公布。 大家挤在榜前,查看谁被分到哪个单位、从事什么职业。 稻地村每户有一人入厂,靳武利的相好不在其中,但佟铁山的儿子和女儿入选了。 傍晚,又下起了雪。佟铁山趁着夜色,顶着雪花挑着担子出了村。 柳条筐一边装着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还有二十几颗鸡蛋;另一边是刚杀的半条年猪、血肠以及四个猪蹄。 一般每年杀猪都在春节前,今年提前了,一是为了庆祝儿子、女儿转成城市户口并进入工厂成为工人,另一方面也是想去看望宋领导。 走到村口,佟铁山发现三位村民站在雪地里。 他问道:“大晚上的,在这儿干啥呢?” 一位村民小声说:“佟队长,我们想问一下,为啥我们老百姓家只有一个指标?” 佟铁山放下担子说:“你们说的是我家的事吧?行,我跟你们说清楚。这次入厂,三线占用土地是一方面,占用农房也是一方面。我们家既占地又占房,和你们情况不一样。” “队长,你家占什么房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石嘴岩山上有两栋房,其中一栋是我的,知道不?” “那不是老靳的吗?” 佟铁山一听这话急了,大声说道:“老靳南面的房是我的,那是我叔给我的,你们都清楚。别装糊涂!” “队长,不是我们装,你家能进俩,人家老靳一个都没进。” “他没进,我还没进呢!岁数超了,人家三线要的是年轻人,不要老年人,懂不懂?” 喊声让大家低下了头,但不满情绪仍在。 大家心里明白,富农家的指标被佟铁山占了。 人家赵村大队组织社员投票,把富农家的指标分给了大家,佟铁山却留给自己家。 人家按票数决定,他却按土地和房屋来决定。 三人不想再争论,转身回家。 一位老汉走了几步,喊道:“为啥不学赵村投票呢?” 佟铁山听到了老汉的话,他心里清楚赵村大队干部家没有多余的适龄孩子,所以他理都没理,挑起柳条筐拐向向阳街,走进了领导家中。 赶得巧,宋东方正在家中小酌。 看到佟铁山送来的东西,推辞了三次后还是收下了,而后十分坚决地拉着佟铁山,让他一起饮酒。 宋东方的妻子赶忙跑到厨房又做了两个菜。 山上,靳武利心里纳闷,为什么佟铁山家可以有两人入厂。 自己又让地又让房,为什么不行? 他心中既生气又苦恼,找了些酒喝起了闷酒。 村里,苗艳丽的老公带着孩子去亲戚家喝酒过节了,苗艳丽独自一人在家。 透过窗户,她感觉到天在下雪,于是下炕来到门口,推开门看到地上的雪,便想起了山上的靳武利。 苗艳丽回到屋里,从炕柜最里面拿出一件棉衣,随后走出家门。 她出了村子,转过山角,沿着山路来到靳武利的房前,推门走了进去,边进门边抖落身上和衣物上的雪。 靳武利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一边帮她清理身上的雪,一边问道:“艳丽,雪天路滑,你跑来我这儿干啥呀?” 苗艳丽看着眉头紧锁的靳武利,解释道:“开春的时候我把你的棉衣拿回家拆洗了,做好后却忘了送来。刚才看到下雪,担心你会冷。” “我不冷。” “试试呗。” “行。” 靳武利试穿棉衣,同时关心地说:“关于进厂的事,你别太上火。” “上什么火呀,没办法的事儿。”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佟铁山家能进两个,他凭什么呀?” “人家有权呗。” “对了,你不是去找队长问了吗?怎么就不行呢?” “找了,老佟是富农,我是富农婆。” “唉,没办法,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也没辙。”靳武利叹了口气,回到炕桌前喝了一口酒。 “少喝点,脸都红了。喝酒怎么也得配点菜呀,不能干喝。要不我给你做个菜?” “不用,我也不喝了。你回去吧,一会儿雪大了就不好下山了。外面缸里有两只野兔,你带回去给孩子和你家老佟吃。” 两人向外走,靳武利从缸里取出野兔,跟在苗艳丽后面。 “不用送,我自己能走。” “下雪路滑,还是我送你吧,送到村口我就回来。” 靳武利一手拎着野兔,一手搀着苗艳丽,下了山,朝村里走去。 李建华满心欢喜,他和姐姐都入厂成了三线职工,他当上了工人,姐姐成了护士。 可姐姐不太乐意,她不想当护士,也想当工人,嚷嚷着要去厂里找领导。 爸爸拦住了她,说道:“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组织安排的工作,咱都得高高兴兴地接受。” 李建芬听了,坐在那儿不再吭声。 李建华问爸爸,铆工具体是做什么的? 冉欣成了电工,老工人说电工是个好活儿,比车钳铣还好。 冉欣的爸爸则表示,只要是工人就行。 杜武的工作也很不错,是司机。 他爸爸说这个工作挺好,让他好好学。 李风顺家今天好似过年一般,妈妈特别高兴,儿子入厂了,自己也转正成了国营工人,往后生活有了保障。 晚上,她用从保东抱来的荤油坛里的肉渍炖了白菜和萝卜,又把那只老灰兔杀了,和土豆一起炖了,菜里还加了粉条。 之后,她又到供应点打了一斤白酒,等着老公回来。 李春雨、高丰收、杜开海下班很晚,基建任务繁重,领导组织开会,结束后才让他们回家。 回家路上,他们看见靳武利搀着苗艳丽,大家什么都没说,闷头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 李春雨回到家,在厨房脱下棉工衣,赵艳接过来拿到外面抖落上面的雪,然后放在东边的椅子上。 李春雨洗了洗手,走进里屋,看到有酒有菜,十分高兴。 三个儿子早已坐在桌前等着了。 李云顺给父母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李春雨说:“咱们家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的工作,就算不是最多的,也还不错。以后挣钱的人多了,生活能改善,但也得节省着点,不能总像今天这样大吃大喝。” 喝着酒,李春雨聊起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比如建房修路、护坡质量等等。 喝着喝着,他说起了路上遇见的事儿:“佟兴祖的媳妇搞破鞋。” 赵艳听后,气愤地说:“这条沟真是邪门,风气太差了。山上有封建迷信的东西,山下这名字又不吉利,以前还是土匪窝,什么破地方!” “什么地方都不怕,牛鬼蛇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李云顺喝了三钱酒,脸就红了,他学着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挥起一只手说,“我觉得三线挺好的,来三线就有了工作,有了发挥才干的舞台,说明建设三线是好事!” “对,孩子说得对,是好事。” 李风顺问道:“什么叫搞破鞋?掏粪的跟谁搞破鞋啊?” 1970年,向阳街很多家庭在这最后一餐吃得时间都长了些,大家都很高兴。 村里那些有人进厂或者家里有人在民兵团且进了厂的,也都兴奋不已。 但那些没被这份幸运眷顾的人,只能暗自叹息。 喝酒的人兴致高昂,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他们有说有笑;不喝酒的人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李风顺下了桌,爬到炕的西头,钻进被窝睡觉去了,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李风顺身处洁白的墙壁、宽敞的大厅,还有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墙前,他正在阅读那些波浪般的文字。 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支笔,站在玻璃墙边写下“工人”二字。 突然,山崩地裂,他掉了下去,掉进了粪坑。 他赤着脚走在粪水上,奇怪的是,粪水不臭,脚也不沾粪。 他的脚异常洁白,与黄黑色的粪水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粪坑的水向上喷涌起来,他四处奔逃,就在粪水即将溅到脸上的时候,他被吓醒了。 第5章 水灾 当年建设三线非常急,急到什么程度,诗云: 南海波涛骇浪惊,北疆熊掌榻前倾。 乌鸦群起昏黑顶,麻雀三只吱不停。 苏美妄,动刀兵,三线建设寝难宁。 东南西北八方应,万壑千沟壮志凌。 又云: 奉献青春三线建,未曾设计五方干。 劈山修路通三舍,建坎堆桥过九川。 艰苦卓绝成绩显,辛辛苦苦过失缠。 牺牲自我家人看,建设家园苦海延。 春节放了三天假,有的人提前请假回老家了。 基建部门任务重,领导不让请假。 技术人员忙于决算,一天到晚总是加班。 有个架子工闲着没事,走到房头遇见了安得志,便说想请几天假。 安得志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同是一个单位的人,人家忙得热火朝天,你没事不去帮忙,还想请假,丢不丢人?滚一边去!”说完,安得志走了。 架子工看着安得志的背影,“呸”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帮忙,你也配?人家决算,你会什么?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的人还说帮忙,真他妈的把自己当人了!” “说谁呢?”佟三枪从房山头拐过来,看到这情况,问了一句。 架子工吓了一跳,连忙说:“谁也没说,谁也没说。” 佟三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清楚他说的是谁。 但佟三枪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想煞一煞这种歪风,于是严肃地对架子工说:“有意见可以当面提,也可以越级找领导提,但不能在背后骂人。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是不可取的。鉴于你是第一次这样,我不想多说,以后注意点。” 三线建设初期,搞预决算的技术人员确实忙,但瓦工、木工等修建工人冬季没事干也是事实,工人想请假合情合理。 这一点,佟三枪明白,安得志也明白。 但安得志想的是集体,他认为技术人员在工作,工人没事也应正常上班。 佟三枪想的是,这件事是行政领导定的,开会时大家没提意见,说明定得对,定了的事就得执行,有意见也得执行。 普通工人没办法,有意见只好在背后说上几句。 虽然挨了批,但也得认。 回到休息室,架子工坐在长条椅上气呼呼地憋了许久,突然站起来对着大家说:“不让请假,讲不讲理?我找大领导说一说!” “别,别去,可不行。”同事劝他,告诉他最好别找大领导,王科长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架子工想了想,没有去。 是啊,科长不高兴,以后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 包宏业不了解群众意见,就算了解了也不会说什么。 表面上他是主管领导,但他主要工作还在建设三大队,不怎么参与锦东的业务。 在三大队他说了算。 1970年11月27日,他安排三大队的普通工人放假,技术人员、管理人员继续上班。 经过不到一个月的物料盘点、工程统计、预决算,三大队将资料转给了锦东。 12月末,三大队技术、管理人员放假了。 包宏业跟着王国庆他们五、六天,也回了锦海。 1971年1月24日,包宏业接到通知回到三线。 25日上午参加党委会,下午,包宏业、刘忠臣召集王国庆、贾飞龙研究1971年基建计划及节后基建动员会布置工作。 包宏业指示:“1971年的基建计划要体现大干快上的精神,节后的动员会要体现时代特征,要布置标语,要有广播,要有气场。” 刘忠臣说:“国际形势很不平静,南面美帝国主义冒天下之大不韪,搅得东南亚不安;北面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战争一触即发。上午党委会上,党代表、总指挥要求我们拿出千倍万倍的干劲,抓紧基建,早上完工,早上投产,为国防做贡献……” 两位领导说完,贾飞龙抢着说:“我提个建议,为突出先生产后生活的三线精神,我建议会址选在压儿山下,靠着女儿河,我们来个靠山近水,扎营搭台,就用这个舞台唱响三线建设的大戏。” “这个主意不错,场地、舞台一定够大,同时要拉电线,安广播喇叭。”刘忠臣认可这一建议,他抽了几口烟,想了想,继续说,“搭台拉线时要考虑下步工程需要,减少重复劳动。” 王国庆表态说:“放心吧,搭台的事交给我们基建科吧!” “布置会场交给我们政工部门吧!” “行,按你们说的办,飞龙协调一下其它部门……” 业务安排好了,刘忠臣看着包宏业说:“老包,市里还有工作,这样吧,让包领导先回市里,有事咱们电话联系。” “行,你们受累了。”包宏业站了起来,走了。 送走包宏业,回到办公室,刘忠臣说:“我也有事,这样吧,贾科长,一会儿你找一下动力口的人,王科长你也带上几个人,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到现场研究研究。” 第二天,刘忠臣、贾飞龙、王国庆等人来到写着“锦东机械厂”的山坡下,研究如何搭建主席台。 站在缓坡上,大家七嘴八舌说了许多办法,最后刘忠臣根据大家的意见拍板定了方案。 初一,走出家门,顶着寒冷的北风,欢天喜地的三线人高喊:“新年快乐”“春节好”“给您老拜年了”! 三线职工家属的热情虽然没有让山沟的气温升高一度半度,但却让山沟里的人温暖许多。 村里人说:“三线来了真好,这天都不特别冷了。” 下乡返城知识青年说:“这个春节天气太好了,一点也不冷。” 从保东来的人说:“这个春节也太暖和了,这是冬天吗?” 他们这样认为也对,从零下三、四十度的北地来到临近关内的地方,感觉这里的温度高是自然的。 初三,早晨北风小了许多,风小了,但雪来了。 王国庆推着自行车出门,妻子说:“下雪了,注意安全!” “放心吧,没问题。”王国庆没把这点雪放在心上,心想:这也算雪?以前在奎龙经历的雪比这大得多。 抬着自行车下楼梯时,魏得全站在楼下提醒他:“雪黏路滑,注意安全!” “没问题,放心吧!”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自行车横了过来卡在楼梯上,“哎哟”,差一点滑倒,王国庆靠在墙边稳了稳。 魏得全快速走了上来,帮助将自行车抬了下去:“领导,小心,这的雪与咱那儿不一样,软黏。” “你别说,是不一样,好像与上次下的也不一样。” “这个地方怪!” 下了楼,两人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 不一会儿,佟三枪、安得志带着十几个人扛着锹、镐以及捆扎工具也来了。 这时,大家发现雪已经把事先划好的主席台施工线给盖住了。 没办法,王国庆只能带着技术人员先清理场地,随后重新划线、放尺。 就在众人忙碌的时候,宋东方、刘忠臣、袁国岭来了,还带来了两辆货车。 佟三枪、安得志各自带领一辆车前往附近工地搬运木杆。 他们刚走,佟铁山就带着五名社员,赶着村里唯一的马车来了。 双方打过招呼后,稻地村的社员便加入了搬运物料的队伍。 物料场离施工现场并不远,马车运输倒短十分便捷,没过多久就运了两趟。 佟三枪瞧见安得志和装车工人起了争执,赶忙上前打圆场:“马车比汽车倒短更快、更方便。老安,这样吧,你带人回去搭架子。装车的事儿,就让佟队长他们几个人来搬吧。” 安得志看了看实际情况,点头同意道:“行。”于是,他带着只装了五根木头的汽车回到了现场。 宋东方见状,问道:“怎么回来了,拉够了?” 安得志跳下车,走到宋东方身边解释说:“干这活还得是马车,马车车厢矮,木头好抬好卸。不像汽车,车厢高,车上车下都得站人,干活费事。再加上下雪,汽车上铁件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这不才装了五根。” 宋东方听后,特意走到物料场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如安得志所说。 于是,他走回现场,把佟铁山、王国庆叫过来,对他俩说:“老佟,以后你们的马车也加入三线建设,王队长,你给安排一下,让他们专门干倒短的活,既能为村里挣点钱,也能为三线建设出份力。” 佟铁山听了,喜出望外:“好,太好了!” 王国庆点了点头,告诉佟铁山:“回头你们到我那,带上大队的印章签个相关手续。” 事情安排妥当后,大家冒着雪继续干活。佟铁山负责运料,安得志则带人按照技术人员的要求搭建主席台。 在魏得全的指挥下,搭顶棚时,王国庆高声喊道:“前面高出一米,这样雪就能滑到后面去了!” 众人齐心协力,不到一个小时,主席台就搭好了。 此时,供应科送来了大帐篷,大家又一起动手,将帐篷拽到架子上,并用铁丝固定好。 雪还在下个不停,能源部门的领导带着人拉线、架杆、安装喇叭。不到半天时间,除了主席台上的桌椅和话筒,其他工作全部完成。 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在县里过年的彭大军赶了回来。 他看着搭好的主席台,非常高兴,称赞道:“军工战士不一般,干起活来又快又漂亮!” 宋东方见他一个人回来,便热情邀请他到家喝酒。 初三下午,麻三田从奎龙回到了三线。 这个春节他回家过得太不顺了,一肚子的气。 五天时间里,妻子不知为何和他吵了四次。 回到向阳街的家,面对冰冷的房间,他流着泪点上了炉子,烧了好多煤,屋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晚上,他一个人喝酒,想着儿子无奈的眼神,再度落下泪来。 初四,天气放晴。 麻三田早早骑车去上班,远远地看见白茫茫之中有一抹军绿色。 他骑着自行车没有拐弯,直接朝着那边过去,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是用脚手架搭建的主席台,上面覆盖着的军绿色大苫布格外显眼。 主席台上积了少许雪,前面被风刮了一层雪,东西两边的雪更多,如同门帘一般,只罩住了上面的三分之一。 麻三田心想,这样的设计,不往里面刮雪才怪呢! 前脸门眉处有三块板,上面写着“动员会”。 主席台前后左右有六根斜拉的木杆,应该是为了防止架子不稳而拉的支撑。 麻三田推着自行车,正认真地看着,贾飞龙组织人员从燕子沟搬来了许多桌椅。 汽车停在一旁,机关的同志们忙着卸车,麻三田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他读着主席台四周的标语:“深挖洞,广种粮,不称霸,三线建设要抓紧”,一边看,一边快速骑着自行车过了两座桥,拐向了矿洞沟。 机关人员都忙着干活,没人理会麻三田。 大家认真地放置桌椅,连接话筒,贾飞龙则仔细检查着每一处。 主席台布置完成后,贾飞龙组织机关同志清扫积雪,并划定了各单位的参会位置。 下午1点45分,各单位打着红旗来到会场,旗帜上写着机加连、铸造连、修建连等字样。 红旗在刺骨的北风中随风摆动,军工战士们整齐地站立着。 他们身着蓝黑工衣,上面佩戴的毛主席像章闪烁着光芒,衣服虽然大多打着补丁,但十分整齐;脚上穿着翻毛大皮鞋或胶底黄棉胶鞋,看起来很暖和;不过,同志们戴的帽子各不相同,有棉军帽、狗皮帽、乌毡帽、毛绒帽,少数人还戴着羊剪绒帽,这些各异的帽子与整齐的队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1点55分,厂领导来了。 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的领导们清一色戴着军帽,穿着军大衣和棉军鞋,他们十分整齐地走上台,坐了下来。 彭大军、宋东方坐在红布覆盖的会议桌中央,左边是包宏业、李文化、袁国岭,右边是兰小柱、谢云旺、刘忠臣。 谢云旺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彭大军和宋东方,两人微微点头示意。 谢云旺拿起桌上裹着红绸子的话筒,打开开关,宣布:“三线建设动员大会现在开会,大家起立,一起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唱片机的声音和大家的歌声交织在一起,会场前后左右电杆上的四支高音喇叭将歌声放大。 歌声传得很远,整条沟都回荡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了村里,躲在被窝里躲避寒冬的社员们,听着歌声,趴在炕上支着耳朵跟着哼唱;正在劳动的人,站在山上、地头,一边拾柴、捡粪,一边听着歌曲。 动迁变户入厂职工的家属们早早来到会场外,跟着三线职工一起高唱:“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唱完歌曲,谢云旺继续说道:“同志们!目前三线还处于筹备期间,条件有限,让大家站在室外开会,实在是对不住大家。没办法,初创时期我们还没有保东老厂那样的文化宫。但是大家放心,以后我们会有比保东文化宫还要大的文化宫,到那时开会就不用站在外面了。 同志们,天气虽然寒冷,但我们的心是热的。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亲切关怀下,我们今天召开了国营锦东机械厂第一次三线建设动员会。 这个会议,旨在更好更快地把锦东建设成为工人阶级当家作主、能够为祖国国防事业做出贡献、设施完备的现代化军工厂,意义重大且召开得十分及时。请大家认真聆听,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宋总指挥讲话! 在热烈的掌声中,周红从主席台边上快步走上前,将话筒稳稳地拽到宋东方的桌前,捋了捋线后,低着头又迅速走下了台。 宋东方开始发言,他首先肯定了前一阶段的工作成绩,接着详细布置了下一步的具体工作任务,并要求各单位严格按照部里批准的基建计划,扎实推进,确保各项任务高质量、高标准完成。 他指出,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在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推动下,三线建设在各级领导的亲切关怀下,正以飞跃的速度稳步推进。 他还强调,大家要紧密团结在毛主席和党中央周围,保持高昂的革命热情,认真贯彻伟大舵手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的指示,全力以赴建设好三线,在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实践中,切实做好各项革命工作。 宋东方讲完后,站起身把话筒传了回来。 周红上台,刚走到一半,看到话筒已经到了谢云旺手中,便急忙转身走向台边,拿起之前放着的热水壶,给各位领导逐一倒起水来。 谢云旺说道:“宋总指挥讲得非常好,也非常重要,既道出了我们三线建设的紧迫性,也明确了当前的任务。大家听得都很认真,这很好。天气虽然冷,还请大家再坚持一下。下面,有请包队长对去年的基建情况进行总结,并对今年的基建工作做出具体布置与安排。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包副书记讲话!” 包宏业接过话筒,用手轻轻拍了拍网罩,话筒振膜捕捉到声音后发出“砰砰”的声响。 随后,他照着发言稿,嘴巴靠近话筒网罩,开始讲话:“同志们,战友们、乡亲们,下午好!首先,我以个人名义,并代表建设三大队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过年好!在伟大领袖、伟大导师毛主席的亲切关怀下,在我们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的毛主席的悉心指导下,在伟大舵手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的亲自指示下,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奋斗,在广大工人阶级的积极努力下,在省市县各单位以及农民兄弟的大力支援下,我们的基建工作取得了辉煌的成绩。1970年,我们修通了道路、引入了水源、接通了电力,完成了弹体加工车间的建设,建成了向阳家属房,搭建了简易变压站,同时完成了多个厂房的基础工程,还完成了部分厂房大型水泥预制件的现场制作。具体项目有……” 总结完上一年的工作后,包宏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便开始布置下一年的工作:“对于新的一年,我们的任务十分繁重。已开工的基建厂房要在今年全部竣工,向阳街计划建设的家属住宅也要全部完工。新开工的项目包括,在我们开会的此地新建一座四层办公楼;在老疙瘩沟再建军品生产车间,包含三座大厂房、五座中小厂房;在四道沟建成铸造、焊接工房,并在此基础上再建四座厂房;在二道沟建设机电厂房、大型变电所和消防队等;在头道沟再建几座库房;在燕子沟里及石头山阳坡建设第二批家属区……” 包宏业总结时,详细列举了完成的土石方量、修建道路的公里数、护坡的长度,以及生产的红砖、瓦、木门、木窗、窗台板、过梁等的数量。 包宏业讲话时,参会的部分工人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在议论为什么要重建办公设施,不是已经有办公室了吗? 与魏得全并排站着的一位同志偷偷问魏得全:“燕子沟的办公室不要了?” 魏得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位同志没有继续追问,扭过头与他人低声嘀咕:“当官的就想享受。” 魏得全没有理会,但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去年年底,省、部领导前来检查工作时,明确指出办公区与生产区不可分离。 领导指示下达的当天,彭大军和宋东方便组织召开了领导指示落实会,要求修建部门的同志依照指示重新选址。 元旦过后,刚当上副科长的魏得全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利用休息时间跑了好几个地方进行测量,并绘制了草图。 他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王国庆后,得到了王国庆的高度认可。 随后,王国庆带着他来到宋东方的办公室。 宋东方听完汇报后,立即召开会议,并让魏得全主讲。 魏得全拿出草图,阐述方案: “为满足老厂整体搬迁后办公人员的办公需求,本方案秉持办公设施一步到位的原则,计划建造一栋四层的大型办公楼。具体方案是,在压儿山头道沟下至女儿河之间,有一片近十万平米的小坡度区域,将此处平整后,建造一座3000平米的办公楼。建筑图纸可参照保东的设计,但由于此地靠山近水,而且我打算在办公楼后面建设小车班和自行车棚,楼前建设广场和宣传阵地,所以在草图上,我将办公楼设计成了l形。选择此处的理由主要有两点:其一,这里是头道沟东,是三线厂区的第一线,由机关在此守关,保卫军工生产安全,机关人员理应坚守第一线;其二,压儿山外是非生产区域,机关设在此处,便于对厂外各单位进行管理与服务,也便于与三线兄弟单位开展业务联系。” 宋东方听完后说道:“想法不错,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 最终,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宋东方让魏得全撰写报告,报告顺利得到了省三线指挥部的认可与批准。 一阵掌声将魏得全的思绪拉回到了会场。 此时,包宏业已经讲完,彭大军开始做最后总结性发言: “为落实主席‘要准备打仗’及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最高指示,我们依据省‘各自为战’的原则,来到这里建设三线。为保证建设进度,我们打破了甲乙方的承包、发包制,成立了由筹建厂、地方政府、施工单位、设计单位、物资供应单位及驻在地人民解放军共同参与的现场指挥部,实现统一领导、统一管理、统一指挥现场施工,统一组织物资供应。由于实行了‘四到现场’及‘四个统一’,不仅加快了建设速度,还减少了相互扯皮的现象,为临战状态下的建设体制和组织指挥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宝贵经验。” 彭大军讲完后,广播里响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 三线人跟着广播一起合唱起来。 会后,施工工人拆掉了主席台,技术人员按照办公楼建设批示再次进行测绘,并根据测绘结果及领导要求连夜进行设计。 第二天,总体布局图通过了领导审核。 在审核会上,宋东方表扬了魏得全,这让他感到非常自豪,同志们也认为这位刚刚任命的领导“头一脚”踢得十分漂亮。 动员会的第三天,运输科领导接到了县火车站的通知,从保东拆下的设备到站了。 县火车站调度告知,在未来数十天,每天都会有许多车皮抵达。 运输科领导纪保田接到电话后,先向厂领导汇报,随后召开动员会,要求司机每天早上五点出发前往县火车站拉设备,拉回设备后将车送到机修班进行检修,以确保第二天的工作能够顺利开展。 任务安排妥当后,纪保田每天都会根据火车站的到货通知,要求调度安排司机与车辆,同时组织有经验的老司机监督机修班对每辆车进行检查维护。 纪保田忙碌的同时,机动科领导也不轻松,他们将装卸工分为两组,一组驻扎在城里负责装车,另一组在厂里负责卸车。 运输科和机动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生产科和车间同样在忙碌。 设备拉回车间后,生产科领导组织机动搬运队与车间工人一起卸车、将设备就位并进行安装。 运输科老司机那国光拉回一台大型设备,然而,由于没有大型天车和大型吊车,如何卸下这台大设备成了难题,大家围着汽车一筹莫展。 抽着旱烟上完厕所的那国光走了过来,听了一会儿,插话说:“这有什么难的!你们没在山区干过吧?我告诉你们,在这坡上修个入口单坡道不就行了。” 老司机的办法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大家在厂房门前陡坡处挖出坑槽,修建了一个入口单坡道。 汽车从入口单坡道倒入,坑槽后墙呈九十度,高一米五,宽三米。 汽车倒车时,前后车厢板放下,车倒入坑槽靠近后墙,工人用两三块钢板搭在车厢与槽埂之间,用千斤顶将设备微微顶起,再将滚木伸到设备下方,在工房内安装卷扬机,在卷扬机的牵引下,设备从车上卸了下来,然后缓缓地向厂房内移动。 不久,弹体加工车间设备组装完成,车间领导组织工人对设备进行连线和调试。 1971年2月末,锦海三大队的施工人员回到了三线,年前在建的铸、焊工房项目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作为厂区基建技术管理协调及质量监督的魏得全、杜开海,每天都会在各个工地上坚守。 三大队工人回到工地后的第一项任务是清理场地,其中最难清理的当属杯形基础柱洞。 经过一冬的积累,积雪和灰土使得柱洞里的杂物堆积得与地面齐平。 三五个工人站在柱洞边缘,先用锹镐向下挖掘,挖了一会儿后,在上面够不着了,便直接跳进柱坑里继续清理。 当力工们进行清理时,老师傅开始对去年现场预制的牛脚柱进行测量检查。 检查完毕后,老师傅安排吊装工用撬棍撬起牛脚柱,并垫上滚木。 这时,柱洞清理的工人报告:“清理完毕。” 魏得全、杜开海以及三大队的老师傅随即过来检查。 老师傅检查后提出要求:“墙、底、角必须露出混凝土,尤其是底角不能有杂物,得像清理家里的炕桌一样干干净净才行。” 力工们于是再次下到柱洞继续清扫。 与此同时,吊装工用滚木及撬棍移动牛脚柱,使其来到柱洞口。 老师傅走过来,用脚和手进行丈量,一边比划一边指挥:“向左动一动,向后移一点。”经过几次微调后,老师傅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安排几名力工协助吊装工对牛脚柱进行吊装捆扎。 几名吊装工扛着抱杆走了过来,老师傅安排他们组装抱杆。 抱杆一节一节地安装,每安装一节都要紧固螺丝,以防松动。 当组装到高于牛脚柱半米多的时候,一名工人喊道:“师傅,抱杆安装好了!” 柱洞里的工人也喊道:“师傅,柱洞清理好了!” “好!安装吊具。” 两名工人抬来斤不落,在抱杆顶部将斤不落的上吊钩连接好,又在抱杆顶部用猪蹄扣系下了三根又粗又长的麻绳。 连接完毕后,老师傅走到跟前进行检查,先检查倒链是否能灵活运动,再检查上下吊钩是否挂牢,最后检查麻绳的捆扎情况。 老师傅确认合格后,喊道:“起杆!” 一根长长的绳子拽起抱杆,另外两根长长的绳子控制方向,在下方扶持、上方牵引的配合下,抱杆立了起来。 抱杆立好后,捆扎牛脚柱的工人在柱体上部三分之一处捆扎好钢丝绳,几个人扯着斤不落的下吊钩挂在钢丝绳上。 两名工人在抱杆下均匀、和缓地拽动斤不落。 随着链条“嘎啦嘎啦”的响动,牛脚柱的上半部慢慢离开了地面。 “起,起!” 当柱体的底部即将离开地面时,老师傅喊了声:“停!” 拽动斤不落的两名工人立刻停了下来。 站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两名工人,拿着一根粗麻绳捆在了柱基底部。“起!” 工人继续拽动斤不落,柱子缓缓升起。 几名力工拽动柱基的绳子,将柱子顺到柱洞口。 拉着斤不落链条的工人逆时针拽动链条,慢慢地将牛脚柱落入洞中。 老师傅用直角尺进行测量,工人按照师傅的要求,用斜木在洞口四周进行加固找正。 找正后,用水泥灌浆,并铺上棉被、稻草进行保温。 就这样,一根又一根立柱竖立起来,十多天后,天车梁也顺利安装完成。 天车梁安装好后,铸造、铆焊单位的钳工与机加的钳工爬上了天车梁,开始安装天车轨道。 天车梁很窄,站在梁上的钳工从地面上拽起铁轨,放置在梁的中间后,梁上两边留给钳工的空间仅有半步宽。 在空旷的梁上,钳工背着工具行走,时不时还要伸手去接下面同志抛上来的紧固螺栓和压板。 他们一套套地接过来,接完后便趴在天车梁上一套套地安装。 紧固螺栓和压板压住了铁轨,几天后,铁轨安装工作全部结束。 铁轨安装完毕,搬运队搭起架子安装天车。 天车安装好后,三大队便可以开始砌墙了。 瓦工吊线砌墙,架子工随着墙体的升高快速搭建脚手架,钢筋工忙着捆扎钢筋。 基建工人浇筑圈梁,安装屋架,铺设屋面板,随后进行天窗玻璃的安装,墙上抹灰的工作也陆续展开。 工程进展迅速,魏得全的工作成果有目共睹,多次受到领导表扬。 妻子严淑真看在眼里,晚上特意做了四个菜,打了一斤酒来犒劳他 。小两口喝着酒,聊起了天,不一会儿就聊到了魏得全去年信里提到的那次水灾。 魏得全是1970年元旦前来三线的,当时的形势紧张,仿佛战争一触即发。 建设三线的任务繁重且时间紧迫,领导要求一切工作都要加快速度。 魏得全的任务是尽快完成铆焊、铸造等车间厂房的建设工作。 修建筹备组与省三线设计人员在压儿山下寻找合适的位置。 然而,几天过去了,他们选的几个厂房位置都被领导否决了。 领导的意见是:在有限的土地上,要先建设军品单位,后建设非军品单位。铆焊、铸造车间属于非军品辅助单位,虽然要建并且也要抓紧建设,但不能与军品单位争抢土地。 无奈之下,魏得全与省三线设计人员提出在四道沟或三道沟开山取地,建工房的方案。 领导认可了在四道沟的方案。 一位领导觉得既然要开山取地,不妨多开一些,这样厂房能大点儿,以后生产场地宽敞了,生产能力也能随之提升。 另一位领导则提出,两个车间都是厂里的单位,厂房可以合并建设,这样能减少一面墙或者两面墙,不仅能降低费用,建设周期也会缩短。 根据领导批示,基建筹备组再次修改设计。 10天后,草图完成,计划在四道沟入沟1000米至1200米处的西坡开山取地,并在此建造一栋面东靠西、长90米、宽80米的两跨厂房。 新设计得到领导批准,领导要求这两个车间厂房立即设计、马上施工,务必保证年内完工并交付车间投入生产。 按照要求,技术人员进行测量,春节期间绘图,三天后交出厂房基础图。 兰小柱的民兵团入驻,开始挖山平坡。 领导亲临现场指挥,一段段炸山,一段段清理。 由于没有大型设备,清理工作只能依靠人力,大家日夜倒班干,小推车成了主力工具。 这边炸山、清理的时候,三大队施工人员进驻四道沟工地,按照图纸在清理出来的场地开挖基础坑。 为了抢时间,挖完坑就下钢筋、支模,浇灌水泥沙浆。 工程快速推进,电工在杆上杆下天天拉临时电线,王国庆每次到现场都大声提醒:“注意安全、拉电时要注意!不能乱拉,用电安全!” 老同志的喊话起了作用,魏得全也跟着天天喊,工程进行中没有发生触电事故。 根据图纸,三大队技术人员分解构建物尺寸及数量,按照工程年内交工的要求,现场预制梁、柱、板等大件,同时在向阳街加工点制作过梁架、窗台板及门、窗、砖、瓦等小件或材料。 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让领导十分满意,大家坚信今年可以完工,能让更多人来到三线参与建设和生产。 七月下旬,雨季来临,工程进度受到影响。 雨水增多,那段时间雨下个不停,山沟里的水越来越多。 原本只有二到三米宽的小河变成了大河,几场雨后河面扩展成几十米宽,部分道路、农田被湍急河水冲毁。 进山的钢材、水泥、木材、玻璃等物资时常延期,更麻烦的是工地挖的基础坑总是进水。 工程时而停工,时而抢工,进度慢了下来,领导很是着急。 包宏业、刘忠臣天天守在现场,与技术人员、工人一起想办法。 道路泥泞,车辆运输困难,兰小柱组织民工及公路沿线百姓抢修道路,保障运输。 工地西坡炸山挖山,只能等不下雨时抓紧打孔放炮。 地坑灌水,就搭架上棚,用破旧苫布遮挡;坑里渗水,就加大力度采购污水泵抽水。 办法想了很多,也取得了一定效果。 七月末,工作例会上刘忠臣总结工程进度时,表扬了全体基建施工人员。 他引用毛主席的讲话说道: “所谓开动机器,就是说,要善于使用思想器官。有的人背上虽然没有包袱,有联系群众的长处,但是不善于思索,不愿用脑筋多想苦想,结果仍然做不成事业。再有一些人则因为自己背上了包袱,就不能经常劝人要善于思索,他们的聪明被包袱压缩了。” 包宏业对参加例会的各小组组长说:“刘副厂长讲得很好,我完全赞成。虽然下雨影响了工程进度,但革命群众通过努力抢回了损失的时间。这一切努力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定能胜天,还说明办法总比困难多,开拓进取就能取得更多成绩。” 领导的愿望虽好,但有时与现实脱节。 总结例会的第三天,天降暴雨。 建设三大队的几位老师傅十分担心,他们商量后一起找到包宏业说:“领导,这雨太大了,炸过的山土石都松动了,很容易滑坡,您看能不能让大家撤到向阳街工棚?” 包宏业心里也正担忧此事,听大家这么一说,立即同意。 临走时,他找到兰小柱、刘忠臣,说出自己的担心,同时要求各个工地都不能留人,全部转移到安全地方。 兰小柱命令民兵团全体撤到赵村,刘忠臣虽然经历过嫩江发水,知道水患的厉害,但不清楚滑坡的危险程度。 他想了想,跑回燕子沟办公区向彭大军、宋东方汇报,二人指示停工,施工人员撤出,但考虑到工地有大量材料不能没人看管,要求每个工地安排两位同志值班。 刘忠臣回到工地,按领导要求安排各工地值班人员,安排时反复叮嘱不能睡觉。 搬到库房或工棚的人纷纷撤回矿洞,刘忠臣为了稳定民心,没回燕子沟办公区,而是和撤下来的同志一起到矿洞沟,与刘海福他们住在一起。 魏得全也撤回住在矿洞,他坐在洞口,望着倾盆大雨,听着轰鸣的河水,想起火车的声音,想起妻子送别时的泪花。 新婚不久,被窝还没捂热,就接到调令离开了她。 她那乌黑的长发、长长的腿、细细的腰、嫩嫩的唇,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 为了减轻思念的痛苦,他只能延长工作时间。 今天去不了现场,绘图工具也不在身边,思念之情萦绕在四周。 快了,快了,家属区建成了,新媳妇就要来了。 夜深了,大家回到炕上睡觉。夜里两点十八分左右,值班的候焕耒听到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地面震动起来,洞里黑了,电也停了。他大喊:“地震了!” 喊声惊醒了洞里的人,大家慌乱地爬起来躲避,有的人向洞口跑去,有的人向洞里跑去。四周漆黑一片,有的人撞在一起,有的人撞到墙上、柜上、架子上,地面上的鞋、盆、凳、设备材料不知绊倒多少人,撞伤多少人。 混乱中有人跑到了洞口,暴雨却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漆黑的山谷中,哗啦啦的雨声伴着轰隆隆的响声,只有如长蛇般的闪电掠过时,大家才看见洞口的水柱向下砸落。 刘忠臣和刘海福匆匆跑下炕,突然想起枕头下有手电筒,急忙转身摸索着回去拿。 六七分钟后,刘海福摸到了手电筒并打开,随后刘忠臣的手电筒也亮了起来。 洞外不时有石块从山上滚落,砸在洞口的墙壁、门和窗户上,跑到门口的人吓得连忙往后退。 大家既不敢出去,也不敢往洞里走,惊恐万分地站在车间的过道上。 刘忠臣打着手电筒走过来,大喊一声:“别慌,我看看!” 他用手电筒照着洞外,手电光在倾盆大雨中映照出一点点彩色的光线。 刘忠臣望着漆黑的夜色,想起老包说的滑坡,回过头问道:“谁说地震了?” “我。”候焕耒急忙回答,“是我说的,我是西南人,以前经历过地震。” “地震?那震完了没?” 候焕耒犹豫了片刻说:“说地震好像也不太对,地震一般也就十几秒到几十秒,这次时间太长了。你听,好像还有动静,地也还在晃动,我也搞不清楚。” 刘海福吩咐机加车间的人找来几根木柴,放在车间的空地上,倒上废机油点燃,洞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大家的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刘忠臣找到电话机,想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却发现电话无法接通,估计是线路断了。 刘海福组织人手发动柴油机,不一会儿就来电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过了半个小时,雨势稍微小了一点,运输、变电值班的同志赶了过来,刘忠臣赶忙询问情况,他们说:“不知道。” 没办法,刘忠臣安排刘海福留在原地,然后组织魏得全、候焕耒等二十人前往厂区工地。 那巨大的声响不仅矿洞沟的人听到了,其他沟里的人也听到了。 燕子沟办公区的领导和职工听到声音后,有人喊地震,也有人跑到外面,结果发现房子没倒,自己却成了落汤鸡,只好又回到房间。 宋东方、袁国岭、贾飞龙等人冒雨跑到彭大军的房间,大家一起分析刚刚发生的事情。 许多房间里的人点着油灯,伴着雷雨声,焦急地等待领导的安排。 大家分析后认为,包宏业所说的滑坡可能性最大。 彭大军当机立断:由袁国岭、王国庆带几个人去厂区了解情况,宋东方、贾飞龙带领一组人去向阳街了解情况。 宋东方带人刚走不到五分钟,就在路上遇到了包宏业组织的队伍,他们开着一辆嘎斯运输车,与宋东方的吉普车相遇。 双方说明情况后,一起回到彭大军的房间。 彭大军问道:“什么情况?” “我们觉得滑坡的可能性比较大。” 彭大军看着包宏业说: “刘忠臣昨天向我汇报了,这次你的决定非常正确,必须表扬,对你们三大队几位老师傅的敏锐洞察力更要表扬。不管是不是滑坡,人员撤回没有出人命总是好事,估计物资会有损失,这也没办法。另外,一会儿你们去现场,先观察情况,不要急于抢险,一定要保证不出现次生灾害。” 在矿洞沟这边,刘忠臣、魏得全、候焕耒等人冒雨走过东西双桥,桥上满是淤泥和杂物,他们一边清理一边前行。 来到厂区值班室,见到了头道沟的值班人员,得知头道沟没有出事。 他们继续向西走,路上泥石堆积,难以清理,无法继续前进,只好退回到厂门口的值班室。 不一会儿,袁国岭、王国庆等人赶来了,大家再次尝试前进,依旧没有成功,西桥上又堆满了杂物,刘忠臣让候焕耒组织人员清理。 宋东方乘坐的吉普车来了,过了桥来到厂门口,看到门口挡路的木杆已经被挪开,便让司机开过去,结果开了几百米就陷住了。 包宏业的嘎斯车赶来时,看到吉普车陷在那里,便将它拉了出来,大家回到值班室,挤在一起面面相觑。 天亮了,雨停了,三大队的推土机带着大家从厂门口向西挖掘。 过了许久,来到了四道沟南口。 只见淤泥和杂物堆积成一道山丘,南河拓宽了三十余米。 拐到三道沟岭上,看到了四条沟的滑坡体,也遇到了从老疙瘩沟下来的值班人员,大家得知老疙瘩沟没事。 沿着四道沟南口,推土机带着大家一边清理一边向北行进,下午来到了厂房建设现场。 现场被巨大的土包覆盖,东山山脚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击坑,西山坡向后延伸了六十余米,西山坡上的树木和青草都不见了,只剩下裸露的青石以及石头间还未流尽的黑红色泥土。 刘忠臣有些慌张,两名民工失踪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宋东方身边,小声说:“值班的两名民工没找到,昨晚我要求他们不能睡觉,要警惕可能出现的问题,看来他们没当回事。” 听到这话,宋东方没有表态,走到彭大军身旁。 彭大军听后指示,一是要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是做好家属安抚工作,如果人不幸去世,按烈士待遇处理,家属中有适龄人员的可以安排进厂。 雨停了,仿佛那一夜把天上的水都倾倒下来了。 随后连续晴天,天气酷热,地上的水迅速蒸发,大家顶着湿热的天气清理现场。 滑坡虽是一场灾害,但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原本要挖的坡不用挖了,厂房的场地也够了,四道沟原本凹凸不平的山谷变成了相对平坦的山丘。 王国庆、魏得全对滑坡后的山体和沟谷进行测量,提出了几条建议: 为确保安全,清理危险的山坡和石块;清理后修建护坡。 在山脚下用石头砌筑排水沟,并根据需要修建桥涵。 领导同意了这些建议。 施工人员的任务变成了清理土方,修建护坡、排水沟和桥涵。 当年建设、当年投产的要求不再提及。 失踪的两人尸体也不再寻找,在平顶后山立了碑,并安排他们的子女进厂,西张村因此增添了两户有悲有喜的人家。 危机就是挑战,三线建设需要积极向上的精神和干劲,需要先进事迹和先进代表。 在总结大会上,包宏业等人立了功,受到了表扬。 滑坡无疑是一件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坏事。 领导认为,坏事不宜总提,总提坏事、不好的事,容易将负面影响放大,对三线建设不利。 “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这是死得其所。” 魏得全说着,心情格外沉重,几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严淑真安慰道:“都过去了,为了三线建设,流血牺牲在所难免,咱们别想这些伤心事了,喝酒吧。” 1971年夏天,铆焊、铸造车间厂房顺利落成,这是锦东三线建成的第二座正规厂房。 厂房由两跨相连,一跨分配给铆焊车间,另一跨给铸造车间。 三大队随后下撤几百米,来到金工厂房建设地点,准备开展建设工作。 车间人员入驻后,张广安、张广意兄弟俩,一个成为清砂工,一个当上焊工。 他们穿着工作服,站在这片曾被父亲鲜血浸染的土地上,心中悲喜交加,同时也坚信自己能在这里做出贡献、收获成长。 李建华站在车间里,回想起过去几个月和师傅在露天工作的艰难场景。 一张铺在地上的钢板就是工作台,他们用锤子、铁剪子和铆钉加工产品,下雪天在皑皑白雪中坚守,下雨天只能躲在树下避雨,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如今走进新厂房,终于摆脱了恶劣的工作环境。 李云顺、冉欣、杜武也来到了这里,大家纷纷感叹太好了。 冉欣入厂后虽是电工,但单位只有休息室,没有专门的工房,工作常常在室外进行;李云顺工作的地方在洞里,环境潮湿又昏暗;杜武的工作空间只有驾驶室。 他们看到李建华所在的厂房,都十分羡慕。 魏得全、杜开海则转战到439、金工、变电所、机电、热力厂房及库房等工地。 魏得全身为副科长,操了不少心,他不仅要负责工房建设,还时常代替王国庆监督办公楼的施工。 厂领导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称赞他有干劲、有前途。 还未上学的李风顺与高文革来到八楼,去见新来的朋友刘远胜。 刘远胜一家是五月份来的,他们能来到这里,是刘远胜妈妈申请的结果。 刘远胜的舅舅马保华写信告诉刘远胜妈妈,他的两个表哥及舅妈都在三线顺利上班了。 马月娇十分羡慕,她的两个侄子从小就不爱学习,小学时总是留级,前几年别人家同龄的孩子都下乡了,这俩孩子才小学毕业,这次来到三线直接进了工厂。 马月娇心想,马家的运气或许就在这三线,第二天便让丈夫刘玉峰递交了申请。 刘远胜的三哥马明言也在家,看样子像是逃课了。 李风顺带着他们上山,山上草木茂盛,虫子众多,山杏也不少。 酸涩的山杏让他们的肚子有了饱腹感。 李风顺指着前方说:“那边有个石嘴岩,是放死孩子的岩洞,你们敢不敢去?” 马明言逞强道:“哪有不敢的?哪儿我都敢去,上次你们去的时候我没赶上,这次可一定得去。” 高文革却不敢去,上次他也没去,就是因为害怕。 到了石嘴岩,上面又新增了几堆树枝和枯草,看样子时间不久。 刘远胜刚要去拿树枝,李风顺赶忙制止:“别拿,后面放着的是死孩子。” 刘远胜惊恐万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也开始颤抖,吵着要回去。 回去的路上,高文革担心他们会把上山的事说出去,悄悄跟李风顺说:“他们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吧?” 李风顺也有同样的担忧,叮嘱大家回家千万别提。 刘远胜害怕,马明言心里其实也害怕,但嘴上还硬撑着:“没事,不会说的,下次还要来呢。” 可实际上他心里想着,这什么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晚饭后,李风顺和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 夜深了,回家睡觉的李风顺又做了一个梦。 蓝天上,朵朵彩云缓缓飘动,李风顺坐着白胡子老头开的飞机,一头钻进云头。 彩云里的猫、狗纷纷伸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 不知怎么,飞机突然撞到了什么,剧烈抖动起来,然后急速坠落。 落下来的飞机瞬间变成一辆嘎斯车,在树丛中缓缓前行。 不一会儿,车到了河沿,过河时又变成了一条破船。 过了河,破船又变回破车。 再过一会儿,车消失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坐在石嘴岩的平台上,中间点着火堆,白胡子老头坐在洞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遇见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第6章 民工 民工,指的是为支持三线建设,由公社从社员里挑选出的表现出色、干活能力强的劳动力。 在这些民工当中,下乡青年占比相对较大,自然而然,他们也成为了从民工中抽调入厂的主要人员,是三线职工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当年,民工可是个光荣的称号,不像后来被有些人称作是从农村来的盲流,当然也和解放前被赞为支前模范的情况有所不同。 对于三线时期的他们可以这样说: 解放战争百姓扶,支援三线有民工。 人民万岁英雄辈,铁打江山战备匆。 铁路延伸庄户助,厂房修建瓦工红。 下乡入厂青年乐,种地回村老狗终。 高文革的姥爷用竹篾给他做了一个蝈蝈笼。 高文革提着蝈蝈笼上山捉蝈蝈,李风顺也跟着一起上山,还帮他捉了三只蚂蚱放进笼里。 高文革看着笼里的蚂蚱,满脸不认可,嘟囔着:“这是蚂蚱又不是蝈蝈,蝈蝈会叫呢。” 他俩继续寻觅蝈蝈的踪迹。 突然,半山腰传来悠扬的口琴声。 二人循声而去,只见一位大哥哥站在松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正专注地吹着口琴。 从下往上看,石头上的大哥哥身形显得高大魁梧。 可实际上,他个子并不高,只有1米68,体重刚过百斤。 不过,他那清秀的面庞上,浓眉大眼,倒也有几分俊朗。 大哥哥看到他俩,放下口琴,笑着问道:“俩小伙,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捉蝈蝈。”高文革举起装着蚂蚱的蝈蝈笼回应道。 “不错嘛,都捉到了。”这位有点近视的大哥哥误把笼里的蚂蚱看成了蝈蝈。 “好什么呀,根本没捉到蝈蝈。”李风顺还在为刚刚高文革的不认可而自责。 “你俩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是李风顺,你是高文革。” “你是山上的神仙吗?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什么神仙呀,我是招工入厂的下乡青年,我叫于志歧。” 李风顺和高文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大哥哥。 所谓下乡青年,指的是从城里初中、高中毕业,下放到农村的青年,这是那几年特有的称呼,说是去接受再教育。 于志歧家在锦海市铁路局,父亲是铁路局后勤单位的会计。 他的亲生母亲已经过世十多年,继母在锦海一家街道企业工作,当年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过来。 到于家后,继母又生了三个孩子,家里人口众多,生活十分艰难。 继母对自己的孩子格外偏爱,对他和两个妹妹却不怎么好,这让他非常不想待在这样的家庭里。 1967年,于志歧读报时,看到许多青年支援东南亚国家反帝,觉得这是个摆脱现状的好机会。 当时还在读高二的他,身无分文,便和几个想法相同的同学一起串联。 他们先去北京,再前往云南,结果在过境时被劝返了。 串联期间,有人管饭,他和几个同学在外漂泊了大半年。 回到家后,父母没有关心他有没有变瘦、去了哪些地方、每天吃什么、在哪儿睡觉,而是说:“这半年多,你可给家里省了不少粮食。” 父母说的虽是实情,可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学校要求返校学生下乡,他便主动跑去报名,这一积极举动还让他成了先进典型。 下乡时,他担任学生队队长,下乡后又成了青年点点长。 后来,因为“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号召,他进入了民兵(工)团,来到了这条沟,参与三线建设。 前段时间,好奇心重的于志歧听说了石嘴岩的事,特别想知道岩石上面到底有什么。 同志们都说是封建迷信,可他却不这么认为,一心想去瞧个究竟。 今天早上,他爬上了山,来到岩石边,看到陡峭的山崖,心里有点发怵,便停了下来。 下山走到一半时,他心有不甘,靠着一棵树,站在石头上吹起了口琴,没想到正巧碰上了李风顺和高文革。 他知道李春雨的儿子李风顺,也知道高丰收的儿子高文革。 在民兵团时,他常和基建人员打交道,也听说过那个敢去石嘴岩的小孩就是李风顺,心里想着:正好! 于是迎上去和两个小孩聊了起来。 李风顺和高文革特别高兴,结识了一位大哥哥。 三人聊了一会儿,于志歧明知故问:“你们去过石嘴岩吗?” 李风顺回答道:“去过。” “还敢再去吗?” “敢,走吧!” 李风顺一直在帮高文革捉蝈蝈,却始终没捉到,情绪本已低落。 一听要爬石嘴岩,瞬间来了精神,没等于志歧回应,就率先向上爬去。 高文革和于志歧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于志歧发现一米开外的一棵小树上,有一只蝈蝈正趴在树叶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伸出双手,一只手伸到叶子下面,另一只手放在叶子上面,然后猛地双手一合,成功捉到了蝈蝈。 “捉到了!” 李风顺和高文革立刻跑回来,围在他身边。 于志歧小心地张开一条指缝,夹住一只翠绿的大蝈蝈,说道:“把蝈蝈装起来。” 高文革拿出蝈蝈笼,放走蚂蚱,将蝈蝈放了进去。看着蝈蝈不叫,高文革问道:“为什么它不叫呢?” “蝈蝈喜欢晒太阳,晒一会儿就会叫了。” 高文革和李风顺跑到树木稀少的地方,把笼子放在一块石头上,等着蝈蝈叫。 于志歧见两个小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便喊道:“别在那儿发呆了,走吧!” 听到大哥哥的呼喊,李风顺拉着高文革,拎着蝈蝈笼跑了过来。 来到石嘴岩,李风顺一马当先,于志歧和高文革也跟着走上了岩石。 于志歧仔细观察了许久,说:“这岩石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不是人力所为。石头平台虽然和普通石头不太一样,但也只能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李风顺却不认同,讲述了自己的梦,梦里这里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如果挖一挖,里面应该有很深的洞。 于志歧说:“有梦是好事,但梦不能当作证据。” 高文革是第一次上石嘴岩,上次他和几个哥姐在外面没敢进来。 他看了看,说:“这不就是几块大石头嘛,你还说有房子有山洞,简直是胡说八道。大哥,这小子脑子有病,你可别信他的。”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下石嘴岩。下山时,蝈蝈终于叫了起来。 于志歧喜欢爬山,也爱去石嘴岩,李家三兄弟也有同样的爱好。 一来二去,李雷顺、李云顺也和于志歧结识了。 于志歧上学的时候,穿着朴素,吃得也不好。 因为自卑,他不太爱和同学一起玩耍,只能在教室或者家里看书。 他学习成绩优异,文笔出众,字也写得十分漂亮。 民工连出板报时,宋东方看到他的作品,询问过后对他很是认可。 宋东方正需要一个帮忙写稿的人,进厂名单里有于志歧,宋东方便安排他到厂办当了秘书。 秘书因为工作原因,接触的信息多,自然知道得也多。 有一次,李风顺哥仨上山采蘑菇,看见于志歧也在山上。 闲聊时,他们问起为什么要建三线,为什么选在这里。 于志歧回忆起自己在民兵团及厂办看过的文件,思索片刻后,说出了以下理由: 1969年3月2日,中苏边境爆发了珍宝岛事件。 同年4月,部里在重庆召开会议,制定了一二三线和大城市的企业战略疏散、搬迁以及就地打洞的方针。 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上级部门依据毛主席的指示,在加速大三线建设的同时,相应推进了小三线建设。 1969年6月,省三线指挥部成立。 8月,指挥部派出小分队深入辽西山脉。 辽西山脉全长410公里,起始于锦海市,终止于韩河市。 两市中间部位的山脉较高,长度约200多公里,纵深50公里左右。 锦海市在这片山脉中有两家大二型国营企业,一家是煤矿,一家是铅锌矿。 这片山脉中还有朝河市的一家中型钢铁企业。 矿山和钢厂各有铁路线与外界相连,三线企业落户山区后,既有利于靠山隐蔽,又能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闭环的军品生产区。 省三线指挥部与某主管部局协调后,决定搬迁建设八家军工三线企业,并协调其他部委搬迁若干家军品配套企业。省军区也决定在此新建三个战备库。 锦东厂的落户地点由省三线指挥部指定在锦海市威宁县八叉公社压儿山山脉附近。 为保障三线建设,1969年9月末,锦海市、朝河市成立了十几万人的民工团。 各县按照指挥部要求,从县里向辽西山脉的十七个三线建设工地修路、通电、通水。 威宁县民工团团长与政委兰小柱带领6000名民兵,顶着风雪,冒着严寒,吃着高粱米,啃着咸菜,从城里向山上进发。 他们头顶蓝天,脚踏荒山,在各个山脚下、槐树旁支起帐篷,露天立起炉灶,炊烟袅袅升起。 市建设三大队到达威宁县时,民工团利用原有公路及新修的简易公路已经抵达八叉。 县三线接待站的同志带路,将三大队的同志送到八叉,不久后又把保东筹备组的同志也送到了这里。 三股力量汇聚后,压儿山下的三线建设正式拉开帷幕。 在这个偏僻山区,高差达二百七十米的坡谷地里,工地指挥部的领导与民工、工人一同参与建设。 由于汽车数量不足,大家上坡搬砖头,下坡抬石头。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大家加班加点,只为确保工程能够按时完工。 可以说,民兵团是三线建设最早的保障力量,没有民工,就没有三线建设。 三线人理应向民工致谢,包括那些没有进入三线厂的下乡青年,以及农村户口却没机会进入三线厂的农民,然而,这份感谢却一直未曾说出口。 于志歧就在这6000人之中,他是18团4营9连的文书。 连长是他下乡时那个大队的民兵连长,指导员是八叉公社的妇联主任。 这位指导员可不简单,是民兵团里的红人。 别看她年龄不大,却成熟老练,在一群老爷们中颇具威信。 指导员是八叉公社程屯人,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不善言辞,却不知为何生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女儿。 她出生时,家里已经有四个儿子,父母盼着生个女孩,结果如愿以偿,便找人给孩子取名为程桂枝。 程桂枝长得漂亮,或许正是因为漂亮,在男人主导的世界里,她的人生颇为顺遂。 初中毕业后,学校缺老师,她便当了小学代课老师。 过了一段时间,又成了学校团支部书记。 她在共青团工作中表现出色,得到了县团委书记的认可,被借调到县团委工作了半年。 文革爆发后,团委书记倒台,她回到公社。 当时,公社的妇联主任遭到造反派批斗,公社新领导提议让她担任公社妇联主任。 民工团成立时,她找到兰小柱,要求参加三线建设,于是来到了9连担任指导员,离开时,公社安排公社文革造反派头头接替了她的妇联主任职务。 程桂枝拿着手令,与9连在压儿山会合。 工地指挥部的同志安排9连负责电力工程,9连连长要求于志歧协助程桂枝,并与三线厂设备机电能源筹备组取得联系。 他俩来到矿洞沟,见到了筹备组的袁国富与郑爱春。 袁国富是袁国岭的弟弟,郑爱春是袁国富的师傅。 这二人是跟着袁国岭来的。 1969年,袁国富转业后被分到保东厂,当时袁国岭虽被关进牛棚,但对厂里的人员和业务依旧了如指掌。 劳资科的同志安排袁国富跟随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郑爱春学习电工。 他们是三线建设的元老,来到八叉的第二天就开始勘察。 一周后,袁国岭带着他们前往市电业部门。 郑爱春查看市供电系统图后,提出了拉临时电的建议,这一建议得到了省三线建设指挥部的认可。 他们拿着批示来到仙女山东十几里外县矿山的一家企业,商议从那里拉电。 沟通完成回到三线后,正准备架杆引电时,九连找上门来。 九连接到的任务正是架线杆、拉电线。 担任向导的当地老农领着他们爬山涉水时,说起了当地的谚语:“抬头看山头,走路踩石头,吃着窝窝头,何时能到头”“坡陡石头多,牲口难过坡,人活七十几,半饱过生活”。 恶劣的环境让大家切实体会到了艰辛。 修路的民兵还能找相对平坦的地方施工,可拉线架杆的却只能选择近路,在山上崎岖陡峭的地形中艰难穿行。 于志歧他们每天忙着挖坑、抬电线和木杆,程桂枝也跟着一起干。 寒冬腊月,山上的土冻得结结实实,在茫茫白雪覆盖的山岭上,九连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临时外线架线工作。 外线架线完成后,他们又投入到厂区内线架杆、拉线的工作中。 电力工程结束后,他们被划入厂基建队,在安得志的带领下继续奋战。 安得志组织他们修护坡、建库房,各条沟里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安得志采取以老带新的方式,组成了多个生产小组,每个小组由三四名修建组的工人带着十几位民工。 修建组的同志大多是普通工人,文化水平不高,仗着自己有砌筑技术,对待民工态度粗暴,说话就像骂人,沟通事情也像是在挖苦人。 安得志身上也有这种毛病,只是程度稍轻。 九连的民工对此情绪很大,多次向连长告状。 九连连长是个没什么文化且脾气暴躁的农村人,为此找安得志理论,甚至还打了几架。 安得志和连长一样没好气,对修建组的老职工也是又骂又打,一时间,他们负责的项目乱成一锅粥。 兰小柱得知情况后,以农业生产需要为由,让连长回了公社,由程桂枝兼任连长。 程桂枝找来几个文化水平相对较高、有一定组织能力的民工,跟着安得志等人学习施工技术。 两周后,大家学会了基础放线、地基清理、基础垫石、砌砖等工作。 民工学徒出师,掌握工作技能后,程桂枝找到领导,要求单独承接项目,领导同意了。她把民工分成两个小组,带领大家开始库房建设工作。 程桂枝找到安得志,甜甜地喊了几声“叔”,安得志便答应每天往返于两个库房进行指导监督。 于志歧跟在程桂枝后面,打心底里佩服她。 安得志负责施工质量和进度,程桂枝负责组织和宣传。 程桂枝安排于志歧在山坡的石头上、宣传板上写下:“要准备打仗”“靠山,近水,扎大营”“靠山,分散,隐蔽”。 于志歧看着程桂枝漂亮的脸蛋和工作时的样子,一度觉得她是个真抓实干的人。 但相处久了,他发现程桂枝只有在领导来的时候才认真参加劳动,其他时间基本只动口指挥。 她对待安得志的做法也让于志歧觉得不妥。 见到安得志时,她嘴上说大叔多么好、多么能干、水平多么高;背后却抱怨这老头只知道自己干,不懂得组织大家一起干,工作方法太落后。 有几次,她还要求民工在技术质量方面可以听老安头的,其他方面不要听。 程桂枝向宋东方、兰小柱汇报工作时,总是突出自己的功劳。 于志歧觉得她心眼太多,为人不够厚道,便不自觉地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程桂枝没有察觉到于志歧有意疏远她,因为想跟她亲近的人很多,袁国富就是其中之一。 袁国富身高不到1米7,身材消瘦,脸很长,倒三角的眼睛不大,鼻子和嘴却在脸上占了很大比例。 袁国富总是主动和程桂枝套近乎,程桂枝却总是躲着他,她不想得罪袁国富,毕竟他是袁国岭的弟弟。 袁国富一有好吃的就想着程桂枝,有事没事都去找她。 程桂枝让于志歧帮忙撒谎应付,效果不太理想。 程桂枝找兰小柱帮忙,兰小柱对她说:“你虽然是公社妇联主任,但身份还是农村户口。我建议你利用这个机会,让老袁家帮你转户口进厂,这样你一辈子就有保障了,为什么要躲呢?可以试着和他发展发展。” 兰小柱说得没错,城市户口的人有供应粮,可以免费看病,还能分房,而农村户口的人却没有这些待遇。 这天,袁国富又来找程桂枝,于志歧远远看见山口的人像是袁国富,就跑到库房告诉程桂枝。 程桂枝说:“没事,来就来吧。” 袁国富也知道转户口的事情难度很大,之前他并不知道程桂枝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的困难他很清楚,他们兄弟三个,袁国岭是老大,他还有个二哥、二嫂和侄子在农村。 当年他参军就是为了转户口,大嫂帮了不少忙。 他转了户口上了班,二哥也曾来信找大哥大嫂帮忙,但大哥回信说,在农村结婚的都办不了。 如今要帮一个外人,估计大嫂和大哥不会管。 几天后,兰小柱见到袁国岭时说:“听说你弟弟和程桂枝搞对象了,怎么样啊?” 袁国岭说:“他没跟我说,回头我问问。” 袁国岭晚上见到弟弟,问了情况,也觉得很棘手。上班时,彭大军看到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便询问情况。彭大军听后没有表态,让他把宋东方叫来。宋东方来了之后,彭大军让袁国岭把情况又讲了一遍。听完后,彭大军说:“总指挥,老袁说的事说明什么?说明领导也有难处呀!” 晚上,宋东方和谢云旺散步聊天时说起了这件事,问:“彭政委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谢云旺说:“领导也是人啊!抛家舍业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革命事业,但也对不住自己的家人,对不住自己的老婆。彭政委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他有家庭和战友,家属可能会有想法,他的战友也可能会有想法。” 宋东方点了点头,对谢云旺的说法表示认可。 第二天,他主动找到彭大军,提出一项不经过会议讨论的政策:为了让领导干部没有后顾之忧,在申请招工指标时,预留部分指标给领导同志,具体如何使用,由各位领导自行决定。 彭大军认可了这一不上会的政策,宋东方便让谢云旺去找各位领导确认。 最终,袁国岭把自己的一个机动指标给了程桂枝。 到了年底,招工海报让民兵团的人看到了希望,大家都盼着入厂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 九连有12名下乡青年,分到了四个指标,于志歧是其中之一。 入厂报到时,四人兴高采烈,还看到程桂枝也来报到。 春节前,袁国富和程桂枝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于志歧跟李风顺哥仨聊到这里时,李云顺忍不住说道:“真没想到,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美一个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李雷顺接话道:“这有啥,矮的听高的,丑的听美的,找个平衡就行,有什么不行的。” 于志歧嘴上没吭声,心里却认同李雷顺的话,他觉得不般配的两人肯定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 开春后,传来第二批入厂的消息,五月还有招工指标。 很多人开始行动起来,又是送礼,又是托人,让兰小柱应接不暇。 他倒不在乎钱财,只是很同情这群从城里来的孩子,于是去找彭大军、宋东方争取更多指标。 大家送来的钱和物,有一部分变成了酒桌上的酒菜。 那几天,为了说服这两位领导,他多次请客喝酒。 有一天,他又请大家喝酒,席间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孩子们送的,他们的目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能多争取就多争取点吧!” 那天,其他人喝了一会儿就走了,只有他和宋东方一直喝到夜里十点多,他也喝醉了。 宋东方的家人来接宋东方回向阳街时,说要送他回去,他却说:“我还住在办公室呢,就隔个房间,送什么送。” 宋东方走后,他站在小树旁撒了泡尿,完事后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凌晨三点,兰小柱从宿醉中干渴醒来,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钝痛阵阵。 朦胧间,他瞧见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刹那间酒意全消,困意全无,心猛地一紧,凑近细看,枕边人竟不是自己的妻子,惊得他差点叫出声。 兰小柱努力梳理着昨晚的记忆。 他只记得推开门的瞬间,恍惚觉得回到了城里的家,温柔的妻子迎上来,帮他褪去外衣,又贴心地烧水递水。 可转瞬他便清醒过来,自己分明还在这偏远的工作驻地,根本未曾回家。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却像被一块黑布蒙住,只剩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兰小柱手脚冰凉,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推女青年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姑娘,醒醒……” 女青年皱着眉,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眼角干结的眼屎让兰小柱下意识地别过头,心里一阵嫌恶。 还没等他开口,女青年便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赤条条地坐在炕上,语调轻柔却让兰小柱如坠冰窖:“领导,昨晚看您喝得烂醉,走路直打晃,我怕您摔着,就扶您回了屋。您开了门,拉我进来,还亲了我,之后又……”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您别多想,我都是自愿的。” 这时,一阵夜风从窗缝钻进,女青年光着身子打了个哆嗦,接连几个喷嚏。 兰小柱慌乱地别过头,扔给她一件衣服,哑着嗓子说:“快穿上。” 女青年却嘴角一勾,带着一丝媚态:“领导,再陪我一次,我就走。” 片刻的沉默后,房间里传来衣物摩挲的细碎声响,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女青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徒留兰小柱瘫坐在床边,满心懊悔与不知所措。 随后,兰小柱看着被褥上的一摊血迹,知道这个女子入厂的事情必须得办。 新的招工工作在5月份完成,家属转正、子女入厂、下乡青年安置等一共解决了300多人的问题。 1971年3 - 5月,保东厂有七个车间来了三百多人,其中有两个单位是整体搬迁。 与此同时,保东的机关、后勤、辅助单位也来了不少人。 保东来人的时候,地方又安排了一百多名转业干部和退伍兵。 李风顺和高文革天天站在桥头,看着一趟趟的汽车驶过。 人多了,对生产区厂房和家属区住宅的需求也增加了,基建单位为此十分着急,施工人员加快了基建速度,完工交验的项目增多了。 金工车间厂房、439车间厂房先后交付生产车间使用,向阳街住宅全部完工,燕子沟住宅部分完工。 厂房和设备相继投入生产,企业进入了边生产边基建的阶段。 修路、平整场地不再需要那么多民工了,兰小柱与民兵团团长协调后,把大部分人员转到了铁路建设工地。 铁路工地从锦海市沿着辽西山脉延伸到韩河地区,全长310公里,计划修建33个火车站。 几万名民工在这310公里沿线的工地上一字排开,协助铁道兵在崇山峻岭中修路、架桥、挖隧道。 威宁县民工在团长的带领下奋战在工地,从锦东三线下来的民工没有回家,直接就近加入了程屯铁路工地。 程屯铁路是离锦东最近的铁路工地,施工项目包括隧道、桥梁、土方开挖、填筑压实排水以及火车站、专用线等。 该段工程有两个难点,一是隧道,程屯火车站东边有一座高山,由于山高,需要修建818米长的隧道;二是桥梁,程屯火车站西边是西张村南部程屯大队张沈小队的山间平原,为了跨过这片山间平原,计划在此处修建一座630米长的桥梁。 铁路建设指挥部决定在隧道和大桥之间修建火车站,火车站位于程屯后山。 规划中的火车站是四级站,有货运业务,需要建设专用线;有客运业务,需要建设候车室、售票室及职工宿舍。 程屯就在火车站南面的沟里。 这个村落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但它是公社领导办公的地方。 在不断的爆破声中,建设工作持续推进,人们满怀期待。 东边挖掘隧道,西边修建大桥,程屯火车站西三公里处正在建设这条铁路线上最高的桥墩。 在规划图上,铁路桥下的女儿河边有一条通向城里的公路,公路一直延伸到草尖岭的大坡处,女儿河在草尖岭的大坡处向东划出一道弧线,沿着山脚向东南方向流去。 铁路桥和草尖岭中间有一座跨越女儿河的公路桥,这座桥是为保障铁路施工运输物资而修建的。 兰小柱带领几十个人配合三大队日夜赶工,终于在雨季来临前确保了大桥通车。 通车前,兰小柱回到厂里参加了革委会常委会,会上提出举行一个通车庆典,宋东方表示同意。 通车那天,宋东方、包宏业、兰小柱、公社领导与火车站筹备组组长等一行人点燃鞭炮,几辆汽车驶过大桥,爬坡向铁路施工点驶去。 公路桥墩上,有兰小柱在水泥未干时写下的“程屯女儿河桥”。 通车庆典前,工人用红色颜料将“程屯女儿河桥”几个字重新描了一遍,鲜艳的红色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庆典当日,宋东方、兰小柱站在桥墩旁,让周红为他们拍照留念,记录下这一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随后,他们一同乘坐吉普车返回厂里。 民工团多数人都离开了锦东,可兰小柱却留了下来。 他留在锦东协助宋东方领导政工、保卫等单位,同时还管理着留在锦东三线不足1000人的民工。 不过,与最初相比,他的工作任务已经减轻了许多。 这段时间,袁国岭却颇为为难。 随着人员增多,房子不够住,粮食、蔬菜、油料等物资也都成了难题。 房子正在建设,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大家挤一挤还能勉强应付,但食品问题却无法敷衍了事。他向县里求助,却只是杯水车薪。 袁国岭苦思冥想,觉得食品困难的根源不在食品本身,而是干部能力的问题。 为解决这个问题,他想到了李春雨。 李春雨脑袋灵活、点子多,让他来处理此事应该可行。 不久后,李春雨来到后勤担任副科长。 李春雨到了后勤,了解领导的要求后,就给奎龙的一位朋友写了封信。 十多天后,朋友回信,告知有粮食、土豆、粉条、豆油等物资,让他们带钱去取。 袁国岭得知后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和李春雨带着三辆汽车前往奎龙。 从奎龙把物资拉回后,李春雨又前往省里,到省三线指挥部四处求情,又争取到一部分生活物资。 两个月后,后勤保障工作得到了缓解。 领导们积极努力解决生活物资问题的同时,职工们也在各尽所能。 其中,马保华的表现格外突出。 贾新艺告诉李风顺,刘远胜是贾新艺七姑二大伯两乔三哥的儿子,他们是亲戚,这么算来,刘远胜的表哥马明言也是贾新艺的亲戚。 不过,贾新艺的妈妈陈红并不承认这层关系,这使得几家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 陈红不认这门亲戚,宋东方认为她做得对,毕竟都攀亲戚的话,工作很难开展。 但马月娇、马保华却认,马月娇是刘远胜的妈妈,马保华是马明言的父亲。 马保华被视为落后分子,他要来三线的时候,宋东方心里并不乐意,但考虑到不能因为拒绝他一人,而影响其他同志的积极性,只好同意。 马保华没什么文化,是一名焊工,家里有五口人。 以前妻子没有工作,加上三个正能吃的半大孩子,他没少为吃饭的事情发愁。 多年来,他为家庭操心很多,做的也多,对单位的事则考虑较少,参与也少。 没到三线前,马保华一家住的是平房,空地很少,但他充分利用起来种菜种粮。 虽然这些菜粮无法完全满足一家人的需求,但也能多多少少解决一些问题。 他还时常打些零工,或者捡点破烂补贴家用。 进沟之后,没有地方打零工了,他就只能捡破烂。 山上的枯树枝他捡,沟里的废砖瓦、石头块他也捡。 为了把捡到的东西推回家,他在车间找来一些材料,焊了两个小推车。 他跟领导说:“前几天没事,做了两个小推车,晚上我给您送家里去。” 领导点了点头,默许了此事。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从单位将两个小推车推回,一个送到领导家,一个推到自己家。 1970年10月,马保华一家来到三线,分到了西北角最后最靠边的一间平房。 房子前面及房头是凹凸不平的下坡,房后是遮挡了半个墙的山坡。 换做别人,看到这样的房子肯定会头疼,但马保华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房子挺好。 他打算把房后的山石清理出来,用清理出的石头把房头和房前垫高。 有同志说这工程太大了,马保华却觉得没什么。 他不怕,他有的是体力和时间,况且还有儿子帮忙。 马保华有三个儿子,老大马明庆,老二马明世,老三马明言。 三个儿子都不爱读书,老大老实但不爱学习,老二调皮同样不爱学习,老三又蔫又笨,学习更是一塌糊涂。 马保华没上过学,他希望孩子有文化,为此还逼着老大老二留级了好几回。 到了三线之后,他明白了当初让孩子留级是正确的选择。 回想起老三届下乡的时候,老大老二才小学毕业,因此没有下乡。 来到三线后,他们年龄合适,直接进了厂,真是应了那句“老天不饿瞎家雀”。 搬入新居的第二天,马保华就开始挖山。 全家人拿着镐、钎,一点一点地凿挖房后坡上的石头和泥土,用凿下来的石头在西房头四十米远的地方垒起了护坡。 他还想在房前多占些地方,可前排那户人家不同意,说会影响自家后窗采光。 经过协调,那户人家房后留出了三米的距离。 每天天还没亮,马保华一家就开始挖山、砌墙。 马保华上班前会布置好任务,晚上回家后全家接着一起干。 不到两个月,房后的小山包就被挖平了,不过两边护坡还没垒到理想的高度。 他带着儿子四处寻找石头和土方。 儿子上班后时间紧张了,但马保华建设家园的热情丝毫未减。 元旦过后,沟里下了几场雪,山峦被大雪覆盖,河沟里的积雪更厚。 马保华带着儿子到砖瓦厂的河沟里捡石头。 白雪皑皑,砖瓦有的埋在雪中,有的被北风吹出,露出残缺的边角。 马保华和儿子拿着铁钎子,在废砖瓦中寻找那些没有被冻得太结实、有缝隙的砖,撬开后一块一块扔到车上。 寒风刺骨,冰雪把他们的手冻出了一道道口子,脸也被吹得红彤彤的。 他们一车一车把砖瓦推回家,一块一块垒起来。 墙砌好后,从外面看是向内倾斜的。 有人说这砌墙水平不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 马保华却自信地说:“不会倒的,向里倾斜,墙靠在回填土上,挤在一起更结实。” 宋东方评价老马就像个愚公;彭大军则说,要是把这股劲用在三线建设上就好了;贾新艺也认同彭大军的说法;但陈红却觉得马保华占地太多,要是大家都这样乱占,家属区可就乱套了。 天气转暖后,安得志带着队伍来了,后所的民工也到了,佟铁山带着十几个人也加入进来,大家和安得志一起建设护坡和道路。 安得志的队伍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任务,与此同时,马保华家的工程也顺利完工。 马保华在回填土时,拉回农田里的熟土、好土垫在上面,修埂打垄,种上了蔬菜和粮食。 大家看到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地方被改造成近两亩的庄稼地,都非常羡慕,时常过来观看。 一周过去,大家发现其他地方都种上了东西,只有两处空地什么也没种,便问道:“这两块地为什么不种东西?” 马保华回答说:“后墙那里要建厕所,房西头要盖仓房。” 安得志把护坡和道路修好后,职工家属们开始平整自家的房前屋后。 平整完,有人用木杆扎起篱笆墙,有人用石头砌墙,还有一伙人开始抢占没人占的空地。 一时间,大家纷纷争抢起来,既没有统一安排,也没人出面制止,完全是谁先占就归谁。 住房建设持续推进并陆续交工,袁国岭要求后勤部门建立住房档案,李春雨安排房管人员着手建档工作。 向阳街共有12栋两层楼房,均已交工,共计144户;还有12栋平房,计72户。目前,除两栋共24户用于学校及后勤保障外,其他房屋均已分配,但有个别住户尚未入住。 燕子沟及石头山的情况是:有41栋两层楼房,计492户;53栋平房,计318户,累计完工810户,可分配786户。 整理档案期间,袁国岭带人检查工作,李春雨说起当年改造死孩子沟的事情。 袁国岭说:“改得好,你这个大才子看看燕子沟,这算什么好名字?” “领导,要我说,不单燕子沟,还有石头山,这两处住房都不该叫什么燕子沟住宅、石头山住宅,应该统一取个名字,因为目前这两地基本连在一起了。” “有道理,你觉得叫什么好?” “叫团结街。理由有两点,一是我们要团结赵村大队的广大社员,共同建设三线;二是团结退伍军人、下乡青年、转户入厂的农民兄弟。” “说得有道理,回头开会我提一提,听听大家的意见。” 领导离开后,他们继续核对。食堂一栋,四层单身楼四栋均已完工,共48间。除后勤管理人员使用部分房间外,可安置单身员工47间。按每间平均住7人计算(按上下铺最多可安排8人),可安排376人。目前已分配出去不到300个床位。 生产及管理用房…… 建立档案的工作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在这个过程中,财务人员也参与进来,按照固定资产管理要求,相应建立了固定资产台账。 李风顺的大哥哥于志歧已经好久没来向阳街了,他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 无奈之下,李风顺与高文革只好找贾新艺等小朋友一起玩耍。 孩子们玩耍时,总能看到老马家的人在四处捡东西,他们家捡来的砖头、石头在自家地里堆成了好几堆。 马保华不仅捡石头、砖头,还捡木头、铁丝、钢筋,甚至从厂里拿东西,他家户头苫布下面藏着许多料头、工具和农具。 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被雨淋湿,他挨着西山墙盖起了仓房。 看到马保华盖了仓房,很多人家也纷纷效仿。 建房时,大家都想用最好的石头、砖头、门窗、大梁和檩条。 有能力的人去申请要材料,没能力的人就偷偷去拿。 十多天后,500多座仓房拔地而起。 这些建好的仓房,没有领导家的,也没有以厂为家的劳动模范家的,当然,部分工作太忙的修建科、军品等部门同志家也没有。 王国庆明白领导们其实也想盖仓房,于是找到刘忠臣说:“目前基建队安得志的队伍任务少,大家想趁着这段时间给领导家盖仓房。” 刘忠臣开会讨论了这件事,领导们觉得可行。 宋东方说:“盖吧!修建的时候,把厂里劳模、先进以及目前工作太忙的各家仓房一起盖了。当然,费用由各家自己出,具体出多少让财务核算一下。” 财务领导估算了一下,说大概十元钱。 宋东方、谢云旺率先交了钱,其他领导也纷纷交钱。 袁国岭交完钱后说:“李春雨建议把燕子沟住宅和石头山住宅改为团结街住宅区,他说了三点理由……” 大家听后都觉得不错,不久便下文正式改名。 安得志的人马来到向阳街、团结街,在领导、劳模等人家的房前屋后开始施工。 盖房过程中,后所梁队长十分热心,他带着几个人不计报酬地参与进来,各单位的下乡青年也组织起了队伍。 施工现场处处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男青年搬砖头、运水泥,女青年送水、搬木头。 十余天后,第二批100多间仓房顺利完工,这些整齐美观的仓房让家属区更有家的氛围了。 那些先建仓房的人看着花十元钱盖成的仓房比自己的好,只能在背后发几句牢骚。 李风顺家也借此机会建了仓房和围墙。 他家仓房的尺寸是自己定的,建好后,院子里的空地很少,主要是因为仓房及门斗廊道面积很大。 李春雨亲自设计了仓房和门斗廊道,廊道直接通向厨房门。 妈妈觉得这样不好,会遮挡阳光,但爸爸却说不会。 盖房的时候,李风顺与哥哥都插不上手,梁队长说用不着他们哥仨。 高文革家盖仓房时,高文革没干活,连他爸爸也没帮上忙。 那段时间,高丰收正忙着给厂领导家的仓房设计、施工。 高丰收在刘忠臣家盖仓房时,结合房前屋后的实际情况,进行了精心设计,设计得十分实用。 不仅有门房,还在门房边盖起了煤仓,在后院设计了一个晾衣架,位置恰到好处,领导非常满意。 刘忠臣又让他到宋东方、谢云旺等领导家帮忙看看,他根据不同人家的特点,设计了许多实用的设施。 几位领导家的仓房地面铺了砖头,靠外墙设有煤仓,仓房里还有钢管托架,架子上面可以搭放材料,下面可以存放物品。 领导们对他的设计十分满意,认为他做得非常好。 春夏之交,大家忙完单位的工作就忙家里的事,忙完家里又接着忙单位的工作。 安得志家的仓房是最后建的,王国庆让杜开海组织人手帮忙建设。 安得志一直忙着给别人家盖房,自己家建房的时候他都没在场。 当然,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比如李文化,他家建仓房时,他还在机床前忙着工作。 为了让先进们安心工作,刘海福安排麻三田负责配合安得志,将李文化、张小会家的仓房建好。 马保华的仓房盖好后,他还是每天去捡砖头。 有一天晚上,他来到砖瓦厂,看见砖瓦厂的领导正在训斥工人。 原来是砖瓦厂的工人不小心把一窑砖头烧废了,开裂的、变形的砖头堆满了整个窑。 开窑时,领导看到眼前这堆废砖,气愤不已,把工人大骂了一顿。 骂完后,他让大家回去休息,自己点着烟斗,吸着烟,看着窑里的废砖自言自语道:“妈的,这堆破东西可怎么处理?” 猫在砖垛后的马保华听到这话,赶忙从砖垛后走出来,忙不迭地说道:“领导,这事儿好办,好办得很!” 马保华突然冒出来,把领导吓了一跳,领导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定睛一看,没好气地说:“老马,你这是要吓死人呐!” “实在不好意思,领导。我刚听到您说这砖头坏了,您不要了,能不能把这些砖给我呀?”马保华满脸堆笑,讨好地说,“嘿嘿,我一着急,把您给吓到了,对不住啊。” “你要?行,进窑把砖头拿出来,好的留下,坏的你拿走。记住,以后可别想着再拿好砖了。” “您放心,领导!” 马保华赶忙叫来儿子们取砖运砖。 从沟里最东边运到最西边,还得爬坡,运到一半的时候,二儿子气喘吁吁地问:“爸,能不能先把砖运到路边,明天早上再爬坡运回家呀?” 马保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后半夜,父子几人便回家休息了,路边堆起了满满一堆砖头。 星期天的清晨,天还没亮,马保华那扯着嗓子的叫骂声就打破了宁静:“哪个王八羔子,偷我的砖?” “偷砖的人,不得好死!” 许多人都被这吵闹声惊醒,贾新艺也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趴在后窗好奇地看着外面。 只见一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站在两楼之间,他穿着灰黑色的工作服,脸上布满了皱纹,黑白相间的头发蓬乱地竖着。 此刻,他正瞪着那双灰黄色的小眼睛,张着大嘴,唾沫横飞地骂街,一双粗糙的手在空中挥舞着,那架势,就像要跟人打架似的。 “妈的!什么玩意儿,老子捡破烂,你们倒好,来捡我的,你们才是他妈真正的王八羔子!” “操你妈的,谁偷的站出来!” …… 这乱糟糟的早晨,李风顺被妈妈喊起床吃饭。 吃完早饭,爸爸带着李风顺去了单位。 中午回家吃过饭,李风顺就跑了出去,找高文革、贾新艺玩。 刚一见面,李风顺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晚上做的梦: “我梦到一群人在山上建楼,建一个比山还要大的圆形楼。一个大高个拿着一个超大的圆规,画了一个比山还大的圆,接着又用一把圆刀在画好的圆上切出圆圆的坑。只见圆刀落下,碰到石头就发出耀眼的光,石头瞬间化为了红水。不一会儿,大圆坑里慢慢流淌着红红的石头水,一层层的石头水一点点地向空中伸展,那圆楼就这么向上、向上,盖得很高很高。” 他刚讲完,贾新艺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早晨他家亲戚骂人的事儿。 第7章 姥爷1初见 人生命运不相同,适应生存万事灵。 运败勤劳迎悔怨,运来懒惰亦从容。 有文无武心思密,有武无文胆魄拥。 三世三生执拗弄,认清实际促相应。 贾新艺说他家亲戚老马头骂人的事,李风顺十分不解,问道:“为什么骂人呀?” 贾新艺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知道,我妈不让问。” 高文革抢着回答:“我知道,我妈说,老马头捡的砖让人偷走了。” 李风顺和贾新艺赶忙追问:“谁偷的,找到了吗?” “不知道。” 贾新艺提议:“我们也当一次红小兵,去找找看是谁偷的砖头吧?” “好啊!” 他们沿着家属区,一栋一栋楼地找过去,发现很多人家的房前屋后都堆着砖头,根本没办法确认哪块是老马头的。 高文革无奈地说:“砖头都长得一样,谁知道哪块是谁家的呀?别找了。” “不找了,那咱们去哪儿呢?” “去找我姥爷,怎么样?” “行!” 高文革的妈妈叫葛玉娟。 葛玉娟常说自己小时候命苦,她记事起,家里就只有妈妈。 上学时,还总被同学叫“小汉奸”,长大后懂事了,问母亲才知道家里的事。 葛玉娟的母亲关秀燕身世颇为特殊。 1925年,关秀燕出生在一个大地主、大资本家、大官僚买办的家庭。 关秀燕的母亲曾是演员,虽为偏房,但因先后生育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在家族中很有地位,关秀燕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长辈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对她的教育并不上心。 关秀燕的童年和少年过得十分惬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除了吃就是玩,很少出门。 出门也不过是坐车去大饭店、电影院;在家玩耍,也只是有几个佣人或亲戚家小孩陪她过家家、画画、写字、学针线活、洗衣服、做饭,但这些她都不感兴趣,她唯一喜欢的就是吃肉。 姨太太们常说:“你看咱们吃肉都长自己身上,这孩子不一样,她随她妈,从来不胖。” 关秀燕长到16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集美丽、财富和权力于一身,令很多人垂涎。 很快,一个日籍华人进入了她父亲的视线。 这个小伙的父亲是省里的高官,为日本人效力多年,小伙也跟着父亲加入日籍成了日本人。 关秀燕的父亲在省里开会时,小伙的父亲宴请他,酒席间小伙的谈吐举止,让关秀燕的父亲十分满意。 不久,家里安排两人见面。 一表人才的小伙让关秀燕眼前一亮,她那娉婷袅娜的身姿也让小伙心动不已。 几个月后,两人举办了盛大婚礼,大宴宾客数日。 婚后,小两口生活甜蜜,可半年过去,关秀燕仍未怀孕,双方父母都很着急。 他们坐火车去北京、上海看病,又坐飞机到东京求医,得到的诊断是宫寒。 宫寒是什么?怎么治?中医有说法,西医也有解释,但都不如奶妈讲得直白:“大姑娘着了冷,没啥大事,结了婚过两年就不宫寒了……” 于是,二人不再理会外面的世界,一心在被窝里努力。 药可以不吃,肉却必须多吃。 1944年1月6日,葛玉娟出生了,母女俩过了一年多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炮火逐渐临近,小伙接到命令回到部队,不久后,城市被攻陷。 双方父母及哥哥,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枪毙,还有的失踪不见。 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富人区的别墅变得更加不安全,每天都有抢劫杀人的消息传来,关秀燕不知所措。 好在有个哑巴老舅是家里的佣人,在哑巴老舅的帮助下,她们带着贵重物品,赶着马车搬到了郊区自家的一座工厂里。 一路上,关秀燕才见识到穷人的生活,也真切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但这个在蜜罐中长大的女人,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后来,日本投降了,关秀燕的丈夫却音信全无。 工厂也被红军占领,关秀燕花钱消灾,红军没有为难她们,母女俩搬到了厂外贫民区的平房里。 红军的一位领导为了让她们有生活的能力,安排哑巴老舅进入工厂工作。 又过了半年,工厂迎来了人民的队伍,大家的生活好了许多,关秀燕带着葛玉娟,在哑巴老舅的帮助下,安稳地生活了三年。 三年后,哑巴老舅因工伤去世,关秀燕接了他的班,进入保东机械厂工作。 有了工作和工资,生活有了保障,可一次次的群众运动却让她痛苦不堪。 三反五反运动时,有人调查她的历史,她差点丢了工作。 好在负责调查她的,是之前处理哑巴老舅工亡业务的科长,科长对她的情况了解,又对这位美少妇多少有些同情,这才让她过了关。 虽然过关了,但看到地富反坏的下场,再加上军工厂时刻强调的阶级斗争,还有别人投来的歧视目光,关秀燕心里常常感到无比无助。 给孩子办理上学手续时,她遭遇了别人斜眼歧视。 回家路上,这些年的经历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还没进家门,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邻居大姐看到了,十分同情她。 大姐常说:“你还不到30岁,又这么漂亮,还是个寡妇,生活和工作的困难太大了。” 大姐总是劝她改嫁。 这次看到她哭,大姐又劝了起来,关秀燕终于同意了。 机会说来就来,这天大姐介绍了一个人。 见面时,大姐介绍这位大哥叫葛根柱,早年闯关东来到东北,旧社会生活困苦,一直没能娶上媳妇。 他人品好、能干,还会点武术,在环保局工作,工资还算不错。 葛根柱见到关秀燕的那一刻,就心生欢喜。 多年来,他为了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生计,只能远远看着别的女人,今日能有相亲的机会,还得感谢领导。 葛根柱的领导是区领导,当年他在外县林场工作时,抗联来了,他工作认真踏实,又会武术,得到了领导的认可,领导便把他带在身边。 前几年,父母在世时,他挣的钱大多汇回了老家,这两年父母去世,他存下了些钱,也开始考虑找个女人成家。 可林区女人少,一直没机会。 这半年,领导调到区里工作,也把他调了过来,安排在区清洁队做清洁工。 区领导对他的婚姻大事很上心,嘱咐妇联的同志帮忙留意。 邻家大姐就在妇联工作,她找到葛根柱说起这事时,葛根柱十分感动,连声道谢。 区领导还特意交代,要多说好话,尽量促成这段姻缘。 也许是缘分天定,两人一见面就很有眼缘,没说几句话,就都表现出满意的态度。 邻家大姐做过多次红娘,一看就知道这事成了。 两个月后,两人结婚,孩子的姓也改成了葛。 结婚时,区领导和厂领导都来参加了婚礼。 热闹过后,领导们离开了。 晚饭后,葛玉娟也被邻居大姐带回了家。 房间里只剩下新婚的两口子,天还没黑,葛根柱就拉上了窗帘。 关秀燕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脸颊上泛着红晕,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葛根柱缓缓走到她身旁坐下,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手,声音略带紧张又满是温柔:“秀燕,以后有我呢,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关秀燕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朴实憨厚的男人,眼中泪光闪烁,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 第8章 姥爷2蒙难 关秀燕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多年未曾感受的幸福近在咫尺,她迅速褪去衣物...... 婚后的日子,每一刻都被甜蜜填满。 葛根柱像是被注入了青春的活力,周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曾经略显沧桑的面容,如今被幸福熨平了褶皱,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女同志们纷纷夸赞,男同志们满是羡慕。 尽管生活幸福美满,但接连不断的群众运动还是让关秀燕时常担惊受怕。 好在凭借着葛根柱劳动人民的身份,他们一家没有受到冲击。 平静的日子过了好些年,葛玉娟初中毕业了,找工作却困难重重。 葛根柱为了帮女儿,提前办理退休,让葛玉娟接了自己的班,进了清洁队,成为了一名清洁工。 葛玉娟年满17岁后,经清洁队一位老大妈介绍,与高丰收相亲。 周日上午,老大妈带着葛玉娟来到龙江公园。 公园门口,老大妈的丈夫早已带着高丰收在那等候。 大妈笑着介绍道:“你大爷说小高想找个好看的对象,我说我们单位就有一个像画里走出来的姑娘,这不就给你俩牵个线。合不合适你们自己聊聊,行就行,不行就当没今天这回事。” 说完,大妈和大爷便离开了,葛玉娟和高丰收一起走进公园。 春天的公园,松树长满了翠绿的叶子,江边的柳枝细长,向草坪低垂伸展。 地上的草坪无人打理,各种杂草参差不齐,草丛里点缀着不知名的小花,有黄色的、粉色的,还有少量红色的。 草坪被人们的脚印踩踏得东倒西歪。 然而,在这略显杂乱的环境中,葛玉娟那娉婷婉约的身姿倚靠在树旁,她娇艳俏丽的容貌让高丰收看得如痴如醉。 他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那是一汪可以让人纵身跃入畅游的江水;她弯弯的细眉和眨动的睫毛,让他心跳加速。 高丰收满心欢喜,而葛玉娟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也十分满意。 她喜欢看他英俊的脸庞,也爱听他谈论时事形势与社会变化,更对他讲述的军工厂里的事情充满好奇。 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谈甚欢,便约好了下次见面。 就这样,两个月后,他们公开了恋爱关系。 当时20岁的高丰收入厂两年多,工作积极努力,不断进步,还入了团,组织正在重点培养他入党。 当同志们得知他的对象葛玉娟是关秀燕的女儿时,都纷纷劝他不要继续交往,家里的长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但他心意已决。 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星期天,高丰收和葛玉娟在公园、河边、树下约会,尽情享受谈情说爱的美好时光,青春在他们身上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然而,这份光彩却引来了一些邪念。 两年后的一天,高丰收在修建科值夜班,葛玉娟下班路过,便想去看看他。 两人聊了半个小时,葛玉娟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下起了大雨,于是想着等雨小一点再走。 夜深人静,气氛使然,高丰收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 事情发生后,高丰收的父母无奈妥协。 两人结婚时没有分到房子,葛玉娟家是平房,院子里有个仓房。 高丰收运用自己在基建工作中学到的手艺,对仓房进行了改造,两人便住了进去。 葛根柱退休后,每月领取的工资少了些,但他有机会打些零工,也能补贴回来一些。 平日里,看着漂亮的妻子,他心里满是快乐,只是遗憾的是,妻子一直没能怀上自己的孩子,两人都很着急,去医院检查了,却没查出什么毛病。 关秀燕回想起自己初婚时久久未能怀孕,四处检查的那段经历,便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葛根柱听。 她满心疑惑,不禁猜测:难道是宫寒的缘故? 随后,她又把当年奶妈说过的那些话也告诉了他。 葛根柱出身劳动阶层,身体一向硬朗,照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他毕竟年近六十,关秀燕难免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每当两人亲密行为过于频繁时,她总会贴心地提醒几句。 1966年5月16日,收音机里传出重要指示:“高举无产阶级文化……” 一些心怀野心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暗中谋划着什么。 1967年下半年的一天,一份大字报揭发了关秀燕,随即通知她去司令部接受审查。 葛根柱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每天都跑去查看情况、四处打听消息。 这天,他在厂门口的批斗台上,亲眼看到妻子关秀燕被扇了一巴掌。 葛根柱平时脾气温和,但他骨子里毕竟是山东人,有着山东汉子的热血与刚直。 这一巴掌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快步冲向批斗台,一个空中大跨步飞身而上,紧接着一脚就把打人的小子踢下了台。 台上五六个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 有的手持木棍,有的拿着红缨枪,朝着葛根柱疯狂攻击。 一开始,葛根柱左躲右闪,灵活地躲避着攻击。 随后,他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一根打来的木棍,顺势用力一拽,木棍便到了他手中。 他挥舞着木棍,对着迎面打来的其他木棍和红缨枪又挑又压,没一会儿,那些武器纷纷被打落在地。 台上的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些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低着头的“牛鬼蛇神”都被吓得不轻,关秀燕更是惊恐万分。 大家平日里只知道葛根柱爱跑步,也见过他用腿、用拳踢打树干,还站桩锻炼,却从未料到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葛根柱也因此惹上了大麻烦... 第9章 姥爷3搬家 一个多月后,高丰收和葛根柱两人相继回到家中,可他们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时刻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造反派带走。 在这一个多月里,高丰收一家人始终处于极度害怕与紧张的状态,每一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为了表明他们一家对文革的支持,高丰收夫妇给儿子改名为高文革。 葛根柱回到清洁队时,队里的造反派跟他说,只要保东的造反派没意见,他们这边也不会为难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务必和保东那伙人搞好关系。 无奈之下,葛根柱主动去找那几个曾经和他起冲突的小伙求和。 这几个来自技校的小伙被葛根柱教训过后,深知他是个武术高手,心里也想跟老头学些本事。 所以当葛根柱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主动提出要拜老头为师学习武术。 虽然底层的沟通暂时换来了一些安全,但在长期的群众运动中,他们依然提心吊胆。 虽说不用再进“牛棚”了,可批斗会还是得去站台。 关秀燕每次挂着牌子站在批斗台上,都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实在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满心渴望逃离这座城市。 1969年秋天,传来消息说保华机械厂要包建三线企业,高丰收和丈母娘一同申请前往三线。 先遣队出发的时候他们没能入选,为了能赶上第二批,高丰收特意请宋东方喝了一顿酒。 1970年3月,高丰收终于进入了三线建设地区,同年10月,一家人也都搬了过来。 关秀燕是通过工作调动过来的,葛根柱申请随家人一同前来,他的退休工资由区清洁队发放,再由清洁队帮忙通过邮局邮寄过来。 葛玉娟的工作调动一直没能成功,只能以病假休养的名义来到三线,高丰收为这事操碎了心,前前后后跑了很多趟。 后来,葛玉娟原来的单位同意调动,就等锦东厂接收。 这次仓房建设工作中,领导对高丰收的表现非常认可,考虑到他的实际困难,大家同意接收葛玉娟调入。 几天后,手续顺利办好,葛玉娟成功调入锦东机械厂后勤科。 领导开完会,劳资科长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丰收。 高丰收赶忙抓紧时间写了申请,找领导签字。 找领导签字的时候,他想请领导喝酒,领导却说等事情全部办妥了再喝。 劳资科长看到领导签完字,便安排着手写商调函和相关手续。 高丰收和葛玉娟带着手续回到奎龙,亲自办理各项事宜。 很快,区清洁队盖好了红章,区里、市里也都依次盖上了红章。 接着他们又跑去公安局办理户口,去粮油物资单位办理相关手续,一个多星期后,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三线,紧接着又忙着落实工作关系、落户口、办理粮本等等。 周五、周六,高丰收跑到领导那里确定请客时间,时间定好后,他找到佟铁山,请他帮忙买了一只山羊、两只鸡和两只兔子。 到了周日,高丰收请了彭大军、宋东方、谢云旺、袁国岭、刘忠臣等厂里在家的领导,同时也请了王国庆、李春雨、劳资科长等人。 高丰收家里支起了一个大圆桌,这个大圆桌可是他自己设计并制作的。 桌腿和桌板是分开的两部分,桌腿有两扇,一扇是主桌腿,一扇是副桌腿。 主桌腿下面有桌脚,桌脚比桌腿宽五倍,是用一大块木料雕刻成仿古拱檐翘角的脚台样式。 副桌腿通过折页连接在主桌腿上,不用的时候,就把副桌腿合在主桌腿旁边;使用的时候,再把副桌腿分开立好。 圆桌面是他用多块木板拼接,并用胶粘连做成的,直径1.5米。 桌面下做了四个窠槽,不用时可以将桌面立在墙边,使用时把桌面抬到立好的桌腿上,四个窠槽和四条桌腿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纹丝不动。 桌面和桌腿没有刷油漆,而是涂了清油,清油既透明又光亮,使得桌子的木纹清晰可见,十分漂亮。 中午,领导们陆续到来。 摆桌的时候,领导们就对高丰收自制的大圆桌赞不绝口:“这桌可真好,平时不占地方,过年过节孩子老人都来了也能坐下。” 领导们好奇地询问桌子是怎么做的,高丰收顿时来了兴致,如数家珍般讲述起自己的杰作。 领导们听后纷纷认可,高丰收便表示哪位领导喜欢,他可以帮忙制作。 没想到这一提议,一下让他接到了许多制作桌子的任务。 菜还没上,大家围坐在圆桌旁,一边喝茶一边评头论足。 彭大军拍了拍桌面,说道:“这桌子得多沉啊。” 宋东方和刘忠臣一人站一边,试着抬了一下。 宋东方看向坐在炕头的葛根柱,笑着问:“不轻呢,老爷子,您一个人能抬起来吗?” 葛根柱乐呵呵地站起身:“试试!” 他下了炕,走到桌前,伸出一只手,四个手指放在桌面下,大拇指夹在桌面上,嘴里轻声喊了句:“起!” 桌面便被稳稳地抬起来半掌高。 围坐在桌边的几位领导看着眼前稳稳抬起的桌面和上面的茶杯,惊讶不已,纷纷瞪大了眼睛。 当桌面被抬到一掌高时,大家担心茶杯里的水溅出来,连忙说道:“快放下吧,老人家,茶杯还在上面呢。” 葛根柱不紧不慢地把桌子放下,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说:“各位领导,献丑了。” 彭大军称赞道:“好,好功夫!” 这时,关秀燕端着一盘菜走进来,说道:“老葛,去端菜。” “好嘞!” 正唠着嗑的葛根柱和高丰收赶忙出去干活。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高丰收和系着围裙的葛玉娟拿着从奎龙背回来的嫩江白,给大家倒上酒,众人便高高兴兴地喝了起来。 妈妈在厨房给高文革盛了肉和饭,没让他上桌。 高文革快速吃完后,就跑去找李风顺和贾新艺玩。 他们玩了好一会儿,贾新艺突然说:“不跟你们玩了,我得去练武了。” 说完便跑开了。 高文革看着李风顺说:“我也去,去找我姥爷。” 李风顺疑惑道:“还去找你姥爷?你不是说你姥爷在家喝酒吗?” “应该喝完了,他喝完酒就去练武,咱们去练功场。” 他姥爷的练功场在桥头,两人赶到那里,没看到姥爷,却看见刚跑去的贾新艺正在拍树干。 他俩跑过去也跟着拍了几下,李风顺问道:“练武就练这个?” “等我姥爷来了,还有练拳呢!” “姥爷没来,那咱们去石嘴岩吧。” “不去。” 高文革连忙摇头。 贾新艺提议:“去村里。” 高文革有些害怕地问:“不怕大狗吗?” “不怕,我妈说胆子都是练出来的,这不,我妈让我来找你姥爷学武就是为了练胆。” “好吧!” 于是,他们一起上了坡,来到村里。 还没等进去,村头一条大黄狗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人站在三十米开外,与狗对视着。贾新艺大声喊道:“大狗,我不怕你,快躲开!” 狗自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依旧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桥下走出来一个大眼睛的同龄人,他喝住了狗。 李风顺走上前,问道:“这是你的狗?” “这是我的狗。” 大眼睛有点大舌头,说话不太清楚,李风顺又问了一遍才听明白。 狗乖乖地跟在大眼睛身旁,李风顺走近时,狗不但没叫,反而摇起了尾巴。 李风顺摸了摸大黄狗,贾新艺和高文革也走了过来,跟着摸了摸。 大眼睛虽然说话不利索,但特别爱说,高文革听明白了他是麻李沟的人。 不一会儿,一位瘦高、肤色微黑、扎着一根大辫子的小姐姐,拿着一个破旧的荆条筐从旁边走过来,她的眼睛也是大大的。 大眼睛喊她姐姐,姐姐叫他回家,于是他们带着狗离开了。 第10章 姥爷4练武 高文革说:“也没问问那两个大眼睛叫什么名字?” 贾新艺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叫大眼睛,另一个叫黑牡丹。”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村里走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碰到同龄人,便又回到了练功场。 此时,高文革的姥爷刚刚送完客人出门。 彭大军靠近葛根柱,小声说道:“老人家,有件事想向您请教请教。” “请教啥呀,我就是个大老粗。” “真有事,咱俩单独走一走。” “行。” 彭大军随即对其他人说:“各位,你们先走吧,我和老爷子一起走一走。” 大家见状,知道他们想单独聊聊,便挥手离开了。 两人走着,彭大军接着说:“老人家,您有没有什么养生的办法?我这段时间尿尿有点分叉,还有点疼,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事我也经历过。我记得我师傅说过,哪儿不舒服就拍哪儿。每天早晨,我醒来后先不起床,拍小肚子三十下,再顺时针揉三十下,接着拍尿道管三十下,然后顺时针揉三十下,再逆时针揉三十下,最后按压会阴一分多钟。” “这办法有作用吗?” “有,坚持两三个月就能有效果。” “这个应该行,算是对管道的一种刺激。” 他们说着就来到了桥头,彭大军往厂里走去,葛根柱则来到了练功场。站在那里的高文革大喊:“姥爷。” 姥爷赶忙跑过去,一把抱起他,李风顺和贾新艺跟在后面。 姥爷让他们一起练马步,贾新艺练得有模有样,李风顺学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腿也开始发抖,他说:“没劲了,撑不住了。” 高文革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休息了一会儿,姥爷又喊他俩起来压腿。 前前后后练了一个多小时, 李风顺和高文革累得不行,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 贾新艺虽然也很累,但一直咬牙坚持着。 姥爷看了看他们,让他们回去。 三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去。 夜深了,李风顺陷入梦魇。 他梦到自己和许多人坐在一只银白色大鸟的肚子里,大鸟在天空中翱翔,一会儿飞过高山,一会儿飞到海岛。 不知飞了多久,大鸟飞不动了,从天上掉了下来,掉进了荒山中。 鸟的头摔没了,大翅膀也摔掉了,两只脚支着肚子艰难行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身体像葡萄架倒塌一样散架了。 坐在鸟肚子里的人被摔得四脚朝天,爬起来后,看着痛苦的大鸟说:“自己想办法恢复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一路上,荒凉的山丘、杂乱的树枝、陡峭的尖石把他们漂亮的衣裳刮得破破烂烂。 接着,李风顺梦到小佛像、小香炉、枯黄的杂草和树叶,他们推着石门往前走,看到白白的墙、大大的厅,还有奇奇怪怪闪光的玻璃墙。 墙边一位白胡子老头喊他过去,他刚走过去,白胡子老头就消失了,身边的人变成了高文革。 “起床了!” 母亲在厨房喊,哥哥在身边推他。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既没有高文革,也没有白胡子老头。 他慢慢坐起来,穿着小背心,心想:又做梦了。 吃饭时,妈妈见他一脸疲惫,便对他说:“要是还想睡就再睡一会儿,等上学后就没这待遇了。” 他点点头,吃完饭又回到炕上。 刚要睡着,高文革就来找他:“别睡了,出去玩呗!” “我不是说了吗,不练武了,不去了。” 他用枕巾盖着头说道。 “什么呀,谁说练武了,我也不去练武。咱们抓鱼去。” 原来,高文革吃完早饭出门,看见刘远胜正和人商量去小河抓鱼,就凑过去说:“李风顺抓不到鱼,不知道是不是不会抓。” 刘远胜说:“他当然不会,会的话他早抓到鱼了。” “这样,你等一下,我去找李风顺,让他跟你学学。” 整个上午,李风顺、高文革、刘远胜都在小河边抓鱼。 李风顺讲起自己的梦,大家都没心思听。 刘远胜说:“再过两个多月我就要上学了。” 高文革说:“我也去上学。” 看到马路上有大人骑自行车下班回来,高文革说:“下班了,回家吧!” 刘远胜说:“吃完饭,再出来玩。” 大家都表示同意。 回到家吃完饭,下午他们出来玩“丢瓦”。 刘远胜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作为起点,在离起点两米到三米远的地方立了几块砖头。 三人站在起点,手里拿着石头打那些立起来的砖头,打中就算赢;如果都能打中,就看谁打的更远谁赢。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多月过去了。 学校招生报名的消息让李风顺很兴奋,他让妈妈带他去报名,妈妈便带着他去了学校。 报名的人很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学校从开学那天起,每个月都有申请入学的学生。 三月份来了不少学生,五月份来的人更多。 没办法,冉海找领导申请建学校、要房间。 建学校的计划还没批下来,要房间只能等团结街的房子完工。 开学前,学校分到了房子,也配备了老师,同时宣布工宣队的老工人张师傅担任学校的校长,和冉海一起管理学校。 工人出身的老张文化水平不高,但干活很在行。 他见学校没有招牌,就找了两块木板,让人写上“向阳子弟学校”“团结子弟学校”,又要来红油漆描字,然后把招牌挂在了学校的墙上。 冉海说:“还是工人老大哥厉害,弄的真不错。”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想着老张也就只能干点杂事,教学方面还得靠自己。 两个教学点的事情很多,两边都得组织管理,安排老师和学生,冉海实在是太忙了。 八月份,领导找冉海谈话。 从工作角度出发,冉海很想申请调配几名文化水平高的同志,还想提拔几位教学经验丰富、教龄长的老师担任教研主任,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敢说出口。 张师傅担任校长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每次冉海向他请示工作,他总是说:“我不太懂,也不知道该咋安排,你们以前怎么干,现在就还怎么干吧。” 冉海在两个教学点来回奔波,虽然疲惫不堪,但仍坚持向张师傅请示汇报工作。 他心里清楚,千万不能让领导觉得自己看不起工人出身的领导。 9月1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风顺就早早起了床。 他快速地洗脸、吃饭,收拾好书包后,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 他没去找高文革,而是径直朝学校奔去。 来到学校,李风顺在十号楼楼下东边第一间教室门口,看到门上挂着一块写有“一年一班”的小木牌。 一位身材不高、微微发福的老师正站在门口,她身穿蓝灰色工作服,圆圆的脸上梳着五号头,笑容满面地迎接每一位新生。 她就是李风顺的班主任郎春燕。 郎春燕为人老实本分,她的爱人李文化同样是个老实人。 当时,领导找到李文化,对他说:“毛主席说三线建设要抓紧,你愿意去建设三线吗?” 李文化毫不犹豫地回答:“毛主席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就这样,他报名来到了三线。 宿舍分配好后,郎春燕便带着孩子也来到了这里。 起初,郎春燕并不愿意来。 她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师范生,深知农村的艰苦。 但为了让孩子避免下乡,她虽心有顾虑,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来到了山沟。 可这里的荒凉景象和物资匮乏,让她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艰苦岁月。 刚来的时候,郎春燕带过一段时间初中。 期间,她找到领导表示,自己以前只教过小学,担心教不好初中,希望领导下学期能给调整一下。 冉海了解这一情况,也知道她是师范生,教学水平是有的,教初中生完全没问题。 所以冉海只能无奈地说:“现在实在是缺人手,下学期再说吧。” 这次开学,冉海和张校长沟通后,决定让郎春燕担任一年一班班主任,同时兼任低年级语文教学组组长。 李风顺跑到学校时,看见已经有不少同学在排队了,他赶忙找到一年级的队伍,站到了里面 。 第11章 姥爷5上学 领导宣布开学后,各班组依次排队向教室走去。 很快,操场上就只剩下一年级的新生了。 郎春燕站在小广场上,对着小学生们指挥道:“你靠后一点,你往前站,你站左排,你站右排。” 经过一番调整,她让两排的学生相互牵着手,有序地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摆放着书桌和椅子,书桌共六行三列,分别是过道中间一列、靠墙一列以及靠窗一列。 这些书桌都是木制的条形桌,每个书桌旁边还放着两把小木椅。 老师挨个安排学生就座,告诉这个同学坐这儿,那个同学坐那儿,并且每一桌都安排了一男一女。 等大家都坐好后,郎老师站在教室前面喊道:“全体起立!” 同学们纷纷站起来,有的动作迅速,有的则慢了一些。 老师让大家先坐下,然后再起立,如此训练了几次。 之后,老师站在黑板前,指着黑板上的粉笔字说:“同学们,跟着老师一起念,毛主席万岁!” 同学们齐声喊道:“毛主席万岁!” “坐下!” 老师走到课桌前,让那些坐得七扭八歪的学生坐好。 整理好学生们的坐姿后,她说道:“大家能够在这明亮的教室里学习,要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的幸福生活。” 接着,郎老师让同学们逐个介绍自己。 大家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她又说:“同学们,刚才大家都介绍了自己。有的同学很勇敢,说话清楚明白;有的同学有点腼腆,介绍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这都没关系。以后大家要在同一个教室里共同度过好几年,慢慢地就会相互了解了。” 说话间,她走到一名同学的桌前,敲了敲桌子,接着说:“为了便于班级管理,我们需要选班长和课代表。老师知道大家都很优秀,你们可以自己报名,也可以推选合适的人。不过,老师觉得刚开学,大家还不太熟悉,就不用选举了,由老师来指定,同学们,你们说这样可以吗?” “行!” 同学们齐声回答。 “贾新艺,你当班长;郑云燕,你当政治科代表;孙丽丽,你当语文科代表;佟怀杰,你当数学科代表……” 李风顺对很多同学都不熟悉,但和高文革、贾新艺、刘远胜比较熟。 上学的第二天,同桌的郑云燕在桌子中间用笔划了一条线,然后告诉李风顺:“这条线你不能过,但我可以过。” 李风顺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愣在那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 郑云燕觉得他可能没听明白,于是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桌上划的那根线上左右快速摆动,嘴里还说着:“我可以这样,你不可以这样!” 李风顺点了点头。坐在李风顺后面的刘远胜看不下去了,替李风顺打抱不平,说道:“你不能这样欺负人!” “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郑云燕大声说道,刚走进教室的郎老师也听到了,便走了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刘远胜说道。 老师回到教室前面说:“上课!这节课我们来温习一下昨天学的0—10。” 她在黑板上写下了0、1、2、3、4、5、6、7、8、9、10,一边写一边念,每个数字念了两遍。 然后,她拿起教鞭,指着0说:“同学们,跟着老师一起念,0。”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让大家翻开语文课本的第三页,同时在黑板上写下了“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一边写一边让同学们跟着读: “为,为什么的为,念。” “人,人民的人,念。” “民,民主的民,念。” “服,服务的服,念。” “务,服务的务,念。” 同学们仰着头,认真地识字。 下午的自习课上,大家都在写作业。 刘远胜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师说他写的0很好看。 老师还表扬了贾新艺和佟怀杰,说他俩的算术作业写得好。 李风顺也想把作业写好,但一拿起笔就感觉不对劲,写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 高文革写得比李风顺要好一些。 老师因为有事要回家,便告诉贾新艺看着大家,让大家多练习。 老师走后,贾新艺站了起来,像老师一样在教室里巡查了一番。 他的作业早就写完了,上课前他还对高文革说,他妈妈教过他,语文和算术他都会。 这时,他一边走,一边翻看还没学的课文,说要给大家讲一讲后面的课文。 同学们正在写作业,有的同学觉得他在显摆,但没出声,只有郑云燕叫嚷道:“嘚瑟啥?别以为多认识几个字就了不起,有什么可牛的,没看到我们在做作业吗?眼睛瞎了啊!” 贾新艺听到这么难听的话,没有回击,只好无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放学了,他对高文革和李风顺说:“一起去找我姥爷学习武艺吧。” 高文革和李风顺其实不想学武术,但碍于面子,还是点头跟着去了。 到了姥爷那儿,姥爷让他们站桩、练习打拳。 高文革和李风顺也跟着练,但练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总是偷懒。 练了较长时间后,他们看到有人骑自行车回来了,才想起该回家了。 回到家后,高文革对家人说:“贾新艺课本上的内容都会,是他妈妈教的。” 葛玉娟告诉他:“没用,姥姥说,学多了没用,差不多就行。” 李风顺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做饭。妈妈塞了几把柴火进灶里后,就让李风顺把作业本拿来检查。 一检查,发现他还有作业没做完,便问:“你干什么去了?” “练武去了。” 李风顺回答。 妈妈听后,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写不完作业不许吃饭。 李风顺坐在西屋的条桌前,哭哭啼啼地写着作业。 写完后,妈妈把饭菜端了过来,他哭哭啼啼地吃完,又哭哭啼啼地去睡觉了。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之前的梦境里。 他站在墙边,用手指着玻璃上弯弯的字。 没有笔,他就直接用手在玻璃上写。 着急的时候,脑袋里一想,就会出现很多的字。 写着写着,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便跟着白胡子老头走进了一个圆球中,只见无边的星空中,无数的星星在身边飞过。 白胡子老头告诉他,只要走进这个圆球,就能穿越一切,可以在不同的星际间旅行。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石嘴岩上,看到一个老奶奶死在岩石上。 这个老奶奶是白胡子老头的亲人,许多人站在旁边哭泣,白胡子老头跪在石台上大哭。 看到大家都在哭,他也感到悲伤,跟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 二哥拍着他的头,把他叫醒了。 李风顺这才发现枕巾湿了,自己的眼圈也红肿了。 妈妈给他煮了一个鸡蛋,用热鸡蛋给他敷着眼睛,一会儿鸡蛋凉了,就让他吃了。 李风顺吃了个鸡蛋,心情格外舒畅,哼着小曲,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高文革作业没写完,妈妈也没怎么责怪他。 清晨,姥爷让高文革骑在自己脖子上,爷孙俩大摇大摆地朝着学校走去,高文革那得意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在三线这片土地上,学生们按时上学,工人师傅们准时奔赴岗位,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形成了一种稳定而有序的生活节奏。 机加车间里发生了不少变化,原本的火炕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安装在山洞里的设备。 车间里学徒工扎堆,每天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不停,着实让人心烦意乱。 不少学徒工一有机会就溜到洞外偷懒,可李云顺却截然不同。 为了学好车工技术,李云顺整天像个小跟班似的,紧紧跟在师傅身后,又是给师傅烧开水,又是帮师傅清洗工作服。 师傅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暗自称赞:这小子,真不错,是个肯吃苦、求上进的好苗子。 这天临近下班,师傅从工具箱旁拿出一本《公差与配合》,递给李云顺,语重心长地说:“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里面的知识可都是咱们干这行的关键。” 回家的路上,李云顺正巧碰到李建华,便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师傅送书的事儿。 李建华一听,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同样的书,笑着说:“我家也有呢,我爸常念叨,要是读不懂这本书,就别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工人。” 李云顺点点头,说道:“我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回到家,李云顺就一头扎进了这本书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 几天后,他在学习笔记上认真地写下: 基本尺寸,就是设计人员规划产品时给定的尺寸; 实际尺寸,则是我们通过测量工具实实在在测出来的尺寸; 极限尺寸,简单来说,就是允许实际尺寸变动的两个界限数值...... 李云顺抄了这么多术语,还花了好多天反复背诵。 这天在路上又和李建华碰面了,他心里痒痒的,就想显摆显摆自己的学习成果,于是张嘴就背了好几段。 李建华听完,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背这些干啥呀?你又不是要去学校当老师讲课。其实没那么复杂,我爸说公差就是产品允许出现的上下误差数值。咱们加工零件的时候,根本做不到百分之百精准,所以就得规定一个范围,零件尺寸在这个范围内的,那就是合格产品,超出这个范围,就成不合格品了。” 李云顺一听,恍然大悟,心里直叹李建华这番话通俗易懂,确实在理 。 第12章 报捷1军品锻造 车轮滚滚穿沟壑,万马千军越陡坡。 巧匠俊才三线去,技师能手九沟酌。 兵工生产国安幸,大厦浇淋命引戈。 转世千年修此地,回眸一笑变飞蛾。 1971年,三线建设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疯狂期,山沟里各项工程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建筑队日夜加班,厂房、宿舍、办公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尘土飞扬的公路上,一辆辆汽车满载物资,风驰电掣般驶向山里,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建设材料源源不断地运抵,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 建筑工人们忙着搭架、砌墙、安装屋面板,他们用辛勤的汗水和独特的技艺,在三线的大地上描绘着宏伟的建设蓝图。 搬迁设备也陆续到位,在已交付验收的厂房里,军工战士们有条不紊地进行卸车、倒运、安装和调试工作,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完成党和国家交付的重要任务。 清晨,盛国琳早早来到单位,站在车间通道上,目光凝视着即将验收通关的生产线。 作为这个车间的主任,他心中满是感慨。 他所在的厂房,是锦东三线建成的第一座正规厂房。 1969年,三线建设者们来到这里,经过现场测绘,发现此地沟宽、岔深、山高林密,非常有利于防空掩蔽,于是决定在此建设军品厂房。 经过民工和建设队伍对场地的平整、道路修筑、引水通电以及建筑施工,这座厂房在1970年入冬时顺利交付给车间。 厂房交付后,车间立即组织设备安装。 当时天寒地冻,同志们不畏严寒,抡起大锤凿开冻土,挖掘设备基坑。 为确保设备基坑及地脚坚固螺栓混凝土基础的水泥浇筑、固化和养生质量,工人师傅们想尽办法,采用建棚、盖棉被、烧火等土办法,成功保证了工期和质量。 盛国琳对职工们的力量深感钦佩,也为大家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所折服。 弹体加工车间位于老疙瘩沟,山谷地势较高,从厂门口到工房一路爬坡。 刚来时,大家上班爬坡都叫苦不迭,然而仅仅几个月过去,大家就逐渐习惯了这种爬坡下坡的日常。 正想着,车间副主任吴敏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车间。 “主任,早啊!您站这是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特别安排,我也是刚到,站这儿看看车间设备,再瞧瞧这上班要爬的大坡,很有感触。” “什么感触呀?” “你看,咱们刚来的时候,同志们看到这个大坡都发怵,那时候没几个人能一口气骑车到单位。现在可不一样了,像我这样的老同志都能一口气骑上来。从职工爬坡这件事上,我总结出两句话:一是人要适应自然,二是人要有信心战胜自然。就像毛主席说的,一切困难都将被全国人民的英勇奋斗所战胜。” “您说得太对了,在这里,不管什么困难我们都能克服,爬坡、安装、调试这些都不在话下。” “对,你说得没错。这安装、调试就跟爬坡一样,不能急于求成。要知道,爬坡是自然界给咱们设定的,是三线靠山原则的体现。当时我就跟大家说,别抱怨,要适应环境,服从安排。” “领导说得太对了。” “爬坡的问题解决了,安装、调试也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跑通关的事。跑通关也要像爬坡一样,稳稳当当的,慢点没关系,少停不停总比停下来缓足气再爬强得多。所以在跑通关的过程中,要多思考问题,一项一项地过,过好了再打报告,申请通关,争取一次就通过,一炮打响。你要好好琢磨琢磨。” “好的,我明白了。” 盛国琳回到办公室后,吴敏认真思考着领导的要求,他觉得领导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深度都十分到位,领导强调稳妥推进,这确实有利于维护车间的形象。 吴敏开始准备申请材料,组织逐台套设备进行试车加工,很快就发现了加工过程中的几个薄弱环节。 就在他组织各工序进行攻关时,盛国琳找到他说:“小吴呀!谢厂长找我了,领导说通关这件事关系重大,部里、省里、西部三线指挥部都很重视,领导决定亲自抓通关的事,咱们配合就行。” “那现在出现的问题怎么办?” “要相信领导,谢厂长对这条生产线很熟悉,在他的带领下,咱们解决问题会更顺利的。” 盛国琳话还没说完,谢云旺就带着生产、机动等科室领导来到了车间。 盛国琳和吴敏赶紧迎上去,跟着领导逐个工序、逐台设备进行检查。检查过程中,谢云旺要求组织班组针对目前通关存在的问题展开讨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许多问题,也给出了不少解决办法。 听完大家的发言,谢云旺说:“你们在一线工作,对通关存在的问题最清楚,所以你们提出的解决意见非常中肯,我们会认真研究。” 第二天,厂里下达了关于“坦克弹 - 85微旋破甲弹产品”通关工作的文件。 文件中有一条内容是成立通关领导小组及通关工作小组,领导小组由主要领导组成,通关工作小组由谢云旺担任组长,李文化、盛国琳、吴敏、生产科长等任副组长,组员由各班组组长、技术骨干组成。 经过数日对逐台设备的测试,通关领导小组决定周三正式进行通关。 周二,为确保通关顺利进行,谢云旺带领工作小组的成员,沿着弯弯曲曲的坡路,来到沟西北处的锻工工段。这里有一座48米长、18米宽的工房,通关准备工作将从这里拉开帷幕。 众人走上坡,来到一个被施工人员推平的平台上。 锻工工房就矗立在这个平台上,工房的大门正对着道路,门与道路同宽,都为6米,门垛两边各有6米宽的墙,工房高5米多。 工房四面有墙有窗,不过窗户都敞开着,从里面不断涌出呛人的油烟。 北墙外有一根烟囱,正冒着更浓烈的黑烟,北山坡上的草和小树都被熏得失去了绿色。 走进工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台约三米高的三吨自由锻锤,还有两座用耐火砖砌成的低矮加热炉。 加热炉冒出的浓烟,一部分顺着烟道拐着弯排到工房外,另一部分则直接从炉门飘进房中。 加热炉旁有一台架在铁轨上的小门吊,门吊不大,高两米四,宽两米,上面安装着一台0.5吨的电动葫芦,也就是俗称的“斤不落”。 这台电动葫芦较小,只能用于加工小件炮弹,加工大工件还得靠大型天车。 这个工房没有大型天车,只有一台载荷三吨的电动葫芦。 同时,工房西角有一台下料机,几名工人正在那里切割炮弹方料。 工人把切割好的方料运到炉旁,然后抛入加热炉中。 熊熊烈火很快就把钢料烧得通红,炉旁的工人用长卡钳夹住通红的钢料,用力甩到锤前的灰土地上。 大锤工伸出长卡钳,稳稳夹住地上烧得通红的钢料,迅速将其放置到锻锤的砧座上。 掌锤的大锤工见状,果断启动锻锤,“咚咚咚”,锻锤有力地锤打着钢料。 为防止坯料锻打不透,避免坯料中心部分出现开裂,工人师傅紧紧夹着坯料,不断地反复转动、反复锤打。 不一会儿,原本不规则的坯料就被打成了类似先陶立克柱的形状。 工人师傅拿出专用的卡钳尺,仔细测量坯料尺寸,随后继续锤打、检测。 当尺寸符合要求后,一名工人师傅操作“斤不落”,将锻锤上的砧座稳稳吊起,移动到空地。 与此同时,另一名工人操控天车吊,把远处的下砧模吊运过来,精准地放在锻锤砧座上。 调整好位置后,工人师傅再次用长卡钳夹住红红的半成品,小心翼翼地放入下砧模的胎模内。 锻造弹体采用的是胎模锻造工艺。 放好红红的钢料后,工人师傅又拿起一支长卡钳,夹住一个细倒锥形冲头,轻轻放在钢料上,然后开动锤头轻打,先打出一个小孔。 接着,换上粗一点的倒锥形冲头,经过多次锻打,圆柱弹头筒形毛料逐渐成型。 经过严格检验,一个合格的弹头半成品诞生了。 谢云旺看着这个合格的半成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凑近盛国琳,轻声说道:“你们前一阶段的准备与培训工作很有成效,告诉工人们,继续保持,保证质量,继续加工。” 谢云旺离开后,工人们干劲十足,继续将下好的钢料一个接一个地扔入炉子中,待烧红后,再一下一下拿出来锤打。 这些千锤百炼的钢料,就如同经历革命洪流的三线工人,从繁华城市来到偏僻山村,在如火般热烈的革命思想洗礼下,最终成为了合格的三线半成品,为三线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 第13章 报捷2军品通关 周三,备受瞩目的通关工作正式拉开帷幕。此次通关地点位于锻锤工房下方不远处的弹体车间工房。 在工房北区的弹体粗车工作段,谢云旺站在机床工具箱旁,正与技术人员一同仔细研究图纸。 车间主任盛国琳、副主任吴敏则站在南门,迎接刚刚抵达的彭大军、宋东方等领导,随后陪同他们从车间南门向北走去。 彭大军关切地询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盛国琳信心满满地回答:“已经全部准备就绪。昨天在谢副总指挥的亲自指挥下,方钢下料、加热以及锻造成型的工作都已顺利完成。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进行机加工序的通关。” “好,好。” 彭大军一边点头,一边稳步前行。 这位投身革命已久的军人,历经战争洗礼,也参与过抢险救灾,却从未接触过军工生产。 对他而言,今天是人生中的又一个第一次。 尽管如此,他沉稳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紧张与担忧。 他身着绿军装,戴着白布手套,径直走到弹体粗车工作段的最北端。 “领导您看!” 盛国琳指着粗车置料平台上的物料介绍道,“平台上这些毛料,就是昨天经过锤锻成型并检验合格的弹头毛料。” 彭大军走上前去,谢云旺等人则从旁边绕了半圈,跟在后面。 机台上的工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擦拭着设备,望向领导们。 彭大军看着弹头料和c620车床边的粗车组师傅们,亲切地说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今天是检验我们三线搬迁成果的关键一天,也是决定我们能否快速完成党和国家交付的军品生产任务的重要时刻。大家放心大胆地干,经过前段时间的演练,你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技能技巧。所以,我坚信今天的通关工作一定能够顺利进行,圆满完成!” 上班时间一到,工房外,厂政工科的一名同志吹响了军号。 宋东方站在粗车线的通道上,郑重宣布:“锦东厂三线搬迁的第一个军品项目,坦克弹 - 85微旋破甲弹产品的通关工作,现在开始!” 粗车生产线上,商师傅戴着灰黑色手套,从置料平台上拿起一件炮弹毛料,将弹头卡在车床卡盘上,随后用卡盘扳手锁紧毛料。 他摘下手套,放在机台边的工具架上,弯下腰按下按钮,接着附身靠近正在飞速转动的弹头毛料。 他缓缓摇动溜板箱上的手轮,精准定好进刀尺寸,然后操纵刀架上的刀头缓缓伸向弹头的孔。 随着刀具与钢铁的激烈碰撞,铁屑如同卷曲的毛发一般,从孔中缓缓卷出,不断延长的铁屑不时断开,纷纷落入地上和机台。 经过数次进刀后,商师傅退出刀,按下停车键。 他从机台边的工具架上拿起自制的内孔专用卡尺,先是测量内径,再测量孔深。 接着按下绿键启动车床,继续进刀切削,随后又停车仔细测量。 经过几次小心翼翼地加工,商师傅脸上的紧张神情逐渐消失,只听他激动地大喊一声:“毛主席万岁!里孔合格了!” 同志们顿时掌声雷动,有的兴奋地叫好。 在大家鼓掌之际,商师傅拿起扳手,插入卡盘卡爪的旋转孔中,转动扳手,卸下弹头料。 道检员接过弹头料进行检验,他使用的检验工具也是锦东厂自主生产的专用工具。 这是一根圆柱体检验工具,其直径和长度按照炮弹头尺寸制造,并在标准端口处刻有标记。 加工后的半成品需先塞入专用塞尺,再用量块和标准塞尺测量其公差。 这种专用工具的优势在于,在大量生产时,只需使用最大实体尺寸及最小实体尺寸孔的两套塞尺即可完成检验,无需再用标准卡尺和塞尺反复检测。 检验科长站在道检员身旁,密切关注内孔检验情况,待检验完成后,将半成品转交给下一道工序的师傅。 这位师傅的任务是对锻造后不太圆的先陶立克柱形状的外圆进行加工,使其更圆,同时清除锻烧时产生的杂质,并保证其符合图纸上的外观尺寸要求。 加工外圆使用的是专用车床,其卡盘上的三个卡爪并非张开,而是合拢夹住一根类似内孔检验用的圆柱体。 工人加工时,将弹头料倒插进去,再推动车床尾座,用顶针顶住,卡紧后便可进行外圆车削。 车好外圆后再次检验,合格的半成品进入第二道工序:收口工序。收口组将粗车加工后的半成品放入中频炉,对弹头部位进行加热。 加热完成后,用卡钳将半成品放入工装内,启动压力机对弹头部进行收口。 收口后,弹头口呈锥形圆孔,弹头料变成了炮弹头形状的半成品。 经过再次检验合格并通关后,半成品进入第三道工序:成型工序。 成型工序由精车组负责完成,精车组特意请来了工作小组副组长李文化。 李文化亲自前来操作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前段时间开会时,谢云旺曾提到军品通关需要他的协助; 其二,这个车间精车组组长赵铁柱是他的徒弟。 赵铁柱原本在保东只是一名普通车工,到了三线后,被调到这个车间担任精车作业组组长。 几个月来,赵铁柱和班组的同志们一直忙于设备的安装与调试,没怎么有机会实际开机操作,所以在通关实操时,大家总觉得手生。 这次通关,赵铁柱主动找到盛国琳,提出想请师傅来指导。 盛国琳让他们先自行组织练习。 后来工厂介入,下发文件任命李文化为副组长,盛国琳便找谢云旺,说出了职工们的想法。 谢云旺听后十分赞同,他说:“你们前一阶段的磨炼很有价值,一方面同志们掌握了技术,另一方面也清楚了自己的不足。大家想请李师傅,这个想法很好,说明大家心里有底。这次通关确实需要李文化这样经验丰富、技术水平高的老同志帮忙。” 在领导办公会上,谢云旺发言道:“这次通关,不仅是军品技术、生产以及经济利益等方面的检验,更是检验我们三线搬迁成果的政治通关。过不了关可不行,政治影响太大了。所以我提议让李文化同志来指导,为什么呢?一是他技术精湛,有他参与会比较稳妥;二是他作为工人代表,在车工同行中威望颇高,他到生产线上,操作的工人会更安心;三是他身为厂革委会副主任,由他把关检验三线搬迁成果的任务,意义重大……” 谢云旺说话时,李文化点头表示同意。 谢云旺讲完后,他更是当即表态:“这事包在我身上,回车间我跟主任说一声,明天就过去。” 李文化来到车间后,先是测试车床并调整精度,发现有点问题,便找来机修钳工。 他们反复研究修理,把精度调试好了,切削也顺畅了。 与此同时,李文化又和盛国琳商定,对全部设备进行精度调整。 车工设备逐台调整精度的同时,其他设备也在进行调整。 一周后,大家都信心满满。 谢云旺每天都来查看进度,他对盛国琳说:“李师傅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一来解决了不少问题,这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您说得太对了。” 盛国琳也深有同感,因为精度调整后,机加质量有了显着提升。 通关流程进行到精车组,检验员抱着炮弹半成品走到李文化身边,将半成品递给他。 李文化身旁精车组的同志们都围过来观摩。 他接过半成品,拿起卡尺先测量圆柱部,接着又用专用的“模板靠尺”测量圆锥部。 测量完毕,他把弹尾部卡在卡盘上,开始车削弹头部。 由于锥形部尺寸不好切削,进刀量需要随时调整。 只见他一手摇动中拖板手轮,一手摇动小拖板手轮,同时进刀,铁屑在圆柱上卷曲着从刀头旁滑落。 不一会儿,一个光滑的流线型炮弹头就加工完成了。 检尺、加工,再检尺,合格。 李文化镇定地将弹头半成品在卡盘与尾座间掉转方向。 掉头后车削圆柱弹体及弹带槽,很快,一个漂亮的炮弹头呈现在大家眼前。 盛国琳、吴敏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捧着光滑的炮弹头给彭大军等领导看。 谢云旺称赞道:“李师傅,手艺高超,太完美了。” 兰小柱有些疑惑,问道:“这就完成了?” 谢云旺回答:“不行,后面还有很多道工序呢。” 确实,这仅仅是弹头成型,距离能上战场的炮弹还差得很远。 锦东生产的合格产品,没有装药、没有引信,也没有弹筒,这一点彭大军和军工厂的同志们都很清楚。 因为这是生产安排,规定有的厂家生产这几个部件,有的厂家生产那几个部件,还有生产火药的、负责组装的,一个完整的炮弹需要多家合作才能完成 。 第14章 报捷3通关大会 锻造成型组还在一个一个的锻打着方钢,粗车组、精车组全体工人开动车床继续加工。老师傅站在旁边指点着把关着。通关的半成品经过一道道加工、检验逐步增多。 通关工作到了下一道工序,水压组,水压组的操作工戴着手套将半成品放入水压机的工装里进行水压测试,随着压力增加弹体经过了检测,水压操作员将一件件测试合格的半成品转入了下一道工序。 喷砂加工小组的同志等了许久了,大家擦拭着设备迎接炮弹头的到来,他们将对这一半成品进行防锈喷砂作业。喷砂作业就是通过高压喷砂工序清除弹体药室内腔的杂物,让腔壁光滑无尘起到防锈功能。 喷砂后平头组的工人对炮弹头平头并车内螺纹,内螺纹是炮弹与引信头连接的螺纹,精度要求高。 为保证此工序产品质量,工厂专门设计了车销专用刀具。有了专用刀具进刀角度便于控制,但车床转数及进刀量还需小心把控。李文化不放心,他与谢云旺走了过来,看着他们加工,时而说上几句,指导、指导。 车好内螺纹,再度检验,此检验也是用的专用工具。检验合格后带上引信帽(专用替代品)。 带上引信帽来到压弹带机机床旁,压弹带机将用紫铜带在弹带槽上进行压装。压装后再经布轮打磨并对弹体喷漆,喷漆后的炮弹头进入烘干机,经过24小时的烘干第一批产品通关成功。 出窑后全面检测,电报、电话上报上级单位。省三线指挥部西部三线总指挥来到二工地。 第一批产品出窑的第三天召开庆功总结会,总结会在弹体加工车间召开。车间烘干生产线外检验平台上铺着红布,红布上立着闪闪发光的银灰色的六十六枚炮弹头。平台两边各站着十个人,他们手持着五星红旗。检验平台右墙上挂着马恩列斯毛的巨幅画像,左墙上挂着五条标语,“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三线建设要抓紧”、“备战、备荒、为人民”、“靠山、近水、扎大营”。 距平台三十米外的南大门敞开着,门外左右各有十个人站在大红站鼓旁。厂房外坡道上站着近千名穿着灰黑工衣的人,弯弯的山路上十几面红旗写着这个连那个连。 临近8点,太阳越过山峰照进工房,照到了桌上的炮弹头,炮弹头发出柔和的光。两辆吉普缓缓的从坡下向工房开来,彭大军、宋东方陪同省三线西部总指挥一行人来到工房门前,一路上工人师傅鼓着掌敲着鼓,热情的欢迎。 下了车,谢云旺、兰小柱、李文化、贾飞龙等人迎了过去,与领导一起走进工房。西部总指挥看到桌上66枚炮弹头兴致勃勃,他要来一副白手套戴了上去并伸手抱起一发炮弹头。脸上堆着喜悦,他让宣传干事给他照了一张相。 总指挥这两年走过许多单位,参加过许多这样的活动,每次他都非常高兴,这是他工作的业绩,是他生命的辉煌。 宣传干事抢了几个瞬间。8点16分,贾飞龙走到门口让打鼓的同志停了下来,鼓停了,他喊各位领导,领导们走到工房门口。 贾飞龙将放在大鼓边话筒支架拽到门中央。拍了拍话筒听到回音后说:“同志们,静一静,现在是1971年5月16日早晨8点16分,我宣布通关总结表彰大会开会。” 鼓声响起,他说:“现在有请军代表,我们的政委彭大军讲话。” 彭大军走到话筒前:“同志们。大家好,在这五月鲜花飞满天的大好时节我们召开…” 一个领导又一个领导讲,讲完话受到表彰的职工来到大门前披红戴花,领奖状。太阳快升到头顶时会议结束了,职工顺着坡回家过星期天,领导再次走进工房看检验平台的炮弹头。 “各位领导过来,一起合个影留个纪念。” 送走了领导,谢云旺、盛国琳带着一辆吉普一辆解放货车拉着30枚弹头去了兄弟单位。他们等待着兄弟单位组装弹尾、引信及装药打靶试验,只有打靶试验才能证明一切。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试验成功,军品正式投产。 又过了一个多月铸造、铆焊工房交付生产,佟三枪找了彭大军与宋东方办了转业离开了修建,来到了铆焊车间当了支书。 进入新工房,佟三枪与班子成员组织职工搬设备,搬材料,挖设备基础,安装设备,很快车间正常生产了。 投产表彰会上主任表扬了佟三枪,说他有军人的速度,还有基建的技术。 佟三枪发言时说:“我们在主任的带领下,没有像其它单位一样,等条件、靠专业、要干将,所有的工作我们都是自己干的...” 他的讲话传了出去,有人下班路上与盛国琳说:“佟三枪说的话针对性很强,怎么会这样?” 盛国琳说:“老佟这样说没什么道理,他们产品傻大黑粗,他们的设备精度差,比不了军品。我们设备金贵,没有一定的条件行吗?我们安装调试要求的精度高,没有专业指导行吗?我们加工军品的质量一等,不找能人,不找高手行吗?不像他们......” 盛国琳的话铸造、铆焊以外的工人是认可的,但焊工、铆工师傅不那样看,他们认为他们的产品没有军品产品精度高,但也不都是傻大黑粗,在焊工师傅眼中傻大黑粗不是自己车间的产品而是隔壁老王车间的产品。 隔壁老王不是这样看:“你铆焊有什么设备要安装,你不就是推是氧气瓶、带个嘎斯罐干活的人吗?装什么装?” 车间之间互相贬低一下也正常。 学校开学好多天了,李风顺他们每天都有作业。这天上学,交上作业,老师表扬了刘远胜。刘远胜高兴,课间他跟李风顺、高文革显摆若干次,回到家又对妈爸说:“爸爸!妈妈!老师表扬我了,老师说,我的阿拉伯数字写的好,尤其‘0’写的好。” “我儿子聪明懂事,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学生。” 转天上学,刘远胜见到李风顺继续吹他的‘0’写的好,李风顺看不惯他的嘚瑟,怼他说:“表扬你一次,好像你就是好学生了,你看佟怀杰,老师总表扬,人家总得一百分,人家咋的了。” 第15章 报捷4三线上学 佟怀杰是佟三枪的三孩,他的算术作业、考试回回一百分,但字写的七扭八歪,爸爸看了虽然摇头但也没有批评。佟三枪有耐心,每天饭前都会指导儿子写上几个字,告诉笔划哪提哪按哪轻哪重。 佟三枪工作很忙,吃饭前告诉佟怀杰写字的笔画,让他下午放学先写老师留的作业,再写‘主’字一页。 吃完饭佟三枪起身要去上班,临出门告诉佟怀杰上学不能迟到,然后推出自行车上班去了。 铆焊车间前身是保东铆焊车间三线先遣组,1970年5月先遣组组长与十三名同事带着氧气瓶、嘎斯罐、焊枪来到三线,没有厂房,靠着山崖搭个棚,在山坡上平了块地,开始了工作,拿来桶装入电石放入水,搬来氧气罐连上管装上枪,大家在这简陋的环境下完成了四个焊工平台、七个钳工工作台及军品装配生产线的连接平台、物料平台、滚筒式输送线、军品成品检验台等生产任务。 刚刚搬入新工房佟三枪调来了,他想带领大家大干一场。这几日主任、副主任和他一起研究多次,想在工房中间建几栋房子,昨天主任说:“佟支书你在修建工作过,找一下人,看看如何整?” 当即打电话找了魏得全,让魏得全帮助设计一下。 快下班时魏得全来到铆焊车间。佟三枪说:“老魏,你看这环境也不行呀,领导没个办公室,技术人员只有个桌子,库房找了几个工具箱围个篱笆墙,这哪行啊!” “确实不行,你们想咋整?” “我们商量这样办,从两个厂房中间建一个材料库,一个工具库,两个办公室、三个班组休息室、最边上建一个水房,再建一个澡堂子,方便大家洗澡”。 魏得全一边看着周边环境一边说:“你们的想法很好,两个单位隔开是对的,还有想建个澡堂也非常好。这沟里想洗澡大家只能去三大队的简易洗澡堂泡一下,人多非常不方便。你们建一个能够方便大家的洗澡,利国利民会让职工家属称赞的。我应该有资料,回去找一下,有明天就能送来,没有我画个图,也用不了几天。” 下班时间到了,魏得全与媳妇一起回家了。佟三枪与主任一起开了个小会。 转天早跟儿子说完,佟三枪骑着自行车来到单位,将饭盒放在办公桌上,沿着各小组地块走着看着,正走着魏得全的妻子喊着:“支书,俺家老魏给你送图纸来了。” 佟三枪回过头看着这两口子,吃惊的说:“这也太快了,没想到。” 魏得全说:“昨天不是说可能有资料吗,今早提前上了班,翻了翻还有,就送来了。”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也不是,当时设计时想过这一问题,画过图,但领导考虑先生产后配套的原则对办公室及相关建筑没有批准。” “不好意思,让你又跑一趟,让你媳妇带来不就得了。” “不行,我得说一下图纸情况。” “对,对,你等一会儿,我把主任找来。” 主任和相关同志来了,大家一起走到工房大门旁主任的办公桌那里,主任说:“不好意思,整个车间办公就这,都是灰。” 说着调度走了过去,用桌边的笤帚扫了一下桌面,而后将图纸放在办公桌上铺开。 大家看着图纸说着相应细节,副主任江志华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李建华看见领导在那说建房,就凑了过来。 主任说:“你这图纸好是好,但房间都过于小,好像尺寸要动一动,要保证生产管理需要才行。” 魏得全说:“这好办,想变按实际测量改一下就行,但建前你们要与王绍一沟通一下,都在一个屋檐下,不说不好。” “放心吧,会沟通的,我们是哥们。” 研究后,主任说:“佟支书你牵头,找几个前一时期在家盖仓房盖的好的人,按图纸整一整盖几个小房,记住不能耽误生产任务,对了,让建华参加,这小子有干劲,是个好小子。” 商量时魏得全突然看了看手表,好像想起什么事,就说:“你们按这个先整,我走了,有事我再来。” 魏得全走了,他先来到老疙瘩沟,老疙瘩沟有两个岔沟,一个向西北,那是弹体加工车间,一个正北,那里正在建设43-9车间。他来到43-9车间工地,巡视一圈并与杜开海交代交代。交待清楚后急匆匆的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办公楼施工现场。 四层砖混结构的办公楼主体将要完工,正准备上预制板封顶。工人在拆卸楼上圈梁模板,魏得全到工棚拿了一顶竹编安全帽戴在头上向楼里走去。刚到楼梯口鞋带松了,蹲下低头系鞋带瞬间,楼上掉下一块模板直接砸在魏得全脖子上,当场死亡。 消息传来大家非常悲痛,非常惋惜。一位年轻有为的领导就这样走了,让人无法相信无法接受。最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妻子严淑真,当场哭昏过去。 学校正在上课,窗外骚动起来,有人喊“出事了,有人死了!”慌乱的郎春燕拿着教棍推门出去,当她听到死的是魏得全,揪的心开了点。她静静的走到小操场上,来到正在说事的那群人中,听从厂里回来的那人讲具体的情况,听着听着她悲伤的流下了眼泪。 家属区乱成一团,大家纷纷议论。教室里有的学生走了出来,他们也想听个究竟。 郎春燕听了一会儿回头看到她的学生趴在窗前或挤在门口担心孩子,忍着悲痛回到了教室继续上课。 几天后,山上增加了一个碑,三线增加一名烈士。 第16章 报捷5练武回想 金秋十月,大田里的高粱、玉米熟透了,社员们纷纷开启收割工作。 大家用手掰下玉米棒子,用刀割下高粱头,接着再用镰刀割去庄稼秆,地里便留下了一茬茬的茬子。 别小瞧这些茬子,用处可大了,能当柴火用,是农家过冬不可或缺的燃料。 许多人拿着镐或锄头,干劲十足地去刨茬子。 李风顺和高文革瞧见别人都去了,也不甘落后,跟着加入了刨茬子的队伍。 可他们俩体力欠佳,没刨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这时,他们看到不远处马明言与刘远胜的身影,只见他俩身后已经刨出了一大片茬子,堆得像小山似的,对比之下,李风顺和高文革心里满是羡慕。 下班回家的人陆陆续续也加入到刨茬子的行列中。 马保华和妹夫推着推车,还带着老大老二一同赶来。 马保华和妹夫接过锄头,准备大干一场。他们浑身是劲,用力往左手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稳稳地分别握住锄柄及锄棒的上半腰,高高举过头顶,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嗨”,锄头猛地刨向地面,只听“噗”的一声,茬子便与土地成功分离。 紧接着,他们迅速重复动作,向下一个茬子发起“进攻”。 四个儿子则在一旁将刨起来的茬子两两相撞,碰撞间,尘土飞扬,随风飘散,在他们周边形成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霾”。 汗水和灰尘交织在一起,不一会儿,他们的脸上、身上就沾满了污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过,看着那越堆越高的茬子,想着过冬烧火的问题这下有着落了,两家心里都满是踏实。 李风顺和高文革实在觉得太累了,便把自己刨的几个茬子送给了旁人,扛起锄头来到了练武场。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河水泛起彩色的水波,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诉说着秋日的宁静。 葛根柱正带着徒弟们依水傍树,专心致志地练着功。 老人家多年来雷打不动,每天练功两次,早晨跑步、拍打身体,活动筋骨;晚上则练站桩、打拳、踢腿、练棍,磨炼意志与力量。 练功场被九棵大树环绕着,这片地原本属于村里,由于石头太多,无法用来种地。 葛根柱和徒弟们看中了这块地方,便齐心协力,将石头全部清走,又运来砂土,精心平整出一个五米见方的场地。 练功场边摆放着三个大石头,平日里他们就用这些石头来压腿,拉伸肌肉,增强腿部的柔韧性。 场地周边还放着几个用凿子修整过的石头,有石锁、石球等,这些都是锻炼力量的好工具。 在石锁、石球旁边,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块砖头,也是用来辅助训练的。 此外,练功场不单有练功的场地和器械,还有放置衣物的绳子。 在树与树之间,栓着一根根绳子,大家练功时就把衣服挂在上面。 还有两棵树的树腰,用旧布紧紧地缠了起来,这是为了在练习一些动作时,防止身体受伤。 李风顺和高文革到达时,葛根柱正光着膀子,围着一棵树全神贯注地盘树。 只见他步伐沉稳,围着树缓缓走动,时而用胳膊肘用力撞树,发出沉闷的声响;时而用手快速地拍树、推树,动作干净利落;一会儿又站在树旁,左右手先后向两边用力拔开,仿佛要将大树连根拔起;拔了几次后,他稍作停顿,猛地用头撞向树干,那股子狠劲,让人看了都不禁咋舌 。 李风顺靠在一棵树旁,一脸疑惑地问:“你姥爷头和后背都红了,是不是出血了?” 高文革连忙解释道:“没有,只是皮红了,不会出血的。” “真的吗?”李风顺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高文革语气笃定。 “那疼吗?”李风顺接着问。 “不疼。”高文革回答得很干脆。 李风顺听高文革说不疼,便好奇地用头轻轻撞了下树,结果有点疼,不过他没吭声。 随后,他照猫画虎地先左右比划了两下,再撞上去,还是疼。 他又试着用肩膀撞,“哎呀!” 可能用力过猛,疼得他直咧嘴。 高文革回头,瞧见李风顺用左手扶着右肩,一脸痛苦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你不是说不疼吗,你骗人!”李风顺有些生气地说道。 “没骗人,你看我姥爷那样,他肯定不疼。” 高文革一边笑,一边指着正在练功的姥爷解释道。 李风顺忍着疼,看着练武场上的人,觉得高文革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此时,高文革的姥爷撞完树后,又舞起了棍。那棵树刚“歇了会儿”,又有一人过来撞它,奇怪的是,树与人都没表现出痛苦的样子。 贾新艺也在练武场,他正对着树上的缠布,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完全是在照猫画虎。 贾新艺来学武术,是他妈妈的主意。 他妈妈觉得这孩子胆子小,练武能壮壮胆,所以贾新艺每天一写完作业就往这儿跑。 葛根柱的练武场人气不定,时而人多,时而人少。 老头对大家来练功的时间没什么要求,有空就来,来了想学他就教,不想学随时能走,想练就再来,大家都非常自由。 好多人一时心血来潮,想拜老头为师,可老头一般都不收,总是说:“想学就来呗,用不着搞这些形式。” 老头有三位徒弟,其中两位是在奎龙收的,还有一位是刚到这儿时收的。 很多人想拜师,他都不让,总念叨着:“拜不拜师没啥用,大家想练就来练,拜师没多大意义。”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练功场上只有贾新艺他们三个,以及那三位徒弟。 段永军、郝建国、陈国兴三人,一位在压腿,两位在站桩,他们都是保东技校的学生,1965年参加考试,被推荐上了技校,相当于中专学历。 段永军和郝建国是从郊外农村考上的,特别珍惜这个机会,上学时就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将来当一名高水平的技术工人。 可上学还不到一年,文革就来了,奎龙市乱成一团,公汽上、大街上到处都是小偷,每天都有无数起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一天傍晚,他俩结伴去公园游玩,不巧碰上了一个小偷。 那小偷撞了郝建国一下,郝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发现兜里的学生证没了,里面还夹着一元钱呢。 郝建国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偷拽住,没想到这一拽,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郝建国大声说道:“把学生证还我!” 小偷把学生证还给他后就跑了。 可没过一会儿,小偷带着四个人回来,把他俩狠狠揍了一顿,还抢走了他们身上仅有的两元一角五分。 文革期间成立造反革命队时,两人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当时他们心里就一个想法:不想再被欺负。 那天,他们看到葛根柱打人的动作十分潇洒,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希望能从老头这儿学点本事。 后来,老头从牛棚回家去认错时,他们主动提出拜师学武,成了老头的徒弟。 陈国兴拜师稍晚一些,是进沟后跟着段永军他们来拜师学武的。 前前后后跟着葛根柱学武的人还挺多,大概有二十多人。 这三个徒弟今天都能来练功,实在不容易。 葛根柱知道车间任务重,大家还得开会学习,所以他总说:“工作学习比学武重要。” 葛根柱学武的经历也很偶然。 当年他闯关东,在林区伐木时认识了一位大哥,这位大哥会武术,因为犯了命案,躲到了林区。 夏天,大哥守着林区工棚,冬天就和大家一起伐木。 葛根柱第一年伐木,手法生疏,没挣多少钱。 开春别人都走了,他却没走。 他把挣的钱给了弟弟,让弟弟带回山东老家,自己则和那位大哥留了下来。 两人一起采山货、打野兽,冬天到了,他们把晾干的山货和野兽皮卖给大家,也分了不少钱。 这半年,葛根柱不仅挣了钱,还跟大哥学到了一些武术的皮毛。 大哥没有正式收徒,也谈不上特意教他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看大哥练,自己跟着学的。 大哥站桩,他就跟着站桩;大哥盘树,他也跟着盘树;大哥舞棍,他同样跟着舞棍。大哥找来一些石头,又是举、又是抱、又是抓,他也有样学样。 大哥不反对他跟着练,还对他说:“你这年龄学武,基本功是来不及了,想练就练吧,不过记住一点,练可以,但千万别勉强自己。” 葛根柱跟着大哥学了两年,有一天,大哥突然不辞而别,从那以后,葛根柱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练武了。 如今,他成了师傅,虽然武学知识和理论懂得不多,但他始终记得那位大哥说的“不可强练”这句话。 所以,但凡有人找他学武,他都会叮嘱一句:“练可以,但不可强练。” 在他这儿练武,没有什么组织和规矩,原则就是有空就练,没时间就不练,一切都顺其自然。 李风顺看着葛根柱穿上衣服,半蹲在树旁,便说:“姥爷累了,我也累了,回家吧!” 第17章 报捷6武友相会 过了几日,团结街单身楼外,有一人正在练武。 此人学识渊博,一边演练招式,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解着武学理论。 周围围观的群众纷纷交头接耳,啧啧称赞:“这人一看就是真有功夫的,行家啊!” 有好事者匆匆跑到老头那里,气喘吁吁地说:“不好啦,团结街来了个高手,看样子是要抢您的饭碗啊!” 老头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是吗?挺好!” 好事者仍不甘心,继续说道:“在您这儿学武的人,可有不少都跑到他那边去了。老爷子,您说这些人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老头爽朗地大笑起来,摆摆手说:“哈哈哈,这再正常不过了,不存在地道不地道的事儿。跟谁学不是学呢?都是为了学本事,没啥大不了的。” 说完,老头便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后来得知,在团结街单身楼外练武的人名叫温利喜。 温利喜1965年入伍当兵,自幼在少年宫研习武术,在省里举办的少年武术比赛中斩获过几项季军,武学知识储备极为深厚。 在参军的那几年里,部队举行大比武,他同样表现出色,荣获过嘉奖。 今年,他转业来到了军工厂,被分配到保卫科工作。 保卫科科长候焕东仔细看过温利喜的档案后,对他十分器重,大力支持他练武,还鼓励他尽情施展真本事,要让这条沟里的职工家属都见识见识保卫干事的飒爽英姿。 温利喜刚到工厂时,曾在单身楼前显摆过几次功夫。 然而,单身楼前的场地斜坡太大,实在不适合练武。 他本想修整一番,可修建科回复说要统一安排处理。 一个星期日,温利喜外出锻炼,跑到了平顶山山顶。 平顶山,顾名思义,山顶极为平坦。 传说当年二郎神追捕孙猴子,追到海边时感到有些疲惫,一屁股坐下来,竟把山尖给压平了。 这山顶上既没有树木,也没有泥土,只有裸露的岩石。或许是二郎神穿戴的盔甲不够平整,所以山顶也并非绝对的平坦,但好在有一块十多米见方的地方十分平整,温利喜觉得这里堪称绝佳的练功场地。 回到工厂后,他便告知保卫科以及单身楼里那些想学武的人,让大家次日跟他一同前往新的练功场。 次日凌晨3点30分,众人准时集合,随后跑步上山。 这座山高度(并非海拔)约一百八十米,可上山的路并非直线,需要绕道而行。 这一绕,便耗费了不少时间,前前后后有人估算,差不多近一个小时才抵达山顶。 温利喜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仪式感。 集合后,他先组织大家活动腿脚,花费了几分钟;到了山上,又让大家缓一缓,同样用了几分钟;接着开始练武,一练又是一个多小时,这一番折腾下来,大家都感觉疲惫不堪。 能够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工作繁忙,每天都有人打退堂鼓。 温利喜心里很不痛快,他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有一天,他向候焕东要来一桶底漆,拿着拖布在山顶上写下了四个鲜红醒目的大字:“争先苦练” 。 上班闲暇时,他跟候焕东闲聊起了这件事。 候焕东听后说道:“你这样写意义不大,要写就写‘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不过,为了保密,不能写在山顶,得写在半山腰,字要写得大大的,让大家都能看得见。要是漆不够,我再去要;人手不足的话,我们就组织义务劳动。”温利喜连忙应道:“行,回头我就按领导的要求改过来。” 候焕东又问道:“现在参加练武的有多少人啊?” 温利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没几个,今天来几个,明天又走几个,大家都觉得登山练武实在太累了。” 候焕东皱着眉头说:“这些人难道不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吗?” 温利喜摊开双手,苦笑着说:“没办法啊。” 候焕东沉思片刻,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光指责别人不能吃苦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也不利于开展群众体育活动,还是得想想办法。这样吧,我找厂领导汇报一下,从‘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角度出发,修建一个专门的场所,方便三线群众开展体育运动。” 温利喜听后,顿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那可太好了!” 候焕东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转身便前往宋东方的办公室,到了那儿才发现彭大军也在。 候焕东刚想退出去,宋东方便开口问他有什么事。 候焕东便把温利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彭大军听后,十分赞同,说道:“确实应该支持。” 宋东方提议在赵村后山东山坡开辟一个练武场所,彭大军则表示在山顶写红字不利于防空…… 候焕东接到指示后,回去立刻组织保卫科人员先将山顶的字清除掉,然后在东山坡放了几小炮,清理山腰。 又安排腰系麻绳、手拿凿子的保卫科小青年,冒险上去清理崎岖不平的峭壁。 清理完毕后,在平整的峭壁上用红漆写下了“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几个大字。 温利喜的徒弟们也都赶来帮忙,大家齐心协力清理坡下的山石。 练武场比道路高出两米多,正对着上下班的主路。 修建科按照领导的批示,在这里修建了护坡。 保卫干事们又在坡上写下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颜”。 有了领导的大力支持,再加上场地条件优越,大家又都盛传温利喜功夫高强,没过多久,就有更多的人来到了温利喜的练武场。 秋天,当两伙人在山上练武时,漫山遍野的果子红了、熟了。 生产队开始组织社员们采摘果实。 果实采摘完毕后,李雷顺和同学们上山游玩,竟发现树上还残留着一些果子。 原来,这些都是品质不佳,或者长在路途遥远、位置险峻、挂得又高的地方,社员们不爱采摘,所以才剩下的。 这下可把李雷顺他们乐坏了,决定进行“补收”。 他们不畏树高,不惧路险,在山林间穿梭攀爬,最终收获了许多果实。 第18章 政工1参与建设 诗曰:太极八卦无形色,政治宣传有至哲。 现境亟需宣教在,精神也要货帛择。 人民分歧流言倍,干部团结道理奢。 假假真真魔鬼过,真真假假万民嗑。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洒在练武场上,给这片充满活力的场地镀上了一层金黄。 彭大军对群众体育极为重视,趁着傍晚时分来到练武场,想看看大家练武的情况。 温利喜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彭大军,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直腰杆,扯着嗓子高喊:“欢迎首长视察!” 他的徒弟们听到这一嗓子,也纷纷停下,整齐划一地跟着喊道:“欢迎首长视察!” 彭大军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同志们,你们继续练,别管我,我就是过来瞧瞧。” 温利喜重新组织大家投入练武,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彭大军看着,不住地点头,眼神里满是认可。 同一时间,宋东方家中,晚饭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他刚喝了一杯酒,妻子拿起酒桶准备再给他倒一杯时,宋东方抬手拦住,说道:“不喝了,下午和老李、老谢约好了,晚上一起去看看老葛头练武。” 妻子有些疑惑,问道:“看那干嘛?你还想练武不成?” 宋东方放下筷子,认真地说:“练什么武,这是落实‘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指示。” 吃完饭,宋东方出了门,路上碰到几名职工,便和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往十二楼南走去。 没一会儿,谢云旺和李文化也来了,宋东方跟周围的人说道:“不跟你们聊了,我们去看看老葛头练武。” 职工们纷纷感慨:“下了班领导还这么忙。” 与群众分别后,三人来到桥头,和葛根柱以及正在练武的职工们就群众体育活动展开了深入交谈。 到了星期天,彭大军没有离开,他主持召开了一场革委会委员、中层干部参加的专题会议,主题是“如何支持群众文化体育活动”。 彭大军坐在会议桌前,神情严肃又认真地说道: “今年是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舵手毛主席提出‘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二十周年。 上半年,我们开展了拔河、跳绳、登山等职工们喜闻乐见的体育活动,也取得了一定成果。 但实事求是地讲,这点成果和上级的要求相比,还差得很远。 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刚搬到三线,很多条件都不具备。 同时,大家心里也存在‘先基建、先生产、等一等’的想法,当然,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 不过这几天,早上和下班的时候,我们革委会的领导同志做了些调研,发现职工同志们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他们自发地开展跑步、登山、练武等活动。 同志们啊,这是不是给我们出了道难题? 我觉得是,但这难题出得好,出得对! 革命群众有需求,我们干部该怎么做? 是不是得抓紧工作,满足大家的要求?” “说到这儿,有的同志可能会说,不是已经帮着修了个练武场了吗?没错,是修了,但这远远不够。那该怎么办呢?开会,就是要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想办法。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这条沟里,在现有的条件下,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搞出一个能让革命群众开展体育活动的场地。” 与会的同志们纷纷点头,对军代表彭大军的意见表示赞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想法,也提出了不少适合建设活动场地的位置。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最后会议决定由袁国岭牵头,具体落实这件事。 袁国岭接到任务后,辗转反侧想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来到王国庆办公室,又叫来了贾飞龙和候焕东,一起研究群众体育、文化活动场所的事儿。 贾飞龙昨天参加了会议,率先发言: “昨天开会我就说过我支持,开完会后我回家和邻居们聊了聊,大家也都非常支持。同志们普遍认为开展群众文体活动,能够坚定革命群众的革命立场,有利于贯彻文化大革命的路线方针,建设革命活动场所非常必要,也非常及时。” 候焕东接着说:“会后我去保卫科找了小温,小温同志听了之后特别高兴。他说厂领导就是有水平,看问题透彻,他们可期待了。不过谈到活动场所具体建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毕竟前一阵他找练武的地方就费了好大劲。” 袁国岭把目光投向王国庆,心里想着老同志肯定有办法。 等大家都说完了,王国庆缓缓开口:“开完会,我也琢磨了好久,还找高丰收和他岳父,听了听他们的意见,高丰收建议把场地建在平顶山下大汉沟口。” “那地方不是乱石岗吗?哪有地啊?”有人提出疑问。 “有地,把石头清理了不就是地了吗!”王国庆胸有成竹地回答。 袁国岭点上一支烟,沉思片刻后说道:“哎!主席讲得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说清了就行,可我得看到测绘数据,没数据不好拍板啊。” 王国庆说:“数据有,我为啥提这个地方呢,因为建厂初期测绘过。”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们提过,是不是女儿河东岸那片地方?” “对,就是那儿!当年测绘主要是想在那里建设工房,但当时省三线指挥部主要领导考虑那几座山太矮,不利于靠山隐蔽,就放弃了。” “对对,你说得没错。但当时测绘的具体情况,好像你们没细说,到底啥情况啊?” “是这样的,总体来说女儿河东这几条沟的特点是,东偏北,西偏南,也就是说沟里向北偏,沟口向南偏。还有个特点是沟口宽,沟里窄。每条沟靠阴坡山下都有条河,河有大有小。矿洞沟那条河最大,它冲下来的乱石岗从平顶后山到大汉沟河边有600多米长,200多米宽,我们研究了,那里可以建个活动广场。” 候焕东又问:“考察过了吗?要是石头有根,是不是得用炸药啊?” “不用,考察过了。据当地老年人讲,乱石坡形成的原因主要是清末到1932年左右,日本人探矿挖矿破坏了这一带山体,经过多次山洪、泥石流,把山石冲到河边形成的,石头没有根。” 袁国岭听完,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便要求出图,把任务交给了王国庆。 王国庆带着高丰收来到现场再次测绘,测绘完后画了一张图,做了预算,还提出了新的建议。 袁国岭得知他们出图并且有了新的建设思路,便让他们来办公室开会。 袁国岭的办公室十分简陋,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把同样老旧的办公椅,办公椅的一条腿是断的,用两根木条夹着断腿,再用钉子钉上,外面还用铁丝紧紧地绑着。 墙上钉着两个用木条做成的挂物架,一个挂着工衣,另一个挂着文件本。墙角用木板和砖头搭了个资料架,架子上放满了各种书本。 王国庆将图平整地放在办公桌上,袁国岭站在椅子旁,候焕东和贾飞龙围在桌子边,高丰收则静静地站在王国庆身后,一场关于群众体育活动场所建设的讨论即将再次展开。 第19章 政工2广场建设 王国庆手中握着一支铅笔,笔尖轻点在图纸上,认真地讲解道:“以当前的练功场作为基准点,在女儿河上再修建一座桥。过了桥,在东岸建设一处长度达二百米、宽度为一百三十米的革命群众体育文化活动场所。” “这座新建的桥和通向矿洞沟的那座桥,距离大概有多远?”有人疑惑地问道。 “大约二百米。”王国庆迅速给出答案。 “能不能不新建呢?直接用通向矿洞沟的那座桥不行吗?修一座桥可要花费不少钱呢。”又有人提出了节省成本的想法。 王国庆耐心解释:“不太好办。通向矿洞沟的桥主要用于生产运输,而新建这座桥是服务于群众生活,功能不同,混用的话会带来诸多不便。” “好吧,那就修。你去核算一下整体费用,包括建桥的成本。”负责人袁国岭做出了决定。 王国庆接着介绍:“我让丰收计算过了,建桥的具体情况一会儿让他来讲。先说说场地的事儿。场地建设主要是平整工作,把小块石头捡走,大块的打碎。这些石头可都是好材料,一柞到两柞长的可以用作建房的基础材料,小块的能打成碎石,当作混凝土骨料。丰收提议开展群众义务劳动,如果这样实施,建设场地基本不需要额外费用。” 袁国岭一听没有费用就能办成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满意地说道:“好,我就爱听这种不花钱还能把事儿办好的方案。” 王国庆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测绘的时候李春雨带着冉海去过现场,他们建议在规划里加上学校建设的内容。” 袁国岭立刻回应:“我也一直惦记着建学校的事儿,具体怎么建?建在哪里呢?” “我们是这样规划的,从大汉沟到麻李山这片区域,长度有600多米。 组织职工劳动时,可以一并清理出来。 地势较高的部分建设文化活动场地,较低处建学校。 学校按照每个年级设置三个班来计算,总共八个年级,那就需要24间教室。 另外再安排9个房间,用作办公室、图书室和库房。 如果建二层简易楼房,我们有现成的图纸,还有之前建其他楼剩下的余料。 初步估计,5到6万元就能建成。 还有,为了保障学生安全过河,还得再建一座桥。” 袁国岭思考片刻后说:“建学校肯定得配套建桥,今年的三线建设指标还有剩余,这个方案可行。发动群众平整场地,争取今年把文化广场建设完成,学校今年先打好基础,明年完工。” 袁国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图纸,一只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卷烟纸。 这是用白纸裁剪而成的,比普通卷烟纸大一些。他一边卷着烟,一边看向贾飞龙等人,询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贾飞龙连忙表态:“好!非常好!我完全赞同!” 候焕东也跟着说行。 袁国岭卷好烟,看向高丰收,示意他讲讲建桥的具体想法。 高丰收清了清嗓子说:“目前女儿河上已建的几座桥都是梁式桥,梁式桥坚固耐用,但作为混凝土结构,建设周期长,成本也高。从节约费用和时间的角度考虑,我建议一座建梁式桥,另一座采用焊接的拱桥。” 袁国岭点头认可:“可以,你写个详细报告,把具体规划和预算都写清楚,回头我在党委会上讨论。” 袁国岭做出决定后,把卷好的烟叼在嘴上,“呲”的一声划着火柴点燃了烟。 一股蛤蟆癞般拗了巴噔且带着点臭味的烟味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说道:“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就先这样定了。” 一天后,高丰收准时交上了《关于子弟学校及革命群众体育文化活动场所广场建设的报告》。 领导们审阅后,对这份报告十分认可,但觉得活动场地的名字太长,职工家属难以记住,于是决定将其命名为“文革广场”。 袁国岭提到这份报告是高丰收撰写的,彭大军称赞道:“这小子还挺有水平。” 很快,安得志带着他的修建一、三组人员来到女儿河边,开始开挖基础。 基础选址有两处,一处与团结街街口横竖交叉,另一处与麻李沟沟口横竖交叉。 第二天,高丰收前往现场查看,惊讶地发现两处都已经建起了四面边坡锥体护坡。 高丰收疑惑地问:“是谁让在这儿建的?” 安得志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你啊,你看你画的图。” 高丰收顿时无语,心想这只是个草图,怎么领导就直接交给他们施工了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办法补救。 高丰收仔细测绘后,认为下桥处中间建两个桥墩比较合适,一来可以避开河道中央,二来能充分利用现有的预制板材料。 而上桥处宽度较大,原计划焊接拱桥的方案跨度过大,存在安全隐患,因此考虑采用悬臂梁桥的建造方式。 他向王国庆请示后,告知安得志:“安师傅,下桥按照这个图施工没问题,但上桥就不行了,跨度相差太多。我的想法是根据河中央水多、边上无水的特点,中间不建桥墩,两边各建两个,具体尺寸按照我给的这张图来。” 安得志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担忧地说:“我来的时候没带量尺,还有这情况啊。这图中间跨度可不小,现有的预制板长度恐怕无法保证桥梁合拢,能行吗?” 高丰收胸有成竹地说:“没事,中间让佟支书他们焊钢构,只要限制过重的车辆通行就行。” “行,那我们就按这个干。”安得志爽快地答应了。 半个月后,桥梁主体顺利完成。 第二天,佟三枪带着人员、材料和设备来到河边,开始进行桥体的焊接工作 。 星期日,阳光洒满大地,厂里组织三线职工家属齐聚女儿河东岸,共同为建设新的活动场地出一份力。 李风顺也满怀热情地加入了这次集体劳动,放眼望去,从平顶后山到麻李山,漫山遍野都是随风飘扬的红旗,职工家属们高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干劲十足地抬着石头,清理着场地。 李风顺所在的班级负责捡拾小石子,还有其他班级负责将大块的石头打碎。 老师在一旁耐心叮嘱,这些石子要打得小一点,必须比鸡蛋还要小,这样才能用于学校教学楼的建设。 厂领导们也纷纷来到现场,参与到劳动当中。 宋东方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了高丰收,赶忙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丰收啊,回头你去佟铁山家一趟,帮他设计一下新房。他家准备盖新房了,你在这方面有经验,多费点心。” 高丰收连忙点头应下。 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文革广场的建设进展迅速,很快就完工了。 彭大军十分重视这个广场的作用,要求政工部门充分利用好这一传播革命思想的文化阵地。 于是,这项重要任务就落到了政工部门的肩上。 贾飞龙对政工人员们提出要求:“我们一定要把文革广场打造成职工家属最想去、最愿意去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我们的政治工作真正深入人心。” 政治工作绝非仅仅是写几篇文章、喊几句口号那么简单,更需要真抓实干。 然而,如何切实开展好文体活动,却让政工科的干事们犯了难。 这时,谢云旺向他们推荐了两位教师,一位是于老师,一位是邢老师。 两位老师给出了专业的建议: 焊接几副单双杠,再焊四副篮球架,设置两副足球门,建造八套乒乓球台,还要搭建一个文艺演出舞台。 贾飞龙带着政工科的同志与两位老师一同来到文革广场,现场进行研究规划。 他们选定广场靠北的一块场地作为篮球场,又在篮球场的左右两侧,用砖砌起了乒乓球台。 站在广场中央,贾飞龙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个位置绝佳,正中间既可以作为集会的会场,又能当作足球场使用。另外,还可以在大汉沟沟口建一座毛主席像,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太好了!就建保东那样的汉白玉雕像,那得多气派!” 跟在后面的一位政工干部立刻表示赞同。 贾飞龙点头说道:“行,回去就写个请示,看看能不能获批建毛主席像!” 于老师接着提议搭建文艺舞台,政工同志则认为文艺舞台应该建在广场南面,面向北方,这样有演出的时候,广场就可以直接作为观众席。 于老师听后,连忙说道:“舞台不能向北。” 贾飞龙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有什么讲究吗?” 就在于老师张嘴准备解释时,邢老师却抢先一步挡在于老师前面,说道:“哪有什么理由,领导觉得朝哪都行,向北也没什么不行的!” 于老师看了看邢老师,眨了眨眼睛,最终没有再说话。 贾飞龙见状,说道:“你们两口子,有话就直说,别藏着掖着,没事的。” 尽管贾飞龙这么说,但两位老师还是没有再发表意见,这件事就这样暂时定了下来。 回去之后,贾飞龙向彭政委和宋指挥汇报了相关规划,两位领导都表示认可。 不过,关于毛主席像能否建设,还需要向上级市、省部门请示,其他项目则可以按照计划着手办理。 贾飞龙随即写了请托单,生产科长签认后,生产厂长也签认通过,各项工作便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舞台、乒乓球台的建设任务交给了安得志负责,单双杠、篮球架、足球门则由佟三枪的单位负责焊接。 只是,毛主席像的上级批文迟迟未到,所以暂时还未动工建设。 第20章 政工3政冶调研 文革广场建成启用后,瞬间成了职工家属们的心头好,这儿也成为了大家日常休闲娱乐的新去处。 每天清晨和傍晚,广场上总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有人在乒乓球台前挥汗如雨,展开激烈的对攻; 有人在单双杠上展示矫健的身姿; 还有人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尽情挥洒青春活力,或是在足球场上奋力追逐,享受团队竞技的快乐。 看到职工家属们如此热爱这个广场,贾飞龙心中感慨万千,真切地认识到政工工作只有做到实实在在,才能让老百姓切切实实感受到,才能真正赢得大家的认可和支持。 贾飞龙对彭大军十分钦佩,打从心底里觉得彭政委水平高超。 他们二人是在投身三线建设的征程中结识的,由于工作上的紧密联系,接触日渐频繁。 在这一过程中,贾飞龙深入了解了彭大军的想法,也明晰他在政工工作方面的严格要求。 通过长期共事,贾飞龙对彭大军独特的干部管理理念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文革广场的相关工作仅仅是政工工作的冰山一角,政工科还有大量繁重且关键的任务亟待推进。 有一次,彭大军组织厂领导以及政工单位开展学习活动,期间,他认真宣读了毛主席在中共六中全会上的政治决议,并着重强调:“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他指出,这一重要指示是大家贯彻落实最高指示以及党的方针政策的核心关键。 只有牢牢把握全厂各单位各级领导干部的思想动态,才能确保各项任务顺利完成…… 贾飞龙对这一观点深表赞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时刻关注干部们的内心想法和心理活动,往后要经常到各个单位走走、转转、看看。 初冬时节,三线地区的天气已然十分寒冷,凛冽的北风呼啸着。 贾飞龙裹紧毛呢大衣,脖子上围着蓝白条相间的围巾,迎着刺骨的寒风,骑着自行车从办公室出发,前往车间。 他的大衣上衣外兜放着一支钢笔,兜盖上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下兜则装着一本记事本。 贾飞龙写得一手好字,当年刚进厂的时候,就被组织科领导慧眼相中,得以进入组织科工作。 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与拼搏,他成功当上了副科长。 三线建设拉开帷幕时,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能负责三线厂的政工工作。 他反复思量,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便欣然应允。 贾飞龙费力地爬坡,终于来到了铸造车间。 铸造车间与铆焊锻车间相邻,靠山的那一跨便是铸造车间。 前段时间,为了给这两个单位建造办公用房,贾飞龙可没少操心,前前后后来了许多趟。 事情的起因是铆焊车间在建房时,想多占一点中间的位置,这样一来,建出的房子就能宽敞些,而且对自己这边场地的影响也能小一点。 可铸造车间坚决不同意,铆焊车间无奈只好退让,不再占用铸造车间的地。 可即便如此,铸造车间依旧不答应,理由是要等他们找齐材料后一起开工建设,不然一方先建的话,恐怕会影响职工们的情绪。 双方各执一词,争议越来越大,甚至在工厂办公会上激烈争吵起来。 贾飞龙为了解决矛盾,分别与两个车间的负责人谈话交流,还深入车间,与一线职工展开座谈。 通过这些深入细致的工作,他全面了解到了两个单位各自的想法以及实际面临的困难和情况。 在他看来,大家的想法都有一定的合理性: 一方面,建设办公室和仓库确实有利于车间的日常管理,将两个车间从中间隔开,也更便于各自开展工作; 另一方面,一方先建确实不利于营造和谐的工作氛围,而且建房规模的大小不能任由他们自行决定,必须进行统一规划。 贾飞龙的这些想法和分析得到了厂领导的高度认可。 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难题,他还找来王国庆,两人一起精心设计了一个方案 : 一、两个单位准备的材料统一交给基建科,工程施工由安得志派人负责施工; 二、房间宽度统一为3米、高2.5米,以中间为基点,分别占用每单位1.5米; 三、从南起第一至三跨建一间锅炉房及水房,两间浴池,一间男浴、一间女浴,建好的浴池交由后勤管理; 四、从南起四至八跨建五间房,南墙建单面窗户,建好的房间交由铆焊管理; 五、从南起九跨用活动栏杆隔开,以保证过跨材料运输需用,此由铆焊管理并建设; 六、从南起十至十四跨建五间房,北墙建单面窗户,建好的房间交由铸造管理; 七、各单位宣传栏、书报栏、学习栏、意见栏要充分利用兄弟单位房屋的那几面墙。 设计方案顺利获批后,安得志带领二组施工人员迅速奔赴现场。 在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下,仅仅十天时间,十间房便拔地而起,圆满完成建设任务。 紧接着,水房、浴池也相继交付使用,成功投入日常运营。 对于贾飞龙在此次协调工作中的突出表现,彭大军在会议上多次对政工部门提出表扬,言语间满是肯定与赞赏。 回想起这些成绩,贾飞龙的心情格外轻松,脚步也愈发轻快,没费多大劲就爬上了坡。 刚靠近工房,就听到南门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他:“领导,贾领导!” 他骑着自行车,闻声向右望去,只见大门下站着一个身材清瘦、高挑的人,正是他在保东组织科的同事江志华。 江志华在保东时担任科员,毕业于卫校。 1952年,抗美援朝战争如火如荼,前线急需大量医护人员,国家便在奎龙市设立了奎龙卫校。 江志华城里的一位叔叔将消息告诉了他父亲,他便从乡下赶来,顺利考入奎龙卫校。 毕业后,战争已经结束,他被分配到了保东厂。 贾飞龙与江志华在同一个科室共事过几年,关系只能算得上一般。 工作中偶尔会因利益得失明争暗斗,但好在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和气。 贾飞龙下了车,一边推着车往上走,一边热情地回应道:“老江啊!你好啊!” “好,领导好,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主任没在呢。” “没事,我不去你们那儿,我找老王有点事儿。” “噢,那上来坐会儿,喝口水再走呗。” “不了不了,老王还等着我呢!”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后,贾飞龙推着车走了几步来到北门。 北门外,王绍一和刘长明早已等候多时。 他把自行车停放在墙边锁好,随后走进厂房。 在王绍一和刘长明的陪同下,贾飞龙逐个工位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路过中间的办公室时,王绍一满脸感激地说道: “领导,真是太谢谢您了!要是没有您出面协调,这事儿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您可真是主持公道啊!您瞧,这第一间是工具室,第二间是材料室,第三间是技术室,第四、五间分别是财务室和调度室,最后这间就是我们的办公室。这条件简直太好了,真得好好谢谢您!” “不是一家分五间吗,你们怎么有六间了?” “您进屋就明白了,其实是一间,中间用东西隔开了。” “这样啊,那挺好的。” 走进办公室,刘长明赶忙给贾飞龙倒了一杯白开水。 紧接着,王绍一和刘长明就当前的生产状况、党建工作,以及党员、团员等政工相关情况,向贾飞龙进行了详细汇报。 贾飞龙认真翻看政治学习记录本,还不时抽查考核相关内容。 看了一会儿,他针对学习时间安排、学习内容深度,以及发言记录不详尽等问题,严肃地提出了要求: “党员和群众发言太少,这显然是个问题。发言少,说明我们在引导方面做得还不够,大家对学习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这方面必须加强。 另外,记录内容也不够全面,有可能是我们的记录员工作不够认真,这同样是个问题,说明记录员对大家的发言不够重视,必须加以改正。 我着重强调一点,学习记录至关重要,它既能帮助我们了解党员和群众的学习成果与理解程度,同时也能有效杜绝不学习、做假记录的不良现象。 学习的目的是提高思想觉悟,只有充分激发党员和群众的革命思想觉悟,才能让大家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进而在三线建设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王绍一和刘长明对贾飞龙的讲话高度重视,一边认真聆听,一边迅速记录要点。 王绍一有时记得不太全,碰到记不起来或者不知道怎么写的字,就先划个圈,打算等空闲时找刘长明补齐。 交流了一会儿后,贾飞龙提出要与党员群众展开座谈,进一步了解基层情况。 第21章 政工4基层群众 王绍一吩咐刘长明把单位全体党员召集起来,再叫上几名群众。 刘长明走出办公室,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直犯嘀咕:手头上的活儿堆积如山,这时候都来开会,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 满心无奈的他先到调度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接着又去了财务室,看到统计员和财务核算员,便告知她俩去开会,还让她们通知各生产班组的党小组长。 随后,刘长明推开技术组的门,通知里面的党员和群众都去开会。 材料库保管员站在门口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参加,刘长明回应道:“你不用去,你去告诉严淑真,到主任办公室开会。” 不一会儿,十一名党员和五名群众陆续赶来。 技术组、调度室和保管室的人来的时候自带了凳子,其他同志则挤在两张大长椅子上。 在办公室里,贾飞龙抛出了几个问题: 一是党员联系群众的具体情况,每位党员结交了几位知心朋友? 每月与知心朋友谈了几次话? 对群众进行过几次家访? 在这些过程中,面对群众存在的思想问题是如何分析的? 又是怎样总结记录的? 刘长明开始点名,九位同志依次发言,就贾飞龙提出的党员联系群众以及思想汇报制度相关问题进行了汇报,贾飞龙认真地做着记录。 待大家发言结束,贾飞龙神情严肃地说道:“中国共产党是在一个几亿人口的大民族中领导伟大革命斗争的党,没有多数才德兼备的领导干部,是无法完成其历史任务的。 ” 贾飞龙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毛主席的讲话为我们党员干部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我们每一名党员干部都要时刻牢记于心。每个人都要从自身出发,深刻领会主席讲话的精神,努力提升自己的才能和品德……” 贾飞龙滔滔不绝地讲着,而严淑真的心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正在织的毛衣该是什么样式,尺寸要多大才合适。 康永新和赵占新坐在那里,表面上神色平静,内心却焦急万分。 他们心心念念的是五台弓锯机的清砂工作,今天能不能顺利完成,这直接关系到能否满足宋东方提出的要求。 两人恨不得立刻起身去现场督战。 贾飞龙却不紧不慢,他心里清楚,自己带的饭周红会准时放在饭箱上,等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饭。 饭后,他还打算回到彭大军办公室,和领导一起下盘象棋。 调研结束后,贾飞龙骑着自行车回到办公室,周红已经把饭盒放在了桌上。 周红接过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还在老地方吗?” “对,还在那儿!” 周红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不一会儿贾新艺也回来了。 周红一边往炉子里添着木柈子,一边对儿子说:“你想好了没?咱们家搬到燕子沟多好啊,妈妈中午给你做饭也方便。那边的学校也挺不错的,要是你想学武,还能跟着温师傅学,肯定能学到真本事,儿子,你觉得呢?” “我再想想吧。” “饭热好了,快来吃吧!” 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红中带黑的高粱米饭,那黑色的部分是高粱尾巴,无论怎么蒸怎么炖,始终硬邦邦的,还有一盘泛着油花的白菜炖土豆。 贾新艺看着饭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做大米饭呀?” 妈妈无奈地解释道:“一个月就供应那么一点细粮,每个月总得吃几天粗粮。” 与此同时,周山中午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里只有哥哥。 桌上放着玉米面大饼子,就着大葱大酱和咸萝卜条。 他匆匆吃完后,便急忙跑出去找吴权玩耍。 彭大军的午饭同样简单,主食也是粗粮,不过搭配了一盘菜、一碗汤和一小碟咸菜。 厨师把咸菜切得很细,还撒了点葱花提味。 彭大军在小食堂用餐,他和兰小柱、包宏业的家属都还没来三线,粮食供应关系却已经转到了这里。 他们暂时住在办公室,一日三餐都在小食堂解决,领导的伙食补助标准是每天每人0.6元。 宋东方、谢云旺、刘忠臣、袁国岭中午也在小食堂吃饭,他们单独结算费用,每月从工资里扣除伙食费。 厨师的工资由工厂工资基金支出,不计入他们的个人费用,也不计入职工福利费。 如果食堂伙食超支,工厂每人每月补贴3元,超出部分则由大家自行补交。 彭大军吃饭速度很快,吃完便回到办公室摆弄象棋。 只要贾飞龙不出差,每个星期天都会来陪他下棋。 在燕子沟办公房落成之前,彭大军每天只能自己跟自己对弈,兰小柱和包宏业不会下棋,普通工人中倒是有会的,但他从不和他们一起玩。 彭大军一方面要求各级干部要与老百姓打成一片,另一方面也强调下级必须服从上级,上级要树立威严。 搬到新办公地点后,他在政工办公室看到了象棋,便问道:“小贾,谁会下象棋?” “领导,我略懂一点!” 从那以后,两人便成了棋友。 下午,阳光洒在厂区,刘长明迈着匆匆的步伐走出办公室,径直朝清砂组走去。 这段时间,弓锯机生产可是铸造车间的重中之重。 由于军品生产急需弓锯机,宋东方便提出让铸造车间负责铸造弓锯机床身。 宋东方出身木工,早年在保华机械厂干过相关的活儿,经验丰富。 他多次来到铸造车间,与王绍一、刘长明深入探讨研究。 王绍一是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业务能力也不算强,技术方面主要依靠刘长明撑着。 刘长明可是个文化人。 他出生于1940年,老家在农村,家中兄弟姐妹三人。 他出生时家境尚可,可五岁那年,家道中落。 从记事起,家里的生活就过得十分艰难,但他父亲坚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所以坚持供他们上学。 18岁时,刘长明高中毕业,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省机械工业学校,专门学习铸造专业。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保东机械厂。 在那里工作的两年间,他几乎把铸造的各个工种都学了个遍,随后进入技术组,成为了一名技术员。 刘长明的父亲曾跟他讲过家里的往事。 他家祖籍山东,早年先辈出关到关外,和满人做起了生意,日子渐渐富裕起来。 在闯关东那个年代,多数人是因为生活所迫流浪到东北,而他的祖辈却是赶着马车圈地、做生意来到这里的。 他爷爷的爷爷堪称生意场上的高手,能力出众,与俄国人、日本人都有生意往来,那些年投资创办了好多工厂,有生产酱油的、加工粮食的、生产布匹的,各式各样。 生意传到爷爷这一代时,家里已经富得流油。 那时的爷爷做事认真又努力,生意更是越做越大,鼎盛时期拥有三十多家工厂,几万亩土地。 爷爷四十岁生日那天,一位日本朋友送给他一个美女。 这女子长得实在标致,大眼睛、大长腿,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胸前丰满的胸脯随着步伐上下颤动,爷爷当场就看直了眼,当着朋友的面就伸手摸了起来。 朋友赶忙提醒,这是个窑姐,玩玩可以,可别当真。 然而,爷爷和这美女玩了几夜后,就舍不得让她走了。 奶奶见状,气得要赶走窑姐,窑姐一哭二闹,爷爷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宣布要娶这女人进家门当姨太太。 办喜事时,日本朋友前来送礼,喝酒的时候问道:“不是说玩几天就算了吗,怎么还留下了?” 爷爷嘿嘿一笑,回答道:“这娘们会玩,姿势多,玩得舒服。” 日本朋友也跟着笑道:“你说得对,这娘们确实会玩。” 姨太太有吸大烟的嗜好,还说吸了大烟精神好。 爷爷和姨太太玩乐的时候,也跟着吸了几口,吸完后感觉身体有劲,在床上的时间也变长了,一来二去就喜欢上了大烟。 没过多长时间,家里好多人都染上了大烟瘾。 就这样,家里的财产和身体都逐渐被大烟给掏空了。 工厂一家接一家地没了,土地也卖出去不少。 日本投降前半年,父亲辞去了村长的职务,没几天,家里最后的十几亩地、房产连同姨太太都拿去抵债了。 爷爷、奶奶带着孩子搬进了以前养牛的破房子里。 过惯了富裕生活的奶奶受不了这落差,投河自尽了。 爷爷看着奶奶的尸体,也跟着跳了河。 其他的兄弟姐妹带着老婆孩子纷纷离开了,只有爸爸一家留了下来,毕竟爸爸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对这片土地有感情,舍不得走。 解放后划分成分,他家被定为贫农。 父亲常说,多亏了你爷爷当年败家,不然成分高,你上大学可能没机会,进工厂也悬,入党更是想都别想。这人呐,福祸真是难料。 刘长明一边回忆着这些往事,一边来到了清砂组。 只见清砂组的张广安正在清砂,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个头将近1.8米,浓眉大眼的。 他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正拿着小凿子,用手锤清理冒头。 刘长明走上前问道:“里面的砂都清理好了吗?” “清好了。” 刘长明低下头,仔细地查看,还用手摸了摸一些地方,说道:“还行。小伙子,清理冒头应该用大锤。” “领导,我和组长一组,组长和调度去机加开碰头会了,没人给我打下手。” “哦,他们是去了。我来和你配合,我打锤,你扶凿子,换大锤吧。” 于是,一个打锤,一个扶凿子,没一会儿就清理完了一件。 他们接着干,一些工人看到后都跑了过来。 有人赞叹道:“领导真行!” 也有人小声嘀咕:“打它干啥?这点东西到机加车间,一刀就下去了。” 刘长明听到有人这么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对大家说道:“同志们,这种想法可不对啊。这是铁,是宝贵的原料。我们费点力气把它打下来,就可以回炉再利用,这样我们的生产成本就能下降,就能为三线建设多做贡献,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刘长明继续打锤,一边打一边给大家讲解清砂的要点、技术要求和注意事项,工人们都听得很认真。 张广安见领导出汗了,便说道:“休息会儿吧。” 刘长明应道:“行,休息会儿,我到其它班组看看。” 刘长明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脖子和脸上的汗,然后朝着木型组走去。 木型组的情况宋东方一直非常关注,前段时间他天天都来。 当时,宋东方提出加工弓锯机的任务后,机床型模的制作任务就落到了木型组。 木型组长为此十分头疼,组里新手太多,好多人都不会看图纸,干起活来困难重重。 第22章 政工5铸造加工 组长裴同国得知任务后,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暗自思忖:宋东方这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堪呢? 裴同国之所以会这么想,是有缘由的,他和宋东方本是师兄弟,可之前在工作中产生过不少矛盾。 宋东方似乎察觉到了裴同国的情绪,便主动来到小组,与大家沟通交流,提出了一边学习一边干活的办法,以此来提高大家的业务能力。 作为总指挥下达的指示,车间自然全力执行。 第一节课,宋东方站在木工案台前,手中拿着一本木工识图教材,开口说道: “同志们,大家好!今天,咱们一起来学习木工识图。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这些知识,离开生产活动是不能得到的’。今天我们学习木工识图,就是要掌握这些知识,通过学习让大家清楚如何干活、如何看图,要知道,不会看图的木匠可干不了木匠活。” 宋东方一边讲解,一边比划着: “大家看这张图,这张图上木型的尺寸是长600,宽100,厚40。看到这个尺寸后,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找料。” 说着,他环顾四周,找到一块木板,接着讲道: “找料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料的尺寸必须大于图样上的尺寸。有句话说得好,‘短铁匠,长木匠’。铁匠的料小了,还能通过敲打加工出来,木匠可就不行了。” 随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卷尺,说道:“来,咱们一起量一量。” 一边量,一边问:“你们看看这块料可以吧?”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可以。” “拿起这块板,我们先找一个相对平整的面作为基准面,用墨斗在上面弹一条基线,再用刨子刨平。” 说着,宋东方将木板侧立放在木工架子上,拿起平刨,均匀用力地在木板上推动起来。 刨花从刨刃口不断涌出,卷曲着长长的木花,伴随着“吱吱”的声响,簌簌滑落。 当刨到那条黑线边缘时,他把刨子倒放在案桌上,拿起木板,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贴近木板的一端,朝着另一端望去,仔细查看刨后的木板是否平整。 放下木板重新架在木工架子上,再次拿起刨子,端平后轻轻又推了两下,再次拿起查看,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刨平了,大家看!”宋东方举着木板转了一圈,展示给大家,“这个平面可以作为基点线,从这里向外反尺。” 他将木板放平,拿起一把90度的直角尺,从耳朵上拿下夹着的铅笔,用手指压着直角尺在木板端面画上一条直线。 “这个端面是横茬,不能用刨子,得用锯子。” 宋东方一边讲解一边操作,不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裴同国走上前来,说道:“歇一会吧,我来。” 两人就这样一边讲一边做,学员们学习得很快。 没过几天,木型组的木工们就能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了。 宋东方还有诸多事务缠身,临走时,他特意叮嘱刘长明,让他每天关注一下木工的工作情况。 这天,木型组正在紧张生产,裴同国看到刘长明来了,便放下手中的凿子和手锤,问道:“领导,有什么事吗?” “没事,过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活呢?” “还是老活,凿卯呢。” “新同志干得怎么样,有进步吗?” “有,有进步,活儿干得还行。不过目前有个大问题,工房里灰尘太大,工具很容易受损,要是能找个地方建个专门的木工工房就好了。” “以后会有的……” 刘长明绕着工台一边走一边与裴同国交谈,聊了一会儿后,便与裴同国道别,朝着砂型组走去。 砂型组的工人们正在制作砂型。 他们先把地面推平,将木型加工好的型模外框摆放在上面,然后把和好的湿砂轻轻倒入,推平并夯实。 接着,将木型加工的(内)半模放入砂中压实。 刘长明在工人固砂的时候,来到另一处已经做好的砂模前。 此时,王绍一站在那里,两人一起检查了一番后,刘长明告诉调度,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炉了。 工房南门口的大炉组开始出铁水了,1300度的高温铁水从0.75吨的冲天炉中缓缓倒入两个铁水包中。 由于没有天车,6名工人齐心协力,抬着300多公斤重的大铁水包,从化铁炉朝着150米外的浇筑场艰难走去。 通红的铁水在包中翻滚着,不断吐出白白的热气。 抬铁水包的六人左右分布,他们身着厚重的工衣、脚蹬工鞋,个个汗流浃背,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迈进。 身后还有2名工人抬着100多公斤重的小铁水包,紧紧跟随。 大家喊着响亮的号子,登上了用砂箱垫起来、距离地面近一米高的浇筑场地架子上。 在由砖头堆起的六节台阶上,留下了工人们深深的脚印和挥洒的汗水。 铁水包被稳稳抬了上去,众人一齐将铁水向砂型口浇去。 铁水顺着砂型上的入口注入模中,缓缓流动,出气口瞬间冒出滚滚白烟,直冲天际。 刺目的铁水逐渐变成灰蒙蒙的烟雾,弥漫开来的灰尘笼罩了半个厂房。 此刻,已没有开工时的掌声,只有一个个腰板挺直、坚韧不拔的汉子。 砂箱上的浇筑孔仍有血一般的铁水滩在砂上,孔眼冒着白烟。 走回来的工人全然不顾寒风凛冽,脱下工衣,露出被汗水和灰尘染黑的脸庞与身躯,流淌的汗水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泥沟。 他们倒掉鞋壳里的汗水,擦一擦身上的汗水,重新穿好工衣,又开始准备迎接下一炉铁水的出炉。 刘长明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目睹着眼前热火朝天却又艰难繁重的生产场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刚参加工作的时候。 那时,工友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顺口溜“车钳铣没法比,铆锻焊对付干,要翻砂就回家”,此刻在他的脑海中格外清晰。 初听这话时,他并未深究其意,可随着工作的年头渐长,尤其是来到三线之后,对其中的艰难与不易体会愈发深刻。 由于天车数量有限,领导经慎重考虑后决定,铸造工作暂且不做安排。 如今所在的厂房有两个跨区,一个配备了天车,另一个则没有,这无疑给生产带来了很多不便。 这段时间,高丰收忙得不可开交。 他四处奔走,为修建房屋争取砖头、钢筋、水泥、门窗、玻璃等材料,甚至连预制板不够的情况也一并解决了。 材料备齐后,他又找到梁队长,梁队长随即安排了几个人手。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不到半个月,房子就顺利建成了。 佟铁山满心欢喜,新房落成可是件大事,他特意弄来两只羊,邀请大伙喝酒,一起炖全羊庆祝。 傍晚时分,彭大军、宋东方、谢云旺以及高丰收等人来到佟铁山家中。 彭大军望着眼前崭新的门房、宽敞的大院以及结实的砖瓦房,不禁感慨道:“佟队长,厉害啊!不过这村里盖新房的,可不止你这一家吧?” “没错,村里现在盖了不少新房呢。托你们的福,大伙生活条件好了,靠河边那些破旧的土坯房都不要了,重新盖了好多。” “那你原来的房子呢?” “给大队部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佟雪便喊大家上桌吃饭。 倒酒时,谢云旺表示自己酒量欠佳,想换个小杯。 佟雪赶忙找来小杯送上。喝了两杯酒后,谢云旺热情地招呼佟雪一起坐下吃饭,佟雪便上了炕。 她上桌时也拿了个小杯,倒满一杯酒,恭敬地敬领导。 谢云旺夸赞道:“你姑娘真不错,工作干得相当出色,生产科已经把她当作重点苗子培养了。” 佟铁山听后,激动地举起酒杯:“谢谢,谢谢领导,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三线建设,我们恐怕只能守着这片大山,穷一辈子。”说罢,一仰头,半碗酒一饮而尽。 宋东方也端起酒碗,说道:“可别谢我们,要谢就谢毛主席他老人家。要不是毛主席号召我们建设三线,咱们也不会相识,更成不了朋友。”言罢,同样喝了半碗。 高丰收酒量一般,本也想用小杯,可无奈佟家只有两个小酒杯,还是佟铁来走时留下的。 见领导们都用大碗喝酒,他虽有些为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端起碗喝了下去。 佟雪也陪着喝了一点。 高丰收当时感觉还能撑住,可回到家后,便忍不住吐了起来。 回顾1971年,三线建设成果丰硕,可令人痛心的是,发生了一起工亡事故。 不过,这起事故并未给单位抹黑。 相反,经过宣传,魏得全成为了为三线事业英勇献身、不畏牺牲的烈士,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激励着每一个人在建设道路上勇往直前。 在这一年里,高丰收在学习上也颇有收获,学会了10以内的加减法,还认识了“毛主席万岁”等五十多个汉字,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学,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 可李风顺却满心郁闷,他总感觉自己以前似乎真的来过石嘴岩,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一天夜里,李风顺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里,一位白胡子老头站在洞口,神色哀伤,长叹一声:“都不回来,难道一切都没了?” 紧接着,老头对着洞口大声呼喊:“都回来!” 刹那间,猪、羊、牛、马等数不清的牲口狂奔而来。 随后,人们宰杀了猪和羊,炖起肉来。 锅里飘散出的阵阵肉香,馋得李风顺口水直流,怎么擦都止不住。 “起床了!” 妈妈的叫声如同一道闪电,将他从美梦中拉回现实。 他看着潮湿的枕头,才明白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可他仍沉浸其中,努力回想梦中的每一个细节。 后来,李风顺把这个梦讲给高文革听,可高文革对此毫无兴趣。 他又去找贾新艺,贾新艺也不愿听。 他们总是热衷于谈论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听听李风顺的梦境,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 第23章 背运1制作象棋 诗云: 自小倒霉心不满,糊里糊涂运难圆。 串音跑调仍然唱,顺拐低肩照旧缠。 业业兢兢愚事做,游思妄想万方闲。 谁言神鬼无踪迹,转世无为命不安。 此诗说的是一位三线人,随家而来,他来三线胡时间晚于李风顺。 他头脑不太灵光,可做事却有着一股常人难及的执着劲儿。 他这一生颇为坎坷,霉运似乎总与他如影随形。 工作上,他勤勤恳恳,却总是错过晋升机会;生活里,也是波折不断。 到了中年,看着身边一些人离开三线后日子越过越好,他也动了离开的念头。 然而,每当要做决定的时候,他就开始瞻前顾后。 如今,他已然退休,三线的那段岁月成了他回忆中最深刻的部分。 闲暇时,他总爱找作者聊起三线...... —————————— 寒冬的气息愈发浓烈,冷风如刀刃般割着肌肤。 午饭后,大家各寻消遣。 有人怕在睡梦中被冻出病,有人担心登山时被北风刮倒。 于是,男同志们有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沉浸在象棋、军棋的厮杀中,还有人索性在地上画个棋盘,捡来石头当作棋子,玩起了五子棋。 女同志们则多守在暖烘烘的炉子旁,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唠着家常,车间和科室里,处处都是大家以各自方式打发时间的场景。 彭大军与贾飞龙也在这消遣的人群之中,两人正全神贯注地在楚河汉界两边调兵遣将,车马炮、兵士卒在他们的指挥下你来我往。 旁边,几位干部驻足观看,时而兴致勃勃地支招,时而又为一步臭棋惋惜叹气。 宋东方和袁国岭吃完饭路过,有时也会停下来瞧上一会儿,不过他们向来只作壁上观,从不亲自下场。 彭大军的棋艺堪称一绝,一般人很难在他手下讨到便宜,毕竟他的棋艺是当年给首长当警卫时,跟着热爱象棋的首长一点点学来的,随着职务的提升,他的棋艺也日益精湛。 带饭的车间职工和机关干部里,想在午休时找点乐子的人不在少数,可娱乐用品严重不足,大大影响了大家的兴致。 管设备的顾同志,曾经是个车工,心灵手巧。 为了解决娱乐难题,他跑到山上,寻觅那些笔直且质地坚硬、直径大概7到8厘米粗的桃木,砍下几根后,剥去外皮,拿到锻造加热炉边烘烤数天。 待桃木不再干裂,便拿到车工处,借用机床,将木棍夹在上面,车出一个个象棋模子。 之后,他又找人帮忙,用毛笔写上“象”“炮”“马”等字样,再用刻名章的刻刀精心雕琢,刻出了一副象棋。 众人看后,纷纷称赞。 顾同志开了头,其他同志也纷纷效仿。 然而,看似简单的制作过程,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多数人做出来的象棋并不美观。 不过,大家一致公认,木型组的裴同国手艺最为出色。 佟雪这段时间一直在默默观察,经过两天的仔细琢磨,周六下班前,她来到科长房大元的办公室,说道: “领导,您想不想做象棋呀?我家后院堆了好多老桃木,我觉得用来做象棋正合适。” “找几根拿来看看。”房大元说道。 佟雪心想,既然领导同意了,不妨多拿些。 回到家后,她就让父亲帮忙挑选质量上乘、粗细合适的桃木。 周一,佟雪赶着马车,送来了五十几根一米多长的桃木。 房大元一看,全是上好的老桃木,十分高兴,赶忙和几位车间领导打了招呼,用车床车出一堆鼓形模子。 模子车好后,又找来机关里写字漂亮的同志写上字,还请裴同国帮忙,用小凿子、小扁铲采用阴刻的方法把字雕刻出来,稍加打磨,再用红漆和绿漆填充阴刻的部分。 晾干后,又用布砂轮将棋子的正反两面及鼓形柱面细细打磨,最后把打磨好的象棋子放入清油中浸泡,再次阴干,这样做出来的象棋,和市面上卖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佟雪拿来的桃木,做了许多副象棋。 谢云旺看到这些象棋,对房大元说: “做得真不错,不过留这么多也没用,发扬点风格,给每个部门都送一套,让大家都能乐呵乐呵。” 房大元心领神会,让佟雪给每个单位的领导都送一副。 佟雪带着象棋跑了一圈,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也得到了各位领导的表扬。 房大元对佟雪的表扬,表面上是夸象棋做得好,可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其中就包括和佟铁山的饭局。 房大元酒量比不上宋东方,但和宋东方一样,都觉得佟铁山是个真诚可靠的朋友。 佟铁山对在三线结识的朋友十分满意,对佟雪拿回来的三副象棋也爱不释手,自己留下一副,给叔叔佟继祖寄去了两副。 佟继祖收到信和象棋后,回信对三线工人阶级的革命精神给予了高度肯定。 这边,贾新艺终于答应跟温利喜学武了。 贾飞龙得知后,找到李春雨,说道:“哥,团结街家属住宅还有房吗?我想搬过去。” “有,有。” 李春雨一看是主管干部的领导来要房,自然格外热情,赶忙找了一套光线好、位置佳的房子。 贾飞龙又去学校找冉海,把上学的事情安排妥当,这才搬了家。 李风顺和高文革满心不舍地为他们送行,贾新艺则热情地邀请他俩到团结街的新家去玩,还说等新学校建好,他们还能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送别贾新艺的那天,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割着脸颊。 李风顺心情本就低落,又被这恶劣的天气影响,晚上吃饭时,一点胃口都没有,直接躺在炕上,不愿起来。 母亲见状,心里满是担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显然是发烧了。 李风顺的母亲赶忙去找孙大夫,两家离得不算远,下了坡,拐过两栋房子就到了孙家和的家。 她抬手敲门,孙家和打开门,李母赶忙说道:“孙大夫,吃饭了吗?” “赵姐,有啥事儿呀?”孙家和问道。 “我家风顺生病了,想麻烦您去给看看。” “好嘞,赵姐,您先进屋,我穿件大衣。” “不了,不进去啦,着急呢!” 不一会儿,孙家和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红围脖,背着药箱,匆匆和李母一同来到李风顺家的平房。 孙家和给李风顺仔细检查了一番,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感冒,吃点药就会好的。”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六粒白色药片,“这是扑热息痛,孩子一次吃一片,一天吃三次。” 李风顺吃了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的世界。 绿草如茵的山峦间,一条宽阔洁白的大路蜿蜒向远方,一列白色的火车风驰电掣般飞奔着。 李风顺和许多小伙伴兴高采烈地坐在火车上,他们正要前往森林动物园游玩。 车窗外,一匹飞马正和大雁展开激烈的比赛。 飞马的翅膀如同家鸡的翅膀一般小巧,扇动起来产生的风也很小,一开始,它明显落后于大雁。 只见大雁轻快地飞出去好远,飞马却还在列车旁边奋力追赶。 飞马急得四蹄不住地刨动,竟刨出许多洁白的云朵,云朵托着飞马,让它得以急速向前。 很快,飞马和大雁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远方。 李风顺满心期待火车能追上它们,可突然,火车停了下来。 原来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猪挡住了去路。 小伙伴们纷纷走下火车,眼前的灰猪竟然比火车还要庞大,它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生下一只只小猪仔。 这时,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从云层中伸了下来,把小猪仔一个一个抓起来,缓缓放到山的另一边。 就在李风顺感到惊奇的时候,靳武利挑着粪桶出现了。 他用粪舀子舀起粪,那洁白的火车瞬间被灰黄的粪汤覆盖。 小伙伴们吓得纷纷向后躲避,一堆堆的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群鸭子如箭一般飞了过来,小伙伴们一人坐上一只鸭子,顺利飞过了粪堆。 不远处,一群猴子整齐地站成一列,从最小的到最大的依次排列。 最小的猴子还没有一个人的手掌高,可爱极了;最大的猴子却跟大树一样高,面目狰狞,十分吓人。 老师说道:“数数有多少只猴子?” 李风顺数到大猴子的时候,大猴子突然对他呲牙咧嘴,吓得他转身向山上拼命跑去。 没跑多远,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他的去路,前方没有路,后方又有猴子追赶,李风顺惊恐万分,猛地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天还没亮,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他竟感觉那些奇妙的场景必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沉浸在那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久久无法回神 。 第24章 背运2小孩周山 李云顺听闻佟雪自制象棋一事,顿时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办法。 他心里盘算着,这个方法一来能赢得领导和师傅们的认可,二来还可以借此与他人交好,拓展人脉。 工厂的休息洞里暖意融融,老职工们都喜欢在午饭后聚在一起打扑克牌。 可大家用的扑克大多又旧又破,师傅们常常念叨:也不知道供销点什么时候才能进新的扑克牌。 一天中午,李云顺借着帮师傅收拾卫生的机会,拿起扑克细细研究起来。 他仔细查看那些磨边分层的扑克,想弄清楚到底分了多少层;又端详着扑克上的图案,琢磨都画了些什么。 研究明白后,他向技术员要了许多旧图纸。 回到家,他仿照妈妈做鞋底打袼褙的方法,用面粉熬了浆糊。 他把一张图纸平铺在桌面上,用小毛刷均匀地刷上浆糊,接着再铺上一张图纸,用擀面杖擀平压实,如此反复,一共粘了四层。 粘好后,他把它放在桌上慢慢晾干,等彻底干透了,才小心翼翼地从桌面上揭下来,然后按照扑克的尺寸,裁剪成一张张卡片,逐张绘制图案。 画到j、q、k时,他略作思考,没有照搬传统扑克上的老外形象,而是别出心裁地画了枪、炮、弹。 他精心绘制,每种各画四种:枪画了步枪、手枪、机枪、冲锋枪; 炮画了火箭炮、高射炮、迫击炮、榴弹炮; 炮弹画了榴弹、燃烧弹、照明弹、穿甲弹。 整整耗费了三天时间,李云顺终于完成了三副扑克牌。 他把扑克牌拿给师傅们时,师傅们喜出望外,对他的心灵手巧赞不绝口。 刘海福见李云顺颇具才能,便有心培养他,于是让他负责板报工作,还让他撰写党建材料。 然而,三副扑克牌远远无法满足职工们的需求,大家纷纷请求他再多做几副,李云顺爽快地答应了。 技术人员帮他找来了更多的旧图纸,李云顺一下子忙碌起来。 张美艺看在眼里,主动过来帮忙。 李风顺也来搭了一天把手,却被他哥劝回去了。 星期天,李风顺不愿待在家看他们制作扑克,便出门去找高文革,两人结伴前往团结街。 贾新艺转到团结小学后,虽说没能当上大班长,却也担任了副班长,自然而然结识了许多新朋友。 这天,他正和新朋友周山、吴权兴致勃勃地玩克宝和搧啪叽。 克宝是一种两人或多人参与的游戏。 游戏开始前,玩家们先通过剪头石头布来决定身份,输的一方当“贼”,赢的则为“大小王”。 游戏时,“贼”先把圆纸壳正面朝上放在地上。 “小王”用自己手中的圆纸壳,用力击打“贼”的圆纸壳,若能将其打翻,就能赢得“贼”的圆纸壳,也就是成功“克”了“贼”。 “小王”结束后,“大王”接着“克”,“大王”可以“克”地上所有的圆纸壳。 圆纸壳通常是用废纸板制作的,纸箱子便是绝佳的材料。 小孩子们常常喜欢到商店附近寻觅、捡拾纸箱。 最好的纸箱子是那种中间没有弯格的纸箱板,用它做出来的圆纸壳格外结实。 有了纸箱后,用剪刀剪开,再用圆规在纸板上画出一个个圆圈。 要是没有圆规,把酒杯倒扣在纸板上画圆也可以,画好后用剪刀剪下圆板。 也有人用一小段粗一点的钢管,将管口压在纸板上,用锤子敲击钢管,冲压出圆板。 圆板直径一般在5厘米左右,正面带有图案或文字,反面则没有。 要是纸板两面都有字,就挑选好看的一面放在正面,反面的图案、文字可以用炉底灰或者墨水蹭模糊,但玩之前一定要跟大家说清楚。 搧啪叽的玩法与之类似,主要依靠扇动产生的风力。 也就是利用风把啪叽扇翻,不过也有人觉得只要扇动了就算数。 但这样容易引发争执,一方说动了,另一方却不承认,不利于小伙伴之间的团结,所以老师和家长都不允许孩子们这么玩。 啪叽是用纸折叠而成的,一般没人舍得用白纸,大家用的都是父母从单位带回的报纸。 农村小孩纸张稀缺,有的甚至会用软树皮折叠啪叽。 用纸做啪叽总共需要八步: 第一步,把纸裁成纸条,长度是宽度的5到6倍; 第二步,从一边折出一个三角,使其与纸条边缘对齐; 第三步,再折一个三角,形成平行四边形; 第四步,沿着平行四边形的中线对折,形成“山字形”,然后将边缘折起,包住“山字形”,使其成为正方形; 第五步,沿着正方形底部将多出的纸再折成三角形,并翻到底部上方; 第六步,重复第五步,再次折叠并翻转,与底部会合; 第七步,把剩下的纸再折一下,形成三角形的“舌头”(如果纸太多,需要裁掉多余部分); 第八步,将三角形的“舌头”插入正方形先折的三角下方。 用纸折叠的玩具,在玩耍时不会自行散开,可树皮折的就不同了,它常常会散开,一旦散开,就又变回了普通的一截树皮。 李风顺和高文革赶到时,周山正在克吴权的“宝”。 他高高举起圆纸板,嘴里念念有词:“万水千山会友来,啪叽搧动宝翻开!” 圆纸板重重落地,却没能碰到吴权的“宝”。 他又转身去扇贾新艺的啪叽,贾新艺连忙拉着李风顺和高文革过来观看。 周山再次用力举起自己的啪叽,嘴里依旧喊着:“万水千山会友来,啪叽搧动宝翻开!” 啪叽落地,还是没碰到,他满脸懊悔,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贾新艺看到朋友来访,格外高兴,自豪地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向阳街的朋友李风顺、高文革。” “你好!”吴权热情地伸出手,“我叫吴权。” 大家互相介绍、握手,周山也做了自我介绍,可他却不像吴权那般兴奋。 周山心里不太痛快,一方面是今天玩游戏,一把都没赢过,另一方面,他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了。 1969年的夏天,酷热难耐,整个世界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 一天,防空警报突然尖锐地拉响,那急促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其他人听到警报,如同听到紧急集合哨声的士兵,匆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脚步急促地冲下楼,朝着防空洞的方向奔去。 然而,周山却因实在怕热,没有跟随众人的脚步躲进防空洞,而是独自跑到了房后。 不幸的是,他的这一行为被检查的人逮了个正着。 没过多久,工厂大门口就贴上了公告,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他的违规举动。 当天晚上,爸爸得知此事后,怒火中烧,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让他深刻地记住了这次错误。 时光悄然流转,来到了1971年元旦。 周山和哥哥一同前往北岸的姑姑家。 去的时候,他们沿着北大桥前行,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起路边厚厚的积雪,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生疼。 可这寒冷并未阻挡他们的脚步,兄弟俩相互陪伴,朝着姑姑家的方向走去。 回来时,周山突发奇想,非要从嫩江的冰面上滑着冰回家。 积雪覆盖下的冰面格外光滑,他每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停地摔跤。 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一会儿屁股着地,一会儿又踉跄摔倒,哥哥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周山心里别提多生气了,他又羞又恼,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在冰面上艰难前行。 春节前夕,妈妈带着周山坐公交车前往二百商店。 公交车上,人挤人,嘈杂喧闹。 周山不经意间瞥见有两个小偷悄悄地将手伸进了妈妈的口袋,偷走了钱。 他心里一惊,却没有吭声。 到了二百商店,妈妈伸手往口袋里掏钱准备买东西时,才发现口袋空空如也,顿时心急如焚,着急地说道:“我记得这兜里有三块多钱呢?怎么不见了?” 周山这才小声地说:“妈妈,刚才在公交车上有两个小偷掏你兜了。” 妈妈一听,又气又急,一边质问“为什么刚才看见,不吱声?” 一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周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哭着解释:“妈,你不是告诉我,看见小偷偷钱不能说吗,为什么打我呀?” 妈妈又心疼又生气,又狠狠地打了他几下,说道:“我那是说看见小偷偷别人时不能说,看见偷妈妈,还能不说吗?你这个傻孩子!” 开春后,天气逐渐转暖,周山和几个小伙伴在公路上挖坑,打算埋“地雷”,所谓的“地雷”不过是他们自制的小陷阱。 埋好后,他们便跑到路边玩耍,满心期待着有人中招。 这时,一位阿姨路过,毫无防备地一脚踩进了坑里。 周山大喊:“粑粑坑暴露了!” 小伙伴们听到喊声,吓得撒腿就跑。 周山却没能跑掉,被阿姨一把抓住。 阿姨气得火冒三丈,伸手就打他的脑袋,下手太重,竟打出了血。 周山疼得蹲在路边,呜呜地哭了起来,满心懊悔自己的调皮捣蛋。 今天玩游戏,周山又输得一塌糊涂,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心里满是沮丧,忍不住想:我怎么这么笨呢,做什么都做不好。 贾新艺见状,开口说道:“别玩了,我带他俩溜达溜达,看看团结街。” 吴权赢了游戏,自然没意见,他心想不玩正好,省得一会儿输了把赢来的又还回去。 周山却不同意,他满心想着赢回来,把之前的面子找回来。 贾新艺不在乎输赢,他大方地把手里的啪叽、圆纸壳都给了周山,说:“这回没怎么输吧!” “这怎么好意思!上哪溜达去?”周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跟我走!”贾新艺说着,带着李风顺、高文革、吴权和周山五人,朝着沟里的方向走去。 第25章 背运3周山逛街 团结街的规模比向阳街大出许多,沟口三座山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房屋。 这里的建设从办公用房起步,随后建起单身楼、食堂。 起初负责基建管理的是高丰收,后来修建宿舍时,李春雨参与到基建管理工作中。 再后来李春雨升职,相关业务便转由高丰收与杜开海接手。 1971年后,所工程队在梁队长的积极奔走运作下,承担起两栋住宅平房的建设任务。 梁队长老家村里又来了不少人。 三线职工们对他们的建筑质量有所担忧,梁队长拍着胸脯保证:“大家放心!我们的业务能力提升得相当快,别说盖平房,就算建楼也不在话下。” 梁队长之所以如此有底气,源于队员们一直以来的不懈努力。 当初跟着三大队干活的时候,队员们和梁队长都格外珍惜这份工作。 他们对三大队里有水平的老师傅敬重有加,打来野物自己舍不得吃,都拿去孝敬老师傅;加班加点挣来的钱,也不用于改善自己的伙食,而是拿来给老师傅换酒喝。 他们的真心付出换来了老师傅们毫无保留的帮助,渐渐地,大家学会了识图,了解了结构施工图构件的代号,也掌握了基础平面布置、剖面符号、大放脚等基础知识 。 后所工程队凭借自身努力,赢得了三大队及三线厂领导的认可。 同样获得认可的,还有稻地村马车运输小组。 这个小组得到了宋东方的大力支持,也获得了公社的扶持,挣了不少钱。 挣到钱的佟铁山并不满足现状,看到梁队长的队伍不断壮大,他也心生扩大队伍的想法。 他找到宋东方寻求帮助,在宋东方的助力下,秋季组建了工程队。 该工程队承接了部分后所工程队道路、防水坡、护坡的配套工程,佟铁山兼任队长,技术方面则由王国庆安排高丰收和杜开海负责。 团结街的工程规模宏大,一下子开工四十多个项目,沟里沟外、山上山下,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工程全面铺开,遍地开花。 一行人走在家属区,周山突然说道:“俺家来的时候,坐的卧铺,可舒服了。” “什么?坐卧铺?不是说只有厂领导才能坐卧铺吗?你爸是厂领导?”李风顺满脸疑惑地看着周山,不解地问道。 “不是呀!” “不是厂领导,怎么能坐卧铺呢?一般不都坐罐车吗?” “坐罐车?谁坐罐车了?”贾新艺也提出疑问,“我家跟你家来的时间没差几天,我家坐的也是卧铺呀!” “怪了,这才一年多,怎么大家都忘了当初是怎么来的了?高文革,你说说。” 高文革走得慢,跟在后面,正全神贯注地看周围的景致,被突然一问,答非所问地说道: “我爸说,开春的时候,为了鼓舞三线战备斗志,领导一声令下,你们看,团结街工地全面开工,形势逼人、形势喜人。” 糊里糊涂的周山,瞬间忘了刚才的话题,顺着高文革的话接了过来: “什么全面?难道我们现在走在工地上吗?你说的全面在哪呢?” 高文革一下子愣住了,“全面在哪?我哪知道全面在哪啊?” 小孩子的尴尬往往转瞬即逝,就像被风吹落的树叶,很快就抛之脑后。 贾新艺听到“全面开工”,一下子兴奋起来,说道:“对,是全面开工,你们看,那座石头山基本都没了,到处都是建筑,而且都快建完了。” “那社员们都住哪儿呢?” “里面,我爸说了,咱们这里面是农村,外面是城市,中间是城乡结合部。” “我爸也说了,三线以后会比城里还好,以后要是打起仗来,城里人可就危险了,三线啥事都没有。” 吴权也聊起了自己爸爸说的话。 他们绕过石头山,来到三道口沟口。 沟口较为开阔,进沟后,左手边是赵村前山,右手边是赵村后山,中间是一条沟。 也不知是自然形成还是施工平整的结果,水沟在前山下,水沟上有一座桥,一辆吉普车停在桥上,看样子可能是在等候领导。 桥南有个斜坡,坡上有四栋平房。 第一栋墙上,左边写着“商店”,右边写着“粮店”。 粮店是县粮油科华山粮油组设立的,工厂分给他们三间房,专门为供应户供应口粮。 商店是县商业科华山商贸组设立的,同样分得三间房。 商店和粮店的房子,是从三线指挥部办公室挤出来的。 弹体加工车间厂房完工后,各单位的库房也陆续交付使用,部分科室机关便离开了燕子沟办公区,搬到厂房和仓库里。 尽管经历水灾后大家心有余悸,但依旧坚守在生产一线,以便靠近指挥中心。 就这样,挤出一栋房子给了商店和粮店,而这栋房子的二、三、四排则是三线机关的办公用房。 右手边与这四栋房相对的,是赵村后山的大食堂和单身楼。 单身楼共有四栋,前两栋是女职工宿舍楼,后两栋是男职工宿舍楼。 宿舍楼偏东的位置是食堂,食堂为平房,有餐厅、后厨,还有库房,外面带个小院。 他们继续往沟里走,来到了团结街学校。 贾新艺带着大家绕着学校走了一圈,还指着不同的房间介绍,哪个是他们的班级,哪个是老师的办公室 。 学校旁边有一所幼儿园,孩子们的哭闹声时不时传出来。 周山听着这声音,忍不住说道:“上课时总能听到小孩子们的哭声,跟唱歌似的。” “胡说,小孩子的哭声怎么会跟唱歌似的?你净瞎扯。” 吴权立马提出质疑,满脸不相信地看着周山。 “你仔细听,啊、啊、啊、哇、哇、哇,这节奏,难道不像唱歌吗?” 周山一边说,一边模仿着那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摇头晃脑的,仿佛自己真在唱歌。 “你真是个呆蛋,哭声和唱歌差得太远了,这都分不清。” 吴权哭笑不得,觉得周山的想法实在是离谱。 “我听着就是差不多嘛。” 周山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嘟囔着嘴,一脸不服气。 他们一边争论,一边继续往沟里走。 新修的路两旁还没来得及植树,显得光秃秃的。 路边堆积着从山坡上落下的枯黄树叶,在微风中偶尔翻动一下。 周山望着满地落叶,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伤感,觉得树仿佛也在悲伤,不禁脱口而出:“满地金黄树已哭。” 李风顺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神情哀伤的周山,心里满是疑惑,便小声地问身旁的贾新艺:“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他呀,跟你一样,有时候想法有点神道。” 贾新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 高文革停下脚步,嘿嘿地笑了起来。 吴权走到高文革跟前,一脸不解地问:“笑什么呢?谁有神道?” 高文革一手捂着嘴,一手指向李风顺。 吴权顺着手指的方向盯着李风顺,可李风顺却没有理会他。 也许是李风顺感觉到自己和周山在某些方面有着相似的心境,他主动走上前去,拉住周山的手,两人并肩跟在大家身后。 吴权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茬,觉得有些无趣,便跳下护坡,走到一棵树下,顺手从树上折下一根干柳枝。 他爬回道上,晃了晃手中的柳枝说:“这树枝太硬了,不然我给你们编鞭子玩。” “我也会编,不过现在确实不行,等树绿了,树枝变软才行。到时候,我还能用树枝抽皮做笛子呢。” 高文革不甘示弱,抢着展示自己的本事,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你会吗?”周山转头问李风顺。 “不会,我会做梦。”李风顺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哈哈,我也会做梦啊。” 周山被李风顺的回答逗乐了,刚才的伤感瞬间消散,和李风顺一起笑了起来 。 第26章 背运4梦里怪事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沟里。 只见稻地工程队正在挖沟,佟铁山站在沟沿上指挥着。 他一眼瞧见李风顺、高文革,便挥着手大声喊道:“小子,你们来这儿干啥呢?” 李风顺扯着嗓子回应:“找同学玩来了!” 佟铁山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这小子,是李领导的儿子,可厉害啦,不得了。去年上石嘴岩的就是他,听说这小子有神通,那地方他总去。” 佟铁山说话声音又高又长,尾音还往上翘,工程队的力工们听得清清楚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沟下有个力工,在三线建设之前,他的大儿子就去世了,当时孩子被送到石嘴岩。 这几天,他年仅三岁的二儿子生病了,发起高烧,还像得了癔症似的,总是喊着他死去的哥哥。 昨晚,他通过佟铁山找来孙加和打了退烧针,孩子的情况虽然好了些,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担忧。 听到佟铁山说的话,他突然像被鬼上身了一样,猛地从沟下窜了出来,浑身沾满泥土,径直面向李风顺跪了下来,一边使劲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大神啊!求求你别带走我的孩子啦,我求你啦!” 他那魔性的哭喊仿佛有一种感染力,让有类似担忧的人也着了魔。 沟下十几个力工纷纷爬了上来,跟着一起跪地磕头请求。 李风顺顿时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完全懵了。 佟铁山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下土堆,一边跑一边嘟囔:“哎呦,我去,这胡话一说,还真惹出事了。” 跑到那群跪着的力工面前,他大骂道:“你们他妈的还真信,长脑子了没?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蛋!” 可不管他怎么骂,跪着的人就是一动不动。 佟铁山没办法,只好走到李风顺身边,弯下腰,凑到李风顺耳边小声说:“你跟大家说,我不要你们的孩子了。” 李风顺一时没明白,佟铁山又重复了一遍,李风顺这才按照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众人听后,又是道谢又是磕头。 佟铁山赶忙对他们说:“快跑,别回头!” 李风顺他们一路小跑离开了那里。 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五个小孩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周山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风顺问道:“你把他们家小孩抓起来了?” “没有啊!” 高文革还心有余悸,说道:“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一直发呆的贾新艺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分别时,李风顺对周山说:“下星期你们来向阳街玩吧!” 周山和吴权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后,李风顺心里一直在想:大嘴怪是谁?我是大嘴怪吗?大嘴怪真的吃小孩吗? 初冬的北方,夜风十分猛烈,吹得窗户“啪拉啪拉”直响。 不知道是窗口糊的纸开了,被风刮得拍打窗户,还是草垛上的草相互摩擦,声音又大又杂乱。 李风顺听着风声,想着大嘴怪的事,心里烦闷不已。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着山岩上的洞和力工说的话,实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默默数着数,过了许久才睡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大嘴怪长着一张像河马一样的大嘴,牙齿又尖又大。 两只小鼻孔向外喷着白气,一只大眼睛长在额头中央,头上光秃秃的,肉皮挤在一起,形成四条深深的沟壑。 它没有穿衣服,肚皮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透明圆孔。 它长着三条腿,左右各一条,尾部还有一条,腿很粗壮,后面那条更粗。 粗腿下面的脚像蹼趾,前掌各有三根脚趾,后掌有两根脚趾。 李风顺穿着白袍,指着大嘴怪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吃小孩?” 大嘴怪眨了眨那只大眼睛,无奈地说:“怎么可能?我连肚子都没有,什么都不吃,吃小孩干什么?” 李风顺又问:“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大嘴怪回答:“我也不知道,谁跟你说的?我在哪吃小孩了?” 李风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旁边的人看到他和大嘴怪在一起,都跑了过来,向李风顺下跪。 李风顺让他们起来,他们却不肯。下跪的人越来越多,把李风顺围在中间,李风顺想跑却无路可逃。 不知什么时候,大嘴怪钻进了他的脑袋里,还说:“这并非当下之事,应该是数万年后人间供奉产生的误会。” 李风顺和大嘴怪在脑袋里对话,又和跪着的人交流,还自言自语起来,天地间仿佛没有了自己,却又好像有了无数个自己。 清晨起床,李风顺只觉得头重脚轻,可能是感冒还没好。 周日到了,清晨下起了小雪。 周山与吴权踏着雪来到向阳街,他们一方面想上山去看看李风顺常去的石嘴岩,另一方面也是应约前来玩耍。 高文革问道:“贾新艺怎么没来?”吴权回答说:“贾新艺本来也想来,但他妈妈非要他去找温师傅练武。” “练武不累吗?”周山好奇地问。 吴权接过话茬说:“不知道,他妈说练武能强身健体。” 高文革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强什么身啊,累死了。我姥爷也让我练武,练了几天,我的腰都快断了!” “别说他了,一会儿去石嘴岩吧!” 李风顺却说:“路滑,去不了。” 周山有些失望地说:“白来了!” 高文革连忙打圆场:“别这么说!咱们就像上周一样,带你们逛逛向阳街。” “好吧。” 他们往沟里走去,李风顺又想起练武的事,说道:“练武干什么呀,是想打架吗?为什么要打架呢?我觉得我们活着不是为了打架,也不是为了学习。” 高文革趴在吴权的耳边小声说:“你看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吴权点了点头。周山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李风顺,不解地问:“不为这个,不为那个,那你说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周山更懵了,他扭头看向高文革与吴权,希望他们能给出答案。 “走吧!什么活的、死的,赶紧走吧!”吴权不想再讨论这些,觉得没什么意义。 一会儿,他们来到了砖瓦厂。 窑上的烟囱冒着黑烟,吴权被呛得咳嗽起来。 窑前有几位工人正抽着烟,围在一起闲聊。 一位认识高文革的工人问道:“小子,今天不上学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今天星期天,不上学。怎么,你们星期天不休息吗?” “马上就放假了,这是最后一窑,出完窑就放假,明年再来。” “那边制板的、制窗的放假了吗?” “都放了,回家了。” “咳、咳、咳”,吴权咳嗽得更厉害了,为了避开浓烟,他向北走去,周山也跟了过去。 北面是预制板厂,好多块预制板还没拆模,静静地躺在地上,拆完模斜立着的预制板也有很多。 第27章 背运5羊与大嘴怪 预制板厂后面,有一工棚,工棚建在一处遗弃的采石场上,脚手架搭的棚支着石棉瓦,三面炕席围着悬崖峭壁,一个半掩的炕席门有一长长的铁链子锁着,他们顺着门缝走了进来。 里面有许多木杆支着棚顶,杆子四周有几台布满了灰尘、木屑的机器,想是工人放假匆忙没有时间收拾。 灰暗的工棚里,周山看见一圆形的铁板,跟手一般大,中间有好几个不同几何图形的孔,大家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 吴权也捡到一个像钻头一样的东西,只是,它不像厂里的钻头,一个尖两条刃,而是四个外尖套着中间的三条刃,大家看了看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随手放到机床上。 工棚东靠近岩石有一处炕席坏了一个大口,他们钻了过去,前面是挖土制砖的场地,场地东南都是秃山。 李风顺指着前面说:“转过去山后是采石场,那有好多房子,他们住那里,那边的山,一半多都采没了,有好多好多的大石头”。 继续向前走,无数的黑灰覆着薄雪,看似平坦的地上,满是陷阱,很快,他们的鞋粘满了泥巴与雪。 周山不想走了,他说:“鞋脏了,妈妈会打的。不看了,回去了!” 周山往回走,吴权跟着周山,李风顺、高文革也跟着往回走。 几辆车从远处驶来,车轮滚滚,扬起的尘土直扑向高文革,一下就迷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抬手揉着,眼里满是难受。 吴权赶紧上前扶住他,四人跳下护坡,往河边走去。 寒冬时节,河水冰冷刺骨,靠山阴的水面结了层薄冰,在黯淡光线里泛着冷光。 吴权扶着高文革蹲下,先用河水清洗他的手,又捧起水帮他冲洗眼睛,还轻轻对着他眼睛吹气。 不远处,李风顺和周山在冰面上走着。“咔咔、咔咔”,每走一步,冰面就清脆作响。 李风顺一边走,一边跟周山讲自己做的梦:“我梦到个怪地方,有个大家伙,叫大嘴怪。” 周山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大嘴怪不吃小孩,为啥都说它吃小孩?” 李风顺顿了顿说:“没人真见过,那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周山一脸惊讶,停下脚步:“几万年前的事你都知道,太厉害了!” 李风顺摇头,望向远方:“有些事,我好像经历过又忘了。不过这个梦,让我想起好多以前的事儿,像这山上的房子,还有大嘴怪。” 说完,他又抬脚,继续在冰面上前行,每一步都伴着冰面破碎声,仿佛在叩问被岁月尘封的记忆。 “山上还有房子,我怎么看不到,在哪?” “现在没有了,是以前,几万年前的事。” “你真的太厉害,知道事都是几万年前的事,太厉害”!周山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李风顺。 吴权喊着他:“回家吧。” 走在路上,周山问:“是先回家吃饭,还是先去看贾新艺练武?” “先吃饭,练武的也得吃饭,吃完饭写作业,写完作业出来去看贾新艺练武行不行?” 贾新艺上午练了许久,妈妈让温老师今天多教一会。温利喜知道这个人情要做的,也就答应了。 温利喜教学很用心,星期日来了不少学武的,大家一起学习,互相比着也没有觉的太累。 午前休息时温利喜告诉下午三点半再炼。周山、吴权不知道,来到练武场没人,就到贾新艺家去找。 贾新艺看见他们,就说:“走,到练武场,看看我的武艺。” 来到练武场,周山、吴权蹲在边上,贾新艺半蹲打了几个空拳,又站起来踢了几下高脚,又像猫一样走着圈... 天暗了,大家回家了,吃晚饭时周山的爸爸周贵玺胃痛。周贵玺到了三线经常胃痛,饭前饭后,时常会吃几片胃安片。 三线从奎龙调过来的许多职工都胃痛,锦海这边供应的细粮太少。肉、蛋、奶供应的更少。 有猎枪、会下兔子套的还可以,多数人家只有过年才能见到肉。周贵玺胃痛严重时,赵村生产队饲养员给了他一碗羊奶,告诉他这玩意管事,周贵玺喝下奶后感觉胃痛减轻许多。 过了两天他找到饲养员想买点羊奶,饲养员告诉他,这羊产奶太少,喂小羊还不够呢。奶没买到,但饲养员告诉他,赤峰那边有好羊。 他想什么时候有时间到那边看看。 巧了,上班时,领导安排他跟那国光去赤峰出差,单位有一外协产品完工需提货。 临走时,他特意多借些钱。 提货回程,在一村里吃午饭时,他注意到主家的大奶羊带着三只小奶羊很可爱。 那国光累了,跟这主家说了,去睡午觉了。周贵玺与主家算饭钱时说:“你家这羊奶子不小,这种羊是不是容易得病呀?” “那有这种说头,奶子大就得病?没有的!再有我这羊不是一般的羊,这羊是我儿在农科院带回来的,这羊是从新西兰进的优种,你看这大羊,国内第二代纯种,大羊的双乳多大,一天产奶十五斤…”主家说起他的羊兴奋异常。 周贵玺为了他的胃问起了价格:“这羊是个人的还是大队的,卖不卖,多少钱?” 主家说:“个人的,卖,当然卖了,不过大的不卖,有个八个月可配种了,我想卖70元。” “太贵了。” 周贵玺转身走入房间,他想主家可能会喊他或一会儿再提,然而,主家不再说起此事,没有办法他只好重提。 主家讲,前几天卖过一个就是70元,这个不降价。 没有办法,周贵玺提出能不能用公种羊配一下,这样怀上他就不吃亏了。 主家同意,找个白色的大种羊,大种羊到了羊圈就奔向小白羊,它追着白羊闻着羊的屁股,胆小的小母羊不停的躲,不停的跑。 那国光起来走出房门说:“老周,走吧。” 周贵玺赶紧过去说了买羊的事,那国光说:“哪啥时间走?” “明天早上。” “行”。 他们看着小白羊不配合非常着急,那国光说:“他妈的,这还得了,把小羊绑上。” 主家说:“不用,再等等。” 过了许久,小羊累了不跑了,大种羊不停的吻着小羊的屁股,小羊下意识的躲着,锲而不舍的公羊进攻多次,终于跨了上去并制服了小羊。 看着高兴的周贵玺,主家告诉不一定成功。 “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要了。” 转天,那国光开着车,周贵玺冒着严寒,坐在车厢上,看护着羊回到了家。 周山妈妈看见小白羊,非常喜欢。但听到这只羊七十元很生气,这可不是小数,周贵玺的一个整月工资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爸爸在仓房边修个羊圈,又上山搂了点干草。 周山很喜欢这只小白羊,他拿着草放在羊的面前,羊用鼻子闻了闻,用嘴巴推了推,在干草里找了一点点吃了。 它细嚼慢咽的吃着,周山慢慢的给它加草,周山发现它推到一边再给它时,它会再次推走。 爸爸说,它吃过的有它的味,再给它他不会儿吃的,一小捆干草吃了五分之一,其它的都不吃了。 周山妈妈说:“这不是羊,是请回个祖宗,这草怎么解决?” 周贵玺说:“以后中午我不休息了,上山割草。” 周山说:“我也去割草。” “现在如何解决?” “我去放羊”周山与爸爸一起上山放羊去了,山坡上只有干草,小白羊一边走一边挑自己喜欢的草。周山与爸爸跟着观察。 吃了一会儿,周贵玺讲:“卖羊人告诉,这羊喜欢吃黑麦草、菊苣、狗尾巴草,” “爸爸,你认识这草?” “狗尾巴草认识,其它我不认识,是卖羊人说的 ” “那怎么办?” “不知道,只能等开春时青草长出来问老农了”。 李风顺、高文革、吴权听说周山家买了白羊,都来看羊,羊很白,头成倒三角,白胡子有半寸长,头上有没有犄角只有两个突出的包,羊的两只大眼睛非常大非常亮并向外突,鼻子边总是湿湿的。羊尾巴不长,不像附近的羊。羊蹄大,微微有点肚。 高文革说是不是怀孕了,周山说可能吃的多。 羊吃草时吴权用手摸了羊头一下,羊急了,用头顶了过来,多亏有羊圈,没有抵着。 李风顺说:“这羊的小白胡子,让我想起了以前。那时,很多长老都是这样的胡子。不知是不是那几个人的胡子化身为羊?” 放学,上山,放羊,周山感觉很好,他认为这样的日子是快乐的。 郑云燕这段时间感觉也很好,她养了一对小白兔,小白兔是他的姨姥来时带的。 前段时间,妈妈带她回了姥姥家。姥姥家在锦海市郊区的农村,姥爷是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他们从姥姥家带回好多好吃的。 这个星期,妈妈又回姥姥家了,见到郑云燕的姨姥,姨姥是烈属,姨姥爷抗美援朝时去世的,姨姥守寡无儿无女。 姥姥让妈妈带姨姥到三线看看,省得在家没事闹心。姨姥带着小白兔来的,她看见郑云燕非常喜欢,郑云燕抱着小白兔看见姨姥走路晃,原来姨姥是小脚,姨姥还带了很多好吃的,郑云燕吃了不少。 在三线人家,生活水准大致可分为几类。 第一类是生活条件优越的,多为领导家庭,或是那些能与领导建立良好关系的家庭。不过,即便是领导家,也只有孩子少才能维持较好的生活水平,像贾新艺、郑云燕家便是如此,孩子多了经济压力增大,生活质量也会受影响。 第二类是人口不多的普通工人家庭。要是家里还需负担爷爷奶奶辈的生活,或者有来自农村的亲戚需要接济,经济就会比较紧张。这类家庭能保证温饱,但衣服上打补丁也是常有的事。 第三类则是生活相对困难的家庭,他们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难题,生活捉襟见肘 。 第28章 库房1四个一样 塞翁失马悲生乐,因祸得福喜又空。 声誉自容容地阔,恶名他语语天珑。 雍容典雅和风送,搔首弄姿细雨匆。 三线相识三线弄,库房保障百般功。 这首诗讲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三线存在的困难。 在三线建设的进程中,一些问题的私下议论和抱怨逐渐传开,这些说三道四的旮旯话最终传到了领导的耳中。 为了端正大家的思想,引导正确认识这一问题,领导委派贾飞龙展开正面宣传工作。 贾飞龙迅速组织政工人员精心撰写大字报,并在全厂范围内的各个显眼位置张贴。 大字报的标题为“克服困难,胜利在前”,开篇便诚挚地呼吁: “工人同志们!广大家属同志们!大家积极响应毛主席、党中央的号召,奔赴三线,投身建设。 然而,当下粮食供应问题引发了大家对三线生活的困惑。 有些工人私下里发牢骚、说怪话,这是不正确的,也是错误的。” 紧接着,大字报引用毛主席在《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一文中的话语: “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 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同时,针对部分同志抱怨三线生活太苦、工作太累的言论,大字报予以回应: “我说这种想法不对,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想到他们,我们目前的生活还能算苦吗?还能算累吗? 同志们怀着满腔革命热情来到三线,为国防事业添砖加瓦,这种革命热情值得肯定,但也应在困难面前正确摆正自我。 我们敬爱的林副主席讲过,事实证明,这些困难,在某些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由于我们没有照着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 如果听毛主席的话,体会毛主席的教导,那么,弯路会少走得多,今天的困难会要小得多。” 大字报长达十多页,张贴在厕所旁、家属楼的墙上,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大家纷纷驻足观看、阅读。 有人赞叹道:“这毛笔字写得真好看!” 也有人感慨:“写得确实有道理,既点明了目前的情况,又剖析了问题的根本。解放前我们吃不饱穿不暖,饱受地主资本家的剥削压榨。如今我们当家做了主人,吃得饱穿得暖,为什么还有人说些不当的话呢?这样的人应该抓起来批斗。” 李风顺识字不多,大字报上的字没认识几个,所以他既没去听旁人议论,也没去看大字报内容。 他穿过人群,径直向稻地村走去。 村头一片静谧,大眼睛手持弹弓,小心翼翼地靠近树下,拉满弓,“啪”的一声,一只鸟应声落地。 “厉害啊!打了几只了?”李风顺上前问道。 衣着破旧的大眼睛看了看李风顺,示意身后的一个小孩将打下的鸟举起来,颇为得意地说:“七、八只吧!” 正炫耀着,躲在一旁的小朋友们一拥而上。 李风顺见许多小孩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不禁疑惑地问:“还没过年呢,怎么都穿上新衣服了?” 大眼睛解释道:“他们村里发了布,让各家做衣服。” “那你怎么没做?” “我又不是这个村的。不说了,我烤鸟去。” 说完,他们便跑开了,李风顺也转身回家。 路上,他暗自思忖,没想到有的人这么厉害,之前还穿得破破烂烂,一下子就穿上新衣服了,不过大眼睛却没有。 第二天,李风顺约高文革到麻李沟去看看,结果没见到小孩穿新衣服。 他心里纳闷:为什么稻地的小孩有新衣服,这里却没有呢? 回到家吃晚饭时,李风顺向妈妈说出了心中的不解。 妈妈看了看爸爸,沉思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小孩子,别想太多,赶紧吃饭!” 厨房里,妈妈在洗碗,爸爸在整理柴火。 妈妈小声对爸爸说:“这孩子问的问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没办法,农民日子难。稻地村的老佟还不错,组织了工程队,村里人能挣点现钱。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不少布,分给村民,还要求大家必须做新衣服,这个村起码能吃饱。你再到西张村看看,比麻李沟还差劲。” “别乱说。” 李风顺在一旁听明白了,有没有新衣服,关键得有个像老佟这样的人。 另一边,周山与吴权几个人吃完饭,跑到护坡下玩躲猫猫。 天色太黑,找人实在困难,周山当“鬼”的时候,找了半天找不到人,便大喊:“不玩了!” 其他人都笑他耍赖,随后各自回家。 夜深了,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常永梅坐着自行车回到团结街。 还没进沟,她就让麻三田停下车,自己步行向家走去。 常永梅是一名仓库保管员,主要负责物资的保管和收发工作。 她刚到三线时,住在向阳街,和麻三田是邻居。 团结街住宅完工验收第十栋的时候,赵福田就找领导软磨硬泡,分到一套房后搬了过来。 常永梅心里虽然舍不得麻三田,但也没说什么。 她和麻三田在奎龙时并不认识,到了三线成了邻居,后来又都分到供应部门,常永梅当上了保管员,两人家里家外见面的机会很多,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常永梅觉得麻三田不容易,妻子在城里怎么都不肯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独自生活,实在艰难,心里很是同情。 库房位于厂区进大门后的第一条山沟里,这条沟大家都叫它头道沟。 头道沟狭长且蜿蜒曲折,因此这里的十三座库房分布得很分散。 这种分散布局其实有很大好处,敌机轰炸的难度大大增加。 王国庆设计库房的时候,经过多日测绘,按照设计要求,未来三线供应需要三十多间库房,领导指示每条沟都要设置库房,头道沟作为供应的大本营,库房数量必须多一些。 测绘时,基建人员觉得这条沟太窄,不好设计。王国庆最初提出只建七间,彭大军、宋东方不同意,要求最少建十三间。 无奈之下,王国庆只能按照依山、分散的原则,绞尽脑汁进行设计。 也许是设计巧妙,也许是分散布局合理,图纸顺利通过审核,建成验收后,还得到了部里、省里以及西部三线指挥部的嘉奖和表扬。 常永梅负责的机电库在头道沟的最里面,是十三个库房中距离最远的。 每天爬坡让她疲惫不堪,一度想找领导申请调动,但又想到自己刚到新单位,便不好意思开口。 刚入职时,常永梅业务还不熟练,带她的师傅手把手教了她一个星期。 师傅去接手另一个库房工作时,把自己手头的保管制度借给了她。 白天工作繁忙,空闲时间较少,她就把制度带回家,晚上一边抄写,一边理解,一边背诵。 凭借着这股要强的劲头,她很快就把制度背熟了 。 一天,谢云旺带领着几个部门领导前往库房进行检查。 走到常永梅负责的区域时,谢云旺停下脚步,转身问她: “小常,你知道库房物资管理的‘五化’‘五清’‘四号定位’‘四个一样’分别指什么吗?” 常永梅挺直腰板,声音洪亮且自信地回答道:“知道!” “好,说来听听。” 常永梅条理清晰地说道: “‘五化’是指储备定额化、保管科学化、摆放五五化、储存系列化、仓库整洁化; ‘五清’即数量清、账卡清、质量清、资金清、用途清; ‘四号定位’为库号、架号、层号、位号定位; ‘四个一样’则是库外物资与库内物资管理一个样,废旧物资与好料管理一个样,代管物资与本厂物资管理一个样,零星物资与整批料管理一个样。” “不错嘛!小常来干保管没多久,业务却这么清楚。行,那我们看看物资摆放情况,再抽查几项物资,检验检验你是不是真的行。” 供应科长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担忧,赶忙说道:“领导,小常才刚干不久,业务可能还不太熟练。” “别紧张,就是随便问问,又不是正式考核。小常,把账本给我。” 常永梅迅速递上账本,谢云旺一边翻阅,一边提问:“电笔放在哪儿?库存有多少?” 常永梅脱口而出:“第十三架第二层第八排,有二十七支。” “去核实一下。”谢云旺示意财务科长前去查看。 财务科长查看后回来报告:“没错。” 谢云旺接着又问:“那电压表呢?” “第二十五架第四层第一排,有四块。” 众人再次核实,结果依旧准确无误。 谢云旺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记忆力相当不错,看来是真有本事,行!” 第29章 库房2永梅的泪 领导的表扬,让供应科长与常永梅都喜出望外。 供应科长平日里就对工作极为上心,库房能有常永梅这样业务出色的员工,他自然觉得面上有光; 而常永梅初来乍到,就得到领导认可,更是干劲十足。 过了几天,供应科长特意过来询问常永梅工作和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常永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困扰:“科长,这库房一到冬天实在太冷了,您看能不能在这儿搭个小屋,再修个火炕,这样工作的时候也能暖和点。” 科长听后,仔细打量了库房的环境,点头同意了。 没几天,修建的工人就来了。 他们在库房的西北角,手脚麻利地搭建起一个小房间,还砌了一个小火炕。 房间不大,炕也挺窄,不过一个人躺下来倒也足够。 常永梅每天到库房,第一件事就是点上炉子,放上些煤,不多时,整个房间就暖烘烘的了。 屋里摆着一张小板凳,她坐在上面,就能趴在炕上记账,倒也方便。 常永梅个头不高,还不到一米六,但整个人精气神十足。 她长着一张瓜子脸,嘴巴小巧,说起话来声音软糯,格外甜。 鼻子高挺,是个微微带点弧度的鹰钩鼻,显得很有情致。 一双丹凤眼,眼眸明亮,顾盼生姿,细长的倒三角灰黑眉毛微微上扬,恰似那弯弯的月牙,透着几分勾人的韵味。 五号头的发型,小刘海恰到好处地微微遮挡住额头,更衬得她小巧灵活,惹人喜爱。 1965年,常永梅与赵福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们是自由恋爱,没有经人介绍,一路走来,感情一直很好。 两年后,儿子呱呱坠地,家里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那时,常永梅还和赵福田商量着,等过两年再要个孩子,以后儿女双全,生活就更美满了。 可谁能想到,从那之后,两人聚少离多,这个简单的愿望也渐渐变得遥不可及。 1967年末,赵福田被调到四川的一家三线企业,后来又辗转到了锦东机械厂。 向阳街的住宅建好后,常永梅抱着年幼的儿子,和许多人一起奔赴三线,来到了这个新的家。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本该甜蜜温馨的新家第一夜,丈夫却硬不起来了。 住宅分配的时候,赵福田和麻三田成了邻居。 在家属还没来的时候,大家晚上闲来无事,都喜欢站在外面闲聊。 有一次,麻三田瞧见赵福田脸色发黄,便关切地问:“老赵,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好啊,是不是身体虚,肾虚了?” 赵福田一听,心里很不痛快,没好气地回道:“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麻三田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直接,有些唐突,顿时涨红了脸。 说来也巧,第二天麻三田打到一只野兔,便把野兔炖了,还多次邀请赵福田来家里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聊了不少心里话,之前的尴尬也烟消云散。 第二天,赵福田做了两个菜,买了酒,回请麻三田。 麻三田还带着前一天剩下的兔肉,又和赵福田喝了起来。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麻三田只要有肉,就会喊上赵福田一起吃。 一个月后,常永梅搬来的第一天,麻三田特意炖了个鸡兔锅,端到赵福田家。 赵福田又惊又喜,说道:“老麻,你这太客气了,这是干啥呀?” “兄弟,你家属来了,哥表示表示。” “你太讲究了,一起吃吧!” “不了,你们吃,一家人好好聚聚。” 赵福田盛情难却,硬拉着麻三田不让走,麻三田只好坐了下来。 常永梅和麻三田还不太熟,吃饭时有些拘谨,很快就吃完了。 麻三田则一门心思喝酒,也没怎么留意她。 那一晚,赵福田不知为何,一直在喝酒。 麻三田多次想告辞,都被赵福田拦住。 等麻三田终于离开,赵福田倒头就睡。 常永梅想和丈夫亲热,摆弄了半天,赵福田却毫无反应,她只当是丈夫喝多了。 可早晨,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接下来连续一周都是如此。 常永梅满心委屈和难过,偷偷哭了好几次... 有一天,麻三田到库房取料,手里拎着一只野兔,笑着对常永梅说:“永梅老妹,哥送你一只野兔。” “不要,不要,这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呢?” “咱们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再说也是巧了,我来你这儿取料,路过山上,顺便看了看昨天设的套,没想到真套着了,就好像老天特意给你准备的一样。你就别推辞了,你要不收,回头我回家做好了,还得找你们两口子一起吃。你拿着,就当帮哥省点事。” 常永梅被他逗乐了:“麻哥,你可真会说,行,晚上一起吃。” 晚餐时,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聊起了那次可怕的山体滑坡。 麻三田感慨道:“那天可把人吓坏了,有的人都被吓尿了,老赵,当时你啥样?” 赵福田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了看常永梅,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吓得都屁滚尿流了,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呢!” “害怕很正常,当时谁不害怕呀,那场面太惨了,尤其是咱们还住在山洞里,真要被埋了可就完了。我好几天都睡不好觉,好在我炕上有侯焕耒,他讲的那些事,好歹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对,当时总听你们那边乐,说的啥呀?” “有妇女同志在,不太好说。”麻三田看了一眼常永梅,端起酒杯,“喝酒吧,别聊这个了。” “怎么就不能聊了,是不是男女之间的事啊?大家都是过来人,怕啥呀,老麻,别卖关子了,说吧!” “那行,我说了啊。开车的小侯到处跑,在赵村认识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可有两个男人。” “真的假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有两个男人?” “千真万确,这人你还认识。我先给你们讲讲小侯说的事。困难时期,这个女的逃荒到了赵村,被赵老大收留,两人结婚登记了。可结婚后,赵老大和赵老二商量,哥俩一起从嘴里省出粮食养活她,所以她也就成了哥俩共有的媳妇。” “怎么共有啊?是一天跟一个,还是一起……”赵福田追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按小侯说的,她想跟谁就跟谁。” “她身体受得了吗?”常永梅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人你知道,就在你单位当临时工。” “谁呀?”常永梅用手比划了一下长脸。 “对,就是她。” “怪不得,她那张大长脸每天都红扑扑的,有两个男人滋润着,换谁都精神。” 常永梅这话一出口,带着一股子酸味,麻三田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十几秒。 “哈哈,怎么,老麻,看上我媳妇了?这么盯着看。” 赵福田虽然笑着打趣,但酒劲上头,语气里还是有一丝不悦。 麻三田赶紧扭过头,慌乱地说道:“没有,没有,喝酒,喝酒。” 晚上上床后,迷迷糊糊的赵福田嘟囔着:“妈的,刚才老麻说那女子有两个男人的时候,我下面硬了,这会儿怎么又不行了?” “要不我把老麻喊来,让他再讲一通?”常永梅半开玩笑地说。 “你个小骚货,你是不是想让老麻把你看光啊?” “别说了,别说了。” 尽管两人开着玩笑,可精神上的刺激并没能解决实质性的问题。 赵福田只是稍微有了点反应,折腾了半天,常永梅非但没有得到满足,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了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赵福田从宿醉中醒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可心里却清楚得很,昨晚的事让他满心愧疚。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常永梅,然后径直走向厨房,打算给妻子做顿早饭,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常永梅被这动静吵醒,想起昨晚的糟心事,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走到厨房,对着赵福田就是一顿数落:“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赵福田低着头,一声不吭,等常永梅骂完,才赶紧赔着笑脸表态:“媳妇,是我不对,只要你不生气,以后家里所有的活都包在我身上。在这个家,你就是大王,你说干啥就干啥,我保证没二话!” 常永梅看着赵福田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原本满心的苦涩竟被这滑稽的一幕冲淡了些,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干什么都行?那我也学赵村那女的,找两个男人去!” 赵福田一听,想都没想就应道:“行,有啥不行的,行!”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可已经收不回去了。 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常永梅也没真往心里去,没再发脾气,可日子一长,她心里的愁绪还是越来越浓,常常一个人唉声叹气。 终于有一天,常永梅实在憋不住了,趁赵福田上班不在家,偷偷去了医疗站,找到了孙家和大夫。 孙大夫听她吞吞吐吐地说完情况,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不过现在咱们这山沟里条件有限,既没有先进的检查设备,也没有对症的药。而且,就算是在外面大医院,这种病也不好治,药也很难买到。” 说完,孙大夫顿了顿,看着常永梅担忧的眼神,轻声安慰道:“妹子,你先别太着急。这个病急不得,只能在家慢慢调养,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还有,这事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传出去对你和你家老赵都不好。” 常永梅默默地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带着一丝希望,又夹杂着更多的迷茫,缓缓走出了医疗站 。 第30章 库房3永梅的情 生活虽满是不如意,却仍要继续前行。 自那之后,常永梅不再提及丈夫的难言之隐,也不再对赵福田提出那方面的要求。 两人把所有的希望与情感,都倾注在了儿子赵志林身上,他成了夫妻二人生活的共同依靠。 麻三田还是会偶尔到赵福田家,送上自己打来的野味。 赵福田因为之前醉酒后的窘态,不敢再喝酒,也不敢轻易回请麻三田。 不过,常永梅念着麻三田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时常会做些可口的饭菜送到他家。 而麻三田要是有衣服需要缝补之类的琐事,也会来找常永梅帮忙。 这天清晨,常永梅早早来到库房科参加政治学习。 会议结束后,她朝着库房走去。 路过护具库房时,看到弹体车间的材料员正在那儿小便。 或许那人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突然转身,朝着坡下撒尿,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常永梅当场愣住,尴尬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匆匆提上裤子,满脸窘迫地跑开了。 常永梅心里又气又恼。 带着这股情绪,常永梅走到库房,打开小门进去后,竟忘了反插门闩。 那天早上,麻三田打猎收获颇丰,猎物太多,不敢放在单位,便直接返回向阳街。 等他再回来上班时,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他不想解释迟到的原因,于是径直来到头道沟。 在供应办公的库房办好请领电线的手续,拿着小票,推着自行车来到机电库。 他见门虚掩着,便轻轻推了一下走了进去。 此时,常永梅刚点着了火炕,木柴在炉膛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掩盖了麻三田进门的声音。 不知是被木柴的烟火熏到,还是心里积压的委屈作祟,常永梅低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滚落。 麻三田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想退出去。 可就在这时,常永梅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道:“是来领料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用手擦拭眼泪。 “永梅,咋的了,出啥事了?”麻三田关切地问道。 他这一问,就像打开了常永梅情绪的闸口,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决堤般涌出,放声大哭起来。 麻三田瞬间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只手局促不安地在身侧来回搓动,完全没了主意。 常永梅的哭声越来越大,麻三田心里一紧,生怕引来旁人,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她身边。 “别哭了,别哭了。”麻三田小声劝慰着,声音里满是焦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刚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就在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他的手先触碰到了她,还是常永梅主动靠了过来,他的手就这样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麻三田心里猛地一颤。 紧接着,常永梅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然而,麻三田此刻满心都是担忧,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尴尬的场景。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试图挣脱,可常永梅的手臂紧紧环着他,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麻三田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真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 “麻哥,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出什么事了?” “他那儿不好使?” “ 什么不好使?” 常永梅说:“就它。”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与欲望,令麻三田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本能地产生了反应,毫无征兆地亢奋起来。 常永梅原本还挂在脸颊上的泪水,此刻仿佛被时间定格,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凝固在她喜出望外的面庞上。 这份毫无预警、从天而降的幸福,彻底冲垮了麻三田最后一丝理智防线。 他像一只失控的猛兽,不顾一切地朝着常永梅扑了过去。 他的唇急切地寻找到她的,那狂烈的吻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带着长久压抑后的宣泄,几乎让两人都陷入窒息的边缘。 数分钟后,麻三田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汹涌的情绪也慢慢沉淀下来,理智开始回归。 他微微喘着粗气,缓缓抬起头,目光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炽热与慌乱,声音略带沙哑且颤抖地说道:“千万别让人看见!要是被撞见,咱们可就全完了,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常永梅的心此刻就像一只困在牢笼中拼命挣扎的兔子,疯狂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是要冲破胸膛。 她慌乱地松开紧握着麻三田的手,脚步踉跄地朝着大门口奔去。 她站在门口,脑袋迅速地左右转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四周。 确定没有任何人影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关上那扇门,随后手忙脚乱地拉上门闩,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小步跑了回来,一把拽住麻三田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发颤:“我都看了,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会发现我们的。” “ 那好!” “让我看看,就看一眼。”常永梅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温热的气息在麻三田耳畔萦绕。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麻三田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解开了裤带。 常永梅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泛起层层涟漪,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此刻,一种强烈的渴望在她心底翻涌,她既不想回到过去那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更不想失去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她只想牢牢地将这份情感与欲望攥在手中,彻底拥有彼此。 麻三田尽管也被这炽热的氛围所感染,但他的理智却在拼命拉扯着他。 他的脑海中警铃大作,不断浮现出被人发现后的可怕后果。 他深知,一旦此事败露,将会引发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不仅会毁掉他们的声誉,还可能让彼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常永梅的小手,像是握住了世间的珍宝,随后一点点掰开。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注视着常永梅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别着急,咱们晚上有的是时间。”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试图让常永梅安心,同时也在提醒自己要克制。 在他们二人情意缱绻之时,石嘴岩山上一座略显古朴的石屋中,同样有一对男女正沉浸在亲昵之中。 苗艳丽借着上山搂草的机会,脚步轻快,又带着几分隐秘,朝着靳武利的屋子走去。 靳武利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每天,天还未破晓,他就扛起工具出门掏粪,九点不到,便回到自己的小屋。 简单洗漱后,稍作休憩,便开始生火做饭,解决温饱。 下午三点,他又会准时出门,重复上午的劳作。 而在中午这段时光里,他总喜欢在山上漫步,肩上扛着自制的简易猎具,打几只鸟,或是查看一下,之前设下的捕兔套子,有没有收获。 苗艳丽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 每隔两周,她便会寻个由头,来到山上,帮靳武利清洗衣物,将杂乱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 每次来到这里,她心中都带着别样的期待,一见到靳武利,平日里被生活琐碎压抑的情感,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 第31章 库房4艳丽的爱 苗艳丽来自外乡,家中人口众多,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父母为了给哥哥筹备彩礼,竟用她换来了五袋粮食和一块银锭。 当这些东西被送到家里时,她也被迫来到了稻地村,嫁给了富农的独子佟兴祖。 苗艳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子,圆圆的脸上长着平平无奇的五官,年纪轻轻,鬓角却已生出少许白发,岁月的痕迹过早地爬上了她的脸庞。 有一回,靳武利瞧见她,打了声招呼:“来了!” “嗯,在吃饭呢,吃的啥?” “还能吃啥,熟米饭呗。” 在当地农村,人们把高粱米称作熟米,许是长久以来,这便是他们最为熟悉、赖以生存的主食。 只见炕上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仅有一碗熟米饭,旁边还放着一小碗萝卜咸菜。 苗艳丽见状,心中满是心疼,忍不住责备道:“做点菜呀,地窖里不是有东西吗?别总吃这个。” “没事儿,对了,地窖里有两只野兔、五只鸟,你走的时候带上。” “你自己留点儿。” “不留,我每天都能打到。” 苗艳丽与靳武利的相识,还是佟兴祖牵的线。 结婚后,苗艳丽才知晓,佟兴祖小时候上山玩耍,不小心摔坏了命根子。 附近人家都知道这事,所以佟家只能到外地给儿子找媳妇。 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佟兴祖就把靳武利带回了家,介绍他们认识,当时说是请他来帮忙挖个菜窖。 靳武利走后,佟兴祖对苗艳丽说:“我想让他帮咱们传宗接代。” 苗艳丽听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婆婆也在一旁劝说,告诉她赵村有兄弟俩共娶一个女子,就是为了延续香火,名节在这事儿面前不值一提,无后可是对不起祖宗的大事。 可苗艳丽依旧不为所动。 过了几天,佟兴祖又对她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妈非要留个后。不怕你不高兴,跟你说实话,之所以选他,一是他年纪大,二是他长得磕碜,三是他的出身和我们家一样,都有些说不清楚。” 苗艳丽实在拗不过,只好同意,但她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二是让她先到死孩子沟和靳武利接触一下,看看他人品如何再说。 佟兴祖赶忙上山找到靳武利,拐弯抹角、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把这事说清楚。 第二天,苗艳丽拎着荆条筐来到死孩子沟打猪草、挖野菜。 靳武利心里明白自己的任务,也十分乐意接受,为了给苗艳丽留个好印象,他还特意跑到程屯,找纪脸子做了一身新衣服。 死孩子沟里,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还有树上叽叽喳喳、仿佛在好奇张望的鸟儿。 他们一起采摘槐树花,一同打灰菜。苗艳丽悄悄观察着靳武利,只见他中等个头,长着一张长条脸,身形清瘦。 眉毛又黑又短又粗,恰似漆黑的颜料,仔细瞧,眉毛竟分成左右上下,不规则地断开,露出下面青色的皮肤。 眼睛很大,眼皮较宽,倒三角的眼型里透着淡淡的忧愁。 嘴巴不算大,唇上却布满了皱纹。 脸瘦,鼻子看起来就相对大了些,苗艳丽对他鼻子上的伤痕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鼻子上这伤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此时,苗艳丽对靳武利已经有了几分认可,胆子也大了起来,竟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鼻子上的伤。 靳武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 见他脸红,苗艳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或许就是这轻轻一摸,让她心中泛起了别样的涟漪,就连新婚之夜,她都未曾这般心动过。 三天后,婆婆问她:“怎么样?这人还行不?总不能天天去和男人见面吧!” 苗艳丽看着婆婆,违心地说道:“行吧!我是真看不上他,又老又丑,连话都说不利索。但你们非要用他借种,那也行吧,只是这事儿真是羞死人了。”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这次去要是怀上了,就得收收心,不能再和任何男人见面,不许再去找别人……” 苗艳丽无奈地点点头,说:“我这次都不想去,是你逼我的,我还想清清白白地过日子呢。你放心吧,我才不喜欢和臭男人待在一起。” 第二天,苗艳丽又拎着荆条筐来到了死孩子沟,靳武利早已站在坡上,满心欢喜地等着她。 破旧的房间里,土炕上铺上了干净崭新的炕席,中间还放着一床新做的、红蓝格子的细布被褥,这是靳武利特意跑到程屯,花了不少钱做的。 苗艳丽走进屋子,看到炕上的新被褥,心里暖烘烘的,知道他用了心思,便兴奋地说:“我先脱了,你也快点!” 靳武利紧张得不行,双手颤抖着,一个一个地解着衣服上的盘扣,一边解,一边偷偷看向苗艳丽。 苗艳丽脱衣服的动作很快,几下就脱得一丝不挂,然后上了炕,跪在炕边帮他解开还没解开的扣子。 靳武利的目光和手,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两个从未上过一天学的人,面对眼前的美好,只是质朴地感叹着:“好”或者“真好”,他们不善言辞,却将这一刻视作最珍贵的春宵...... 自那以后,苗艳丽每天都盼着上山,从清晨睁眼到夜晚入睡,满心都是对与靳武利相聚的期待。 那几日,他们沉浸在甜蜜之中,连沟里的小溪都仿佛被这幸福感染,少了往日的湍急与凛冽,变得温和宁静; 树上的鸟儿也忘却了曾被弹弓石子惊扰的恐惧,自在地欢唱。 石嘴岩往日的悲戚悄然消散,只剩一片和谐与安宁。 苗艳丽那颗曾被生活冻僵的心,此刻如同解冻的溪水,欢快地奔腾着,尽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 ,她满心期许着这份幸福能长长久久。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她的美好憧憬。 几天后,婆婆冷冷地告诉她:“这几天够了。如果他行,你就能怀上孩子;如果没怀上,说明他身体有问题。” 家里看门的狗这几天总是往外跑,可苗艳丽却连自由行动的权利都没有。 去生产队干活,婆婆像影子一样紧紧跟着;哪怕是上厕所,婆婆也寸步不离。 到了晚上,她只能委身于炕上,透过窗户纸望着星空,曾经对爱情满怀憧憬的炽热之心,渐渐被消磨得平静如水。 一个月过去了,苗艳丽的月经迟迟没来,婆婆笃定地说她怀上了。 从那以后,婆婆更是时刻守在她身边,嘴里不停地念叨: “女人这时候一定要注意,头四个月最容易流产,千万要小心。” “五个月以上小宝宝开始长身体了,也得格外留意。” “快生的时候,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在婆婆看似周到的叮嘱与寸步不离的“照顾”下,孩子终于出生了,一晃就长到了一岁。 这期间,婆婆的关心从未间断,白天黑夜都和他们母子在一起。 但苗艳丽却感觉,婆婆的这份关心并非出于体贴,更像是在处心积虑地防范着她 ,让她心中满是压抑与无奈。 第32章 库房5谁的乱 苗艳丽的心里,满满都是想与靳武利分享怀孕时那份喜悦的冲动,也无比渴望让他亲眼看看,他们的儿子是多么的娇憨可爱,那胖嘟嘟的小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可婆婆那浑浊却又透着犀利劲儿的目光,时刻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根本找不到哪怕一丝机会。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空有一双翅膀,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也许是命运怜惜这份隐秘又真挚的情感,想让它有个延续; 又或许是婆婆整日的操劳和内心的不安,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 婆婆终究还是病倒了,病情迅速恶化,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苗艳丽哭得肝肠寸断,那悲痛欲绝的哭声,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都释放出来,村里的人看到她如此伤心,无不为之动容。 队长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看着沉浸在悲痛中的佟兴祖,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定要照顾好妻儿,把这个家撑起来。” 靳武利也来了,手里拎着两只野鸡和两只野兔,本想着给这个遭受变故的家庭添些生活的慰藉。 看到苗艳丽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心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几天后,苗艳丽抱着儿子走进了沟里,她想让孩子见见他的亲生父亲。 佟兴祖自从那方面出了问题后,整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不再愿意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反而喜欢和女孩子凑在一起,玩跳皮筋、丢手绢、过家家这些游戏。 结婚也是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实在没办法才结的。 和苗艳丽躺在一个被窝里时,他没有一丝想要亲近的想法,反而满心烦躁。 苗艳丽轻轻摸他一下,他就心烦意乱; 苗艳丽跟他说些温柔的情话,他更是厌烦得不行,直接从被窝里钻出来,另外找了一床被子,跑到炕的另一头睡觉去了。 结婚三天后,苗艳丽彻底知道了他的情况,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止不住地流,心中满是绝望和无助。 后来,妈妈为了传宗接代提出借种的想法,他一开始不同意。 妈妈劝他说:“不这么做,要是抱养一个孩子,又怕孩子半路跑了,借种生的孩子才更踏实。” 他想了想,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他想着,借别人的种子,种在自己家的地里,长出来的苗自然就是自己的。 但对于苗艳丽抱着儿子进石嘴岩去找靳武利这件事,他大发雷霆,恶狠狠地说不希望有第二次。 苗艳丽嘴上答应了他,可身体却不受控制。 这几年,只要一有机会,她还是会偷偷去见靳武利。 今天,她又去了。 两人一起吃完那碗饭,便急匆匆地上了炕。 事后,苗艳丽一边穿衣服,一边关切地说:“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吃点好的补补。” “我没事,你放心吧。”靳武利一边回答,一边整理着被褥。 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门,一个去山里寻找野物,一个回了家。 午后,麻三田又到供应处领料了。 他领了一把暗锁后,便直接回家。 到家后,他找来木钻,把暗锁安装好,然后开始收拾打来的野物。 今天收获颇丰,有野鸡、野兔,还打到了一只黄羊。 早上他本想把黄羊送给刘海福,可领导家锁着门,他便先把黄羊送回了家,打算晚上再去送。 但领料回来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今晚和赵家一起吃这黄羊。 他还准备了二斤地瓜干酒,这是前一段时间从村户家买来的。 赵福田驮着常永梅回来了,常永梅让他去托儿所接儿子,自己则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她见麻三田的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番亲热过后,麻三田给了她一把暗锁的钥匙。 赵福田回到家,常永梅说:“老麻刚刚说打了一只黄羊,正在炖呢,说一会儿端过来。” “你同意了?” “有好吃的为啥不同意?” “前段时间,你好像不太高兴,我还以为你烦我和老麻一起喝酒呢。” “你想多了,喝点酒很正常。” “我去做饭,你去老麻那帮忙吧。” “做啥饭啊,把昨晚做的大饼子热几个就行,你看着孩子,我去了。” 赵福田出了自家门,就进了麻三田家,一进门就从后面抱住麻三田,开玩笑地说:“刚分开呢。” “过一分钟就想,不行啊?”麻三田笑着回应。 “行,一会儿让你舒服。” 麻三田从锅里夹起一块肉,对常永梅说:“来,尝一下,看看熟了没?” 常永梅松开抱着麻三田的手,转到他身前,粉红的瓜子脸像盛开的桃花一样娇艳,娇媚的笑脸上小嘴微微张开。 麻三田用筷子夹着肉送进她嘴里,切的肉太长,只进去了一半,她抬起头,把嘴凑了过来,魅惑地看着麻三田。 麻三田低下头,用嘴咬住肉,两人的嘴连在了一起,吃着同一块肉。 “熟了!熟了!” 麻三田端着菜过来,大家开始吃饭。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 小孩子吃得快,不一会儿就困了。 常永梅说:“你俩吃着,我先哄儿子睡觉。” 夜深了,赵福田喝多了,麻三田和常永梅扶着他上了炕,把他放在炕边,挡着孩子。 麻三田也喝了不少酒,刚放下赵福田,就一把搂住常永梅,含糊地说:“上床!” “别喊,上什么床!”常永梅小声说道,“别急,我先扶你回你家再上床。” “懵了,懵了!” 他们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这时,赵福田突然说了句梦话:“上床!” 两人吓得立刻停下了脚步。常永梅赶紧回到炕沿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什么情况?”麻三田问道。 “没事。” 麻三田家,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被窝早就铺好了。 两人沉浸在激情之中,身体紧紧相拥,仿佛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 常永梅得到了她渴望已久的东西,身子变得更加柔软,说出的话也愈发缠绵:“大哥,你太厉害了,我还以为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呢,没想到这么长时间。” “哥还行吧?” “行,太行了!” 刚有了婚外情的时候,赵福田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常永梅比以前喜悦了许多,也兴奋了许多,往麻三田家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是去要东西,就是去找东西。 同时,他发现麻三田请他喝酒的次数也变多了。 一天夜里,赵福田被尿憋醒,发现妻子不在炕上,便迷迷糊糊地问:“人哪?” “我去厕所了,刚回来。”常永梅轻声回答道 。 第33章 库房6忍中的平安 月色如水,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一片银白。 常永梅借着这朦胧的月光,轻手轻脚地在地上褪去衣物,随后悄然上了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什么。 赵福田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膀胱憋闷,便下了地,朝着厨房走去。 在厨房,他借着月光,摸到了便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便盆边的脸盆里,有一个白色裤衩,上面附着着一些晶莹剔透的不明液体。 赵福田的手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满心的震惊与愤怒,让他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拿着那条白裤衩,脚步踉跄地走到炕沿边,将裤衩伸到常永梅的脸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又极力压抑着,嘶吼道:“这是什么?这么腥臭,到底是什么?” “别喊!你再喊,咱们就离婚!” 常永梅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神色慌张,急切地压低声音威胁道。 “行!我不喊,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福田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咬着牙说道。 “我也没办法,你那方面不行,我实在受不了。那天吃黄羊的时候,我喝多了,就和麻哥……” 常永梅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赵福田耳中。 “他妈的,我找他去!” 赵福田一听这话,怒火瞬间冲破理智的防线,转身就要往外冲。 “你找人家干什么呀,是我主动的,他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干。我跟他说,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喊他强奸。这次也是我去找的他,他没办法才同意的,他还说想找机会跟你说呢。” 常永梅急忙拉住赵福田,急切地解释着。 “我他妈……” 赵福田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哪个女人不渴望正常的夫妻生活?不渴望的那是有病。” 常永梅小声嘟囔着,试图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丝合理性。 “那以后别这样了,行不?” 赵福田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哀求,眼眶中蓄满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你要是行,我肯定不会这样。” 常永梅看着赵福田,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赵福田感到深深的无力,只能无助地哭泣。 “别哭了,多大点事啊,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不就行了吗?而且,我听说,你这病能治。” 常永梅见赵福田如此伤心,心里也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 “怎么治?” 赵福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急切地问道。 “是个偏方,我听老师傅讲的,男人阳痿主要是精神作用,看到别人和自己老婆亲热会刺激神经,慢慢就会好的。”常永梅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赵福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真的,睡吧。” 常永梅说完,便躺下,拉过被子,仿佛想要把这一切的纷扰都隔绝在外 。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土炕上。 赵福田侧身躺着,身旁人的微微鼾声一下下钻进他的耳朵,每一声都像是在他本就烦躁的心上碾过。 他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顶棚,满心都是纠结。 离婚吧,这事儿一旦传开,自己就成了村里人的谈资,往后怕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自己过日子; 可不离婚呢,一想到自己的女人和朋友在床上厮混的场景,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痛得厉害。 这两难的处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死死困住,挣脱不得。 白天,赵福田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他愁眉苦脸地靠在单位的工具箱旁,眼神空洞,满脑子还是家里那摊子糟心事。 这时,同事小王溜达了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赵,有烟吗?给一根解解闷。” 赵福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两根烟,自己叼上一根,顺手递给小王一根。 “咔哒”一声,他打着了火,深吸一口,那辛辣的烟雾顺着喉咙直灌进肺里,却也驱散不了他满心的愁绪。 两人默默地吸着烟,烟雾在他们头顶缭绕。过了好一会儿,小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呐,活着可真没意思。” 赵福田闻声抬了抬头,有气无力地问:“咋了?碰上啥烦心事了?” “我小姨子改嫁了,连孩子都跟着改了姓。”小王一脸无奈,苦笑着说。 “啊?那这……”赵福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你都不知道,我那连襟活着的时候,啥都要争,家里啥东西都得姓刘。可倒好,他才走了半年,现在全变了样,都成老李家的了。以前别人碰一下他媳妇肩膀,他都暴跳如雷,现在呢,他媳妇钻进别人被窝都合理合法,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小王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赵福田听着,心里猛地一揪,这不就是自己的写照吗? 他苦笑着又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愈发觉得这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 “对,你活着她是你的,你死了人家是别人的正常。唉,你连襟怎么死的?” “大街上,小流氓调戏我小姨子,这小子跟人家打架打死的。” “那也是个汉子。” “有什么用,他死了,小流氓毙了,他媳妇改嫁了,好白菜呀!” 是呀!自己的媳妇也是好白菜呀。赵福田苦恼了一天,回到家中,看到家里的炕桌已经支上,孩子已经上桌吃了起来。 “什么意思?” “赔礼”,麻三田从后面跟了进来。 “鸡兔锅就是赔礼?” 常永梅从身后轻轻推了赵福田一把,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也不算太吃亏,至少还有酒喝。” 赵福田苦笑着叹了口气,抬脚走到桌前,在常永梅和麻三田身旁坐下,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孩子揉着眼睛,困意十足。 常永梅见状,赶忙起身,轻声哄着孩子去床上休息。 屋内灯光昏黄,酒气弥漫。 麻三田举起酒杯,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开口说道:“老赵,我和永梅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我先自罚一杯赔罪。以后,你和弟妹在我心里,就是一家人,我麻三田绝对不会含糊。” 赵福田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举起酒杯,和麻三田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连喝三杯。酒入愁肠,化作苦涩的泪水,他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哥,你说咱俩是不是兄弟?既然是兄弟,你为啥要和我媳妇好上?你咋能做出这种事儿啊!” 麻三田放下酒杯,神色复杂,解释道:“老弟,哥和你好,和弟妹也好,这才显得咱们关系铁啊。再说了,我也就是看你忙不过来,帮衬帮衬。” “帮衬个屁!你这叫帮衬?”赵福田情绪激动,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跟着晃了晃。 麻三田站起身,有些尴尬地说:“老弟,要是你实在介意,我以后就不掺和了,我走。” “行了,你走?永梅能答应吗?你走哪儿去?” 赵福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酒,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等我缓过来,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麻三田连忙点头,保证道:“放心,绝对不会。在你好起来之前,我能帮的肯定帮。” 赵福田听了,默默点了点头,又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似乎只有这辛辣的酒,才能暂时麻痹他内心的痛苦与无奈 。 孩子睡熟后,常永梅轻轻掩上房门,重新回到桌前。 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内心的兴奋难以抑制,脸上洋溢着红晕,急切地说道:“放心吧,等你好了,我保证不会再和麻哥有任何瓜葛,肯定一心一意好好伺候你。” 麻三田看着常永梅那抛着媚眼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指着盆里的鸡和兔说道:“你这话在理。解放前,那是一个地主霸占着一群女人,就像守着一群兔子。现在解放了,妇女翻身当家做主,你想吃鸡肉就吃鸡肉,想夹兔肉就夹兔肉,老赵,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福田迷迷糊糊的,或许没完全听明白麻三田的话,只是下意识地夹起一块肉,含混不清地应道:“行!” “你瞧,我家老赵都说行。老麻,要不今晚你受累,在我这儿试试?对了,老赵,今晚要是你行,我倒想感受感受‘二进一’是啥不一样的滋味。” 常永梅说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她那双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笑意里透着几分醉意和放荡。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赵福田虽然喝得酩酊大醉,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这话不能外传,舌头打着结地提醒道。 “你两口子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麻三田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常永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麻三田的手臂,娇嗔道:“占了便宜还卖乖,让老赵自己喝会儿,咱俩……” 麻三田看了一眼赵福田,略带犹豫地问:“这样行吗?” “去吧,别关门。” 第34章 调整1猪肉与酒 天雨侵袭三线转,寒风瑟瑟五湖还。 批林批孔声音拌,反美防修建设难。 四个统一需改变,三方撤走事依然。 人员安顿分家慢,欢喜各生整理完。 这首诗说的事一会儿再谈,我们还是先说一说常永梅。 麻三田着急的很。 赵福田听到声音,端着一杯酒过来,赵福田将酒喝入口中,低下头,亲着常永梅的口,酒流入常永梅口中。也不知偏方的作用,还是赵福田受到了刺激,此时他十分兴奋,说:“快快,让我来…” 麻三田不情愿的让开了。 一会,赵福田下来了。常永梅安抚赵福田:“你看,是不是偏方治大病,有效果,慢慢就好了。” “还是不行,”赵福田自责着。 “还是有效果,慢慢来会好的。” 十几分钟后,他们继续与赵福田喝起了酒。 常永梅的快乐是建立于赵福田的难堪中,但常永梅却没有看到,她如一只快乐的鸟,在两个家飞来飞去,赵福田嘴上不说了,心里却想改变。 团结街住宅建成后,赵福田找领导要了一个房,常永梅不同意,赵福田说,“组织定了,不搬怎么说?” 常永梅搬了家,但心却搬不走,她总找机会与麻三田在一起。 “永梅,玩可以,但不能太晚”,常永梅回到家时赵福田提了意见。“晚吗?” “看看,几点了”,躺在炕上的赵福田指着墙上的挂钟。 “啊!是晚了点,老麻不知从哪整的猪肉,炖的酸菜,起来吃点”,喊了几遍,麻三田穿上衣服,摆上炕桌,两口子吃着酸菜,喝着小酒。 这一天,月亮圆圆的,高文革没有觉,趴在窗台看着外面。第二天,吃早饭时,他说:“昨晚我看见赵志林妈妈从麻叔家出来的。” “不要脸”!妈妈不高兴的说了一句,他不敢再说了。 “到外面别说”!爸爸告诉他,他点点头。 上学路上,他与李风顺说了。李风顺没对别人说,但一直想为什么?夜深了,又做梦了,李风顺和白袍白胡子老头,坐着飞行的汽车,来到了一座灰黑玻璃顶的大房子的门前。一位穿着灰黑衣服、灰黑胡子老头,在一扇粉红色的大门前迎接他们。 灰黑玻璃顶的房子很大,大大的房子里有小房子,小房间里五颜六色,每个房间有不同的动物与不同的人。灰黑衣服的人抱着一条蛇,一匹白马趴在一白女人身上,一只红猴站在大嘴怪的肚皮洞中。 李风顺早起头痛,妈妈给一片去痛片,药吃完半小时,头不痛了,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外面下了好多雪,靳武利站在雪地里掏粪。马明言带着刘远胜走了过来,“哥,我手痛”!“ 我也手痛”!李风顺看着他俩的手,手背上的冻疮鼓起,裂着口,流着血。他下意识的将手藏入棉手套里,抬头看着,靳武利握着木棍掏粪的通红的手。 踏雪练武的葛根柱,穿着小棉袄拿着一根木棍,在练武场上比划。陈国兴,郝建国也跟着比划。陈国兴说:“师傅,他们说,常永梅总去麻三田家,有这事吗?” “不知道,人家去也行,不去也行,怎么了?” “不是,师傅,有人说他们偷情!” “情,人人都需要,正常,偷不偷都正常!” “正常,正常,师傅,你都七十多岁了,还说正常?” “当然了,不是吹,每天都正常。” “厉害,太厉害!” “有个好心态,有个好身体,这都不是事,难道你们不行吗?” “不知道呀,目前还没进攻方向呢!” 哈、哈、哈三人大笑起来。躺在炕上,葛根柱对关秀燕说了此事,“没正经,跟小辈说这干什么?” 关秀燕脸上充满着幸福与兴奋。 三线人来到山沟,逐渐适应了生活,每天上班、吃饭、睡觉,山沟里的人也适应了变化,每个人不管是能人、庸人、强者、弱者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老百姓过着自己的生活时,却不知道大环境已经改变。 1972年,三线建设方针做了重大调整,部分在建企业宣布停建、合并。 话说,1971年四季度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彭大军带着妻子的外甥、外甥女回到城里的家,妻子很高兴,做了很多好吃的,正吃晚饭时通信员来了,通知立即到省军区开会,放下碗筷跟着驻在部队团以上干部一起走了。 周日下午外甥、外甥女坐着他的吉普回到三线,路过程屯铁路建设工地时,外甥女提出想看看火车站,司机打方向盘转东爬坡上山。 山上劈山、修路、建护坡、掏隧道,为了三线在辽西山脉修建的铁路正在夜以继日的建设。兰小柱这个周日没有回家,今天铁路工地开会需要他参加。 站在路基上,他与团长一起看着轰轰烈烈的场面,说着施工情况,一辆吉普开了过来,他俩一看是彭政委的车,赶紧迎了过去。车停了,下来的人不是政委,但,兰小柱依然热情的打着招呼:“大外甥女,干啥来了?” “小柱叔,我们来看看” “你姨夫呢?” “嗨,昨天晚上他就被叫走了,说是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不知道,小柱叔,火车站是不是在这呀?” “对,就在这”,兰小柱指着南面,介绍着情况。谈了一会儿吉普走了,兰小柱与团长继续等待。又过了一会儿,铁路建设单位、县物资供应单位、附近的公社领导陆续来到工地,大家进入工棚开会。 第35章 调整2建设与调整 三线建设以来,铁路沿线各县建筑项目增多,建筑材料需求量也加大。各县相继建设了水泥厂、砖瓦厂、石材厂。 威宁也不例外,在前后岭公社,建立了水泥厂,在程屯,建立了砖瓦厂、石材厂。 程屯的砖瓦厂、石材厂是公社集体企业,砖瓦厂的工人从各大队挑选的,大家对和泥脱坯、烧砖出窑业务熟悉。 前一时期,产品基本保证了工地的需要,但近一时期,出现了几起工伤事件影响了供应。 会议就是为保证安全召开的,领导同志强调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要求加强安全教育工作。 尤其关键工程程屯大桥的建筑安全工作。 程屯大桥建在程屯山口,有铁路桥墩十七座,桥墩为椭圆形,墩身长轴5米短轴3.3米,基础为沉井式结构,墩帽较大,施工使用的钢筋较粗。 十七座桥墩高矮不一,边矮中间高,东西两边的桥墩高度三米三,中间最高的四根桥墩高八米,桥墩间距35米,女儿河从下面跨过。 强调安全的第四天出事了,拆第九根桥墩四至六米浇筑模板时,有两名工人,不慎掉了下来,不幸的是安全网上,有一破洞,网没有起到安全作用,人直接掉入河道里,两条生命没了。 消息传来,吴权感到害怕和惋惜,周山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他们不是死,是牺牲,是光荣的事,以后我们也要这样死。” 过了几天,周山找了几名同学,一起去看看那个光荣战斗的场地。 到了那里,看见桥墩已经建完。周山望着桥墩与夕阳说:“血堆墩长桥长长,残阳日落夜茫茫。” 吴权学周伟的话:“别整没用的,走。” 1971年前三季度,锦东机械厂完成了炮弹生产年度任务,今年有望完成4.2万发。 完成弓锯机生产四十四台套,满足了本单位生产需用,同时根据部里的指示,支援其它单位三十三台。 三线建设取得了较好成绩。 几天后,回到三线的彭大军,来到了政工科。 贾飞龙正在办公室看着工厂计划部门统计报表,并将相关数据记入日记时,彭大军走了进来:“记日记,这个习惯好!” 贾飞龙抬头一看,站了起来:“领导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多天没看见您了,领导有什么安排?” “没事,出门好多天,回来上班,过来想看看大家”!彭大军一边看一边说:“都很忙,挺好。” 大家站了起来,都说:“领导您坐。” “ 不了,没事”,他走到贾飞龙身边:“你的日记,记的好,记的全,你记日记多少年了?” 说着拿起来翻了翻…… “十几年了。” “好,好,没事。你们忙吧。” 彭大军倒扣日记本走了。 贾飞龙坐在椅子上拿起领导翻的这页,陷入沉思,为什么领导翻到这页? 他放下手中的日记本,将桌上的统计报表整理好收了起来。 随后走到报刊架前,拿起一夹报纸翻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夹,就这样看了许久。 突然,一种惊恐的感觉涌上心头...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地拿起日记本,心里猛地一紧,领导之前翻到这一页,是不是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放下日记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怔愣了许久,还是不放心,又再度拿起日记本,逐行逐字仔细检查,越看越心慌…… 一位科员走了进来:“领导,查资料呢,用不用我?” “没查什么,随便看看。” 担心自己查看日记的举动,被科里同事注意,他放下日记,重新拿起了统计报表。 下班时间到了,大家走了,他将日记本翻出并放入布袋中,拿回了家。 周红已经到家,搬过来后离家近了,下班不用坐二等了,再加上三线进了自行车,她分到了票买了车,回家更方便了。 这会做完晚饭正摆放饭桌,见他带回布袋就问:“什么东西?” “ 没事,先吃饭。” 饭后贾飞龙对着贾新艺说:“今天怎么不去玩?” “一会儿就去”,孩子走了。 周红小声的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贾飞龙将今天彭政委及翻看报纸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红说:“不能吧!” “难说啊。别想了,我把日记本带回来了,包括在保东的,一会儿,你帮我一本一本的看,有写到的,用纸条先夹上,放家柜里。” 检查日记忙了好多日,过段时间,文件来了,知道出事了,文件要求传达到厂级,贾飞龙列席了会议。 会上要求大家表态,每个人虽不太清楚事件的始末,但心里知道,必须坚决支持党中央,必须永远跟随主席。 贾飞龙回到家,将柜里夹上纸条的那页纸小心的扯了下来,这个办法他用过多次,扯下来的纸,放入炕洞烧掉。 也许参会人员保密工作出现了问题,第二天消息传了出去,大家不知道应说什么、不应说什么。 他们来到三线,是为了让主席放心,可是才来不到两年,就发生了变故。 三线建设还要不要坚持下去。迷茫的人,不知,也不敢说什么。 又过了十几天,中央来了文件。 安得志像往常一样,趁着午休间隙,来到单位的报刊架前。 他熟练地拿起一叠报纸,逐页翻看。 当他看到报道时,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心中瞬间怒火中烧。 在他心中,主席就是光明与希望的象征,是他一生的信仰与依靠! “这个叛徒!” 安得志咬牙切齿地吼道,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叛徒彻底打倒。 安得志对主席的爱和忠诚,是深入骨髓的。 平日里,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生活中,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主席的伟大功绩。 他常说:“没有主席,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主席永远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对他的忠诚,至死不渝!” 没过多久,单位科室组织了一次会议。 会议刚开始,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知识分子们都低着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似乎在字斟句酌,找寻最恰当的发言措辞。 这时,安得志“噌”地一下站起身,他的声音因愤怒微微颤抖,却又充满力量:“同志们!我们坚决拥护党中央!” 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向大家传递着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 王国庆紧接着站起身,用力地点点头,附和道: “老安说得对!咱们党,从成立之初,就跟着中央干革命,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才走到今天。党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带领我们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必须永远跟党保持一致,这是我们的根本!” 他攥紧了拳头,脸上写满了愤慨,话语间满是对主席的崇敬与维护 。 第36章 调整3调整布置 1971年11月下旬,彭大军参加了多次学习性的会议,回来后告诉宋东方,“以后在厂时间会减少,希望宋东方多承担一下”。 宋东方虽然不知所以,但表示服从安排。 1972年1月末接到通知,宋东方、谢云旺去了成都,参加三线建设工作会议。 火车跑了许多天,宋东方带的酒都快没了,呜呜的鸣声,库次库次的车轮一直响,火车在弯弯曲曲秦岭上迂回前行,部分同志出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他们吃完药躺在卧铺上,更多的人感觉头胀耳鸣。谢云旺用纸团塞入耳洞半躺着看书分神。 臭气弥漫的卧铺车厢里,宋东方躺在下铺,手中玩着没有多少酒的酒瓶,感觉头胀耳鸣就对着酒瓶来上一小口。 对面那铺的老兄盘腿坐在铺上拿着一付扑克摆着12月,摆完自言自语的说:“三月,八月顺”。又摆一次又说:“五月,十月顺”。 玩弄酒瓶的宋东方一会听这月顺,一会儿听那月顺,忍不住的问:“到底哪月最顺?” “哪月都顺,摆100次它也不会儿告诉你哪月最顺。” “说的对。”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打发时间。整节车厢,多是从北方到西南开会的三线或三线老厂的人。 过了秦岭进入平原,外面的绿色让车厢里的人心情好了许多。又过许久,到站下车了。 成都,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绿色无处不在。一行人行走在弯弯曲曲的石阶上,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大家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聊起自己记忆中的成都。 沿途,郁郁葱葱的花草和树木,生长在一排排破旧的木板房与吊脚楼旁。 空气中,花香与木头霉变散发的味道交织,弥漫在大街小巷。 放眼望去,城市布局显得有些无序,放眼望去,破旧的建筑随处可见,偶有几栋三层小楼夹杂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穿过街巷,便能看到大河小岔,绿水悠悠,水面上生长着苇草与莲叶,可周边却漂浮着不少垃圾,这一番景象,与四周的绿意和古朴的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 宋东方第一次来,对这里的气候及味道、环境多有不满。 “我的总指挥,这可不是破地方,这是天府之国,是个好地方,”正在欣赏景色的谢云旺,转过头来,纠正他。 当天,他们住进了部某军工厂的招待所。谢云旺的大学同学于清泉特意安排谢云旺、宋东方与他住在一起,同室的还有一位部里的同志。 同学相见分外亲。于清泉请他们喝酒,酒后,谢云旺与于清泉就三线形势谈了许久。于清泉认为三线建设还需坚持,但会有部分调整。 他说: “1964年,毛主席提出‘要准备打仗’,而且要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尤其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有相当一部分军工及重要的企业集中建在东北。中苏关系破裂后,苏联公开提出,要对东北工业进行打击,东北靠近边境的企业,不得不搬迁。还有建国前,华北、上海是中国轻工业研究制造的集聚地。中央认为华北、上海危险性较大,也需要搬迁。” 谢云旺说:“你说的文件传达过,美狗进军越南时,主席彻夜未眠,批示:‘要打仗了,行动要重新考虑’。建设三线时,上级口号就有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好觉。” “是的,战争威胁是客观存在的,中央提出要加强国家战略后方,建立大三线,从国家安全角度布置重点企业及军工设置。后期,主席又提出各省、自冶区战时,要做到各自为战。为落实主席要求,国防科工委提出,有计划的建设‘小三线’要求。 为什么提出建设‘小三线’,我想有这几方面的原因。一是人,二是设备,三是钱。第三点非常重要,目前国家资金非常紧张,你们在下面看到了只是点,我们在上面看到的是面,点面都缺钱,各自为战可以减少上面的压力”。 谢云旺说:“有这个可能,各省根据自己的情况,建设各自的三线, 搬迁费用会小的许多,同时,也能为各省在战争时期,提供一定限度的保障。但是,他们那些企业都在省内搬迁,不像我们这几个企业出了省,但还在东北。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我们是大三线?还是小三线企业?” “你说的情况,我最清楚,从规划角度说,主要考虑地处勃海湾,战略地位重要,同时又处于辽西山脉不近海、不近疆,是战备部队的纵深之地。你们这几家企业搬迁目的是,为了保证全系统常规武器的供应。你们不算小三线。小三线企业建设目的与你们不同,他们主要是保障区域内部分军火供应的小型企业,而你们是保证常规大量军火供应的大中型企业”。 “你说的对,我们的编号,不同于西南大三线企业,同时又地处关外,按道理应算是前线企业?” “你说的事,包含两个问题。第一,是编号问题,编号是依据生产纲领设计的,和你们属于大三线,还是小三线没有关系。第二,是地域位置问题,我们设想与强大的敌人逐省展开斗争,必然要利用好人多地广的优势,这一点苏联修正主义和美国帝国主义比不过我们,他们人口少、距离远,长期战争他们根本坚持不了,而我们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战时,你们的企业,可以算作前线企业,能够快速生产并供应军火,在物资保障方面,发挥巨大作用。” “既然如此重要,我们是不是不在调整之中?” “目前部里想法,你们不下马,还需正常建设,但有少量调整。” “那就好,我们地处战略要地,不下马,少调整是对的。” 而后两天,大家讨论,统一思想。 第五天,对各单位的建设及生产计划进行了安排调整,原计划保东机械厂待搬迁的十二个车间,不再搬迁。锦东厂按目前已搬迁设备及人员落实生产建设组织生产。 第六天,下发文件调整企业组织机构及成员,谢云旺成了一把手,彭大军调回原单位。 会议结束,经历数日的颠簸他们回到了三线。 回到三线后,组织会议传达三个重要文件: 一是人事安排:谢云旺担任革委会主任及党委书记,宋东方任革委会副主任及党委副书记,刘忠臣兼管生产,兰小柱、包宏业不再兼任锦东机械厂副书记及副主任。 二是传达中央开展运动的指示。 三是宣布三线搬迁及生产方案调整文件。 第37章 调整4接手机加 次日,彭大军从县里回来办了交接。谢云旺组织党委成员,欢送彭大军、兰小柱、包宏业。 座谈会上,党委成员做了发言,大家总结两年工作的经历,对彭大军、兰小柱、包宏业进行了肯定、称赞。 同志们表示,要向三位领导学习,坚持党的领导,做好党建、宣传、引导工作,坚持群众路线,解决好群众生产生活迫切需要的问题… 座谈会结束后,他们离开了锦东。 变化太快,保东领导开会回去传达,没搬的停止搬迁。 有人满意有人不满。 满意的人是不想入山的人。这样人,从1964年,建设第一批三线时就有,他们留念大城市,不想到山沟,不想参与战备建设,当然,拒绝搬迁的人,组织给予了纪律处分。 调整后,有人找领导:“我们和现在不用搬迁的人差哪?不就是时间问题嘛!凭啥他们不搬迁没事,我们就有事,把我们的处分拿下去”。 领导说:“当初,让你们去支援三线是工作需要,是三线建设的需要。你们当时的态度,说明你们对三线建设,是抵制的,对三线建设抵制,就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不当一回事,这是政冶态度的事。给你们一个处分是轻的,还找?那就从政冶角度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听毛主席的话,是不是跟党走。如果不是,那可能是更大的处分。” 背上处分的人,吓得不敢再找了。 但想去三线的人还在找,他们有的是为了不让孩子上山下乡,有的是为了妻子能转正入厂,也有的是为了能得到每月进山费6元钱。 这伙人老奎龙市的少,因为老奎龙市的人观点是:“想到山沟的都不是城里人,都是老帮子。” 春节前,接到部综字第014号文,文件要求在保障军品生产的同时,充分利用现有设备及人员生产军工非标设备。 春节期间,厂领导连续开了几天会,春节后,调整了部分车间领导。 大年初三,贾飞龙来到机加车间担任了革委会主任,接替了刘海福,刘海福调过来接了他。 调整的干部有好几位,其中计财科分为财务科与计划科,江志华担任了计划科科长,刘长明担任了刚刚成立的办公室主任。 几天后,厂里接到的文件,为开展运动,政工科要求各单位开会,写大字报。 各单位为完成任务,要求每名职工都要写批判稿。 李文化当过国家级劳动模范,进京接受过陈的接见。 以前,李文化总说,大领导平易近人水平高,今天批斗,他为了难! 他的为难,不是认为不应批判。在他看来,毛主席定的事,永远是正确的,但是他想不起来,应写什么。 妻子帮他写,他不让,苦想一天没写出来。 第二天还是妻子帮他写的。 交上来的批判稿里,出现了一个胖嘟嘟的不学无术的陈接见他,他拒绝与陈握手。 贾飞龙坐在山洞里看着批判稿,感觉好笑,这怎么可能,摇摇头,将一沓批判稿放在桌上。 大年初一,他就得知,自己要被调动了。 开会前,谢云旺找他谈过话。他心里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知道领导这是要把他换掉。 谈话时,领导肯定了他的工作能力和表现,然后说道:“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大力发展军工非标设备的生产。为了顺利完成这项重要任务,打算调你去机加车间。这个岗位至关重要,时间也很紧迫,希望你能担起这个重任。”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麻三田拎着野味,就去了他家,想给他送礼。但他对麻三田带来的野味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机加知识。 他主动找到技术人员,借来了机械制造、材料加工手册、机械制图等专业书籍,一头扎进学习中。研读知识、钻研图纸、了解相关工艺,成了他每天必不可少的任务。 贾飞龙他勤奋努力,加之与技术人员交朋友。 很快掌握了表面的知识,也知道了机加车间面临的困境,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写了关于建设厂房的建议。 但隔行如隔山,为了更好地适应新工作,每天他都在调整自己。 贾飞龙在调整,刘海福也在调整,工作二十多年了,没有机关工作经验,更别提政工。 以前车间,党员汇报、思想动态分析、党务总结、学习讨论等都是别人帮着写的,这回不写可能不行了。 刘海福开会,讲道理、说问题从不打怵,但唯独提笔写材料,不成。 刚到政工的几天,他一直在思索,怎么解决写材料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决定申请调人。 他认为李云顺行。 李云顺参加工作在车间当车工。工作认真,单位的板报、青工、党务都是他在做,而且做的都很好。 前一时期,李云顺入了党,成为车间的骨干人员。 想好后,他先找贾飞龙沟通,而后找厂厂领导申请。 领导同意了,但领导也告诉他,有三个同志需要从政工单位调出。 这三人,两位去其它科室,一位去车间,刘海福点头认可。 调令下来,李云顺来到政工科报到。 小伙子非常高兴,第一时间找到张美艺告诉她。 回到家中,李云顺告诉妈妈,赵艳嘴上说,好事啊。心里想,到了机关工资会减少...... 组建计划部门,对江志华也是一个难题。 护工学校毕业,长期在政工单位工作。 虽到车间也就一年多,但计划部门是干什么的,江志华并都不清楚。只听领导和他说,计划科是一个重要部门。 谢云旺要求,以后工厂工作要计划牵头。 具体工作按计划实施,要求计划部门与上级计划部门紧密联系,保证计划围着上级办,下级围着计划转。 怎样才能做到与上级协调,也能让下级围他转呢? 江志华首先想到的是人,他认为只要找到能干会干的人,计划工作就能开展起来,他把眼光转到各单位会计身上。 刘长明组建办公室,相对好办点,他把原来领导身边的秘书、司机集中过来。 又从兰小柱那边接收了驻县办事点(这个单位是县里支持三线成立的单位,人回县里,留下了一片地一间房)并安排了人员。 每天上班早到,下班晚走,天天到各个领导办公室走几趟,看看领导的脸色,听听领导的要求。 谢云旺还有一把火,就是每周二,召开全厂各单位革命生产工作落实会。 第38章 调整5机加布局 随着天气逐渐回暖,沉寂了一冬的工地,再度热闹起来。 站在矿洞沟机加车间的临时会场里,王国庆身姿挺拔,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在建厂房、团结街住宅、办公楼的施工进度,并对学校及文革广场后续项目,进行了说明。 谢云旺插了一句,他说:“基建工作是目前企业的重点工作之一,计划部门要牵头管起来”。 江志华点头,并在记录本上记下了领导的话。他在下一行,标注上‘!’及‘找个懂基建的人’。 谢云旺有个特点,基层同志发言时,他总是打断人家的发言,插上几句。 不是刨根问底,就是问他突然想起的事。 发言准备不足或注意力不集中的同志时,总会很慌乱。 大家汇报后,主管各专业的厂领导发言。 最后,谢云旺讲:“我们的任务发生了改变,部里要求我们大力发展军品非标设备。 大家看看,在这样的条件下,机加车间能不能生产出高水平合格的设备,我看不能。那怎么办? 首先,我们要改变车间条件,建设一个大的厂房。厂房的吊车要保证吊20吨,并且不能只有一台。 其次,我们要增加干部,招揽人才。这次我们将贾飞龙主任调过来,就说明这个问题。贾主任担任过政工科长,管过全厂干部,了解全厂党员骨干情况,政冶业务能力强。有能力完成非标专用设备生产任务”。 说到这,他用眼睛环视四周,找到贾飞龙,问道:“贾主任,我说的对不对?” “领导放心,铁人不是说过嘛。有条件上,没有条件也要上。这一点对他们有用,对我们一样有用。” 贾飞龙的大声回答引来了掌声。 掌声是谢云旺带头的,掌声不大又有杂音。 因为大家手中还有记录本,没有办法,只能一只手去拍自己的本。 谢云旺接着讲“小江、老王、看看这就是信心。现在需要你们把工房这一硬件搞出来,到那时,我相信我们的飞龙会在三线呼风唤雨,让军工保障更上一个台阶的!” 再次掌声响起,这次是江志华开的头。 “掌声说明了大家的期待,也说明了部领导的焦虑。 军工生产靠什么,靠的是人也是设备,没有设备不行呀! 战争来了,敌人不只是破坏我们的前沿阵地,还会破坏我们的工厂,还会打烂我们用于生产军火的设备,因此这个工作很重要很关键。 怎么办? 增加硬件的同时,找人用人是关键。 一方面,用好我们现有的人才,另一方面,要面向老厂或其它兄弟单位招揽这方面的人才。 建成后,我们这个车间应该有很高的加工能力。 同志们,我们不单要招生产人才,还要招设计人才。 我们要想成为军工专用设备制造企业,就应有很全面很高水准的设计能力,很强的加工组装能力。 厂房、人有了还不行。 同志们,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 还要有设备呀,设备怎么来,也是找,找到了打报告申请,让我们能用的或以后有用的大、中、小型设备布满厂房…” 会后,有人举荐高丰收调入计划科,担任基建计划员。 他改变了原基建科人员签字认可,就能到账务结算工程款的规定,要求基建签认后,计划对工程预决算,进行最后认定。 春分时节,山坡长了许多嫩嫩的小草,让怀孕的羊非常喜欢。 周山放学就带着羊上山。 几天后,他家的羊顺利产下两只小羊羔。 小家伙们咩咩叫着,紧紧依偎在羊妈妈身旁,贪婪地吮吸着乳汁。 羊妈妈的奶水十分充足,小羊羔吃饱喝足后,仍有不少剩余。 每天,家里都能接大半盆羊奶,他喝上一碗,胃里暖乎乎的,舒坦极了。 一段时间过去,他肉眼可见地胖了些,脸上也有了光泽。看着他气色越来越好,那些脸色蜡黄的人,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 羊奶的香醇,使周山放羊打草,更加积极了。 山上的槐树花开了,他在山上折回带有槐树花的槐树枝,枝上的叶和花,大羊小羊都非常喜欢吃。 看到羊欢快的吃着槐树花,他摘了几朵放入自己口中感觉很甜,于是跟着羊也吃了起来。 批斗是大家喜欢聊的事,也是领导要求做的事。 它只能满足人们的思想,但无法满足人们的胃。 人们为了生活,在领导不允许、政策不准时,开始了开荒种地、养殖。 远方大山里,被裁撤的一家小三线企业职工任家义、包尔富不干了,他俩去找领导:“让我们来的是你们,让我们回去的,也是你们,我们既然来了就不回去了。” 他们想当三线人。 因为当初来三线想解决的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原路回去,回到起点,他们不甘心,于是找领导讲困难谈条件。 小三线单位的军代表和彭大军是战友,部队开会时遇见,讲起此事。 彭大军非常热心,给宋东方写了信。 接到调令的任家义、包尔富坐火车来到了威宁县。 找到锦东机械厂驻威宁办事点人员,办事点人员看过介绍信及调令,接他们来到了锦东厂办事点。 地方领导调走后,刘长明通过宋东方与兰小柱取得联系,得到县政府同意,接收了原政府设立的三线接待点,并进行了扩建。 当时为了扩建,刘长明提出三条理由: 一是职工家属进城有个落脚之地, 二是外来人员可临时住宿, 三是为厂各单位出差及采购人员歇脚办公同时存放物资。 扩建想法得到了领导的认可,杜开海跟着安得志一起来到城里,半个多月完工后,回了厂。 第39章 调整6横调入山 任家义、包尔富带着两家人抵达办事处大院时,心中满是“到家了”的踏实感。 他们坐火车、转客车赶来,手里仅拎着些随身物品,大部分家当都通过铁路货运发往此处。 一到办事处,两家人只觉一身轻松,接下来便只剩休息和等待。 任家义的妻子从包裹里拿出干粮,一家人就着清甜的井水,匆匆吃了下车后的第一顿饭。 填饱肚子后,任家义累得直接躺到炕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任家义是从徐州老家当兵出来的,出身农村的他是家里老大,下面弟弟妹妹七人,人多,家里生活艰难。 十四岁,任家义到城里铸造厂做临时工。厂长是他的远房大爷,大爷当过八路,人好,看他工作不怕苦累,让他学徒,成了一名焊工。 十七岁那年,家里给他订亲。 十八岁那年,大爷让他填写参军志愿书,他便以大爷家孩子的身份应征入伍,奔赴中苏边境。 在部队的第二年,他回家探亲,就在那段时间里,他成了亲。 回部队不久,珍宝岛战役打响。 他没有听到枪声,但也是参战单位人员。 1970年秋天转业时,他的远房大爷让他找大爷的战友(一企业副厂长),他入了厂,成为了有供应粮城市户口的人。 居于大城市、大企业的他还在幻想时,爸妈省下两顿饭,买了火车票,让弟弟、妻女来到城里找他。 一个人挣钱,四口人怎么生活? 好在,那位副厂长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跟着来到小三线。 副厂长到三线成了一把手,帮他将妻女、弟弟的户口,落到他的非农户口本上,一家人终是有了供应粮。 弟弟干过木匠,领导便安排弟弟到修建科干了临时工。 一把手到他家喝酒时说了,等咱们建起来,有了生产项目时,就会有招工指标,到时候都能上班。 由于资金困难,小三线基建开展得不理想,招工指标未下来,却得到了下马回城通知。 很多人乐,他却苦得嘴都张不开。 领导知道他的难,经过研究,让他与几名同志先留下看护厂房、物资。 那段日子,他上山捕野兔、下河抓鱼,还要种地、巡逻。身体虽不累,但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心累,他满心都是对回城后生活的担忧。 任家义看着工厂设备被一辆辆车拉走,曾经机器轰鸣的厂房变得空荡荡。望着这凄凉的景象,他眼中的希望之光也一点点黯淡 。 这时军代表来信告诉他,联系到了锦东机械厂。 同意接收横调同志。 看到信,他非常高兴,锦东外调人员来时,他与包尔富请了他们喝酒。 调令来了,打包让他为难。 运输费用接收单位规定成年人每人150公斤,范围内全额报销,多出部分自己承担,伙食补贴费每人每天0.2元,孩童减半。 他家一年多上山捡的山货很多,加上家里生活物资,算了一下超重。 于是,他找包尔富,给了他不少的山货,让包尔富帮他带200公斤的东西,看着山货,包尔富同意了。 任家义与弟弟到车间,拆了一间废弃木房子,找好的方料、好的板,做了7个长1.2米,高、宽0.45米的木箱子。 给包尔富1个。 余下六个,有两个装了山里的榛子、核桃、栗子、木耳、蘑菇等干货,其余四个装了家里的被褥衣服和瓶瓶罐罐。 三天后,火车站台通知取货,办事点人员与他们一起推着胶轮车,来到火车站拉货。 东西很多,拉了好几趟,小院里堆了两堆。 办事点人员打电话联系厂运输科,运输科答应明天来车。 结果第二天车没来,电话来了,车撞山了,司机死了。 没有办法只好等,包尔富不怕等,他天天到城里晃。 家里几个孩子也不消停。 包尔富从小三线到这个三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孩子工作。 他这几个孩子不爱学习,总是留级。虽然都是初一学生,但其实年龄都过16周岁了,都可以进厂。 他期待着到锦东,让孩子入厂。 等了几日,车终于来了,任家义与他弟弟任家博抬箱子,他的妻子赵小芬领着三岁多的女儿任玉英,挺着肚子站在一旁。 包尔富指挥着几个孩子装车,他的东西不多,两个大一点的儿子干活总是偷懒。 任家义家东西装完了,他的东西还未装完,司机很不高兴说:“你家人多物少,怎么这么费劲?” 听到司机的话,他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喊他的孩子抓紧,骂他的孩子别偷懒。 车装完了,司机让赵小芬抱着任玉英坐在驾驶室,包尔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非常不满。 这段时间,三线来了很多人,沟里很热闹。 不知是谁写的歪诗贴在厕所的墙上, 歪诗写: 春风春雨暗, 绿草绿春天。 战备来三线, 红旗遍九川。 好人三线聚, 孬种四山攀。 沟壑八叉远, 寻山绿水蓝。 第二天,不知何人又写了一首: 祖国召唤来三线, 战士携家越九山。 八百保东英勇汉, 三千子弟壮观缘。 反修防美红旗摆, 旗帜鲜明板报前。 横调八仙无蔓衍, 压儿山下祝平安。 诗贴出来了,有人说写的好,有人说是骂人的诗,骂的是横调人员是孬种。 横调人员不高兴了,找领导,领导说这诗是中性的,再没说什么。 事情虽过去了,但部分同志心中已经产生了隔阂。 为了落实军品非标设备生产及三线发展需要,计划科从生产角度,提出了未来三年基建、设备、固定资金、流动资金需求计划。 谢云旺与江志华带着计划来到部里,经过几次沟通,计划得到部里的批准。 计划批准了,基建有了项目、招工有了指标。 但指标少,待业多,无法解决全部问题。 政工、生产部门从组织机构的完善与生产实际需要出发,决定申请成立集体办及家属办。 又一拨人带着公章来到部里,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拜,申请改了又改,终于批复文件下来了。 文件敲定: 每户非农户口职工子女招工一至二名,家属、子弟非农户口人员可入集体办。 农村户口家属、子女、子弟可入家属办。 任家博、赵小芬进了集体办,他俩非常高兴,各种供应本都有了。 参加工作第一天,一家人吃点好的,一盘花生米,一盘白菜炒土豆,任家义喝了点酒。 任家吃饭时,包家打了起来,老大老三是儿子,老二是姑娘,包家让姑娘入了集体办,两个儿子入了国营。 姑娘破口大骂,将包家老几辈抖了不知多少遍。 赵小芬想过去劝一劝,任家义喝着酒,眼睛一瞪,把她吓了回来。 通过这一仗,邻里乡亲知道了这家人,也知道了这个子不高嗓门却不小的姑娘。 周山每天上山割草,青草吃不了的嗮干堆起,家里的草堆很大很高,小羊断奶了,大羊的奶水还有许多。 每天挤的奶随便喝,喝不了就熬了做奶酪。 奶酪很香,周山喜欢吃,每天都会偷偷揣十几片,出去玩时,偷偷分给伙伴们。 爸爸的胃病全好了,家里人体重也增加了。 周家人的变化,沟里人看到了。 大家夸羊奶时,也动了养羊的念头。 批林陈运动时,政工部门也对小资产阶级思想进行了批判,但批判解决不了大家的胃口。 不久,有人联系买羊。 经过协商,一个多月的小羊卖了25元。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个月的小羊卖了27元。 妈妈接过钱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声脱口而出。 她心里头,小资产阶级的念头或许就等同于对财富的渴望,所以她对这70元的投资,打从心底认可,觉得这钱花得太值了。 爸爸在一旁搭话,寻思着,要是手头宽裕了,不如再养头猪。 这样一来,过年的时候,家里的肉就不用愁了,一大家子能热热闹闹吃顿丰盛的年夜饭 。 第40章 开荒1丰收的家 祖先衰落家徒壁,晚辈勤劳努力期。 三线青山虚位与,五湖四海拓荒犁。 钝夫奋勉安生计,能者逍遥放眼眯。 劳瘁只因前后果,说服未解小资愚。 调整、批斗改变了人的认识,但改变不了生活物资匮乏的现状。 这一现实问题不解决,部分职工开荒便成了必然。 开荒职工多为人口多,负担重,粮食短缺的家庭。 还有些家庭,看到别人行动,自己也跟着参与,想着至少能解决一部分生活难题。 当然,这类人,多数没什么本事。 那些有能耐的人,不必靠卖苦力、流大汗来解决生计,他们有其他办法达成目的。 包宏业不再兼任了,工厂与建设单位的关系变成相互协作的兄弟关系。 为了方便业务,计划部门接过了沟通联系的任务。 江志华又将任务交给了高丰收,高丰收的工作增加了一项沟通协调。 高丰收的沟通协调是有效果的,不单在基建工作方面有效果,家里要办的事也有了效果。 通过沟通协调,给丈母娘家要了一套房。 高丰收刚来时,一心只想能来就行,没有考虑房子问题。 当年结婚时,没有房住在丈母娘家,把户口迁到一起。 从市里搬迁时,也是一个户口过来的,因此按一户,分的房。 后来想要房时,后勤以一户为由,并未多给一套住房。 想从户口本里迁出,又因葛根柱工作单位证明材料迟迟未收到,没有办成。 为了解决问题,他找过王国庆,李春雨也找过江志华,但苦于政策,没有办成。 这一天,佟铁山请宋东方,高丰收拿了两瓶嫩江白。 建设三大队的主管基建的副队长也去了。 席间谈及此事。宋东方说:这件事了解过,有两点问题,一是一个户口本,要两套房的问题,二是政策上,单职工不分配,本人可申请单身房。” 高丰收反问:“老麻为什么分了?” “ 当时是第一批分房,制度不健全,再有,当时老麻说他老婆肯定来,这才分得房。” 副队长忙说:“老高,酒喝多了!不能攀别人的事,别人如何安排,领导有数,你就说你的事。” “对,对,我酒喝多了!” 宋东方未生气,他喝酒时,一向很兴奋。 他接着说:“一个户口本也有两套房的,政策规定,老少三辈八口以上的可以再分一套,这你家不行。后来修改政策,允许你丈人这样的职工家庭申请住房,但需要你丈人工作单位证明材料,这时你们拿不出来,为什么呀?” “这老爷子原来归区里管,后来归清洁队管,我们找清洁队,管事的换人了,他说老爷子是区里的人,让区里出手续,区领导也换人了,区里说让清洁队出手续,反正没跑下来。” “谁给开资就找谁呗?” 副队长插了一句。 “区财政所开资,因为老爷子到区里,是跟区领导来的,但人家说老爷子不是财政所的人,人家不管。” “这群官老爷,真不是东西,你要还在老厂,可能好办,总找也就能办下来。现在不好办。不过宋领导,我插一句,我们不是一个单位的。我从建设单位角度说,葛老爷子,是你们的宝。职工文体活动,他功劳不小,我们三大队有几个小子也跟着学武,这老爷子为三线建设起很大作用。从职工文体活动,工会的骨干人员角度出发,你们也应把葛老爷子当做职工才对。” 佟铁山也说对,宋东方点了点头。 第二天,江志华找到刘忠臣、宋东方,说了此事,三人一起去找谢云旺。 谢云旺听完汇报,心想:房子够用,高丰收是计划科的人,三位都是左膀右臂,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说:“既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就应政策一致,房子不是够用嘛,我看,可以分。” 宋东方又提到证明材料。 谢云旺乐了:“别人情况不知道,这老头情况,老宋你不知道?当年上台打人,你们不是去他们单位调查过嘛,你就能证明,还有他的徒弟都可以。” 一把手说了,事情自然可办。 葛根柱,关秀燕搬入了楼房,他们与麻三田、任家义一个楼,麻三田在他家楼上,赵福田家搬走后,任家义搬了进来。 任家义生活得到了改善,妻子有了工作。 有工资,有供应粮,对他来讲是天大的幸福。 弟弟也成了工人,并住进了单身宿舍。 生活好了,任家义的天性暴露出来,每晚做个菜,喝点酒。 也会找麻三田买点野味。 也许是心疼钱,妻子总说:“以前你自己上山就能打到野鸡、野兔,为啥现在还要花钱买呢?” 说得多了,挨了几次打,便不怎么吭声了。 麻三田之所以野味卖得多,主要是想让口袋鼓鼓的。 他既不想因为钱的事引得妻子起疑,也不想让常永梅不开心,更不想因为自己没钱买酒,导致赵福田跟他翻脸。 情感丰富让人精神爽,但有时也会分神影响工作。 以前刘海福认可他,不找他茬,但现在不行。 刘海福走了,新的领导,新的做法,让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每天上班前30分钟,领导就到单位,围着各工位走一走看一看,谁先来,谁后来,清清楚楚。 麻三田提前一二个小时到班上,但来了就上山,到上班点,也不一定回到岗位,领导发现后,很不满意。 麻三田给贾飞龙送过野味,贾飞龙基本不收。 他知道领导这是没把他当自己人。 当不当材料员对他来说倒无所谓,可他实在不想因此见不到常永梅。 所以,他时常去库房,只要能抱抱她、摸摸她,内心就满是欣慰。 但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只能减少打猎的时间,保证正常上班。可这样一来,收入又成了难题。 每周六下午,各单位批林陈的发言稿千篇一律,如同抄上次的一样。 刘海福感到头痛,他告诉李云顺:“馍嚼三遍,屁味没有,话说三遍,狗都不理,这帮玩意报的是什么?千篇一律…” 李云顺接到任务,来到各单位挖掘斗争新热点、新趋势。 通过调研,李云顺认为目前批斗会有两个好的趋势,两个坏的趋势。 好的趋势是大家挖掘出叶群生活方面的问题,大家对此方面的批斗发言踊跃; 另一个是大家在板报上对林陈形象进行了斗争性的改变,丑陋的形象,激发出群众对坏分子的仇恨。 两个坏的趋势,一是对林陈的批斗没有深入,工人讲不知从何处进行深入。二一是部分同志提出三线建设是林陈的行为,大家应搬回城里。 刘海福认为两个坏的趋势问题较大,起身去了谢云旺、宋东方办公室做了汇报。 谢云旺、宋东方对这问题很重视,要求政工科对斗争方向进行引导,不能跑偏,要坚决反对三线建设是错误的言论,同时也不要将问题扩大化。 第41章 开荒2周山的镐 办公楼落成了,机关人员搬入了办公楼。 供应库房、车间的房子腾出一部分,大家对房间进行了调整。 三大队施工人员从这里转战,检验计量办公楼、保卫办公楼及其它厂房等若干工程中。 学校房间进行了调整,李风顺看见有人在搬东西,不知为什么? 放学后,与高文革说起,高文革告诉他,有几名老师调入机关进办公楼了。 他还想是谁时? 高文革神秘兮兮趴在他耳边说:“刚才上课,趴桌上睡觉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小蛇钻进口里,吓了一跳,睁眼一看,是自己的哈喇子从嘴里流了出来。” 高文革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李风顺看了看他,说:“你这是真做梦了?还是假做梦逗我玩呢?” “真做梦了,没逗你,你说哈喇子能不能变成蛇?” “哈喇子不能变成蛇,但蛇能变成哈喇子。” “为什么?” “蛇死了,就能变成哈喇子。” 两人说着好一会儿的蛇,回到了家,李风顺写作业时,还在想着蛇,晚上做梦梦见了蛇。 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头搂着一条大花蛇,一会儿大花蛇下了一个蛋,蛋滚入一间白房子里。 李风顺跟着蛋,走入房间,蹲在地上,低头认真的看着这颗蛇蛋。 慢慢的,蛋裂开了一条缝。 裂缝一点一点的扩大,一双小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抓住蛋壳,用力地撑开一个大口子。 一个小孩伸出头,稚嫩的小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小孩。 “砰”的一声,小孩从壳中蹦了出来,他没有腿,上身是人下身是蛇。 白白的房间,瞬间变成粉红的房间。 一群人身猪头的人,还有一群有手有脚没头的人在房里走动,它们围着蛇身小孩欢呼。 李风顺呆呆的望着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条大河,河里的小鱼从背后扯着他的衣服。 不会游泳的他落入水中,他用力挣扎时,小鱼变成了大鱼,长出了四肢,拽着他潜了下去。 气不够用,憋不住了,他用力挣脱… 醒了,发现二哥不知什么时候,将大棉被压到了他的头上。 李风顺周日到团结街找周山,告诉他,自己做的梦。 周山听完很吃惊,他坚信,那个人头蛇身的小孩就是李风顺。 李风顺说:“不是,我是看那小孩从蛋壳出来的,我是个人!” “你把梦里的事,记得那么清楚,你肯定是。” 他们争了许久,哥哥周伟扛着锹镐来了:“周山,走上山开荒,你看,别人家都有一块地,咱家也开一块。” 好开的荒田没有了。 他与哥哥来到对面的阴坡上。坡有点陡,过河后,绕着山坡走,才能到了那里。 哥哥站在坡上说:“这两块斜坡地十多米长,二十米多宽,就这了,修梯田。” 周山仔细看着形状:“哥,你说的对,上面修个蝌蚪形菜地,下面修个倒蝌蚪形菜地。” 周伟瞥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蝌蚪形,这不是玩家家,你说的那形状,能种地吗?” 周伟围着那块地,用手臂量着,比划着,自言自语地说:“修个楔形,上层正,下层反,五米左右一层。” 研究时,爸爸周贵玺带着锤子、钎子来了。 爸爸认可周伟的方案。 方案确定后,首先清理地上的杂草,将杂草薅下来,抛到坡下,地上的小石子拾起来,也抛下坡,大的石头搬到中间,准备砌梯田的田埂。 中间有几棵小树影响平整,爸爸用镐向下刨,用锹向下挖,埋在土里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露了出来,清理石头,清理树根,锤子、钎子都用上了。 清理出来的石头,砌梯田田埂时,有了用途。 周山运石头,爸爸摆石头,让其相互咬合交岔。 石头垒起,周伟挥锹将石头墙与梯田间的坑填平,梯田有了初步形状。 梯田中间的田埂修好后,爸爸按周伟比划的楔形砌周边的围墙。 爸爸砌石头墙,周伟挖要种的地,周山只能跟着捡挖出的石子。 大家齐心协力,在中午前顺利完成了手上的活儿。 一进家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原来是妈妈早已做好了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格外满足。 饭后,爸爸放下碗筷就要往外走。 妈妈心疼地劝道:“忙了一上午,你就不能歇会儿?” 爸爸一边收拾农具,一边说道:“下周要是想种地,得先把肥备齐,我再干会儿。” 哥俩吃完干不动了,上炕睡觉了。 哥俩吃完饭,累得实在没了力气,爬上炕,倒头就睡。 爸爸戴上一个旧口罩,来到仓房,把一个破旧的舀子绑在一根木棍上,又拿了两个铁桶和扁担,走向厕所粪坑。 他弯下腰,一舀子一舀子地把大粪舀进桶里,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两桶。 上山干完活,周贵玺累得直不起腰,坐在一旁,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 他坐在山坡,望着家,回想起青年时代。 1951年秋,16岁的周贵玺与许多老乡来到了保东,劳资分配他当了车工。 当时的机床与现在的不同,机床动力轴悬挂在空中,大轴带动下面的机床皮带,皮带带动动力头进行切削加工。 干了一个多月,车间主任认为他个头矮,挂大轴皮带困难,干不了这活,让他转行干了钳工。 钳工师傅是位叫青田的日本人,日本投降后他没走,在这个工厂继续当工人。 青田热情又实在,钳工、木工等工种业务熟练,他教徒弟很认真,周贵玺很珍惜这个工作,学得刻苦,学的勤奋。 两年掌握了许多知识。 一天,青田收到一封信,信是弟弟从日本邮来的。 信上说弟弟在工作时操作失误,弄坏了美军的一件重要备件,家里赔了不少钱,现在已经没钱了。 不仅如此,美军还打断了弟弟的腿。青田看完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哭了许久。 几个月后,美国政府与中国展开谈判,代表日本将在中国的日本技术工人要了回去,青田也在其中。 离开的那天,青田满心惶恐,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他心里满是担忧,害怕回到日本后,会遭到惩处。 师傅走了,他自己干,慢慢的,他也成了师傅。 而他的很多老乡没能坚持下去,回家当了农民。 回想当初,虽然过程累了点,但他为了他还在工厂还是城镇户口而满意。 周山知道爸爸学徒的事很晚,是他退休后,推着爸爸到外面晒太阳时,听爸爸说的。 此时的爸爸眼前的事总忘,但过去的事却记的很清。 有一次,周山被同学打哭了,回到家爸爸非常生气,要带他去找对方,让妈妈拦了:“行了,没多大的事,去找伤和气。” 爸爸说:“我师傅当年说,日本侵略中国,就是因为中国人当时怕事!” “那是外部矛盾,这是内部矛盾,不能一概而论”。 第42章 开荒3保华的苗 几天后爸爸给周山讲了日本侵略的事。 日本人与清朝签协议后,日本底层没有土地的百姓来到中国,他们到无人无主的荒地拓荒。 刚来时,日本人担心中国人多,不敢到中国人的村落,见到中国人非常谦虚。 但中国政府为防止外交事件,总是迁就他们,一来二去,他们发现占了中国人的地,中国人也不敢说话,打了中国人,中国人也不还手。于是他们胆子大了… 周山听后说:“我明白了,以后有人打我,我会还手的。” 周山推着九十岁的父亲想起了当年... 记得当年,开荒又过一周。 爸爸带着他俩上山种地,周山看见梯田一边有一个土堆,爸爸告诉那里埋着大粪,周伟用锹插了一下,拔出来时,黑黄大粪的臭冲了过来,周伟、周山差一点就吐了。 爸爸告诉他俩:“一边去。” 爸爸自己戴上口罩站在粪堆加土搅拌,搅拌均匀后扬到打好的垄上。 爸爸让他俩打水,周伟带着周山绕到山下,到河里打水。 抬水往回走时,周伟在后,周山在前,走到陡峭处周山停了下来。 他说:“山路弯弯坡道陡,水流汩汩过山沟。” 周伟扶着向下滑动的水桶,说:“别整用不着的,快走!” 倒水播种,周山等待自留地里的收获。 除了休息日,职工上班时间早晚都延长了,主要原因是班前班后的学习会。 学习会说是为了提高职工政治觉悟,加深对毛泽东思想的理解。 除此,每周还有半天的脱产批判会,说是为加强职工对建党以来历次路线斗争的了解,提高了大家对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重要性紧迫性的认识。 当然,批斗会也会结合职工开荒种地等问题。 什么私心一闪念,什么小资产阶级思想。 批斗学习是为了让职工没有私心一心为公,但职工及家属的肚子却无法摒弃私心。 一天,孙家和接了一个患者,在老百姓中引起不小的议论。 候焕东家里人多,分房时要了两套,两套房连着。 候焕东是西南人。 1967年转业,来到保东机械厂,成立三线筹备组时他主动申请,指挥部任命他为保卫筹备组组长。 他人未到三线,先安排刚转业的弟弟候焕耒来到三线当了司机。 分房前,他找公社派出所将家里的户口分为两本,一本是母亲、弟弟、老大、老二那本,还有自己、老婆、老三、老四、老五那本,要房时,他找了宋东方要了两套房。 分房后,他回西南接来母亲及妻小。 候妻来了,转正当了工人,到铸造木工组当了名木工。 大儿子候小勇入厂分到生产科,当了半成品管理员,二女儿也入了厂,三女儿及老四上了学,老五上了幼儿园。 建护坡时,佟三枪、安得志领人修好护坡道路后候焕东带着他的人起个院。 两户一院中间一个对开的铁大门,很气派。 候焕东在这个家是皇上,妻子叫他‘当家的’。 他这个‘当家的’是真的,结婚后家里吃的用的都靠他挣,部队当连长,到地方当副科长,又当科长,妻子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家村里的人也认为他是最有出息、最大的官。 这次,她与候焕耒入厂,多亏当家的找了老家战友改了户籍及档案。 她对自己丈夫是从心里认可,自己吃的不好,干活累点,无所谓。 但她每天必须给丈夫做个菜,烫壶酒。 有人讲,没有不是的父母。 其实不然,人之初,性是善。 在善的环境下,成长的人,他的思想行为都会善良,但在不善的环境里,却不是。 而这不善的环境,第一个就是原生家庭造成的,他家就是如此。 侯家吃饭,有规定长辈先吃,长辈下桌,晚辈才能上桌。 上了桌,有多少就是多少,吃不饱饿着。 候焕东家的碗橱有锁头,只有候焕东妻子能打开。 他家的早餐有粥,粥多为昨晚特意留下的米饭加上少量菜叶做的菜粥,再有高粱米饭或玉米面大饼子、咸菜。 早上,他家做菜,那是给当家带的。 晚饭要单独做一菜。 菜好了,候焕东和他妈一起先吃,候焕东每天还要喝几两。 他吃完后,别人才能吃。 这一天,领导找他开会,回来晚了。 候焕东喝酒时,小五在旁边哭了起来。 候小五早上、中午都没抢过哥哥、姐姐,一天都没吃饱,太饿了。 候焕东今天工作有点烦心事,正喝着,听到哭声很生气,拿起身边的小板凳甩过去,也是巧合,板凳正好砸到小五头上。小五头被打出了血。 妈妈赶紧带小五去找孙家和包扎。 孙大夫问:“小五,痛不痛?” “ 不痛,就是饿”!孙家和很不解。 后来知道情况很生气。 这么一个小孩,因为饿被打,这家长真不是个东西。 事情传了出去,家属议论纷纷。 有的认为家长做的太过分;有的讲小孩子不能惯,大人上班挣钱,应该吃点好的;还有的讲小孩子长身体,应吃些好的。 消息传到农村,老百姓非常不理解,供应户也为吃的为难吗? 话多了,领导听到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入沟后,供应粮中,粗粮多,细粮少,每人每月只供三两油,粗粮没什么营养,对胃伤害很大。 以前,在城里凭票可以买到肉、蛋、奶。 现在深山沟什么也没有。 以前,在城里养殖的人只有少数,搬入沟,养殖的人增多了,先是养小鸡、小鸭等小动物的,后有人养猪、养羊、开荒种地。 当然,多数人在家门口、仓房边开块地种点菜,但也有部分人上山开荒种地。 宋东方认为这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要求党团员抵制开荒建自留地自私的行为,抵制养猪、养羊这种大型养殖行为。 批判解决不了肚子问题,有的家庭粮食不足,吃不饱造成家庭矛盾,两口子打架比比皆是。 吃不饱的现象也影响工农关系,小孩子到农田偷苞米,偷地瓜,老百姓叫苦连天。 生产队找到厂里说:你们小孩子偷点没什么,但不能破坏庄稼,偷一两棒玉米,折坏十几棵,偷几个地瓜,薅坏一大片瓜秧。 三线建设初期困难确实存在,领导自己家也有困难。 领导却讲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 领导如何压的弹簧,老百姓不知道。 老百姓家压弹簧,主要有两种办法,一是让肚皮难受,二是劳动解决。 劳动解决的办法就是种地开荒,其中开荒最多的就是马保华家。 他家房后的山头,让他平了地,开了荒。 他又到山后,开了一块很大的地,他开的地越界了,大队来人找过他,他给人家几把农用工具,找的人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他家的院很大,地很多,他不单种了很多的地,也养了猪、鸡、鸭、兔及几条狗。 为了积肥,他在院里围了个厕所,家里人到自己的厕所大小便。 除了家附近,他还占了其它好多地,种了好几百棵地瓜秧,种了很多玉米、谷子。 第43章 开荒4风顺的梦 李春雨没有开荒种地,搞了养殖。 他在小院院墙边修了十个小笼子,笼子是用水泥、砖头、预制窗台板、木方砌成的。 这是他自己设计自己搭建的,说是鸡笼、兔笼,更像是一个个佛龛。 他用卷尺认真测量,画了草图。赵艳看他如此认真,笑着说:“多大的工程,让专家这样卖力?” 李春雨一边画图,一边说:“做一个千秋万代的建筑,让几代人都能用上,不用心不行。” “ 好,你好好做。” 画好图,放好线,和好水泥。 先打个水泥底,将砖侧立,插缝压线起四层砖,预制窗台板覆顶,一层完成,再砌第二层,主体完成后,用水泥抹墙面。 砌筑工程完成,拿起木锯锯木方做门框,做好门框钉上几根大钉子,钉子插入砖缝抹上水泥粘在前脸。 再做几个小门,为了通风门上没安玻璃安的是铁沙网。 一切就序整来几个鸡、兔养在笼中。 除了养殖,他还在院内搞了其它设置。 刚搬来时,找梁队长安排两个人挖了一个菜窖,用石头、砖头砌了菜窖底和墙,并打上水泥面。 菜窖棚用预制水泥板盖上,预制板低于地面半米。 预制板上留一口用砖砌了菜窖口,口上装一铁板门,菜窖放了一铁梯子,李春雨为防锈给梯子喷了漆。 菜窖上方回填许多土,李春雨用砖头修了一个个小长方形的田埂。 上搭木头架子,种了几棵葡萄秧子, 显得小院非常美丽! 李雷顺想种几棵地瓜,拉着李风顺,到沟里砖瓦厂弃用的空地上,开了一块地。 这块地是废弃水坑边的地,地面坑洼不平。 他俩用小推车推了二十几车的土,将其平整,边上用树枝围了起来。 靳武利挑着粪桶路过,说了一句:“这样不行,雨水会把土冲入坑里的。” 李雷顺问道:“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整好的,能不要吗?” 靳武利放下粪桶,看了看,说:“可以挖几棵刺槐、山枣、荆条树,在埂上种上,只要树活了,向下扎了根,就不会把土冲到坑里了 。” 他们按靳武利的办法,移过几棵小树,累的够呛。 完成了此项工程后,李雷顺用一个木板写上“李雷顺地”插在地边。 从村里买30棵地瓜秧子,种了下去。 哥俩累坏了,吃完晚饭,李风顺与哥哥上炕躺下了。 不一会,李风顺睡着了。 梦里,他在挖坑种树,这棵树与白天种的树不一样,是一种像树枝又像梯子的网树。 这棵网树刚种下去,就开始长粗长高,他爬上树枝,随着树长高,下面的人如小蚂蚁一般。 继续长高到云中,向下看山如小土堆一般。 一朵云飞了过来,他从树枝上跳到云朵上,站在云中寻找自己的家。 突然,天上的云快速聚集,随着雷声雨来了,整个天笼罩在雾雨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踩着云,想回到大树上,可是大树没了,又过片刻,云没了,雨停了,他突然掉了下去。 “救命啊!” 猛地睁开眼,原来是自己做梦了。 李风顺迷迷糊糊想着梦,隐隐约约听着婴儿的哭。 爬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星光,认真的辨听哭声的方向,不是石嘴岩的方向,是前面楼的方向。 听清后,他放心的回到被窝,继续睡觉。 坡下那个楼里赵小芬忙碌着。 自从二女儿出生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个女儿出生快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未适应这个世界,黑白颠倒的小婴儿,总是白天睡,晚上哭。 打完扑克回家的任家义,听到啼哭,总会说:“这孩子是不是不想来,为什么总哭?” “怎么会不想来,她愿意来,多好呀!她妈生她,不上班,不干活,还给工资,她能不愿意来嘛。这孩子不是哭,是在与你说话呢!” 任家义走近,轻轻地摸了一个小,脸说:“你说什么呢?小哭丫头。” “她在说,她赶上了好时候。” 脱衣上炕的任家义,躺在大女儿身旁说:“还是大女儿好,不哭不闹,这个二女儿太闹了,应该叫她静静。” “那就给她起名叫任玉静,好吗?” “行!” “明天,你开个证明,把户口、粮本、供应本都办了吧!” “行。” 任家义睡觉了,赵小芬却还在忙碌着。 她望着什么也不帮的丈夫,叹了口气。 她想不通,为什么能干的丈夫,变成了背手的丈夫。 想不通的,还有任家博。 前一阵子,哥哥对他说:“家里的活,你得多干了,你嫂子要生孩子了,家里活多…” 家里活多,但哥哥的做法却让他不解。 盖小仓房时,哥哥没伸手。 在仓房边,开块菜地,哥哥也没伸手。 他想,定是哥哥认为他的变户入厂,是借了哥哥的光。 接着,他转念一想,确实是哥哥的功劳。 想明白后,他到山上砍了树枝,修了个篱笆墙,翻了地,种上了白菜、生菜、香菜。 他跟哥嫂说:“明年打算种豆角、黄瓜、窝瓜、土豆。” 职工开荒种地,赵村农民们也开荒种地。 西梁山与石头山之间有一无名夹沟。 沟里有近三十栋的新房,这是原生活在厂区搬迁户的房子,工厂占地时,在这里按民房标准,给大家盖的。 赵村大队人口不多,解放前,这里靠近土匪窝。 老百姓一般不来,只有部分没什么能力的土匪。 解放后,压儿山又落户了少数贫苦人。 赵村多数家里有一人入厂,有一份工资,一份供应粮,但地少人多,生活还很困难。 大家搬过来时,房前屋后能利用的,都利用了。 这次看见城里人开荒种地,他们也加了进来。 石头山上,工厂建了房,他们开不了地。 村民们向西梁山要地。 西梁山不高,如一只大蜈蚣一般。 支支岔岔很多,有的支岔石头多,有的土多,老百姓们,你家开一块地,他家开一块地,开了许多。 蝴蝶效应影响到周边各个村,一时间,开荒种地,成了沟里的一道风景线。 张广意、张广安家在西张村。 这个村农田都是好地,但打粮却不多,老百姓过得都很苦。 张广安的叔家只有两件过冬的棉衣,孩子们冬天都出不了门。 他们看其它村开荒,也加了进来,大家说:“为了肚皮干吧!” 生产队小队长听后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想增加点自留地。 小队长觉悟低,瞒着大队长跟着一起开荒。 大队长的眼睛也不瞎,赵村大队长看到地越开越多,也是担心。 他走到稻地村,找到同为大队长的佟铁山。 佟铁山告诉他,先不要说,只要不影响正常出工就行。 佟铁山愿望是好的,但事实不可能。 接下来的天旱,让公社领导急眼了。 十几天不下雨,地旱了,社员看着自家的地旱了,天不亮就开始挑水浇地,干累了回家吃饭。 每一天社员都是等着队长喊,才上工。 队长让大家自觉一点,可大家不认可。 自留地的苗长的还可以,但生产队坡上的苗却有部分旱死了。 第44章 开荒5起早贪黑 开荒的职工家属看到地旱,都开始起早贪黑地提水浇地。 李雷顺的地在沟里,附近有挖土形成的大大小小的水坑,浇水不愁。 但周山家的地却不行,半山坡上,取水困难,保水也非常困难。 平地浇一遍透水,十天没有问题,但坡地不行,三天都难保证。 好在,沟底有水,可以到沟底去挑。 周山说:“坡上苗打蔫,挑水手足惨。” 哥哥喊:“别整没用的,拿个桶拎水!” 开荒多了,种地的多了,农具使用量也增多。 焊工、锻工的私活多了,他们的烟也多了。 递上一盒半盒烟,请师傅打个镐,成了常事。 出门拿铁不行,拿个农具却没法说。 贾飞龙对物资管理较严。 他要求任何人带车间东西出门,都要有他的签字。 他要求库房及各小组对废钢材、废油桶登记回收。 有事没事,他会在门口看着大家,机加部门的物资丢的不多。 不过有的单位丢的东西,可真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开荒种地,不单出现丢东西的问题,还出现了迟到、影响工作的问题。 宋东方修了个小院,是高丰收带人修的,很标准。 他只有这个小院,没有去再开一块地,因为他是领导。 妻子在小院里种点生菜、白菜、小葱、黄瓜。 宋东方知道妻子是干活的好手,家里的事不用他干,也不用他管,因此也没有说什么。 一天清晨,妻子到菜地倒洗菜水回来,说:“不好了,白菜起腻虫了。” 这一早晨,他跟着妻子抓虫,累得腰都痛了。 马保华家的地多,腻虫也最多。 一家老小一起抓虫,上班的迟到,上学的也迟到了。 那天早晨迟到的人很多。 大范围的迟到,引起了领导的重视,要求劳资部门调查。 劳资调查发现问题不小,迟到、早退、干私活的很多。 劳资从劳动纪律角度去抓,保卫从门卫管理角度去抓,物资从物资管理角度去抓。 刘海福想政工应从思想教育角度去抓,他将任务交给李云顺,让他针对开荒问题,写个教育批判的文章。 为了完成任务,李云顺翻了许多书。 —————————— 两天后写了《防止小资产阶级对三线建设的侵蚀》。 文章写道:“在伟大的革命导师、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自指导下,三线建设正以高速、稳健的步伐向前发展时,一小撮革命意志薄弱的人,丢掉了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丢掉了建设三线保家卫国的信心,丢掉了建设三线备战备荒的决心,忘记了当初的诺言。 他们为什么丢掉信心、丢掉决心、忘记诺言,是生活所迫吗? 不是,是他们身上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祟,他们已经让没落的腐朽的敌人侵蚀了。 马克思、思格斯告诫无产阶级要对卷入革命狂飙的小资产阶级保持高度的警惕戒心,不要指望小资产阶级会在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中,扮演光彩而又有益的角色。 在决定性的时刻,小资产阶级会跟平常一样彷徨、动摇、不知所措和任人摆布。 伟大领袖和导师一百年前就明确指出:小资产阶级的人是不会为了革命事业忘掉自己的坛坛罐罐而投身伟大的革命洪流之中的,因此我们要警惕小资产阶级。 什么是小资产阶级?革命导师讲,小资产阶级是指占有一些生产资料或少量财产,一般不剥削别人或仅有轻微剥削,主要依靠自己劳动为主的阶级。小资产阶级是一个介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中间阶级,其革命能动性问题是无产阶级统一战线的一个重要方面。 小资产阶级的本性决定它必然会侵蚀我们的事业,破坏我们的发展。因此我们党员干部及广大群众要坚决抵制小资产阶级的侵蚀,在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争做无产阶级的斗士。 —————————— 文章得到领导的认可,也得到张美艺的表扬,张美艺问他时,他说多数是抄的。 文件下发的同时写成大字报粘贴在工厂宣传栏上。 各单位组织学习并对本单位小资产阶级人物进行清理,揭批,你家开了多少地,他家养了什么,陆陆续续反映上来,有的多有的少,怎么定义基层无法决定。厂革委会开会研究,政工科下发文件,确定每户开荒、养殖标准。 —————————— 第一、开荒种地,每户面积不得超过3分,超出部分退回工厂由后勤科接管。个人不申报的按无主地由后勤科接管,后勤科接管后由后勤科组织人员种植蔬菜,为工厂职工家属提供应应季青菜; 第二、每户养鸡、鸭、鹅、兔总数不能超过6只(新孵、新下的不计); 第三、不能养殖大型家畜,不含狗、猫。 第四、各单位组织本单位人员自报开荒地点,养殖情况,要求三天内自查自报,五天内上报厂政工科,政工科联合公社组织后勤、劳资进行核查,核查后公布核查结果。 —————————— 文件下发后,引起不小的轰动,相关人员统计自检报表时,刘海福到了公社,与公社革委会主任唐立波见了面。 唐立波五短身材,眉毛粗短漆黑。 四十多岁的人很有精神,说起话来很有力。 他担任公社领导多年。 前几年下放到公社一个村里,批林陈运动后,才回到这一岗位的。 这几年,知道三线建设的事,但没有参与。 今天与刘海福见面,是回来工作后第一次与三线领导见面。 刘海福以前听佟铁山说过此人,今天也是初次见面。 握手寒暄后,刘海福说:“唐主任,我是向您汇报职工开荒种地问题的。来之前,宋主任让我代表他向你问好,谢谢公社对厂里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唐立波说:“这几年我不在公社,但三线建设的事情多有耳闻。我代表公社对三线建设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三线建设是好事,有利于公社建设及发展,有利于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我代表公社表示以后还会大力支持三线,支持锦东厂的建设的。对锦东厂要求配合的工作,公社一定配合。” 而后,他们组织相关人员召开会议,唐立波要求进行土地清查,三线厂的要查,各生产队的也要查。生产队清查出来多开荒的划归生产队,算集体土地。三线职工开荒越界的收入,划归生产队。锦东厂边界内的配合,锦东厂领导的做好清查。 一天后,锦东政工科牵头的复查工作开始,检查结果发现有五十多户违反规定。 其中马保华家超的最多,也是最不配合的一户。 周山家地也超标,他家羊也是个事,他家房前屋后加上山坡超了一点。 周贵玺态度好,对检查人员尊重,他说:“原本还想养猪呢,你们一说,我明白了,不养猪了,但这胃没办法,这羊还得养。不过,按你们说的办,下面这层不要了。” 态度端正,检查人员没有把他的地,算为超标,同时也理解养羊的事,为了身体没有办法。 马保华家不配合,他说他家出的力多,受的累多。 他认为大家看见他家可以吃到菜,吃到肉嫉妒了。 公社要收回后山的地,他不干。还说他是用农具换的,公社强行收地时,他喊:“你们不干,把地撂荒,我怎么就不能开地。” 厂边界内的地,他也不交。 领导安排李云顺去做他的工作,李云顺到他家,说了许多,他听不下去。 他说:“我不知道马克思、思格斯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谁是李普科内斯,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贫农,小时候吃不上饭,现在多开荒种地可以吃饱,有什么错?” “有错,你不想想没有毛主席领导人民建立新中国,你能吃饱吗?” 李云顺看着低着头搓着手的马保华 接着说:“马叔,你想一想,解放前你家里的人能不能干,勤不勤快?” “勤快,我爹每天天不亮,就给地主干活,我娘天天给地主家洗衣服,我们家兄弟姐妹都勤快,都能干。” “那时吃饱没?” “ 没有。” “为什么吃不饱?是你们不能干?不是!是你们太能吃?不是!是地主的剥削与压榨!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农民多,土地少,地主少,土地多,因此农民要革命’,解放前,你家是农民多,土地少,因此你家吃不饱。” “我家那时,不是土地少,是一点土地,也没有!”马保华插了一句。 “对,你家能干,多能干也没有用,因为那是旧社会对不?” 李云顺看着他 接着说:“毛主席还讲过:‘资本主义道路也可增产,但时间要长,而且是痛苦的道路,因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必然产生两极分化,工人和农民将重新回到受剥削受压迫的地位中’,你想一想你要那么多土地干什么,要当地主吗?” 马保华不想当地主,也不想成为小资产阶级,他同意将部分开荒的土地退回,但家附近的地坚决不退。马保华不但在地的问题不配合,还坚持养猪。 领导不满意,决定处理他。 对不配合的职工、家属下了条规定,不能参与年度评比。 霜冻前李风顺、李雷顺收回两推车的地瓜,李云顺帮助弟弟收秋并一起推回,马明言对他哥哥马明庆说:“为什么他家不是落后分子,他们也开了地?” 马明庆告诉他:“他家没有超标,我们家超标了”。 年底评比,马明庆没有资格参加评比,铣工班很多人认为他可惜了。 马明庆入厂学的是铣工,这两年上弓锯机项目铣工活多,他吃苦耐劳,干活不惜力。 天车给其它班组吊活时,他为了抢时间,不等天车直接抱工件上机台,领导表扬多次。 先进评选,没他的份,马明庆班上没有说什么,回到家却哭了。 哭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人哭。 公社公安与工厂安全保卫科联合办案,破获一起偷窃案,张姓两兄弟伙同建设三大队施工人员白庆奇偷窃工厂钢管及线材。数量不多,但性质恶劣,偷窃兵工厂物资就是犯罪,公社在西张村村头搭了一木头架子批斗一周。 下午民兵押着这三个人上台,每人脖上挂一大牌子,黑字写着偷窃犯,偷窃犯下写姓名,再用红笔在姓名上打个x。批斗会第三天,张家弟弟自杀了,张家将死人拉了回去。第四天批斗会上,站在台上两人,空的位置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自决于人民’。 批斗会还在进行,张家人躲在家里哭着。 批斗会架子拆了,人放了,张家人的哭声还在。 白庆奇找领导说情,领导给了留厂察看一年的处分。 白庆奇得以继续在建设三大队上班... 第45章 再婚1淑真的痛 道路坚艰苦涩多,万般无奈又如何。 算来算去爻难变,东跑西颠命沮折。 委命听天衾凤厚,改天换地枕鸳薄。 乌飞兔走光阴过,再续姻缘可自得。 随着企业规模逐渐扩大,事务愈发繁杂,好事与坏事交织而来。 领导才处理完棘手的难题,便匆匆赶赴婚礼现场,送上诚挚的祝福。 然而,魏得全的牺牲如同一记重锤,让严淑真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第一个月,她被痛苦紧紧裹挟,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第二个月,痛苦与回忆相互交织,往昔的点点滴滴不断浮现,每一幕都刺痛着她的心; 第三个月,痛苦慢慢与对现实的接受相融,她明白,生活还要继续 ,只是心中的那份伤痛,已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严淑真正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记账。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张广安来领料了。 严淑真抬起头,接过张广安递来的请料单,查看调度审批的签字,确认无误后,起身走到工具架旁。 她熟练地挑选出所需工具,轻轻放回桌边。 刚重新坐下准备填写实耗单,小张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烤地瓜,轻轻放在桌上。 严淑真有些疑惑,轻声问道:“小张,这是什么呀?” “烤地瓜!” 小张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在实耗单上签字。 签完字,他拿起工具,转身准备离开。 “小张,你的烤地瓜落下了。”严淑真赶忙提醒。 已经走到门口的张广安回头,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烤地瓜是给你的!” 严淑真微微一愣,随即对着正在关门的张广安道谢。 她轻轻剥开包装纸,热气裹挟着香甜瞬间弥漫开来。 咬上一口,软糯的地瓜在齿间化开,这香甜的滋味似乎唤醒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她总觉得自己曾听过这句“给你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场景。 而且,这烤地瓜的香甜,熟悉又陌生,好像之前品尝过,可又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软糯香甜。 两天后,张广安再次前来领料。 严淑真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主动说道:“谢谢你啊,前天给的烤地瓜真好吃。这是哪儿的地瓜呀?我以前好像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张广安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不能吧?这两个月,我至少给过你四次烤地瓜了,每次吃完你都说谢谢,怎么就忘了?” 严淑真看着吃惊的张广安。 他那因惊讶而格外明亮的浓眉大眼,一瞬间让她恍惚,那眼神像极了她初恋时的模样。 青涩又纯粹,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真挚。 她愣了一下,慢慢的说:“是吗?我真的记不住了,以前给我的,也是这个品种的地瓜吗?” “对!都是一个品种的地瓜。每次我都是用好砂子盖上,上面放点木材烤的,我吃过都差不多。” “对不起,这段时间心情太差,脑子不知想什么,什么也记不住。” “没关系,前段时间,你心情不好,精神恍惚,大伙都非常担心。我家今年地瓜产量多,就多带两个,顺带多烤点,你吃的好,回头我再给你烤。” 小伙子的话让她很感动。 她仰起头仔细的端看小伙。 小伙个头真高和他一样,长得端正好看,瘦长的脸上,眉毛重且宽,眼睛大有神,蒜头鼻边的肉与鼻形成的八字非常明显,八字下的嘴,方方正正好像初恋重生,只是一身工衣工帽有点脏,神色不如初恋自信刚强。 张广安站在办公桌旁,低垂双手,横在胸口手指相互插在一起,左右摩擦着。 他有点紧张,如此近距离盯着白白净净鹅蛋一般女人的脸,还是第一次,。那红红的唇,大大的眼,还有靠着桌边的丰满,让他心跳加速。 严淑真知道他也在看着她,相互欣赏时,小伙子的脸逐渐红了。 严淑真微微一笑,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他的工裤。 视线的变动,让张广安更加紧张了,他的双手快速放了下去,挡在裤子前面。 也许这一动作,让严淑真心收了回来:“小张领什么?” 扭过头,看着工具架的张广安说:“姐、姐,我、我、我领个大锤。” 合上账本,站起来的严淑真虽然没有看他。 但从喘气重声,可以知道小伙子的紧张,“好,没问题,我去给你取去。” 严淑真走进柜架里,一边走一边问:“小张,你多大了?是党员还是团员?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二十二了,是团员,在生产队入的,我有…” “来,给你大锤!” 放下大锤,严淑真坐了下来,写着实耗单。 她望着低下头趴在桌边签字的小伙子,严淑真不单看到那又热又红的脸,还感到了喘着粗气男人的味道。 她伸出手来一边摸着他的额头一边问:“怎么脸红,不是生病了吧?姐摸摸。” 姐姐离自己太近了,他感觉到她身体的清香。 “不热呀!” 除了头不热,整个人都热。 低着头签着字的小张手颤了起来,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梦里相会的姐姐近在咫尺,但他不敢:“姐、我没病,真的没有。” 没敢抬头的小张抬起左手,去推姐姐的手,不想,直接抓到了手臂。 也许,工人手上厚厚的茧,刺疼了嫩嫩的手臂,严淑真虽不躲,但也疼的叫出了声:“哎呀,疼!” 急忙放下手的张广安,抬头看着漂亮姐姐的脸,怔住了。 严淑真感觉到自己脸红了,赶紧说:“没事。” 小伙走后,严淑真望着远去的人,沉寂的心动了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她是石沟县十三丈子矿的人,老家不远也就离这50多公里。 但由于没有直通的路回家却很远,上次回家绕两座县城回到的家,用了七个多小时。 回来坐公汽,遇到一铁路筹备人员说,等火车通车就好了,五站地50多公里一个半点就到。 那边十三丈子矿很大,是一家生产铅锌钼有色金属的矿山,厂部所在地在十三丈子,她的家、她的父母就是矿上的职工。 十三丈子矿有很多矿区,清末,日本人探的矿。日本投降前矿山由日本人经营,大量的铅锌钼被日本人运走。 解放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矿上工人待遇很好,她从小在矿上长大,对那有很深的感情。 初中毕业,考上矿山技校,技校毕业到矿上工作。 在供应科当了一名保管员,她给矿工最大的印象是大辫。 严淑真个子高近一米七,从初一开始留辫子,参加工作时两根大辫子到屁股上,人高漂亮辫长,在矿上也是一道风景。 很多矿工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她的辫子多美。 工作三年后,通过介绍人,她与一矿工搞了对象。 对象个高、瘦长脸重眉毛,眼睛大身材标准。她很喜欢,但唯一不满意的是他矿工身份。 她想下矿不安全,想让他找个不下矿的工作,他不同意。 入了党,提了干,当上了采掘队二小队队长的他,认为他的事业就在矿下。 矿工下矿工资、补助多,加上又是队长,她也不说什么了。 过一年,她也成为党员,两人信心满满的期待美好的明天。 盛夏的一天傍晚,对象来到她家,家里人都去她姥姥家,参加表哥的婚礼去了,她工作太忙,请假没批准,没去成。 对象来时,她才做完饭。 对象带来一个烀好的猪肘子和一瓶酒,告诉她升官了,升为采掘队副队长。 那天,酒喝多了,他看对象脸红了。忙说:“别喝了,脸红了。” “不是喝多了,是兴奋...” “怎么兴奋?” 对象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指着裤子。 两人缠绵一夜... 但快乐是短暂的这句话,对每一个命途多舛的人都一样。 二十天后,一个噩耗,让她晕倒了,采掘区冒顶,他死了。 之后的一个月,严淑真没有来月经,她以为因悲伤经期乱了。 两个月没来,她紧张了。请假说肚子痛,去了锦海市。 第46章 再婚2淑真的爱 严淑贞的亲姨在锦海医学院附属医院当医生,到了医院她将事情告诉了她姨。 她姨是妇产科医生,姨夫是内科医生,她姨给她进行了检查,发现真的怀孕了。 为了她的未来,在家给她打了胎。 姨夫在医院开了假的诊断书及病假条。 在锦海市休息了二十多天,妈妈来市里接她回到矿山。 回家后妈妈说:“姑娘,你以后怎么办,有什么考虑没?” “没有,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姑娘,你想没想过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到哪,为什么?” “姑娘,你想一想,你搞对象一事矿上人都知道,以后你在矿上找对象,结婚就会让人知道你不是大姑娘,在这小山沟里能好吗?” “到哪都会让人知道,有什么办法?” “你看,这是你姨开的手术诊断书,证明你那生过病进行了小手术”,说完妈妈将手中的一张诊断书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阴唇粘连手术。 妈妈接着说:“以后再搞对象,结婚就给姑爷看这个?” “用这样吗,骗人合适吗?” “不这样不行,你不知道,男人对其它事不当回事,但对自己的女人是不是跟别人上过,特别上心,这事一露,女人自己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用这个,他能信吗?” “放心吧,你姨说女人那东西有弹性的,生过孩子都能恢复回来,因此看不出来。只是chu女膜无法恢复,用这个诊断他只能认为你的chu女膜是手术破的,不是有那事。” “我现在也不想找,以后再说吧!” “别,现在离开这,可以说是因为伤心,调离这里。姑娘,到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 “上哪?” “ 奎龙。” 此时,妈妈已经与奎龙市的大舅取得了联系。 大舅是抗联老红军,解放后在奎龙市市委工作,妈妈让大舅把她调到奎龙市工作。 几个月后,严淑真调到保东机械厂。 临走前妈妈千叮万嘱:“姑娘,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也不能说,以前搞过对象、怀孕,一定记住。” 1966年秋,她来到了保东机械厂供应科当一名保管员. 大家对这个新来的保管员是认可的,人高体白,不单两条大辫让人不能忘记,还有她说话时的尾音长而翘,让人感到特别。一个月不到,保东人都知道尾音的特点,也知道锦海那个地方。 很多人对她的印象就一句话,领导家漂亮的大姑娘。 当大家知道她是单身,没有对象,更多的男孩子心动变成了行动。 到库房假装领料的、单身楼巧遇送电影票的,她的生活慢慢走出了悲痛与忧愁,她忘掉了那段经历,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大舅一家被下放了,她也从一个高干的亲属变成一个黑五类的家人,追求者、提亲的人没有了。 刘长明的妻子范雨丹是她在供应科的同事,两个人个都高,都漂亮。可能惺惺相惜的关系,两人处的很好。 范雨丹大几岁,把严淑真当妹妹看,对她个人的事很关心,之前也提过介绍对象的事,但都没成。她 大舅出事了,多数人的态度让范雨丹感到厌恶,她说:“妹,晚上到我家,我让你姐夫做两菜,喝点!” 严淑真非常感动:“姐,现在主动找我的只有领料的,生活上关心我的只有你了。” “我想法,吃饭时,你说一下找对象的条件。记住不要认为自己条件高,要求太高,在咱这不好找!” 到了家,喝上小酒,刘长明说:“小严,你这人很实在,人也很好,按理说,早就应该搞对象结婚了!” 范雨丹:“我问过,妹说以前自身条件好,太能挑,耽误了!” 刘长明又说:“你姐让我帮你找对象,需要什么条件?说一说,我好帮你看看。” “我姐批评我了,我改,找一个差不多的就行。” “你的个高,找比你高的,还是与你个头差不多的。” “都行,不一定太高,和我差不多的也行。” “岁数有什么要求…” 桌上说的很多,刘长明心里明白了。 刘长明在铸造车间当技术员,铸造车间工人没什么文化,都是大老粗,他不想在那考虑。 厂区好多单位正停产闹革命,很多年轻小伙都到不同派别的造反派队伍里,车间工房人很少,好不容易介绍三个人,双方见面没有感觉都不想继续下去。 范雨丹有点急,也帮找了二、三个,结果一样。 有的认为严淑真长的漂亮,男方有差距。有的讲严淑真出身有问题,担心自己的发展。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年过去了。 1969年初,东北天气非常寒冷。 严淑真从锦海老家过完春节,回到奎龙。 一下火车,便再度体会寒风凛冽。 一千多公里了,人还在东北,但室外的温度却差得十来度。 上了公汽,棉手套握着扶手,不一会儿手指就感到刺骨发麻,站在车厢上,脚丫子不时的要动一动,否则就会如手指一般,冻的难受。 到了工厂,来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将背包放下,从包里取出从老家带回来的冻燕鱼、海带、小虾干,蚶子肉,直接去了刘长明家。 刘长明今年过年也回老家了,只是比严淑真早回来一天,从老家带回十几斤羊肉。 他看着锅,锅里正炖着羊肉萝卜。 范雨丹与严淑真年前已经约好,今天晚上吃饭的事。范雨丹与女儿在屋里玩,严淑真从楼外踩的雪来到楼道里‘咯吱咯吱’的声音传了过来,刘长明推开厨房门一看没错:“大妹子,进屋吧。 ” 第47章 再婚3淑真的恋 春天来了,铸造车间准备安装一台新的变压器。 需要先建一个变压器台,领导将工作安排给刘长明。 刘长明打了报告申请,计划批准后转到修建科,修建同志带着任务来了几个人在现场调研。 刘长明介绍完情况,修建同志拿出初步方案,方案需车间主任认可,但主任在厂开会未回。 在大家等待铸造车间主任时,闲谈了起来。 刘长明说起了他的大妹子带回的锦海的特产。 一位个子不高的同志很感兴趣,伸头问一句:“你说的那个大妹子是不是供应大个?你说的她老家那的东西,是不是那边海产品?” “对,你说的很对。” 两人深入交谈过程中,他知道这位个子不高的同志叫魏得全。 正说着话,主任回来了,修建同志就技术及基建要求了进行交底。 第二天,魏得全带队来了,基建施工,与机电、设备等单位协调,两人配合的非常好,但刘长明没有考虑介绍对象的事,因为魏得全身高也就1.65米,刘长明认为太矮不合适。 魏得全喜欢钓鱼。 星期日早晨,骑车来到西江边,这里的鱼口不错,也许上星期打窝的原因,两个多小时钓了十条大鱼,鱼上的多,线及钩损失的也多,魏得全不想把杆及钩全部损失,心想收获满满回家。 回到家属区,先到科长副科长家每家送了三条,而后来到刘长明家送了两条鱼。也巧严淑真刚来,刘长明介绍相互认识,魏得全认识严淑真后下了楼把车后座别的另外两条鱼也送来了上来,他说:“见面有份”。 严淑真说:“我在单身住,没地方做,不要,我不要”。 魏得全说:“必须要,拿来了还能拿回去,不行”。 没的办法收下并转送给范雨丹,刘长明抱着孩子一边告诉妻子做鱼一边说:“都别走,一会儿在家吃饭”。 “我帮你们”, 严淑真想出来帮忙。 刘长明用右手比划一下厨房说:“厨房太小,你就别干了,陪小魏说说话”。 两口子带着孩子收拾完鱼,做起了菜。 严淑真与魏得全在卧室聊了起来。 鱼快熟了,严淑真站起要走,范雨丹不让,说吃完再走。 严淑真说:“不行,真的有事。” 魏得全也站起身说:“我也有事。” 两口子让了几次,人还是走了。 路上,魏得全推着自行车跟着严淑真,非要请严淑真吃饭,推了几次,饭还是吃了。吃完饭,魏得全驮她到公园玩了一圈。 第二天,严淑真向范雨丹说了此事,范雨丹说:“非要走,还以为这姓魏的小子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现在看来不是说的不对,是说到位了,说的有感觉了。” 魏得全跑到铸造车间,向刘长明说了过程,并请刘长明当介绍人。 刘长明点了点头,晚上回家彼此一说,刘长明心中有数了。 几天后,魏得全又到铸造车间谈了此事,刘长明说:“星期日到家,给你们说和说和。” 星期日下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刘长明家。 魏得全提着二条江鱼,六根哈尔滨香肠,一盒果子,二瓶酒。 刘长明两口子带着孩子在厨房收拾鱼做着菜,严淑真与魏得全在屋里谈天说地。 “饭好了,吃饭。” 范雨丹进屋摆上折叠桌。 严淑真站起来从厨房端来一盘香肠。 刘长明端来一个大盆,盆里一条大鱼炖着粉条热气腾腾。 魏得全忙着摆椅子,桌子靠床边放着,床上可以坐两大人,孩子可以站中间,地上放两把椅子。 严淑真又端来白菜丝拌海带丝的凉菜,魏得全接过凉菜放在桌上,最后上了西红柿炒鸡蛋。 刘长明与魏得全喝着小酒,大家非常高兴。 “有20磅大锤吗?”领料工友的喊声,让回忆之中的她回到了现实。 “有、有,有领导批条吗?” “有批条。” 动心的严淑真期待每天都能看见张广安,她的心忘了前人。 几天后,她来到刘长明家,与范雨丹说了想法。 范雨丹认为行,让刘长明帮一下,刘长明愿意帮忙。 他安排库房盘存清点,让赵占新通知张广安,到库房帮助整理货架,清点物资。 一天的活干了一个星期,严淑真每天带菜,每天都有张广安的份。 张广安每天接触美妇,心情十分愉快。 看见张广安衣服坏了,她把魏得全的半新衣服给了他,小伙对她很感谢。 库房清理完,严淑真将魏得全的毛围脖拆了,重新打了一条。 几天后送给了张广安。 张广安惴惴不安,躲在工具箱后摆弄着围脖。 刘长明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吓了一跳的张广安,一边藏着东西,一边支支吾吾的解释。 刘长明告诉他关上工具箱,到工房外面。 站在墙边,刘长明说:“你跟严淑真这段时间的事,我都看到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有点懵。” “要我看,她把你当做了依托,也就是因为这个依托,她走出了底谷,严淑真看你对你是真心的,她想跟你一起走完以后的路,这一点你要清楚,当然这个事,你要认真的想一想,想好了,告诉小严这样会更好,你说是不是?” 下班途中,犹豫不决的张广安与表弟张广意一边走,一边说起了此事。 “广意,有一个事不知是不是应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严淑真给我织个围脖”’ “那个保管员?” “对,是她” “对你有意思?” “应该是,你说收不收。” “收,你想一想,你一个臭工人,还是学徒工,一个月基本工资25元,进山费6元,洗理费等3元。一下子找个二级工,每月38元8角7分的基本工资,你发了。” “可是,大我六岁,老弟,六岁呀,又是寡妇。” “哥呀,那姐姐是这两个单位最好看的人,你没数吗?” “我知道她漂亮,但还是感觉亏。” “你亏,你亏什么?我觉得魏得全亏,家里什么也不缺,就死了。你一分不花,就直接过上好日子。可以,知足吧。老哥!” 张广安犹豫时,又找他表姐程桂枝,程桂枝听完问他:“弟,姐问你,你认为如何?” “人长的好看,工资高,条件好,就是年龄大,而且还不是chu女,我有点心不甘。” “条件都是外表,内心才是根本。你看你姐夫长的也不怎样,但对我好是真的,这就行呗,还求什么。” 张广安左思右想时,严淑真拿出以前留下好毛线,给张广安织起了毛衣。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广安想明白了,他再次来到库房。 第48章 再婚4淑真的婚 严淑真告诉刘长明两口子后,刘长明特意回到铸造。 王绍一见面就说:“怎么想起回家看看。” “一直想回来看看,办公室事多、真的太忙,总没空。” “那是,组建加上领导安排的事肯定多。” 两人寒暄一会儿,刘长明将严淑真与张广安事说了。 王绍一听后有点惊呀,觉得年龄差的多,但仍然说:“好事、好事,放心支持。” 单位支持,张广安家也支持,但有条件,每月需交家十五元钱。 张广安与严淑真讲,严淑真告诉他没问题。 如捡到宝的严淑真骑着自行车带着张广安来到西张村。 看到墙皮剥落,破旧不堪的房、家徒四壁的屋及母亲、兄弟姐妹带补丁的衣服,差点哭了。 当场,带着他们拿钱、拿票买布,给张广安母亲及兄弟姐妹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 第二天,张广安到向阳街取了一百斤高粱。 张广安的母亲看着未过门的儿媳如此大方,眼泪掉了下来... 这不是儿媳,是保家仙啊。 经此一事,张家上下都十分认可她。 又过了几天,两人请假回到矿山。 张广安知道临县有一个矿,但没有来过。 选矿厂高耸的废渣山,让他一个山里长大的人开了眼。 矿区商店丰富的商品,让他眼花缭乱。 父母的热情,让他感受了从小到大的舒服。 小姨子那稚嫩的笑脸,让他难以忘怀。 第三天,舅哥带着张广安去参观望海寺。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 张广安告诉舅哥,自己老家那边原本也有望海寺,可惜后来被拆掉了。 舅哥听后,向他介绍说,这边的望海寺一直都在,前几年遇上造反派,虽然也遭了殃,但只被拆掉了一部分。 出发去望海寺时,严淑真没有同行。 妈妈找借口让她留下帮忙干活,实际上家里并没有多少活计,妈妈只是想跟她单独说些贴心话。 妈妈感慨地说:“闺女,你命太硬,克死两任丈夫了,小张是个好小伙,你一定要对他好啊!” 严淑真赶忙应道:“放心吧,妈。” 没过多久,张广安和严淑真就在向阳街举行了婚礼。 魏得全原来住的房子,如今成了张广安的家,屋里的家具没什么变动,只是添置了两床崭新的被褥。 至于那些旧被子和魏得全的衣物,严淑真都一并送给了婆婆家。 婚礼那天,严淑真的哥哥领着几位家人远道而来,参加她的婚礼。 王绍一担任婚礼主持人,谢云旺、宋东方等领导也都前来捧场。 程桂枝和范雨丹则在一旁忙前忙后,她们端着装满瓜子、花生、糖果和香烟的盘子,热情地招待着宾客。 身着红色上衣的新娘严淑真,搭配一身蓝色装束的新郎张广安,满脸笑意,站在门口热忱地迎接每一位亲朋好友。 卧室东墙边一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结婚证,证书上写着‘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 桌的上方挂着一幅毛主席像。 满屋里的人围着站在中央的新人。 王绍一走到新人身旁清了清嗓说:“安静,吉时已到,婚礼开始,在这美好的时刻让我们以无比崇敬的心为我们敬爱的领袖献上一首忠心的歌。来,我起头大家跟我一起唱,敬爱的毛主席,一起唱,‘敬爱的毛主席,我们是你的红卫兵。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的红司令。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亲切的歌儿要对您唱,哎,想起您的教导心明眼亮,跟着您前进的步伐永不停。我们誓死跟着你老人家,永远革命,永远革命,永远革命’…。 唱罢,王绍一大声说:“请谢主任宣读结婚证书”。 谢云旺从床边走到桌前,双手拿起证书宣读:“最高指示,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 我们作计划、办事、想问题,都要从我国有六亿人口这一点出发,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证书上的最高指示宣读完了,谢云旺停顿一下继续说:“结婚证,第001972第00286号张广安男23岁,严淑真女29岁,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之规定,发给此证,发证单位,锦东机械厂革命委员会,1972年8月6日,宣读完毕,大家鼓掌!” 掌声停下来后,领导回到床边坐下吸烟、嗑瓜子吃花生。康永新、赵占新领着年轻人抬来一个小书桌,他们在书桌上放了三样东西,一是毛主席语录,二是苹果,三是一束塑料花,让新人站在书桌两端,康永新手执语录,翻开说:“为了保证我们的党和国家不改变颜色,我们不仅需要正确的路线和政策,而且什么?” 严淑真接着说:“需要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好”大家鼓掌通过。 康永新宣布第二项:“咬花” 赵占新走过来,拿起塑料花说道:“这花杆有一尺长,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两位新人其中一个先把花杆咬在嘴里,咬上之后不许动,另一个人随后也咬到花杆上,就算成功。虽说看着简单,可也得配合默契才行。你俩谁先来?” “我先。”张广安话音刚落,便张嘴朝着花杆咬去。 他想着咬在花杆的一头,给严淑真多留些地方,方便她下口。 可没想到,赵占新动作更快,猛地左右一晃,抢先咬到了花杆的中间位置。 一个工友立刻指着他喊道:“不能动!”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张广安无奈,只能微笑着点头。 这时,两位女同志挤到花杆的两端。 严淑真往左往右尝试,不管怎么咬,脸都会碰到张广安的脸。 她红着脸,一脸为难地看向张广安,年轻人们见状,起哄声瞬间响成一片。 李风顺和高文革听到声响,跑到楼上趴在窗台,正好看见新娘新郎的脸贴在了一起,左右两边的女同志还推着他俩的头,不让分开。 就在大家哈哈大笑时,康永新推开了一位女同志,张广安和严淑真这才直起腰来,此时那塑料花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康永新紧接着宣布第三项活动:“咬苹果!” 也不知是谁给赵占新搬来了一把椅子,他站到上面。 此时,苹果的果柄已经系上了线绳,赵占新晃着绳子,苹果便在两位新人的嘴边左右摇摆。 “咬、咬!”大家齐声呼喊着,过程中,张广安和严淑真的脸时而撞到一起,欢声笑语和起哄声不断传出,传得很远很远。 等这些仪式都完成后,康永新宣布活动结束,大家这才各自散去,回家去了。 第49章 再婚5羡慕的伙伴 李风顺与高文革意犹未尽站在窗外没有走。 房间里只有十几个人,张广安的母亲坐在一把椅子上老泪横流,李风顺不明所以。 程桂枝走了过来,扶着张广安母亲的肩膀,告诉大喜日子,不要流泪。 范雨丹看窗外的小孩未走,从床上拿了四块糖,来到窗口:“小朋友,来,给你们糖,回家去吧。” 李风顺、高文革一人拿了两块糖,高兴的跑到楼下去了。 楼下慢慢走着的宋东方与王绍一闲谈,宋东方一边走一边表杨谢云旺:“老谢水平高,结婚证时间写着是7月15日,他非说今天的日子。” 王绍一:“不会吧,为什么那样?” “办证那天找过我,那天周六,我看着刘长明写的,我让盖的章,没错。” 宋东方又走几步接着说:“为什么?可能今天是8月6日,为了让大家听。” 张广意和好几个亲戚走着回家,他们口袋都装了很多糖、瓜子和花生,有几个嘴里吸着烟,耳朵还夹着烟:“妈的,还是洋烟好抽”!“可不是比卷的好的太多了,俺们的烟臭,人家的烟真他妈的香!” “人家卷烟加了香料,当然香了,不信你把烟叶子喷上蜂蜜水就知道了,味老好了!” “真的吗?” “当然真的了,当年麻老大在山上时就这样整的。” “什么时候都是能耐人行,小百姓旱烟都抽不起,还说别的,有用吗?说点正事吧,广意呀,啥时也带回一个城里的姑娘?” “广安哥命好,嫂子喜欢他,否则农村的小伙,想找城里的姑娘哪那么容易。” “广意说的对,农村人与城里人差好几层天呢。你看人家穿补的衣服少,我们个个都有补丁。” “不是”,广意插了一句:“他们穿补丁也不少!” “那是平时,今天人家婚礼,我们穿的不好是对主家的不敬,知道不?”一路上大家在羡慕中感叹自己的命途多舛。 程桂枝又陪了一会儿,与袁国富回到家。 袁国富进屋就挂上窗帘说:“媳妇,不行了,看见别人结婚下面抗议了,你快来。” “瞧你这样,昨晚不是刚...怎么又想了。” “是呀,又想了。” “看人家新媳妇好看吧,没出息样。” “哪有那事,再漂亮也没你漂亮,我还想哪天找个不漂亮的,看看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你说的一样是哪个一样?” 两人嬉笑中上了床。 傍晚上了炕,李风顺一闭眼新娘的红衣服就浮现出来,他想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在等他。 他起身到书包拿出本笔,他想晚上做梦时记下来,别再忘记梦里的关键。 梦来了,梦中白胡子老头带着他来到一栋粉红色的大楼前。 楼前广场很大,无数朵红黄的花铺在地上,他们踩着鲜花走到大门口。 一位穿着红衣服蛇身美女钻了出来微笑着迎接他们。 走入大楼一只大蚯蚓在前面带路,拐了许多的弯走入了连着大山的房间。 大蚯蚓拱着头在前面挖着隧道,他们穿过隧道很快来到了石嘴岩的岩洞里,岩洞里有果树、花草、河流,还有无数的红衣美女,大家穿行在花草之中,品食鲜果,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 不知多久,他依偎在红衣蛇身美女身边睡着了。 又过了许久,白胡子老头推醒了他,他们来到一个大圆桌前。 一位衣衫褴褛秃顶灰胡子的老头有心无力的说:我回来了,这一去就是十多年了,我环绕着这个星球走了一圈,星球上高级生命没了,除了我们,其它人仿佛都失去了头脑变成了傻子,变成傻子的人与低等生命杂交,星球上正在繁殖的生命,将是更没有头脑的生命。 白胡子老头说:“你都到哪了?” 灰胡子老头说了许多地方,说完就走了。 白胡子老头看着墙说:“不知这次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这老头几百年没说过几次真话,等别人回来就可证实了。” 红衣服蛇身美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会议室,她大声的喊:“李风顺,快过来!” 李风顺站在墙边,看着墙上许多玻璃上闪动的字,没听到美女的喊声。 蛇身美女看李风顺没有理它,伸过尾巴勾住李风顺的腿,李风顺向后躲,但美女的尾巴最终将他的身体缠住了,他用力挣扎着。 李雷顺打了他一下:“好好睡觉!” 被二哥打醒的李风顺,借着黯淡的星光,拿起笔在本上涂写。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他来到了团结街找到周山,指着本上涂的东西给周山讲他的梦。 周山问:“这本上写的有字吗?这一乱七八糟的线条代表什么?” 李风顺告诉他,这是岩洞,这是老头,这是红衣服蛇身美女,这是大蚯蚓。 认真听梦的周山正感惊诧时,吴权说:“你是真做梦了,还是胡说八道呢?” “真的,你怎么不信呐?” “我信什么?谁做梦还能跟小人书一样,一个事一个事连着,我怎么做不了这样的梦那?周山,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好像没有,但我正在想办法做这样连着的梦那?” “大傻子,做梦还能想办法,怎么想?” “临睡觉前我想昨天做什么梦了...” “大傻子”。 他们吵时严淑真哥哥已经走了。 第三天回门,她与张广安去了矿山。 请假时王绍一说:“这段时间,假请的太多了,以后得补回来。” 第50章 学生1保密教育 你在后排玩,他在前排坐。 本是天南地北货,三线青葱过。 教室教知识,操场玩失落。 形影相随日月梭,忆记无轮廓。 周山放假前,就知道新学校要交工了,他与几位同学过河看过多次,老师也通知二年级到新学校。 李风顺跟他说:“等新学校建成,咱们在一个学校,就能天天见面了。” “那咱们能不能成为一个班级的同学呢?” “不知道。” 一群小孩期待到更好的教室时,贾飞龙也在期待。 1972年7月末,机加厂房交工验收,厂领导决定8月6日,举办新厂房落成暨机加车间军品非标设备生产动员誓师大会。 接到通知的贾飞龙非常高兴,打电话找到纪保田,让其帮忙买三挂鞭和三十根二踢脚。 纪保田接到电话满口答应,出了办公室,找到正准备进城的那国光。 那国光接到任务,开车来到了矿洞沟,找到贾飞龙,贾飞龙嘱咐车间工代会组长,将买鞭的钱交给他。 8月6日下午,机加新工房外,摆好鼓,拎好锣,挥动红旗,站好队伍,从矿洞沟及设备库拉着机床的汽车挂着大红花在路边等待。 一点半,刘长明主持的庆祝大会在锣鼓声中开始了。 谢云旺说完话,宋东方宣布:“搬家”! 车间工代会的工人师傅叼着烟跑到已经摆好的鞭炮前,点响了鞭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响及冲入云霄的二踢脚,披红戴花的汽车拉着机床缓缓开进了工房。 天车司机驾驶天车将机床卸到基础上,工人找位检测旋转螺丝,一台一台的设备陆续安装。 设备安装过程中,贾飞龙考虑保密。他想我们是三线军品非标设备生产单位,是军工保障的关键部门,保密工作做不好必然影响军工生产安全,因此需要加强保密观念,学习保密制度。 为此他找了候焕东,请他来单位就如何做好保密工作给职工做报告。 贾飞龙说完想法,候焕东非常认可,他说:“贾主任,怪不得谢领导说你水平高,你考虑问题就是全面。保密工作对于三线非常重要,这活我接了”。 候焕东准备了三天资料。 周六下午三点来到新厂房,走到宽敞的厂房中间,站到过跨车上对着机加工人讲:“同志们,下午好! 应贾主任要求,我讲一讲保密工作,保密工作内容很多,从那里讲呢? 这样吧我讲一个真事,二战时期,美国考虑日本是一岛国资源不足,打算从农业肥料入手切断日本的肥料来源,控制日本粮食产量。 他们根据情报发现日本人从北非进口肥料,为此制定了海上封锁计划,进行了海上运输线的控制,但控制与封锁没有效果,他们发现日本肥料没有减少。 这时日本政府对一组织进行颁奖,表彰他们在肥料开发过程中做出的贡献。 美国人顺藤摸瓜查到这一组织在一小岛上活动,知道了这个小岛是日本肥料基地。 通过多次轰炸,取得切断资源的效果。美 国人通过日本颁奖这一线索得到了肥料情报,打击了日本。 而日本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东西,对日本而言保密工作做的不好。 从这个事就可以看出,情报就是对方的秘密,保密就是对情报的守护。 如果日本对肥料做了保密,美国人就难以得到情报。 对比我们自己,我们的工作也是如此。 我们建设三线是为了国防,如果我们三线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三线就失去了战略意义,因此三线保密工作非常重要。 如何做好保密工作,要按1960年中央保密委员会制定的关于保守国家机密问题的暂行规定办。 如何按这一规定办就需要学习好这一规定,下面我们一起学习规定…” 他详细的讲解规定后,告诉大家我们军工厂的编号、地址、生产的产品、企业的设备、人员都是保密的内容。 对外不能讲,对自己家里的人也不能讲。 一名工人插嘴问,别人问在哪工作,单位做什么?怎么回答? 他说:“这位同志提的问题好,回家看见老乡、同学、家人问情况,你什么也不说不礼貌,不说不行,怎么说? 就说在锦海郊区,单位是织麻袋的,做农用备件的。 说到这,有人会说:说谎话,对人不诚实是不对的。 但我要说每一名军工战士对党诚实,才是真诚实,为了党的事业,为了三线, 这种不诚实不是错,是对的!” 候焕东的报告讲了一个多小时,许多小青年听完感觉茅塞顿开,感情秘密是这样得到的。 当然也有听话的返城青年回家告诉家人,他在织麻袋,做农用备件,听到孩子回城了,却在这样的单位,他的父母叹气许久。 保密培训后,贾飞龙再度组织车间职工开展思想政治培训,制定了诸多管理文件并建立了汇报机制。 汇报机制设计的原理是他要管干部也要管群众,为了能够了解实际情况。 他设计了这个办法:任务通过各级领导布置,落实检查依靠个别同志,个别同志是他根据观察在办公室、基层小组找的与自己同心的人,让他们得点小实惠从而保证其愿意向自己汇报车间及相关单位实时发生的事情。 他说这是兼听则明。管理人员做的事,工人不满意可以绕过管理人员直接反映;工人做事不合要求管理人员也可直接汇报。为了解情况他时常请职工到办公室喝茶。 为了让领导认可,车间有几位‘热心人’甚至搜肠刮肚当起了包打听,他们总能了解到沟里发生的事情,总想与领导套近乎。贾飞龙坐上办公室笑容可掬的接待他们,听的过程中有用的、没用的都听,他说:“有用的留,没用的放”。 当然留与放是什么?怎么对待?是领导的事,汇报的人不知道领导对他说的什么留,什么放,但他认为领导真心听我说的,便说明了领导认可我、重视我。 很快机加车间有了一帮听话的人,一帮愿意跟着自己的人,技术不会不怕,有懂技术的手下,机床出现问题不怕,有机修的老弟… 贾飞龙这时才真正明白彭大军的话:“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是我们贯彻落实最高指示及党的方针政策的关键,只有把全厂各单位各级领导干部的思想动态紧紧抓住就能保证我们的任务的完成。” 第1章 入沟 第一卷 出世 三线 红旗挥,战鼓擂,好人好马聚成堆, 要问我们哪里去?三线建设献荣辉。 山峦美,渤海醉,抗美防苏铠甲锐, 要问我们都是谁?军工战士功至伟。 集大队,为战备,深山老林避外鬼, 要问我们为了谁?保家卫民树丰碑。 和平归,三线吹,方向道路皆可悲, 要问我们何处去?保军转民说是非。 第一章 入沟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国家安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一场意义深远的三线建设在中华大地轰轰烈烈地展开。 那时,中苏关系急剧恶化,苏联在我国北部边境陈兵百万,时刻威胁着我国安全;盘踞在台湾的蒋介石妄图反攻大陆,频繁制造紧张氛围;中印边境争端不断,中方被迫自卫还击;美国更是在台湾海峡举行核战争演习,疯狂扩大侵越战争,直接对中国安全构成威胁。 在这紧张局势下,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 “打一场恶仗” 的号召,“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 的口号响彻大江南北。 从国家安全角度出发,将重要工业设施转移至内地山区,是保障国家战略安全的关键举措。 从发展战略角度而言,这是一次均衡区域经济发展、开发内陆资源、带动中西部地区进步的大胆尝试,对改变我国工业布局不合理的状况意义深远。 从经济层面来看,以当时不变价固定资产投资额计算,三线建设投入高达2000亿,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彰显出这场建设规模的宏大。 三线建设从规划、推进,到发展,再到后续的转型调整,整个过程极为复杂。 我作为一名亲历者,往昔的三线岁月时常在心头浮现。 那些激昂或平淡、充满希望或饱经艰辛的故事,都是三线建设的生动写照。 接下来,我将虚构几个人物,通过他们的人生轨迹,讲述他们从懵懂孩童在三线一路成长直至退休的漫长历程。 从这些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视角,去探寻那个时代的酸甜苦辣,揭开三线建设不为人知却又无比动人的生活篇章 。 故事从入沟开始,诗云: 车轮滚滚东风劲,战鼓隆隆万马齐。 三线红旗插万里,军工备战立功急。 高山让路前人累,河水折腰晚辈疲。 枉费无功劳累苦,万千子弟叹河西。 ---------- 1970年10月末,松江省奎龙市连下了好几场雪。 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给这座喧闹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银装,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许多。 那些早早落下后冻住的雪,凝结成灰白色的冰凌,有的突兀地立在道路中央,有的则隐匿在路边的雪堆与垃圾之中。 城里的道路变得异常难行,大多数人都躲在家中避寒,街头只有寥寥几人匆匆走过。 李风顺光着头站在路旁,看到有人摔倒后又狼狈爬起,忍不住偷偷呲呲地笑。 这时,妈妈、哥哥和邻居们正从家里抬出包装好的物件,在大雪中艰难地一点一点往楼前的解放车上装载。 没过多久,车装载完毕,雪也小了不少。 妈妈一边和邻居们告别,一边呼喊着李风顺上车。 一家人登上车后,出发了。 他们站在车上,望着久久不愿回屋的邻居,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再见!” 车子缓缓驶出住了三年的歪把子五楼,送别的邻居们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四周只剩下茫茫白雪和一栋栋轮廓模糊的住宅。 汽车穿过保东厂江东第五家属区,沿着嫩江边的堤岸路一路向南。 江堤上的积雪与江面上的冰层连为一体,好似起伏连绵的山峦,散发着刺骨的寒冷。 赵艳望着熟悉的一马平川的田野和冰冻的江面,迎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心中百感交集。 来到这座城市十几年了,如今要离开了,她心想:再好好看一看吧,以后想看可就难了。 汽车碾着厚厚的积雪,行驶得十分缓慢。 一会儿,雪又大了起来,朦胧的城市仿佛不愿让离去的人再多看它一眼。 慢慢地,汽车转入城区,穿过闹市,来到了奎龙火车站。 汽车开上站台,李风顺看到许多辆汽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铁路调度员指挥着车辆开到指定位置。 搬家的人群分成了三拨。 一拨人站在汽车上卸货,一拨人抬着货物往火车上送,还有一拨人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在车厢里摆放物品。 小孩子们在站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纷纷爬进了车厢。 进入车厢后,大家纷纷摇头、抖身,浮雪簌簌落下,可那些冻在身上的雪却牢牢地附着在衣服上,怎么也不掉。 李风顺在外面站了许久,头顶的雪和竖起的头发冻在了一起。 一旁的小伙伴高文革笑着说:“你像个白头发的老伯伯。” 李风顺扮了个鬼脸,龇牙咧嘴地回应:“我是个大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各家的物品装满了车厢,大人们带着必备的生活用品和家禽,来到车厢与孩子们会合。 又过了好一会儿,火车缓缓开动,李风顺兴奋极了,因为他就要见到爸爸,还有爸爸口中的那座山了。 车厢里,炉火熊熊燃烧,暖意融融,仿佛春天一般。 大家坐在车厢内,除了吃喝,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少回,笼里的狗、猫、鸡、兔拉了多少粪便,火车走走停停了多少天。 一天清晨,火车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 车厢临时党小组组长冉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围着火炉喝热水、啃干馒头的众人,开口问道:“咱们到哪儿了?”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冉海推开身上盖着的大衣,坐在草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后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车厢大铁门前,握住把手,用力一拉,门缓缓打开。 冉海朝着车站望去,东面低矮的平房旁,一道高高的城墙格外醒目。 他转过头寻找站牌,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唉、唉!到了!威宁到了!” 他兴奋地回过头,冲着还在睡觉的人们喊道:“起来,都起来,大家快过来看看,咱们到地方了!” 睡眼惺忪的人们慢慢睁开眼睛,望向门口那道射进来的晨光,以及晨光中冉海挥舞的身影。 火炉边正吃东西吧嗒嘴的人也站起身,走到铁门边,探出头看向车厢外的站台。 五十米外的站牌上,白底黑字写着“威宁站”。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太好了,可算是到了!” 冉海用手抹了一把带着倦意的脸,从门口回到草垫前。 此时,他的妻子孙加和已经起床,正蹲在脸盆边擦脸。 等妻子擦完,冉海伸出手,让妻子把湿毛巾递给他,擦了擦脸后说道:“到站了,大家抓紧吃点东西,吃完赶紧整理自家物品。先别下车,听领导安排。对了!铺在地上的草垫子,能带走的都带走!” 擦完脸,冉海顾不上吃饭,直接走下了车厢。 火车上,十几节车厢的党小组长都下来了,大家纷纷四处张望。 在车站入口处,一位清瘦的人挥手喊道:“冉海!” 冉海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老领导袁国岭在喊他,便迅速跑了过去。 袁国岭曾是冉海在保东时的后勤副厂长,文革期间被批斗撤职,关进了牛棚。 三线建设成立时,他从牛棚出来,来到了三线。 冉海听上次从三线回保东的人说过,袁国岭如今在三线当上了副总指挥。 冉海跑过去与领导握手时,其他车厢的党小组长也围了过来。 袁国岭看到大家十分高兴,一一与众人握手,随后安排大家准备卸车和装运工作。 接到通知的大人、小孩纷纷从车上下来,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开始卸载运来的物品。 没过多久,站台上便堆起了几十堆物资。 三线建设调配的汽车陆续开上站台,李风顺家与杜武、张美艺三家被安排上了同一辆车。 装好物品后,车辆缓缓驶出站台,开到了火车站前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十分开阔,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土坑和高低不平的土包。 许多汽车停在这儿,有的已经装载完毕等待出发,有的则准备开上站台去拉物资。 李风顺站在车厢上向西望去,只见一座低檐尖顶、灰黄色的二层小楼,上面写着“威宁站”三个大字。 小楼后面是那条南北走向的火车线,左右分布着许多灰色及暗红色的平房。 火车站的地基很高,像是建在山坡上,坡上的泥土不知掺了什么东西,这儿一块黑,那儿一块红,更多的则是灰黄色。 火车站坡下有一条由北向南的路,汽车驶过时扬起阵阵尘土。 人们转身看向北面,那里有许多低矮破旧的平房,不少人站在房前,打量着三线建设来的人和车队。 灰黑色的服饰,搭配着平房上的油毡纸、破瓦片,再加上烟囱里冒出的烟尘以及车辆卷起的尘土,在晨光下仿若云雾一般,使得北面的景象模模糊糊。 大家再转向东南,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道灰黑色的城墙映入眼帘。 那城墙又长又高,尽管砖石破旧,还有垮塌的缺口,但依然显得雄伟高大。 杜武妈妈告诉大家:“这个古城有五百多年历史了。” 李风顺好奇地问:“阿姨,山在哪里?” “城的东北角有一座山,叫首山,看见没?” 或许是雾霾太重,又或许是晨光过于刺眼,大家都没看到那座山。 温和的阳光,徐徐的北风,让站在车厢上的人们解开了厚厚的棉衣。 灰头土脸的妈妈从面袋里拿出馒头和咸菜,招呼李风顺他们吃饭。 一辆辆装满人员和物资的车辆,卷着尘烟,陆续回到广场。 李风顺又朝东北角看了看,还是没瞧见首山。 这时,在袁国岭的指挥下,满载的汽车出发了。 李风顺乘坐的汽车行驶在最前面,同一节火车车厢来的高文革坐的汽车排在第二位。 过铁路时,李风顺扯着嗓子大喊:“高文革!” 听到声音的高文革也回应道:“李风顺!” 他们的声音饱含着炽热的情绪,穿透了铁轨旁呼呼作响的风声,传向远方。 过了铁路道口一千多米,一条河水拦住了去路。 这条河有五十多米宽,是由西、北方向无数条河、溪汇集到城边形成的。 它流经城郊,先经过西部,再转向南,然后往东流,最终奔流入海。 当地人把流经西面的河段叫西河,流经南面的叫南河,流过东面的则称为大海口。 河上有三座桥,两座是公路桥,一座叫南桥,一座叫西桥;在南桥和西桥之间还有一座铁路桥。 汽车穿过西桥,就算出了城,驶上了乡村公路。 车速加快,车尾卷起的黄土,让李风顺看不见后面的高文革,他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过桥没多久,车队路过一个大村落,上百个土坯房分布在道路两旁。 房前屋后、村头田野里,正在收秋、烧荒的社员们直起腰,抬起头,看着三线建设的车队。 汽车继续向西北行进,沿途村落众多,几十栋土坯房组成的村子一个挨着一个。 车上的一位阿姨说:“这地方看着不错,村子多,说明人多。人多,就意味着气候好、环境好,适合人生活。” 一位姐姐接过话茬:“这地方的人肯定比咱们那边多,气温也比咱们那儿高,不过这里的社员人均耕地,肯定比咱们那边少。” 聊天时,妈妈突然发现李风顺不知何时站到了别人家的鸡笼上,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他抱了下来,让他靠在前右侧车厢板处。 车队继续颠簸前行,大家议论道:“一会儿爬坡,一会儿过坎的,这是在上山了,海拔变高了。” “山!山在哪里?” 李风顺探头向一侧看去,近处的土丘并不高,跟奎龙公园的假山差不多,这不像是山。 阿姨提醒他:“往远看。” 李风顺踮起脚再看,惊喜地喊道:“山,那是山,这山太高了!” 他看到了西北方向连绵成片的山,在他眼里,这些山高耸入云,仿佛与雾霾笼罩的天空相接。 “现在看到的还不是真正的山,是丘陵,一会儿才能看到山。” 杜武妈妈是威宁人,家在县西北的大山里。 她介绍说:“威宁是个山城,海边的山矮、平地多,离城越远,山就越高。” 杜武妈妈说山的时候,孩子们都认真地望着远处,似乎在寻找他们心目中的那座山。 年龄大一点的孩子认为山是: 层峦叠嶂奇峰赏,神魂荡,陡崖望。 傲骨嶙峋天地往,胸怀宇量,浩繁深广,万里寻三藏。 上学的孩子认为: 山就像个巨大的蚯蚓。 幼儿园的孩子认为: 山就像拉的粑粑堆。 车厢里,孩子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外面的景色。 而大人们,早已被这颠簸的路途折腾得疲惫不堪,他们无力地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 孩子们迎着西北风,看着山峦及农田。 七零八落的庄稼地里,少数农民正在挥舞镰刀,割着玉米杆,多数农民兄弟则坐在割完庄稼的地头上,欣赏着这晚秋的风景。 车在蜿蜒的道路上行驶,窗外的山越来越近。 终于,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车子稳稳地开到了山下。 这是李风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山,映入眼帘的是起伏的山坡,灰黄的田埂毫无规则地分布着,恰似秃子头上的疮疤,这儿一块那儿一块。 田里,枯黄低矮的玉米秆在风中无力地摇晃,侧埂沟沿、石头缝里,矮矮的树木和枯黄的野草星星点点,布满了整个山坡。 山下的小河潺潺流淌,河水清澈见底。 右岸是成片的杨树林,枝条光秃秃的,只有寥寥几片金黄的叶子还顽强地挂在枝头。 透过树林,隐隐约约看到了几栋民房 。 汽车停在河边,司机下了车,和车上的人说:“有没有解手的?有,就下车处理处理。” 司机说完,就提着麻口铁的水桶,往河边走去。 方便完的李风顺,刚要上车。 又一辆汽车缓缓停在旁边,满身灰土的高文革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刹那间,他身体四周扬起一团烟尘。 “李风顺!” 听到呼喊,李风顺赶忙转身看去,只见高文革像头沾满灰土的驴子,正龇着牙大喊他的名字。 这时,司机提着一桶水回来了,催促道:“快上车,清点人数,坐稳坐好,咱们要上路了!” 汽车缓缓启动,压着鹅卵石,穿过小河,开始往山坡上爬。 田埂里,零散地立着低矮枯黄的玉米秆,上面竟还没结出玉米棒。 李风顺的母亲赵艳看着这样的庄稼,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就这,能有啥收成啊!” 爬上坡后,汽车拐了两个弯,坡上的景色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只见层层梯田错落有致,梯田上满是树木,矮矮的树枝上挂着五彩的残叶,还点缀着红的、黄的果实。 赵艳仔细瞧了瞧,忍不住问道:“那是水果吗?” 杜武母亲笑着回答:“没错,那红的是国光苹果,黄的是黄元帅苹果,这儿的水果可甜可好吃啦!” “水果真不少,比咱们老家那边强多了。”张美艺的母亲贲海燕接过话茬说道。 “确实,这边水果多得很,尤其是苹果,产量特别高。毛主席都说过咱这儿出好苹果呢。” 大家正赞许着,汽车喘着粗气,再度拐弯,继续往山上爬。 剧烈的颠簸和频繁的转弯,让不少人感到一阵晕眩,大家纷纷又坐了下来。 正所谓山高一尺,风增一毫。 坡上的风越来越大,西北风裹挟着汽车卷起的黄土,好似一条长长的土龙,直往人眼睛里钻。 崎岖不平的山路望不到尽头,贲海燕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赵艳赶忙扶着她挪到后厢板处,她趴在厢板上,止不住地呕吐。 张美艺也晕车了,靠在李风顺身旁,一边呕吐,一边小声哭泣。 李风顺虽然没有吐,也没有反胃的感觉,但张美艺的哭声,让他原本兴奋的心情淡了许多。 汽车时而爬坡上山,时而下坡下山,颠簸程度时轻时重。 途中经过一座山,山上正在放炮修路,汽车只好转道,来到山脚下,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里缓慢前行。 溪水时断时连,汽车碾压着水沟里的碎石,颠簸得愈发厉害。 大家根本坐不稳,只能半蹲着挤成一团,互相拉扯着保持平衡。 李风顺紧紧把着厢板,随着车厢摇摇摆摆、飘飘悠悠。 这种晃动,让他想起了奎龙幼儿园里的摇车。 他可喜欢摇车了,就爱那种在摇车中随意摇摆的感觉。 可对于晕车的人而言,此刻的每一秒都痛不欲生。 她们紧紧扶着车厢板,胃里一阵翻涌,几缕黄水从嘴边溢出,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水中。 二十多分钟后,汽车终于驶出小溪,重新驶上公路,接着爬坡。 爬上山顶的汽车,不再像之前那般吃力地喘着粗气,而是缓缓沿着平缓的山岭向前行进。 道路两边,尽是已收割或等待收割的花生地,许多社员在田间忙碌地劳作着。 放眼望去,坡下沟壑纵横,几十条沟壑间,大村小舍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腾,好似云朵飘浮。 远处的村落犹如一位披着薄纱的美女,在朦胧中隐隐约约露出婀娜多姿的体态;而近处的村舍,环境脏乱,家禽四处乱窜,那股杂乱的气息,就像丑女腋下散发的狐臭,让人忍不住捂住鼻子。 汽车转弯、下坡,渡过河流,沿着山丘又行驶了许久,终于驶入一处山间平原。 公路两旁,村落民房密密麻麻,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汽车缓缓驶入村庄,在一个大院门前稳稳停下。 司机打开车门,大声喊道:“公社里有厕所,有需要方便的抓紧去。” 赵艳赶忙扶着贲海燕下了车,李风顺也扶着张美艺走下车。 杜武与母亲则扶着有点晕车的姐姐杜静,跟在后面,一行人朝着院子里走去。 李雷顺从车上蹦了下来,大声读着大院门垛上的板匾:“前后岭公社。” 李风顺没敢像他那样蹦跳,而是翻过身,顺着后箱板的木槽,脚尖踩着连接销,小心翼翼地溜了下来。 公社大院十分宽敞,大院门口设有耳房,里面是高大的瓦房,还有用石子铺成的甬道。 院子里站着许多人,他们静静地看着这支搬家的队伍,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打量。 大家下车去厕所的时候,司机拎着铁桶,打开汽车前机盖,将水缓缓倒入水箱。 倒完水后,他点起一根烟,慢悠悠地走进大院。 李风顺上完厕所回来,刚爬上汽车,就听到高文革的喊声:“李风顺,我们超过你们了!” 李风顺扭头一看,高文革乘坐的那辆车已经跑到了前面。 李风顺心里急得不行,扯着嗓子大喊道:“快点,我们被他们超过了!” “这孩子!”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惹得周围的人们一阵哄笑。 司机迈着四方步,抽着烟,不紧不慢地回到车前。 此时又有几辆车从旁边驶过,他看着这些过去的车,使劲吸了几口烟,然后抬起一只脚,拿着烟杆,将烟嘴对着鞋底用力磕了三下,收好烟杆,慢慢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发动汽车继续向前行驶。 李风顺满心失落,像只斗败的小公鸡,蔫蔫地坐在车里。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不过是着急催了一句“快点”,怎么就成了大家的笑料呢? 他越想越生气,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想搭理那些笑话他的人了。 汽车驶过盆地,又爬过一道长长的山岭。 紧接着下了一段短短的坡后,真正的爬山之旅开始了。 “之”字形的公路在陡峭的山崖上蜿蜒盘旋,犹如一条扭动身躯的巨蛇。 汽车沿着崎岖的山间公路,喘着粗气,冒着黑烟,艰难地前行。 公路左侧是峭壁,有的高耸,有的低矮,不管高度如何,都裸露着青白色的石头和灰黄色的泥土。 或许因为开凿时间不长,峭壁上不太稳固的石块和浮土时不时簌簌落下。 右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黑黝黝的山谷中,偶有树尖探出头来,映入公路上人们的眼帘。 晕车的人再度难受起来,纷纷趴在厢板上。 杜武的母亲安慰大家说:“这是最险的地方,过了这儿,就好走多了。” 司机全神贯注,不停地转弯、躲避石子,小心翼翼地向山上攀爬。 转过18道险弯后,汽车终于从南侧山底转到了北侧山腰,接着慢慢向下拐去。 虽然依旧在山上,但道路平缓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杜武母亲说道:“前面就到草尖岭了,我听我家老杜写信提过这个地方,咱们要去的地方可能就在这岭后面。” “那可太好了!可算快到了,这一路快把人折腾死了。”众人回应道。 汽车继续爬坡、下坡…… 终于,在夕阳西下,红红的太阳照到西山时,翻过了草尖岭。 累得满头大汗的司机把汽车驶入平坦的公路,想到离家近了,他兴奋地在驾驶室里高喊:“毛主席万岁!” 车厢内晕晕乎乎的人们也跟着大喊:“毛主席万岁!” 司机接着又大喊:“到了,再转一个弯,就到家了!” 大家欣喜若狂,历经一路颠簸,终于要到家了。 这份喜悦,不单单属于车上这些历经长途跋涉的人,还有已经早早来到三线的人们。 清晨,李春雨早早起床,来到桥口向南眺望。 昨天下午,他到宋东方办公室汇报基建工程进展时,恰逢宋东方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电话是县铁路计划调度打来的,通知明天早上搬家的火车到站,让工厂准备汽车去县火车站接人、接物资。 李春雨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回到单位就向同志们通报了此事。 快下班时,指挥部也下发通知,让各单位做好接站、搬运和安置工作。 此刻,李春雨站在桥口,看着新修的公路,满心欢喜,一想到今天就能见到亲人,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这时,高丰收走了过来打趣道:“想老婆了?你才回来没几天!” 李春雨笑着回应:“可不是只有你们年轻人会想,我们也一样。而且这事挺奇怪的,长时间不见,还不怎么觉得,短时间不见,反倒想得厉害,你说怪不怪?” 高丰收叹了口气说:“怪什么?大家都想,只是有的人说出来,有的人藏在心里罢了。唉,我家那小子快一年没见到我了,见面了,还不知道认不认识他爹呢!” 李春雨连忙安慰道:“放心吧!怎么会不认识呢。” 两人正闲谈着,身后传来声响。 他们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李文化老师傅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高丰收热情地大声问候道:“李师傅,早上好!您上班可真够早的,今天肯定又是第一个到!” 李文化笑着回应:“在家也没什么事,早点来,能为三线建设多贡献点力量。” 说完,便骑着自行车向北去了。 李春雨又伸头往南边望了望,高丰收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别看啦,还早着呢!” 李春雨点点头,便和高丰收一起回家了。 在锦东厂区,炸山、平坡、建房的基建队伍正进行倒班作业,全力推进建设。 门卫的哨兵由三线建设人员与基建单位的保卫人员共同担任。 正在建设的三线有两个厂区,左右分布。 左边是主厂区,此刻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主厂区门口正对着的山腰下,有一块被削平的石头,上面醒目地写着红色大字:锦东。 右边的厂区,则计划建在山洞里。 李文化哼着小曲,骑着自行车,满心欢喜地朝厂区驶去。 他转过右桥,进入矿洞沟。 只见几间砖瓦房旁,停着几十辆汽车,许多司机站在路旁。 一个正在吸烟的司机大声喊道:“李师傅,早上好!” “你更早啊,你们几点出发?” “马上就走!” “一路顺风!” 李文化路过运输队的区域,来到变电所的几间砖瓦房前。 变电所的电工郑爱春扯着大嗓门向他问好。 运输和能源部门作为三线建设的先头部队,工作至关重要。 李文化又往前走了一百多米,爬上一个小坡,来到洞口。 洞口值班的同志说道:“李师傅,早上好,每天您都第一个到,太积极啦!” 李文化推着车回应:“吃了吗?” “还没呢,等换岗了再吃。” 李文化走进山洞,打开灯,换上工装,来到机台旁,开始夹活车件,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中。 李文化是单位里人人称赞的劳模。 1950年10月,党中央作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彼时,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抚顺资本家的小作坊,跟随向北搬迁的兵工厂,奔赴北大荒的奎龙市。 奎龙市的保东机械厂,前身是东北军的小型武器修配厂。 日本侵略期间,被日伪霸占,直到1946年才重回人民手中。 当时,工厂被部队接管,作为人民军队的兵工厂,在解放战争时期生产了大量武器。 1950年10月,为顺应抗美援朝战争的形势,军工企业紧急进行战备搬迁,李文化就在这时加入了保东机械厂。 北大荒白雪皑皑,数万名军工职工及其家属奔赴这片苦寒之地。 他们怀着当家作主、誓死报国的赤诚之心,带着设备、工具和材料走进保东。 利用原有的仓库、厂房和棚舍,组建起一个又一个车间。 在天寒地冻的北方,为保证前线武器的供应,全力生产出大批军火。 李文化全程参与其中,他工作积极努力,认真负责,不到两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成为车间的车工能手和先进工作者。 后来,中苏边境局势紧张,再度搬迁的计划被提上日程。 一年前,领导找到李文化,让他和二十名工友一同前往辽西省锦海市威宁县。 从那时起,他踏入这片群山,成为一名三线建设者。 在同一单位,磨工麻三田总是第二个到达单位。 麻三田中等身材,身形微瘦,五官端正,茂密的黑发还带着点自然卷。 他的机加技术不算突出,但为人处世十分老道,领导和同事们都对他很认可。 他总是早早来单位,不为别的,就为能有时间打猎。 他有一把猎枪,只要一有空,就提着枪上山。 这山上的野兽可不少,有野兔、野鸡,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上狼、狐狸和黄羊。 这天,麻三田出了洞,绕过厂区的铁丝网,往山上走去。 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一棵小松树下,伸手扒了扒,查看昨天下的兔子套。 这兔子套是他用车间的细铁丝做的,制作起来倒也简单。 把细铁丝切成半米多长,一头用钳子弯成小圈,另一头穿过小圈,做成大圈。 下套的时候,一头系在树根上,另一头的大圈放在兔子常出没的路上,再用杂草伪装好。 兔子脑袋钻进去一挣扎,脖子上的圈就会越勒越紧。 不过,除了抓兔子,打其他猎物就得靠枪了,这让麻三田有点发愁。 原因是从城里来的时候,带的子弹没剩下多少。 好在负责家属搬迁的领导告诉他,嫂子会把子弹带来,这才让他安了心。 或许是因为平时子弹稀缺,每次开枪时他都格外认真,对着树上的大鸟或是山上奔跑的动物放一枪,基本都能击中。 麻三田打猎的水平很高,每周都能有所收获。 打到的野味,他总会挑些好的,送给机加筹备组组长刘海福。 刘海福对麻三田的工作表现和为人十分认可,觉得他能力强、善于协调关系,还尊重领导,是个可用之才。 一个月前,刘组长走到机床前对他说:“麻三呀,经机加筹备组研究决定,从今天起,你担任机加材料员。” 麻三田连忙回应:“谢谢领导,我听您的,领导让干啥我就干啥,坚决听党指挥。” 说完,他停下磨床,凑到领导身边,小声问道:“领导,我再多问一句,您别介意哈。” 刘海福看着一脸嬉笑的麻三田,就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便说:“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麻三田嘿嘿一笑:“还是领导懂我。我就想问,干材料员有没有保健待遇?要是没有,能不能保留我原来磨工的保健?” 刘海福笑骂道:“你可真够小心眼的,这事我早就替你想到了。再说了,现在还在筹备期间,劳资部门都还没成立呢,工种还得按档案来,你岗位名义上还是磨工。” 麻三田一听,脸上堆满了笑意:“谢谢领导!” 麻三田担任材料员后,已经连着三天去库房领料了。 这天,筹备组副组长张小会一脸不满地把他叫住,质问道:“麻三田,这几天都没见你好好干活,天天跑去打猎了是吧?工作可不能这么干,你心里得有数!” 麻三田立马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脸上堆满笑容解释道:“领导,您这话说的,是不是忙糊涂啦?您看,领导们之前安排我当材料员,材料员的活儿不就是得天天往供应库房跑,去领料嘛。” 张小会一听这话,脸上一阵发烫,心里顿时明白了,这肯定是刘海福做的决定,可他怎么定了这事都不跟自己通个气呢? 没办法,正职和副职有别,张小会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尴尬地笑了笑说:“哎呀,最近事情太多太杂,把这事儿给忘了!” 打这以后,麻三田当上材料员,空闲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对打猎那是痴迷得很,有时候还会把心爱的猎枪拿回家。 要是上午安排了去库房领料,他准会趁着清晨那股新鲜劲儿,跑到厂外的山上,打上一小会儿猎,过足了瘾才慢悠悠地去库房。 库房坐落在头道沟,这头道沟可是压儿山的第一条沟。 分散在这儿的库房顺着山势修建,位置和地形都不太好,大多数时候太阳都照不进来,屋里总是潮乎乎的。 不过,比起机加车间所在的那个山洞,这儿的条件已经算很不错了。 昨天下午麻三田在库房等材料,等的时间实在太久,压根没时间上山打猎。 快下班的时候,他听说今天运送物资的车皮就能抵达县里。 麻三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紧张起来,嫂子这次过来,还说要给他带些子弹呢,要是到时候连个像样的猎物都拿不出手,那可太丢面子了。 想到这儿,他一大早便匆匆来到单位取枪,心急火燎地往山上赶,就想着多打点野味,好让嫂子高兴高兴。 另一边,李文化正开着机床,目光在车间的山洞里缓缓扫过。 这个山洞不算大,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台一凳,都藏着他辛勤劳作的身影。 矿洞沟里有不少废弃的矿洞,他们车间所在的这个矿洞,洞口是最大的。 洞口的岩石大多是沉积岩,这些年,附近老百姓建房总来这个洞口采石,也许是因为长期采石的缘故,洞口被拓宽得很宽。 二十一个建设者入住山洞后,指挥部当机立断,决定利用这个山洞建厂房。 大家齐心协力,从山上山下砍伐了几十根大树,用树干做支撑,又找来木材在洞口安装了大门。 就这样,洞口处建起了一个长四十米、宽十三米的厂房。 山洞深处还有几条巷道,大家在巷道里砌起了几排炕,挂上了各个筹备组的牌子,原本阴暗的巷道一下子变成了大家的住房和办公室。 没过多久,保东那边运来了八台设备,李文化在三线的车工事业,就在这个山洞里正式拉开了帷幕。 机台工人陆续到岗就位,八台设备一起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大家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今天车队什么时候能回来。 午后,张小会带来通知,说刘组长决定下午三点半关闭机床,全面打扫卫生。 时间一到,原本轰鸣的机床瞬间停止了运转,大家手脚麻利地拿起抹布,快速地擦拭起设备。 仅仅十分钟后,刘海福便站到了厂房中间,张小会则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 刘海福手举红宝本:“同志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的老婆、孩子就要来了,我们要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呀!来,大家同我一起高喊,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跟随举着红宝书的手摇起,大家异口同声喊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手停了下来,喊声也停了下来。 刘海福清清嗓继续说:“无数事实证明,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学习主席的说话,只有学习了主席的说话,才能让我们心明眼亮。”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落了下来,双手翻开红宝书读道:“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 刘海福读完这一段,收起红宝书,放于上衣口袋中,并顺手整理了一下兜口的毛主席像章。 他用眼睛再度环顾参会同志。 接着讲:“这段语录大家学习过,多数人都能背下来,我就不多读了。我说一下我的学习体会,学习主席语录可以加深我们对当前国内国际形势的认识,因此我们要天天学,时时学。 有的同志可能要说了,今天学到了什么?对于这一问题,我要先说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是搬家。搬家代表什么?代表三线来人了,革命力量增加了。 大家回顾一下,一年前,珍宝岛战役胜利,我们二十一人扛着柴油机,来到了这荒山野地,在军代表彭政委的正确领导下,在三线筹备组宋总指挥的正确指挥下,轰轰烈烈的三线建设开始了。 部里、省里、市里高度重视,抽调了大批革命同志投入到这伟大的事业之中。 大家看到了,锦海市组织的建设单位给我们建厂房、建住宅。 威宁县组织的几千名民工给我们修路、平整场地。 铁路部门也在连接着各个工地的铁路线。总之,修路、架桥、引水,通电各项工作都在全面开展。 团结协作的革命同志随处可见。 别人帮忙时,我们自己也不含糊,一边设计一边施工,为保证生产,利用山洞,建了厂房。 人拉肩扛,越过几座山拉来了电,通电后,柴油机放假了,我们也不用闻柴油味了。 再往后,机床来了,又安装了八台机床,安装、调试、生产,以李师傅为首的这些师傅守着机床保证了三线建设的需要,你们说这是不是我们的成绩!” “是成绩,是我们的成绩!”麻三田站在一旁,满脸激动,声音洪亮地喊着。 大家受其感染,也跟着纷纷高呼起来。 “对,是成绩,而且是了不起的大成绩!我们在这个山洞里,度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时光,但同时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个山洞见证了我们的泪水,更承载着我们的喜悦与幸福。当初各小组都在这山洞里的时候,尽管环境混乱,可我们没有让生产受到丝毫影响。燕子沟的办公房在年初建好后,领导和部分小组人员搬了出去,山洞里的炕空出了不少。到了春夏之交,又新来了五十六个人,洞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随着家属区的完工,山洞里的炕,终于彻底空了下来。 同志们,这次火车拉来的同志更多,有七十多名职工,还有好多家属呢。咱们三线的队伍壮大啦!而且,转业的同志、地方上的同志也都来了,五湖四海的人齐聚于此。大家想想,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就像毛主席说的,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在这里,我也要问问大家,这段时间我们学到了什么?我们学到了,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说话间,刘海福抬起手臂,瞥了一眼手表,接着说道:“我就不多说了,同志们!领导关怀着我们,我们也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副主席放心。最后我再说一句,大家赶紧回家做饭、接家属。家属还没来的同志,也别闲着,去帮着做点事。” “我就讲到这儿,小会,你还有什么要讲的不?”刘海福回过头,看向张小会。张小会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要说的。 刘海福大手一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高声说道:“散会,都赶紧回家吧!” 傍晚,承载着奔赴三线人员的车缓缓驶来。 像冉海一家全员到齐的情况并不常见,三线后勤筹备组为他们分了住房,随后带领他们前往住处。 冉海一家人打开房门,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屋子、摆放物品,期间还就着干粮,简单吃了几口。 多数家庭都忙碌到后半夜,才终于安顿下来。 不过,有几户人家对分配的房间不太满意,提出重新选房的要求,为了这事儿,他们折腾得一夜都没合眼。 像刘海福这样提前做好准备的家庭不在少数。 他们早早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属和孩子一到,一家人搬着东西进屋,稍作整理,就吃上了热乎的饭菜。 当然,在那个物资不算充裕的时期,能像刘海福家这样在饭菜里吃到肉的,实在是不多。 这晚的事,李风顺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他在草尖岭上累了,蜷在车厢上睡着了,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天未亮,李风顺醒了,他是饿醒的。 火炕上,两个哥哥在旁边睡觉,盖的还是那个有粉花的棉被,枕头还是那灰土色的粗布枕。 借着月光,趴在炕上观看,炕靠南窗,房间从东到西不到3米,从南到北不到4米,炕占了近一半。 炕上靠着西墙,摆了一个新的炕柜,炕下有一较长的木凳及一张木桌,地面的红砖铺的很平,缝隙很小,门在东,这凳、桌、柜以前没见过。 长凳上堆着衣服,他下了炕,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穿好。 轻轻拉开门,掀开一半截的白门帘,转头看了看窗户,心想这帘不如放在那。 进入厨房,东边有一扇门及一半的白门帘。 他听到了爸爸的鼾声,想那是父母的房间。 南边也有一门,两米多宽的厨房,靠近门的两侧,搭了两个灶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西面的大,东边的小。 大的放置一口四仞大铁锅,小的放一小铁锅。 大铁锅是从市里带来的,小的不清楚。 转了一圈找到了水缸,水缸靠在北墙边,缸上的桶盖是爸爸用木头做的,这个他认识。 桶盖上有机关不用掀整个桶盖,从一边拉下机关,上面就会出现一个不大的缸口,水舀子从缸口伸进去便可舀水。 他记得从奎龙带来两口大缸,一是水缸,二是酸菜缸。 舀起水喝了一大口,感觉味与奎龙的水不同,有点咸。 他没有多想,转向厨柜,厨柜也是爸爸打的,三门的柜,下面还有三个抽屉,柜顶边三面围板比柜顶高了少许,放东西不会从两边后面掉下。 拉开柜门,拿出一个白面馒头和半根大葱,一边啃一边向门口走去。 拉开门栓,打开门。 圆圆的白白的月亮下,灰暗的云贴在了山峰上,仿佛伸手可触。 他好奇的前后左右溜达看着,新家建在山坡上。 山坡上有许多的平房,平房下有许多的楼房。 他的家在一排平房的偏中位置,前有楼,后有平房。 楼房是两层的,楼上、楼下各有6户门、6个大窗、6个小窗。 而自己家只有两个大窗和一个门。 平房与楼房的房顶一样,都是带脊的人字形房顶。 楼房二层有外挂的露天挑空走廊,走廊的左右有外挂的楼梯,走廊上的铁栏杆高约1.2米。 西头有一大坡道,跑到坡道上看,坡下左右各有两栋楼,坡上左右各有三排平房。 他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确认了家的位置。 顺着坡道到了高处观察,南面的山很高,东面烟雾缭绕,看不清山的高低,西边有大片的农田,再远,好像有一南北走向的山。 他想爬南面的山,走下坡却怕了,他想找高文革,却不知他家在哪? 了望时,他看见厕所,就跑了进去。 从厕所出来,有人看见他,问:“小孩,你谁家的?” “老李家的!” 寒露打在枯黄的草上,微风从山上吹来,有点凉,他将小棉袄的扣子扣了起来。 一会儿,烟囱冒烟了,太阳爬上了山岗。 “吃饭了!”妈妈走出家门站在门前喊着。 听到声音,李风顺跑了回来,进了屋看见爸爸坐在长凳上,与两位哥哥交谈。 和蔼的脸上露着快意,他的胡子刮的很净。微长的白脸上,长长的眉,大大的眼睛,闪着喜悦:“不想爸?你这个臭小子,大早上的跑哪去了,坐我这!” “我去看山,想爬山!” “好,这样吧,老大,一会儿带着弟弟去爬山!” “好的。” “注意安全、找几个人一起上山,一起下山,别去太陡的地方…” 爸爸上班了,李云顺带着两个弟弟站在坡上四处瞧,一会儿看见同学李建华、张美艺。 李云顺问:“登不登山?” “正有此意。” 张美艺站在李云顺的身旁,商量如何爬山。 这时,李建华说:“我再找几个人。” 一会儿,他带着冉欣、杜武等人回来了。 大家站在坡上商量,建设单位拉货的汽车跑了过去,卷起的烟尘让路边的厕所影影绰绰。 李风顺看着烟尘中连续驶过的汽车,想起了从城里来的山路,突然高文革从烟中跑了过来。 “你怎么从烟里出来了?” “刚拉完,你们干什么呢?” 李风顺咬着高文革的耳朵,告诉他:“登山。” 高文革使劲点着头说:“我也去。” 哥哥姐姐商量着,李云顺挥着手,指向前面的山说:“向这座山进发,你们看横峰侧岭,连绵起伏,爬起来定会好玩。” 冉欣说:“如何爬?” “东高西低,从西面爬。” 下了坡,绕到桥头,踩着滩涂上的石块向山坡走时,李建华崴了脚,好在李云顺伸手拽了一把他没倒下。 李云顺说:“怎么样,还能行吗?” “没事,继续。” 走到了山下,仰头望东,山上的松树在太阳照射下黑翠似煤,只有树尖露出粉红的色彩。 李风顺向上望时总感觉山顶有一白光反射。 第2章 基建 压儿山上红旗展,渤海之滨战备欢。 云燕沟中图纸看,向阳街道建家园。 八叉河水向东去,稻地丘陵越北山。 快马加鞭三线建,迁居五谷忘别川。 李云顺带着大家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沿着“之”字形山路向上攀爬。 每踩到碎石,脚一滑,他就赶忙提醒大家注意脚下;遇到陡峭的石尖,更是反复叮嘱注意安全。 山路崎岖坎坷,使得爬山的速度极为缓慢,各种障碍层出不穷,让第一次爬山的人极度紧张。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腰,李云顺这才说道:“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停下歇息,纷纷回头向西眺望。 冉冉升起的太阳穿透山林,洒在盆地的田野上,深秋的农田一片寂静。 向阳桥头的民房隐匿在大树之下,远处西南方向的田野里,百十多座高低错落的房舍点缀其中。 村落西边,一座山斜卧着,贯穿南北。 向北望去,山脚下家属区的建筑物排列得整整齐齐。 越过家属区,山谷之间几棵大树的枝叶遮挡着,三十余座民房若隐若现。 再往北看,山的后面还是连绵的山峦,群峰与天际相接,山的那边时不时传来阵阵炮声,大家都说那是正在建设的三线厂区。 转身朝南望去,无尽的山岭连绵起伏,不远处的山坡上,枯黄的玉米秆被一捆捆地围成无数个尖尖的顶,好似一个个小小的尖顶房屋,再往远处看,依旧是山峦。 休息片刻后,大家继续登山。 或许是初次爬山的恐惧随着逐渐适应而消散,又或许是登山带来的快意让人兴奋不已,大家的速度明显加快,许多人都跑到了李云顺的前面。 跑在前面的杜武看到山上折射的光,不禁大喊:“山上有宝石!” 这一喊,让前面几位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很快,登山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前,一拨在后。 后面这一拨的李风顺早已汗流浃背,他解开棉衣,露出里面的线衣。 高文革也解开了棉衣,女孩子中有的解开了衣扣,有的则没有。 前一拨里杜武和冉欣跑得最快,出的汗也最多,他们干脆脱下了棉衣,冉欣拎着棉衣大声喊道:“快呀!” 听到喊声的李云顺并没有加快脚步,他向下走了两步,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高声朗读起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读完,他跳下石头,喊道:“同志们,胜利就在眼前,冲啊!” 可喊着“冲”的他却站在原地未动,他在等弟弟赶上来。 瘦高的李云顺春节前刚满16周岁,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尽管今天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登山,山的挺拔与威武让他兴奋不已,但看到落在后面的兄弟,他还是放慢了脚步。 李建华和张美艺的速度也不快,他们一直跟在李云顺身边。 李云顺问道:“山美不美?漂亮不漂亮?” 张美艺微微喘着气,弯着腰,抬着头,看着浓眉大眼的李云顺,笑了笑,缓了口气说:“漂亮,非常漂亮。” 李建华则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脚还有些疼。 两拨人的距离逐渐拉大。 李云顺担心大家的安全,急切地喊道:“停下来,等一等!” 喊了好多声,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等大家会合后,李云顺对前一拨的人说:“跑什么跑?登山不只是锻炼身体,更是为了欣赏风景,急什么呢?处处都是美景,好不容易登一次山,好好看看山的俊秀,感受一下山的壮美不好吗?” “美什么美?还好不容易,以后天天看着山,愁都愁不过来。还好,好什么好?这破地方,只能说是穷山恶水。”冉欣一边说着,一边穿上了棉衣。 冉欣个头不高,却十分灵活,干瘦的他总爱说些消极的话,不过他虽然说话消极,做事却很积极,还特别愿意表现自己。 他见大家都赶上来了,便说:“都到齐了,走吧!” 说完,他抬脚就走,刚站定的李风顺和高文革只好跟着继续爬山。 山越来越高,路也越来越险,脚下的石头愈发巨大。 杂乱横切的石头缝中,生长着许多粗大的树木,走在树下,残叶时不时地落在脑袋上。 有人胆小,有人腿软,还有人口渴,嚷嚷着要下山的人也出现了。 “快看,有梨!” 走在后面的李建华看到前面有三棵大梨树,树梢上还挂着果子,于是大喊一声。 冉欣和杜武虽然已经走了过去,但听到有梨,又跑了回来:“嗨,真的有梨,太好了!” 说完,他俩便爬上树去摘梨,还往下扔,喊着:“接着!” 不一会儿,就摘了二十几个梨。 大家啃着酸梨,龇牙咧嘴地继续登山。 接近山顶时,裸露的山石更多了,树木也更加粗壮茂密。 正走着,一块绝壁横在眼前,一块三米多高的石头像一堵墙,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青白的花岗岩好似肉案被大斧头砍过,从上到下布满了裂痕。冉欣看着杜武,讥笑道:“这可能就是你说的宝石吧!” “别说没用的,找路。” 冉欣和杜武向右走去,绕过青石爬了上去。 不一会儿,二人在上面喊道:“上来吧!这边有路。” 大家缓缓地跟了过去,等都上去后,冉欣指向右边说:“从这儿拐就能到山顶,没多远了。” 杜武则指向左边的青石台说:“从这儿过去,那边有一个石屋。” 大家看向青石台,只见楔形的青石台很窄,一侧是陡峭的石壁,一侧是悬崖,几棵弯曲的崖柏生长在陡壁与悬崖之间。 有人疑惑地问:“石屋?什么石屋?” 看到大家满脸疑惑,杜武说:“来,来,你们看我。” 杜武个头不高,身材瘦小,圆圆的板寸头衬着圆圆的脸,他十分灵活地走过青石台,到了狭窄处,只见他扶着崖柏,靠着陡壁钻了过去。 冉欣也跟了过去,片刻后,冉欣喊道:“真有石屋,太好了!” 胆小的和腿软的人停了下来,李风顺则跟着哥哥走上了青石台。 走过狭窄处后向右拐,青石台变得宽阔了许多,然而北面的悬崖却更深了。 再往前走两米,石台越发宽阔,有三米多宽、五米多长。 青石台上,一块巨石悬在头顶,看起来既像山洞,又似房屋。 这里北高南低,高处约有三米,低处却不到一米,就像一面倒塌了后墙的房屋,房顶向后倾斜。 在低处灰暗的石台上,摆放着几个小佛像和一个小香炉,枯黄的杂草、树叶与灰土和佛像、香炉相伴,莫名地让人心里发怵。 李风顺一边摸着石墙,一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我来过这里。” 这话一出口,同伴们满是奇怪、惊讶与迷茫,纷纷将目光转向李风顺。 过了片刻,大家又把目光投向李云顺和李雷顺。 哥俩也不明白李风顺为什么会这么说。 二哥一脸尴尬,瞪了李风顺一眼,说道:“不可能!你之前只在奎龙待过,那儿连山都没有,你连山都没见过,怎么能说自己来过这儿呢?别瞎说了。” 李风顺没有争辩。但他脑袋里仿佛有人在说: 风风雨雨数千年,万里山河画壁前。 叠嶂丘陵八百里,洞穴峭壁五星川。 文革助力青山入,风顺磐石梦幻安。 三线三生冬夏变,春播秋获恐更难。 “出来吧!到山顶看看!”外面的人高声呼喊,让钻进洞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 众人走下岩石,守在外面的人赶忙围上来询问里面的情况。 李云顺简单介绍了一番后,说道:“这里的情况太特殊了,里面就跟一间房子似的。在这大山之中竟有这么个地方,大家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说不定这儿是保密单位设立的秘密地点呢!” 杜武点头应和:“有可能。” 李云顺接着说:“这件事我们得保密,千万不能把这儿的情况说出去。有两个原因,第一,如果这真是保密地点,一旦说出去,我们可就泄密了,所以绝对不能说;第二,这地方太危险了,咱们来过这么险的地方,要是让家长知道,他们肯定会担心,这不是给他们徒增烦恼嘛。大家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张美艺连忙点头:“对,不能说。” 冉欣扯着嗓子喊道:“那就这么定了,谁要是回去说,谁就是小狗!” 李云顺挨个看着大家表态,众人纷纷回应:“放心吧!不会说的,谁说谁就是小狗!” “那就接着登山吧!” 于是,大家跟随着冉欣的脚步,顺利抵达了山顶。 刚到山顶,“轰隆隆”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很快,大家便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只见东坡弥漫着滚滚烟尘,知道山下正在放炮施工。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迅速离开了山顶。 下山时,他们还隐隐约约听到南面铁路建设工地传来隆隆的炮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李春雨,安排好大儿子带弟弟上山的任务后,便去上班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图纸,心思却飘到了昨晚与妻子在被窝里的事儿上,想着想着,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可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赶紧闭上嘴,环顾四周,好在其他同事都出去了。 李春雨是1970年3月初到基建筹备组报到的。 筹备组组长王国庆是他的师傅。 王国庆出生于1932年2月16日 ,虽说比李春雨没大几岁,却是基建领域的老前辈了。 1949年8月1日,高中毕业的王国庆来到保东。 领导得知他是高中毕业生,还会日语,便安排他到基建科设计室,跟着一位日本师傅学习。 王国庆对基建工作满怀热忱,每天主动给师傅倒茶、洗衣服,很得师傅赏识。 师傅给了他几本基建理论书籍,没多久,既懂理论又会施工的王国庆就得到了领导的认可。 两年学徒期满,通过考核,他当上了见习基建施工员。 25岁那年,他又被派往专业学校深造一年,回来后,成了保东基建方面的业务能人。 王国庆业务能力强,为人和善,1961年当上了基建副科长。 西南大三线建设时,科长前往支援,他便主持工作。 文革期间,他因被视为“白专”受到批判。 这次辽西三线建设,造反派副司令员宋东方到牛棚找到原保东厂厂长谢云旺,经谢云旺提议,王国庆作为第一批人员来到了辽西三线。 1969年10月2日,王国庆与宋东方、谢云旺等人来到八叉公社稻地大队的山沟里。 在稻地社员的帮助下,他们支起帐篷,找来干柴,生起灶火,吃上了晚饭。 安排好值班人员后,疲惫的先遣队队员们裹着衣服,就地躺下休息。 后半夜起了风,天气转凉,宋东方担心寒冷会侵袭队员们的身体,便拿了几根半干不湿的木材放在火堆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酒壶,慢慢喝着。 这时,在火堆旁睡觉的人被烟呛醒了,靠在门口的同志也被冻醒了。 柴火熊熊燃烧,为了取暖,门口的同志围拢过来;火堆旁睡觉的人则跑到门口躲避烟雾。 醒来的同志们闲聊起来,宋东方说:“人有人名,厂有厂名,咱们不能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吧,是不是该起个名?” 谢云旺附和道:“确实该起一个。只有代号太保密了,出去都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你们说是不是?” 李文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材,站在大家身后,看着燃起的火苗说:“我想我们在保东时厂名里有个‘东’,到这儿也应该保留这个‘东’字。” 宋东方听到“东”字,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好,这个‘东’字好!咱们还在东北,有个‘东’很合适。再说‘东风压倒西风’,也得有个‘东’,这代表革命力量一定能战胜反革命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们正处于伟大的毛泽东时代,有个‘东’字,寓意我们三线会强大,而且会永远强大!” 谢云旺坐在一块木板上,带头鼓掌,王国庆也跟着鼓掌。 郑爱春扯着大嗓门说:“我是个大老粗,但我也觉得‘东’字含义很好,双手赞成!不过只有一个字可不行,我提议前面加个‘锦’字,代表我们在锦海市。” 大家听到“锦”字,没有立刻鼓掌。 安静片刻后,有人提出“锦海”的“锦”带有地域性,不知道是否符合保密要求;也有人说“锦”字并非单纯的地域性字眼,像“锦绣河山”“锦上添花”就是例证。 争论间,大家都醒了,提出的名字越来越多,什么锦华、东华、兴东等等。 最后宋东方要求大家举手表决,结果21人中有过半数同意“锦东”这个名字。 宋东方抿了一口酒,拍板决定上报“锦东”为厂名。 一周后,当他们搬进山洞时,电报来了,部里同意厂名为“锦东机械厂”。 王国庆已经在这里工作半年了,为保证施工,又从保东及地方调来了许多人。 1970年3月初,李春雨和许多同事坐火车转汽车,来到燕子沟办公区的平房,王国庆接待并安排大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王国庆通知基建筹备组全体职工到他的办公室开会。 办公室不大,门朝北。 西北角靠墙有一张用红砖搭起的单人木床,床上放着一卷军用被褥。 房间南北各有一扇不大的窗户,地面的泥土被踩得又硬又亮。 南窗下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绘图板,桌旁摆着一把没有刷漆、略显微黄的木椅,东墙上挂着两幅手绘的地形图。 李春雨进屋时,会议还没开始,他站在墙边看着图。 第一幅图是东北地形图,广袤的东北大地,四周分布着四座山脉:从北到南的大兴安岭,从西北到东的小兴安岭,从东北到南的长白山,还有横亘在辽西的辽西丘陵山脉。 图的下方是渤海湾,一条标着“三线”的蓝线,从北面的平原延伸到渤海湾底部的山脉上。 第二幅图是锦东三线工厂布局图。 北面的压儿山是辽西丘陵山脉中的一座大山,连绵十余公里,有两座相距很近且陡峭的山峰。 山南坡像六指猴伸出的六根手指,当地百姓把山岭之间形成的山谷依次叫做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四道沟、老疙瘩沟。 每条沟都有一条季节河,河水从山上流到山下,再从压儿山下由西向东汇入压儿山东面的女儿河。 女儿河的东面有一座仙女山,仙女山下是矿洞沟,沟的形状如同喇叭,口大肚子小。 压儿山西面和仙女山东面本应有许多山,但图上只画了山的连接线。 李春雨看着图,筹备组的同志陆续走了进来。 先来的坐在床上、椅子上,后来的站在墙边,还有人见房间人太多,就站在了窗外。 王国庆从室外走进来,坐在椅子上的人急忙起身,王国庆摆了摆手说:“你坐你的。” “别,领导坐。”那人一边鞠躬,一边退到一旁。 王国庆走过去坐下,说道:“大家静一静,现在开会。” 李春雨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王国庆说道:“我刚去刘副指挥那儿汇报事情。原本今天开会刘副指挥是要参加的,可不巧,彭代表要组织开会,他就去那边了。没办法,领导让我告诉大家,他欢迎大家,三线也欢迎大家。他说,希望大家在毛主席的伟大指引下,在三线指挥部的正确领导下,完成好毛主席他老人家时刻关心的三线建设,让三线有能力承担起党和国家安排的国防任务。领导让我问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信心!”众人的回答让王国庆十分高兴。他看着大家胸前佩戴的毛主席像章,接着说:“我们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毛主席像章,这意味着我们要时刻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只有记住毛主席的教导,大家的信心才能更加坚定。所以,开会前,我们先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大家虔诚地从口袋里拿出语录,一同朗读起来。读完后,王国庆继续说道:“我代表基建筹备组欢迎大家的到来。你们的到来,为三线建设注入了新的动力,也为我们完成基建任务提供了更有力的保障。 现在,我向同志们汇报一下情况。目前,我们单位是三线各组中人数最多的。大家都知道,三线建设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最为关心的工程,关乎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所以早日建成、早日投产是我们基建部门光荣而艰巨的使命。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但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这样吧,为了后续工作能更顺利地开展,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说完,他看了看桌上的花名册。 “第一位,我们组的军代表及党小组长佟三枪同志。” 坐在床上穿着绿军装的一位老同志向中间走了半步,敬了个军礼后又退了回去。 王国庆接着说:“佟三枪同志是本地人,1947年参加革命,南征北战,为新中国的建立作出了贡献。今年年初来到三线,担任基建筹备组军代表及党小组长,大家热烈欢迎。” 鼓掌过后,他喊出了第二位:“安得志!” 门外挤进一位老同志,“到!”安得志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吧嗒着嘴答应道。 “安得志是老厂的人,多数人都认识,他是老厂的老劳模,他和三枪同志是我们这个群体里的老大哥和老二哥。” “不敢当,不敢当。”安得志一边往外挤,一边说着。说话时,他嘴上吸着的烟不用手扶,就像粘在嘴上一样,始终没有掉下去,大家再次鼓掌送他出去。 “魏得全、杜开海是原在保东基建科的同志,都是干活的好手。魏得全来的比较早,虽说不是建厂时的那21人,但也是去年就来了。” 魏得全、杜开海举着手示意。 王国庆又指着高丰收及李春雨说:“这二位是我的徒弟,虽说说是徒弟,可年龄也没比我小多少,尤其是春雨。” 李春雨赶忙插了一嘴:“徒弟就是徒弟,师傅永远是师傅。” 高丰收也跟着说了几句。 不到半个小时,王国庆就把全组40名同志一一介绍完毕。 人员介绍完后,他让技术人员及各施工小组负责人留下,其他同志散会。 多数同志离开了,办公室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王国庆让大家找位子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竹篦子暖壶,倒了半缸子水。 多数同志从口袋中取出烟布袋,卷起了旱烟。 不大一会儿,房间就被烟雾笼罩,李春雨不会吸烟,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 王国庆也不吸烟,但他还能接受这烟味。 他吹了吹热水,喝了一口,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根小棍,指着图说:“开会前,春雨就在看这两张图,很好,说明他在工作上还是很有悟性的。现在,我按图给大家讲讲地形及施工任务。” 小棍向上指:“这是压儿山,压儿山的东面是仙女山,仙女山的山下这条沟叫矿洞沟。机加厂房就在这条沟里,是借助山洞建起来的。 那个山洞是以前日本占领时期,日本人找矿挖矿留下的废矿洞。 去年我们来的时候,把山洞当作指挥部、住所及生产区。 之后,大家和地方施工单位一起考察地形,本着靠山隐蔽的建厂原则,确定主厂区建在压儿山。 确定的理由是:初步勘察认为这里的山形山貌符合要求。根据初步勘察结果,三线筹备组上报了建设计划说明书,西部三线指挥部批准了我们的申请,确定此地为厂区,并命名为锦东工地。 压儿山与仙女山之间这条河叫女儿河,压儿山东面、女儿河西岸计划建设厂区生产区大门。 从大门向西北方向,有压儿山山脉伸出的五条沟。 我们就是要在这几条沟里建厂房,并按照计划将老厂保东整体搬迁过来。” 王国庆放下小棍:“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大家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我再说说具体任务。厂区之前由安得志、魏得全具体负责,安得志负责零星工程施工,魏得全负责施工管理,工程项目由锦海市建设三大队负责。 厂区总体建设计划:头道沟库房,目前已经建成五个库房,今年计划再新建八个。在其它四条沟,今年计划建设五到七个厂房,其中……” 王国庆详细阐述了诸多厂房建设计划相关事宜,说完计划后。 便开始安排施工技术人员的工作:“厂房建设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为强化管理,杜开海加入厂区施工区域管理工作。老安,你负责安排好新来的泥瓦工、木工、架子工,组织大家做好配套施工。” 随后,王国庆又向魏得全、杜开海仔细交待图纸及施工技术要求,着重强调建设质量和时间期限,要求他们吃透图纸、确保质量、严谨细致、服务好工地、协调工作做到位,并且及时汇报工作进展。 魏得全、杜开海认真记录,承诺定会落实到位。 讲完厂区相关内容,王国庆看向李春雨,开始讲述厂外的情况 “这一带属于辽西山脉,平均海拔500多米,最高海拔1000多米,我们所在之处位置居中,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刚刚好。 刚刚提到的压儿山是这里的最高峰,海拔662米。当初选址时,大家认为这里的条件符合要求,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靠山,二是有水。 靠山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至于有水,按理说应该进行地质勘探,可我们当时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设备,所以地质资料并不齐全,不过从目测情况估计是可行的。 因为这一带每条沟里都有水,尤其是压儿山下长年流淌的河水流量还不小。 水的问题大致就是这样,以后生产规模扩大了会不会有问题,到时候再说,今天就先不深入讨论水了,接着说一说山。 女儿河东岸有平顶后山、平顶山、麻李沟山、馒头山、石嘴岩山等。还有大汉沟、八王沟、麻李沟、死孩子沟这些沟。 河西的地势很不错,是山间平原,其特点是中间宽、南北窄,形状如同长条鹅卵石,中间最宽处有十多里,然后逐渐变窄,靠近厂区的地方只有300多米宽。 厂区前面有三座山,分别是赵村后山、赵村前山、石头山,还有斜跨西南到西北方向的西梁山。 这片土地归属于两个生产大队,一个是赵村大队,另一个是稻地大队。 办公区位于燕子沟的石头山上。 厂区、燕子沟原本农户数量不多,主要是赵村大队几个小队的村民。 基于保密要求,我们把这几个小队的村民从压儿山下、矿洞沟、大汉沟、燕子沟疏散了出去。” 高丰收见领导讲了许久,便走到桌旁,端起水杯递了过去。 王国庆接过水杯,大口喝了一口,然后拿起木棍,指着图纸下方说道 “下面说一下家属区。 家属区一期计划建在死孩子沟,死孩子沟距离厂区不到十里地。 沟的南面是石嘴岩山,山峰陡峭,有利于隐蔽和防空; 北面是馒头山,山丘平缓,坡度较小,整体呈喇叭口结构,东窄西宽。 沟里原本有一户村民,指挥部决定在这儿建设一期住宅区。 这条山沟的优势在于可建设面积较大,从沟东到沟西长度有六百多米,往南北方向到山坡处相距二百多米。 计划建设十二栋两层简易楼房,以及十二栋平房。 山脚相对平坦的地方建两层简易楼,东边较窄,建一栋平房和一栋楼房; 之后根据场地实际情况,或建一栋、两栋,又或建三栋,场地宽一点就多建一些。 最西边两排建两栋楼房,主要是考虑预留部分场地,以便日后建设生活配套项目。” 王国庆对着墙上的地形图介绍清楚后,放下木棍,从办公桌下取出图纸。 “家属区建设用的是三线指挥部的图纸。 半个月前选址的当天下午,场地平整工作就启动了。 到现在,部分基础在上周已经完成,这周有两栋平房主体也完工了。 工程项目由锦海市建筑三大队负责。 锦海市建筑三大队比我们早来了几天。 去年,他们冒着风雪建成了砖瓦厂、木工车间和选石厂,这几个单位也都在这条沟里。 三大队能力很强,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架桥、修路、砌护坡,不到二十天就全部完成了。” 说着说着,王国庆坐了下来,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这一块工作以前由我负责,以后佟三枪同志负总责,春雨、丰收配合。 以后你俩要听从老佟的安排,工作主要有两项,一是住宅建设,二是构建物建设。 住宅建筑工作由三大队负责,你们负责技术协调、质量管理、工程监管以及主料供应。” 王国庆对他俩说:“丰收负责沟口6个楼区域的施工管理,以及燕子沟的单身宿舍、食堂建设管理工作;春雨负责另外6个楼及12栋平房区域的施工管理。” “师傅,行,没问题。但我得提点意见,这沟叫死孩子沟,名字不太好,以后家属来了问起来,不好回答。”李春雨说完,高丰收也点头称是。 王国庆问道:“那你们觉得叫什么好呢?” 李春雨眨眨眼,想起奎龙家门前的路,说道:“师傅,我记得咱们保东有一条路叫向阳路,就在我家前面。向阳这个名字寓意好,我建议这条沟叫向阳街,您看行吗?” 王国庆点了点头,转而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大家纷纷表示认可,王国庆便安排李春雨从革命性角度撰写一份报告。 报告上报后,三线筹备指挥部极为重视,专门开会进行研究。 很快,领导指示将该沟命名为向阳街。 于是,修建图纸上的“死孩子沟”改为了向阳街,死孩子沟沟口的施工指示牌也换成了向阳工地。 多年后,杜开海回忆刚到这里的情形时说道,那天会后,王科长带他和老魏前往工地。 一路上,老魏给他介绍了不少情况。 厂区工地的每条山沟都有人在测量,省三线设计所的同志已经在压儿山的山上山下的旧房扎营许久了。 那段时间,辽西山脉分布着许多三线工地。 压儿山东南角三十公里外,有一处较早建设的工地;压儿山西北则有三工地、四工地等三线企业。 轰炸声不时传来,抢时间就是最好的备战,三线设计所的同志一边测量一边设计。 选好址,画出厂房基础图,施工队便立即开工建设基础。 地方民工团看到厂址定在哪里,路就修到哪里。 工地上轰轰烈烈的场面让杜开海大开眼界,几百面红旗在压儿山下随风飘扬,见证着三线建设的队伍奋斗的身影。 建厂房、修桥、垒护坡、砌保坎、搭涵洞,各参战单位和地方军政安排的同志、领导齐心协力,不分昼夜地奋战于此。 他们来到老疙瘩沟,工程队的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修护坡的、挖基础的、扎钢筋的、预制支柱、天梁、模板的,人员众多,熙熙攘攘。 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一位穿着绿军装的领导身旁。 王国庆走上前,喊了一声:“报告!” 一位身材微胖、圆脸的中年人转过身来,王国庆小声地向他汇报情况。 此人身高约1.67米,身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脚上穿着反毛皮鞋。 杜开海认识他,他叫宋东方,是保东的造反派,颇有名气。 王国庆回头招呼他俩过来:“见到领导也不知道主动点。” “没有,得等您汇报完,我们才好请示汇报。” 宋东方笑着说:“真是文化人,话都说得这么漂亮。” 说着,宋东方主动走上前来握手,“欢迎加入三线建设队伍,不用介绍,我认识你,杜开海,对吧?” “对、对,领导,太厉害了,咱俩在保东好像没什么接触,您怎么认识我的?” “你在保东基建管大车,负责运料计数,这可是个有实权的岗位,那些大车车老板都怕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领导英明,我佩服。” 宋东方与两人握手后,招呼包宏业:“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包宏业,你们基建业务的主要领导,三线副总指挥,三大队总指挥。” “您好,您好!” “老包,这位是基建施工员杜开海。” 介绍完这位,又过来一位,宋东方接着介绍:“这位也是你的主要领导,三线副总指挥,民兵团政治委员兰小柱。” “您好,您好!” 厂区工地上杜开海与宋东方交谈之际,李春雨、高丰收跟着佟三枪来到了家属区工地。 家属区工程进展颇为迅速,负责施工的三大队是省基建先进单位。 1969年9月15日,根据省军区七一三指挥部指示,市领导组织基建总队开会布置任务,会上安排包宏业带领三大队在9月末进驻锦海地区二工地。 会后,西部三线指挥部的一位同志带领包宏业等三十人的小分队来到威宁,与兰小柱会合,大家乘车、骑马抵达八叉公社,和先期到达的省三线设计所的同志见了面。 明确任务后,包宏业安排小分队在死孩子沟搭建简易房和地窨子,随后他带着一名队员回到锦海,组织动员人员、整理装备、筹备充足的粮草,之后又返回沟里。 很快,木工车间、砖瓦生产车间、预制板及石料加工点在山沟里相继建成。 与此同时,兰小柱组织的民兵团也把简易道路修到了这里。 10月2日,地方同志与从保东来的三线筹备组成功会面。 经过几个月的相互配合,施工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 每天从沟外运来的钢筋、木材、水泥、沙子,经过加工车间的加工,变成了成品或半成品,充分保证了工程材料的需求。 指挥部确定死孩子沟为住宅一期建设地点后,三大队积极配合测量、选址、平整土地、挖槽以及砌基础等工作。 凡是自己搭建的简易房、地窨子影响住宅建设的,或是车间、加工点占据住宅位置的,统统搬到了不影响住宅建设的深沟里。 指挥部对三大队顾全大局的行为给予了表彰,三大队也将多次搬迁产生的费用通过财务报表及预决算上报给三线计财部门。 佟三枪带着李春雨和高丰收,先是与三大队负责家属区的同志见了面,随后又和后所工程队的梁队长碰了头。 李春雨看到部分平房主体已经建好,只是还没安装门窗,便和佟三枪商量,想搬到这里住。 他凑到佟三枪身边,小声说道:“大哥,咱们主要负责这边的工作,天天来回跑不太方便,不如就搬到这儿,你觉得咋样?” 李春雨嘴上虽说为了工作,可实际上是不想和大家一起在燕子沟办公室挤在一起打地铺。 一个屋里挤着十多个人,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还有人放屁,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佟三枪睡眠质量好,他倒没考虑休息的事儿,只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觉得每天跑好几里路上下班确实不利于开展工作,于是说道:“等会儿组长来了,问问他的意见。” 李春雨和王国庆打交道多年,心里清楚这事多半能成,于是找来梁队长。 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卷尺量门窗尺寸,一边对梁队长说:“梁队长,麻烦你帮个忙,我想把这两三个屋子收拾一下,你帮忙找点材料。” 梁队长爽快地回答:“没问题,放心吧!” 梁队长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个头不高,身形瘦削,可十分机灵。 他有个亲戚在锦海基建总队当领导,靠着这层关系揽到了这个活儿,随后带了十几位本村人前来。 公社大队对他们外出务工很是支持,因为这样能少分些粮食。 梁队长带来的人,基建三大队会提供粮食和补贴,这些费用最终都会算进三线建设成本里。 这是总队领导从三线指挥部争取来的政策,民兵团也享有同样待遇,只不过他们的费用先从民兵费用里支出,之后再从三线固定基金转付。 每人每月能拿到三元补贴,还有28斤粮食,虽说粮食不太够吃,但也不至于挨饿,当然,前提是要完成相应的工程量。 要是有加班或者超量生产的情况,三线现场施工员会核算工时并发放加班费。 梁队长答应帮忙后,马上安排两名木匠去找材料做门窗。 王国庆在厂区把工作安排妥当,便骑着自行车来到家属区工地。 李春雨赶忙跑过去,汇报了想搬到工地住的想法,佟三枪和高丰收也过来附和,说这样对工作更有利。 王国庆看着李春雨,叮嘱道:“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少耍些小聪明。” 批评完李春雨,王国庆又吩咐高丰收去协调一下口粮的问题。 虽说领导让少耍小聪明,但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不然还得和十多个人挤在地上睡觉。 因为玻璃稀缺,每个窗户只能安一块,其余的就用三合板钉上。 没有床,就用砖头垫高,铺上木板当作床。 他们三人一间房,另外一间当作办公室。 之后,他们回燕子沟取回图纸、测量检测工具,顺路还带回了个人生活用品。 看着收拾好的房间,佟三枪不禁心想,李春雨这小子还挺有主意。 高文革回燕子沟取东西的时候,和管后勤的同志说了他们搬到工地的事,管后勤的同志答应每次开饭时给他们留三份伙食,由他们自己去取。 到了晚饭时间,佟三枪从他的小木箱里拿出一大把花生米和一瓶白酒,高文革、李春雨也拿出从保东带来的鱼干、马肉干,三人围坐在砖头搭成的桌子旁,喝起酒来。 几杯酒下肚,大家闲聊起来,高丰收好奇地问起佟三枪的家事。 佟三枪回忆道:“我父母是地主家的长工,我才五岁多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被地主卖了,我从小就在地主家干活。1946年,我参加了解放军……” 听完佟三枪的经历,李春雨说道:“老哥,我俩刚到这儿,对周边的山山水水、村子啥的都不熟悉,你是本地人,肯定清楚,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佟三枪指着周边开始讲述: “我是本地人,不过1947年离开后,这是第一次回来,说特别熟也算不上,多少还是知道点。 这样吧,我给你们讲讲在这儿听到和看到的事儿。 先说北面压儿山的两座山峰,小时候听大人讲,这山原来只有一个山峰,传说山上有个洞,里面住着鬼怪。 有个小孩子跑进去后,鬼怪关上了山门,把孩子扣下了,孩子的母亲拿着大斧头劈开了山顶,救出了孩子,从那以后,这山就叫压儿山,那个山谷就是斧头劈开的豁口。 嗨!当然,这只是传说,不太可能是真的。 其实这地方以前是土匪窝,离县城远,山又高,附近好几个县的土匪都把这儿当成根据地。 当年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也打到这儿了,这群小鬼子是冲着矿产来的,在这儿勘探了小半年,也没找到啥有价值的大矿,再加上土匪不断骚扰,他们待不下去,就草草收场离开了。” 高丰收举杯敬酒时,佟三枪也举起酒杯,接着说:“说起土匪,也分不同的。有的骨头硬,有的骨头软。有一伙软骨头的土匪投靠了日本,还有三伙硬气的,天天和小鬼子干仗。小鬼子被折腾得头疼,走的时候,那伙软骨头土匪就跟着走了。” 佟三枪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女儿河是这附近最大的河,从压儿山与仙女山之间的沟里流过,一路向南。可以说,这儿每座山的山脚下都有河,有大有小,大多是季节河。这地方虽然偏僻,但环境还不错。” 高丰收看着收割后的大田,说道:“佟大哥,沟外那片地可真好,在山区能有这样的地很难得。” “你说得对,这片地确实是块好地,是这沟里最好的地,有几千亩良田呢。农田中间的那个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叫西张村,围绕着这片土地,还有十多个村子。我就是从西张村参加革命的。” “喝酒!”李春雨举起酒杯提议道。 佟三枪抿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说:“要说好,这地是真好,可运气就不一定了。这次赵村大队山旮旯里的地被厂子征用了,按政策,村民可以转户口进厂。而这西张村不知为啥,被划为稻地大队下面的一个小队,这次三线建设只征了稻地小队的这条沟,西张村的地没被征,他们应该没机会转户进厂。从这方面看,还真不好说这地方到底好不好。” 不知不觉,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山上的鸟儿也回巢了,他们点着煤油灯,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喝着酒。 第二天,宋东方前往向阳街检查工作,李春雨和高丰收得以认识了这位领导。 在紧张的工作中,有辛苦也有甜蜜,有深厚的友谊也有激烈的争吵。 工地里那些零碎、不起眼的小活,没人愿意干。 施工后,路上和房头堆积的土方无人清理,砌完主体后多出的石头、砖头扔得到处都是,和好的水泥沙浆剩下了也无人理会。 李春雨去找三大队协调,他们总是推脱说抽不出人手;找安得志倒是可行,他看不惯浪费的行为,可安得志两边忙碌,很难找到他。 只有找梁队长,只要一说,他立马就到。 梁队长没少干这些活,可这类活很难计算工时,这让李春雨十分为难。 让他为难的不止是计工的问题,梁队长很会处事,弄到好吃的总会想着他们,当然,李春雨和高丰收每次也都会想着师傅王国庆。 月度计工时,李春雨偷偷把安得志队伍完成的一个涵洞工程量记到了后所工程队名下。 不知为何,平时只负责生产不管计工的安得志知晓了此事,这位老同志较真起来,不依不饶,非要李春雨说出理由。 李春雨无奈,只能谎称记错了。 安得志不接受这个说法,指责他自私自利,是革命队伍里的垃圾和蛀虫。 佟三枪知道事情的缘由,可听到安得志骂人,他没帮忙解释,借口肚子疼跑去了厕所;高丰收则去了燕子沟工地。 李春雨没办法,只能态度谦卑地一边递烟,一边道歉。 安得志坚决不接他递的烟,还说这烟不干净,扬言要到领导那里去告他。 王国庆得知此事后,多次从中调解,安得志才同意在本小组内解决问题。 师傅找到李春雨,李春雨觉得委屈,诉苦道:“我给后所计工,是因为他们真的干了不少活。你想想,砂浆扔了没人处理,不仅浪费,凝固之后清理得多费劲,那不得多费工时?还有墙边的土方不及时清理,既堵路又不安全,包括让小梁收拾砖头,这省了多少钱……” 王国庆说:“我了解现场的情况,也认可你说的这些事。我也找过老佟和丰收,他们也说应该给小梁计工,可你不该挪用老安的工程量,老安这人谁不知道,犟得很。” “师傅,您说得对,老安找我时,我也承认他骂得在理。老安平时干了那么多活,也没见他这么计较,这次怎么就这么上心了呢?” “你这小子,耍心眼儿没用到正地方。这样吧,写个检查。” “还要写检查啊?” “没办法,老安要到指挥部去告你,好说歹说才同意内部解决。” 李春雨写了检查,安得志这才说不告了,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有一天,李春雨在闲谈时说:“老安这人不厚道,人家按工领粮,他按天吃饭……” 没想到这话又传到了安得志耳朵里。 安得志为人正直,听到这话,直接去找了宋东方和包宏业。 宋东方和包宏业找高丰收了解情况。 高丰收说得很客观:后所工程队干的活是事实,好几栋平房的门窗都是他们安装的,屋里的炕也是他们盘的,可以说,小梁他们解决了许多人的住宿问题。 高丰收所说的,包宏业和宋东方都表示认可。 领导出面调解,大家都给面子,事情也就平息了。 三线建设者们每天诵读毛主席语录,唱着《东方红》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他们没有节假日,全体不讲条件、不计报酬,一心努力工作。 四个月后,60%的家属房完工交付。 宋东方找到王国庆和刘海福,让他们安排人跟他回保东汇报工作,王国庆安排了李春雨。 几天后,李春雨分到了房子,拿到了钥匙。 他把钥匙交给后所工程队的梁队长,便和宋东方、麻三田等人回奎龙汇报去了。 留在工地的高丰收继续组织施工。 一天,王国庆在新家洗脸时想到了用水问题,急忙找高丰收了解情况。 当得知只有三眼井时,他认为数量太少,要求按照每四栋楼一眼井的标准打井。 一周后,向阳街南北纵向的住宅之间又新打了三眼压水井。 由于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领导体谅大家的辛苦,特意放假一天。 放假那天,杜开海早早骑上自行车前往一工地看望姑姑。 他用军用水壶打满了水,把鼓鼓囊囊的旅行袋用细麻绳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骑车穿过草尖岭向东前行。 一个半小时里,他拐来拐去骑了二十多公里,又渴又累,便在一个村头停下。 他把背上的水壶转到前面,慢慢打开壶盖,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后,他拧上壶盖,从口袋里拿出地图,看着太阳,对照着魏得全给的地图查找方位。 “干什么呢?”一位警觉的村里老大爷走了过来。 杜开海抬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破旧灰黑衣服的老头朝他走来,脚上趿拉着一双露着脚趾的布鞋。 “老大爷,我要去三线的一工地,这不正对照图纸找路呢。” “噢,我还以为你是敌特呢。三线我知道,南面有、东面有、西面也有,这几年建了好几家,不过他们保密,我们老百姓都不知道都叫啥。”老大爷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我就是从西面那个三线来的,我姑家在我们厂东面,我骑了好长时间,现在看,我姑家应该就在前面。” “东边有好几家呢,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家。” 杜开海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老大爷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老大爷抽了一口,说道:“还是洋烟好抽。” 杜开海看着地图说:“我姑家向东不远处是石沟县的十三丈子矿。” “噢,那我就知道了,我年轻时去过那矿上干活。你顺着这条路向东走五里,再往东南走二里,然后再转东走就能看到了。” “我姑家不在十三丈子矿。”杜开海面露疑惑。 “我不是说让你到十三丈子矿,我说的是十三丈子矿的西面,那儿有条大沟,是郭八公社。听说前年那儿就建了两个三线厂,应该就是那儿。” 杜开海对照地图,觉得老大爷说得在理,便合上地图放进包里,说道:“谢谢大爷。” 抽着烟的老汉看着杜开海离开,大声喊道:“向东走五里,再往东南走二里,再转东就能看到了,要翻两座山,那边有修公路的,也有修铁路的,要是找不着就问问,可别再走错啦!” “知道了,谢谢大爷!” 杜开海骑车出了村子,还能隐隐听到老汉的叮嘱。 十点不到,杜开海就到了姑姑家。 姑姑一家人看到他,高兴极了,两年多没见面,大家都很激动,对他嘘寒问暖。 杜开海把从村里买的一只鸡、一些蘑菇等送给姑姑,姑姑赶忙安排家里人到附近村子买了些菜。 杜开海喝了点酒,下午便骑着自行车,沿原路返回。 这段时间,锦东分到房子的人,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后纷纷搬了进去,山洞、库房以及燕子沟都空了下来。 去奎龙汇报的人一周后返回向阳街,也搬进了新家。 李春雨回想起这一切,感慨万分。 辛苦忙碌了半年,终于不用和家人分居两地了。 正想着,佟三枪走进屋,告诉他带上单身楼图纸,到单身楼和高丰收一起参与刚刚交工的两栋单身楼及大食堂的验收工作。 李春雨卷起图纸,走出办公室,过了桥来到单身楼工地。 三大队的一位伙计看到满面春风的李春雨,走上前打趣道:“李工,昨晚搂着老婆,舒坦吧?” 第3章 入学 酒烈微醺司令醉,小孩寻事道边蹲。 开学校舍知义度,漫步乡村遇瘥昏。 梦里千秋多少世,山中洞府探云坤。 后勤杂事八人会,石嘴传奇九碧闻。 过了中午,三兄弟才回到家,错过饭点的他们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妈妈站在门口喊道:“爬个山,也不看看日头,你们不饿呀?” “饿,怎么能不饿?现在又饿又累。” “锅里热着饭菜呢,快吃吧!”妈妈一边端着饭菜,一边念叨,“先去洗手洗脸,弄得跟泥猴似的,山上有什么好玩的?” 妈妈唠叨的时候,李风顺三兄弟一边吃着热乎的饭菜,一边分享着爬山的体验。 收拾完饭碗,妈妈出门找邻居大妈,一起去登山了。 登山的人虽然很累,但说起爬山的体验,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吃饭时,有人说山高,有人说山险。 李风顺刚说起山上石头很大,话就被大哥打岔打断了,插不上话的他只好快速吃饭。 吃完饭,他趴在窗台,看着即将变圆的秋月。 不知是夜里飞过的云朵,还是月亮上的阴影,看起来好似鸡、兔或者狗在白玉盘上舞动。 看了许久,李风顺困意袭来,钻进被窝睡着了。 不知为何,李风顺仿佛回到了那块石头上,石头平滑得如同保华文化宫前毛主席巨像基座的大理石。 身着白衣的李风顺用拂尘轻轻掸了掸白衣服、白裤子和白皮靴,手持拂尘向里走去。 走到枯草和佛像前,他手一挥,枯草和佛像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顶棚倾斜的岩石缓缓向上升起,一条笔直洁白的走廊向山洞深处延伸。 李风顺慢慢往里走,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许多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 走了很久,他来到一扇玻璃大门前,门自动打开,他走进大厅。 大厅里,一张大u形桌旁已经坐了几百人,中央的圆桌也坐了几个人。 他看了看,径直走到圆桌的副位坐了下来。 主位的椅子从地下缓缓升起,一位灰白胡子的老头坐了上去。 老头说:“千年前的天灾人祸,让世界失去了90%的生灵,重生计划还未完成,而我们已经老了,能更换的零件也没有了。千里眼、顺风耳已经死去,我们与星球的其它基地失去了联系,该怎么办?” 老头环顾一周,用手指向u形桌后的人,“为了世界,出发吧!” u形桌后的几百人穿着漂亮洁白的衣服,钻进桌子里。 片刻后,桌子变成一个又一个白色的、长着脚的火箭,依次从眼前飞速射出。 u形桌消失了,圆桌旁只剩下十几位老头。 李风顺走下圆桌,来到岩石边,看着远去的火箭,期待他们早日归来。 正看着,突然起风了,枯枝残叶纷纷飞到李风顺身边,狂风将他推向了悬崖边。 惊醒后的李风顺一脸茫然,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是因为多梦导致休息不好,也许是爬山的疲惫还未消散,他感觉有些疲惫不堪 。 吃完饭,李雷顺去上学。 由于搬家耽误了几天,今天学校正式开学。 学校位于向阳街十号楼,十号楼与向阳街其他楼虽出自同一张图纸,但它的隔断与其他住宅楼不同,房间更大,跨度大,门少窗户多。 此外,十楼与九楼间距较大,十楼前还有一个三十多米宽的小操场。 楼下第三间是幼儿园,第四间是小学五年级教室,东边的两间分别是一年一班与二年一班,西边则是三、四年级教室。 楼上第一间是校长与小学教师办公室,第二间是初中教师办公室,再往后依次是初一、初二,初三一班和初三二班。 早饭后,哥仨一起出门送李雷顺到学校。 操场上站了许多人,各班级的老师举着木头牌子组织学生站队。 先来的学生接过牌子站在最前面,等学生排好队,老师便逐个检查转学通知书。 检查完毕,一名老师拐到一角跑上楼,来到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宋东方、袁国岭、后勤组长、冉海等人正在闲谈。 老师汇报情况后,冉海邀请领导们一起走到二楼挑檐的走廊上。 冉海礼让后勤组长先站上前,后勤组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冉海站在走廊上,大声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以及三线的各位革命同志,大家好! 今天是锦东三线子弟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我们来到三线的第三天。 在这伟大的历史时代,我们即将在这深山沟里谱写一幅崭新的画卷,这幅画卷描绘的将是三线教育。 正如毛主席讲的,中国六亿人口的显着特点是一穷二白,这看似是坏事,实则是好事。 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 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我们的三线教育目前也处于一穷二白的状态,恰似一张白纸。 我们的教师全部是前天抵达的,昨天报到,今天就正式上课。 但我们保证,在这三尺讲台上,我们将为三线培养出大量又红又专的接班人……” 冉海讲了大约五分钟,随后回过头,请宋东方讲话。 宋东方站在走廊,面向楼下排队的学生、老师以及看热闹的人群说道: “今天是锦东子弟学校开学的第一天,希望同学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当年毛主席针对教育工作讲话时指出,今后人民政府应有计划地从广大人民中培养各类知识分子干部,并注意团结和教育现有一切有用的知识分子,从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中扫除文盲,是新中国的一项重要工作。 毛主席的讲话为我们指明了三线教育工作的方向,说出了我们三线职工的心声,也道出了我们后勤保障部门的根本任务。 我们后勤部门一定会全力支持学校的各项工作,为师生们创造良好的学习和工作条件。 同时,也希望老师们能够尽职尽责,同学们能够刻苦学习,大家携手共进,为三线建设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 在此,我代表锦东三线指挥部,对老师们和同学们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关于工人农民与知识分子谁更干净的问题,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曾深刻阐述: “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 知识分子的衣服,别人的我可以穿,以为干净的;工人农民的衣服,我就不愿意穿,以为是脏的。 革命了,同工人农民和革命军的战士在一起了,我逐渐熟悉了他们,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我。 这时,只有在这时,我才根本地改变了资产阶级学校所教给我的那种资产阶级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感情。 这时,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 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分子都干净。” 毛主席的这段讲话,是在警醒我们的教育工作者,要时刻改造自己的思想,时刻向工人农民学习。 工人农民身处生产斗争的第一线,他们质朴、勤劳,有着最纯粹的品质和最丰富的实践经验。 教育工作者只有深入了解他们,学习他们的精神,才能更好地开展教育工作,培养出符合时代需求的人才。 第二点要求是,我们每一位同学都要清楚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毛主席讲过“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 。” 同学们,你们在学校里学习知识,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将所学知识与社会实践相结合。 在未来的生活中,积极参与生产劳动,了解社会的运作;关心社会的发展,思考如何为社会的进步贡献力量;勇于探索科学的未知领域,培养自己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 只有通过不断地实践,你们才能真正理解知识的内涵,形成正确的思想观念,为将来建设祖国、服务人民打下坚实的基础。 宋东方讲了很长时间,最后在热烈的掌声中,他宣布:“锦东子弟小学开学了!” 学生们在老师的指引下有序地进了教室。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领导们回到办公室,喝了一会儿水,交谈了一会儿工作,随后也离开了。 李云顺跟着冉欣走了,李风顺在人群里看见了高文革,他兴奋地跑了过去,两人一起来到北面的九号楼。 九号楼是服务楼,楼下有县里三线支援组成立的商店、粮店、邮局、银行代办点,楼上由保东及三大队组建了医疗点、后勤组、电话电报组。 李风顺与高文革走进商店,商店的两个房间相连,中间有个小门。 里面摆放着酱油、盐等调味品,还有灯泡、保险丝等电器,以及鞋袜、布线、小五金等各类生活用品。 柜台不高,售货员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有人拿着酱油票喊了三四声,售货员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俩出了商店门,又走进粮店。 粮店同样是两大间,中间有小门相通,柜台里面摞着粮包,柜台上一个个粮柜里放着从粮包里倒出来的粮食,旁边还放着白铁皮的粮铲。 房间里有很多人在买粮,十分热闹。 出了粮店,他们走进邮局,电话电报的柜台太高了,他们个头太小太矮,根本望不到柜里的人。 两人走了一圈,出来后坐在楼梯边的防水坡上。 李风顺看了看高文革说道:“我做梦了,梦见山上那个石洞,原来那石洞里面还有个大洞口,里面很大很大,像一个大房子。里面还有很多很多闪着光的玻璃,还有会飞会跑的火箭。” “我没上去,我不知道那里什么样,但我也做梦了。” 高文革不知是怕被比下去,还是真的做了梦,接着说道, “我梦见我骑在一头灰猪上,猪一直跑,猪一边跑还一边拉粑粑,粑粑不臭,但粑粑太多了,地上到处都是。” 李风顺又说:“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让许多人坐着火箭到全球各处找其它人和动物,也不知道找没找到,听那老头的意思,人和动物都死了。” “你怎么了?做个梦,愁眉苦脸的,好像真事似的。”高文革看着李风顺的脸,一脸不解地问。 李风顺没有回答,高文革接着说:“我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今天咱俩到了农村去找小孩玩了,而且桥头那个村里有好多小孩呢!” “我怎么没有看到有小孩玩呢,不能吧?他们不上学吗?他们不上幼儿园吗?” “咱们都没上,他们也没上。” “我妈说的,咱们明年上学就不上幼儿园,比咱们小的都得上幼儿园。” “别管那个了,那村里真的有好多小孩等着跟我们玩呢,走吧!”高文革站起身,伸出手去拽了一把李风顺。 起风了,也许是西北风的寒冷让李风顺感觉应该活动一下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此时,学校里的读书声此起彼伏,杂乱交织,有读“1、2、3”的,也有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 李风顺跟着高文革来到了道边的厕所,高文革尿急,去了厕所里面。 李风顺站在厕所后面等待,西北风一吹,厕所的臭味扑面而来,让他感到十分不爽。 他赶忙捂着鼻子,走到了厕所的前面。 厕所前,一个男人站在粪坑边掏着大粪。 两个木桶一左一右放置,桑木扁担一边吊着一个铁钩,静静地躺在地上,扁担中间用布条缠着,深褐色的布与灰黑色的木头杆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肮脏。 男人手持一根长长的灰黄色木杆,木杆上套着一个像大碗一样的铁勺,他不断地摇动着粪水,滚动的粪水与坑里黑黄色的石头相互撞击。 淘粪人中等身材,身形偏瘦,头发灰白,身着灰黑色衣服。 他那红中泛黑的大手紧紧抓着木杆,一下又一下地将粪水舀起倒入木桶。 李风顺被这股臭味熏得够呛,赶紧跑过道路,来到了河边。 过了一会儿,高文革尿完尿,捂着鼻子与同样捂着鼻子的贾新艺从厕所里跑了出来。 贾新艺是他们在奎龙幼儿园时的小伙伴。 高文革进去的时候,贾新艺正在厕所里拉屎,铁勺搅动粪水散发的恶臭,让他俩憋着气匆匆结束,赶紧跑了出来。 跑到李风顺身边,贾新艺放下手,大口喘着气说:“上哪玩去?” “去村里找小孩玩。” “我也去。” 他们顺着路走过桥,向南拐,走了四十余米,便看到一段很宽的弧形水沟,沟边的滩涂更宽,滩涂里长着几棵大树。 他们下了坡,穿过滩涂,再上坡,走进了村子。 村子不大,有二三十栋民房,都是灰背顶的老房子,显得十分破旧。 房前屋后少许的屋檐与左右的秃檐处,垒着许多大石头。 贾新艺不时好奇地问道:“这些石头是怎么垒上去的?这房顶为什么是弧形而不是平的?” 对于贾新艺的问题,他们都回答不上来。 贾新艺又问:“你爸没跟你们说过呀?” 当时李风顺确实不知道老百姓是怎么建房的,至于说过没说过,他也不清楚。 不过在地震那年搭建地震棚的时候,他和比他晚到三线的周山聊起过这件事。 为此,周山还特地去问了当地的老农。 老农告诉周山: 建房时,首先要打好基础,接着支起四梁八柱,然后开始砌石头。 砌石用的石块,有合适的就直接捡拾,没有合适的就找大石块放炮炸开,之后把大小差不多的石头捡来备用。 这些石头形状各异,当地人一般不会刻意破坏石头的原貌去修整它们,而是顺着石头自身的形状,找到能与其对角插接拼搭的石头相互衔接堆砌,这样砌成的墙非常结实。 砌石头房一般把石头垒到檐口,然后开始安装檩条。 当地山上槐树多,槐树的大枝微微弯曲,很适合做檩条。 檩条要铺设得密一点、结实一些,因为房顶很厚。 为了保温,房顶上需要加苫草,山上狗尾巴草多,是做苫草的好材料,村里人一般都用这种草铺房顶,铺的时候通常把草扎成小捆摆放。 铺完苫草,再用泥抹房顶。 泥里要加草,是铡短的草,和泥用的是黄土,还要加上从矿洞沟拉回的矿渣。 矿渣需要凿碎磨成粉加入土中。 用这种矿渣土抹房顶,一般能用五年。 也许是因为檩条微弯,草和泥铺上去之后,房顶就成了弧形。 砌土坯房,有的是先立柱上梁,也有的是不立柱后上梁,一般是先垒一米多高的石头墙,垒石头的时候,每隔半米插一根二米多高的细槐树枝,石头垒到一米后,砌墙的材料就不用石头了,改用泥土,但四柱及主梁支撑柱的位置还是得用石头垒到顶。 砌墙的材料,有的用脱好的土坯,也有的用树枝条在木杆上绕几道形成网模,在网的里外塞泥巴,这样建土坯房,好砌又省钱省力。 有的为了更省钱省力,从地面只垒两三层石头。 这里的房子,不管好坏都有前后门,都是木板对开式的进户门,窗户也是上下结构,窗的下部分是固定的,上部分是格栅窗,向内翻开。 窗户没有玻璃,糊着纸,从外面看不见屋里。 靠河沿建的几栋土坯房非常破旧,而且是相连的,东家的西墙借用西家的东墙,两家共用一堵墙,这样应该能省下不少钱。 院墙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低矮的院墙有的是石头垒的,有的是土石堆起来的,这高度既防不了小偷,也拦不住大牲畜。 院门有的是用树枝编的,有的是用木檩子钉的。 不管房子多么简陋,院子里都有一口水井,水井的井架子上缠着麻绳。 他们走过土坯房,来到村子中间,路上有牲口的粪便、枯落的树叶,更多的是老乡堆在房头的石头和草堆。 离河远些的地方,有几间比较好的石头房,配着石头院子。 院墙有一米七八高,院墙中间有门楼和踏步,院门是对开的木板门。 李风顺看着这些房子说:“这几家应该是地主家。” “不可能,应该是队长家吧。” 他们绕到房后,院墙外放着六块三米多长的水泥预制板。 三人想站到预制板上看看院里的情况,李风顺刚爬到板上,院里的狗就狂叫起来,那“嗷汪”的叫声又大又凶。 贾新艺怕狗,听到这吼叫,吓得撒腿就跑。高文革和李风顺见贾新艺跑了,也跟着往外跑,一口气跑到了村外。 高文革问李风顺跑什么,李风顺指了指贾新艺。 贾新艺可能真被狗吓坏了,大口喘着粗气,眼里还含着泪。 村外的农田里,有个女孩正拉着耙子搂草。 贾新艺说什么也不肯再进村了,没办法,高文革和李风顺只好陪着他一起回家。 中午,李风顺问爸爸,桥头那个村子叫什么。 爸爸告诉他,那是八叉公社稻地村。 下午大人上班后,李风顺去找高文革,提到稻地村时,高文革说:“我知道,我问过我爸了。上午没找到人,下午再去一趟怎么样?” “行啊,我也还想去看看。” “别叫贾新艺了,他胆子太小。” 两人来到稻地村,走来走去,只听见狗叫,却没见到一个同龄人。 他们觉得很无聊,便转身回家。 走到桥边,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便蹲了下来,看着还未结冰的河水和沟里的石头。 总指挥宋东方宣布学校开学后,和学校领导聊了一会儿,就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骑到桥头时,遇到了稻地大队队长佟铁山。 佟铁山知道今天学校开学,心想三线指挥部的领导肯定会参加。 经过这几个月的了解,他明白三线是个大单位,说不定能改变他和村民们的命运,多和三线接触,找机会和三线领导搭上线,肯定是好事。 为了能和三线领导接触,他早早来到桥头等候。 一看见宋东方,便急忙迎上去说:“领导,我等您好半天了。” “有什么事吗?” “请您到我家喝顿酒。” 宋东方看着这个裹着棉衣的农村老汉,疑惑地问:“你是?” “贵人多忘事啊,我是稻地大队队长佟铁山,之前公社和三线开会的时候,咱俩还握过手呢,您忘了?” “对、对,想起来了,您是佟大队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走吧,去我家喝两杯。” “无功不受禄,这多不好意思。” “领导,你们三线以后要在这儿扎根,就成了我们这儿的人,咱们就是老乡,不是外人了。喝顿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你们来了也得了解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我是大队长,对情况熟,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多好啊。” 宋东方笑了,心想这理由倒也在理,于是跟着佟铁山来到他家。 佟铁山的妻子正在炖肉。 “好香啊!”宋东方闻到肉香,原本稍有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虽说宋东方是三线总指挥,可平时想吃顿肉也不容易。 两人喝酒聊天,酒足饭饱后,宋东方站起身说:“我该回家了。” 宋东方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喊:“别送了,别送了。” 心满意足的佟铁山敞开怀,不停地说:“您这么大领导,今天能来我家喝酒,是瞧得起我,我太高兴了,我送送,送送。” “喝高了!这酒不错,喝高了!”宋东方脸涨得红扑扑的,微塌的酒糟鼻格外明显,微胖的身材挺着个大肚子,走路都有点晃。 他走出村子,突然感觉尿急:“酒喝多了,尿也多,真要命,又来尿了。” “领导,这边,到河边尿吧。” “这行吗?” “没事,我也有尿,一起尿吧”。 宋东方支好自行车,走到离高文革、李风顺不远处,解开皮腰带开始方便起来。 佟铁山跟了过来,解开布腰条,也对着河尿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的尿就交汇到一处。 宋东方没喝多少水,所以尿量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他系好皮腰带,走到高文革和李风顺身边,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正蹲在河堤边的两个孩子的头。 “这俩小子,头发硬,长大不怕老婆。” 宋东方笑眯眯地重复了三遍,随后走到自行车旁,推着车过桥回家了。 佟铁山看着宋东方走上桥,一边系着布腰带,一边扯着嗓子喊道:“领导,下次我再套着野鸡、野兔,您可一定要再来啊!” 宋东方渐行渐远,佟铁山这才慢悠悠地走到高文革和李风顺身边,温和地问道:“你们俩叫啥名字呀?是这次跟着家长一起来的吧?到村里来干啥呢?” “大叔,我们是跟着家里人来的,才到这儿没几天,今天来这个村逛逛,不知道为啥没找到能一起玩的小孩,他们都干啥去了呀?”李风顺一脸疑惑地问道。 “没啥特别的事儿。”佟铁山回答道。 “大叔,山上那个大石头台为啥那么大呀?是不是里面还有一个特别大的房子呢?”李风顺一边指着远处的山,一边好奇地追问。 “什么房子?山上可没有很大很大的房子啊。”佟铁山一脸茫然。 “就是山上那块特别大的大石头,石头上还有小炉子……”李风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描述得更清楚。 “什么?你去过石嘴岩?”佟铁山十分吃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李风顺觉得佟铁山说话很有意思,尾音拉得很长还往上翘,听起来新奇又有趣。 没过几天,向阳街的人都听说了这条沟以前叫死孩子沟,各种传言也随之而来。 有人说山上的石嘴岩以前是个大嘴怪,专门吃小孩,后来沟里来了个法师,施了法才把大嘴怪镇住,并将它变成了石头;还有人说小孩到这条沟就会生病,去石嘴岩就更不得了,岩石上还有被树叶、枯草盖住的小孩尸体,香炉则是法师留下的,甚至有人担心学校的动静会吵到大嘴怪。 家长们忧心忡忡,纷纷检查自家孩子有没有去过石嘴岩。 那些上山的孩子原本起誓 “谁说谁是狗”,可没过几天,上山的事还是被大家知道了,誓言也就成了空话。 学校刚开学,大家就因为死孩子沟和大嘴岩的传闻人心惶惶。 有人拦住宋东方质问:“为什么选这个破地方?叫什么不好,偏叫死孩子沟,山上不管有没有怪物,这名字都太不吉利了!” 还有人抱怨道:“我们是调沟里来工作的,不是来这儿等着出事的!” 宋东方平时晚上喜欢喝点酒,此刻看着一群家属围过来,也不好发脾气,毕竟都是左邻右舍的。 于是,他发挥起在文革时发动群众站在批斗台上的口才,热情又平和地解释道: “这条沟以前确实叫死孩子沟,那是因为以前这里缺医少药,小孩子生病没办法救治。但现在不一样了,三线来了,我们带来了医生,带来了药品,以后小孩子生病我们有能力医治,以前那种死孩子的悲剧在这片大山里不会再发生了。过去的死孩子沟已经成为历史,现在这里只有向阳街。还有人说山上有怪物,这怎么能信呢!都什么时代了,还迷信这些。有这种想法的人,应该好好学习毛主席语录,好好斗私批修,从心灵深处来一次彻底革命……” 大家听了宋东方的解释,觉得很有道理,一些认可他说法的人纷纷为他解围:“对,总指挥说得对!” 三线职工都住在一处,领导早晚站在家门口和大家闲聊时,工作上的事儿也顺便就沟通解决了。 几天后,大家不再为死孩子沟和石嘴岩的事情争吵抱怨,但家里孩子去过那里的人还是放心不下,不为别的,就怕离所谓的 “死尸” 太近会沾染病菌。 贲海燕上班前反复叮嘱女儿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说了一大堆。 等忙完这些,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自己迟到了四分钟。 她急忙从桌上拿起教材,夹在腋下,拎起教棒,匆匆下楼去上课。 尽管脚步匆忙,但她走路时姿态沉稳,表情平静。 她上身穿着暗黑格纹色毛呢列宁装,翻起的大领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毛衣,下身穿一条黑色、洗得微微泛白的毛呢裤,裤线若隐若现,脚蹬黄翻毛皮鞋,身姿笔挺,梳着五号头,鬓角已有丝丝白发,瓜子脸,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细长的眉毛透着严肃,就这样走进了教室。 贲海燕心里正闹心呢,她的小女儿张美艺,一个女孩子居然也跑去了石嘴岩。 虽然她不信鬼怪之说,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快。 贲海燕出生于1924年,育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张美凤今年26岁,1965年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奎龙市十七中当教师。 在停课闹革命期间,她到外地串联,与同校的汤伟相恋,回到奎龙后结了婚,去年生下一个小外孙女。 贲海燕还没稀罕够,就和外孙女分开了,心里满是不舍与牵挂。 二女儿张美艳今年20岁,下乡去了奎龙保东农场。 到了三线之后,贲海燕越发想念她们,对身边的张美艺关心也就少了许多,没想到老三竟如此调皮,野得都快上天了。 贲海燕走到教案桌前,放下教材,扫视了一遍同学们和黑板。 贲老师是五年级的班主任,教室里有九个学生是她在奎龙保东子弟小学时的学生,还有几个是她在奎龙一个住宅区熟悉的小孩。 这些孩子上学期间经常停课闹革命,后来搬迁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学习成绩都不太好,但多数孩子都很听话,李雷顺也在这个班级。 黑板擦得很干净,她环顾教室里的三十三名学生,说道:“现在开始上课,首先我们学习毛主席指示:‘什么方法呢?那就是熟识敌我双方各方面的情况,找出其行动的规律,并且应用这些规律于自己的行动…’” 读完主席讲话,她接着说:“今天这节课我们上数学课,内容是四则运算。我们先温习几个定义,除法。” 贲海燕一边讲解,一边在黑板上书写,“在已知两个因数的积与其中的一个因数,求另一个因数的运算......” 贲海燕讲课、提问,4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下课铃响后,她回到教研室。 教研室里,后勤筹备组副组长冉海正站在窗前。 贲海燕刚坐下,冉海就走了过来,俯下身小声问道:“贲老师,你家小艺去石嘴岩了吗?” “去啦,这女孩子没个女孩子样了,你家小欣是不是也去了?” “那可是带头的,孩子大了,没法管。” “校长,这帮孩子可怎么办?不上学,也不上班,在家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是啊,不过近期应该能解决。宋总指挥找我来三线的时候,谈过三线的优势,其中就有招工,解决孩子就业的问题。他说指挥部已经打过报告,这群孩子,还有占房占地的老百姓,民工中优秀的下乡青年都能招工入厂。” “好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应该快了。” “老冉,你说的是真的?”同一办公室的工宣队队长听到招工的事儿,很感兴趣,急切地问道。 “说是这么说。” “那可太好了,不过我是个工人,对政策有点不明白。城镇户口的小孩入厂,粮食关系没问题,下乡回城有政策的也应该行,但农村孩子不考学、不参军,户口没变,粮食关系能办吗?他们可是农村户口呀!” “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办,听说行,不过现在还在保密阶段,要保密。” “没问题。” 工宣队队长表示会保密,贲海燕自然也没问题,只是她没有表态,而是在认真批改孩子们的作业。 下班回到家,贲海燕看到张美艺正在做饭,心里很高兴,于是表扬了蹲在灶台前烧火的姑娘:“这才像个姑娘的样子。” 张美艺听到妈妈表扬,扬起头说:“还是你老姑娘行吧,都知道做饭了。” “哎呦!姑娘,你脸上的黑灰是怎么弄的?” “劳动者手上、脸上是脏的,但心灵是干净的。” “对,我姑娘说得对,劳动者就应该不怕脏不怕累。”推门进屋的爸爸张小会对姑娘的话表示认可。 吃晚饭时,贲海燕问张小会:“老张,我们学校的冉海你熟悉吗?” “不熟,但知道这个人。” “今天,他说招工的事。”贲海燕一边吃饭,一边提醒张美艺,“出去千万别说,不太好。”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冉海说的,能是真的吗?他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单位筹备组副组长,能知道多少事儿?” “他说是听宋东方说的。” “那可能是真的,以前征老百姓家地的时候说过以后让入厂,动员同志们来的时候也讲过解决孩子的工作,只不过一直都是听说,没个准信。” 吃完饭,贲海燕将要洗的碗放入盆中,从缸里舀水时看见自行车摆在旁边,于是说:“老张,咱家应该建个仓房,车子推屋里不方便,也不干净。” “是应该建,有好多人说要建,但都没动手,大家都在等指挥部命令呢。没有命令不好建,再等等吧,有人建了咱们再建。” 张小会为人善良,但胆子比较小,这一点贲海燕心里很清楚。 他们两人的父亲在同一个单位,都是奎龙市警察。 当年两家大人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两人从小一起上学,国高毕业后,贲海燕上了师范特修班,张小会上了技工所。 毕业后,两人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平淡安稳。 那年日本投降,共产党来了。 贲海燕的父亲是市郊区警察所所长,张小会的父亲是这个所的副所长,两人带着队伍投了共产党。 后来在郊外平叛中,两人不幸一同牺牲。 张小会的母亲也在那次叛乱中丧生,多年来,两家都被当作革命烈士家属对待。 “文革”时,市档案馆遭到冲击,有人拿出一份档案,称1936年伪警察局治安先进表彰名单里有郊区警察所。 贲海燕的父亲就是在那一年从副所长升任所长,张小会的父亲也是在那年提为副所长。 说来也巧,那一年东北抗日有一个组织,好几名同志在奎龙郊区警察所被捕,后来被日本人杀害。 造反派质疑当年组织被破坏是否与他们的父亲有关。 张小会对此一无所知,今天“扞卫革命造反派”找他,明天“高举革命造反派”也找他,今天这个让他写材料,明天那个又来要证明。 小心翼翼的张小会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造反派却恐吓他:“有事你就进去了。” 虽说目前没事,但没完没了的调查还是让张小会胆战心惊,所以建三线时,他第一个报了名。 确实,在三线初建的时候,许多来到这里的人都有各自的原因。 有的是整个车间搬迁,个人只能服从安排;有的是领导指定前来;有的是自己主动寻找机会;有的是转业后被安排过来;还有的是因为献出家园,转户进厂。 总之,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五湖四海的人们汇聚于此,成为了三线人。 冉海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妻子边烧火做饭边流泪。 他以为是烧的柴火不干,被烟熏的,便安慰道:“咱们来的晚,干木头都被先来的人拿光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了。” “不是因为这个。”妻子明白丈夫误会了。 妻子孙家和是北京医科大的毕业生,刚到三线担任医生。 她以前是市医院的外科主任,前几年因为家庭出身是富农被免去职务。 这三年来,看着同事被批斗、下放,她常常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前段时间,宋东方回去调人,听说冉海的妻子是医生,便找到了冉海。 两口子都很乐意,于是一起来到了三线。 来到三线后,她成了全职医生,主刀各类手术。 冉海以为妻子是被柴火熏出了眼泪,让她进屋,妻子却没有动,伸手递过来一封刚收到的信。 这封信是从奎龙市医院转来的,是大舅哥寄来的。 大舅哥孙家玉是奎龙大学的副教授,前两年因为替挨批的校长说了几句辩解的话,便和校长一起被发配到农场改造。 信里说,大舅哥一家在农场改造情况良好,但生活十分艰难,不过看信上的落款时间,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 冉海心想,妻子的眼泪是为大舅哥一家而流。 妻子流着泪求他,让他找宋东方看看能不能把大舅哥一家调到三线来。 冉海和宋东方并不熟,只是以前教过他家孩子,再就是这次调动是宋东方找的他。 冉海很为难,但看着妻子的眼泪,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行。” 可是该怎么开口,从何说起,却让他辗转反侧,想了半宿。 第二天,冉海来到燕子沟,先去找袁国岭,跟老领导说了大舅哥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 袁国岭让他自己去找宋东方,并说宋总指挥为人实在,好说话,这事应该能行。 不过要是办成了,最好请宋总指挥喝顿酒表示感谢。 从老领导办公室出来后,冉海来到了总指挥办公室,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听到宋总指挥的回应,冉海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办公室里只有宋东方一人,冉海说明了大舅哥想来三线的事,还送上了一条自己一直舍不得戴的皮腰带。 腰带放在桌上,宋东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询问了一些情况。 当得知大舅哥是奎龙大学的副教授时,直接打断了冉海的介绍。 宋东方说:“副教授,那得有多大的学问啊!好!你大舅哥能来三线当教师,那可太好了,我欢迎。回去等消息吧,开会的时候我会提一下。” 冉海没有离开,又把皮带往宋东方那边推了推。 宋东方明白冉海急切的心情,解释道:“你别误会,调动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需要开会讨论,大家同意了还得向上级打报告。因为这是横向调动,需要上级和兄弟单位批准才行,这是正常流程。你妻子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办的,放心吧。”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敲门。宋东方让冉海回去等消息,并指着腰带示意他带走。 冉海摆了摆手,退出了办公室。 冉海从燕子沟回来后有点心烦意乱,心想大舅哥正在农场改造的事没说,是不是不太好? 在办理横向调动、了解情况和手续的时候,领导肯定会知道大舅哥是改造分子。 大学领导肯定会说,农场那边也会说,他们会不会从阶级立场出发来评判这件事,要是那样的话,可能会对自己在三线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影响。 冉海想来想去,觉得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为此多次前往燕子沟和宋东方家,但不巧的是,不是赶上宋东方开会,就是他有事外出,始终没能碰上面。 好多天过去了,这天孙家和下班回家做饭。宋东方骑车回家途中拐到她家,告知:“成了,正在办手续。” 正说着,冉海也回来了。 宋东方把之前冉海送的腰带还给他,说道:“这回没事了,放心吧!” 冉海坚决不收,又把腰带塞了回去,说:“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的道理。” 两人推让了几次,宋东方便收下了。 正要离开时,冉海说道:“领导,明天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请到家里喝顿酒。” 宋东方随口答应了,骑上车走了十多米后,回头说:“明天没时间。” 宋东方走后,孙家玉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饭后,她从炕柜里翻出钱,让冉海明天想办法弄些好菜。 第二天早上,冉海安排完教学工作就去了燕子沟,找到宋东方又提起喝酒的事。 宋东方先是说没必要,又说没时间,冉海坚持了许久,宋东方最后答应第二天中午去。 领导答应后,冉海接着问:“领导,你看还叫上谁?” 宋东方说:“叫上老谢,这事他帮了不少忙,还有老袁,你的主管领导。” 冉海连声道:“好,好,听领导的,不过我跟谢领导不熟,这……” 宋东方说:“行了,我去找老谢,老袁你自己联系。” 冉海忙说:“行、行,我这就回家准备,明天中午不见不散。” 冉海出了总指挥办公室,进了副总指挥办公室,可袁国岭不在,他心想晚上去袁国岭家里找他。 出了燕子沟,冉海没有回家,而是拐到矿洞沟找麻三田 。巧的是,麻三田打了一只野兔,冉海给了两元钱,麻三田推辞了一下便收下了。 冉海又跑到稻地村,从老百姓手里买了一只老母鸡。 晚上,冉海到袁国岭家,袁国岭说:“不巧,明天中午开会,你们吃吧。” 冉海再三邀请,老领导确实有事,没办法,冉海只好说:“下回再请领导。” 回到家,冉海和妻子准备了半宿。 转天早晨,冉海去了宋东方家,说了袁国岭因开会来不了的事。 宋东方说:“知道了,昨天老袁跟我说了。” 他一边刷牙一边接着说:“你不来,我也要去你家找你呢,准备两块钱,中午佟铁山送个水捞豆腐。” 冉海忙说:“好,行,没问题。” 冉海没吃过水捞豆腐,也不清楚为什么一个豆腐这么贵,是不是分量很大。 他也顾不上想这些了,先忙正事要紧。 他和孙加和开始收拾鸡和兔子,先把鸡收拾好下锅,老母鸡肉质硬,需要炖的时间长,又支起一个锅炖兔子。 孙加和看着锅,冉海去了学校,简单安排了一下便转身回家,这时孙加和也已经去上了一小会儿班回来了。 两口子一上午忙活,做了五个菜,一个是炖鸡,鸡汤里加了点在奎龙晒的干豆角;另一个是野兔炖木耳,木耳是搬家时带来的;舀了勺鸡汤炒了个土豆白菜,还拌了个萝卜丝凉菜,又炒了个花生米。 午前,佟铁山来了,进屋时脸上流着汗,棉衣敞着扣子。 他拎着一个大木桶,里面是豆腐脑,木桶边还放着一个用荆条编的小帘子。 冉海给钱时客气地说:“佟队长,一起吃吧!” 佟铁山摸着腰间的皮带说:“不了,我还有事,晚上我来取桶和帘子。” 冉海还想问一下豆腐脑为什么叫水捞豆腐,佟铁山却已经走了。 不到十分钟,宋东方来了。 冉海一边招呼一边问:“谢领导呢?” 宋东方说:“他有事没来。” 柴火烧得旺,屋里很热,宋东方脱下棉工衣,腰上露出冉海送的皮带。 宋东方看着炕上的饭菜说:“太丰盛了,没必要。” 冉海忙说:“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快上炕。” 宋东方上了炕,觉得热,就拿过刚脱下的棉工衣垫在屁股下,冉海也跟着上了炕。 宋东方见孙加和在外屋忙,便说:“孙大夫,上桌一起吃呀!” 孙加和在厨房回应:“我和孩子吃完了,你们吃吧,一会儿我去上班,孩子去同学家玩了,你们吃吧。” 说着,她用大碗端上豆腐脑。 宋东方看着孙加和端来的豆腐,笑了,说:“不对,这个不能这样吃。” 说完,宋东方下了炕,穿上鞋走到厨房,把佟铁山拿来的桶和小帘子拎了过来,让孙加和拿一个小盆。 小盆放在桌上后,他把荆条编的小帘子放在盆上,用平铲子小心翼翼地从桶里铲起一小层豆腐,慢慢放在帘子上,再铲一小层,如此铲了多层,帘子上的豆腐堆得像个小山包,豆腐透过帘子的缝隙向下一滴一滴地沥出多余的水分。 宋东方再次上炕,用筷子夹起豆腐,在微微颤抖的豆腐上放点蒜酱,放入口中后说:“这样才对味。” 孙加和看明白了,把桶放在炕上,说:“这样你们舀着方便。” 冉海第一次吃水捞豆腐,觉得很新奇,他用筷子夹豆腐时有点费劲,想用铁勺,宋东方拦住他,告诉他吃这个不能用勺,只有用筷子夹,味道才正宗。 冉海把豆腐吃进嘴里,只觉滑滑嫩嫩的。 孙加和也吃了一口,说:“确实很特别,没吃过,味道不错。” 她一边说,一边倒酒,倒完酒后又说:“上午没怎么去医院,怕有患者,我得去上班了,你们慢慢喝。” 第4章 入厂 雪压三线山川美,冰冻江河万里烟。 入厂佳音一众乐,晋官置位百人欢。 家人就业眉梢喜,变户农家诩笑翩。 掏粪力竭吁短叹,时乖命蹇业难安。 这首诗的背景是三线招工,招工本身是件好事,而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一切都发生在冉海请客之后。 冉海酒量不佳,可请客之际,不得不喝上几杯。酒桌上,他就着豆腐,边吃边对宋东方说道:“这豆腐可不一般,味道实在是好。” 宋东方喝了口酒,脑海中浮现出老谢的身影,应道:“豆腐是不错,不过酒和肉更香啊。可惜老谢错过了这顿好酒好菜,他为这事可没少操心,本应该请他一起来的。” 冉海赶忙放下筷子,说道:“我不是说请他了吗?怎么没来呢?” 宋东方一边吃着,一边解释:“说了,他一开始答应了,结果临到中午,机加工那边来了个急活,他不得不去。” 接着,宋东方又说:“你这份报告是老谢写的。你小子也太狡猾,下放的事都没跟我提,可老谢一听就明白了。他说你大舅哥可能下放了,或者是被批斗了。老谢这人,深知被整时的艰难,报告写得相当漂亮,这事儿才成了。” 冉海连忙感谢:“谢谢领导,真是太感谢了。等哪天谢副总有空,我一定再请他。” “别一口一个领导地叫!干杯!”宋东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没等肉完全咽下,就接着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个木工,做木型的,大老粗一个,哪会做官呢。” 冉海连忙回应:“领导,您太谦逊了,可不是您说的那样。咱们到三线的同志,私下里都夸您好呢,大家都认可您。” “是吗!这话我爱听。” 宋东方接着说起冉海大舅哥调动的事。 “通过这次调动,能看出一个情况,全国从上到下,各个单位都大力支持三线建设,咱们的调令特别好使。你大舅哥一家,估计十天八天就能到了。你们抽空帮忙找个房子,我让他们安排一下。你大舅哥运气好,咱们的招工申请批得差不多了,他家孩子来了就能入厂。” “真的吗?太谢谢了,领导,再喝一杯!” 这顿饭,两人喝了不少酒。 冉海醉得厉害,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脸也红得有些发紫。 宋东方话不多,却出了很多汗,他从口袋里掏出蓝条格的布手绢,不时地擦着脸、头发和脖子。 喝酒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点多了。 这时,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冉海没听见,宋东方听到了,大声喊了一嗓:“进来!” 进来的是筹备组机要秘书周红。 周红进屋看到两人的状态,一边找水一边说:“部里来电话,让后天去北京开会,谢副总指挥让我来找您。” 周红找到暖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说:“别喝酒了,喝点水吧。” 宋东方喝了口热水,下了炕走了。 冉海喝得腿软,还待在炕上,大声喊着:“领导再来。” 即便人已经走远,冉海还在不停地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倒在炕上睡着了。 吃过晚饭,赵艳出门去取柴火,回来后说:“下雪了。” 李风顺隔着窗户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屋内亮堂堂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觉得无聊,转过身背起哥哥的书包。 妈妈一边铺被褥一边说:“好了,睡觉吧,别着急,明年九月你也能上学。” 妈妈走出房间,回手把门口的灯绳拉了一下,灯灭了。 李风顺钻进被窝,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一片洁白。 看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半山腰。 山腰处有一块巨石,巨石像盖子一样,又如同房屋一般。 他走了进去,里面就像教室一样。 一位长者身穿白袍,坐在石椅上,一只手托着书,另一只手指着墙说:“去学习吧。” 李风顺顺着长者指的方向看去,墙边一摞摞的书很多。 他走过去,抽出一本,刚看一眼,手中的书就飞到了石墙上。 很快,地上的书都飞了起来,一摞摞地贴到了墙上。 书页像电影一样翻动着,有的快,有的慢。 灰色的石屋突然变成了白白的墙,宽敞的大厅,还有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 玻璃上贴着的书不断翻动,可却什么字也看不到。 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再使劲摸,手穿过了墙,身体也跟着带了出去,脚下竟是陡峭的悬崖…… 李风顺被吓醒了,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白雪。 与此同时,向阳街的冉海也醒了,他透过窗帘的缝隙,同样看着外面的洁白。 冉海单臂支着脑袋,头很痛,胃也难受。 或许是支起的身子让风吹进了被窝,妻子也醒了,她伸手从炕头拿来药和温水。 冉海吃过药,妻子便又睡了,他则继续支着头看着外面。 第二天,宋东方与谢云旺前往部里参加会议。 会议第一天,大寨、大庆及某厂的六位先进同志做了报告。 第二天组织政治学习并进行讨论。 第三天听取各单位汇报。 第四天参观学习。 第五天领导讲话。 领导讲话肯定了各单位的成绩,明确了抢时间大上特上三线的指导思想,还批准了新上马的三线企业编制及招工申请。 宋东方、谢云旺开完会时,已经是1970年12月15日的傍晚。 拿到文件后,他们立刻打电话通知厂里,要求第二天在厂区、家属区、办公区张榜公布招工信息。 打完电话,两人来到招待所食堂,打了饭菜和酒。 第二天,招工海报贴了出来,早起的人看到海报欢欣鼓舞,前面的人读着,后面的人听着: 最高指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军工战士永远无限忠于毛主席,永远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永远无限忠于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积极地响应以毛主席、林副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号召,投身于伟大的三线建设中。 经上级批准,以下人员政审合格后可办理入厂手续, 1、 响应号召跟随父母来到三线,立志扎根三线并为三线建设发展贡献一生的有志青年,年龄:16周岁以上至24周岁以下; 2、 对积极响应三级建设,主动申请参加三线建设生产的职工家属,原工作性质为集体企业的可办理转正,年龄:40周岁及以下; 3、 三线建设过程中奉献自己家园的贫下中农(农村户口)本人或家属子女原则上每户招工一人,年龄:16周岁以上28周岁以下; 4、 支援三线建设民工队伍中上山下乡符合回城条件的先进青年,本人申请,单位推荐,县三线民兵团考核认定,可办理招工入厂,年龄:16周岁以上28周岁以下; 5、 地方相关人员; 6、 其它符合条件人员。 具体指标: 放弃优越城市生活,投入三线建设生产的职工子女,指标95名, 符合转正条件的职工家属75名, 占用农地、村落、房屋家庭本人或子女,指标65名, 支援三线建设民工中上山下乡先进青年65名。 地方及相关人员指标29名, 共计招工329名。 入厂时间:1971年1月1日 站在前面的人振臂高呼:三线人必定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在三线建设的征程中,我们的决心坚如磐石! 刚到三线,喜讯便接踵而至,大家都欣喜万分。 这消息传到保东,那些有心解决孩子和家属安置问题的职工,心里开始活动起来。 赵村的人听闻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他们让出了房子和土地,这下可以转户口当工人了。 稻地村的百姓却满心疑惑,他们那儿让出房子的只有靳武利,让地的似乎也只有靳武利自己开垦的那片。 而且,靳武利的年龄好像不符合招工条件。 靳武利心里清楚自己年龄超了。 但当初征地的时候,佟队长带着三线领导来死孩子沟,他亲耳听到佟队长对三线领导说,死孩子沟的山和地都是稻地小队的,房子和地给了三线,三线就得保证稻地小队每家有一人入厂。 他想到自己的相好今年刚满26周岁。 大家读招工通知的时候,靳武利也在一旁听着。 听到入厂条件,他心想,这回相好有机会转户口当工人了。 他既为相好感到高兴,又为自己年龄不符合条件而懊恼不已。 厕所边上人渐渐少了,他抡起淘粪铲猛地扎向粪坑,冻成硬块的粪被扎出了裂缝,少量的粪冰溅向四周。 靳武利是位中年大叔,有人问他是哪年出生的,他一会儿说1936年,一会儿说1937年,具体生日也说不清楚,不过那些过往经历,他却记得明明白白。 他回忆道:小时候,自己跟着父母、姐姐在关里关外靠拉脚为生。 有一天刚入关,就遭遇了日本飞机轰炸,父母当场没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只寻回一个装有父母衣物的包。 姐姐带着他去投奔爷爷家,那年姐姐14岁。 姐姐记得爷爷家在锦海市,爷爷奶奶在一家酱菜厂打工,几年前她们曾去过那里。 可等他们赶到时,爷爷的工友告诉他们:“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一年前你爷爷先走的,几个月前你奶奶也没了,没钱安葬,就火化了,他俩的骨灰放在那两个小罐里。” 工友还说,奶奶临终前想回老家,家在威宁赵村。 威宁有好几个赵村,姐姐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只能一路打听、一路乞讨,来到了威宁县西北的赵村。 可赵村没人认得他们,也没人愿意给爷爷奶奶的骨灰找块地安葬,姐弟俩又饿又无助。 这时,一位婆婆给了他们一个玉米饼,两人分着吃了。 婆婆说:西张村有个大财主想找小妾,出手阔绰。要是姐姐同意,张财主不仅会给地风光下葬长辈,还能保证姐弟俩以后的生活。只是张财主年纪大了些,七十多岁了。 姐姐为了安葬长辈,也为了弟弟,更为了活下去,无奈同意了。 葬礼办得很隆重,姐姐哭得撕心裂肺。 七天后,姐姐入了洞房。 张财主大摆宴席,满脸笑容,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宾朋们喝酒时,他陪着喝了三杯,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洞房。 张财主看着坐在炕沿、盖着红盖头的小娘子,激动得咳嗽了几声,摆摆手让下人出去,然后急切地走到跟前,一把扯下了盖头,看着眼前娇嫩的美人,骨头都快酥了。 这几天好吃好喝的,让小新娘变白变胖了,粉嫩的小脸上,眼神闪烁,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位老爷。 当时的场景,真可谓是:白翁拥美娇,蜂蝶撼天笑。美娇遇白翁,梨花变粪包。 过去这几天,美食让姐姐的肚子不再挨饿,新衣服也让她不用再回想以前衣不蔽体的日子。 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靠着厚实的被褥,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姐姐渐渐接受了这里,也希望能好好享受这种生活。 可当看到张财主那满是褶皱、泛着酒红的脸上,支着残缺牙齿的嘴脸时,原本刻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张财主缓缓坐在炕沿,伸手从炕桌上端起茶杯,看着姐姐,吐出一个字:“脱。” 被子已经铺好,枕头放在里面。 姐姐记得媒婆说过:财主让脱衣服时,一定要从外脱到里,肚兜、裤衩都得脱掉。 姐姐按照媒婆说的,快速脱掉衣服,赶紧钻进了被窝。 头朝里,脚朝外,张财主掀起被角,摸着姐姐娇美的小脚,姐姐紧张得浑身发抖。 张财主看着抖动的脚指头,连声说:“好、好、好,哎呀!当年我二十岁,娶二娘子的时候,她的脚指头就抖,抖得可好看了!那个娘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当年我爹做主,给了那娘子家十亩地,可那娘子跟我才过了三年就没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但愿你能行,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张财主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上摸,摸到白净的小腿,又感慨道:“还是有钱好啊,想要什么有什么。这皮肤白起来跟之前看的时候可不一样,那时候灰黑灰黑的,当时我还没相中,多亏了那媒婆,说养一养就白了,今天一看,还真是,又碰到个好姑娘,真好,老天待我不薄啊!” 张财主认真又仔细地欣赏、把玩着,从脚指头一点点往上摸,用他那粗糙的老手和干涩的舌头,享受着有钱人的快乐。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残缺的牙齿挡不住嘴里的哈喇子,也不知淌了多少,棉被终于被翻到了中间…… 美食和美人让张财主忘了自己的年纪…… 也不知是手上的皮褶太硬,还是用力没把握好,姐姐喊了声:“疼!” 听到这声疼,张财主大笑起来,还对着姐姐嫩白的大腿根用力拍了一下:“就为了让你疼,我可没少花银子!疼,疼就对了,我的钱可不能白花!” 张财主下了炕,脱掉衣服,又爬上了炕…… “那是你的,那是你孙女!”梦里,一个姑娘在望海寺的山门前哭喊着。 张财主一脸疑惑地看着姑娘。 姑娘指着他说:“那年你在赵村玉米地里做的事,你忘了吗?你强奸了我!”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别的原因,第二天张财主就病倒了,起不了床。 他让人把自己抬到张佟氏屋里,还吩咐下人伺候好那姐弟俩,说不用他们来请安、看望。 医生来了,开了几副药,让张财主好好休养。 张财主的祖上好几辈都是大财主。西张村这片万亩良田都是他家的,周边几十个山头也归张家所有,城里还有张家的豆腐作坊、铁匠铺等产业。 张家的富贵让县太爷都羡慕不已,不过财富也引来了土匪。 好在土匪的实力远不及财主,双方交战后,土匪头与财主结拜成了把兄弟,自此,财主和土匪成了朋友。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张家愈发兴旺,土地增多,钱财广进,附近好几个县的官员、军人都和张家结交为友。 于是,土匪被收编成了县联庄保安团,财主当上了团长,土匪头则成了副团长。 张财主有权有势又有钱,尽享金钱、权势、美酒与美色,可唯独传宗接代这件事让他发愁。 张家几代单传,到他这儿要是断了香火可不行。 他娶了好几房妻妾,却都没有生育,那些没能留下子嗣的妻妾还一个个相继离世,这可把张财主愁坏了。 望海寺是张财主祖上修建的,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座三教合一的寺庙,佛教、道教、儒家各有自己的大殿,还有各自的主持、道长以及孔圣私塾先生。 张财主找到主持寻求办法,主持劝他要善待众生,一心向佛,说观世音菩萨定会送子,张家也会子孙绵延。 张财主又去找道长求卦,道长说他命中有一子,也必有一孙,并建议他纳妾。 几年前,他纳了佟家的一个女子,不过这个女子至今没有生育,但也还活着。 如今张财主在佟氏的屋子养病,回想起那个梦,感觉自己似乎真有过在赵村的那档子事。 可事后他并不清楚那女子是否有了身孕,只记得那女子离家出走了。 他记得在这十里八乡,和他有过这种事的女子里,只有她离开了。 等病好一些后,张财主让佟家小舅子套车,拉他去望海寺。 道长一看到张财主的面相,大惊失色道:“你犯天条了!” 张财主摆了摆手,示意佟家小舅子到外面去给马喂草。 等小舅子出去后,张财主凑到道长身旁,小声说道:“道长,您真是神人啊,我恐怕真的犯了天条。” 随后,他把梦里的情形以及年轻时和赵村女子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长。 道长听完,拿出爻钱让张财主摇卦破解,解完卦后,又给了他一张符,让他回家贴在新房,还让张财主在房后守夜三天,并叮嘱他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不可让他人知晓。 然而,他们偷偷摸摸商量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佟家小舅子在窗外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晚上,张财主把符贴好,然后裹着几层厚被子,躲在了房后,下人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去打听。 也不知佟家小舅子对那符做了什么手脚,又或者是道长的方法出了问题,半夜突然电闪雷鸣,紧接着下起了大雪。 天亮后,大家发现张财主和一个小孩被埋在了洁白的雪下。 张家就此衰败,西张村的土地都归了佟家小舅子。 佟家小舅子让稻地村的表哥佟继祖,把靳武利带到了死孩子沟,让他负责看山。 死孩子沟里有两间低矮的草房,其中一间给了靳武利,成了他的家。 佟继祖给了他锅、被子和粮食,让他得以生存下来。 佟继祖名义上是收山货的,实际上是锦海地区共产党的负责人之一,还是西部山区的一号首长。 1947年夏天,天刚蒙蒙亮,区小队队长唐立波和担架队的同志抬来了三位伤员,还带来两袋玉米面、一袋玉米渣子,总共90斤粮食,外加五棵白菜、两个窝瓜和一小袋盐。 唐立波吩咐靳武利照顾好伤员。 靳武利已经做过多次这样的事,他不明白什么党、什么军队,也不懂什么主义,只知道佟继祖大叔让他做的事,他必须得做,因为佟继祖给了他粮食吃、衣服穿。 唐立波告诉伤员们:“这个小伙人不错,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你们放心养伤,大概一个月后我来接你们。” 唐立波还反复强调安全和保密的重要性。 靳武利一声不吭地听着,每次都是这样,等唐立波嘱咐完,就带着担架队的同志离开了。 炕上躺着三名伤员,靳武利看着他们说:“我去做饭。” “不用,我们有干粮。”伤员们说道。 靳武利看着伤员们吃饭,便盛了一碗水放在炕上。 他自己还没吃饭,看着别人吃,感觉肚子很饿。 于是,靳武利穿着露脚趾的鞋,身着破旧的衣裤,拿着佟继祖给他的弹弓出了门。 他特别喜欢这个弹弓,平时常用它打鸟,也常常能打到鸟,吃上肉。 冬天的时候,他也会下套子抓野兔,只是跟佟大叔学的时间短,手艺还不太精湛。 太阳刚升起,阳光洒在山坡上,咕咕叫的斑鸠声响个不停,山上的小树上落满了斑鸠。 也不知是靳武利打弹弓的水平提高了,还是这些斑鸠犯傻,不一会儿,他就打下了二十几只斑鸠。 靳武利把斑鸠拿到河边去毛、开膛、洗净,回到屋子后,生火炖了起来。 斑鸠肉的香味让伤员们吃得很开心,伤口似乎也好了不少。 也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命运安排,此后每天靳武利都能打下几十只斑鸠。 在那个缺衣少食、长期艰苦斗争且不断转战的年代,伤员们天天能吃到大补的斑鸠,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到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 那几天,靳武利不仅能打到斑鸠,还能捞到鱼,丰富的蛋白质让粮食节省了不少。 又过了些日子,靳武利已经能和三位伤员哥哥一起打鸟、捞鱼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正在山坡上玩耍时,来了一群土匪。 一个土匪端着长枪,两个举着大刀,还有两个拿着木棍,快速地朝山坡跑来。 这些土匪是帮佟财主巡山的,他们平时一般不会到死孩子沟来,因为害怕这里的大嘴怪,但今天路过沟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异常的笑声和喊声,于是就趟过河水过来查看。 靳武利发现土匪时,已经来不及躲藏了,他只好一边用弹弓打土匪,一边大声呼喊,让伤员们往山上跑。 土匪虽然没能抓住伤员,却把靳武利痛打了一顿。 又过了几天,唐立波来了,他问伤员们去哪儿了。 靳武利把那天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唐立波没太在意,以前也有伤员养好伤后自行归队的情况。 1949年春天,逃跑的佟大财主被抓。 民兵审问时,佟大财主交代说,靳武利为了独吞粮食,杀害了三名伤员。 去找那五个已经回家务农的土匪对质,他们都否认曾进死孩子沟抓人。 去联系伤员所属的部队,可部队已经改编成野战军入关了,地方上的人也说不清楚伤员是否归队,还有人说1948年在城里见过这三人中的一个。 这些混乱的信息让唐立波无法确认事情的真相,但他觉得靳武利还是个孩子,不可能做出杀害三名伤员的事。 一声枪响,佟大财主丧命。 三反五反运动期间,一名民兵提及当年佟财主交代的事情。 靳武利急忙否认:“我没有做过!” 民兵质疑道:“为什么你家余粮那么多?是不是把给伤员的粮食私吞了?” 靳武利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当时打下的斑鸠和捞到的鱼特别多,天天吃肉,所以粮食就剩下了。” 其实,他要是说没剩下余粮,或许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可他用打鸟抓鱼、肉多所以粮多来解释,这让平日里很难吃到肉的人听了十分气愤,也让有心维护他的唐立波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靳武利说:“你们看,就今天,我用弹弓打下二十只斑鸠,如果打不下来,就算我真的害了人。” 然而,他忙活了一天一夜,却只打下五只斑鸠。 三天后,村里召开批斗大会,民兵提议:“让靳武利陪绑。” 大多数社员都表示认可,毕竟村里只有一户富农,批斗时显得冷冷清清。 从那以后,靳武利渐渐被大家视为村里有历史问题的人。 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就这样,他孤身一人在这条沟里生活了下来。 1965年春夏之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一位女子有了亲密接触,1966年,他的儿子出生,这才让他有了后代。 这些年,他在沟里为生产队开垦了几十亩地,生产队里没人愿意来沟里劳作,所以这些活儿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收获的粮食却归大家所有。 在这条沟里,除了那位女子偶尔来的那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只有他和野鸡、野兔、小虫、小鱼相伴,不过这些伙伴中有一部分成了他的食物。 去年三大队到来时,他的草房被占。 后来三大队和村里协商,在石嘴岩西南坡建了一座石头房,他便搬了过去。 居民点建成后,三线人修建了厕所,村里安排他负责掏粪。 俗话说“粮食一朵花,全靠粪当家”。 大队告诉他,让他掏粪是对他阶级性的考验。 靳武利敲碎粪冰,挑到田里。 冬天的时候,大队里只有他和干部还在挣工分,其他社员都猫在家里。 大田里放眼望去,只有积雪、粪堆和枯草。 在枯草旁,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正在拾草,那就是他的相好。 靳武利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便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对方:“早晨刚套到的兔子,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 女人接过布袋,放进装草的篮子里,同时关切地问:“你吃了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饼递给他。 饼还带着余温,靳武利一边吃,一边说起三线的事:“三线给村里有招工入厂的指标,我觉得你可能符合条件。” “不可能的,我家那位成分高。”女人有些无奈地说。 “但你的成分不高啊,应该可以的!”靳武利鼓励道。 “那……回去我找队长问问。”女人犹豫着说道。 就在他俩小声交谈的时候,向阳街变得格外热闹。 大家迎着寒冷,站在道边、楼头,热烈地讨论着入厂的事情。 李云顺、张美艺、冉欣看到招工通知后,都非常兴奋,他们围成一圈,猜测着都有谁能入厂。 这时,李建华、杜武跑了过来,大家讨论得愈发热火朝天。 周红坐在办公桌前,在纸上写着杜某某、李某某,她正在盘算着谁能入厂。 这次她家没有人符合条件,不过宋领导、谢领导家有人能入厂。 她写了很多名字,但算来算去,离95位的名额还差不少,家属的情况也不太对。 宋领导的家属可以,老杜家属也可以,这个行那个也行,可到底这75位都有谁呢?这让她十分困惑。 回到家,周红一边做晚饭,一边问贾飞龙:“老贾,招工名额我算了好多遍,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你是说年龄还是户口的问题?年龄可以改,改了就够条件了;户口也能变,变了就行,这点事难不倒领导的。”贾飞龙满不在乎地说。 “改年龄、改户口,这么容易吗?”周红有些怀疑地问。 “容易,只要老宋、老谢点头就能改。”贾飞龙肯定地回答。 “他们能轻易点头吗?”周红追问道。 “一顿酒的事儿,有什么改不了的。”贾飞龙说得很轻松。 “彭代表不管吗?”周红又问。 “管什么呀?研究指标的时候,宋、谢给老彭好几个名额呢。老彭老婆的一个外甥和一个外甥女都是农村户口,这次也要进厂,听说他战友家的孩子也会来好几个呢。”贾飞龙透露道。 “那些人都在哪儿呢?户口好办吗?”周红接着问。 “听说他妻子的外甥、外甥女在河南老家,他战友家的可能是附近下放的人。”贾飞龙回答。 “政策能允许这样吗?……”周红嘴上虽然还在问,但心里已经明白,名额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只是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家里却没多少人能沾边,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两天后,领导回到三线,传达了相关文件。 贾新飞龙组织科室人员油印并下发了《国营锦东机械厂1970年105号文-组织机构及干部任命通知》。 工厂按县团级编制,单位设置及部分领导任命情况为: 军代表彭大军任驻厂军宣队队长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 宋东方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一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工会主任兼厂长; 谢云旺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二副书记,兼任锦东机械厂生产计划副厂长;革委会副主任; 包宏业(锦海市建设三大队大队长)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三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 兰小柱(锦海市威宁县县民兵团政委)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四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 李文化,工人代表,厂革委会副主任; 刘忠臣任锦东机械厂基建设备副厂长,厂革委会成员; 袁国岭任锦东机械厂安全保卫后勤人事副厂长,厂革委会成员。 下设: 政工科兼工会:科长兼工会副主任 贾飞龙 这份文件的原件被贾飞龙存放在办公抽屉里,退休前,他把文件转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此后,他儿子历经多次工作调动。 2000年,这家企业从山沟搬迁时,不知是谁把这份文件扔在了走廊。 一位有心人捡到了它,可此时文件已有残缺,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后来,这个人去厂里档案库查找,却没有找到这份文件。 所以,书中所记载的单位设置以及干部姓名多有缺失不全的情况。 计划财务科: 基建科:科长 王国庆 指导员 副科长 魏得全 设备机电能源科: 生产技术科: 劳资科: 供应科: 检验科: 保卫科: 后勤科: 运输科:科长 纪保田 文件后一页对组织机构、工作范围及工作内容进行了规定。 当时下发了两份文件,另一份为:1970年106号文《国营锦东机械厂招工规定及指标情况的通知》。 文件下发的同时,工厂组织召开会议。 宋东方、袁国岭、兰小柱参加了此次会议。 袁国岭站在燕子沟办公室的山坡上,面向下方站着的同志们说道:“同志们,现在开会。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大家务必认真聆听,仔细记录。我讲完后,还有其他领导发言,最后请宋总指挥做指示。” 袁国岭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卷好的烟,点燃吸了起来:“今天真冷,抽根烟暖和暖和。都说屁暖床,烟暖房,我看在这外面吸两口,房子是没暖,可嘴和脸倒是热乎了些,是吧?” 他的话引得大家笑了起来,寒风中,会吸烟的人纷纷从口袋里拿出烟袋开始卷烟。 “不说题外话了,讲讲今天开会的正事。马上就要招工了。招什么样的人呢?依我看,就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那种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什么是好人好马?就是政治过硬、历史清白、身体健康无毛病,能干活且愿意干活的好小伙、好姑娘。当然,光这么说可不行,没有明确标准不好落实。为此,我们制定了具体标准,对年龄、身高、体重都做了规定。只要符合这些规定,就通过了身体健康这一关,就能为三线建设贡献力量。当然,在身体检查时,有一个问题是家属转正。家属转正和年轻人进厂不一样,她们之前在集体企业工作过,年龄偏大,很多还生过孩子,所以检查标准多少要放宽一些。 ” “刚才讲了健康方面的事,还有更重要的是政审关。要求填写个人简历表,负责招工的工作人员要逐项核查,确保填写内容真实。还要审查社会关系,绝不能让坏分子进入军工厂。除了政审和健康,就是时间问题了,时间紧迫啊!同志们必须抓紧工作。大家要把握好这三个关键关卡,但千万不能脱离实际,更不能忘记招工政策和条件。总之,我会和劳资部门的同志一起认真做好这件让大家高兴的事。” 袁国岭说完后,转身问道:“兰政委,您来说两句?” “不说了。”兰政委回应道。 “现在有请总指挥做指示!”袁国岭接着说道。 站在窗前端着热水杯喝水的宋东方,听到让他指示,回身将水杯放在窗台。 转过身说道:“同志们,刚才老袁说得很全面、很好,我完全同意并支持。不过,我还得强调两点。其一,职工参与、职工监督。这次招工,职工参与监督的工作由李文化同志牵头,组织一个班子作为职工代表全程参与监督,职工代表的具体人选由李文化同志组织职工选举确定;其二,解放军、地方政府代表参与监督。彭大军政委、兰小柱、包宏业同志是上级和地方为支持三线建设派来的领导,是为我们把政治关的人。因此,在招工过程中,必须接受他们的意见。为此,老袁及劳资部门的同志要经常请示、汇报。” “总之,大家共同努力,做好这件大家欢迎、百姓高兴的事。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党中央放心,让部里、上级单位、地方政府放心,大家说行不行?” “行!”与会人员虽然冻得脸发红、手脚发僵,但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 招工过程中,孙家玉一家来到此地,学校增加了两名教师,孙家也增添了入厂的工人。 兰小柱负责县、公社、大队符合条件人员的招工推荐和审核工作,袁国岭负责三线子弟、家属的招工审核工作。 经过身体检查、填表、审核等环节,1970年的最后一天,招工结果张榜公布。 大家挤在榜前,查看谁被分到哪个单位、从事什么职业。 稻地村每户有一人入厂,靳武利的相好不在其中,但佟铁山的儿子和女儿入选了。 傍晚,又下起了雪。佟铁山趁着夜色,顶着雪花挑着担子出了村。 柳条筐一边装着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还有二十几颗鸡蛋;另一边是刚杀的半条年猪、血肠以及四个猪蹄。 一般每年杀猪都在春节前,今年提前了,一是为了庆祝儿子、女儿转成城市户口并进入工厂成为工人,另一方面也是想去看望宋领导。 走到村口,佟铁山发现三位村民站在雪地里。 他问道:“大晚上的,在这儿干啥呢?” 一位村民小声说:“佟队长,我们想问一下,为啥我们老百姓家只有一个指标?” 佟铁山放下担子说:“你们说的是我家的事吧?行,我跟你们说清楚。这次入厂,三线占用土地是一方面,占用农房也是一方面。我们家既占地又占房,和你们情况不一样。” “队长,你家占什么房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石嘴岩山上有两栋房,其中一栋是我的,知道不?” “那不是老靳的吗?” 佟铁山一听这话急了,大声说道:“老靳南面的房是我的,那是我叔给我的,你们都清楚。别装糊涂!” “队长,不是我们装,你家能进俩,人家老靳一个都没进。” “他没进,我还没进呢!岁数超了,人家三线要的是年轻人,不要老年人,懂不懂?” 喊声让大家低下了头,但不满情绪仍在。 大家心里明白,富农家的指标被佟铁山占了。 人家赵村大队组织社员投票,把富农家的指标分给了大家,佟铁山却留给自己家。 人家按票数决定,他却按土地和房屋来决定。 三人不想再争论,转身回家。 一位老汉走了几步,喊道:“为啥不学赵村投票呢?” 佟铁山听到了老汉的话,他心里清楚赵村大队干部家没有多余的适龄孩子,所以他理都没理,挑起柳条筐拐向向阳街,走进了领导家中。 赶得巧,宋东方正在家中小酌。 看到佟铁山送来的东西,推辞了三次后还是收下了,而后十分坚决地拉着佟铁山,让他一起饮酒。 宋东方的妻子赶忙跑到厨房又做了两个菜。 山上,靳武利心里纳闷,为什么佟铁山家可以有两人入厂。 自己又让地又让房,为什么不行? 他心中既生气又苦恼,找了些酒喝起了闷酒。 村里,苗艳丽的老公带着孩子去亲戚家喝酒过节了,苗艳丽独自一人在家。 透过窗户,她感觉到天在下雪,于是下炕来到门口,推开门看到地上的雪,便想起了山上的靳武利。 苗艳丽回到屋里,从炕柜最里面拿出一件棉衣,随后走出家门。 她出了村子,转过山角,沿着山路来到靳武利的房前,推门走了进去,边进门边抖落身上和衣物上的雪。 靳武利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一边帮她清理身上的雪,一边问道:“艳丽,雪天路滑,你跑来我这儿干啥呀?” 苗艳丽看着眉头紧锁的靳武利,解释道:“开春的时候我把你的棉衣拿回家拆洗了,做好后却忘了送来。刚才看到下雪,担心你会冷。” “我不冷。” “试试呗。” “行。” 靳武利试穿棉衣,同时关心地说:“关于进厂的事,你别太上火。” “上什么火呀,没办法的事儿。”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佟铁山家能进两个,他凭什么呀?” “人家有权呗。” “对了,你不是去找队长问了吗?怎么就不行呢?” “找了,老佟是富农,我是富农婆。” “唉,没办法,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也没辙。”靳武利叹了口气,回到炕桌前喝了一口酒。 “少喝点,脸都红了。喝酒怎么也得配点菜呀,不能干喝。要不我给你做个菜?” “不用,我也不喝了。你回去吧,一会儿雪大了就不好下山了。外面缸里有两只野兔,你带回去给孩子和你家老佟吃。” 两人向外走,靳武利从缸里取出野兔,跟在苗艳丽后面。 “不用送,我自己能走。” “下雪路滑,还是我送你吧,送到村口我就回来。” 靳武利一手拎着野兔,一手搀着苗艳丽,下了山,朝村里走去。 李建华满心欢喜,他和姐姐都入厂成了三线职工,他当上了工人,姐姐成了护士。 可姐姐不太乐意,她不想当护士,也想当工人,嚷嚷着要去厂里找领导。 爸爸拦住了她,说道:“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组织安排的工作,咱都得高高兴兴地接受。” 李建芬听了,坐在那儿不再吭声。 李建华问爸爸,铆工具体是做什么的? 冉欣成了电工,老工人说电工是个好活儿,比车钳铣还好。 冉欣的爸爸则表示,只要是工人就行。 杜武的工作也很不错,是司机。 他爸爸说这个工作挺好,让他好好学。 李风顺家今天好似过年一般,妈妈特别高兴,儿子入厂了,自己也转正成了国营工人,往后生活有了保障。 晚上,她用从保东抱来的荤油坛里的肉渍炖了白菜和萝卜,又把那只老灰兔杀了,和土豆一起炖了,菜里还加了粉条。 之后,她又到供应点打了一斤白酒,等着老公回来。 李春雨、高丰收、杜开海下班很晚,基建任务繁重,领导组织开会,结束后才让他们回家。 回家路上,他们看见靳武利搀着苗艳丽,大家什么都没说,闷头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 李春雨回到家,在厨房脱下棉工衣,赵艳接过来拿到外面抖落上面的雪,然后放在东边的椅子上。 李春雨洗了洗手,走进里屋,看到有酒有菜,十分高兴。 三个儿子早已坐在桌前等着了。 李云顺给父母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李春雨说:“咱们家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的工作,就算不是最多的,也还不错。以后挣钱的人多了,生活能改善,但也得节省着点,不能总像今天这样大吃大喝。” 喝着酒,李春雨聊起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比如建房修路、护坡质量等等。 喝着喝着,他说起了路上遇见的事儿:“佟兴祖的媳妇搞破鞋。” 赵艳听后,气愤地说:“这条沟真是邪门,风气太差了。山上有封建迷信的东西,山下这名字又不吉利,以前还是土匪窝,什么破地方!” “什么地方都不怕,牛鬼蛇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李云顺喝了三钱酒,脸就红了,他学着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挥起一只手说,“我觉得三线挺好的,来三线就有了工作,有了发挥才干的舞台,说明建设三线是好事!” “对,孩子说得对,是好事。” 李风顺问道:“什么叫搞破鞋?掏粪的跟谁搞破鞋啊?” 1970年,向阳街很多家庭在这最后一餐吃得时间都长了些,大家都很高兴。 村里那些有人进厂或者家里有人在民兵团且进了厂的,也都兴奋不已。 但那些没被这份幸运眷顾的人,只能暗自叹息。 喝酒的人兴致高昂,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他们有说有笑;不喝酒的人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李风顺下了桌,爬到炕的西头,钻进被窝睡觉去了,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李风顺身处洁白的墙壁、宽敞的大厅,还有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墙前,他正在阅读那些波浪般的文字。 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支笔,站在玻璃墙边写下“工人”二字。 突然,山崩地裂,他掉了下去,掉进了粪坑。 他赤着脚走在粪水上,奇怪的是,粪水不臭,脚也不沾粪。 他的脚异常洁白,与黄黑色的粪水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粪坑的水向上喷涌起来,他四处奔逃,就在粪水即将溅到脸上的时候,他被吓醒了。 第5章 水灾 当年建设三线非常急,急到什么程度,诗云: 南海波涛骇浪惊,北疆熊掌榻前倾。 乌鸦群起昏黑顶,麻雀三只吱不停。 苏美妄,动刀兵,三线建设寝难宁。 东南西北八方应,万壑千沟壮志凌。 又云: 奉献青春三线建,未曾设计五方干。 劈山修路通三舍,建坎堆桥过九川。 艰苦卓绝成绩显,辛辛苦苦过失缠。 牺牲自我家人看,建设家园苦海延。 春节放了三天假,有的人提前请假回老家了。 基建部门任务重,领导不让请假。 技术人员忙于决算,一天到晚总是加班。 有个架子工闲着没事,走到房头遇见了安得志,便说想请几天假。 安得志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同是一个单位的人,人家忙得热火朝天,你没事不去帮忙,还想请假,丢不丢人?滚一边去!”说完,安得志走了。 架子工看着安得志的背影,“呸”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帮忙,你也配?人家决算,你会什么?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的人还说帮忙,真他妈的把自己当人了!” “说谁呢?”佟三枪从房山头拐过来,看到这情况,问了一句。 架子工吓了一跳,连忙说:“谁也没说,谁也没说。” 佟三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清楚他说的是谁。 但佟三枪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想煞一煞这种歪风,于是严肃地对架子工说:“有意见可以当面提,也可以越级找领导提,但不能在背后骂人。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是不可取的。鉴于你是第一次这样,我不想多说,以后注意点。” 三线建设初期,搞预决算的技术人员确实忙,但瓦工、木工等修建工人冬季没事干也是事实,工人想请假合情合理。 这一点,佟三枪明白,安得志也明白。 但安得志想的是集体,他认为技术人员在工作,工人没事也应正常上班。 佟三枪想的是,这件事是行政领导定的,开会时大家没提意见,说明定得对,定了的事就得执行,有意见也得执行。 普通工人没办法,有意见只好在背后说上几句。 虽然挨了批,但也得认。 回到休息室,架子工坐在长条椅上气呼呼地憋了许久,突然站起来对着大家说:“不让请假,讲不讲理?我找大领导说一说!” “别,别去,可不行。”同事劝他,告诉他最好别找大领导,王科长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架子工想了想,没有去。 是啊,科长不高兴,以后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 包宏业不了解群众意见,就算了解了也不会说什么。 表面上他是主管领导,但他主要工作还在建设三大队,不怎么参与锦东的业务。 在三大队他说了算。 1970年11月27日,他安排三大队的普通工人放假,技术人员、管理人员继续上班。 经过不到一个月的物料盘点、工程统计、预决算,三大队将资料转给了锦东。 12月末,三大队技术、管理人员放假了。 包宏业跟着王国庆他们五、六天,也回了锦海。 1971年1月24日,包宏业接到通知回到三线。 25日上午参加党委会,下午,包宏业、刘忠臣召集王国庆、贾飞龙研究1971年基建计划及节后基建动员会布置工作。 包宏业指示:“1971年的基建计划要体现大干快上的精神,节后的动员会要体现时代特征,要布置标语,要有广播,要有气场。” 刘忠臣说:“国际形势很不平静,南面美帝国主义冒天下之大不韪,搅得东南亚不安;北面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战争一触即发。上午党委会上,党代表、总指挥要求我们拿出千倍万倍的干劲,抓紧基建,早上完工,早上投产,为国防做贡献……” 两位领导说完,贾飞龙抢着说:“我提个建议,为突出先生产后生活的三线精神,我建议会址选在压儿山下,靠着女儿河,我们来个靠山近水,扎营搭台,就用这个舞台唱响三线建设的大戏。” “这个主意不错,场地、舞台一定够大,同时要拉电线,安广播喇叭。”刘忠臣认可这一建议,他抽了几口烟,想了想,继续说,“搭台拉线时要考虑下步工程需要,减少重复劳动。” 王国庆表态说:“放心吧,搭台的事交给我们基建科吧!” “布置会场交给我们政工部门吧!” “行,按你们说的办,飞龙协调一下其它部门……” 业务安排好了,刘忠臣看着包宏业说:“老包,市里还有工作,这样吧,让包领导先回市里,有事咱们电话联系。” “行,你们受累了。”包宏业站了起来,走了。 送走包宏业,回到办公室,刘忠臣说:“我也有事,这样吧,贾科长,一会儿你找一下动力口的人,王科长你也带上几个人,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到现场研究研究。” 第二天,刘忠臣、贾飞龙、王国庆等人来到写着“锦东机械厂”的山坡下,研究如何搭建主席台。 站在缓坡上,大家七嘴八舌说了许多办法,最后刘忠臣根据大家的意见拍板定了方案。 初一,走出家门,顶着寒冷的北风,欢天喜地的三线人高喊:“新年快乐”“春节好”“给您老拜年了”! 三线职工家属的热情虽然没有让山沟的气温升高一度半度,但却让山沟里的人温暖许多。 村里人说:“三线来了真好,这天都不特别冷了。” 下乡返城知识青年说:“这个春节天气太好了,一点也不冷。” 从保东来的人说:“这个春节也太暖和了,这是冬天吗?” 他们这样认为也对,从零下三、四十度的北地来到临近关内的地方,感觉这里的温度高是自然的。 初三,早晨北风小了许多,风小了,但雪来了。 王国庆推着自行车出门,妻子说:“下雪了,注意安全!” “放心吧,没问题。”王国庆没把这点雪放在心上,心想:这也算雪?以前在奎龙经历的雪比这大得多。 抬着自行车下楼梯时,魏得全站在楼下提醒他:“雪黏路滑,注意安全!” “没问题,放心吧!”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自行车横了过来卡在楼梯上,“哎哟”,差一点滑倒,王国庆靠在墙边稳了稳。 魏得全快速走了上来,帮助将自行车抬了下去:“领导,小心,这的雪与咱那儿不一样,软黏。” “你别说,是不一样,好像与上次下的也不一样。” “这个地方怪!” 下了楼,两人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 不一会儿,佟三枪、安得志带着十几个人扛着锹、镐以及捆扎工具也来了。 这时,大家发现雪已经把事先划好的主席台施工线给盖住了。 没办法,王国庆只能带着技术人员先清理场地,随后重新划线、放尺。 就在众人忙碌的时候,宋东方、刘忠臣、袁国岭来了,还带来了两辆货车。 佟三枪、安得志各自带领一辆车前往附近工地搬运木杆。 他们刚走,佟铁山就带着五名社员,赶着村里唯一的马车来了。 双方打过招呼后,稻地村的社员便加入了搬运物料的队伍。 物料场离施工现场并不远,马车运输倒短十分便捷,没过多久就运了两趟。 佟三枪瞧见安得志和装车工人起了争执,赶忙上前打圆场:“马车比汽车倒短更快、更方便。老安,这样吧,你带人回去搭架子。装车的事儿,就让佟队长他们几个人来搬吧。” 安得志看了看实际情况,点头同意道:“行。”于是,他带着只装了五根木头的汽车回到了现场。 宋东方见状,问道:“怎么回来了,拉够了?” 安得志跳下车,走到宋东方身边解释说:“干这活还得是马车,马车车厢矮,木头好抬好卸。不像汽车,车厢高,车上车下都得站人,干活费事。再加上下雪,汽车上铁件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这不才装了五根。” 宋东方听后,特意走到物料场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如安得志所说。 于是,他走回现场,把佟铁山、王国庆叫过来,对他俩说:“老佟,以后你们的马车也加入三线建设,王队长,你给安排一下,让他们专门干倒短的活,既能为村里挣点钱,也能为三线建设出份力。” 佟铁山听了,喜出望外:“好,太好了!” 王国庆点了点头,告诉佟铁山:“回头你们到我那,带上大队的印章签个相关手续。” 事情安排妥当后,大家冒着雪继续干活。佟铁山负责运料,安得志则带人按照技术人员的要求搭建主席台。 在魏得全的指挥下,搭顶棚时,王国庆高声喊道:“前面高出一米,这样雪就能滑到后面去了!” 众人齐心协力,不到一个小时,主席台就搭好了。 此时,供应科送来了大帐篷,大家又一起动手,将帐篷拽到架子上,并用铁丝固定好。 雪还在下个不停,能源部门的领导带着人拉线、架杆、安装喇叭。不到半天时间,除了主席台上的桌椅和话筒,其他工作全部完成。 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在县里过年的彭大军赶了回来。 他看着搭好的主席台,非常高兴,称赞道:“军工战士不一般,干起活来又快又漂亮!” 宋东方见他一个人回来,便热情邀请他到家喝酒。 初三下午,麻三田从奎龙回到了三线。 这个春节他回家过得太不顺了,一肚子的气。 五天时间里,妻子不知为何和他吵了四次。 回到向阳街的家,面对冰冷的房间,他流着泪点上了炉子,烧了好多煤,屋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晚上,他一个人喝酒,想着儿子无奈的眼神,再度落下泪来。 初四,天气放晴。 麻三田早早骑车去上班,远远地看见白茫茫之中有一抹军绿色。 他骑着自行车没有拐弯,直接朝着那边过去,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是用脚手架搭建的主席台,上面覆盖着的军绿色大苫布格外显眼。 主席台上积了少许雪,前面被风刮了一层雪,东西两边的雪更多,如同门帘一般,只罩住了上面的三分之一。 麻三田心想,这样的设计,不往里面刮雪才怪呢! 前脸门眉处有三块板,上面写着“动员会”。 主席台前后左右有六根斜拉的木杆,应该是为了防止架子不稳而拉的支撑。 麻三田推着自行车,正认真地看着,贾飞龙组织人员从燕子沟搬来了许多桌椅。 汽车停在一旁,机关的同志们忙着卸车,麻三田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他读着主席台四周的标语:“深挖洞,广种粮,不称霸,三线建设要抓紧”,一边看,一边快速骑着自行车过了两座桥,拐向了矿洞沟。 机关人员都忙着干活,没人理会麻三田。 大家认真地放置桌椅,连接话筒,贾飞龙则仔细检查着每一处。 主席台布置完成后,贾飞龙组织机关同志清扫积雪,并划定了各单位的参会位置。 下午1点45分,各单位打着红旗来到会场,旗帜上写着机加连、铸造连、修建连等字样。 红旗在刺骨的北风中随风摆动,军工战士们整齐地站立着。 他们身着蓝黑工衣,上面佩戴的毛主席像章闪烁着光芒,衣服虽然大多打着补丁,但十分整齐;脚上穿着翻毛大皮鞋或胶底黄棉胶鞋,看起来很暖和;不过,同志们戴的帽子各不相同,有棉军帽、狗皮帽、乌毡帽、毛绒帽,少数人还戴着羊剪绒帽,这些各异的帽子与整齐的队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1点55分,厂领导来了。 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的领导们清一色戴着军帽,穿着军大衣和棉军鞋,他们十分整齐地走上台,坐了下来。 彭大军、宋东方坐在红布覆盖的会议桌中央,左边是包宏业、李文化、袁国岭,右边是兰小柱、谢云旺、刘忠臣。 谢云旺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彭大军和宋东方,两人微微点头示意。 谢云旺拿起桌上裹着红绸子的话筒,打开开关,宣布:“三线建设动员大会现在开会,大家起立,一起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唱片机的声音和大家的歌声交织在一起,会场前后左右电杆上的四支高音喇叭将歌声放大。 歌声传得很远,整条沟都回荡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了村里,躲在被窝里躲避寒冬的社员们,听着歌声,趴在炕上支着耳朵跟着哼唱;正在劳动的人,站在山上、地头,一边拾柴、捡粪,一边听着歌曲。 动迁变户入厂职工的家属们早早来到会场外,跟着三线职工一起高唱:“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唱完歌曲,谢云旺继续说道:“同志们!目前三线还处于筹备期间,条件有限,让大家站在室外开会,实在是对不住大家。没办法,初创时期我们还没有保东老厂那样的文化宫。但是大家放心,以后我们会有比保东文化宫还要大的文化宫,到那时开会就不用站在外面了。 同志们,天气虽然寒冷,但我们的心是热的。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亲切关怀下,我们今天召开了国营锦东机械厂第一次三线建设动员会。 这个会议,旨在更好更快地把锦东建设成为工人阶级当家作主、能够为祖国国防事业做出贡献、设施完备的现代化军工厂,意义重大且召开得十分及时。请大家认真聆听,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宋总指挥讲话! 在热烈的掌声中,周红从主席台边上快步走上前,将话筒稳稳地拽到宋东方的桌前,捋了捋线后,低着头又迅速走下了台。 宋东方开始发言,他首先肯定了前一阶段的工作成绩,接着详细布置了下一步的具体工作任务,并要求各单位严格按照部里批准的基建计划,扎实推进,确保各项任务高质量、高标准完成。 他指出,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在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推动下,三线建设在各级领导的亲切关怀下,正以飞跃的速度稳步推进。 他还强调,大家要紧密团结在毛主席和党中央周围,保持高昂的革命热情,认真贯彻伟大舵手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的指示,全力以赴建设好三线,在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实践中,切实做好各项革命工作。 宋东方讲完后,站起身把话筒传了回来。 周红上台,刚走到一半,看到话筒已经到了谢云旺手中,便急忙转身走向台边,拿起之前放着的热水壶,给各位领导逐一倒起水来。 谢云旺说道:“宋总指挥讲得非常好,也非常重要,既道出了我们三线建设的紧迫性,也明确了当前的任务。大家听得都很认真,这很好。天气虽然冷,还请大家再坚持一下。下面,有请包队长对去年的基建情况进行总结,并对今年的基建工作做出具体布置与安排。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包副书记讲话!” 包宏业接过话筒,用手轻轻拍了拍网罩,话筒振膜捕捉到声音后发出“砰砰”的声响。 随后,他照着发言稿,嘴巴靠近话筒网罩,开始讲话:“同志们,战友们、乡亲们,下午好!首先,我以个人名义,并代表建设三大队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过年好!在伟大领袖、伟大导师毛主席的亲切关怀下,在我们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的毛主席的悉心指导下,在伟大舵手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的亲自指示下,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奋斗,在广大工人阶级的积极努力下,在省市县各单位以及农民兄弟的大力支援下,我们的基建工作取得了辉煌的成绩。1970年,我们修通了道路、引入了水源、接通了电力,完成了弹体加工车间的建设,建成了向阳家属房,搭建了简易变压站,同时完成了多个厂房的基础工程,还完成了部分厂房大型水泥预制件的现场制作。具体项目有……” 总结完上一年的工作后,包宏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便开始布置下一年的工作:“对于新的一年,我们的任务十分繁重。已开工的基建厂房要在今年全部竣工,向阳街计划建设的家属住宅也要全部完工。新开工的项目包括,在我们开会的此地新建一座四层办公楼;在老疙瘩沟再建军品生产车间,包含三座大厂房、五座中小厂房;在四道沟建成铸造、焊接工房,并在此基础上再建四座厂房;在二道沟建设机电厂房、大型变电所和消防队等;在头道沟再建几座库房;在燕子沟里及石头山阳坡建设第二批家属区……” 包宏业总结时,详细列举了完成的土石方量、修建道路的公里数、护坡的长度,以及生产的红砖、瓦、木门、木窗、窗台板、过梁等的数量。 包宏业讲话时,参会的部分工人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在议论为什么要重建办公设施,不是已经有办公室了吗? 与魏得全并排站着的一位同志偷偷问魏得全:“燕子沟的办公室不要了?” 魏得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位同志没有继续追问,扭过头与他人低声嘀咕:“当官的就想享受。” 魏得全没有理会,但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去年年底,省、部领导前来检查工作时,明确指出办公区与生产区不可分离。 领导指示下达的当天,彭大军和宋东方便组织召开了领导指示落实会,要求修建部门的同志依照指示重新选址。 元旦过后,刚当上副科长的魏得全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利用休息时间跑了好几个地方进行测量,并绘制了草图。 他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王国庆后,得到了王国庆的高度认可。 随后,王国庆带着他来到宋东方的办公室。 宋东方听完汇报后,立即召开会议,并让魏得全主讲。 魏得全拿出草图,阐述方案: “为满足老厂整体搬迁后办公人员的办公需求,本方案秉持办公设施一步到位的原则,计划建造一栋四层的大型办公楼。具体方案是,在压儿山头道沟下至女儿河之间,有一片近十万平米的小坡度区域,将此处平整后,建造一座3000平米的办公楼。建筑图纸可参照保东的设计,但由于此地靠山近水,而且我打算在办公楼后面建设小车班和自行车棚,楼前建设广场和宣传阵地,所以在草图上,我将办公楼设计成了l形。选择此处的理由主要有两点:其一,这里是头道沟东,是三线厂区的第一线,由机关在此守关,保卫军工生产安全,机关人员理应坚守第一线;其二,压儿山外是非生产区域,机关设在此处,便于对厂外各单位进行管理与服务,也便于与三线兄弟单位开展业务联系。” 宋东方听完后说道:“想法不错,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 最终,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宋东方让魏得全撰写报告,报告顺利得到了省三线指挥部的认可与批准。 一阵掌声将魏得全的思绪拉回到了会场。 此时,包宏业已经讲完,彭大军开始做最后总结性发言: “为落实主席‘要准备打仗’及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最高指示,我们依据省‘各自为战’的原则,来到这里建设三线。为保证建设进度,我们打破了甲乙方的承包、发包制,成立了由筹建厂、地方政府、施工单位、设计单位、物资供应单位及驻在地人民解放军共同参与的现场指挥部,实现统一领导、统一管理、统一指挥现场施工,统一组织物资供应。由于实行了‘四到现场’及‘四个统一’,不仅加快了建设速度,还减少了相互扯皮的现象,为临战状态下的建设体制和组织指挥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宝贵经验。” 彭大军讲完后,广播里响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 三线人跟着广播一起合唱起来。 会后,施工工人拆掉了主席台,技术人员按照办公楼建设批示再次进行测绘,并根据测绘结果及领导要求连夜进行设计。 第二天,总体布局图通过了领导审核。 在审核会上,宋东方表扬了魏得全,这让他感到非常自豪,同志们也认为这位刚刚任命的领导“头一脚”踢得十分漂亮。 动员会的第三天,运输科领导接到了县火车站的通知,从保东拆下的设备到站了。 县火车站调度告知,在未来数十天,每天都会有许多车皮抵达。 运输科领导纪保田接到电话后,先向厂领导汇报,随后召开动员会,要求司机每天早上五点出发前往县火车站拉设备,拉回设备后将车送到机修班进行检修,以确保第二天的工作能够顺利开展。 任务安排妥当后,纪保田每天都会根据火车站的到货通知,要求调度安排司机与车辆,同时组织有经验的老司机监督机修班对每辆车进行检查维护。 纪保田忙碌的同时,机动科领导也不轻松,他们将装卸工分为两组,一组驻扎在城里负责装车,另一组在厂里负责卸车。 运输科和机动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生产科和车间同样在忙碌。 设备拉回车间后,生产科领导组织机动搬运队与车间工人一起卸车、将设备就位并进行安装。 运输科老司机那国光拉回一台大型设备,然而,由于没有大型天车和大型吊车,如何卸下这台大设备成了难题,大家围着汽车一筹莫展。 抽着旱烟上完厕所的那国光走了过来,听了一会儿,插话说:“这有什么难的!你们没在山区干过吧?我告诉你们,在这坡上修个入口单坡道不就行了。” 老司机的办法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大家在厂房门前陡坡处挖出坑槽,修建了一个入口单坡道。 汽车从入口单坡道倒入,坑槽后墙呈九十度,高一米五,宽三米。 汽车倒车时,前后车厢板放下,车倒入坑槽靠近后墙,工人用两三块钢板搭在车厢与槽埂之间,用千斤顶将设备微微顶起,再将滚木伸到设备下方,在工房内安装卷扬机,在卷扬机的牵引下,设备从车上卸了下来,然后缓缓地向厂房内移动。 不久,弹体加工车间设备组装完成,车间领导组织工人对设备进行连线和调试。 1971年2月末,锦海三大队的施工人员回到了三线,年前在建的铸、焊工房项目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作为厂区基建技术管理协调及质量监督的魏得全、杜开海,每天都会在各个工地上坚守。 三大队工人回到工地后的第一项任务是清理场地,其中最难清理的当属杯形基础柱洞。 经过一冬的积累,积雪和灰土使得柱洞里的杂物堆积得与地面齐平。 三五个工人站在柱洞边缘,先用锹镐向下挖掘,挖了一会儿后,在上面够不着了,便直接跳进柱坑里继续清理。 当力工们进行清理时,老师傅开始对去年现场预制的牛脚柱进行测量检查。 检查完毕后,老师傅安排吊装工用撬棍撬起牛脚柱,并垫上滚木。 这时,柱洞清理的工人报告:“清理完毕。” 魏得全、杜开海以及三大队的老师傅随即过来检查。 老师傅检查后提出要求:“墙、底、角必须露出混凝土,尤其是底角不能有杂物,得像清理家里的炕桌一样干干净净才行。” 力工们于是再次下到柱洞继续清扫。 与此同时,吊装工用滚木及撬棍移动牛脚柱,使其来到柱洞口。 老师傅走过来,用脚和手进行丈量,一边比划一边指挥:“向左动一动,向后移一点。”经过几次微调后,老师傅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安排几名力工协助吊装工对牛脚柱进行吊装捆扎。 几名吊装工扛着抱杆走了过来,老师傅安排他们组装抱杆。 抱杆一节一节地安装,每安装一节都要紧固螺丝,以防松动。 当组装到高于牛脚柱半米多的时候,一名工人喊道:“师傅,抱杆安装好了!” 柱洞里的工人也喊道:“师傅,柱洞清理好了!” “好!安装吊具。” 两名工人抬来斤不落,在抱杆顶部将斤不落的上吊钩连接好,又在抱杆顶部用猪蹄扣系下了三根又粗又长的麻绳。 连接完毕后,老师傅走到跟前进行检查,先检查倒链是否能灵活运动,再检查上下吊钩是否挂牢,最后检查麻绳的捆扎情况。 老师傅确认合格后,喊道:“起杆!” 一根长长的绳子拽起抱杆,另外两根长长的绳子控制方向,在下方扶持、上方牵引的配合下,抱杆立了起来。 抱杆立好后,捆扎牛脚柱的工人在柱体上部三分之一处捆扎好钢丝绳,几个人扯着斤不落的下吊钩挂在钢丝绳上。 两名工人在抱杆下均匀、和缓地拽动斤不落。 随着链条“嘎啦嘎啦”的响动,牛脚柱的上半部慢慢离开了地面。 “起,起!” 当柱体的底部即将离开地面时,老师傅喊了声:“停!” 拽动斤不落的两名工人立刻停了下来。 站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两名工人,拿着一根粗麻绳捆在了柱基底部。“起!” 工人继续拽动斤不落,柱子缓缓升起。 几名力工拽动柱基的绳子,将柱子顺到柱洞口。 拉着斤不落链条的工人逆时针拽动链条,慢慢地将牛脚柱落入洞中。 老师傅用直角尺进行测量,工人按照师傅的要求,用斜木在洞口四周进行加固找正。 找正后,用水泥灌浆,并铺上棉被、稻草进行保温。 就这样,一根又一根立柱竖立起来,十多天后,天车梁也顺利安装完成。 天车梁安装好后,铸造、铆焊单位的钳工与机加的钳工爬上了天车梁,开始安装天车轨道。 天车梁很窄,站在梁上的钳工从地面上拽起铁轨,放置在梁的中间后,梁上两边留给钳工的空间仅有半步宽。 在空旷的梁上,钳工背着工具行走,时不时还要伸手去接下面同志抛上来的紧固螺栓和压板。 他们一套套地接过来,接完后便趴在天车梁上一套套地安装。 紧固螺栓和压板压住了铁轨,几天后,铁轨安装工作全部结束。 铁轨安装完毕,搬运队搭起架子安装天车。 天车安装好后,三大队便可以开始砌墙了。 瓦工吊线砌墙,架子工随着墙体的升高快速搭建脚手架,钢筋工忙着捆扎钢筋。 基建工人浇筑圈梁,安装屋架,铺设屋面板,随后进行天窗玻璃的安装,墙上抹灰的工作也陆续展开。 工程进展迅速,魏得全的工作成果有目共睹,多次受到领导表扬。 妻子严淑真看在眼里,晚上特意做了四个菜,打了一斤酒来犒劳他 。小两口喝着酒,聊起了天,不一会儿就聊到了魏得全去年信里提到的那次水灾。 魏得全是1970年元旦前来三线的,当时的形势紧张,仿佛战争一触即发。 建设三线的任务繁重且时间紧迫,领导要求一切工作都要加快速度。 魏得全的任务是尽快完成铆焊、铸造等车间厂房的建设工作。 修建筹备组与省三线设计人员在压儿山下寻找合适的位置。 然而,几天过去了,他们选的几个厂房位置都被领导否决了。 领导的意见是:在有限的土地上,要先建设军品单位,后建设非军品单位。铆焊、铸造车间属于非军品辅助单位,虽然要建并且也要抓紧建设,但不能与军品单位争抢土地。 无奈之下,魏得全与省三线设计人员提出在四道沟或三道沟开山取地,建工房的方案。 领导认可了在四道沟的方案。 一位领导觉得既然要开山取地,不妨多开一些,这样厂房能大点儿,以后生产场地宽敞了,生产能力也能随之提升。 另一位领导则提出,两个车间都是厂里的单位,厂房可以合并建设,这样能减少一面墙或者两面墙,不仅能降低费用,建设周期也会缩短。 根据领导批示,基建筹备组再次修改设计。 10天后,草图完成,计划在四道沟入沟1000米至1200米处的西坡开山取地,并在此建造一栋面东靠西、长90米、宽80米的两跨厂房。 新设计得到领导批准,领导要求这两个车间厂房立即设计、马上施工,务必保证年内完工并交付车间投入生产。 按照要求,技术人员进行测量,春节期间绘图,三天后交出厂房基础图。 兰小柱的民兵团入驻,开始挖山平坡。 领导亲临现场指挥,一段段炸山,一段段清理。 由于没有大型设备,清理工作只能依靠人力,大家日夜倒班干,小推车成了主力工具。 这边炸山、清理的时候,三大队施工人员进驻四道沟工地,按照图纸在清理出来的场地开挖基础坑。 为了抢时间,挖完坑就下钢筋、支模,浇灌水泥沙浆。 工程快速推进,电工在杆上杆下天天拉临时电线,王国庆每次到现场都大声提醒:“注意安全、拉电时要注意!不能乱拉,用电安全!” 老同志的喊话起了作用,魏得全也跟着天天喊,工程进行中没有发生触电事故。 根据图纸,三大队技术人员分解构建物尺寸及数量,按照工程年内交工的要求,现场预制梁、柱、板等大件,同时在向阳街加工点制作过梁架、窗台板及门、窗、砖、瓦等小件或材料。 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让领导十分满意,大家坚信今年可以完工,能让更多人来到三线参与建设和生产。 七月下旬,雨季来临,工程进度受到影响。 雨水增多,那段时间雨下个不停,山沟里的水越来越多。 原本只有二到三米宽的小河变成了大河,几场雨后河面扩展成几十米宽,部分道路、农田被湍急河水冲毁。 进山的钢材、水泥、木材、玻璃等物资时常延期,更麻烦的是工地挖的基础坑总是进水。 工程时而停工,时而抢工,进度慢了下来,领导很是着急。 包宏业、刘忠臣天天守在现场,与技术人员、工人一起想办法。 道路泥泞,车辆运输困难,兰小柱组织民工及公路沿线百姓抢修道路,保障运输。 工地西坡炸山挖山,只能等不下雨时抓紧打孔放炮。 地坑灌水,就搭架上棚,用破旧苫布遮挡;坑里渗水,就加大力度采购污水泵抽水。 办法想了很多,也取得了一定效果。 七月末,工作例会上刘忠臣总结工程进度时,表扬了全体基建施工人员。 他引用毛主席的讲话说道: “所谓开动机器,就是说,要善于使用思想器官。有的人背上虽然没有包袱,有联系群众的长处,但是不善于思索,不愿用脑筋多想苦想,结果仍然做不成事业。再有一些人则因为自己背上了包袱,就不能经常劝人要善于思索,他们的聪明被包袱压缩了。” 包宏业对参加例会的各小组组长说:“刘副厂长讲得很好,我完全赞成。虽然下雨影响了工程进度,但革命群众通过努力抢回了损失的时间。这一切努力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定能胜天,还说明办法总比困难多,开拓进取就能取得更多成绩。” 领导的愿望虽好,但有时与现实脱节。 总结例会的第三天,天降暴雨。 建设三大队的几位老师傅十分担心,他们商量后一起找到包宏业说:“领导,这雨太大了,炸过的山土石都松动了,很容易滑坡,您看能不能让大家撤到向阳街工棚?” 包宏业心里也正担忧此事,听大家这么一说,立即同意。 临走时,他找到兰小柱、刘忠臣,说出自己的担心,同时要求各个工地都不能留人,全部转移到安全地方。 兰小柱命令民兵团全体撤到赵村,刘忠臣虽然经历过嫩江发水,知道水患的厉害,但不清楚滑坡的危险程度。 他想了想,跑回燕子沟办公区向彭大军、宋东方汇报,二人指示停工,施工人员撤出,但考虑到工地有大量材料不能没人看管,要求每个工地安排两位同志值班。 刘忠臣回到工地,按领导要求安排各工地值班人员,安排时反复叮嘱不能睡觉。 搬到库房或工棚的人纷纷撤回矿洞,刘忠臣为了稳定民心,没回燕子沟办公区,而是和撤下来的同志一起到矿洞沟,与刘海福他们住在一起。 魏得全也撤回住在矿洞,他坐在洞口,望着倾盆大雨,听着轰鸣的河水,想起火车的声音,想起妻子送别时的泪花。 新婚不久,被窝还没捂热,就接到调令离开了她。 她那乌黑的长发、长长的腿、细细的腰、嫩嫩的唇,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 为了减轻思念的痛苦,他只能延长工作时间。 今天去不了现场,绘图工具也不在身边,思念之情萦绕在四周。 快了,快了,家属区建成了,新媳妇就要来了。 夜深了,大家回到炕上睡觉。夜里两点十八分左右,值班的候焕耒听到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地面震动起来,洞里黑了,电也停了。他大喊:“地震了!” 喊声惊醒了洞里的人,大家慌乱地爬起来躲避,有的人向洞口跑去,有的人向洞里跑去。四周漆黑一片,有的人撞在一起,有的人撞到墙上、柜上、架子上,地面上的鞋、盆、凳、设备材料不知绊倒多少人,撞伤多少人。 混乱中有人跑到了洞口,暴雨却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漆黑的山谷中,哗啦啦的雨声伴着轰隆隆的响声,只有如长蛇般的闪电掠过时,大家才看见洞口的水柱向下砸落。 刘忠臣和刘海福匆匆跑下炕,突然想起枕头下有手电筒,急忙转身摸索着回去拿。 六七分钟后,刘海福摸到了手电筒并打开,随后刘忠臣的手电筒也亮了起来。 洞外不时有石块从山上滚落,砸在洞口的墙壁、门和窗户上,跑到门口的人吓得连忙往后退。 大家既不敢出去,也不敢往洞里走,惊恐万分地站在车间的过道上。 刘忠臣打着手电筒走过来,大喊一声:“别慌,我看看!” 他用手电筒照着洞外,手电光在倾盆大雨中映照出一点点彩色的光线。 刘忠臣望着漆黑的夜色,想起老包说的滑坡,回过头问道:“谁说地震了?” “我。”候焕耒急忙回答,“是我说的,我是西南人,以前经历过地震。” “地震?那震完了没?” 候焕耒犹豫了片刻说:“说地震好像也不太对,地震一般也就十几秒到几十秒,这次时间太长了。你听,好像还有动静,地也还在晃动,我也搞不清楚。” 刘海福吩咐机加车间的人找来几根木柴,放在车间的空地上,倒上废机油点燃,洞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大家的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刘忠臣找到电话机,想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却发现电话无法接通,估计是线路断了。 刘海福组织人手发动柴油机,不一会儿就来电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过了半个小时,雨势稍微小了一点,运输、变电值班的同志赶了过来,刘忠臣赶忙询问情况,他们说:“不知道。” 没办法,刘忠臣安排刘海福留在原地,然后组织魏得全、候焕耒等二十人前往厂区工地。 那巨大的声响不仅矿洞沟的人听到了,其他沟里的人也听到了。 燕子沟办公区的领导和职工听到声音后,有人喊地震,也有人跑到外面,结果发现房子没倒,自己却成了落汤鸡,只好又回到房间。 宋东方、袁国岭、贾飞龙等人冒雨跑到彭大军的房间,大家一起分析刚刚发生的事情。 许多房间里的人点着油灯,伴着雷雨声,焦急地等待领导的安排。 大家分析后认为,包宏业所说的滑坡可能性最大。 彭大军当机立断:由袁国岭、王国庆带几个人去厂区了解情况,宋东方、贾飞龙带领一组人去向阳街了解情况。 宋东方带人刚走不到五分钟,就在路上遇到了包宏业组织的队伍,他们开着一辆嘎斯运输车,与宋东方的吉普车相遇。 双方说明情况后,一起回到彭大军的房间。 彭大军问道:“什么情况?” “我们觉得滑坡的可能性比较大。” 彭大军看着包宏业说: “刘忠臣昨天向我汇报了,这次你的决定非常正确,必须表扬,对你们三大队几位老师傅的敏锐洞察力更要表扬。不管是不是滑坡,人员撤回没有出人命总是好事,估计物资会有损失,这也没办法。另外,一会儿你们去现场,先观察情况,不要急于抢险,一定要保证不出现次生灾害。” 在矿洞沟这边,刘忠臣、魏得全、候焕耒等人冒雨走过东西双桥,桥上满是淤泥和杂物,他们一边清理一边前行。 来到厂区值班室,见到了头道沟的值班人员,得知头道沟没有出事。 他们继续向西走,路上泥石堆积,难以清理,无法继续前进,只好退回到厂门口的值班室。 不一会儿,袁国岭、王国庆等人赶来了,大家再次尝试前进,依旧没有成功,西桥上又堆满了杂物,刘忠臣让候焕耒组织人员清理。 宋东方乘坐的吉普车来了,过了桥来到厂门口,看到门口挡路的木杆已经被挪开,便让司机开过去,结果开了几百米就陷住了。 包宏业的嘎斯车赶来时,看到吉普车陷在那里,便将它拉了出来,大家回到值班室,挤在一起面面相觑。 天亮了,雨停了,三大队的推土机带着大家从厂门口向西挖掘。 过了许久,来到了四道沟南口。 只见淤泥和杂物堆积成一道山丘,南河拓宽了三十余米。 拐到三道沟岭上,看到了四条沟的滑坡体,也遇到了从老疙瘩沟下来的值班人员,大家得知老疙瘩沟没事。 沿着四道沟南口,推土机带着大家一边清理一边向北行进,下午来到了厂房建设现场。 现场被巨大的土包覆盖,东山山脚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击坑,西山坡向后延伸了六十余米,西山坡上的树木和青草都不见了,只剩下裸露的青石以及石头间还未流尽的黑红色泥土。 刘忠臣有些慌张,两名民工失踪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宋东方身边,小声说:“值班的两名民工没找到,昨晚我要求他们不能睡觉,要警惕可能出现的问题,看来他们没当回事。” 听到这话,宋东方没有表态,走到彭大军身旁。 彭大军听后指示,一是要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是做好家属安抚工作,如果人不幸去世,按烈士待遇处理,家属中有适龄人员的可以安排进厂。 雨停了,仿佛那一夜把天上的水都倾倒下来了。 随后连续晴天,天气酷热,地上的水迅速蒸发,大家顶着湿热的天气清理现场。 滑坡虽是一场灾害,但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原本要挖的坡不用挖了,厂房的场地也够了,四道沟原本凹凸不平的山谷变成了相对平坦的山丘。 王国庆、魏得全对滑坡后的山体和沟谷进行测量,提出了几条建议: 为确保安全,清理危险的山坡和石块;清理后修建护坡。 在山脚下用石头砌筑排水沟,并根据需要修建桥涵。 领导同意了这些建议。 施工人员的任务变成了清理土方,修建护坡、排水沟和桥涵。 当年建设、当年投产的要求不再提及。 失踪的两人尸体也不再寻找,在平顶后山立了碑,并安排他们的子女进厂,西张村因此增添了两户有悲有喜的人家。 危机就是挑战,三线建设需要积极向上的精神和干劲,需要先进事迹和先进代表。 在总结大会上,包宏业等人立了功,受到了表扬。 滑坡无疑是一件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坏事。 领导认为,坏事不宜总提,总提坏事、不好的事,容易将负面影响放大,对三线建设不利。 “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这是死得其所。” 魏得全说着,心情格外沉重,几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严淑真安慰道:“都过去了,为了三线建设,流血牺牲在所难免,咱们别想这些伤心事了,喝酒吧。” 1971年夏天,铆焊、铸造车间厂房顺利落成,这是锦东三线建成的第二座正规厂房。 厂房由两跨相连,一跨分配给铆焊车间,另一跨给铸造车间。 三大队随后下撤几百米,来到金工厂房建设地点,准备开展建设工作。 车间人员入驻后,张广安、张广意兄弟俩,一个成为清砂工,一个当上焊工。 他们穿着工作服,站在这片曾被父亲鲜血浸染的土地上,心中悲喜交加,同时也坚信自己能在这里做出贡献、收获成长。 李建华站在车间里,回想起过去几个月和师傅在露天工作的艰难场景。 一张铺在地上的钢板就是工作台,他们用锤子、铁剪子和铆钉加工产品,下雪天在皑皑白雪中坚守,下雨天只能躲在树下避雨,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如今走进新厂房,终于摆脱了恶劣的工作环境。 李云顺、冉欣、杜武也来到了这里,大家纷纷感叹太好了。 冉欣入厂后虽是电工,但单位只有休息室,没有专门的工房,工作常常在室外进行;李云顺工作的地方在洞里,环境潮湿又昏暗;杜武的工作空间只有驾驶室。 他们看到李建华所在的厂房,都十分羡慕。 魏得全、杜开海则转战到439、金工、变电所、机电、热力厂房及库房等工地。 魏得全身为副科长,操了不少心,他不仅要负责工房建设,还时常代替王国庆监督办公楼的施工。 厂领导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称赞他有干劲、有前途。 还未上学的李风顺与高文革来到八楼,去见新来的朋友刘远胜。 刘远胜一家是五月份来的,他们能来到这里,是刘远胜妈妈申请的结果。 刘远胜的舅舅马保华写信告诉刘远胜妈妈,他的两个表哥及舅妈都在三线顺利上班了。 马月娇十分羡慕,她的两个侄子从小就不爱学习,小学时总是留级,前几年别人家同龄的孩子都下乡了,这俩孩子才小学毕业,这次来到三线直接进了工厂。 马月娇心想,马家的运气或许就在这三线,第二天便让丈夫刘玉峰递交了申请。 刘远胜的三哥马明言也在家,看样子像是逃课了。 李风顺带着他们上山,山上草木茂盛,虫子众多,山杏也不少。 酸涩的山杏让他们的肚子有了饱腹感。 李风顺指着前方说:“那边有个石嘴岩,是放死孩子的岩洞,你们敢不敢去?” 马明言逞强道:“哪有不敢的?哪儿我都敢去,上次你们去的时候我没赶上,这次可一定得去。” 高文革却不敢去,上次他也没去,就是因为害怕。 到了石嘴岩,上面又新增了几堆树枝和枯草,看样子时间不久。 刘远胜刚要去拿树枝,李风顺赶忙制止:“别拿,后面放着的是死孩子。” 刘远胜惊恐万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也开始颤抖,吵着要回去。 回去的路上,高文革担心他们会把上山的事说出去,悄悄跟李风顺说:“他们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吧?” 李风顺也有同样的担忧,叮嘱大家回家千万别提。 刘远胜害怕,马明言心里其实也害怕,但嘴上还硬撑着:“没事,不会说的,下次还要来呢。” 可实际上他心里想着,这什么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晚饭后,李风顺和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 夜深了,回家睡觉的李风顺又做了一个梦。 蓝天上,朵朵彩云缓缓飘动,李风顺坐着白胡子老头开的飞机,一头钻进云头。 彩云里的猫、狗纷纷伸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 不知怎么,飞机突然撞到了什么,剧烈抖动起来,然后急速坠落。 落下来的飞机瞬间变成一辆嘎斯车,在树丛中缓缓前行。 不一会儿,车到了河沿,过河时又变成了一条破船。 过了河,破船又变回破车。 再过一会儿,车消失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坐在石嘴岩的平台上,中间点着火堆,白胡子老头坐在洞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遇见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第6章 民工 民工,指的是为支持三线建设,由公社从社员里挑选出的表现出色、干活能力强的劳动力。 在这些民工当中,下乡青年占比相对较大,自然而然,他们也成为了从民工中抽调入厂的主要人员,是三线职工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当年,民工可是个光荣的称号,不像后来被有些人称作是从农村来的盲流,当然也和解放前被赞为支前模范的情况有所不同。 对于三线时期的他们可以这样说: 解放战争百姓扶,支援三线有民工。 人民万岁英雄辈,铁打江山战备匆。 铁路延伸庄户助,厂房修建瓦工红。 下乡入厂青年乐,种地回村老狗终。 高文革的姥爷用竹篾给他做了一个蝈蝈笼。 高文革提着蝈蝈笼上山捉蝈蝈,李风顺也跟着一起上山,还帮他捉了三只蚂蚱放进笼里。 高文革看着笼里的蚂蚱,满脸不认可,嘟囔着:“这是蚂蚱又不是蝈蝈,蝈蝈会叫呢。” 他俩继续寻觅蝈蝈的踪迹。 突然,半山腰传来悠扬的口琴声。 二人循声而去,只见一位大哥哥站在松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正专注地吹着口琴。 从下往上看,石头上的大哥哥身形显得高大魁梧。 可实际上,他个子并不高,只有1米68,体重刚过百斤。 不过,他那清秀的面庞上,浓眉大眼,倒也有几分俊朗。 大哥哥看到他俩,放下口琴,笑着问道:“俩小伙,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捉蝈蝈。”高文革举起装着蚂蚱的蝈蝈笼回应道。 “不错嘛,都捉到了。”这位有点近视的大哥哥误把笼里的蚂蚱看成了蝈蝈。 “好什么呀,根本没捉到蝈蝈。”李风顺还在为刚刚高文革的不认可而自责。 “你俩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是李风顺,你是高文革。” “你是山上的神仙吗?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什么神仙呀,我是招工入厂的下乡青年,我叫于志歧。” 李风顺和高文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大哥哥。 所谓下乡青年,指的是从城里初中、高中毕业,下放到农村的青年,这是那几年特有的称呼,说是去接受再教育。 于志歧家在锦海市铁路局,父亲是铁路局后勤单位的会计。 他的亲生母亲已经过世十多年,继母在锦海一家街道企业工作,当年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过来。 到于家后,继母又生了三个孩子,家里人口众多,生活十分艰难。 继母对自己的孩子格外偏爱,对他和两个妹妹却不怎么好,这让他非常不想待在这样的家庭里。 1967年,于志歧读报时,看到许多青年支援东南亚国家反帝,觉得这是个摆脱现状的好机会。 当时还在读高二的他,身无分文,便和几个想法相同的同学一起串联。 他们先去北京,再前往云南,结果在过境时被劝返了。 串联期间,有人管饭,他和几个同学在外漂泊了大半年。 回到家后,父母没有关心他有没有变瘦、去了哪些地方、每天吃什么、在哪儿睡觉,而是说:“这半年多,你可给家里省了不少粮食。” 父母说的虽是实情,可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学校要求返校学生下乡,他便主动跑去报名,这一积极举动还让他成了先进典型。 下乡时,他担任学生队队长,下乡后又成了青年点点长。 后来,因为“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号召,他进入了民兵(工)团,来到了这条沟,参与三线建设。 前段时间,好奇心重的于志歧听说了石嘴岩的事,特别想知道岩石上面到底有什么。 同志们都说是封建迷信,可他却不这么认为,一心想去瞧个究竟。 今天早上,他爬上了山,来到岩石边,看到陡峭的山崖,心里有点发怵,便停了下来。 下山走到一半时,他心有不甘,靠着一棵树,站在石头上吹起了口琴,没想到正巧碰上了李风顺和高文革。 他知道李春雨的儿子李风顺,也知道高丰收的儿子高文革。 在民兵团时,他常和基建人员打交道,也听说过那个敢去石嘴岩的小孩就是李风顺,心里想着:正好! 于是迎上去和两个小孩聊了起来。 李风顺和高文革特别高兴,结识了一位大哥哥。 三人聊了一会儿,于志歧明知故问:“你们去过石嘴岩吗?” 李风顺回答道:“去过。” “还敢再去吗?” “敢,走吧!” 李风顺一直在帮高文革捉蝈蝈,却始终没捉到,情绪本已低落。 一听要爬石嘴岩,瞬间来了精神,没等于志歧回应,就率先向上爬去。 高文革和于志歧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于志歧发现一米开外的一棵小树上,有一只蝈蝈正趴在树叶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伸出双手,一只手伸到叶子下面,另一只手放在叶子上面,然后猛地双手一合,成功捉到了蝈蝈。 “捉到了!” 李风顺和高文革立刻跑回来,围在他身边。 于志歧小心地张开一条指缝,夹住一只翠绿的大蝈蝈,说道:“把蝈蝈装起来。” 高文革拿出蝈蝈笼,放走蚂蚱,将蝈蝈放了进去。看着蝈蝈不叫,高文革问道:“为什么它不叫呢?” “蝈蝈喜欢晒太阳,晒一会儿就会叫了。” 高文革和李风顺跑到树木稀少的地方,把笼子放在一块石头上,等着蝈蝈叫。 于志歧见两个小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便喊道:“别在那儿发呆了,走吧!” 听到大哥哥的呼喊,李风顺拉着高文革,拎着蝈蝈笼跑了过来。 来到石嘴岩,李风顺一马当先,于志歧和高文革也跟着走上了岩石。 于志歧仔细观察了许久,说:“这岩石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不是人力所为。石头平台虽然和普通石头不太一样,但也只能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李风顺却不认同,讲述了自己的梦,梦里这里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如果挖一挖,里面应该有很深的洞。 于志歧说:“有梦是好事,但梦不能当作证据。” 高文革是第一次上石嘴岩,上次他和几个哥姐在外面没敢进来。 他看了看,说:“这不就是几块大石头嘛,你还说有房子有山洞,简直是胡说八道。大哥,这小子脑子有病,你可别信他的。”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下石嘴岩。下山时,蝈蝈终于叫了起来。 于志歧喜欢爬山,也爱去石嘴岩,李家三兄弟也有同样的爱好。 一来二去,李雷顺、李云顺也和于志歧结识了。 于志歧上学的时候,穿着朴素,吃得也不好。 因为自卑,他不太爱和同学一起玩耍,只能在教室或者家里看书。 他学习成绩优异,文笔出众,字也写得十分漂亮。 民工连出板报时,宋东方看到他的作品,询问过后对他很是认可。 宋东方正需要一个帮忙写稿的人,进厂名单里有于志歧,宋东方便安排他到厂办当了秘书。 秘书因为工作原因,接触的信息多,自然知道得也多。 有一次,李风顺哥仨上山采蘑菇,看见于志歧也在山上。 闲聊时,他们问起为什么要建三线,为什么选在这里。 于志歧回忆起自己在民兵团及厂办看过的文件,思索片刻后,说出了以下理由: 1969年3月2日,中苏边境爆发了珍宝岛事件。 同年4月,部里在重庆召开会议,制定了一二三线和大城市的企业战略疏散、搬迁以及就地打洞的方针。 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上级部门依据毛主席的指示,在加速大三线建设的同时,相应推进了小三线建设。 1969年6月,省三线指挥部成立。 8月,指挥部派出小分队深入辽西山脉。 辽西山脉全长410公里,起始于锦海市,终止于韩河市。 两市中间部位的山脉较高,长度约200多公里,纵深50公里左右。 锦海市在这片山脉中有两家大二型国营企业,一家是煤矿,一家是铅锌矿。 这片山脉中还有朝河市的一家中型钢铁企业。 矿山和钢厂各有铁路线与外界相连,三线企业落户山区后,既有利于靠山隐蔽,又能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闭环的军品生产区。 省三线指挥部与某主管部局协调后,决定搬迁建设八家军工三线企业,并协调其他部委搬迁若干家军品配套企业。省军区也决定在此新建三个战备库。 锦东厂的落户地点由省三线指挥部指定在锦海市威宁县八叉公社压儿山山脉附近。 为保障三线建设,1969年9月末,锦海市、朝河市成立了十几万人的民工团。 各县按照指挥部要求,从县里向辽西山脉的十七个三线建设工地修路、通电、通水。 威宁县民工团团长与政委兰小柱带领6000名民兵,顶着风雪,冒着严寒,吃着高粱米,啃着咸菜,从城里向山上进发。 他们头顶蓝天,脚踏荒山,在各个山脚下、槐树旁支起帐篷,露天立起炉灶,炊烟袅袅升起。 市建设三大队到达威宁县时,民工团利用原有公路及新修的简易公路已经抵达八叉。 县三线接待站的同志带路,将三大队的同志送到八叉,不久后又把保东筹备组的同志也送到了这里。 三股力量汇聚后,压儿山下的三线建设正式拉开帷幕。 在这个偏僻山区,高差达二百七十米的坡谷地里,工地指挥部的领导与民工、工人一同参与建设。 由于汽车数量不足,大家上坡搬砖头,下坡抬石头。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大家加班加点,只为确保工程能够按时完工。 可以说,民兵团是三线建设最早的保障力量,没有民工,就没有三线建设。 三线人理应向民工致谢,包括那些没有进入三线厂的下乡青年,以及农村户口却没机会进入三线厂的农民,然而,这份感谢却一直未曾说出口。 于志歧就在这6000人之中,他是18团4营9连的文书。 连长是他下乡时那个大队的民兵连长,指导员是八叉公社的妇联主任。 这位指导员可不简单,是民兵团里的红人。 别看她年龄不大,却成熟老练,在一群老爷们中颇具威信。 指导员是八叉公社程屯人,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辈子不善言辞,却不知为何生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女儿。 她出生时,家里已经有四个儿子,父母盼着生个女孩,结果如愿以偿,便找人给孩子取名为程桂枝。 程桂枝长得漂亮,或许正是因为漂亮,在男人主导的世界里,她的人生颇为顺遂。 初中毕业后,学校缺老师,她便当了小学代课老师。 过了一段时间,又成了学校团支部书记。 她在共青团工作中表现出色,得到了县团委书记的认可,被借调到县团委工作了半年。 文革爆发后,团委书记倒台,她回到公社。 当时,公社的妇联主任遭到造反派批斗,公社新领导提议让她担任公社妇联主任。 民工团成立时,她找到兰小柱,要求参加三线建设,于是来到了9连担任指导员,离开时,公社安排公社文革造反派头头接替了她的妇联主任职务。 程桂枝拿着手令,与9连在压儿山会合。 工地指挥部的同志安排9连负责电力工程,9连连长要求于志歧协助程桂枝,并与三线厂设备机电能源筹备组取得联系。 他俩来到矿洞沟,见到了筹备组的袁国富与郑爱春。 袁国富是袁国岭的弟弟,郑爱春是袁国富的师傅。 这二人是跟着袁国岭来的。 1969年,袁国富转业后被分到保东厂,当时袁国岭虽被关进牛棚,但对厂里的人员和业务依旧了如指掌。 劳资科的同志安排袁国富跟随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郑爱春学习电工。 他们是三线建设的元老,来到八叉的第二天就开始勘察。 一周后,袁国岭带着他们前往市电业部门。 郑爱春查看市供电系统图后,提出了拉临时电的建议,这一建议得到了省三线建设指挥部的认可。 他们拿着批示来到仙女山东十几里外县矿山的一家企业,商议从那里拉电。 沟通完成回到三线后,正准备架杆引电时,九连找上门来。 九连接到的任务正是架线杆、拉电线。 担任向导的当地老农领着他们爬山涉水时,说起了当地的谚语:“抬头看山头,走路踩石头,吃着窝窝头,何时能到头”“坡陡石头多,牲口难过坡,人活七十几,半饱过生活”。 恶劣的环境让大家切实体会到了艰辛。 修路的民兵还能找相对平坦的地方施工,可拉线架杆的却只能选择近路,在山上崎岖陡峭的地形中艰难穿行。 于志歧他们每天忙着挖坑、抬电线和木杆,程桂枝也跟着一起干。 寒冬腊月,山上的土冻得结结实实,在茫茫白雪覆盖的山岭上,九连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临时外线架线工作。 外线架线完成后,他们又投入到厂区内线架杆、拉线的工作中。 电力工程结束后,他们被划入厂基建队,在安得志的带领下继续奋战。 安得志组织他们修护坡、建库房,各条沟里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安得志采取以老带新的方式,组成了多个生产小组,每个小组由三四名修建组的工人带着十几位民工。 修建组的同志大多是普通工人,文化水平不高,仗着自己有砌筑技术,对待民工态度粗暴,说话就像骂人,沟通事情也像是在挖苦人。 安得志身上也有这种毛病,只是程度稍轻。 九连的民工对此情绪很大,多次向连长告状。 九连连长是个没什么文化且脾气暴躁的农村人,为此找安得志理论,甚至还打了几架。 安得志和连长一样没好气,对修建组的老职工也是又骂又打,一时间,他们负责的项目乱成一锅粥。 兰小柱得知情况后,以农业生产需要为由,让连长回了公社,由程桂枝兼任连长。 程桂枝找来几个文化水平相对较高、有一定组织能力的民工,跟着安得志等人学习施工技术。 两周后,大家学会了基础放线、地基清理、基础垫石、砌砖等工作。 民工学徒出师,掌握工作技能后,程桂枝找到领导,要求单独承接项目,领导同意了。她把民工分成两个小组,带领大家开始库房建设工作。 程桂枝找到安得志,甜甜地喊了几声“叔”,安得志便答应每天往返于两个库房进行指导监督。 于志歧跟在程桂枝后面,打心底里佩服她。 安得志负责施工质量和进度,程桂枝负责组织和宣传。 程桂枝安排于志歧在山坡的石头上、宣传板上写下:“要准备打仗”“靠山,近水,扎大营”“靠山,分散,隐蔽”。 于志歧看着程桂枝漂亮的脸蛋和工作时的样子,一度觉得她是个真抓实干的人。 但相处久了,他发现程桂枝只有在领导来的时候才认真参加劳动,其他时间基本只动口指挥。 她对待安得志的做法也让于志歧觉得不妥。 见到安得志时,她嘴上说大叔多么好、多么能干、水平多么高;背后却抱怨这老头只知道自己干,不懂得组织大家一起干,工作方法太落后。 有几次,她还要求民工在技术质量方面可以听老安头的,其他方面不要听。 程桂枝向宋东方、兰小柱汇报工作时,总是突出自己的功劳。 于志歧觉得她心眼太多,为人不够厚道,便不自觉地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程桂枝没有察觉到于志歧有意疏远她,因为想跟她亲近的人很多,袁国富就是其中之一。 袁国富身高不到1米7,身材消瘦,脸很长,倒三角的眼睛不大,鼻子和嘴却在脸上占了很大比例。 袁国富总是主动和程桂枝套近乎,程桂枝却总是躲着他,她不想得罪袁国富,毕竟他是袁国岭的弟弟。 袁国富一有好吃的就想着程桂枝,有事没事都去找她。 程桂枝让于志歧帮忙撒谎应付,效果不太理想。 程桂枝找兰小柱帮忙,兰小柱对她说:“你虽然是公社妇联主任,但身份还是农村户口。我建议你利用这个机会,让老袁家帮你转户口进厂,这样你一辈子就有保障了,为什么要躲呢?可以试着和他发展发展。” 兰小柱说得没错,城市户口的人有供应粮,可以免费看病,还能分房,而农村户口的人却没有这些待遇。 这天,袁国富又来找程桂枝,于志歧远远看见山口的人像是袁国富,就跑到库房告诉程桂枝。 程桂枝说:“没事,来就来吧。” 袁国富也知道转户口的事情难度很大,之前他并不知道程桂枝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的困难他很清楚,他们兄弟三个,袁国岭是老大,他还有个二哥、二嫂和侄子在农村。 当年他参军就是为了转户口,大嫂帮了不少忙。 他转了户口上了班,二哥也曾来信找大哥大嫂帮忙,但大哥回信说,在农村结婚的都办不了。 如今要帮一个外人,估计大嫂和大哥不会管。 几天后,兰小柱见到袁国岭时说:“听说你弟弟和程桂枝搞对象了,怎么样啊?” 袁国岭说:“他没跟我说,回头我问问。” 袁国岭晚上见到弟弟,问了情况,也觉得很棘手。上班时,彭大军看到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便询问情况。彭大军听后没有表态,让他把宋东方叫来。宋东方来了之后,彭大军让袁国岭把情况又讲了一遍。听完后,彭大军说:“总指挥,老袁说的事说明什么?说明领导也有难处呀!” 晚上,宋东方和谢云旺散步聊天时说起了这件事,问:“彭政委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谢云旺说:“领导也是人啊!抛家舍业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革命事业,但也对不住自己的家人,对不住自己的老婆。彭政委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他有家庭和战友,家属可能会有想法,他的战友也可能会有想法。” 宋东方点了点头,对谢云旺的说法表示认可。 第二天,他主动找到彭大军,提出一项不经过会议讨论的政策:为了让领导干部没有后顾之忧,在申请招工指标时,预留部分指标给领导同志,具体如何使用,由各位领导自行决定。 彭大军认可了这一不上会的政策,宋东方便让谢云旺去找各位领导确认。 最终,袁国岭把自己的一个机动指标给了程桂枝。 到了年底,招工海报让民兵团的人看到了希望,大家都盼着入厂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 九连有12名下乡青年,分到了四个指标,于志歧是其中之一。 入厂报到时,四人兴高采烈,还看到程桂枝也来报到。 春节前,袁国富和程桂枝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于志歧跟李风顺哥仨聊到这里时,李云顺忍不住说道:“真没想到,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美一个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李雷顺接话道:“这有啥,矮的听高的,丑的听美的,找个平衡就行,有什么不行的。” 于志歧嘴上没吭声,心里却认同李雷顺的话,他觉得不般配的两人肯定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 开春后,传来第二批入厂的消息,五月还有招工指标。 很多人开始行动起来,又是送礼,又是托人,让兰小柱应接不暇。 他倒不在乎钱财,只是很同情这群从城里来的孩子,于是去找彭大军、宋东方争取更多指标。 大家送来的钱和物,有一部分变成了酒桌上的酒菜。 那几天,为了说服这两位领导,他多次请客喝酒。 有一天,他又请大家喝酒,席间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孩子们送的,他们的目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能多争取就多争取点吧!” 那天,其他人喝了一会儿就走了,只有他和宋东方一直喝到夜里十点多,他也喝醉了。 宋东方的家人来接宋东方回向阳街时,说要送他回去,他却说:“我还住在办公室呢,就隔个房间,送什么送。” 宋东方走后,他站在小树旁撒了泡尿,完事后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凌晨三点,兰小柱从宿醉中干渴醒来,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钝痛阵阵。 朦胧间,他瞧见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刹那间酒意全消,困意全无,心猛地一紧,凑近细看,枕边人竟不是自己的妻子,惊得他差点叫出声。 兰小柱努力梳理着昨晚的记忆。 他只记得推开门的瞬间,恍惚觉得回到了城里的家,温柔的妻子迎上来,帮他褪去外衣,又贴心地烧水递水。 可转瞬他便清醒过来,自己分明还在这偏远的工作驻地,根本未曾回家。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却像被一块黑布蒙住,只剩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兰小柱手脚冰凉,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推女青年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姑娘,醒醒……” 女青年皱着眉,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眼角干结的眼屎让兰小柱下意识地别过头,心里一阵嫌恶。 还没等他开口,女青年便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赤条条地坐在炕上,语调轻柔却让兰小柱如坠冰窖:“领导,昨晚看您喝得烂醉,走路直打晃,我怕您摔着,就扶您回了屋。您开了门,拉我进来,还亲了我,之后又……”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您别多想,我都是自愿的。” 这时,一阵夜风从窗缝钻进,女青年光着身子打了个哆嗦,接连几个喷嚏。 兰小柱慌乱地别过头,扔给她一件衣服,哑着嗓子说:“快穿上。” 女青年却嘴角一勾,带着一丝媚态:“领导,再陪我一次,我就走。” 片刻的沉默后,房间里传来衣物摩挲的细碎声响,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女青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徒留兰小柱瘫坐在床边,满心懊悔与不知所措。 随后,兰小柱看着被褥上的一摊血迹,知道这个女子入厂的事情必须得办。 新的招工工作在5月份完成,家属转正、子女入厂、下乡青年安置等一共解决了300多人的问题。 1971年3 - 5月,保东厂有七个车间来了三百多人,其中有两个单位是整体搬迁。 与此同时,保东的机关、后勤、辅助单位也来了不少人。 保东来人的时候,地方又安排了一百多名转业干部和退伍兵。 李风顺和高文革天天站在桥头,看着一趟趟的汽车驶过。 人多了,对生产区厂房和家属区住宅的需求也增加了,基建单位为此十分着急,施工人员加快了基建速度,完工交验的项目增多了。 金工车间厂房、439车间厂房先后交付生产车间使用,向阳街住宅全部完工,燕子沟住宅部分完工。 厂房和设备相继投入生产,企业进入了边生产边基建的阶段。 修路、平整场地不再需要那么多民工了,兰小柱与民兵团团长协调后,把大部分人员转到了铁路建设工地。 铁路工地从锦海市沿着辽西山脉延伸到韩河地区,全长310公里,计划修建33个火车站。 几万名民工在这310公里沿线的工地上一字排开,协助铁道兵在崇山峻岭中修路、架桥、挖隧道。 威宁县民工在团长的带领下奋战在工地,从锦东三线下来的民工没有回家,直接就近加入了程屯铁路工地。 程屯铁路是离锦东最近的铁路工地,施工项目包括隧道、桥梁、土方开挖、填筑压实排水以及火车站、专用线等。 该段工程有两个难点,一是隧道,程屯火车站东边有一座高山,由于山高,需要修建818米长的隧道;二是桥梁,程屯火车站西边是西张村南部程屯大队张沈小队的山间平原,为了跨过这片山间平原,计划在此处修建一座630米长的桥梁。 铁路建设指挥部决定在隧道和大桥之间修建火车站,火车站位于程屯后山。 规划中的火车站是四级站,有货运业务,需要建设专用线;有客运业务,需要建设候车室、售票室及职工宿舍。 程屯就在火车站南面的沟里。 这个村落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但它是公社领导办公的地方。 在不断的爆破声中,建设工作持续推进,人们满怀期待。 东边挖掘隧道,西边修建大桥,程屯火车站西三公里处正在建设这条铁路线上最高的桥墩。 在规划图上,铁路桥下的女儿河边有一条通向城里的公路,公路一直延伸到草尖岭的大坡处,女儿河在草尖岭的大坡处向东划出一道弧线,沿着山脚向东南方向流去。 铁路桥和草尖岭中间有一座跨越女儿河的公路桥,这座桥是为保障铁路施工运输物资而修建的。 兰小柱带领几十个人配合三大队日夜赶工,终于在雨季来临前确保了大桥通车。 通车前,兰小柱回到厂里参加了革委会常委会,会上提出举行一个通车庆典,宋东方表示同意。 通车那天,宋东方、包宏业、兰小柱、公社领导与火车站筹备组组长等一行人点燃鞭炮,几辆汽车驶过大桥,爬坡向铁路施工点驶去。 公路桥墩上,有兰小柱在水泥未干时写下的“程屯女儿河桥”。 通车庆典前,工人用红色颜料将“程屯女儿河桥”几个字重新描了一遍,鲜艳的红色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庆典当日,宋东方、兰小柱站在桥墩旁,让周红为他们拍照留念,记录下这一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随后,他们一同乘坐吉普车返回厂里。 民工团多数人都离开了锦东,可兰小柱却留了下来。 他留在锦东协助宋东方领导政工、保卫等单位,同时还管理着留在锦东三线不足1000人的民工。 不过,与最初相比,他的工作任务已经减轻了许多。 这段时间,袁国岭却颇为为难。 随着人员增多,房子不够住,粮食、蔬菜、油料等物资也都成了难题。 房子正在建设,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大家挤一挤还能勉强应付,但食品问题却无法敷衍了事。他向县里求助,却只是杯水车薪。 袁国岭苦思冥想,觉得食品困难的根源不在食品本身,而是干部能力的问题。 为解决这个问题,他想到了李春雨。 李春雨脑袋灵活、点子多,让他来处理此事应该可行。 不久后,李春雨来到后勤担任副科长。 李春雨到了后勤,了解领导的要求后,就给奎龙的一位朋友写了封信。 十多天后,朋友回信,告知有粮食、土豆、粉条、豆油等物资,让他们带钱去取。 袁国岭得知后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和李春雨带着三辆汽车前往奎龙。 从奎龙把物资拉回后,李春雨又前往省里,到省三线指挥部四处求情,又争取到一部分生活物资。 两个月后,后勤保障工作得到了缓解。 领导们积极努力解决生活物资问题的同时,职工们也在各尽所能。 其中,马保华的表现格外突出。 贾新艺告诉李风顺,刘远胜是贾新艺七姑二大伯两乔三哥的儿子,他们是亲戚,这么算来,刘远胜的表哥马明言也是贾新艺的亲戚。 不过,贾新艺的妈妈陈红并不承认这层关系,这使得几家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 陈红不认这门亲戚,宋东方认为她做得对,毕竟都攀亲戚的话,工作很难开展。 但马月娇、马保华却认,马月娇是刘远胜的妈妈,马保华是马明言的父亲。 马保华被视为落后分子,他要来三线的时候,宋东方心里并不乐意,但考虑到不能因为拒绝他一人,而影响其他同志的积极性,只好同意。 马保华没什么文化,是一名焊工,家里有五口人。 以前妻子没有工作,加上三个正能吃的半大孩子,他没少为吃饭的事情发愁。 多年来,他为家庭操心很多,做的也多,对单位的事则考虑较少,参与也少。 没到三线前,马保华一家住的是平房,空地很少,但他充分利用起来种菜种粮。 虽然这些菜粮无法完全满足一家人的需求,但也能多多少少解决一些问题。 他还时常打些零工,或者捡点破烂补贴家用。 进沟之后,没有地方打零工了,他就只能捡破烂。 山上的枯树枝他捡,沟里的废砖瓦、石头块他也捡。 为了把捡到的东西推回家,他在车间找来一些材料,焊了两个小推车。 他跟领导说:“前几天没事,做了两个小推车,晚上我给您送家里去。” 领导点了点头,默许了此事。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从单位将两个小推车推回,一个送到领导家,一个推到自己家。 1970年10月,马保华一家来到三线,分到了西北角最后最靠边的一间平房。 房子前面及房头是凹凸不平的下坡,房后是遮挡了半个墙的山坡。 换做别人,看到这样的房子肯定会头疼,但马保华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房子挺好。 他打算把房后的山石清理出来,用清理出的石头把房头和房前垫高。 有同志说这工程太大了,马保华却觉得没什么。 他不怕,他有的是体力和时间,况且还有儿子帮忙。 马保华有三个儿子,老大马明庆,老二马明世,老三马明言。 三个儿子都不爱读书,老大老实但不爱学习,老二调皮同样不爱学习,老三又蔫又笨,学习更是一塌糊涂。 马保华没上过学,他希望孩子有文化,为此还逼着老大老二留级了好几回。 到了三线之后,他明白了当初让孩子留级是正确的选择。 回想起老三届下乡的时候,老大老二才小学毕业,因此没有下乡。 来到三线后,他们年龄合适,直接进了厂,真是应了那句“老天不饿瞎家雀”。 搬入新居的第二天,马保华就开始挖山。 全家人拿着镐、钎,一点一点地凿挖房后坡上的石头和泥土,用凿下来的石头在西房头四十米远的地方垒起了护坡。 他还想在房前多占些地方,可前排那户人家不同意,说会影响自家后窗采光。 经过协调,那户人家房后留出了三米的距离。 每天天还没亮,马保华一家就开始挖山、砌墙。 马保华上班前会布置好任务,晚上回家后全家接着一起干。 不到两个月,房后的小山包就被挖平了,不过两边护坡还没垒到理想的高度。 他带着儿子四处寻找石头和土方。 儿子上班后时间紧张了,但马保华建设家园的热情丝毫未减。 元旦过后,沟里下了几场雪,山峦被大雪覆盖,河沟里的积雪更厚。 马保华带着儿子到砖瓦厂的河沟里捡石头。 白雪皑皑,砖瓦有的埋在雪中,有的被北风吹出,露出残缺的边角。 马保华和儿子拿着铁钎子,在废砖瓦中寻找那些没有被冻得太结实、有缝隙的砖,撬开后一块一块扔到车上。 寒风刺骨,冰雪把他们的手冻出了一道道口子,脸也被吹得红彤彤的。 他们一车一车把砖瓦推回家,一块一块垒起来。 墙砌好后,从外面看是向内倾斜的。 有人说这砌墙水平不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 马保华却自信地说:“不会倒的,向里倾斜,墙靠在回填土上,挤在一起更结实。” 宋东方评价老马就像个愚公;彭大军则说,要是把这股劲用在三线建设上就好了;贾新艺也认同彭大军的说法;但陈红却觉得马保华占地太多,要是大家都这样乱占,家属区可就乱套了。 天气转暖后,安得志带着队伍来了,后所的民工也到了,佟铁山带着十几个人也加入进来,大家和安得志一起建设护坡和道路。 安得志的队伍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任务,与此同时,马保华家的工程也顺利完工。 马保华在回填土时,拉回农田里的熟土、好土垫在上面,修埂打垄,种上了蔬菜和粮食。 大家看到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地方被改造成近两亩的庄稼地,都非常羡慕,时常过来观看。 一周过去,大家发现其他地方都种上了东西,只有两处空地什么也没种,便问道:“这两块地为什么不种东西?” 马保华回答说:“后墙那里要建厕所,房西头要盖仓房。” 安得志把护坡和道路修好后,职工家属们开始平整自家的房前屋后。 平整完,有人用木杆扎起篱笆墙,有人用石头砌墙,还有一伙人开始抢占没人占的空地。 一时间,大家纷纷争抢起来,既没有统一安排,也没人出面制止,完全是谁先占就归谁。 住房建设持续推进并陆续交工,袁国岭要求后勤部门建立住房档案,李春雨安排房管人员着手建档工作。 向阳街共有12栋两层楼房,均已交工,共计144户;还有12栋平房,计72户。目前,除两栋共24户用于学校及后勤保障外,其他房屋均已分配,但有个别住户尚未入住。 燕子沟及石头山的情况是:有41栋两层楼房,计492户;53栋平房,计318户,累计完工810户,可分配786户。 整理档案期间,袁国岭带人检查工作,李春雨说起当年改造死孩子沟的事情。 袁国岭说:“改得好,你这个大才子看看燕子沟,这算什么好名字?” “领导,要我说,不单燕子沟,还有石头山,这两处住房都不该叫什么燕子沟住宅、石头山住宅,应该统一取个名字,因为目前这两地基本连在一起了。” “有道理,你觉得叫什么好?” “叫团结街。理由有两点,一是我们要团结赵村大队的广大社员,共同建设三线;二是团结退伍军人、下乡青年、转户入厂的农民兄弟。” “说得有道理,回头开会我提一提,听听大家的意见。” 领导离开后,他们继续核对。食堂一栋,四层单身楼四栋均已完工,共48间。除后勤管理人员使用部分房间外,可安置单身员工47间。按每间平均住7人计算(按上下铺最多可安排8人),可安排376人。目前已分配出去不到300个床位。 生产及管理用房…… 建立档案的工作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在这个过程中,财务人员也参与进来,按照固定资产管理要求,相应建立了固定资产台账。 李风顺的大哥哥于志歧已经好久没来向阳街了,他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 无奈之下,李风顺与高文革只好找贾新艺等小朋友一起玩耍。 孩子们玩耍时,总能看到老马家的人在四处捡东西,他们家捡来的砖头、石头在自家地里堆成了好几堆。 马保华不仅捡石头、砖头,还捡木头、铁丝、钢筋,甚至从厂里拿东西,他家户头苫布下面藏着许多料头、工具和农具。 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被雨淋湿,他挨着西山墙盖起了仓房。 看到马保华盖了仓房,很多人家也纷纷效仿。 建房时,大家都想用最好的石头、砖头、门窗、大梁和檩条。 有能力的人去申请要材料,没能力的人就偷偷去拿。 十多天后,500多座仓房拔地而起。 这些建好的仓房,没有领导家的,也没有以厂为家的劳动模范家的,当然,部分工作太忙的修建科、军品等部门同志家也没有。 王国庆明白领导们其实也想盖仓房,于是找到刘忠臣说:“目前基建队安得志的队伍任务少,大家想趁着这段时间给领导家盖仓房。” 刘忠臣开会讨论了这件事,领导们觉得可行。 宋东方说:“盖吧!修建的时候,把厂里劳模、先进以及目前工作太忙的各家仓房一起盖了。当然,费用由各家自己出,具体出多少让财务核算一下。” 财务领导估算了一下,说大概十元钱。 宋东方、谢云旺率先交了钱,其他领导也纷纷交钱。 袁国岭交完钱后说:“李春雨建议把燕子沟住宅和石头山住宅改为团结街住宅区,他说了三点理由……” 大家听后都觉得不错,不久便下文正式改名。 安得志的人马来到向阳街、团结街,在领导、劳模等人家的房前屋后开始施工。 盖房过程中,后所梁队长十分热心,他带着几个人不计报酬地参与进来,各单位的下乡青年也组织起了队伍。 施工现场处处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男青年搬砖头、运水泥,女青年送水、搬木头。 十余天后,第二批100多间仓房顺利完工,这些整齐美观的仓房让家属区更有家的氛围了。 那些先建仓房的人看着花十元钱盖成的仓房比自己的好,只能在背后发几句牢骚。 李风顺家也借此机会建了仓房和围墙。 他家仓房的尺寸是自己定的,建好后,院子里的空地很少,主要是因为仓房及门斗廊道面积很大。 李春雨亲自设计了仓房和门斗廊道,廊道直接通向厨房门。 妈妈觉得这样不好,会遮挡阳光,但爸爸却说不会。 盖房的时候,李风顺与哥哥都插不上手,梁队长说用不着他们哥仨。 高文革家盖仓房时,高文革没干活,连他爸爸也没帮上忙。 那段时间,高丰收正忙着给厂领导家的仓房设计、施工。 高丰收在刘忠臣家盖仓房时,结合房前屋后的实际情况,进行了精心设计,设计得十分实用。 不仅有门房,还在门房边盖起了煤仓,在后院设计了一个晾衣架,位置恰到好处,领导非常满意。 刘忠臣又让他到宋东方、谢云旺等领导家帮忙看看,他根据不同人家的特点,设计了许多实用的设施。 几位领导家的仓房地面铺了砖头,靠外墙设有煤仓,仓房里还有钢管托架,架子上面可以搭放材料,下面可以存放物品。 领导们对他的设计十分满意,认为他做得非常好。 春夏之交,大家忙完单位的工作就忙家里的事,忙完家里又接着忙单位的工作。 安得志家的仓房是最后建的,王国庆让杜开海组织人手帮忙建设。 安得志一直忙着给别人家盖房,自己家建房的时候他都没在场。 当然,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比如李文化,他家建仓房时,他还在机床前忙着工作。 为了让先进们安心工作,刘海福安排麻三田负责配合安得志,将李文化、张小会家的仓房建好。 马保华的仓房盖好后,他还是每天去捡砖头。 有一天晚上,他来到砖瓦厂,看见砖瓦厂的领导正在训斥工人。 原来是砖瓦厂的工人不小心把一窑砖头烧废了,开裂的、变形的砖头堆满了整个窑。 开窑时,领导看到眼前这堆废砖,气愤不已,把工人大骂了一顿。 骂完后,他让大家回去休息,自己点着烟斗,吸着烟,看着窑里的废砖自言自语道:“妈的,这堆破东西可怎么处理?” 猫在砖垛后的马保华听到这话,赶忙从砖垛后走出来,忙不迭地说道:“领导,这事儿好办,好办得很!” 马保华突然冒出来,把领导吓了一跳,领导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定睛一看,没好气地说:“老马,你这是要吓死人呐!” “实在不好意思,领导。我刚听到您说这砖头坏了,您不要了,能不能把这些砖给我呀?”马保华满脸堆笑,讨好地说,“嘿嘿,我一着急,把您给吓到了,对不住啊。” “你要?行,进窑把砖头拿出来,好的留下,坏的你拿走。记住,以后可别想着再拿好砖了。” “您放心,领导!” 马保华赶忙叫来儿子们取砖运砖。 从沟里最东边运到最西边,还得爬坡,运到一半的时候,二儿子气喘吁吁地问:“爸,能不能先把砖运到路边,明天早上再爬坡运回家呀?” 马保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后半夜,父子几人便回家休息了,路边堆起了满满一堆砖头。 星期天的清晨,天还没亮,马保华那扯着嗓子的叫骂声就打破了宁静:“哪个王八羔子,偷我的砖?” “偷砖的人,不得好死!” 许多人都被这吵闹声惊醒,贾新艺也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趴在后窗好奇地看着外面。 只见一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站在两楼之间,他穿着灰黑色的工作服,脸上布满了皱纹,黑白相间的头发蓬乱地竖着。 此刻,他正瞪着那双灰黄色的小眼睛,张着大嘴,唾沫横飞地骂街,一双粗糙的手在空中挥舞着,那架势,就像要跟人打架似的。 “妈的!什么玩意儿,老子捡破烂,你们倒好,来捡我的,你们才是他妈真正的王八羔子!” “操你妈的,谁偷的站出来!” …… 这乱糟糟的早晨,李风顺被妈妈喊起床吃饭。 吃完早饭,爸爸带着李风顺去了单位。 中午回家吃过饭,李风顺就跑了出去,找高文革、贾新艺玩。 刚一见面,李风顺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晚上做的梦: “我梦到一群人在山上建楼,建一个比山还要大的圆形楼。一个大高个拿着一个超大的圆规,画了一个比山还大的圆,接着又用一把圆刀在画好的圆上切出圆圆的坑。只见圆刀落下,碰到石头就发出耀眼的光,石头瞬间化为了红水。不一会儿,大圆坑里慢慢流淌着红红的石头水,一层层的石头水一点点地向空中伸展,那圆楼就这么向上、向上,盖得很高很高。” 他刚讲完,贾新艺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早晨他家亲戚骂人的事儿。 第7章 姥爷1初见 人生命运不相同,适应生存万事灵。 运败勤劳迎悔怨,运来懒惰亦从容。 有文无武心思密,有武无文胆魄拥。 三世三生执拗弄,认清实际促相应。 贾新艺说他家亲戚老马头骂人的事,李风顺十分不解,问道:“为什么骂人呀?” 贾新艺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知道,我妈不让问。” 高文革抢着回答:“我知道,我妈说,老马头捡的砖让人偷走了。” 李风顺和贾新艺赶忙追问:“谁偷的,找到了吗?” “不知道。” 贾新艺提议:“我们也当一次红小兵,去找找看是谁偷的砖头吧?” “好啊!” 他们沿着家属区,一栋一栋楼地找过去,发现很多人家的房前屋后都堆着砖头,根本没办法确认哪块是老马头的。 高文革无奈地说:“砖头都长得一样,谁知道哪块是谁家的呀?别找了。” “不找了,那咱们去哪儿呢?” “去找我姥爷,怎么样?” “行!” 高文革的妈妈叫葛玉娟。 葛玉娟常说自己小时候命苦,她记事起,家里就只有妈妈。 上学时,还总被同学叫“小汉奸”,长大后懂事了,问母亲才知道家里的事。 葛玉娟的母亲关秀燕身世颇为特殊。 1925年,关秀燕出生在一个大地主、大资本家、大官僚买办的家庭。 关秀燕的母亲曾是演员,虽为偏房,但因先后生育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在家族中很有地位,关秀燕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长辈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对她的教育并不上心。 关秀燕的童年和少年过得十分惬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除了吃就是玩,很少出门。 出门也不过是坐车去大饭店、电影院;在家玩耍,也只是有几个佣人或亲戚家小孩陪她过家家、画画、写字、学针线活、洗衣服、做饭,但这些她都不感兴趣,她唯一喜欢的就是吃肉。 姨太太们常说:“你看咱们吃肉都长自己身上,这孩子不一样,她随她妈,从来不胖。” 关秀燕长到16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集美丽、财富和权力于一身,令很多人垂涎。 很快,一个日籍华人进入了她父亲的视线。 这个小伙的父亲是省里的高官,为日本人效力多年,小伙也跟着父亲加入日籍成了日本人。 关秀燕的父亲在省里开会时,小伙的父亲宴请他,酒席间小伙的谈吐举止,让关秀燕的父亲十分满意。 不久,家里安排两人见面。 一表人才的小伙让关秀燕眼前一亮,她那娉婷袅娜的身姿也让小伙心动不已。 几个月后,两人举办了盛大婚礼,大宴宾客数日。 婚后,小两口生活甜蜜,可半年过去,关秀燕仍未怀孕,双方父母都很着急。 他们坐火车去北京、上海看病,又坐飞机到东京求医,得到的诊断是宫寒。 宫寒是什么?怎么治?中医有说法,西医也有解释,但都不如奶妈讲得直白:“大姑娘着了冷,没啥大事,结了婚过两年就不宫寒了……” 于是,二人不再理会外面的世界,一心在被窝里努力。 药可以不吃,肉却必须多吃。 1944年1月6日,葛玉娟出生了,母女俩过了一年多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炮火逐渐临近,小伙接到命令回到部队,不久后,城市被攻陷。 双方父母及哥哥,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枪毙,还有的失踪不见。 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富人区的别墅变得更加不安全,每天都有抢劫杀人的消息传来,关秀燕不知所措。 好在有个哑巴老舅是家里的佣人,在哑巴老舅的帮助下,她们带着贵重物品,赶着马车搬到了郊区自家的一座工厂里。 一路上,关秀燕才见识到穷人的生活,也真切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但这个在蜜罐中长大的女人,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后来,日本投降了,关秀燕的丈夫却音信全无。 工厂也被红军占领,关秀燕花钱消灾,红军没有为难她们,母女俩搬到了厂外贫民区的平房里。 红军的一位领导为了让她们有生活的能力,安排哑巴老舅进入工厂工作。 又过了半年,工厂迎来了人民的队伍,大家的生活好了许多,关秀燕带着葛玉娟,在哑巴老舅的帮助下,安稳地生活了三年。 三年后,哑巴老舅因工伤去世,关秀燕接了他的班,进入保东机械厂工作。 有了工作和工资,生活有了保障,可一次次的群众运动却让她痛苦不堪。 三反五反运动时,有人调查她的历史,她差点丢了工作。 好在负责调查她的,是之前处理哑巴老舅工亡业务的科长,科长对她的情况了解,又对这位美少妇多少有些同情,这才让她过了关。 虽然过关了,但看到地富反坏的下场,再加上军工厂时刻强调的阶级斗争,还有别人投来的歧视目光,关秀燕心里常常感到无比无助。 给孩子办理上学手续时,她遭遇了别人斜眼歧视。 回家路上,这些年的经历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还没进家门,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邻居大姐看到了,十分同情她。 大姐常说:“你还不到30岁,又这么漂亮,还是个寡妇,生活和工作的困难太大了。” 大姐总是劝她改嫁。 这次看到她哭,大姐又劝了起来,关秀燕终于同意了。 机会说来就来,这天大姐介绍了一个人。 见面时,大姐介绍这位大哥叫葛根柱,早年闯关东来到东北,旧社会生活困苦,一直没能娶上媳妇。 他人品好、能干,还会点武术,在环保局工作,工资还算不错。 葛根柱见到关秀燕的那一刻,就心生欢喜。 多年来,他为了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生计,只能远远看着别的女人,今日能有相亲的机会,还得感谢领导。 葛根柱的领导是区领导,当年他在外县林场工作时,抗联来了,他工作认真踏实,又会武术,得到了领导的认可,领导便把他带在身边。 前几年,父母在世时,他挣的钱大多汇回了老家,这两年父母去世,他存下了些钱,也开始考虑找个女人成家。 可林区女人少,一直没机会。 这半年,领导调到区里工作,也把他调了过来,安排在区清洁队做清洁工。 区领导对他的婚姻大事很上心,嘱咐妇联的同志帮忙留意。 邻家大姐就在妇联工作,她找到葛根柱说起这事时,葛根柱十分感动,连声道谢。 区领导还特意交代,要多说好话,尽量促成这段姻缘。 也许是缘分天定,两人一见面就很有眼缘,没说几句话,就都表现出满意的态度。 邻家大姐做过多次红娘,一看就知道这事成了。 两个月后,两人结婚,孩子的姓也改成了葛。 结婚时,区领导和厂领导都来参加了婚礼。 热闹过后,领导们离开了。 晚饭后,葛玉娟也被邻居大姐带回了家。 房间里只剩下新婚的两口子,天还没黑,葛根柱就拉上了窗帘。 关秀燕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脸颊上泛着红晕,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葛根柱缓缓走到她身旁坐下,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手,声音略带紧张又满是温柔:“秀燕,以后有我呢,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关秀燕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朴实憨厚的男人,眼中泪光闪烁,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 第8章 姥爷2蒙难 关秀燕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多年未曾感受的幸福近在咫尺,她迅速褪去衣物...... 婚后的日子,每一刻都被甜蜜填满。 葛根柱像是被注入了青春的活力,周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曾经略显沧桑的面容,如今被幸福熨平了褶皱,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女同志们纷纷夸赞,男同志们满是羡慕。 尽管生活幸福美满,但接连不断的群众运动还是让关秀燕时常担惊受怕。 好在凭借着葛根柱劳动人民的身份,他们一家没有受到冲击。 平静的日子过了好些年,葛玉娟初中毕业了,找工作却困难重重。 葛根柱为了帮女儿,提前办理退休,让葛玉娟接了自己的班,进了清洁队,成为了一名清洁工。 葛玉娟年满17岁后,经清洁队一位老大妈介绍,与高丰收相亲。 周日上午,老大妈带着葛玉娟来到龙江公园。 公园门口,老大妈的丈夫早已带着高丰收在那等候。 大妈笑着介绍道:“你大爷说小高想找个好看的对象,我说我们单位就有一个像画里走出来的姑娘,这不就给你俩牵个线。合不合适你们自己聊聊,行就行,不行就当没今天这回事。” 说完,大妈和大爷便离开了,葛玉娟和高丰收一起走进公园。 春天的公园,松树长满了翠绿的叶子,江边的柳枝细长,向草坪低垂伸展。 地上的草坪无人打理,各种杂草参差不齐,草丛里点缀着不知名的小花,有黄色的、粉色的,还有少量红色的。 草坪被人们的脚印踩踏得东倒西歪。 然而,在这略显杂乱的环境中,葛玉娟那娉婷婉约的身姿倚靠在树旁,她娇艳俏丽的容貌让高丰收看得如痴如醉。 他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那是一汪可以让人纵身跃入畅游的江水;她弯弯的细眉和眨动的睫毛,让他心跳加速。 高丰收满心欢喜,而葛玉娟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也十分满意。 她喜欢看他英俊的脸庞,也爱听他谈论时事形势与社会变化,更对他讲述的军工厂里的事情充满好奇。 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谈甚欢,便约好了下次见面。 就这样,两个月后,他们公开了恋爱关系。 当时20岁的高丰收入厂两年多,工作积极努力,不断进步,还入了团,组织正在重点培养他入党。 当同志们得知他的对象葛玉娟是关秀燕的女儿时,都纷纷劝他不要继续交往,家里的长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但他心意已决。 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星期天,高丰收和葛玉娟在公园、河边、树下约会,尽情享受谈情说爱的美好时光,青春在他们身上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然而,这份光彩却引来了一些邪念。 两年后的一天,高丰收在修建科值夜班,葛玉娟下班路过,便想去看看他。 两人聊了半个小时,葛玉娟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下起了大雨,于是想着等雨小一点再走。 夜深人静,气氛使然,高丰收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 事情发生后,高丰收的父母无奈妥协。 两人结婚时没有分到房子,葛玉娟家是平房,院子里有个仓房。 高丰收运用自己在基建工作中学到的手艺,对仓房进行了改造,两人便住了进去。 葛根柱退休后,每月领取的工资少了些,但他有机会打些零工,也能补贴回来一些。 平日里,看着漂亮的妻子,他心里满是快乐,只是遗憾的是,妻子一直没能怀上自己的孩子,两人都很着急,去医院检查了,却没查出什么毛病。 关秀燕回想起自己初婚时久久未能怀孕,四处检查的那段经历,便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葛根柱听。 她满心疑惑,不禁猜测:难道是宫寒的缘故? 随后,她又把当年奶妈说过的那些话也告诉了他。 葛根柱出身劳动阶层,身体一向硬朗,照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他毕竟年近六十,关秀燕难免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每当两人亲密行为过于频繁时,她总会贴心地提醒几句。 1966年5月16日,收音机里传出重要指示:“高举无产阶级文化……” 一些心怀野心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暗中谋划着什么。 1967年下半年的一天,一份大字报揭发了关秀燕,随即通知她去司令部接受审查。 葛根柱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每天都跑去查看情况、四处打听消息。 这天,他在厂门口的批斗台上,亲眼看到妻子关秀燕被扇了一巴掌。 葛根柱平时脾气温和,但他骨子里毕竟是山东人,有着山东汉子的热血与刚直。 这一巴掌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快步冲向批斗台,一个空中大跨步飞身而上,紧接着一脚就把打人的小子踢下了台。 台上五六个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 有的手持木棍,有的拿着红缨枪,朝着葛根柱疯狂攻击。 一开始,葛根柱左躲右闪,灵活地躲避着攻击。 随后,他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一根打来的木棍,顺势用力一拽,木棍便到了他手中。 他挥舞着木棍,对着迎面打来的其他木棍和红缨枪又挑又压,没一会儿,那些武器纷纷被打落在地。 台上的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些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低着头的“牛鬼蛇神”都被吓得不轻,关秀燕更是惊恐万分。 大家平日里只知道葛根柱爱跑步,也见过他用腿、用拳踢打树干,还站桩锻炼,却从未料到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葛根柱也因此惹上了大麻烦... 第9章 姥爷3搬家 一个多月后,高丰收和葛根柱两人相继回到家中,可他们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时刻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造反派带走。 在这一个多月里,高丰收一家人始终处于极度害怕与紧张的状态,每一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为了表明他们一家对文革的支持,高丰收夫妇给儿子改名为高文革。 葛根柱回到清洁队时,队里的造反派跟他说,只要保东的造反派没意见,他们这边也不会为难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务必和保东那伙人搞好关系。 无奈之下,葛根柱主动去找那几个曾经和他起冲突的小伙求和。 这几个来自技校的小伙被葛根柱教训过后,深知他是个武术高手,心里也想跟老头学些本事。 所以当葛根柱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主动提出要拜老头为师学习武术。 虽然底层的沟通暂时换来了一些安全,但在长期的群众运动中,他们依然提心吊胆。 虽说不用再进“牛棚”了,可批斗会还是得去站台。 关秀燕每次挂着牌子站在批斗台上,都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实在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满心渴望逃离这座城市。 1969年秋天,传来消息说保华机械厂要包建三线企业,高丰收和丈母娘一同申请前往三线。 先遣队出发的时候他们没能入选,为了能赶上第二批,高丰收特意请宋东方喝了一顿酒。 1970年3月,高丰收终于进入了三线建设地区,同年10月,一家人也都搬了过来。 关秀燕是通过工作调动过来的,葛根柱申请随家人一同前来,他的退休工资由区清洁队发放,再由清洁队帮忙通过邮局邮寄过来。 葛玉娟的工作调动一直没能成功,只能以病假休养的名义来到三线,高丰收为这事操碎了心,前前后后跑了很多趟。 后来,葛玉娟原来的单位同意调动,就等锦东厂接收。 这次仓房建设工作中,领导对高丰收的表现非常认可,考虑到他的实际困难,大家同意接收葛玉娟调入。 几天后,手续顺利办好,葛玉娟成功调入锦东机械厂后勤科。 领导开完会,劳资科长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丰收。 高丰收赶忙抓紧时间写了申请,找领导签字。 找领导签字的时候,他想请领导喝酒,领导却说等事情全部办妥了再喝。 劳资科长看到领导签完字,便安排着手写商调函和相关手续。 高丰收和葛玉娟带着手续回到奎龙,亲自办理各项事宜。 很快,区清洁队盖好了红章,区里、市里也都依次盖上了红章。 接着他们又跑去公安局办理户口,去粮油物资单位办理相关手续,一个多星期后,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三线,紧接着又忙着落实工作关系、落户口、办理粮本等等。 周五、周六,高丰收跑到领导那里确定请客时间,时间定好后,他找到佟铁山,请他帮忙买了一只山羊、两只鸡和两只兔子。 到了周日,高丰收请了彭大军、宋东方、谢云旺、袁国岭、刘忠臣等厂里在家的领导,同时也请了王国庆、李春雨、劳资科长等人。 高丰收家里支起了一个大圆桌,这个大圆桌可是他自己设计并制作的。 桌腿和桌板是分开的两部分,桌腿有两扇,一扇是主桌腿,一扇是副桌腿。 主桌腿下面有桌脚,桌脚比桌腿宽五倍,是用一大块木料雕刻成仿古拱檐翘角的脚台样式。 副桌腿通过折页连接在主桌腿上,不用的时候,就把副桌腿合在主桌腿旁边;使用的时候,再把副桌腿分开立好。 圆桌面是他用多块木板拼接,并用胶粘连做成的,直径1.5米。 桌面下做了四个窠槽,不用时可以将桌面立在墙边,使用时把桌面抬到立好的桌腿上,四个窠槽和四条桌腿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纹丝不动。 桌面和桌腿没有刷油漆,而是涂了清油,清油既透明又光亮,使得桌子的木纹清晰可见,十分漂亮。 中午,领导们陆续到来。 摆桌的时候,领导们就对高丰收自制的大圆桌赞不绝口:“这桌可真好,平时不占地方,过年过节孩子老人都来了也能坐下。” 领导们好奇地询问桌子是怎么做的,高丰收顿时来了兴致,如数家珍般讲述起自己的杰作。 领导们听后纷纷认可,高丰收便表示哪位领导喜欢,他可以帮忙制作。 没想到这一提议,一下让他接到了许多制作桌子的任务。 菜还没上,大家围坐在圆桌旁,一边喝茶一边评头论足。 彭大军拍了拍桌面,说道:“这桌子得多沉啊。” 宋东方和刘忠臣一人站一边,试着抬了一下。 宋东方看向坐在炕头的葛根柱,笑着问:“不轻呢,老爷子,您一个人能抬起来吗?” 葛根柱乐呵呵地站起身:“试试!” 他下了炕,走到桌前,伸出一只手,四个手指放在桌面下,大拇指夹在桌面上,嘴里轻声喊了句:“起!” 桌面便被稳稳地抬起来半掌高。 围坐在桌边的几位领导看着眼前稳稳抬起的桌面和上面的茶杯,惊讶不已,纷纷瞪大了眼睛。 当桌面被抬到一掌高时,大家担心茶杯里的水溅出来,连忙说道:“快放下吧,老人家,茶杯还在上面呢。” 葛根柱不紧不慢地把桌子放下,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说:“各位领导,献丑了。” 彭大军称赞道:“好,好功夫!” 这时,关秀燕端着一盘菜走进来,说道:“老葛,去端菜。” “好嘞!” 正唠着嗑的葛根柱和高丰收赶忙出去干活。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高丰收和系着围裙的葛玉娟拿着从奎龙背回来的嫩江白,给大家倒上酒,众人便高高兴兴地喝了起来。 妈妈在厨房给高文革盛了肉和饭,没让他上桌。 高文革快速吃完后,就跑去找李风顺和贾新艺玩。 他们玩了好一会儿,贾新艺突然说:“不跟你们玩了,我得去练武了。” 说完便跑开了。 高文革看着李风顺说:“我也去,去找我姥爷。” 李风顺疑惑道:“还去找你姥爷?你不是说你姥爷在家喝酒吗?” “应该喝完了,他喝完酒就去练武,咱们去练功场。” 他姥爷的练功场在桥头,两人赶到那里,没看到姥爷,却看见刚跑去的贾新艺正在拍树干。 他俩跑过去也跟着拍了几下,李风顺问道:“练武就练这个?” “等我姥爷来了,还有练拳呢!” “姥爷没来,那咱们去石嘴岩吧。” “不去。” 高文革连忙摇头。 贾新艺提议:“去村里。” 高文革有些害怕地问:“不怕大狗吗?” “不怕,我妈说胆子都是练出来的,这不,我妈让我来找你姥爷学武就是为了练胆。” “好吧!” 于是,他们一起上了坡,来到村里。 还没等进去,村头一条大黄狗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人站在三十米开外,与狗对视着。贾新艺大声喊道:“大狗,我不怕你,快躲开!” 狗自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依旧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桥下走出来一个大眼睛的同龄人,他喝住了狗。 李风顺走上前,问道:“这是你的狗?” “这是我的狗。” 大眼睛有点大舌头,说话不太清楚,李风顺又问了一遍才听明白。 狗乖乖地跟在大眼睛身旁,李风顺走近时,狗不但没叫,反而摇起了尾巴。 李风顺摸了摸大黄狗,贾新艺和高文革也走了过来,跟着摸了摸。 大眼睛虽然说话不利索,但特别爱说,高文革听明白了他是麻李沟的人。 不一会儿,一位瘦高、肤色微黑、扎着一根大辫子的小姐姐,拿着一个破旧的荆条筐从旁边走过来,她的眼睛也是大大的。 大眼睛喊她姐姐,姐姐叫他回家,于是他们带着狗离开了。 第10章 姥爷4练武 高文革说:“也没问问那两个大眼睛叫什么名字?” 贾新艺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叫大眼睛,另一个叫黑牡丹。”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村里走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碰到同龄人,便又回到了练功场。 此时,高文革的姥爷刚刚送完客人出门。 彭大军靠近葛根柱,小声说道:“老人家,有件事想向您请教请教。” “请教啥呀,我就是个大老粗。” “真有事,咱俩单独走一走。” “行。” 彭大军随即对其他人说:“各位,你们先走吧,我和老爷子一起走一走。” 大家见状,知道他们想单独聊聊,便挥手离开了。 两人走着,彭大军接着说:“老人家,您有没有什么养生的办法?我这段时间尿尿有点分叉,还有点疼,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事我也经历过。我记得我师傅说过,哪儿不舒服就拍哪儿。每天早晨,我醒来后先不起床,拍小肚子三十下,再顺时针揉三十下,接着拍尿道管三十下,然后顺时针揉三十下,再逆时针揉三十下,最后按压会阴一分多钟。” “这办法有作用吗?” “有,坚持两三个月就能有效果。” “这个应该行,算是对管道的一种刺激。” 他们说着就来到了桥头,彭大军往厂里走去,葛根柱则来到了练功场。站在那里的高文革大喊:“姥爷。” 姥爷赶忙跑过去,一把抱起他,李风顺和贾新艺跟在后面。 姥爷让他们一起练马步,贾新艺练得有模有样,李风顺学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腿也开始发抖,他说:“没劲了,撑不住了。” 高文革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休息了一会儿,姥爷又喊他俩起来压腿。 前前后后练了一个多小时, 李风顺和高文革累得不行,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 贾新艺虽然也很累,但一直咬牙坚持着。 姥爷看了看他们,让他们回去。 三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去。 夜深了,李风顺陷入梦魇。 他梦到自己和许多人坐在一只银白色大鸟的肚子里,大鸟在天空中翱翔,一会儿飞过高山,一会儿飞到海岛。 不知飞了多久,大鸟飞不动了,从天上掉了下来,掉进了荒山中。 鸟的头摔没了,大翅膀也摔掉了,两只脚支着肚子艰难行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身体像葡萄架倒塌一样散架了。 坐在鸟肚子里的人被摔得四脚朝天,爬起来后,看着痛苦的大鸟说:“自己想办法恢复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一路上,荒凉的山丘、杂乱的树枝、陡峭的尖石把他们漂亮的衣裳刮得破破烂烂。 接着,李风顺梦到小佛像、小香炉、枯黄的杂草和树叶,他们推着石门往前走,看到白白的墙、大大的厅,还有奇奇怪怪闪光的玻璃墙。 墙边一位白胡子老头喊他过去,他刚走过去,白胡子老头就消失了,身边的人变成了高文革。 “起床了!” 母亲在厨房喊,哥哥在身边推他。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既没有高文革,也没有白胡子老头。 他慢慢坐起来,穿着小背心,心想:又做梦了。 吃饭时,妈妈见他一脸疲惫,便对他说:“要是还想睡就再睡一会儿,等上学后就没这待遇了。” 他点点头,吃完饭又回到炕上。 刚要睡着,高文革就来找他:“别睡了,出去玩呗!” “我不是说了吗,不练武了,不去了。” 他用枕巾盖着头说道。 “什么呀,谁说练武了,我也不去练武。咱们抓鱼去。” 原来,高文革吃完早饭出门,看见刘远胜正和人商量去小河抓鱼,就凑过去说:“李风顺抓不到鱼,不知道是不是不会抓。” 刘远胜说:“他当然不会,会的话他早抓到鱼了。” “这样,你等一下,我去找李风顺,让他跟你学学。” 整个上午,李风顺、高文革、刘远胜都在小河边抓鱼。 李风顺讲起自己的梦,大家都没心思听。 刘远胜说:“再过两个多月我就要上学了。” 高文革说:“我也去上学。” 看到马路上有大人骑自行车下班回来,高文革说:“下班了,回家吧!” 刘远胜说:“吃完饭,再出来玩。” 大家都表示同意。 回到家吃完饭,下午他们出来玩“丢瓦”。 刘远胜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作为起点,在离起点两米到三米远的地方立了几块砖头。 三人站在起点,手里拿着石头打那些立起来的砖头,打中就算赢;如果都能打中,就看谁打的更远谁赢。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多月过去了。 学校招生报名的消息让李风顺很兴奋,他让妈妈带他去报名,妈妈便带着他去了学校。 报名的人很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学校从开学那天起,每个月都有申请入学的学生。 三月份来了不少学生,五月份来的人更多。 没办法,冉海找领导申请建学校、要房间。 建学校的计划还没批下来,要房间只能等团结街的房子完工。 开学前,学校分到了房子,也配备了老师,同时宣布工宣队的老工人张师傅担任学校的校长,和冉海一起管理学校。 工人出身的老张文化水平不高,但干活很在行。 他见学校没有招牌,就找了两块木板,让人写上“向阳子弟学校”“团结子弟学校”,又要来红油漆描字,然后把招牌挂在了学校的墙上。 冉海说:“还是工人老大哥厉害,弄的真不错。”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想着老张也就只能干点杂事,教学方面还得靠自己。 两个教学点的事情很多,两边都得组织管理,安排老师和学生,冉海实在是太忙了。 八月份,领导找冉海谈话。 从工作角度出发,冉海很想申请调配几名文化水平高的同志,还想提拔几位教学经验丰富、教龄长的老师担任教研主任,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敢说出口。 张师傅担任校长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每次冉海向他请示工作,他总是说:“我不太懂,也不知道该咋安排,你们以前怎么干,现在就还怎么干吧。” 冉海在两个教学点来回奔波,虽然疲惫不堪,但仍坚持向张师傅请示汇报工作。 他心里清楚,千万不能让领导觉得自己看不起工人出身的领导。 9月1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风顺就早早起了床。 他快速地洗脸、吃饭,收拾好书包后,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 他没去找高文革,而是径直朝学校奔去。 来到学校,李风顺在十号楼楼下东边第一间教室门口,看到门上挂着一块写有“一年一班”的小木牌。 一位身材不高、微微发福的老师正站在门口,她身穿蓝灰色工作服,圆圆的脸上梳着五号头,笑容满面地迎接每一位新生。 她就是李风顺的班主任郎春燕。 郎春燕为人老实本分,她的爱人李文化同样是个老实人。 当时,领导找到李文化,对他说:“毛主席说三线建设要抓紧,你愿意去建设三线吗?” 李文化毫不犹豫地回答:“毛主席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就这样,他报名来到了三线。 宿舍分配好后,郎春燕便带着孩子也来到了这里。 起初,郎春燕并不愿意来。 她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师范生,深知农村的艰苦。 但为了让孩子避免下乡,她虽心有顾虑,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来到了山沟。 可这里的荒凉景象和物资匮乏,让她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艰苦岁月。 刚来的时候,郎春燕带过一段时间初中。 期间,她找到领导表示,自己以前只教过小学,担心教不好初中,希望领导下学期能给调整一下。 冉海了解这一情况,也知道她是师范生,教学水平是有的,教初中生完全没问题。 所以冉海只能无奈地说:“现在实在是缺人手,下学期再说吧。” 这次开学,冉海和张校长沟通后,决定让郎春燕担任一年一班班主任,同时兼任低年级语文教学组组长。 李风顺跑到学校时,看见已经有不少同学在排队了,他赶忙找到一年级的队伍,站到了里面 。 第11章 姥爷5上学 领导宣布开学后,各班组依次排队向教室走去。 很快,操场上就只剩下一年级的新生了。 郎春燕站在小广场上,对着小学生们指挥道:“你靠后一点,你往前站,你站左排,你站右排。” 经过一番调整,她让两排的学生相互牵着手,有序地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摆放着书桌和椅子,书桌共六行三列,分别是过道中间一列、靠墙一列以及靠窗一列。 这些书桌都是木制的条形桌,每个书桌旁边还放着两把小木椅。 老师挨个安排学生就座,告诉这个同学坐这儿,那个同学坐那儿,并且每一桌都安排了一男一女。 等大家都坐好后,郎老师站在教室前面喊道:“全体起立!” 同学们纷纷站起来,有的动作迅速,有的则慢了一些。 老师让大家先坐下,然后再起立,如此训练了几次。 之后,老师站在黑板前,指着黑板上的粉笔字说:“同学们,跟着老师一起念,毛主席万岁!” 同学们齐声喊道:“毛主席万岁!” “坐下!” 老师走到课桌前,让那些坐得七扭八歪的学生坐好。 整理好学生们的坐姿后,她说道:“大家能够在这明亮的教室里学习,要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的幸福生活。” 接着,郎老师让同学们逐个介绍自己。 大家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她又说:“同学们,刚才大家都介绍了自己。有的同学很勇敢,说话清楚明白;有的同学有点腼腆,介绍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这都没关系。以后大家要在同一个教室里共同度过好几年,慢慢地就会相互了解了。” 说话间,她走到一名同学的桌前,敲了敲桌子,接着说:“为了便于班级管理,我们需要选班长和课代表。老师知道大家都很优秀,你们可以自己报名,也可以推选合适的人。不过,老师觉得刚开学,大家还不太熟悉,就不用选举了,由老师来指定,同学们,你们说这样可以吗?” “行!” 同学们齐声回答。 “贾新艺,你当班长;郑云燕,你当政治科代表;孙丽丽,你当语文科代表;佟怀杰,你当数学科代表……” 李风顺对很多同学都不熟悉,但和高文革、贾新艺、刘远胜比较熟。 上学的第二天,同桌的郑云燕在桌子中间用笔划了一条线,然后告诉李风顺:“这条线你不能过,但我可以过。” 李风顺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愣在那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 郑云燕觉得他可能没听明白,于是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桌上划的那根线上左右快速摆动,嘴里还说着:“我可以这样,你不可以这样!” 李风顺点了点头。坐在李风顺后面的刘远胜看不下去了,替李风顺打抱不平,说道:“你不能这样欺负人!” “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郑云燕大声说道,刚走进教室的郎老师也听到了,便走了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刘远胜说道。 老师回到教室前面说:“上课!这节课我们来温习一下昨天学的0—10。” 她在黑板上写下了0、1、2、3、4、5、6、7、8、9、10,一边写一边念,每个数字念了两遍。 然后,她拿起教鞭,指着0说:“同学们,跟着老师一起念,0。”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让大家翻开语文课本的第三页,同时在黑板上写下了“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一边写一边让同学们跟着读: “为,为什么的为,念。” “人,人民的人,念。” “民,民主的民,念。” “服,服务的服,念。” “务,服务的务,念。” 同学们仰着头,认真地识字。 下午的自习课上,大家都在写作业。 刘远胜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师说他写的0很好看。 老师还表扬了贾新艺和佟怀杰,说他俩的算术作业写得好。 李风顺也想把作业写好,但一拿起笔就感觉不对劲,写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 高文革写得比李风顺要好一些。 老师因为有事要回家,便告诉贾新艺看着大家,让大家多练习。 老师走后,贾新艺站了起来,像老师一样在教室里巡查了一番。 他的作业早就写完了,上课前他还对高文革说,他妈妈教过他,语文和算术他都会。 这时,他一边走,一边翻看还没学的课文,说要给大家讲一讲后面的课文。 同学们正在写作业,有的同学觉得他在显摆,但没出声,只有郑云燕叫嚷道:“嘚瑟啥?别以为多认识几个字就了不起,有什么可牛的,没看到我们在做作业吗?眼睛瞎了啊!” 贾新艺听到这么难听的话,没有回击,只好无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放学了,他对高文革和李风顺说:“一起去找我姥爷学习武艺吧。” 高文革和李风顺其实不想学武术,但碍于面子,还是点头跟着去了。 到了姥爷那儿,姥爷让他们站桩、练习打拳。 高文革和李风顺也跟着练,但练了一会儿就觉得累,总是偷懒。 练了较长时间后,他们看到有人骑自行车回来了,才想起该回家了。 回到家后,高文革对家人说:“贾新艺课本上的内容都会,是他妈妈教的。” 葛玉娟告诉他:“没用,姥姥说,学多了没用,差不多就行。” 李风顺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做饭。妈妈塞了几把柴火进灶里后,就让李风顺把作业本拿来检查。 一检查,发现他还有作业没做完,便问:“你干什么去了?” “练武去了。” 李风顺回答。 妈妈听后,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写不完作业不许吃饭。 李风顺坐在西屋的条桌前,哭哭啼啼地写着作业。 写完后,妈妈把饭菜端了过来,他哭哭啼啼地吃完,又哭哭啼啼地去睡觉了。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之前的梦境里。 他站在墙边,用手指着玻璃上弯弯的字。 没有笔,他就直接用手在玻璃上写。 着急的时候,脑袋里一想,就会出现很多的字。 写着写着,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便跟着白胡子老头走进了一个圆球中,只见无边的星空中,无数的星星在身边飞过。 白胡子老头告诉他,只要走进这个圆球,就能穿越一切,可以在不同的星际间旅行。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石嘴岩上,看到一个老奶奶死在岩石上。 这个老奶奶是白胡子老头的亲人,许多人站在旁边哭泣,白胡子老头跪在石台上大哭。 看到大家都在哭,他也感到悲伤,跟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 二哥拍着他的头,把他叫醒了。 李风顺这才发现枕巾湿了,自己的眼圈也红肿了。 妈妈给他煮了一个鸡蛋,用热鸡蛋给他敷着眼睛,一会儿鸡蛋凉了,就让他吃了。 李风顺吃了个鸡蛋,心情格外舒畅,哼着小曲,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高文革作业没写完,妈妈也没怎么责怪他。 清晨,姥爷让高文革骑在自己脖子上,爷孙俩大摇大摆地朝着学校走去,高文革那得意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在三线这片土地上,学生们按时上学,工人师傅们准时奔赴岗位,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形成了一种稳定而有序的生活节奏。 机加车间里发生了不少变化,原本的火炕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安装在山洞里的设备。 车间里学徒工扎堆,每天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不停,着实让人心烦意乱。 不少学徒工一有机会就溜到洞外偷懒,可李云顺却截然不同。 为了学好车工技术,李云顺整天像个小跟班似的,紧紧跟在师傅身后,又是给师傅烧开水,又是帮师傅清洗工作服。 师傅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暗自称赞:这小子,真不错,是个肯吃苦、求上进的好苗子。 这天临近下班,师傅从工具箱旁拿出一本《公差与配合》,递给李云顺,语重心长地说:“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里面的知识可都是咱们干这行的关键。” 回家的路上,李云顺正巧碰到李建华,便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师傅送书的事儿。 李建华一听,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同样的书,笑着说:“我家也有呢,我爸常念叨,要是读不懂这本书,就别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工人。” 李云顺点点头,说道:“我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回到家,李云顺就一头扎进了这本书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 几天后,他在学习笔记上认真地写下: 基本尺寸,就是设计人员规划产品时给定的尺寸; 实际尺寸,则是我们通过测量工具实实在在测出来的尺寸; 极限尺寸,简单来说,就是允许实际尺寸变动的两个界限数值...... 李云顺抄了这么多术语,还花了好多天反复背诵。 这天在路上又和李建华碰面了,他心里痒痒的,就想显摆显摆自己的学习成果,于是张嘴就背了好几段。 李建华听完,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背这些干啥呀?你又不是要去学校当老师讲课。其实没那么复杂,我爸说公差就是产品允许出现的上下误差数值。咱们加工零件的时候,根本做不到百分之百精准,所以就得规定一个范围,零件尺寸在这个范围内的,那就是合格产品,超出这个范围,就成不合格品了。” 李云顺一听,恍然大悟,心里直叹李建华这番话通俗易懂,确实在理 。 第12章 报捷1军品锻造 车轮滚滚穿沟壑,万马千军越陡坡。 巧匠俊才三线去,技师能手九沟酌。 兵工生产国安幸,大厦浇淋命引戈。 转世千年修此地,回眸一笑变飞蛾。 1971年,三线建设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疯狂期,山沟里各项工程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建筑队日夜加班,厂房、宿舍、办公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尘土飞扬的公路上,一辆辆汽车满载物资,风驰电掣般驶向山里,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建设材料源源不断地运抵,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 建筑工人们忙着搭架、砌墙、安装屋面板,他们用辛勤的汗水和独特的技艺,在三线的大地上描绘着宏伟的建设蓝图。 搬迁设备也陆续到位,在已交付验收的厂房里,军工战士们有条不紊地进行卸车、倒运、安装和调试工作,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完成党和国家交付的重要任务。 清晨,盛国琳早早来到单位,站在车间通道上,目光凝视着即将验收通关的生产线。 作为这个车间的主任,他心中满是感慨。 他所在的厂房,是锦东三线建成的第一座正规厂房。 1969年,三线建设者们来到这里,经过现场测绘,发现此地沟宽、岔深、山高林密,非常有利于防空掩蔽,于是决定在此建设军品厂房。 经过民工和建设队伍对场地的平整、道路修筑、引水通电以及建筑施工,这座厂房在1970年入冬时顺利交付给车间。 厂房交付后,车间立即组织设备安装。 当时天寒地冻,同志们不畏严寒,抡起大锤凿开冻土,挖掘设备基坑。 为确保设备基坑及地脚坚固螺栓混凝土基础的水泥浇筑、固化和养生质量,工人师傅们想尽办法,采用建棚、盖棉被、烧火等土办法,成功保证了工期和质量。 盛国琳对职工们的力量深感钦佩,也为大家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所折服。 弹体加工车间位于老疙瘩沟,山谷地势较高,从厂门口到工房一路爬坡。 刚来时,大家上班爬坡都叫苦不迭,然而仅仅几个月过去,大家就逐渐习惯了这种爬坡下坡的日常。 正想着,车间副主任吴敏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车间。 “主任,早啊!您站这是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特别安排,我也是刚到,站这儿看看车间设备,再瞧瞧这上班要爬的大坡,很有感触。” “什么感触呀?” “你看,咱们刚来的时候,同志们看到这个大坡都发怵,那时候没几个人能一口气骑车到单位。现在可不一样了,像我这样的老同志都能一口气骑上来。从职工爬坡这件事上,我总结出两句话:一是人要适应自然,二是人要有信心战胜自然。就像毛主席说的,一切困难都将被全国人民的英勇奋斗所战胜。” “您说得太对了,在这里,不管什么困难我们都能克服,爬坡、安装、调试这些都不在话下。” “对,你说得没错。这安装、调试就跟爬坡一样,不能急于求成。要知道,爬坡是自然界给咱们设定的,是三线靠山原则的体现。当时我就跟大家说,别抱怨,要适应环境,服从安排。” “领导说得太对了。” “爬坡的问题解决了,安装、调试也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跑通关的事。跑通关也要像爬坡一样,稳稳当当的,慢点没关系,少停不停总比停下来缓足气再爬强得多。所以在跑通关的过程中,要多思考问题,一项一项地过,过好了再打报告,申请通关,争取一次就通过,一炮打响。你要好好琢磨琢磨。” “好的,我明白了。” 盛国琳回到办公室后,吴敏认真思考着领导的要求,他觉得领导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深度都十分到位,领导强调稳妥推进,这确实有利于维护车间的形象。 吴敏开始准备申请材料,组织逐台套设备进行试车加工,很快就发现了加工过程中的几个薄弱环节。 就在他组织各工序进行攻关时,盛国琳找到他说:“小吴呀!谢厂长找我了,领导说通关这件事关系重大,部里、省里、西部三线指挥部都很重视,领导决定亲自抓通关的事,咱们配合就行。” “那现在出现的问题怎么办?” “要相信领导,谢厂长对这条生产线很熟悉,在他的带领下,咱们解决问题会更顺利的。” 盛国琳话还没说完,谢云旺就带着生产、机动等科室领导来到了车间。 盛国琳和吴敏赶紧迎上去,跟着领导逐个工序、逐台设备进行检查。检查过程中,谢云旺要求组织班组针对目前通关存在的问题展开讨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许多问题,也给出了不少解决办法。 听完大家的发言,谢云旺说:“你们在一线工作,对通关存在的问题最清楚,所以你们提出的解决意见非常中肯,我们会认真研究。” 第二天,厂里下达了关于“坦克弹 - 85微旋破甲弹产品”通关工作的文件。 文件中有一条内容是成立通关领导小组及通关工作小组,领导小组由主要领导组成,通关工作小组由谢云旺担任组长,李文化、盛国琳、吴敏、生产科长等任副组长,组员由各班组组长、技术骨干组成。 经过数日对逐台设备的测试,通关领导小组决定周三正式进行通关。 周二,为确保通关顺利进行,谢云旺带领工作小组的成员,沿着弯弯曲曲的坡路,来到沟西北处的锻工工段。这里有一座48米长、18米宽的工房,通关准备工作将从这里拉开帷幕。 众人走上坡,来到一个被施工人员推平的平台上。 锻工工房就矗立在这个平台上,工房的大门正对着道路,门与道路同宽,都为6米,门垛两边各有6米宽的墙,工房高5米多。 工房四面有墙有窗,不过窗户都敞开着,从里面不断涌出呛人的油烟。 北墙外有一根烟囱,正冒着更浓烈的黑烟,北山坡上的草和小树都被熏得失去了绿色。 走进工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台约三米高的三吨自由锻锤,还有两座用耐火砖砌成的低矮加热炉。 加热炉冒出的浓烟,一部分顺着烟道拐着弯排到工房外,另一部分则直接从炉门飘进房中。 加热炉旁有一台架在铁轨上的小门吊,门吊不大,高两米四,宽两米,上面安装着一台0.5吨的电动葫芦,也就是俗称的“斤不落”。 这台电动葫芦较小,只能用于加工小件炮弹,加工大工件还得靠大型天车。 这个工房没有大型天车,只有一台载荷三吨的电动葫芦。 同时,工房西角有一台下料机,几名工人正在那里切割炮弹方料。 工人把切割好的方料运到炉旁,然后抛入加热炉中。 熊熊烈火很快就把钢料烧得通红,炉旁的工人用长卡钳夹住通红的钢料,用力甩到锤前的灰土地上。 大锤工伸出长卡钳,稳稳夹住地上烧得通红的钢料,迅速将其放置到锻锤的砧座上。 掌锤的大锤工见状,果断启动锻锤,“咚咚咚”,锻锤有力地锤打着钢料。 为防止坯料锻打不透,避免坯料中心部分出现开裂,工人师傅紧紧夹着坯料,不断地反复转动、反复锤打。 不一会儿,原本不规则的坯料就被打成了类似先陶立克柱的形状。 工人师傅拿出专用的卡钳尺,仔细测量坯料尺寸,随后继续锤打、检测。 当尺寸符合要求后,一名工人师傅操作“斤不落”,将锻锤上的砧座稳稳吊起,移动到空地。 与此同时,另一名工人操控天车吊,把远处的下砧模吊运过来,精准地放在锻锤砧座上。 调整好位置后,工人师傅再次用长卡钳夹住红红的半成品,小心翼翼地放入下砧模的胎模内。 锻造弹体采用的是胎模锻造工艺。 放好红红的钢料后,工人师傅又拿起一支长卡钳,夹住一个细倒锥形冲头,轻轻放在钢料上,然后开动锤头轻打,先打出一个小孔。 接着,换上粗一点的倒锥形冲头,经过多次锻打,圆柱弹头筒形毛料逐渐成型。 经过严格检验,一个合格的弹头半成品诞生了。 谢云旺看着这个合格的半成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凑近盛国琳,轻声说道:“你们前一阶段的准备与培训工作很有成效,告诉工人们,继续保持,保证质量,继续加工。” 谢云旺离开后,工人们干劲十足,继续将下好的钢料一个接一个地扔入炉子中,待烧红后,再一下一下拿出来锤打。 这些千锤百炼的钢料,就如同经历革命洪流的三线工人,从繁华城市来到偏僻山村,在如火般热烈的革命思想洗礼下,最终成为了合格的三线半成品,为三线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 第13章 报捷2军品通关 周三,备受瞩目的通关工作正式拉开帷幕。此次通关地点位于锻锤工房下方不远处的弹体车间工房。 在工房北区的弹体粗车工作段,谢云旺站在机床工具箱旁,正与技术人员一同仔细研究图纸。 车间主任盛国琳、副主任吴敏则站在南门,迎接刚刚抵达的彭大军、宋东方等领导,随后陪同他们从车间南门向北走去。 彭大军关切地询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盛国琳信心满满地回答:“已经全部准备就绪。昨天在谢副总指挥的亲自指挥下,方钢下料、加热以及锻造成型的工作都已顺利完成。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进行机加工序的通关。” “好,好。” 彭大军一边点头,一边稳步前行。 这位投身革命已久的军人,历经战争洗礼,也参与过抢险救灾,却从未接触过军工生产。 对他而言,今天是人生中的又一个第一次。 尽管如此,他沉稳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紧张与担忧。 他身着绿军装,戴着白布手套,径直走到弹体粗车工作段的最北端。 “领导您看!” 盛国琳指着粗车置料平台上的物料介绍道,“平台上这些毛料,就是昨天经过锤锻成型并检验合格的弹头毛料。” 彭大军走上前去,谢云旺等人则从旁边绕了半圈,跟在后面。 机台上的工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擦拭着设备,望向领导们。 彭大军看着弹头料和c620车床边的粗车组师傅们,亲切地说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今天是检验我们三线搬迁成果的关键一天,也是决定我们能否快速完成党和国家交付的军品生产任务的重要时刻。大家放心大胆地干,经过前段时间的演练,你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技能技巧。所以,我坚信今天的通关工作一定能够顺利进行,圆满完成!” 上班时间一到,工房外,厂政工科的一名同志吹响了军号。 宋东方站在粗车线的通道上,郑重宣布:“锦东厂三线搬迁的第一个军品项目,坦克弹 - 85微旋破甲弹产品的通关工作,现在开始!” 粗车生产线上,商师傅戴着灰黑色手套,从置料平台上拿起一件炮弹毛料,将弹头卡在车床卡盘上,随后用卡盘扳手锁紧毛料。 他摘下手套,放在机台边的工具架上,弯下腰按下按钮,接着附身靠近正在飞速转动的弹头毛料。 他缓缓摇动溜板箱上的手轮,精准定好进刀尺寸,然后操纵刀架上的刀头缓缓伸向弹头的孔。 随着刀具与钢铁的激烈碰撞,铁屑如同卷曲的毛发一般,从孔中缓缓卷出,不断延长的铁屑不时断开,纷纷落入地上和机台。 经过数次进刀后,商师傅退出刀,按下停车键。 他从机台边的工具架上拿起自制的内孔专用卡尺,先是测量内径,再测量孔深。 接着按下绿键启动车床,继续进刀切削,随后又停车仔细测量。 经过几次小心翼翼地加工,商师傅脸上的紧张神情逐渐消失,只听他激动地大喊一声:“毛主席万岁!里孔合格了!” 同志们顿时掌声雷动,有的兴奋地叫好。 在大家鼓掌之际,商师傅拿起扳手,插入卡盘卡爪的旋转孔中,转动扳手,卸下弹头料。 道检员接过弹头料进行检验,他使用的检验工具也是锦东厂自主生产的专用工具。 这是一根圆柱体检验工具,其直径和长度按照炮弹头尺寸制造,并在标准端口处刻有标记。 加工后的半成品需先塞入专用塞尺,再用量块和标准塞尺测量其公差。 这种专用工具的优势在于,在大量生产时,只需使用最大实体尺寸及最小实体尺寸孔的两套塞尺即可完成检验,无需再用标准卡尺和塞尺反复检测。 检验科长站在道检员身旁,密切关注内孔检验情况,待检验完成后,将半成品转交给下一道工序的师傅。 这位师傅的任务是对锻造后不太圆的先陶立克柱形状的外圆进行加工,使其更圆,同时清除锻烧时产生的杂质,并保证其符合图纸上的外观尺寸要求。 加工外圆使用的是专用车床,其卡盘上的三个卡爪并非张开,而是合拢夹住一根类似内孔检验用的圆柱体。 工人加工时,将弹头料倒插进去,再推动车床尾座,用顶针顶住,卡紧后便可进行外圆车削。 车好外圆后再次检验,合格的半成品进入第二道工序:收口工序。收口组将粗车加工后的半成品放入中频炉,对弹头部位进行加热。 加热完成后,用卡钳将半成品放入工装内,启动压力机对弹头部进行收口。 收口后,弹头口呈锥形圆孔,弹头料变成了炮弹头形状的半成品。 经过再次检验合格并通关后,半成品进入第三道工序:成型工序。 成型工序由精车组负责完成,精车组特意请来了工作小组副组长李文化。 李文化亲自前来操作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前段时间开会时,谢云旺曾提到军品通关需要他的协助; 其二,这个车间精车组组长赵铁柱是他的徒弟。 赵铁柱原本在保东只是一名普通车工,到了三线后,被调到这个车间担任精车作业组组长。 几个月来,赵铁柱和班组的同志们一直忙于设备的安装与调试,没怎么有机会实际开机操作,所以在通关实操时,大家总觉得手生。 这次通关,赵铁柱主动找到盛国琳,提出想请师傅来指导。 盛国琳让他们先自行组织练习。 后来工厂介入,下发文件任命李文化为副组长,盛国琳便找谢云旺,说出了职工们的想法。 谢云旺听后十分赞同,他说:“你们前一阶段的磨炼很有价值,一方面同志们掌握了技术,另一方面也清楚了自己的不足。大家想请李师傅,这个想法很好,说明大家心里有底。这次通关确实需要李文化这样经验丰富、技术水平高的老同志帮忙。” 在领导办公会上,谢云旺发言道:“这次通关,不仅是军品技术、生产以及经济利益等方面的检验,更是检验我们三线搬迁成果的政治通关。过不了关可不行,政治影响太大了。所以我提议让李文化同志来指导,为什么呢?一是他技术精湛,有他参与会比较稳妥;二是他作为工人代表,在车工同行中威望颇高,他到生产线上,操作的工人会更安心;三是他身为厂革委会副主任,由他把关检验三线搬迁成果的任务,意义重大……” 谢云旺说话时,李文化点头表示同意。 谢云旺讲完后,他更是当即表态:“这事包在我身上,回车间我跟主任说一声,明天就过去。” 李文化来到车间后,先是测试车床并调整精度,发现有点问题,便找来机修钳工。 他们反复研究修理,把精度调试好了,切削也顺畅了。 与此同时,李文化又和盛国琳商定,对全部设备进行精度调整。 车工设备逐台调整精度的同时,其他设备也在进行调整。 一周后,大家都信心满满。 谢云旺每天都来查看进度,他对盛国琳说:“李师傅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一来解决了不少问题,这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您说得太对了。” 盛国琳也深有同感,因为精度调整后,机加质量有了显着提升。 通关流程进行到精车组,检验员抱着炮弹半成品走到李文化身边,将半成品递给他。 李文化身旁精车组的同志们都围过来观摩。 他接过半成品,拿起卡尺先测量圆柱部,接着又用专用的“模板靠尺”测量圆锥部。 测量完毕,他把弹尾部卡在卡盘上,开始车削弹头部。 由于锥形部尺寸不好切削,进刀量需要随时调整。 只见他一手摇动中拖板手轮,一手摇动小拖板手轮,同时进刀,铁屑在圆柱上卷曲着从刀头旁滑落。 不一会儿,一个光滑的流线型炮弹头就加工完成了。 检尺、加工,再检尺,合格。 李文化镇定地将弹头半成品在卡盘与尾座间掉转方向。 掉头后车削圆柱弹体及弹带槽,很快,一个漂亮的炮弹头呈现在大家眼前。 盛国琳、吴敏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捧着光滑的炮弹头给彭大军等领导看。 谢云旺称赞道:“李师傅,手艺高超,太完美了。” 兰小柱有些疑惑,问道:“这就完成了?” 谢云旺回答:“不行,后面还有很多道工序呢。” 确实,这仅仅是弹头成型,距离能上战场的炮弹还差得很远。 锦东生产的合格产品,没有装药、没有引信,也没有弹筒,这一点彭大军和军工厂的同志们都很清楚。 因为这是生产安排,规定有的厂家生产这几个部件,有的厂家生产那几个部件,还有生产火药的、负责组装的,一个完整的炮弹需要多家合作才能完成 。 第14章 报捷3通关大会 锻造成型组还在一个一个的锻打着方钢,粗车组、精车组全体工人开动车床继续加工。老师傅站在旁边指点着把关着。通关的半成品经过一道道加工、检验逐步增多。 通关工作到了下一道工序,水压组,水压组的操作工戴着手套将半成品放入水压机的工装里进行水压测试,随着压力增加弹体经过了检测,水压操作员将一件件测试合格的半成品转入了下一道工序。 喷砂加工小组的同志等了许久了,大家擦拭着设备迎接炮弹头的到来,他们将对这一半成品进行防锈喷砂作业。喷砂作业就是通过高压喷砂工序清除弹体药室内腔的杂物,让腔壁光滑无尘起到防锈功能。 喷砂后平头组的工人对炮弹头平头并车内螺纹,内螺纹是炮弹与引信头连接的螺纹,精度要求高。 为保证此工序产品质量,工厂专门设计了车销专用刀具。有了专用刀具进刀角度便于控制,但车床转数及进刀量还需小心把控。李文化不放心,他与谢云旺走了过来,看着他们加工,时而说上几句,指导、指导。 车好内螺纹,再度检验,此检验也是用的专用工具。检验合格后带上引信帽(专用替代品)。 带上引信帽来到压弹带机机床旁,压弹带机将用紫铜带在弹带槽上进行压装。压装后再经布轮打磨并对弹体喷漆,喷漆后的炮弹头进入烘干机,经过24小时的烘干第一批产品通关成功。 出窑后全面检测,电报、电话上报上级单位。省三线指挥部西部三线总指挥来到二工地。 第一批产品出窑的第三天召开庆功总结会,总结会在弹体加工车间召开。车间烘干生产线外检验平台上铺着红布,红布上立着闪闪发光的银灰色的六十六枚炮弹头。平台两边各站着十个人,他们手持着五星红旗。检验平台右墙上挂着马恩列斯毛的巨幅画像,左墙上挂着五条标语,“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三线建设要抓紧”、“备战、备荒、为人民”、“靠山、近水、扎大营”。 距平台三十米外的南大门敞开着,门外左右各有十个人站在大红站鼓旁。厂房外坡道上站着近千名穿着灰黑工衣的人,弯弯的山路上十几面红旗写着这个连那个连。 临近8点,太阳越过山峰照进工房,照到了桌上的炮弹头,炮弹头发出柔和的光。两辆吉普缓缓的从坡下向工房开来,彭大军、宋东方陪同省三线西部总指挥一行人来到工房门前,一路上工人师傅鼓着掌敲着鼓,热情的欢迎。 下了车,谢云旺、兰小柱、李文化、贾飞龙等人迎了过去,与领导一起走进工房。西部总指挥看到桌上66枚炮弹头兴致勃勃,他要来一副白手套戴了上去并伸手抱起一发炮弹头。脸上堆着喜悦,他让宣传干事给他照了一张相。 总指挥这两年走过许多单位,参加过许多这样的活动,每次他都非常高兴,这是他工作的业绩,是他生命的辉煌。 宣传干事抢了几个瞬间。8点16分,贾飞龙走到门口让打鼓的同志停了下来,鼓停了,他喊各位领导,领导们走到工房门口。 贾飞龙将放在大鼓边话筒支架拽到门中央。拍了拍话筒听到回音后说:“同志们,静一静,现在是1971年5月16日早晨8点16分,我宣布通关总结表彰大会开会。” 鼓声响起,他说:“现在有请军代表,我们的政委彭大军讲话。” 彭大军走到话筒前:“同志们。大家好,在这五月鲜花飞满天的大好时节我们召开…” 一个领导又一个领导讲,讲完话受到表彰的职工来到大门前披红戴花,领奖状。太阳快升到头顶时会议结束了,职工顺着坡回家过星期天,领导再次走进工房看检验平台的炮弹头。 “各位领导过来,一起合个影留个纪念。” 送走了领导,谢云旺、盛国琳带着一辆吉普一辆解放货车拉着30枚弹头去了兄弟单位。他们等待着兄弟单位组装弹尾、引信及装药打靶试验,只有打靶试验才能证明一切。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试验成功,军品正式投产。 又过了一个多月铸造、铆焊工房交付生产,佟三枪找了彭大军与宋东方办了转业离开了修建,来到了铆焊车间当了支书。 进入新工房,佟三枪与班子成员组织职工搬设备,搬材料,挖设备基础,安装设备,很快车间正常生产了。 投产表彰会上主任表扬了佟三枪,说他有军人的速度,还有基建的技术。 佟三枪发言时说:“我们在主任的带领下,没有像其它单位一样,等条件、靠专业、要干将,所有的工作我们都是自己干的...” 他的讲话传了出去,有人下班路上与盛国琳说:“佟三枪说的话针对性很强,怎么会这样?” 盛国琳说:“老佟这样说没什么道理,他们产品傻大黑粗,他们的设备精度差,比不了军品。我们设备金贵,没有一定的条件行吗?我们安装调试要求的精度高,没有专业指导行吗?我们加工军品的质量一等,不找能人,不找高手行吗?不像他们......” 盛国琳的话铸造、铆焊以外的工人是认可的,但焊工、铆工师傅不那样看,他们认为他们的产品没有军品产品精度高,但也不都是傻大黑粗,在焊工师傅眼中傻大黑粗不是自己车间的产品而是隔壁老王车间的产品。 隔壁老王不是这样看:“你铆焊有什么设备要安装,你不就是推是氧气瓶、带个嘎斯罐干活的人吗?装什么装?” 车间之间互相贬低一下也正常。 学校开学好多天了,李风顺他们每天都有作业。这天上学,交上作业,老师表扬了刘远胜。刘远胜高兴,课间他跟李风顺、高文革显摆若干次,回到家又对妈爸说:“爸爸!妈妈!老师表扬我了,老师说,我的阿拉伯数字写的好,尤其‘0’写的好。” “我儿子聪明懂事,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学生。” 转天上学,刘远胜见到李风顺继续吹他的‘0’写的好,李风顺看不惯他的嘚瑟,怼他说:“表扬你一次,好像你就是好学生了,你看佟怀杰,老师总表扬,人家总得一百分,人家咋的了。” 第15章 报捷4三线上学 佟怀杰是佟三枪的三孩,他的算术作业、考试回回一百分,但字写的七扭八歪,爸爸看了虽然摇头但也没有批评。佟三枪有耐心,每天饭前都会指导儿子写上几个字,告诉笔划哪提哪按哪轻哪重。 佟三枪工作很忙,吃饭前告诉佟怀杰写字的笔画,让他下午放学先写老师留的作业,再写‘主’字一页。 吃完饭佟三枪起身要去上班,临出门告诉佟怀杰上学不能迟到,然后推出自行车上班去了。 铆焊车间前身是保东铆焊车间三线先遣组,1970年5月先遣组组长与十三名同事带着氧气瓶、嘎斯罐、焊枪来到三线,没有厂房,靠着山崖搭个棚,在山坡上平了块地,开始了工作,拿来桶装入电石放入水,搬来氧气罐连上管装上枪,大家在这简陋的环境下完成了四个焊工平台、七个钳工工作台及军品装配生产线的连接平台、物料平台、滚筒式输送线、军品成品检验台等生产任务。 刚刚搬入新工房佟三枪调来了,他想带领大家大干一场。这几日主任、副主任和他一起研究多次,想在工房中间建几栋房子,昨天主任说:“佟支书你在修建工作过,找一下人,看看如何整?” 当即打电话找了魏得全,让魏得全帮助设计一下。 快下班时魏得全来到铆焊车间。佟三枪说:“老魏,你看这环境也不行呀,领导没个办公室,技术人员只有个桌子,库房找了几个工具箱围个篱笆墙,这哪行啊!” “确实不行,你们想咋整?” “我们商量这样办,从两个厂房中间建一个材料库,一个工具库,两个办公室、三个班组休息室、最边上建一个水房,再建一个澡堂子,方便大家洗澡”。 魏得全一边看着周边环境一边说:“你们的想法很好,两个单位隔开是对的,还有想建个澡堂也非常好。这沟里想洗澡大家只能去三大队的简易洗澡堂泡一下,人多非常不方便。你们建一个能够方便大家的洗澡,利国利民会让职工家属称赞的。我应该有资料,回去找一下,有明天就能送来,没有我画个图,也用不了几天。” 下班时间到了,魏得全与媳妇一起回家了。佟三枪与主任一起开了个小会。 转天早跟儿子说完,佟三枪骑着自行车来到单位,将饭盒放在办公桌上,沿着各小组地块走着看着,正走着魏得全的妻子喊着:“支书,俺家老魏给你送图纸来了。” 佟三枪回过头看着这两口子,吃惊的说:“这也太快了,没想到。” 魏得全说:“昨天不是说可能有资料吗,今早提前上了班,翻了翻还有,就送来了。”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也不是,当时设计时想过这一问题,画过图,但领导考虑先生产后配套的原则对办公室及相关建筑没有批准。” “不好意思,让你又跑一趟,让你媳妇带来不就得了。” “不行,我得说一下图纸情况。” “对,对,你等一会儿,我把主任找来。” 主任和相关同志来了,大家一起走到工房大门旁主任的办公桌那里,主任说:“不好意思,整个车间办公就这,都是灰。” 说着调度走了过去,用桌边的笤帚扫了一下桌面,而后将图纸放在办公桌上铺开。 大家看着图纸说着相应细节,副主任江志华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李建华看见领导在那说建房,就凑了过来。 主任说:“你这图纸好是好,但房间都过于小,好像尺寸要动一动,要保证生产管理需要才行。” 魏得全说:“这好办,想变按实际测量改一下就行,但建前你们要与王绍一沟通一下,都在一个屋檐下,不说不好。” “放心吧,会沟通的,我们是哥们。” 研究后,主任说:“佟支书你牵头,找几个前一时期在家盖仓房盖的好的人,按图纸整一整盖几个小房,记住不能耽误生产任务,对了,让建华参加,这小子有干劲,是个好小子。” 商量时魏得全突然看了看手表,好像想起什么事,就说:“你们按这个先整,我走了,有事我再来。” 魏得全走了,他先来到老疙瘩沟,老疙瘩沟有两个岔沟,一个向西北,那是弹体加工车间,一个正北,那里正在建设43-9车间。他来到43-9车间工地,巡视一圈并与杜开海交代交代。交待清楚后急匆匆的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办公楼施工现场。 四层砖混结构的办公楼主体将要完工,正准备上预制板封顶。工人在拆卸楼上圈梁模板,魏得全到工棚拿了一顶竹编安全帽戴在头上向楼里走去。刚到楼梯口鞋带松了,蹲下低头系鞋带瞬间,楼上掉下一块模板直接砸在魏得全脖子上,当场死亡。 消息传来大家非常悲痛,非常惋惜。一位年轻有为的领导就这样走了,让人无法相信无法接受。最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妻子严淑真,当场哭昏过去。 学校正在上课,窗外骚动起来,有人喊“出事了,有人死了!”慌乱的郎春燕拿着教棍推门出去,当她听到死的是魏得全,揪的心开了点。她静静的走到小操场上,来到正在说事的那群人中,听从厂里回来的那人讲具体的情况,听着听着她悲伤的流下了眼泪。 家属区乱成一团,大家纷纷议论。教室里有的学生走了出来,他们也想听个究竟。 郎春燕听了一会儿回头看到她的学生趴在窗前或挤在门口担心孩子,忍着悲痛回到了教室继续上课。 几天后,山上增加了一个碑,三线增加一名烈士。 第16章 报捷5练武回想 金秋十月,大田里的高粱、玉米熟透了,社员们纷纷开启收割工作。 大家用手掰下玉米棒子,用刀割下高粱头,接着再用镰刀割去庄稼秆,地里便留下了一茬茬的茬子。 别小瞧这些茬子,用处可大了,能当柴火用,是农家过冬不可或缺的燃料。 许多人拿着镐或锄头,干劲十足地去刨茬子。 李风顺和高文革瞧见别人都去了,也不甘落后,跟着加入了刨茬子的队伍。 可他们俩体力欠佳,没刨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这时,他们看到不远处马明言与刘远胜的身影,只见他俩身后已经刨出了一大片茬子,堆得像小山似的,对比之下,李风顺和高文革心里满是羡慕。 下班回家的人陆陆续续也加入到刨茬子的行列中。 马保华和妹夫推着推车,还带着老大老二一同赶来。 马保华和妹夫接过锄头,准备大干一场。他们浑身是劲,用力往左手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稳稳地分别握住锄柄及锄棒的上半腰,高高举过头顶,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嗨”,锄头猛地刨向地面,只听“噗”的一声,茬子便与土地成功分离。 紧接着,他们迅速重复动作,向下一个茬子发起“进攻”。 四个儿子则在一旁将刨起来的茬子两两相撞,碰撞间,尘土飞扬,随风飘散,在他们周边形成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霾”。 汗水和灰尘交织在一起,不一会儿,他们的脸上、身上就沾满了污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过,看着那越堆越高的茬子,想着过冬烧火的问题这下有着落了,两家心里都满是踏实。 李风顺和高文革实在觉得太累了,便把自己刨的几个茬子送给了旁人,扛起锄头来到了练武场。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河水泛起彩色的水波,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诉说着秋日的宁静。 葛根柱正带着徒弟们依水傍树,专心致志地练着功。 老人家多年来雷打不动,每天练功两次,早晨跑步、拍打身体,活动筋骨;晚上则练站桩、打拳、踢腿、练棍,磨炼意志与力量。 练功场被九棵大树环绕着,这片地原本属于村里,由于石头太多,无法用来种地。 葛根柱和徒弟们看中了这块地方,便齐心协力,将石头全部清走,又运来砂土,精心平整出一个五米见方的场地。 练功场边摆放着三个大石头,平日里他们就用这些石头来压腿,拉伸肌肉,增强腿部的柔韧性。 场地周边还放着几个用凿子修整过的石头,有石锁、石球等,这些都是锻炼力量的好工具。 在石锁、石球旁边,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块砖头,也是用来辅助训练的。 此外,练功场不单有练功的场地和器械,还有放置衣物的绳子。 在树与树之间,栓着一根根绳子,大家练功时就把衣服挂在上面。 还有两棵树的树腰,用旧布紧紧地缠了起来,这是为了在练习一些动作时,防止身体受伤。 李风顺和高文革到达时,葛根柱正光着膀子,围着一棵树全神贯注地盘树。 只见他步伐沉稳,围着树缓缓走动,时而用胳膊肘用力撞树,发出沉闷的声响;时而用手快速地拍树、推树,动作干净利落;一会儿又站在树旁,左右手先后向两边用力拔开,仿佛要将大树连根拔起;拔了几次后,他稍作停顿,猛地用头撞向树干,那股子狠劲,让人看了都不禁咋舌 。 李风顺靠在一棵树旁,一脸疑惑地问:“你姥爷头和后背都红了,是不是出血了?” 高文革连忙解释道:“没有,只是皮红了,不会出血的。” “真的吗?”李风顺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高文革语气笃定。 “那疼吗?”李风顺接着问。 “不疼。”高文革回答得很干脆。 李风顺听高文革说不疼,便好奇地用头轻轻撞了下树,结果有点疼,不过他没吭声。 随后,他照猫画虎地先左右比划了两下,再撞上去,还是疼。 他又试着用肩膀撞,“哎呀!” 可能用力过猛,疼得他直咧嘴。 高文革回头,瞧见李风顺用左手扶着右肩,一脸痛苦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你不是说不疼吗,你骗人!”李风顺有些生气地说道。 “没骗人,你看我姥爷那样,他肯定不疼。” 高文革一边笑,一边指着正在练功的姥爷解释道。 李风顺忍着疼,看着练武场上的人,觉得高文革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此时,高文革的姥爷撞完树后,又舞起了棍。那棵树刚“歇了会儿”,又有一人过来撞它,奇怪的是,树与人都没表现出痛苦的样子。 贾新艺也在练武场,他正对着树上的缠布,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完全是在照猫画虎。 贾新艺来学武术,是他妈妈的主意。 他妈妈觉得这孩子胆子小,练武能壮壮胆,所以贾新艺每天一写完作业就往这儿跑。 葛根柱的练武场人气不定,时而人多,时而人少。 老头对大家来练功的时间没什么要求,有空就来,来了想学他就教,不想学随时能走,想练就再来,大家都非常自由。 好多人一时心血来潮,想拜老头为师,可老头一般都不收,总是说:“想学就来呗,用不着搞这些形式。” 老头有三位徒弟,其中两位是在奎龙收的,还有一位是刚到这儿时收的。 很多人想拜师,他都不让,总念叨着:“拜不拜师没啥用,大家想练就来练,拜师没多大意义。”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练功场上只有贾新艺他们三个,以及那三位徒弟。 段永军、郝建国、陈国兴三人,一位在压腿,两位在站桩,他们都是保东技校的学生,1965年参加考试,被推荐上了技校,相当于中专学历。 段永军和郝建国是从郊外农村考上的,特别珍惜这个机会,上学时就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将来当一名高水平的技术工人。 可上学还不到一年,文革就来了,奎龙市乱成一团,公汽上、大街上到处都是小偷,每天都有无数起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一天傍晚,他俩结伴去公园游玩,不巧碰上了一个小偷。 那小偷撞了郝建国一下,郝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发现兜里的学生证没了,里面还夹着一元钱呢。 郝建国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偷拽住,没想到这一拽,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郝建国大声说道:“把学生证还我!” 小偷把学生证还给他后就跑了。 可没过一会儿,小偷带着四个人回来,把他俩狠狠揍了一顿,还抢走了他们身上仅有的两元一角五分。 文革期间成立造反革命队时,两人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当时他们心里就一个想法:不想再被欺负。 那天,他们看到葛根柱打人的动作十分潇洒,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希望能从老头这儿学点本事。 后来,老头从牛棚回家去认错时,他们主动提出拜师学武,成了老头的徒弟。 陈国兴拜师稍晚一些,是进沟后跟着段永军他们来拜师学武的。 前前后后跟着葛根柱学武的人还挺多,大概有二十多人。 这三个徒弟今天都能来练功,实在不容易。 葛根柱知道车间任务重,大家还得开会学习,所以他总说:“工作学习比学武重要。” 葛根柱学武的经历也很偶然。 当年他闯关东,在林区伐木时认识了一位大哥,这位大哥会武术,因为犯了命案,躲到了林区。 夏天,大哥守着林区工棚,冬天就和大家一起伐木。 葛根柱第一年伐木,手法生疏,没挣多少钱。 开春别人都走了,他却没走。 他把挣的钱给了弟弟,让弟弟带回山东老家,自己则和那位大哥留了下来。 两人一起采山货、打野兽,冬天到了,他们把晾干的山货和野兽皮卖给大家,也分了不少钱。 这半年,葛根柱不仅挣了钱,还跟大哥学到了一些武术的皮毛。 大哥没有正式收徒,也谈不上特意教他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看大哥练,自己跟着学的。 大哥站桩,他就跟着站桩;大哥盘树,他也跟着盘树;大哥舞棍,他同样跟着舞棍。大哥找来一些石头,又是举、又是抱、又是抓,他也有样学样。 大哥不反对他跟着练,还对他说:“你这年龄学武,基本功是来不及了,想练就练吧,不过记住一点,练可以,但千万别勉强自己。” 葛根柱跟着大哥学了两年,有一天,大哥突然不辞而别,从那以后,葛根柱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练武了。 如今,他成了师傅,虽然武学知识和理论懂得不多,但他始终记得那位大哥说的“不可强练”这句话。 所以,但凡有人找他学武,他都会叮嘱一句:“练可以,但不可强练。” 在他这儿练武,没有什么组织和规矩,原则就是有空就练,没时间就不练,一切都顺其自然。 李风顺看着葛根柱穿上衣服,半蹲在树旁,便说:“姥爷累了,我也累了,回家吧!” 第17章 报捷6武友相会 过了几日,团结街单身楼外,有一人正在练武。 此人学识渊博,一边演练招式,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解着武学理论。 周围围观的群众纷纷交头接耳,啧啧称赞:“这人一看就是真有功夫的,行家啊!” 有好事者匆匆跑到老头那里,气喘吁吁地说:“不好啦,团结街来了个高手,看样子是要抢您的饭碗啊!” 老头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是吗?挺好!” 好事者仍不甘心,继续说道:“在您这儿学武的人,可有不少都跑到他那边去了。老爷子,您说这些人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老头爽朗地大笑起来,摆摆手说:“哈哈哈,这再正常不过了,不存在地道不地道的事儿。跟谁学不是学呢?都是为了学本事,没啥大不了的。” 说完,老头便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后来得知,在团结街单身楼外练武的人名叫温利喜。 温利喜1965年入伍当兵,自幼在少年宫研习武术,在省里举办的少年武术比赛中斩获过几项季军,武学知识储备极为深厚。 在参军的那几年里,部队举行大比武,他同样表现出色,荣获过嘉奖。 今年,他转业来到了军工厂,被分配到保卫科工作。 保卫科科长候焕东仔细看过温利喜的档案后,对他十分器重,大力支持他练武,还鼓励他尽情施展真本事,要让这条沟里的职工家属都见识见识保卫干事的飒爽英姿。 温利喜刚到工厂时,曾在单身楼前显摆过几次功夫。 然而,单身楼前的场地斜坡太大,实在不适合练武。 他本想修整一番,可修建科回复说要统一安排处理。 一个星期日,温利喜外出锻炼,跑到了平顶山山顶。 平顶山,顾名思义,山顶极为平坦。 传说当年二郎神追捕孙猴子,追到海边时感到有些疲惫,一屁股坐下来,竟把山尖给压平了。 这山顶上既没有树木,也没有泥土,只有裸露的岩石。或许是二郎神穿戴的盔甲不够平整,所以山顶也并非绝对的平坦,但好在有一块十多米见方的地方十分平整,温利喜觉得这里堪称绝佳的练功场地。 回到工厂后,他便告知保卫科以及单身楼里那些想学武的人,让大家次日跟他一同前往新的练功场。 次日凌晨3点30分,众人准时集合,随后跑步上山。 这座山高度(并非海拔)约一百八十米,可上山的路并非直线,需要绕道而行。 这一绕,便耗费了不少时间,前前后后有人估算,差不多近一个小时才抵达山顶。 温利喜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仪式感。 集合后,他先组织大家活动腿脚,花费了几分钟;到了山上,又让大家缓一缓,同样用了几分钟;接着开始练武,一练又是一个多小时,这一番折腾下来,大家都感觉疲惫不堪。 能够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工作繁忙,每天都有人打退堂鼓。 温利喜心里很不痛快,他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有一天,他向候焕东要来一桶底漆,拿着拖布在山顶上写下了四个鲜红醒目的大字:“争先苦练” 。 上班闲暇时,他跟候焕东闲聊起了这件事。 候焕东听后说道:“你这样写意义不大,要写就写‘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不过,为了保密,不能写在山顶,得写在半山腰,字要写得大大的,让大家都能看得见。要是漆不够,我再去要;人手不足的话,我们就组织义务劳动。”温利喜连忙应道:“行,回头我就按领导的要求改过来。” 候焕东又问道:“现在参加练武的有多少人啊?” 温利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没几个,今天来几个,明天又走几个,大家都觉得登山练武实在太累了。” 候焕东皱着眉头说:“这些人难道不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吗?” 温利喜摊开双手,苦笑着说:“没办法啊。” 候焕东沉思片刻,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光指责别人不能吃苦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也不利于开展群众体育活动,还是得想想办法。这样吧,我找厂领导汇报一下,从‘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角度出发,修建一个专门的场所,方便三线群众开展体育运动。” 温利喜听后,顿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那可太好了!” 候焕东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转身便前往宋东方的办公室,到了那儿才发现彭大军也在。 候焕东刚想退出去,宋东方便开口问他有什么事。 候焕东便把温利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彭大军听后,十分赞同,说道:“确实应该支持。” 宋东方提议在赵村后山东山坡开辟一个练武场所,彭大军则表示在山顶写红字不利于防空…… 候焕东接到指示后,回去立刻组织保卫科人员先将山顶的字清除掉,然后在东山坡放了几小炮,清理山腰。 又安排腰系麻绳、手拿凿子的保卫科小青年,冒险上去清理崎岖不平的峭壁。 清理完毕后,在平整的峭壁上用红漆写下了“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几个大字。 温利喜的徒弟们也都赶来帮忙,大家齐心协力清理坡下的山石。 练武场比道路高出两米多,正对着上下班的主路。 修建科按照领导的批示,在这里修建了护坡。 保卫干事们又在坡上写下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颜”。 有了领导的大力支持,再加上场地条件优越,大家又都盛传温利喜功夫高强,没过多久,就有更多的人来到了温利喜的练武场。 秋天,当两伙人在山上练武时,漫山遍野的果子红了、熟了。 生产队开始组织社员们采摘果实。 果实采摘完毕后,李雷顺和同学们上山游玩,竟发现树上还残留着一些果子。 原来,这些都是品质不佳,或者长在路途遥远、位置险峻、挂得又高的地方,社员们不爱采摘,所以才剩下的。 这下可把李雷顺他们乐坏了,决定进行“补收”。 他们不畏树高,不惧路险,在山林间穿梭攀爬,最终收获了许多果实。 第18章 政工1参与建设 诗曰:太极八卦无形色,政治宣传有至哲。 现境亟需宣教在,精神也要货帛择。 人民分歧流言倍,干部团结道理奢。 假假真真魔鬼过,真真假假万民嗑。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洒在练武场上,给这片充满活力的场地镀上了一层金黄。 彭大军对群众体育极为重视,趁着傍晚时分来到练武场,想看看大家练武的情况。 温利喜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彭大军,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直腰杆,扯着嗓子高喊:“欢迎首长视察!” 他的徒弟们听到这一嗓子,也纷纷停下,整齐划一地跟着喊道:“欢迎首长视察!” 彭大军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同志们,你们继续练,别管我,我就是过来瞧瞧。” 温利喜重新组织大家投入练武,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彭大军看着,不住地点头,眼神里满是认可。 同一时间,宋东方家中,晚饭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他刚喝了一杯酒,妻子拿起酒桶准备再给他倒一杯时,宋东方抬手拦住,说道:“不喝了,下午和老李、老谢约好了,晚上一起去看看老葛头练武。” 妻子有些疑惑,问道:“看那干嘛?你还想练武不成?” 宋东方放下筷子,认真地说:“练什么武,这是落实‘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指示。” 吃完饭,宋东方出了门,路上碰到几名职工,便和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往十二楼南走去。 没一会儿,谢云旺和李文化也来了,宋东方跟周围的人说道:“不跟你们聊了,我们去看看老葛头练武。” 职工们纷纷感慨:“下了班领导还这么忙。” 与群众分别后,三人来到桥头,和葛根柱以及正在练武的职工们就群众体育活动展开了深入交谈。 到了星期天,彭大军没有离开,他主持召开了一场革委会委员、中层干部参加的专题会议,主题是“如何支持群众文化体育活动”。 彭大军坐在会议桌前,神情严肃又认真地说道: “今年是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舵手毛主席提出‘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二十周年。 上半年,我们开展了拔河、跳绳、登山等职工们喜闻乐见的体育活动,也取得了一定成果。 但实事求是地讲,这点成果和上级的要求相比,还差得很远。 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刚搬到三线,很多条件都不具备。 同时,大家心里也存在‘先基建、先生产、等一等’的想法,当然,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 不过这几天,早上和下班的时候,我们革委会的领导同志做了些调研,发现职工同志们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他们自发地开展跑步、登山、练武等活动。 同志们啊,这是不是给我们出了道难题? 我觉得是,但这难题出得好,出得对! 革命群众有需求,我们干部该怎么做? 是不是得抓紧工作,满足大家的要求?” “说到这儿,有的同志可能会说,不是已经帮着修了个练武场了吗?没错,是修了,但这远远不够。那该怎么办呢?开会,就是要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想办法。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这条沟里,在现有的条件下,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搞出一个能让革命群众开展体育活动的场地。” 与会的同志们纷纷点头,对军代表彭大军的意见表示赞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想法,也提出了不少适合建设活动场地的位置。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最后会议决定由袁国岭牵头,具体落实这件事。 袁国岭接到任务后,辗转反侧想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来到王国庆办公室,又叫来了贾飞龙和候焕东,一起研究群众体育、文化活动场所的事儿。 贾飞龙昨天参加了会议,率先发言: “昨天开会我就说过我支持,开完会后我回家和邻居们聊了聊,大家也都非常支持。同志们普遍认为开展群众文体活动,能够坚定革命群众的革命立场,有利于贯彻文化大革命的路线方针,建设革命活动场所非常必要,也非常及时。” 候焕东接着说:“会后我去保卫科找了小温,小温同志听了之后特别高兴。他说厂领导就是有水平,看问题透彻,他们可期待了。不过谈到活动场所具体建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毕竟前一阵他找练武的地方就费了好大劲。” 袁国岭把目光投向王国庆,心里想着老同志肯定有办法。 等大家都说完了,王国庆缓缓开口:“开完会,我也琢磨了好久,还找高丰收和他岳父,听了听他们的意见,高丰收建议把场地建在平顶山下大汉沟口。” “那地方不是乱石岗吗?哪有地啊?”有人提出疑问。 “有地,把石头清理了不就是地了吗!”王国庆胸有成竹地回答。 袁国岭点上一支烟,沉思片刻后说道:“哎!主席讲得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说清了就行,可我得看到测绘数据,没数据不好拍板啊。” 王国庆说:“数据有,我为啥提这个地方呢,因为建厂初期测绘过。”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们提过,是不是女儿河东岸那片地方?” “对,就是那儿!当年测绘主要是想在那里建设工房,但当时省三线指挥部主要领导考虑那几座山太矮,不利于靠山隐蔽,就放弃了。” “对对,你说得没错。但当时测绘的具体情况,好像你们没细说,到底啥情况啊?” “是这样的,总体来说女儿河东这几条沟的特点是,东偏北,西偏南,也就是说沟里向北偏,沟口向南偏。还有个特点是沟口宽,沟里窄。每条沟靠阴坡山下都有条河,河有大有小。矿洞沟那条河最大,它冲下来的乱石岗从平顶后山到大汉沟河边有600多米长,200多米宽,我们研究了,那里可以建个活动广场。” 候焕东又问:“考察过了吗?要是石头有根,是不是得用炸药啊?” “不用,考察过了。据当地老年人讲,乱石坡形成的原因主要是清末到1932年左右,日本人探矿挖矿破坏了这一带山体,经过多次山洪、泥石流,把山石冲到河边形成的,石头没有根。” 袁国岭听完,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便要求出图,把任务交给了王国庆。 王国庆带着高丰收来到现场再次测绘,测绘完后画了一张图,做了预算,还提出了新的建议。 袁国岭得知他们出图并且有了新的建设思路,便让他们来办公室开会。 袁国岭的办公室十分简陋,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把同样老旧的办公椅,办公椅的一条腿是断的,用两根木条夹着断腿,再用钉子钉上,外面还用铁丝紧紧地绑着。 墙上钉着两个用木条做成的挂物架,一个挂着工衣,另一个挂着文件本。墙角用木板和砖头搭了个资料架,架子上放满了各种书本。 王国庆将图平整地放在办公桌上,袁国岭站在椅子旁,候焕东和贾飞龙围在桌子边,高丰收则静静地站在王国庆身后,一场关于群众体育活动场所建设的讨论即将再次展开。 第19章 政工2广场建设 王国庆手中握着一支铅笔,笔尖轻点在图纸上,认真地讲解道:“以当前的练功场作为基准点,在女儿河上再修建一座桥。过了桥,在东岸建设一处长度达二百米、宽度为一百三十米的革命群众体育文化活动场所。” “这座新建的桥和通向矿洞沟的那座桥,距离大概有多远?”有人疑惑地问道。 “大约二百米。”王国庆迅速给出答案。 “能不能不新建呢?直接用通向矿洞沟的那座桥不行吗?修一座桥可要花费不少钱呢。”又有人提出了节省成本的想法。 王国庆耐心解释:“不太好办。通向矿洞沟的桥主要用于生产运输,而新建这座桥是服务于群众生活,功能不同,混用的话会带来诸多不便。” “好吧,那就修。你去核算一下整体费用,包括建桥的成本。”负责人袁国岭做出了决定。 王国庆接着介绍:“我让丰收计算过了,建桥的具体情况一会儿让他来讲。先说说场地的事儿。场地建设主要是平整工作,把小块石头捡走,大块的打碎。这些石头可都是好材料,一柞到两柞长的可以用作建房的基础材料,小块的能打成碎石,当作混凝土骨料。丰收提议开展群众义务劳动,如果这样实施,建设场地基本不需要额外费用。” 袁国岭一听没有费用就能办成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满意地说道:“好,我就爱听这种不花钱还能把事儿办好的方案。” 王国庆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测绘的时候李春雨带着冉海去过现场,他们建议在规划里加上学校建设的内容。” 袁国岭立刻回应:“我也一直惦记着建学校的事儿,具体怎么建?建在哪里呢?” “我们是这样规划的,从大汉沟到麻李山这片区域,长度有600多米。 组织职工劳动时,可以一并清理出来。 地势较高的部分建设文化活动场地,较低处建学校。 学校按照每个年级设置三个班来计算,总共八个年级,那就需要24间教室。 另外再安排9个房间,用作办公室、图书室和库房。 如果建二层简易楼房,我们有现成的图纸,还有之前建其他楼剩下的余料。 初步估计,5到6万元就能建成。 还有,为了保障学生安全过河,还得再建一座桥。” 袁国岭思考片刻后说:“建学校肯定得配套建桥,今年的三线建设指标还有剩余,这个方案可行。发动群众平整场地,争取今年把文化广场建设完成,学校今年先打好基础,明年完工。” 袁国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图纸,一只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卷烟纸。 这是用白纸裁剪而成的,比普通卷烟纸大一些。他一边卷着烟,一边看向贾飞龙等人,询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贾飞龙连忙表态:“好!非常好!我完全赞同!” 候焕东也跟着说行。 袁国岭卷好烟,看向高丰收,示意他讲讲建桥的具体想法。 高丰收清了清嗓子说:“目前女儿河上已建的几座桥都是梁式桥,梁式桥坚固耐用,但作为混凝土结构,建设周期长,成本也高。从节约费用和时间的角度考虑,我建议一座建梁式桥,另一座采用焊接的拱桥。” 袁国岭点头认可:“可以,你写个详细报告,把具体规划和预算都写清楚,回头我在党委会上讨论。” 袁国岭做出决定后,把卷好的烟叼在嘴上,“呲”的一声划着火柴点燃了烟。 一股蛤蟆癞般拗了巴噔且带着点臭味的烟味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说道:“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就先这样定了。” 一天后,高丰收准时交上了《关于子弟学校及革命群众体育文化活动场所广场建设的报告》。 领导们审阅后,对这份报告十分认可,但觉得活动场地的名字太长,职工家属难以记住,于是决定将其命名为“文革广场”。 袁国岭提到这份报告是高丰收撰写的,彭大军称赞道:“这小子还挺有水平。” 很快,安得志带着他的修建一、三组人员来到女儿河边,开始开挖基础。 基础选址有两处,一处与团结街街口横竖交叉,另一处与麻李沟沟口横竖交叉。 第二天,高丰收前往现场查看,惊讶地发现两处都已经建起了四面边坡锥体护坡。 高丰收疑惑地问:“是谁让在这儿建的?” 安得志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你啊,你看你画的图。” 高丰收顿时无语,心想这只是个草图,怎么领导就直接交给他们施工了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办法补救。 高丰收仔细测绘后,认为下桥处中间建两个桥墩比较合适,一来可以避开河道中央,二来能充分利用现有的预制板材料。 而上桥处宽度较大,原计划焊接拱桥的方案跨度过大,存在安全隐患,因此考虑采用悬臂梁桥的建造方式。 他向王国庆请示后,告知安得志:“安师傅,下桥按照这个图施工没问题,但上桥就不行了,跨度相差太多。我的想法是根据河中央水多、边上无水的特点,中间不建桥墩,两边各建两个,具体尺寸按照我给的这张图来。” 安得志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担忧地说:“我来的时候没带量尺,还有这情况啊。这图中间跨度可不小,现有的预制板长度恐怕无法保证桥梁合拢,能行吗?” 高丰收胸有成竹地说:“没事,中间让佟支书他们焊钢构,只要限制过重的车辆通行就行。” “行,那我们就按这个干。”安得志爽快地答应了。 半个月后,桥梁主体顺利完成。 第二天,佟三枪带着人员、材料和设备来到河边,开始进行桥体的焊接工作 。 星期日,阳光洒满大地,厂里组织三线职工家属齐聚女儿河东岸,共同为建设新的活动场地出一份力。 李风顺也满怀热情地加入了这次集体劳动,放眼望去,从平顶后山到麻李山,漫山遍野都是随风飘扬的红旗,职工家属们高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干劲十足地抬着石头,清理着场地。 李风顺所在的班级负责捡拾小石子,还有其他班级负责将大块的石头打碎。 老师在一旁耐心叮嘱,这些石子要打得小一点,必须比鸡蛋还要小,这样才能用于学校教学楼的建设。 厂领导们也纷纷来到现场,参与到劳动当中。 宋东方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了高丰收,赶忙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丰收啊,回头你去佟铁山家一趟,帮他设计一下新房。他家准备盖新房了,你在这方面有经验,多费点心。” 高丰收连忙点头应下。 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文革广场的建设进展迅速,很快就完工了。 彭大军十分重视这个广场的作用,要求政工部门充分利用好这一传播革命思想的文化阵地。 于是,这项重要任务就落到了政工部门的肩上。 贾飞龙对政工人员们提出要求:“我们一定要把文革广场打造成职工家属最想去、最愿意去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我们的政治工作真正深入人心。” 政治工作绝非仅仅是写几篇文章、喊几句口号那么简单,更需要真抓实干。 然而,如何切实开展好文体活动,却让政工科的干事们犯了难。 这时,谢云旺向他们推荐了两位教师,一位是于老师,一位是邢老师。 两位老师给出了专业的建议: 焊接几副单双杠,再焊四副篮球架,设置两副足球门,建造八套乒乓球台,还要搭建一个文艺演出舞台。 贾飞龙带着政工科的同志与两位老师一同来到文革广场,现场进行研究规划。 他们选定广场靠北的一块场地作为篮球场,又在篮球场的左右两侧,用砖砌起了乒乓球台。 站在广场中央,贾飞龙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个位置绝佳,正中间既可以作为集会的会场,又能当作足球场使用。另外,还可以在大汉沟沟口建一座毛主席像,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太好了!就建保东那样的汉白玉雕像,那得多气派!” 跟在后面的一位政工干部立刻表示赞同。 贾飞龙点头说道:“行,回去就写个请示,看看能不能获批建毛主席像!” 于老师接着提议搭建文艺舞台,政工同志则认为文艺舞台应该建在广场南面,面向北方,这样有演出的时候,广场就可以直接作为观众席。 于老师听后,连忙说道:“舞台不能向北。” 贾飞龙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有什么讲究吗?” 就在于老师张嘴准备解释时,邢老师却抢先一步挡在于老师前面,说道:“哪有什么理由,领导觉得朝哪都行,向北也没什么不行的!” 于老师看了看邢老师,眨了眨眼睛,最终没有再说话。 贾飞龙见状,说道:“你们两口子,有话就直说,别藏着掖着,没事的。” 尽管贾飞龙这么说,但两位老师还是没有再发表意见,这件事就这样暂时定了下来。 回去之后,贾飞龙向彭政委和宋指挥汇报了相关规划,两位领导都表示认可。 不过,关于毛主席像能否建设,还需要向上级市、省部门请示,其他项目则可以按照计划着手办理。 贾飞龙随即写了请托单,生产科长签认后,生产厂长也签认通过,各项工作便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舞台、乒乓球台的建设任务交给了安得志负责,单双杠、篮球架、足球门则由佟三枪的单位负责焊接。 只是,毛主席像的上级批文迟迟未到,所以暂时还未动工建设。 第20章 政工3政冶调研 文革广场建成启用后,瞬间成了职工家属们的心头好,这儿也成为了大家日常休闲娱乐的新去处。 每天清晨和傍晚,广场上总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有人在乒乓球台前挥汗如雨,展开激烈的对攻; 有人在单双杠上展示矫健的身姿; 还有人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尽情挥洒青春活力,或是在足球场上奋力追逐,享受团队竞技的快乐。 看到职工家属们如此热爱这个广场,贾飞龙心中感慨万千,真切地认识到政工工作只有做到实实在在,才能让老百姓切切实实感受到,才能真正赢得大家的认可和支持。 贾飞龙对彭大军十分钦佩,打从心底里觉得彭政委水平高超。 他们二人是在投身三线建设的征程中结识的,由于工作上的紧密联系,接触日渐频繁。 在这一过程中,贾飞龙深入了解了彭大军的想法,也明晰他在政工工作方面的严格要求。 通过长期共事,贾飞龙对彭大军独特的干部管理理念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文革广场的相关工作仅仅是政工工作的冰山一角,政工科还有大量繁重且关键的任务亟待推进。 有一次,彭大军组织厂领导以及政工单位开展学习活动,期间,他认真宣读了毛主席在中共六中全会上的政治决议,并着重强调:“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 他指出,这一重要指示是大家贯彻落实最高指示以及党的方针政策的核心关键。 只有牢牢把握全厂各单位各级领导干部的思想动态,才能确保各项任务顺利完成…… 贾飞龙对这一观点深表赞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时刻关注干部们的内心想法和心理活动,往后要经常到各个单位走走、转转、看看。 初冬时节,三线地区的天气已然十分寒冷,凛冽的北风呼啸着。 贾飞龙裹紧毛呢大衣,脖子上围着蓝白条相间的围巾,迎着刺骨的寒风,骑着自行车从办公室出发,前往车间。 他的大衣上衣外兜放着一支钢笔,兜盖上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下兜则装着一本记事本。 贾飞龙写得一手好字,当年刚进厂的时候,就被组织科领导慧眼相中,得以进入组织科工作。 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与拼搏,他成功当上了副科长。 三线建设拉开帷幕时,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能负责三线厂的政工工作。 他反复思量,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便欣然应允。 贾飞龙费力地爬坡,终于来到了铸造车间。 铸造车间与铆焊锻车间相邻,靠山的那一跨便是铸造车间。 前段时间,为了给这两个单位建造办公用房,贾飞龙可没少操心,前前后后来了许多趟。 事情的起因是铆焊车间在建房时,想多占一点中间的位置,这样一来,建出的房子就能宽敞些,而且对自己这边场地的影响也能小一点。 可铸造车间坚决不同意,铆焊车间无奈只好退让,不再占用铸造车间的地。 可即便如此,铸造车间依旧不答应,理由是要等他们找齐材料后一起开工建设,不然一方先建的话,恐怕会影响职工们的情绪。 双方各执一词,争议越来越大,甚至在工厂办公会上激烈争吵起来。 贾飞龙为了解决矛盾,分别与两个车间的负责人谈话交流,还深入车间,与一线职工展开座谈。 通过这些深入细致的工作,他全面了解到了两个单位各自的想法以及实际面临的困难和情况。 在他看来,大家的想法都有一定的合理性: 一方面,建设办公室和仓库确实有利于车间的日常管理,将两个车间从中间隔开,也更便于各自开展工作; 另一方面,一方先建确实不利于营造和谐的工作氛围,而且建房规模的大小不能任由他们自行决定,必须进行统一规划。 贾飞龙的这些想法和分析得到了厂领导的高度认可。 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难题,他还找来王国庆,两人一起精心设计了一个方案 : 一、两个单位准备的材料统一交给基建科,工程施工由安得志派人负责施工; 二、房间宽度统一为3米、高2.5米,以中间为基点,分别占用每单位1.5米; 三、从南起第一至三跨建一间锅炉房及水房,两间浴池,一间男浴、一间女浴,建好的浴池交由后勤管理; 四、从南起四至八跨建五间房,南墙建单面窗户,建好的房间交由铆焊管理; 五、从南起九跨用活动栏杆隔开,以保证过跨材料运输需用,此由铆焊管理并建设; 六、从南起十至十四跨建五间房,北墙建单面窗户,建好的房间交由铸造管理; 七、各单位宣传栏、书报栏、学习栏、意见栏要充分利用兄弟单位房屋的那几面墙。 设计方案顺利获批后,安得志带领二组施工人员迅速奔赴现场。 在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下,仅仅十天时间,十间房便拔地而起,圆满完成建设任务。 紧接着,水房、浴池也相继交付使用,成功投入日常运营。 对于贾飞龙在此次协调工作中的突出表现,彭大军在会议上多次对政工部门提出表扬,言语间满是肯定与赞赏。 回想起这些成绩,贾飞龙的心情格外轻松,脚步也愈发轻快,没费多大劲就爬上了坡。 刚靠近工房,就听到南门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他:“领导,贾领导!” 他骑着自行车,闻声向右望去,只见大门下站着一个身材清瘦、高挑的人,正是他在保东组织科的同事江志华。 江志华在保东时担任科员,毕业于卫校。 1952年,抗美援朝战争如火如荼,前线急需大量医护人员,国家便在奎龙市设立了奎龙卫校。 江志华城里的一位叔叔将消息告诉了他父亲,他便从乡下赶来,顺利考入奎龙卫校。 毕业后,战争已经结束,他被分配到了保东厂。 贾飞龙与江志华在同一个科室共事过几年,关系只能算得上一般。 工作中偶尔会因利益得失明争暗斗,但好在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和气。 贾飞龙下了车,一边推着车往上走,一边热情地回应道:“老江啊!你好啊!” “好,领导好,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主任没在呢。” “没事,我不去你们那儿,我找老王有点事儿。” “噢,那上来坐会儿,喝口水再走呗。” “不了不了,老王还等着我呢!”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后,贾飞龙推着车走了几步来到北门。 北门外,王绍一和刘长明早已等候多时。 他把自行车停放在墙边锁好,随后走进厂房。 在王绍一和刘长明的陪同下,贾飞龙逐个工位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路过中间的办公室时,王绍一满脸感激地说道: “领导,真是太谢谢您了!要是没有您出面协调,这事儿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您可真是主持公道啊!您瞧,这第一间是工具室,第二间是材料室,第三间是技术室,第四、五间分别是财务室和调度室,最后这间就是我们的办公室。这条件简直太好了,真得好好谢谢您!” “不是一家分五间吗,你们怎么有六间了?” “您进屋就明白了,其实是一间,中间用东西隔开了。” “这样啊,那挺好的。” 走进办公室,刘长明赶忙给贾飞龙倒了一杯白开水。 紧接着,王绍一和刘长明就当前的生产状况、党建工作,以及党员、团员等政工相关情况,向贾飞龙进行了详细汇报。 贾飞龙认真翻看政治学习记录本,还不时抽查考核相关内容。 看了一会儿,他针对学习时间安排、学习内容深度,以及发言记录不详尽等问题,严肃地提出了要求: “党员和群众发言太少,这显然是个问题。发言少,说明我们在引导方面做得还不够,大家对学习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这方面必须加强。 另外,记录内容也不够全面,有可能是我们的记录员工作不够认真,这同样是个问题,说明记录员对大家的发言不够重视,必须加以改正。 我着重强调一点,学习记录至关重要,它既能帮助我们了解党员和群众的学习成果与理解程度,同时也能有效杜绝不学习、做假记录的不良现象。 学习的目的是提高思想觉悟,只有充分激发党员和群众的革命思想觉悟,才能让大家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进而在三线建设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王绍一和刘长明对贾飞龙的讲话高度重视,一边认真聆听,一边迅速记录要点。 王绍一有时记得不太全,碰到记不起来或者不知道怎么写的字,就先划个圈,打算等空闲时找刘长明补齐。 交流了一会儿后,贾飞龙提出要与党员群众展开座谈,进一步了解基层情况。 第21章 政工4基层群众 王绍一吩咐刘长明把单位全体党员召集起来,再叫上几名群众。 刘长明走出办公室,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直犯嘀咕:手头上的活儿堆积如山,这时候都来开会,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 满心无奈的他先到调度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接着又去了财务室,看到统计员和财务核算员,便告知她俩去开会,还让她们通知各生产班组的党小组长。 随后,刘长明推开技术组的门,通知里面的党员和群众都去开会。 材料库保管员站在门口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参加,刘长明回应道:“你不用去,你去告诉严淑真,到主任办公室开会。” 不一会儿,十一名党员和五名群众陆续赶来。 技术组、调度室和保管室的人来的时候自带了凳子,其他同志则挤在两张大长椅子上。 在办公室里,贾飞龙抛出了几个问题: 一是党员联系群众的具体情况,每位党员结交了几位知心朋友? 每月与知心朋友谈了几次话? 对群众进行过几次家访? 在这些过程中,面对群众存在的思想问题是如何分析的? 又是怎样总结记录的? 刘长明开始点名,九位同志依次发言,就贾飞龙提出的党员联系群众以及思想汇报制度相关问题进行了汇报,贾飞龙认真地做着记录。 待大家发言结束,贾飞龙神情严肃地说道:“中国共产党是在一个几亿人口的大民族中领导伟大革命斗争的党,没有多数才德兼备的领导干部,是无法完成其历史任务的。 ” 贾飞龙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毛主席的讲话为我们党员干部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我们每一名党员干部都要时刻牢记于心。每个人都要从自身出发,深刻领会主席讲话的精神,努力提升自己的才能和品德……” 贾飞龙滔滔不绝地讲着,而严淑真的心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正在织的毛衣该是什么样式,尺寸要多大才合适。 康永新和赵占新坐在那里,表面上神色平静,内心却焦急万分。 他们心心念念的是五台弓锯机的清砂工作,今天能不能顺利完成,这直接关系到能否满足宋东方提出的要求。 两人恨不得立刻起身去现场督战。 贾飞龙却不紧不慢,他心里清楚,自己带的饭周红会准时放在饭箱上,等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饭。 饭后,他还打算回到彭大军办公室,和领导一起下盘象棋。 调研结束后,贾飞龙骑着自行车回到办公室,周红已经把饭盒放在了桌上。 周红接过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还在老地方吗?” “对,还在那儿!” 周红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不一会儿贾新艺也回来了。 周红一边往炉子里添着木柈子,一边对儿子说:“你想好了没?咱们家搬到燕子沟多好啊,妈妈中午给你做饭也方便。那边的学校也挺不错的,要是你想学武,还能跟着温师傅学,肯定能学到真本事,儿子,你觉得呢?” “我再想想吧。” “饭热好了,快来吃吧!” 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红中带黑的高粱米饭,那黑色的部分是高粱尾巴,无论怎么蒸怎么炖,始终硬邦邦的,还有一盘泛着油花的白菜炖土豆。 贾新艺看着饭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做大米饭呀?” 妈妈无奈地解释道:“一个月就供应那么一点细粮,每个月总得吃几天粗粮。” 与此同时,周山中午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里只有哥哥。 桌上放着玉米面大饼子,就着大葱大酱和咸萝卜条。 他匆匆吃完后,便急忙跑出去找吴权玩耍。 彭大军的午饭同样简单,主食也是粗粮,不过搭配了一盘菜、一碗汤和一小碟咸菜。 厨师把咸菜切得很细,还撒了点葱花提味。 彭大军在小食堂用餐,他和兰小柱、包宏业的家属都还没来三线,粮食供应关系却已经转到了这里。 他们暂时住在办公室,一日三餐都在小食堂解决,领导的伙食补助标准是每天每人0.6元。 宋东方、谢云旺、刘忠臣、袁国岭中午也在小食堂吃饭,他们单独结算费用,每月从工资里扣除伙食费。 厨师的工资由工厂工资基金支出,不计入他们的个人费用,也不计入职工福利费。 如果食堂伙食超支,工厂每人每月补贴3元,超出部分则由大家自行补交。 彭大军吃饭速度很快,吃完便回到办公室摆弄象棋。 只要贾飞龙不出差,每个星期天都会来陪他下棋。 在燕子沟办公房落成之前,彭大军每天只能自己跟自己对弈,兰小柱和包宏业不会下棋,普通工人中倒是有会的,但他从不和他们一起玩。 彭大军一方面要求各级干部要与老百姓打成一片,另一方面也强调下级必须服从上级,上级要树立威严。 搬到新办公地点后,他在政工办公室看到了象棋,便问道:“小贾,谁会下象棋?” “领导,我略懂一点!” 从那以后,两人便成了棋友。 下午,阳光洒在厂区,刘长明迈着匆匆的步伐走出办公室,径直朝清砂组走去。 这段时间,弓锯机生产可是铸造车间的重中之重。 由于军品生产急需弓锯机,宋东方便提出让铸造车间负责铸造弓锯机床身。 宋东方出身木工,早年在保华机械厂干过相关的活儿,经验丰富。 他多次来到铸造车间,与王绍一、刘长明深入探讨研究。 王绍一是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业务能力也不算强,技术方面主要依靠刘长明撑着。 刘长明可是个文化人。 他出生于1940年,老家在农村,家中兄弟姐妹三人。 他出生时家境尚可,可五岁那年,家道中落。 从记事起,家里的生活就过得十分艰难,但他父亲坚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所以坚持供他们上学。 18岁时,刘长明高中毕业,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省机械工业学校,专门学习铸造专业。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保东机械厂。 在那里工作的两年间,他几乎把铸造的各个工种都学了个遍,随后进入技术组,成为了一名技术员。 刘长明的父亲曾跟他讲过家里的往事。 他家祖籍山东,早年先辈出关到关外,和满人做起了生意,日子渐渐富裕起来。 在闯关东那个年代,多数人是因为生活所迫流浪到东北,而他的祖辈却是赶着马车圈地、做生意来到这里的。 他爷爷的爷爷堪称生意场上的高手,能力出众,与俄国人、日本人都有生意往来,那些年投资创办了好多工厂,有生产酱油的、加工粮食的、生产布匹的,各式各样。 生意传到爷爷这一代时,家里已经富得流油。 那时的爷爷做事认真又努力,生意更是越做越大,鼎盛时期拥有三十多家工厂,几万亩土地。 爷爷四十岁生日那天,一位日本朋友送给他一个美女。 这女子长得实在标致,大眼睛、大长腿,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胸前丰满的胸脯随着步伐上下颤动,爷爷当场就看直了眼,当着朋友的面就伸手摸了起来。 朋友赶忙提醒,这是个窑姐,玩玩可以,可别当真。 然而,爷爷和这美女玩了几夜后,就舍不得让她走了。 奶奶见状,气得要赶走窑姐,窑姐一哭二闹,爷爷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宣布要娶这女人进家门当姨太太。 办喜事时,日本朋友前来送礼,喝酒的时候问道:“不是说玩几天就算了吗,怎么还留下了?” 爷爷嘿嘿一笑,回答道:“这娘们会玩,姿势多,玩得舒服。” 日本朋友也跟着笑道:“你说得对,这娘们确实会玩。” 姨太太有吸大烟的嗜好,还说吸了大烟精神好。 爷爷和姨太太玩乐的时候,也跟着吸了几口,吸完后感觉身体有劲,在床上的时间也变长了,一来二去就喜欢上了大烟。 没过多长时间,家里好多人都染上了大烟瘾。 就这样,家里的财产和身体都逐渐被大烟给掏空了。 工厂一家接一家地没了,土地也卖出去不少。 日本投降前半年,父亲辞去了村长的职务,没几天,家里最后的十几亩地、房产连同姨太太都拿去抵债了。 爷爷、奶奶带着孩子搬进了以前养牛的破房子里。 过惯了富裕生活的奶奶受不了这落差,投河自尽了。 爷爷看着奶奶的尸体,也跟着跳了河。 其他的兄弟姐妹带着老婆孩子纷纷离开了,只有爸爸一家留了下来,毕竟爸爸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对这片土地有感情,舍不得走。 解放后划分成分,他家被定为贫农。 父亲常说,多亏了你爷爷当年败家,不然成分高,你上大学可能没机会,进工厂也悬,入党更是想都别想。这人呐,福祸真是难料。 刘长明一边回忆着这些往事,一边来到了清砂组。 只见清砂组的张广安正在清砂,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个头将近1.8米,浓眉大眼的。 他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正拿着小凿子,用手锤清理冒头。 刘长明走上前问道:“里面的砂都清理好了吗?” “清好了。” 刘长明低下头,仔细地查看,还用手摸了摸一些地方,说道:“还行。小伙子,清理冒头应该用大锤。” “领导,我和组长一组,组长和调度去机加开碰头会了,没人给我打下手。” “哦,他们是去了。我来和你配合,我打锤,你扶凿子,换大锤吧。” 于是,一个打锤,一个扶凿子,没一会儿就清理完了一件。 他们接着干,一些工人看到后都跑了过来。 有人赞叹道:“领导真行!” 也有人小声嘀咕:“打它干啥?这点东西到机加车间,一刀就下去了。” 刘长明听到有人这么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对大家说道:“同志们,这种想法可不对啊。这是铁,是宝贵的原料。我们费点力气把它打下来,就可以回炉再利用,这样我们的生产成本就能下降,就能为三线建设多做贡献,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刘长明继续打锤,一边打一边给大家讲解清砂的要点、技术要求和注意事项,工人们都听得很认真。 张广安见领导出汗了,便说道:“休息会儿吧。” 刘长明应道:“行,休息会儿,我到其它班组看看。” 刘长明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脖子和脸上的汗,然后朝着木型组走去。 木型组的情况宋东方一直非常关注,前段时间他天天都来。 当时,宋东方提出加工弓锯机的任务后,机床型模的制作任务就落到了木型组。 木型组长为此十分头疼,组里新手太多,好多人都不会看图纸,干起活来困难重重。 第22章 政工5铸造加工 组长裴同国得知任务后,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暗自思忖:宋东方这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堪呢? 裴同国之所以会这么想,是有缘由的,他和宋东方本是师兄弟,可之前在工作中产生过不少矛盾。 宋东方似乎察觉到了裴同国的情绪,便主动来到小组,与大家沟通交流,提出了一边学习一边干活的办法,以此来提高大家的业务能力。 作为总指挥下达的指示,车间自然全力执行。 第一节课,宋东方站在木工案台前,手中拿着一本木工识图教材,开口说道: “同志们,大家好!今天,咱们一起来学习木工识图。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这些知识,离开生产活动是不能得到的’。今天我们学习木工识图,就是要掌握这些知识,通过学习让大家清楚如何干活、如何看图,要知道,不会看图的木匠可干不了木匠活。” 宋东方一边讲解,一边比划着: “大家看这张图,这张图上木型的尺寸是长600,宽100,厚40。看到这个尺寸后,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找料。” 说着,他环顾四周,找到一块木板,接着讲道: “找料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料的尺寸必须大于图样上的尺寸。有句话说得好,‘短铁匠,长木匠’。铁匠的料小了,还能通过敲打加工出来,木匠可就不行了。” 随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卷尺,说道:“来,咱们一起量一量。” 一边量,一边问:“你们看看这块料可以吧?”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可以。” “拿起这块板,我们先找一个相对平整的面作为基准面,用墨斗在上面弹一条基线,再用刨子刨平。” 说着,宋东方将木板侧立放在木工架子上,拿起平刨,均匀用力地在木板上推动起来。 刨花从刨刃口不断涌出,卷曲着长长的木花,伴随着“吱吱”的声响,簌簌滑落。 当刨到那条黑线边缘时,他把刨子倒放在案桌上,拿起木板,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贴近木板的一端,朝着另一端望去,仔细查看刨后的木板是否平整。 放下木板重新架在木工架子上,再次拿起刨子,端平后轻轻又推了两下,再次拿起查看,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刨平了,大家看!”宋东方举着木板转了一圈,展示给大家,“这个平面可以作为基点线,从这里向外反尺。” 他将木板放平,拿起一把90度的直角尺,从耳朵上拿下夹着的铅笔,用手指压着直角尺在木板端面画上一条直线。 “这个端面是横茬,不能用刨子,得用锯子。” 宋东方一边讲解一边操作,不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裴同国走上前来,说道:“歇一会吧,我来。” 两人就这样一边讲一边做,学员们学习得很快。 没过几天,木型组的木工们就能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了。 宋东方还有诸多事务缠身,临走时,他特意叮嘱刘长明,让他每天关注一下木工的工作情况。 这天,木型组正在紧张生产,裴同国看到刘长明来了,便放下手中的凿子和手锤,问道:“领导,有什么事吗?” “没事,过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活呢?” “还是老活,凿卯呢。” “新同志干得怎么样,有进步吗?” “有,有进步,活儿干得还行。不过目前有个大问题,工房里灰尘太大,工具很容易受损,要是能找个地方建个专门的木工工房就好了。” “以后会有的……” 刘长明绕着工台一边走一边与裴同国交谈,聊了一会儿后,便与裴同国道别,朝着砂型组走去。 砂型组的工人们正在制作砂型。 他们先把地面推平,将木型加工好的型模外框摆放在上面,然后把和好的湿砂轻轻倒入,推平并夯实。 接着,将木型加工的(内)半模放入砂中压实。 刘长明在工人固砂的时候,来到另一处已经做好的砂模前。 此时,王绍一站在那里,两人一起检查了一番后,刘长明告诉调度,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炉了。 工房南门口的大炉组开始出铁水了,1300度的高温铁水从0.75吨的冲天炉中缓缓倒入两个铁水包中。 由于没有天车,6名工人齐心协力,抬着300多公斤重的大铁水包,从化铁炉朝着150米外的浇筑场艰难走去。 通红的铁水在包中翻滚着,不断吐出白白的热气。 抬铁水包的六人左右分布,他们身着厚重的工衣、脚蹬工鞋,个个汗流浃背,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迈进。 身后还有2名工人抬着100多公斤重的小铁水包,紧紧跟随。 大家喊着响亮的号子,登上了用砂箱垫起来、距离地面近一米高的浇筑场地架子上。 在由砖头堆起的六节台阶上,留下了工人们深深的脚印和挥洒的汗水。 铁水包被稳稳抬了上去,众人一齐将铁水向砂型口浇去。 铁水顺着砂型上的入口注入模中,缓缓流动,出气口瞬间冒出滚滚白烟,直冲天际。 刺目的铁水逐渐变成灰蒙蒙的烟雾,弥漫开来的灰尘笼罩了半个厂房。 此刻,已没有开工时的掌声,只有一个个腰板挺直、坚韧不拔的汉子。 砂箱上的浇筑孔仍有血一般的铁水滩在砂上,孔眼冒着白烟。 走回来的工人全然不顾寒风凛冽,脱下工衣,露出被汗水和灰尘染黑的脸庞与身躯,流淌的汗水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泥沟。 他们倒掉鞋壳里的汗水,擦一擦身上的汗水,重新穿好工衣,又开始准备迎接下一炉铁水的出炉。 刘长明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目睹着眼前热火朝天却又艰难繁重的生产场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刚参加工作的时候。 那时,工友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顺口溜“车钳铣没法比,铆锻焊对付干,要翻砂就回家”,此刻在他的脑海中格外清晰。 初听这话时,他并未深究其意,可随着工作的年头渐长,尤其是来到三线之后,对其中的艰难与不易体会愈发深刻。 由于天车数量有限,领导经慎重考虑后决定,铸造工作暂且不做安排。 如今所在的厂房有两个跨区,一个配备了天车,另一个则没有,这无疑给生产带来了很多不便。 这段时间,高丰收忙得不可开交。 他四处奔走,为修建房屋争取砖头、钢筋、水泥、门窗、玻璃等材料,甚至连预制板不够的情况也一并解决了。 材料备齐后,他又找到梁队长,梁队长随即安排了几个人手。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不到半个月,房子就顺利建成了。 佟铁山满心欢喜,新房落成可是件大事,他特意弄来两只羊,邀请大伙喝酒,一起炖全羊庆祝。 傍晚时分,彭大军、宋东方、谢云旺以及高丰收等人来到佟铁山家中。 彭大军望着眼前崭新的门房、宽敞的大院以及结实的砖瓦房,不禁感慨道:“佟队长,厉害啊!不过这村里盖新房的,可不止你这一家吧?” “没错,村里现在盖了不少新房呢。托你们的福,大伙生活条件好了,靠河边那些破旧的土坯房都不要了,重新盖了好多。” “那你原来的房子呢?” “给大队部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佟雪便喊大家上桌吃饭。 倒酒时,谢云旺表示自己酒量欠佳,想换个小杯。 佟雪赶忙找来小杯送上。喝了两杯酒后,谢云旺热情地招呼佟雪一起坐下吃饭,佟雪便上了炕。 她上桌时也拿了个小杯,倒满一杯酒,恭敬地敬领导。 谢云旺夸赞道:“你姑娘真不错,工作干得相当出色,生产科已经把她当作重点苗子培养了。” 佟铁山听后,激动地举起酒杯:“谢谢,谢谢领导,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三线建设,我们恐怕只能守着这片大山,穷一辈子。”说罢,一仰头,半碗酒一饮而尽。 宋东方也端起酒碗,说道:“可别谢我们,要谢就谢毛主席他老人家。要不是毛主席号召我们建设三线,咱们也不会相识,更成不了朋友。”言罢,同样喝了半碗。 高丰收酒量一般,本也想用小杯,可无奈佟家只有两个小酒杯,还是佟铁来走时留下的。 见领导们都用大碗喝酒,他虽有些为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端起碗喝了下去。 佟雪也陪着喝了一点。 高丰收当时感觉还能撑住,可回到家后,便忍不住吐了起来。 回顾1971年,三线建设成果丰硕,可令人痛心的是,发生了一起工亡事故。 不过,这起事故并未给单位抹黑。 相反,经过宣传,魏得全成为了为三线事业英勇献身、不畏牺牲的烈士,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激励着每一个人在建设道路上勇往直前。 在这一年里,高丰收在学习上也颇有收获,学会了10以内的加减法,还认识了“毛主席万岁”等五十多个汉字,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学,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 可李风顺却满心郁闷,他总感觉自己以前似乎真的来过石嘴岩,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一天夜里,李风顺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里,一位白胡子老头站在洞口,神色哀伤,长叹一声:“都不回来,难道一切都没了?” 紧接着,老头对着洞口大声呼喊:“都回来!” 刹那间,猪、羊、牛、马等数不清的牲口狂奔而来。 随后,人们宰杀了猪和羊,炖起肉来。 锅里飘散出的阵阵肉香,馋得李风顺口水直流,怎么擦都止不住。 “起床了!” 妈妈的叫声如同一道闪电,将他从美梦中拉回现实。 他看着潮湿的枕头,才明白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可他仍沉浸其中,努力回想梦中的每一个细节。 后来,李风顺把这个梦讲给高文革听,可高文革对此毫无兴趣。 他又去找贾新艺,贾新艺也不愿听。 他们总是热衷于谈论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听听李风顺的梦境,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 第23章 背运1制作象棋 诗云: 自小倒霉心不满,糊里糊涂运难圆。 串音跑调仍然唱,顺拐低肩照旧缠。 业业兢兢愚事做,游思妄想万方闲。 谁言神鬼无踪迹,转世无为命不安。 此诗说的是一位三线人,随家而来,他来三线胡时间晚于李风顺。 他头脑不太灵光,可做事却有着一股常人难及的执着劲儿。 他这一生颇为坎坷,霉运似乎总与他如影随形。 工作上,他勤勤恳恳,却总是错过晋升机会;生活里,也是波折不断。 到了中年,看着身边一些人离开三线后日子越过越好,他也动了离开的念头。 然而,每当要做决定的时候,他就开始瞻前顾后。 如今,他已然退休,三线的那段岁月成了他回忆中最深刻的部分。 闲暇时,他总爱找作者聊起三线...... —————————— 寒冬的气息愈发浓烈,冷风如刀刃般割着肌肤。 午饭后,大家各寻消遣。 有人怕在睡梦中被冻出病,有人担心登山时被北风刮倒。 于是,男同志们有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沉浸在象棋、军棋的厮杀中,还有人索性在地上画个棋盘,捡来石头当作棋子,玩起了五子棋。 女同志们则多守在暖烘烘的炉子旁,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唠着家常,车间和科室里,处处都是大家以各自方式打发时间的场景。 彭大军与贾飞龙也在这消遣的人群之中,两人正全神贯注地在楚河汉界两边调兵遣将,车马炮、兵士卒在他们的指挥下你来我往。 旁边,几位干部驻足观看,时而兴致勃勃地支招,时而又为一步臭棋惋惜叹气。 宋东方和袁国岭吃完饭路过,有时也会停下来瞧上一会儿,不过他们向来只作壁上观,从不亲自下场。 彭大军的棋艺堪称一绝,一般人很难在他手下讨到便宜,毕竟他的棋艺是当年给首长当警卫时,跟着热爱象棋的首长一点点学来的,随着职务的提升,他的棋艺也日益精湛。 带饭的车间职工和机关干部里,想在午休时找点乐子的人不在少数,可娱乐用品严重不足,大大影响了大家的兴致。 管设备的顾同志,曾经是个车工,心灵手巧。 为了解决娱乐难题,他跑到山上,寻觅那些笔直且质地坚硬、直径大概7到8厘米粗的桃木,砍下几根后,剥去外皮,拿到锻造加热炉边烘烤数天。 待桃木不再干裂,便拿到车工处,借用机床,将木棍夹在上面,车出一个个象棋模子。 之后,他又找人帮忙,用毛笔写上“象”“炮”“马”等字样,再用刻名章的刻刀精心雕琢,刻出了一副象棋。 众人看后,纷纷称赞。 顾同志开了头,其他同志也纷纷效仿。 然而,看似简单的制作过程,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多数人做出来的象棋并不美观。 不过,大家一致公认,木型组的裴同国手艺最为出色。 佟雪这段时间一直在默默观察,经过两天的仔细琢磨,周六下班前,她来到科长房大元的办公室,说道: “领导,您想不想做象棋呀?我家后院堆了好多老桃木,我觉得用来做象棋正合适。” “找几根拿来看看。”房大元说道。 佟雪心想,既然领导同意了,不妨多拿些。 回到家后,她就让父亲帮忙挑选质量上乘、粗细合适的桃木。 周一,佟雪赶着马车,送来了五十几根一米多长的桃木。 房大元一看,全是上好的老桃木,十分高兴,赶忙和几位车间领导打了招呼,用车床车出一堆鼓形模子。 模子车好后,又找来机关里写字漂亮的同志写上字,还请裴同国帮忙,用小凿子、小扁铲采用阴刻的方法把字雕刻出来,稍加打磨,再用红漆和绿漆填充阴刻的部分。 晾干后,又用布砂轮将棋子的正反两面及鼓形柱面细细打磨,最后把打磨好的象棋子放入清油中浸泡,再次阴干,这样做出来的象棋,和市面上卖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佟雪拿来的桃木,做了许多副象棋。 谢云旺看到这些象棋,对房大元说: “做得真不错,不过留这么多也没用,发扬点风格,给每个部门都送一套,让大家都能乐呵乐呵。” 房大元心领神会,让佟雪给每个单位的领导都送一副。 佟雪带着象棋跑了一圈,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也得到了各位领导的表扬。 房大元对佟雪的表扬,表面上是夸象棋做得好,可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其中就包括和佟铁山的饭局。 房大元酒量比不上宋东方,但和宋东方一样,都觉得佟铁山是个真诚可靠的朋友。 佟铁山对在三线结识的朋友十分满意,对佟雪拿回来的三副象棋也爱不释手,自己留下一副,给叔叔佟继祖寄去了两副。 佟继祖收到信和象棋后,回信对三线工人阶级的革命精神给予了高度肯定。 这边,贾新艺终于答应跟温利喜学武了。 贾飞龙得知后,找到李春雨,说道:“哥,团结街家属住宅还有房吗?我想搬过去。” “有,有。” 李春雨一看是主管干部的领导来要房,自然格外热情,赶忙找了一套光线好、位置佳的房子。 贾飞龙又去学校找冉海,把上学的事情安排妥当,这才搬了家。 李风顺和高文革满心不舍地为他们送行,贾新艺则热情地邀请他俩到团结街的新家去玩,还说等新学校建好,他们还能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送别贾新艺的那天,寒风凛冽,如刀子般割着脸颊。 李风顺心情本就低落,又被这恶劣的天气影响,晚上吃饭时,一点胃口都没有,直接躺在炕上,不愿起来。 母亲见状,心里满是担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显然是发烧了。 李风顺的母亲赶忙去找孙大夫,两家离得不算远,下了坡,拐过两栋房子就到了孙家和的家。 她抬手敲门,孙家和打开门,李母赶忙说道:“孙大夫,吃饭了吗?” “赵姐,有啥事儿呀?”孙家和问道。 “我家风顺生病了,想麻烦您去给看看。” “好嘞,赵姐,您先进屋,我穿件大衣。” “不了,不进去啦,着急呢!” 不一会儿,孙家和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红围脖,背着药箱,匆匆和李母一同来到李风顺家的平房。 孙家和给李风顺仔细检查了一番,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感冒,吃点药就会好的。”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六粒白色药片,“这是扑热息痛,孩子一次吃一片,一天吃三次。” 李风顺吃了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的世界。 绿草如茵的山峦间,一条宽阔洁白的大路蜿蜒向远方,一列白色的火车风驰电掣般飞奔着。 李风顺和许多小伙伴兴高采烈地坐在火车上,他们正要前往森林动物园游玩。 车窗外,一匹飞马正和大雁展开激烈的比赛。 飞马的翅膀如同家鸡的翅膀一般小巧,扇动起来产生的风也很小,一开始,它明显落后于大雁。 只见大雁轻快地飞出去好远,飞马却还在列车旁边奋力追赶。 飞马急得四蹄不住地刨动,竟刨出许多洁白的云朵,云朵托着飞马,让它得以急速向前。 很快,飞马和大雁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远方。 李风顺满心期待火车能追上它们,可突然,火车停了下来。 原来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猪挡住了去路。 小伙伴们纷纷走下火车,眼前的灰猪竟然比火车还要庞大,它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生下一只只小猪仔。 这时,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从云层中伸了下来,把小猪仔一个一个抓起来,缓缓放到山的另一边。 就在李风顺感到惊奇的时候,靳武利挑着粪桶出现了。 他用粪舀子舀起粪,那洁白的火车瞬间被灰黄的粪汤覆盖。 小伙伴们吓得纷纷向后躲避,一堆堆的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群鸭子如箭一般飞了过来,小伙伴们一人坐上一只鸭子,顺利飞过了粪堆。 不远处,一群猴子整齐地站成一列,从最小的到最大的依次排列。 最小的猴子还没有一个人的手掌高,可爱极了;最大的猴子却跟大树一样高,面目狰狞,十分吓人。 老师说道:“数数有多少只猴子?” 李风顺数到大猴子的时候,大猴子突然对他呲牙咧嘴,吓得他转身向山上拼命跑去。 没跑多远,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他的去路,前方没有路,后方又有猴子追赶,李风顺惊恐万分,猛地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天还没亮,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他竟感觉那些奇妙的场景必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沉浸在那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久久无法回神 。 第24章 背运2小孩周山 李云顺听闻佟雪自制象棋一事,顿时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办法。 他心里盘算着,这个方法一来能赢得领导和师傅们的认可,二来还可以借此与他人交好,拓展人脉。 工厂的休息洞里暖意融融,老职工们都喜欢在午饭后聚在一起打扑克牌。 可大家用的扑克大多又旧又破,师傅们常常念叨:也不知道供销点什么时候才能进新的扑克牌。 一天中午,李云顺借着帮师傅收拾卫生的机会,拿起扑克细细研究起来。 他仔细查看那些磨边分层的扑克,想弄清楚到底分了多少层;又端详着扑克上的图案,琢磨都画了些什么。 研究明白后,他向技术员要了许多旧图纸。 回到家,他仿照妈妈做鞋底打袼褙的方法,用面粉熬了浆糊。 他把一张图纸平铺在桌面上,用小毛刷均匀地刷上浆糊,接着再铺上一张图纸,用擀面杖擀平压实,如此反复,一共粘了四层。 粘好后,他把它放在桌上慢慢晾干,等彻底干透了,才小心翼翼地从桌面上揭下来,然后按照扑克的尺寸,裁剪成一张张卡片,逐张绘制图案。 画到j、q、k时,他略作思考,没有照搬传统扑克上的老外形象,而是别出心裁地画了枪、炮、弹。 他精心绘制,每种各画四种:枪画了步枪、手枪、机枪、冲锋枪; 炮画了火箭炮、高射炮、迫击炮、榴弹炮; 炮弹画了榴弹、燃烧弹、照明弹、穿甲弹。 整整耗费了三天时间,李云顺终于完成了三副扑克牌。 他把扑克牌拿给师傅们时,师傅们喜出望外,对他的心灵手巧赞不绝口。 刘海福见李云顺颇具才能,便有心培养他,于是让他负责板报工作,还让他撰写党建材料。 然而,三副扑克牌远远无法满足职工们的需求,大家纷纷请求他再多做几副,李云顺爽快地答应了。 技术人员帮他找来了更多的旧图纸,李云顺一下子忙碌起来。 张美艺看在眼里,主动过来帮忙。 李风顺也来搭了一天把手,却被他哥劝回去了。 星期天,李风顺不愿待在家看他们制作扑克,便出门去找高文革,两人结伴前往团结街。 贾新艺转到团结小学后,虽说没能当上大班长,却也担任了副班长,自然而然结识了许多新朋友。 这天,他正和新朋友周山、吴权兴致勃勃地玩克宝和搧啪叽。 克宝是一种两人或多人参与的游戏。 游戏开始前,玩家们先通过剪头石头布来决定身份,输的一方当“贼”,赢的则为“大小王”。 游戏时,“贼”先把圆纸壳正面朝上放在地上。 “小王”用自己手中的圆纸壳,用力击打“贼”的圆纸壳,若能将其打翻,就能赢得“贼”的圆纸壳,也就是成功“克”了“贼”。 “小王”结束后,“大王”接着“克”,“大王”可以“克”地上所有的圆纸壳。 圆纸壳通常是用废纸板制作的,纸箱子便是绝佳的材料。 小孩子们常常喜欢到商店附近寻觅、捡拾纸箱。 最好的纸箱子是那种中间没有弯格的纸箱板,用它做出来的圆纸壳格外结实。 有了纸箱后,用剪刀剪开,再用圆规在纸板上画出一个个圆圈。 要是没有圆规,把酒杯倒扣在纸板上画圆也可以,画好后用剪刀剪下圆板。 也有人用一小段粗一点的钢管,将管口压在纸板上,用锤子敲击钢管,冲压出圆板。 圆板直径一般在5厘米左右,正面带有图案或文字,反面则没有。 要是纸板两面都有字,就挑选好看的一面放在正面,反面的图案、文字可以用炉底灰或者墨水蹭模糊,但玩之前一定要跟大家说清楚。 搧啪叽的玩法与之类似,主要依靠扇动产生的风力。 也就是利用风把啪叽扇翻,不过也有人觉得只要扇动了就算数。 但这样容易引发争执,一方说动了,另一方却不承认,不利于小伙伴之间的团结,所以老师和家长都不允许孩子们这么玩。 啪叽是用纸折叠而成的,一般没人舍得用白纸,大家用的都是父母从单位带回的报纸。 农村小孩纸张稀缺,有的甚至会用软树皮折叠啪叽。 用纸做啪叽总共需要八步: 第一步,把纸裁成纸条,长度是宽度的5到6倍; 第二步,从一边折出一个三角,使其与纸条边缘对齐; 第三步,再折一个三角,形成平行四边形; 第四步,沿着平行四边形的中线对折,形成“山字形”,然后将边缘折起,包住“山字形”,使其成为正方形; 第五步,沿着正方形底部将多出的纸再折成三角形,并翻到底部上方; 第六步,重复第五步,再次折叠并翻转,与底部会合; 第七步,把剩下的纸再折一下,形成三角形的“舌头”(如果纸太多,需要裁掉多余部分); 第八步,将三角形的“舌头”插入正方形先折的三角下方。 用纸折叠的玩具,在玩耍时不会自行散开,可树皮折的就不同了,它常常会散开,一旦散开,就又变回了普通的一截树皮。 李风顺和高文革赶到时,周山正在克吴权的“宝”。 他高高举起圆纸板,嘴里念念有词:“万水千山会友来,啪叽搧动宝翻开!” 圆纸板重重落地,却没能碰到吴权的“宝”。 他又转身去扇贾新艺的啪叽,贾新艺连忙拉着李风顺和高文革过来观看。 周山再次用力举起自己的啪叽,嘴里依旧喊着:“万水千山会友来,啪叽搧动宝翻开!” 啪叽落地,还是没碰到,他满脸懊悔,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贾新艺看到朋友来访,格外高兴,自豪地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向阳街的朋友李风顺、高文革。” “你好!”吴权热情地伸出手,“我叫吴权。” 大家互相介绍、握手,周山也做了自我介绍,可他却不像吴权那般兴奋。 周山心里不太痛快,一方面是今天玩游戏,一把都没赢过,另一方面,他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了。 1969年的夏天,酷热难耐,整个世界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 一天,防空警报突然尖锐地拉响,那急促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其他人听到警报,如同听到紧急集合哨声的士兵,匆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脚步急促地冲下楼,朝着防空洞的方向奔去。 然而,周山却因实在怕热,没有跟随众人的脚步躲进防空洞,而是独自跑到了房后。 不幸的是,他的这一行为被检查的人逮了个正着。 没过多久,工厂大门口就贴上了公告,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他的违规举动。 当天晚上,爸爸得知此事后,怒火中烧,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让他深刻地记住了这次错误。 时光悄然流转,来到了1971年元旦。 周山和哥哥一同前往北岸的姑姑家。 去的时候,他们沿着北大桥前行,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起路边厚厚的积雪,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生疼。 可这寒冷并未阻挡他们的脚步,兄弟俩相互陪伴,朝着姑姑家的方向走去。 回来时,周山突发奇想,非要从嫩江的冰面上滑着冰回家。 积雪覆盖下的冰面格外光滑,他每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停地摔跤。 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一会儿屁股着地,一会儿又踉跄摔倒,哥哥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周山心里别提多生气了,他又羞又恼,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在冰面上艰难前行。 春节前夕,妈妈带着周山坐公交车前往二百商店。 公交车上,人挤人,嘈杂喧闹。 周山不经意间瞥见有两个小偷悄悄地将手伸进了妈妈的口袋,偷走了钱。 他心里一惊,却没有吭声。 到了二百商店,妈妈伸手往口袋里掏钱准备买东西时,才发现口袋空空如也,顿时心急如焚,着急地说道:“我记得这兜里有三块多钱呢?怎么不见了?” 周山这才小声地说:“妈妈,刚才在公交车上有两个小偷掏你兜了。” 妈妈一听,又气又急,一边质问“为什么刚才看见,不吱声?” 一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周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哭着解释:“妈,你不是告诉我,看见小偷偷钱不能说吗,为什么打我呀?” 妈妈又心疼又生气,又狠狠地打了他几下,说道:“我那是说看见小偷偷别人时不能说,看见偷妈妈,还能不说吗?你这个傻孩子!” 开春后,天气逐渐转暖,周山和几个小伙伴在公路上挖坑,打算埋“地雷”,所谓的“地雷”不过是他们自制的小陷阱。 埋好后,他们便跑到路边玩耍,满心期待着有人中招。 这时,一位阿姨路过,毫无防备地一脚踩进了坑里。 周山大喊:“粑粑坑暴露了!” 小伙伴们听到喊声,吓得撒腿就跑。 周山却没能跑掉,被阿姨一把抓住。 阿姨气得火冒三丈,伸手就打他的脑袋,下手太重,竟打出了血。 周山疼得蹲在路边,呜呜地哭了起来,满心懊悔自己的调皮捣蛋。 今天玩游戏,周山又输得一塌糊涂,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心里满是沮丧,忍不住想:我怎么这么笨呢,做什么都做不好。 贾新艺见状,开口说道:“别玩了,我带他俩溜达溜达,看看团结街。” 吴权赢了游戏,自然没意见,他心想不玩正好,省得一会儿输了把赢来的又还回去。 周山却不同意,他满心想着赢回来,把之前的面子找回来。 贾新艺不在乎输赢,他大方地把手里的啪叽、圆纸壳都给了周山,说:“这回没怎么输吧!” “这怎么好意思!上哪溜达去?”周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跟我走!”贾新艺说着,带着李风顺、高文革、吴权和周山五人,朝着沟里的方向走去。 第25章 背运3周山逛街 团结街的规模比向阳街大出许多,沟口三座山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房屋。 这里的建设从办公用房起步,随后建起单身楼、食堂。 起初负责基建管理的是高丰收,后来修建宿舍时,李春雨参与到基建管理工作中。 再后来李春雨升职,相关业务便转由高丰收与杜开海接手。 1971年后,所工程队在梁队长的积极奔走运作下,承担起两栋住宅平房的建设任务。 梁队长老家村里又来了不少人。 三线职工们对他们的建筑质量有所担忧,梁队长拍着胸脯保证:“大家放心!我们的业务能力提升得相当快,别说盖平房,就算建楼也不在话下。” 梁队长之所以如此有底气,源于队员们一直以来的不懈努力。 当初跟着三大队干活的时候,队员们和梁队长都格外珍惜这份工作。 他们对三大队里有水平的老师傅敬重有加,打来野物自己舍不得吃,都拿去孝敬老师傅;加班加点挣来的钱,也不用于改善自己的伙食,而是拿来给老师傅换酒喝。 他们的真心付出换来了老师傅们毫无保留的帮助,渐渐地,大家学会了识图,了解了结构施工图构件的代号,也掌握了基础平面布置、剖面符号、大放脚等基础知识 。 后所工程队凭借自身努力,赢得了三大队及三线厂领导的认可。 同样获得认可的,还有稻地村马车运输小组。 这个小组得到了宋东方的大力支持,也获得了公社的扶持,挣了不少钱。 挣到钱的佟铁山并不满足现状,看到梁队长的队伍不断壮大,他也心生扩大队伍的想法。 他找到宋东方寻求帮助,在宋东方的助力下,秋季组建了工程队。 该工程队承接了部分后所工程队道路、防水坡、护坡的配套工程,佟铁山兼任队长,技术方面则由王国庆安排高丰收和杜开海负责。 团结街的工程规模宏大,一下子开工四十多个项目,沟里沟外、山上山下,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工程全面铺开,遍地开花。 一行人走在家属区,周山突然说道:“俺家来的时候,坐的卧铺,可舒服了。” “什么?坐卧铺?不是说只有厂领导才能坐卧铺吗?你爸是厂领导?”李风顺满脸疑惑地看着周山,不解地问道。 “不是呀!” “不是厂领导,怎么能坐卧铺呢?一般不都坐罐车吗?” “坐罐车?谁坐罐车了?”贾新艺也提出疑问,“我家跟你家来的时间没差几天,我家坐的也是卧铺呀!” “怪了,这才一年多,怎么大家都忘了当初是怎么来的了?高文革,你说说。” 高文革走得慢,跟在后面,正全神贯注地看周围的景致,被突然一问,答非所问地说道: “我爸说,开春的时候,为了鼓舞三线战备斗志,领导一声令下,你们看,团结街工地全面开工,形势逼人、形势喜人。” 糊里糊涂的周山,瞬间忘了刚才的话题,顺着高文革的话接了过来: “什么全面?难道我们现在走在工地上吗?你说的全面在哪呢?” 高文革一下子愣住了,“全面在哪?我哪知道全面在哪啊?” 小孩子的尴尬往往转瞬即逝,就像被风吹落的树叶,很快就抛之脑后。 贾新艺听到“全面开工”,一下子兴奋起来,说道:“对,是全面开工,你们看,那座石头山基本都没了,到处都是建筑,而且都快建完了。” “那社员们都住哪儿呢?” “里面,我爸说了,咱们这里面是农村,外面是城市,中间是城乡结合部。” “我爸也说了,三线以后会比城里还好,以后要是打起仗来,城里人可就危险了,三线啥事都没有。” 吴权也聊起了自己爸爸说的话。 他们绕过石头山,来到三道口沟口。 沟口较为开阔,进沟后,左手边是赵村前山,右手边是赵村后山,中间是一条沟。 也不知是自然形成还是施工平整的结果,水沟在前山下,水沟上有一座桥,一辆吉普车停在桥上,看样子可能是在等候领导。 桥南有个斜坡,坡上有四栋平房。 第一栋墙上,左边写着“商店”,右边写着“粮店”。 粮店是县粮油科华山粮油组设立的,工厂分给他们三间房,专门为供应户供应口粮。 商店是县商业科华山商贸组设立的,同样分得三间房。 商店和粮店的房子,是从三线指挥部办公室挤出来的。 弹体加工车间厂房完工后,各单位的库房也陆续交付使用,部分科室机关便离开了燕子沟办公区,搬到厂房和仓库里。 尽管经历水灾后大家心有余悸,但依旧坚守在生产一线,以便靠近指挥中心。 就这样,挤出一栋房子给了商店和粮店,而这栋房子的二、三、四排则是三线机关的办公用房。 右手边与这四栋房相对的,是赵村后山的大食堂和单身楼。 单身楼共有四栋,前两栋是女职工宿舍楼,后两栋是男职工宿舍楼。 宿舍楼偏东的位置是食堂,食堂为平房,有餐厅、后厨,还有库房,外面带个小院。 他们继续往沟里走,来到了团结街学校。 贾新艺带着大家绕着学校走了一圈,还指着不同的房间介绍,哪个是他们的班级,哪个是老师的办公室 。 学校旁边有一所幼儿园,孩子们的哭闹声时不时传出来。 周山听着这声音,忍不住说道:“上课时总能听到小孩子们的哭声,跟唱歌似的。” “胡说,小孩子的哭声怎么会跟唱歌似的?你净瞎扯。” 吴权立马提出质疑,满脸不相信地看着周山。 “你仔细听,啊、啊、啊、哇、哇、哇,这节奏,难道不像唱歌吗?” 周山一边说,一边模仿着那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摇头晃脑的,仿佛自己真在唱歌。 “你真是个呆蛋,哭声和唱歌差得太远了,这都分不清。” 吴权哭笑不得,觉得周山的想法实在是离谱。 “我听着就是差不多嘛。” 周山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嘟囔着嘴,一脸不服气。 他们一边争论,一边继续往沟里走。 新修的路两旁还没来得及植树,显得光秃秃的。 路边堆积着从山坡上落下的枯黄树叶,在微风中偶尔翻动一下。 周山望着满地落叶,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伤感,觉得树仿佛也在悲伤,不禁脱口而出:“满地金黄树已哭。” 李风顺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神情哀伤的周山,心里满是疑惑,便小声地问身旁的贾新艺:“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他呀,跟你一样,有时候想法有点神道。” 贾新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 高文革停下脚步,嘿嘿地笑了起来。 吴权走到高文革跟前,一脸不解地问:“笑什么呢?谁有神道?” 高文革一手捂着嘴,一手指向李风顺。 吴权顺着手指的方向盯着李风顺,可李风顺却没有理会他。 也许是李风顺感觉到自己和周山在某些方面有着相似的心境,他主动走上前去,拉住周山的手,两人并肩跟在大家身后。 吴权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茬,觉得有些无趣,便跳下护坡,走到一棵树下,顺手从树上折下一根干柳枝。 他爬回道上,晃了晃手中的柳枝说:“这树枝太硬了,不然我给你们编鞭子玩。” “我也会编,不过现在确实不行,等树绿了,树枝变软才行。到时候,我还能用树枝抽皮做笛子呢。” 高文革不甘示弱,抢着展示自己的本事,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你会吗?”周山转头问李风顺。 “不会,我会做梦。”李风顺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哈哈,我也会做梦啊。” 周山被李风顺的回答逗乐了,刚才的伤感瞬间消散,和李风顺一起笑了起来 。 第26章 背运4梦里怪事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沟里。 只见稻地工程队正在挖沟,佟铁山站在沟沿上指挥着。 他一眼瞧见李风顺、高文革,便挥着手大声喊道:“小子,你们来这儿干啥呢?” 李风顺扯着嗓子回应:“找同学玩来了!” 佟铁山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这小子,是李领导的儿子,可厉害啦,不得了。去年上石嘴岩的就是他,听说这小子有神通,那地方他总去。” 佟铁山说话声音又高又长,尾音还往上翘,工程队的力工们听得清清楚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沟下有个力工,在三线建设之前,他的大儿子就去世了,当时孩子被送到石嘴岩。 这几天,他年仅三岁的二儿子生病了,发起高烧,还像得了癔症似的,总是喊着他死去的哥哥。 昨晚,他通过佟铁山找来孙加和打了退烧针,孩子的情况虽然好了些,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担忧。 听到佟铁山说的话,他突然像被鬼上身了一样,猛地从沟下窜了出来,浑身沾满泥土,径直面向李风顺跪了下来,一边使劲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大神啊!求求你别带走我的孩子啦,我求你啦!” 他那魔性的哭喊仿佛有一种感染力,让有类似担忧的人也着了魔。 沟下十几个力工纷纷爬了上来,跟着一起跪地磕头请求。 李风顺顿时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完全懵了。 佟铁山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下土堆,一边跑一边嘟囔:“哎呦,我去,这胡话一说,还真惹出事了。” 跑到那群跪着的力工面前,他大骂道:“你们他妈的还真信,长脑子了没?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蛋!” 可不管他怎么骂,跪着的人就是一动不动。 佟铁山没办法,只好走到李风顺身边,弯下腰,凑到李风顺耳边小声说:“你跟大家说,我不要你们的孩子了。” 李风顺一时没明白,佟铁山又重复了一遍,李风顺这才按照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众人听后,又是道谢又是磕头。 佟铁山赶忙对他们说:“快跑,别回头!” 李风顺他们一路小跑离开了那里。 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五个小孩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周山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风顺问道:“你把他们家小孩抓起来了?” “没有啊!” 高文革还心有余悸,说道:“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一直发呆的贾新艺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分别时,李风顺对周山说:“下星期你们来向阳街玩吧!” 周山和吴权点头答应了。 回到家后,李风顺心里一直在想:大嘴怪是谁?我是大嘴怪吗?大嘴怪真的吃小孩吗? 初冬的北方,夜风十分猛烈,吹得窗户“啪拉啪拉”直响。 不知道是窗口糊的纸开了,被风刮得拍打窗户,还是草垛上的草相互摩擦,声音又大又杂乱。 李风顺听着风声,想着大嘴怪的事,心里烦闷不已。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着山岩上的洞和力工说的话,实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默默数着数,过了许久才睡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大嘴怪长着一张像河马一样的大嘴,牙齿又尖又大。 两只小鼻孔向外喷着白气,一只大眼睛长在额头中央,头上光秃秃的,肉皮挤在一起,形成四条深深的沟壑。 它没有穿衣服,肚皮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透明圆孔。 它长着三条腿,左右各一条,尾部还有一条,腿很粗壮,后面那条更粗。 粗腿下面的脚像蹼趾,前掌各有三根脚趾,后掌有两根脚趾。 李风顺穿着白袍,指着大嘴怪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吃小孩?” 大嘴怪眨了眨那只大眼睛,无奈地说:“怎么可能?我连肚子都没有,什么都不吃,吃小孩干什么?” 李风顺又问:“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大嘴怪回答:“我也不知道,谁跟你说的?我在哪吃小孩了?” 李风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旁边的人看到他和大嘴怪在一起,都跑了过来,向李风顺下跪。 李风顺让他们起来,他们却不肯。下跪的人越来越多,把李风顺围在中间,李风顺想跑却无路可逃。 不知什么时候,大嘴怪钻进了他的脑袋里,还说:“这并非当下之事,应该是数万年后人间供奉产生的误会。” 李风顺和大嘴怪在脑袋里对话,又和跪着的人交流,还自言自语起来,天地间仿佛没有了自己,却又好像有了无数个自己。 清晨起床,李风顺只觉得头重脚轻,可能是感冒还没好。 周日到了,清晨下起了小雪。 周山与吴权踏着雪来到向阳街,他们一方面想上山去看看李风顺常去的石嘴岩,另一方面也是应约前来玩耍。 高文革问道:“贾新艺怎么没来?”吴权回答说:“贾新艺本来也想来,但他妈妈非要他去找温师傅练武。” “练武不累吗?”周山好奇地问。 吴权接过话茬说:“不知道,他妈说练武能强身健体。” 高文革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强什么身啊,累死了。我姥爷也让我练武,练了几天,我的腰都快断了!” “别说他了,一会儿去石嘴岩吧!” 李风顺却说:“路滑,去不了。” 周山有些失望地说:“白来了!” 高文革连忙打圆场:“别这么说!咱们就像上周一样,带你们逛逛向阳街。” “好吧。” 他们往沟里走去,李风顺又想起练武的事,说道:“练武干什么呀,是想打架吗?为什么要打架呢?我觉得我们活着不是为了打架,也不是为了学习。” 高文革趴在吴权的耳边小声说:“你看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吴权点了点头。周山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李风顺,不解地问:“不为这个,不为那个,那你说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周山更懵了,他扭头看向高文革与吴权,希望他们能给出答案。 “走吧!什么活的、死的,赶紧走吧!”吴权不想再讨论这些,觉得没什么意义。 一会儿,他们来到了砖瓦厂。 窑上的烟囱冒着黑烟,吴权被呛得咳嗽起来。 窑前有几位工人正抽着烟,围在一起闲聊。 一位认识高文革的工人问道:“小子,今天不上学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今天星期天,不上学。怎么,你们星期天不休息吗?” “马上就放假了,这是最后一窑,出完窑就放假,明年再来。” “那边制板的、制窗的放假了吗?” “都放了,回家了。” “咳、咳、咳”,吴权咳嗽得更厉害了,为了避开浓烟,他向北走去,周山也跟了过去。 北面是预制板厂,好多块预制板还没拆模,静静地躺在地上,拆完模斜立着的预制板也有很多。 第27章 背运5羊与大嘴怪 预制板厂后面,有一工棚,工棚建在一处遗弃的采石场上,脚手架搭的棚支着石棉瓦,三面炕席围着悬崖峭壁,一个半掩的炕席门有一长长的铁链子锁着,他们顺着门缝走了进来。 里面有许多木杆支着棚顶,杆子四周有几台布满了灰尘、木屑的机器,想是工人放假匆忙没有时间收拾。 灰暗的工棚里,周山看见一圆形的铁板,跟手一般大,中间有好几个不同几何图形的孔,大家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 吴权也捡到一个像钻头一样的东西,只是,它不像厂里的钻头,一个尖两条刃,而是四个外尖套着中间的三条刃,大家看了看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随手放到机床上。 工棚东靠近岩石有一处炕席坏了一个大口,他们钻了过去,前面是挖土制砖的场地,场地东南都是秃山。 李风顺指着前面说:“转过去山后是采石场,那有好多房子,他们住那里,那边的山,一半多都采没了,有好多好多的大石头”。 继续向前走,无数的黑灰覆着薄雪,看似平坦的地上,满是陷阱,很快,他们的鞋粘满了泥巴与雪。 周山不想走了,他说:“鞋脏了,妈妈会打的。不看了,回去了!” 周山往回走,吴权跟着周山,李风顺、高文革也跟着往回走。 几辆车从远处驶来,车轮滚滚,扬起的尘土直扑向高文革,一下就迷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抬手揉着,眼里满是难受。 吴权赶紧上前扶住他,四人跳下护坡,往河边走去。 寒冬时节,河水冰冷刺骨,靠山阴的水面结了层薄冰,在黯淡光线里泛着冷光。 吴权扶着高文革蹲下,先用河水清洗他的手,又捧起水帮他冲洗眼睛,还轻轻对着他眼睛吹气。 不远处,李风顺和周山在冰面上走着。“咔咔、咔咔”,每走一步,冰面就清脆作响。 李风顺一边走,一边跟周山讲自己做的梦:“我梦到个怪地方,有个大家伙,叫大嘴怪。” 周山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大嘴怪不吃小孩,为啥都说它吃小孩?” 李风顺顿了顿说:“没人真见过,那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周山一脸惊讶,停下脚步:“几万年前的事你都知道,太厉害了!” 李风顺摇头,望向远方:“有些事,我好像经历过又忘了。不过这个梦,让我想起好多以前的事儿,像这山上的房子,还有大嘴怪。” 说完,他又抬脚,继续在冰面上前行,每一步都伴着冰面破碎声,仿佛在叩问被岁月尘封的记忆。 “山上还有房子,我怎么看不到,在哪?” “现在没有了,是以前,几万年前的事。” “你真的太厉害,知道事都是几万年前的事,太厉害”!周山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李风顺。 吴权喊着他:“回家吧。” 走在路上,周山问:“是先回家吃饭,还是先去看贾新艺练武?” “先吃饭,练武的也得吃饭,吃完饭写作业,写完作业出来去看贾新艺练武行不行?” 贾新艺上午练了许久,妈妈让温老师今天多教一会。温利喜知道这个人情要做的,也就答应了。 温利喜教学很用心,星期日来了不少学武的,大家一起学习,互相比着也没有觉的太累。 午前休息时温利喜告诉下午三点半再炼。周山、吴权不知道,来到练武场没人,就到贾新艺家去找。 贾新艺看见他们,就说:“走,到练武场,看看我的武艺。” 来到练武场,周山、吴权蹲在边上,贾新艺半蹲打了几个空拳,又站起来踢了几下高脚,又像猫一样走着圈... 天暗了,大家回家了,吃晚饭时周山的爸爸周贵玺胃痛。周贵玺到了三线经常胃痛,饭前饭后,时常会吃几片胃安片。 三线从奎龙调过来的许多职工都胃痛,锦海这边供应的细粮太少。肉、蛋、奶供应的更少。 有猎枪、会下兔子套的还可以,多数人家只有过年才能见到肉。周贵玺胃痛严重时,赵村生产队饲养员给了他一碗羊奶,告诉他这玩意管事,周贵玺喝下奶后感觉胃痛减轻许多。 过了两天他找到饲养员想买点羊奶,饲养员告诉他,这羊产奶太少,喂小羊还不够呢。奶没买到,但饲养员告诉他,赤峰那边有好羊。 他想什么时候有时间到那边看看。 巧了,上班时,领导安排他跟那国光去赤峰出差,单位有一外协产品完工需提货。 临走时,他特意多借些钱。 提货回程,在一村里吃午饭时,他注意到主家的大奶羊带着三只小奶羊很可爱。 那国光累了,跟这主家说了,去睡午觉了。周贵玺与主家算饭钱时说:“你家这羊奶子不小,这种羊是不是容易得病呀?” “那有这种说头,奶子大就得病?没有的!再有我这羊不是一般的羊,这羊是我儿在农科院带回来的,这羊是从新西兰进的优种,你看这大羊,国内第二代纯种,大羊的双乳多大,一天产奶十五斤…”主家说起他的羊兴奋异常。 周贵玺为了他的胃问起了价格:“这羊是个人的还是大队的,卖不卖,多少钱?” 主家说:“个人的,卖,当然卖了,不过大的不卖,有个八个月可配种了,我想卖70元。” “太贵了。” 周贵玺转身走入房间,他想主家可能会喊他或一会儿再提,然而,主家不再说起此事,没有办法他只好重提。 主家讲,前几天卖过一个就是70元,这个不降价。 没有办法,周贵玺提出能不能用公种羊配一下,这样怀上他就不吃亏了。 主家同意,找个白色的大种羊,大种羊到了羊圈就奔向小白羊,它追着白羊闻着羊的屁股,胆小的小母羊不停的躲,不停的跑。 那国光起来走出房门说:“老周,走吧。” 周贵玺赶紧过去说了买羊的事,那国光说:“哪啥时间走?” “明天早上。” “行”。 他们看着小白羊不配合非常着急,那国光说:“他妈的,这还得了,把小羊绑上。” 主家说:“不用,再等等。” 过了许久,小羊累了不跑了,大种羊不停的吻着小羊的屁股,小羊下意识的躲着,锲而不舍的公羊进攻多次,终于跨了上去并制服了小羊。 看着高兴的周贵玺,主家告诉不一定成功。 “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要了。” 转天,那国光开着车,周贵玺冒着严寒,坐在车厢上,看护着羊回到了家。 周山妈妈看见小白羊,非常喜欢。但听到这只羊七十元很生气,这可不是小数,周贵玺的一个整月工资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爸爸在仓房边修个羊圈,又上山搂了点干草。 周山很喜欢这只小白羊,他拿着草放在羊的面前,羊用鼻子闻了闻,用嘴巴推了推,在干草里找了一点点吃了。 它细嚼慢咽的吃着,周山慢慢的给它加草,周山发现它推到一边再给它时,它会再次推走。 爸爸说,它吃过的有它的味,再给它他不会儿吃的,一小捆干草吃了五分之一,其它的都不吃了。 周山妈妈说:“这不是羊,是请回个祖宗,这草怎么解决?” 周贵玺说:“以后中午我不休息了,上山割草。” 周山说:“我也去割草。” “现在如何解决?” “我去放羊”周山与爸爸一起上山放羊去了,山坡上只有干草,小白羊一边走一边挑自己喜欢的草。周山与爸爸跟着观察。 吃了一会儿,周贵玺讲:“卖羊人告诉,这羊喜欢吃黑麦草、菊苣、狗尾巴草,” “爸爸,你认识这草?” “狗尾巴草认识,其它我不认识,是卖羊人说的 ” “那怎么办?” “不知道,只能等开春时青草长出来问老农了”。 李风顺、高文革、吴权听说周山家买了白羊,都来看羊,羊很白,头成倒三角,白胡子有半寸长,头上有没有犄角只有两个突出的包,羊的两只大眼睛非常大非常亮并向外突,鼻子边总是湿湿的。羊尾巴不长,不像附近的羊。羊蹄大,微微有点肚。 高文革说是不是怀孕了,周山说可能吃的多。 羊吃草时吴权用手摸了羊头一下,羊急了,用头顶了过来,多亏有羊圈,没有抵着。 李风顺说:“这羊的小白胡子,让我想起了以前。那时,很多长老都是这样的胡子。不知是不是那几个人的胡子化身为羊?” 放学,上山,放羊,周山感觉很好,他认为这样的日子是快乐的。 郑云燕这段时间感觉也很好,她养了一对小白兔,小白兔是他的姨姥来时带的。 前段时间,妈妈带她回了姥姥家。姥姥家在锦海市郊区的农村,姥爷是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他们从姥姥家带回好多好吃的。 这个星期,妈妈又回姥姥家了,见到郑云燕的姨姥,姨姥是烈属,姨姥爷抗美援朝时去世的,姨姥守寡无儿无女。 姥姥让妈妈带姨姥到三线看看,省得在家没事闹心。姨姥带着小白兔来的,她看见郑云燕非常喜欢,郑云燕抱着小白兔看见姨姥走路晃,原来姨姥是小脚,姨姥还带了很多好吃的,郑云燕吃了不少。 在三线人家,生活水准大致可分为几类。 第一类是生活条件优越的,多为领导家庭,或是那些能与领导建立良好关系的家庭。不过,即便是领导家,也只有孩子少才能维持较好的生活水平,像贾新艺、郑云燕家便是如此,孩子多了经济压力增大,生活质量也会受影响。 第二类是人口不多的普通工人家庭。要是家里还需负担爷爷奶奶辈的生活,或者有来自农村的亲戚需要接济,经济就会比较紧张。这类家庭能保证温饱,但衣服上打补丁也是常有的事。 第三类则是生活相对困难的家庭,他们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难题,生活捉襟见肘 。 第28章 库房1四个一样 塞翁失马悲生乐,因祸得福喜又空。 声誉自容容地阔,恶名他语语天珑。 雍容典雅和风送,搔首弄姿细雨匆。 三线相识三线弄,库房保障百般功。 这首诗讲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三线存在的困难。 在三线建设的进程中,一些问题的私下议论和抱怨逐渐传开,这些说三道四的旮旯话最终传到了领导的耳中。 为了端正大家的思想,引导正确认识这一问题,领导委派贾飞龙展开正面宣传工作。 贾飞龙迅速组织政工人员精心撰写大字报,并在全厂范围内的各个显眼位置张贴。 大字报的标题为“克服困难,胜利在前”,开篇便诚挚地呼吁: “工人同志们!广大家属同志们!大家积极响应毛主席、党中央的号召,奔赴三线,投身建设。 然而,当下粮食供应问题引发了大家对三线生活的困惑。 有些工人私下里发牢骚、说怪话,这是不正确的,也是错误的。” 紧接着,大字报引用毛主席在《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一文中的话语: “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 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同时,针对部分同志抱怨三线生活太苦、工作太累的言论,大字报予以回应: “我说这种想法不对,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想到他们,我们目前的生活还能算苦吗?还能算累吗? 同志们怀着满腔革命热情来到三线,为国防事业添砖加瓦,这种革命热情值得肯定,但也应在困难面前正确摆正自我。 我们敬爱的林副主席讲过,事实证明,这些困难,在某些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由于我们没有照着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 如果听毛主席的话,体会毛主席的教导,那么,弯路会少走得多,今天的困难会要小得多。” 大字报长达十多页,张贴在厕所旁、家属楼的墙上,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大家纷纷驻足观看、阅读。 有人赞叹道:“这毛笔字写得真好看!” 也有人感慨:“写得确实有道理,既点明了目前的情况,又剖析了问题的根本。解放前我们吃不饱穿不暖,饱受地主资本家的剥削压榨。如今我们当家做了主人,吃得饱穿得暖,为什么还有人说些不当的话呢?这样的人应该抓起来批斗。” 李风顺识字不多,大字报上的字没认识几个,所以他既没去听旁人议论,也没去看大字报内容。 他穿过人群,径直向稻地村走去。 村头一片静谧,大眼睛手持弹弓,小心翼翼地靠近树下,拉满弓,“啪”的一声,一只鸟应声落地。 “厉害啊!打了几只了?”李风顺上前问道。 衣着破旧的大眼睛看了看李风顺,示意身后的一个小孩将打下的鸟举起来,颇为得意地说:“七、八只吧!” 正炫耀着,躲在一旁的小朋友们一拥而上。 李风顺见许多小孩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不禁疑惑地问:“还没过年呢,怎么都穿上新衣服了?” 大眼睛解释道:“他们村里发了布,让各家做衣服。” “那你怎么没做?” “我又不是这个村的。不说了,我烤鸟去。” 说完,他们便跑开了,李风顺也转身回家。 路上,他暗自思忖,没想到有的人这么厉害,之前还穿得破破烂烂,一下子就穿上新衣服了,不过大眼睛却没有。 第二天,李风顺约高文革到麻李沟去看看,结果没见到小孩穿新衣服。 他心里纳闷:为什么稻地的小孩有新衣服,这里却没有呢? 回到家吃晚饭时,李风顺向妈妈说出了心中的不解。 妈妈看了看爸爸,沉思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小孩子,别想太多,赶紧吃饭!” 厨房里,妈妈在洗碗,爸爸在整理柴火。 妈妈小声对爸爸说:“这孩子问的问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没办法,农民日子难。稻地村的老佟还不错,组织了工程队,村里人能挣点现钱。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不少布,分给村民,还要求大家必须做新衣服,这个村起码能吃饱。你再到西张村看看,比麻李沟还差劲。” “别乱说。” 李风顺在一旁听明白了,有没有新衣服,关键得有个像老佟这样的人。 另一边,周山与吴权几个人吃完饭,跑到护坡下玩躲猫猫。 天色太黑,找人实在困难,周山当“鬼”的时候,找了半天找不到人,便大喊:“不玩了!” 其他人都笑他耍赖,随后各自回家。 夜深了,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常永梅坐着自行车回到团结街。 还没进沟,她就让麻三田停下车,自己步行向家走去。 常永梅是一名仓库保管员,主要负责物资的保管和收发工作。 她刚到三线时,住在向阳街,和麻三田是邻居。 团结街住宅完工验收第十栋的时候,赵福田就找领导软磨硬泡,分到一套房后搬了过来。 常永梅心里虽然舍不得麻三田,但也没说什么。 她和麻三田在奎龙时并不认识,到了三线成了邻居,后来又都分到供应部门,常永梅当上了保管员,两人家里家外见面的机会很多,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常永梅觉得麻三田不容易,妻子在城里怎么都不肯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独自生活,实在艰难,心里很是同情。 库房位于厂区进大门后的第一条山沟里,这条沟大家都叫它头道沟。 头道沟狭长且蜿蜒曲折,因此这里的十三座库房分布得很分散。 这种分散布局其实有很大好处,敌机轰炸的难度大大增加。 王国庆设计库房的时候,经过多日测绘,按照设计要求,未来三线供应需要三十多间库房,领导指示每条沟都要设置库房,头道沟作为供应的大本营,库房数量必须多一些。 测绘时,基建人员觉得这条沟太窄,不好设计。王国庆最初提出只建七间,彭大军、宋东方不同意,要求最少建十三间。 无奈之下,王国庆只能按照依山、分散的原则,绞尽脑汁进行设计。 也许是设计巧妙,也许是分散布局合理,图纸顺利通过审核,建成验收后,还得到了部里、省里以及西部三线指挥部的嘉奖和表扬。 常永梅负责的机电库在头道沟的最里面,是十三个库房中距离最远的。 每天爬坡让她疲惫不堪,一度想找领导申请调动,但又想到自己刚到新单位,便不好意思开口。 刚入职时,常永梅业务还不熟练,带她的师傅手把手教了她一个星期。 师傅去接手另一个库房工作时,把自己手头的保管制度借给了她。 白天工作繁忙,空闲时间较少,她就把制度带回家,晚上一边抄写,一边理解,一边背诵。 凭借着这股要强的劲头,她很快就把制度背熟了 。 一天,谢云旺带领着几个部门领导前往库房进行检查。 走到常永梅负责的区域时,谢云旺停下脚步,转身问她: “小常,你知道库房物资管理的‘五化’‘五清’‘四号定位’‘四个一样’分别指什么吗?” 常永梅挺直腰板,声音洪亮且自信地回答道:“知道!” “好,说来听听。” 常永梅条理清晰地说道: “‘五化’是指储备定额化、保管科学化、摆放五五化、储存系列化、仓库整洁化; ‘五清’即数量清、账卡清、质量清、资金清、用途清; ‘四号定位’为库号、架号、层号、位号定位; ‘四个一样’则是库外物资与库内物资管理一个样,废旧物资与好料管理一个样,代管物资与本厂物资管理一个样,零星物资与整批料管理一个样。” “不错嘛!小常来干保管没多久,业务却这么清楚。行,那我们看看物资摆放情况,再抽查几项物资,检验检验你是不是真的行。” 供应科长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担忧,赶忙说道:“领导,小常才刚干不久,业务可能还不太熟练。” “别紧张,就是随便问问,又不是正式考核。小常,把账本给我。” 常永梅迅速递上账本,谢云旺一边翻阅,一边提问:“电笔放在哪儿?库存有多少?” 常永梅脱口而出:“第十三架第二层第八排,有二十七支。” “去核实一下。”谢云旺示意财务科长前去查看。 财务科长查看后回来报告:“没错。” 谢云旺接着又问:“那电压表呢?” “第二十五架第四层第一排,有四块。” 众人再次核实,结果依旧准确无误。 谢云旺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记忆力相当不错,看来是真有本事,行!” 第29章 库房2永梅的泪 领导的表扬,让供应科长与常永梅都喜出望外。 供应科长平日里就对工作极为上心,库房能有常永梅这样业务出色的员工,他自然觉得面上有光; 而常永梅初来乍到,就得到领导认可,更是干劲十足。 过了几天,供应科长特意过来询问常永梅工作和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常永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困扰:“科长,这库房一到冬天实在太冷了,您看能不能在这儿搭个小屋,再修个火炕,这样工作的时候也能暖和点。” 科长听后,仔细打量了库房的环境,点头同意了。 没几天,修建的工人就来了。 他们在库房的西北角,手脚麻利地搭建起一个小房间,还砌了一个小火炕。 房间不大,炕也挺窄,不过一个人躺下来倒也足够。 常永梅每天到库房,第一件事就是点上炉子,放上些煤,不多时,整个房间就暖烘烘的了。 屋里摆着一张小板凳,她坐在上面,就能趴在炕上记账,倒也方便。 常永梅个头不高,还不到一米六,但整个人精气神十足。 她长着一张瓜子脸,嘴巴小巧,说起话来声音软糯,格外甜。 鼻子高挺,是个微微带点弧度的鹰钩鼻,显得很有情致。 一双丹凤眼,眼眸明亮,顾盼生姿,细长的倒三角灰黑眉毛微微上扬,恰似那弯弯的月牙,透着几分勾人的韵味。 五号头的发型,小刘海恰到好处地微微遮挡住额头,更衬得她小巧灵活,惹人喜爱。 1965年,常永梅与赵福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们是自由恋爱,没有经人介绍,一路走来,感情一直很好。 两年后,儿子呱呱坠地,家里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那时,常永梅还和赵福田商量着,等过两年再要个孩子,以后儿女双全,生活就更美满了。 可谁能想到,从那之后,两人聚少离多,这个简单的愿望也渐渐变得遥不可及。 1967年末,赵福田被调到四川的一家三线企业,后来又辗转到了锦东机械厂。 向阳街的住宅建好后,常永梅抱着年幼的儿子,和许多人一起奔赴三线,来到了这个新的家。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本该甜蜜温馨的新家第一夜,丈夫却硬不起来了。 住宅分配的时候,赵福田和麻三田成了邻居。 在家属还没来的时候,大家晚上闲来无事,都喜欢站在外面闲聊。 有一次,麻三田瞧见赵福田脸色发黄,便关切地问:“老赵,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好啊,是不是身体虚,肾虚了?” 赵福田一听,心里很不痛快,没好气地回道:“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麻三田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直接,有些唐突,顿时涨红了脸。 说来也巧,第二天麻三田打到一只野兔,便把野兔炖了,还多次邀请赵福田来家里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聊了不少心里话,之前的尴尬也烟消云散。 第二天,赵福田做了两个菜,买了酒,回请麻三田。 麻三田还带着前一天剩下的兔肉,又和赵福田喝了起来。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麻三田只要有肉,就会喊上赵福田一起吃。 一个月后,常永梅搬来的第一天,麻三田特意炖了个鸡兔锅,端到赵福田家。 赵福田又惊又喜,说道:“老麻,你这太客气了,这是干啥呀?” “兄弟,你家属来了,哥表示表示。” “你太讲究了,一起吃吧!” “不了,你们吃,一家人好好聚聚。” 赵福田盛情难却,硬拉着麻三田不让走,麻三田只好坐了下来。 常永梅和麻三田还不太熟,吃饭时有些拘谨,很快就吃完了。 麻三田则一门心思喝酒,也没怎么留意她。 那一晚,赵福田不知为何,一直在喝酒。 麻三田多次想告辞,都被赵福田拦住。 等麻三田终于离开,赵福田倒头就睡。 常永梅想和丈夫亲热,摆弄了半天,赵福田却毫无反应,她只当是丈夫喝多了。 可早晨,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接下来连续一周都是如此。 常永梅满心委屈和难过,偷偷哭了好几次... 有一天,麻三田到库房取料,手里拎着一只野兔,笑着对常永梅说:“永梅老妹,哥送你一只野兔。” “不要,不要,这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呢?” “咱们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再说也是巧了,我来你这儿取料,路过山上,顺便看了看昨天设的套,没想到真套着了,就好像老天特意给你准备的一样。你就别推辞了,你要不收,回头我回家做好了,还得找你们两口子一起吃。你拿着,就当帮哥省点事。” 常永梅被他逗乐了:“麻哥,你可真会说,行,晚上一起吃。” 晚餐时,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聊起了那次可怕的山体滑坡。 麻三田感慨道:“那天可把人吓坏了,有的人都被吓尿了,老赵,当时你啥样?” 赵福田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了看常永梅,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吓得都屁滚尿流了,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呢!” “害怕很正常,当时谁不害怕呀,那场面太惨了,尤其是咱们还住在山洞里,真要被埋了可就完了。我好几天都睡不好觉,好在我炕上有侯焕耒,他讲的那些事,好歹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对,当时总听你们那边乐,说的啥呀?” “有妇女同志在,不太好说。”麻三田看了一眼常永梅,端起酒杯,“喝酒吧,别聊这个了。” “怎么就不能聊了,是不是男女之间的事啊?大家都是过来人,怕啥呀,老麻,别卖关子了,说吧!” “那行,我说了啊。开车的小侯到处跑,在赵村认识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可有两个男人。” “真的假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有两个男人?” “千真万确,这人你还认识。我先给你们讲讲小侯说的事。困难时期,这个女的逃荒到了赵村,被赵老大收留,两人结婚登记了。可结婚后,赵老大和赵老二商量,哥俩一起从嘴里省出粮食养活她,所以她也就成了哥俩共有的媳妇。” “怎么共有啊?是一天跟一个,还是一起……”赵福田追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按小侯说的,她想跟谁就跟谁。” “她身体受得了吗?”常永梅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人你知道,就在你单位当临时工。” “谁呀?”常永梅用手比划了一下长脸。 “对,就是她。” “怪不得,她那张大长脸每天都红扑扑的,有两个男人滋润着,换谁都精神。” 常永梅这话一出口,带着一股子酸味,麻三田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十几秒。 “哈哈,怎么,老麻,看上我媳妇了?这么盯着看。” 赵福田虽然笑着打趣,但酒劲上头,语气里还是有一丝不悦。 麻三田赶紧扭过头,慌乱地说道:“没有,没有,喝酒,喝酒。” 晚上上床后,迷迷糊糊的赵福田嘟囔着:“妈的,刚才老麻说那女子有两个男人的时候,我下面硬了,这会儿怎么又不行了?” “要不我把老麻喊来,让他再讲一通?”常永梅半开玩笑地说。 “你个小骚货,你是不是想让老麻把你看光啊?” “别说了,别说了。” 尽管两人开着玩笑,可精神上的刺激并没能解决实质性的问题。 赵福田只是稍微有了点反应,折腾了半天,常永梅非但没有得到满足,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了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赵福田从宿醉中醒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可心里却清楚得很,昨晚的事让他满心愧疚。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常永梅,然后径直走向厨房,打算给妻子做顿早饭,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常永梅被这动静吵醒,想起昨晚的糟心事,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走到厨房,对着赵福田就是一顿数落:“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赵福田低着头,一声不吭,等常永梅骂完,才赶紧赔着笑脸表态:“媳妇,是我不对,只要你不生气,以后家里所有的活都包在我身上。在这个家,你就是大王,你说干啥就干啥,我保证没二话!” 常永梅看着赵福田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原本满心的苦涩竟被这滑稽的一幕冲淡了些,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干什么都行?那我也学赵村那女的,找两个男人去!” 赵福田一听,想都没想就应道:“行,有啥不行的,行!”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可已经收不回去了。 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常永梅也没真往心里去,没再发脾气,可日子一长,她心里的愁绪还是越来越浓,常常一个人唉声叹气。 终于有一天,常永梅实在憋不住了,趁赵福田上班不在家,偷偷去了医疗站,找到了孙家和大夫。 孙大夫听她吞吞吐吐地说完情况,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不过现在咱们这山沟里条件有限,既没有先进的检查设备,也没有对症的药。而且,就算是在外面大医院,这种病也不好治,药也很难买到。” 说完,孙大夫顿了顿,看着常永梅担忧的眼神,轻声安慰道:“妹子,你先别太着急。这个病急不得,只能在家慢慢调养,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还有,这事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传出去对你和你家老赵都不好。” 常永梅默默地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带着一丝希望,又夹杂着更多的迷茫,缓缓走出了医疗站 。 第30章 库房3永梅的情 生活虽满是不如意,却仍要继续前行。 自那之后,常永梅不再提及丈夫的难言之隐,也不再对赵福田提出那方面的要求。 两人把所有的希望与情感,都倾注在了儿子赵志林身上,他成了夫妻二人生活的共同依靠。 麻三田还是会偶尔到赵福田家,送上自己打来的野味。 赵福田因为之前醉酒后的窘态,不敢再喝酒,也不敢轻易回请麻三田。 不过,常永梅念着麻三田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时常会做些可口的饭菜送到他家。 而麻三田要是有衣服需要缝补之类的琐事,也会来找常永梅帮忙。 这天清晨,常永梅早早来到库房科参加政治学习。 会议结束后,她朝着库房走去。 路过护具库房时,看到弹体车间的材料员正在那儿小便。 或许那人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突然转身,朝着坡下撒尿,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常永梅当场愣住,尴尬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匆匆提上裤子,满脸窘迫地跑开了。 常永梅心里又气又恼。 带着这股情绪,常永梅走到库房,打开小门进去后,竟忘了反插门闩。 那天早上,麻三田打猎收获颇丰,猎物太多,不敢放在单位,便直接返回向阳街。 等他再回来上班时,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他不想解释迟到的原因,于是径直来到头道沟。 在供应办公的库房办好请领电线的手续,拿着小票,推着自行车来到机电库。 他见门虚掩着,便轻轻推了一下走了进去。 此时,常永梅刚点着了火炕,木柴在炉膛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掩盖了麻三田进门的声音。 不知是被木柴的烟火熏到,还是心里积压的委屈作祟,常永梅低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滚落。 麻三田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想退出去。 可就在这时,常永梅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道:“是来领料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用手擦拭眼泪。 “永梅,咋的了,出啥事了?”麻三田关切地问道。 他这一问,就像打开了常永梅情绪的闸口,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决堤般涌出,放声大哭起来。 麻三田瞬间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只手局促不安地在身侧来回搓动,完全没了主意。 常永梅的哭声越来越大,麻三田心里一紧,生怕引来旁人,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她身边。 “别哭了,别哭了。”麻三田小声劝慰着,声音里满是焦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刚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就在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他的手先触碰到了她,还是常永梅主动靠了过来,他的手就这样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麻三田心里猛地一颤。 紧接着,常永梅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然而,麻三田此刻满心都是担忧,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尴尬的场景。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试图挣脱,可常永梅的手臂紧紧环着他,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麻三田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真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 “麻哥,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出什么事了?” “他那儿不好使?” “ 什么不好使?” 常永梅说:“就它。”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与欲望,令麻三田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本能地产生了反应,毫无征兆地亢奋起来。 常永梅原本还挂在脸颊上的泪水,此刻仿佛被时间定格,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凝固在她喜出望外的面庞上。 这份毫无预警、从天而降的幸福,彻底冲垮了麻三田最后一丝理智防线。 他像一只失控的猛兽,不顾一切地朝着常永梅扑了过去。 他的唇急切地寻找到她的,那狂烈的吻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带着长久压抑后的宣泄,几乎让两人都陷入窒息的边缘。 数分钟后,麻三田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汹涌的情绪也慢慢沉淀下来,理智开始回归。 他微微喘着粗气,缓缓抬起头,目光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炽热与慌乱,声音略带沙哑且颤抖地说道:“千万别让人看见!要是被撞见,咱们可就全完了,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常永梅的心此刻就像一只困在牢笼中拼命挣扎的兔子,疯狂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是要冲破胸膛。 她慌乱地松开紧握着麻三田的手,脚步踉跄地朝着大门口奔去。 她站在门口,脑袋迅速地左右转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四周。 确定没有任何人影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关上那扇门,随后手忙脚乱地拉上门闩,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小步跑了回来,一把拽住麻三田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发颤:“我都看了,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会发现我们的。” “ 那好!” “让我看看,就看一眼。”常永梅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温热的气息在麻三田耳畔萦绕。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麻三田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解开了裤带。 常永梅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泛起层层涟漪,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此刻,一种强烈的渴望在她心底翻涌,她既不想回到过去那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更不想失去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她只想牢牢地将这份情感与欲望攥在手中,彻底拥有彼此。 麻三田尽管也被这炽热的氛围所感染,但他的理智却在拼命拉扯着他。 他的脑海中警铃大作,不断浮现出被人发现后的可怕后果。 他深知,一旦此事败露,将会引发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不仅会毁掉他们的声誉,还可能让彼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常永梅的小手,像是握住了世间的珍宝,随后一点点掰开。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注视着常永梅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别着急,咱们晚上有的是时间。”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试图让常永梅安心,同时也在提醒自己要克制。 在他们二人情意缱绻之时,石嘴岩山上一座略显古朴的石屋中,同样有一对男女正沉浸在亲昵之中。 苗艳丽借着上山搂草的机会,脚步轻快,又带着几分隐秘,朝着靳武利的屋子走去。 靳武利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每天,天还未破晓,他就扛起工具出门掏粪,九点不到,便回到自己的小屋。 简单洗漱后,稍作休憩,便开始生火做饭,解决温饱。 下午三点,他又会准时出门,重复上午的劳作。 而在中午这段时光里,他总喜欢在山上漫步,肩上扛着自制的简易猎具,打几只鸟,或是查看一下,之前设下的捕兔套子,有没有收获。 苗艳丽对他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 每隔两周,她便会寻个由头,来到山上,帮靳武利清洗衣物,将杂乱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 每次来到这里,她心中都带着别样的期待,一见到靳武利,平日里被生活琐碎压抑的情感,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 第31章 库房4艳丽的爱 苗艳丽来自外乡,家中人口众多,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父母为了给哥哥筹备彩礼,竟用她换来了五袋粮食和一块银锭。 当这些东西被送到家里时,她也被迫来到了稻地村,嫁给了富农的独子佟兴祖。 苗艳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子,圆圆的脸上长着平平无奇的五官,年纪轻轻,鬓角却已生出少许白发,岁月的痕迹过早地爬上了她的脸庞。 有一回,靳武利瞧见她,打了声招呼:“来了!” “嗯,在吃饭呢,吃的啥?” “还能吃啥,熟米饭呗。” 在当地农村,人们把高粱米称作熟米,许是长久以来,这便是他们最为熟悉、赖以生存的主食。 只见炕上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仅有一碗熟米饭,旁边还放着一小碗萝卜咸菜。 苗艳丽见状,心中满是心疼,忍不住责备道:“做点菜呀,地窖里不是有东西吗?别总吃这个。” “没事儿,对了,地窖里有两只野兔、五只鸟,你走的时候带上。” “你自己留点儿。” “不留,我每天都能打到。” 苗艳丽与靳武利的相识,还是佟兴祖牵的线。 结婚后,苗艳丽才知晓,佟兴祖小时候上山玩耍,不小心摔坏了命根子。 附近人家都知道这事,所以佟家只能到外地给儿子找媳妇。 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佟兴祖就把靳武利带回了家,介绍他们认识,当时说是请他来帮忙挖个菜窖。 靳武利走后,佟兴祖对苗艳丽说:“我想让他帮咱们传宗接代。” 苗艳丽听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婆婆也在一旁劝说,告诉她赵村有兄弟俩共娶一个女子,就是为了延续香火,名节在这事儿面前不值一提,无后可是对不起祖宗的大事。 可苗艳丽依旧不为所动。 过了几天,佟兴祖又对她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妈非要留个后。不怕你不高兴,跟你说实话,之所以选他,一是他年纪大,二是他长得磕碜,三是他的出身和我们家一样,都有些说不清楚。” 苗艳丽实在拗不过,只好同意,但她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二是让她先到死孩子沟和靳武利接触一下,看看他人品如何再说。 佟兴祖赶忙上山找到靳武利,拐弯抹角、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把这事说清楚。 第二天,苗艳丽拎着荆条筐来到死孩子沟打猪草、挖野菜。 靳武利心里明白自己的任务,也十分乐意接受,为了给苗艳丽留个好印象,他还特意跑到程屯,找纪脸子做了一身新衣服。 死孩子沟里,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还有树上叽叽喳喳、仿佛在好奇张望的鸟儿。 他们一起采摘槐树花,一同打灰菜。苗艳丽悄悄观察着靳武利,只见他中等个头,长着一张长条脸,身形清瘦。 眉毛又黑又短又粗,恰似漆黑的颜料,仔细瞧,眉毛竟分成左右上下,不规则地断开,露出下面青色的皮肤。 眼睛很大,眼皮较宽,倒三角的眼型里透着淡淡的忧愁。 嘴巴不算大,唇上却布满了皱纹。 脸瘦,鼻子看起来就相对大了些,苗艳丽对他鼻子上的伤痕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鼻子上这伤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 此时,苗艳丽对靳武利已经有了几分认可,胆子也大了起来,竟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鼻子上的伤。 靳武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 见他脸红,苗艳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或许就是这轻轻一摸,让她心中泛起了别样的涟漪,就连新婚之夜,她都未曾这般心动过。 三天后,婆婆问她:“怎么样?这人还行不?总不能天天去和男人见面吧!” 苗艳丽看着婆婆,违心地说道:“行吧!我是真看不上他,又老又丑,连话都说不利索。但你们非要用他借种,那也行吧,只是这事儿真是羞死人了。”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这次去要是怀上了,就得收收心,不能再和任何男人见面,不许再去找别人……” 苗艳丽无奈地点点头,说:“我这次都不想去,是你逼我的,我还想清清白白地过日子呢。你放心吧,我才不喜欢和臭男人待在一起。” 第二天,苗艳丽又拎着荆条筐来到了死孩子沟,靳武利早已站在坡上,满心欢喜地等着她。 破旧的房间里,土炕上铺上了干净崭新的炕席,中间还放着一床新做的、红蓝格子的细布被褥,这是靳武利特意跑到程屯,花了不少钱做的。 苗艳丽走进屋子,看到炕上的新被褥,心里暖烘烘的,知道他用了心思,便兴奋地说:“我先脱了,你也快点!” 靳武利紧张得不行,双手颤抖着,一个一个地解着衣服上的盘扣,一边解,一边偷偷看向苗艳丽。 苗艳丽脱衣服的动作很快,几下就脱得一丝不挂,然后上了炕,跪在炕边帮他解开还没解开的扣子。 靳武利的目光和手,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两个从未上过一天学的人,面对眼前的美好,只是质朴地感叹着:“好”或者“真好”,他们不善言辞,却将这一刻视作最珍贵的春宵...... 自那以后,苗艳丽每天都盼着上山,从清晨睁眼到夜晚入睡,满心都是对与靳武利相聚的期待。 那几日,他们沉浸在甜蜜之中,连沟里的小溪都仿佛被这幸福感染,少了往日的湍急与凛冽,变得温和宁静; 树上的鸟儿也忘却了曾被弹弓石子惊扰的恐惧,自在地欢唱。 石嘴岩往日的悲戚悄然消散,只剩一片和谐与安宁。 苗艳丽那颗曾被生活冻僵的心,此刻如同解冻的溪水,欢快地奔腾着,尽情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 ,她满心期许着这份幸福能长长久久。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她的美好憧憬。 几天后,婆婆冷冷地告诉她:“这几天够了。如果他行,你就能怀上孩子;如果没怀上,说明他身体有问题。” 家里看门的狗这几天总是往外跑,可苗艳丽却连自由行动的权利都没有。 去生产队干活,婆婆像影子一样紧紧跟着;哪怕是上厕所,婆婆也寸步不离。 到了晚上,她只能委身于炕上,透过窗户纸望着星空,曾经对爱情满怀憧憬的炽热之心,渐渐被消磨得平静如水。 一个月过去了,苗艳丽的月经迟迟没来,婆婆笃定地说她怀上了。 从那以后,婆婆更是时刻守在她身边,嘴里不停地念叨: “女人这时候一定要注意,头四个月最容易流产,千万要小心。” “五个月以上小宝宝开始长身体了,也得格外留意。” “快生的时候,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在婆婆看似周到的叮嘱与寸步不离的“照顾”下,孩子终于出生了,一晃就长到了一岁。 这期间,婆婆的关心从未间断,白天黑夜都和他们母子在一起。 但苗艳丽却感觉,婆婆的这份关心并非出于体贴,更像是在处心积虑地防范着她 ,让她心中满是压抑与无奈。 第32章 库房5谁的乱 苗艳丽的心里,满满都是想与靳武利分享怀孕时那份喜悦的冲动,也无比渴望让他亲眼看看,他们的儿子是多么的娇憨可爱,那胖嘟嘟的小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可婆婆那浑浊却又透着犀利劲儿的目光,时刻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根本找不到哪怕一丝机会。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空有一双翅膀,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也许是命运怜惜这份隐秘又真挚的情感,想让它有个延续; 又或许是婆婆整日的操劳和内心的不安,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 婆婆终究还是病倒了,病情迅速恶化,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苗艳丽哭得肝肠寸断,那悲痛欲绝的哭声,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都释放出来,村里的人看到她如此伤心,无不为之动容。 队长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看着沉浸在悲痛中的佟兴祖,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定要照顾好妻儿,把这个家撑起来。” 靳武利也来了,手里拎着两只野鸡和两只野兔,本想着给这个遭受变故的家庭添些生活的慰藉。 看到苗艳丽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心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几天后,苗艳丽抱着儿子走进了沟里,她想让孩子见见他的亲生父亲。 佟兴祖自从那方面出了问题后,整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不再愿意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反而喜欢和女孩子凑在一起,玩跳皮筋、丢手绢、过家家这些游戏。 结婚也是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实在没办法才结的。 和苗艳丽躺在一个被窝里时,他没有一丝想要亲近的想法,反而满心烦躁。 苗艳丽轻轻摸他一下,他就心烦意乱; 苗艳丽跟他说些温柔的情话,他更是厌烦得不行,直接从被窝里钻出来,另外找了一床被子,跑到炕的另一头睡觉去了。 结婚三天后,苗艳丽彻底知道了他的情况,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止不住地流,心中满是绝望和无助。 后来,妈妈为了传宗接代提出借种的想法,他一开始不同意。 妈妈劝他说:“不这么做,要是抱养一个孩子,又怕孩子半路跑了,借种生的孩子才更踏实。” 他想了想,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他想着,借别人的种子,种在自己家的地里,长出来的苗自然就是自己的。 但对于苗艳丽抱着儿子进石嘴岩去找靳武利这件事,他大发雷霆,恶狠狠地说不希望有第二次。 苗艳丽嘴上答应了他,可身体却不受控制。 这几年,只要一有机会,她还是会偷偷去见靳武利。 今天,她又去了。 两人一起吃完那碗饭,便急匆匆地上了炕。 事后,苗艳丽一边穿衣服,一边关切地说:“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吃点好的补补。” “我没事,你放心吧。”靳武利一边回答,一边整理着被褥。 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门,一个去山里寻找野物,一个回了家。 午后,麻三田又到供应处领料了。 他领了一把暗锁后,便直接回家。 到家后,他找来木钻,把暗锁安装好,然后开始收拾打来的野物。 今天收获颇丰,有野鸡、野兔,还打到了一只黄羊。 早上他本想把黄羊送给刘海福,可领导家锁着门,他便先把黄羊送回了家,打算晚上再去送。 但领料回来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今晚和赵家一起吃这黄羊。 他还准备了二斤地瓜干酒,这是前一段时间从村户家买来的。 赵福田驮着常永梅回来了,常永梅让他去托儿所接儿子,自己则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她见麻三田的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番亲热过后,麻三田给了她一把暗锁的钥匙。 赵福田回到家,常永梅说:“老麻刚刚说打了一只黄羊,正在炖呢,说一会儿端过来。” “你同意了?” “有好吃的为啥不同意?” “前段时间,你好像不太高兴,我还以为你烦我和老麻一起喝酒呢。” “你想多了,喝点酒很正常。” “我去做饭,你去老麻那帮忙吧。” “做啥饭啊,把昨晚做的大饼子热几个就行,你看着孩子,我去了。” 赵福田出了自家门,就进了麻三田家,一进门就从后面抱住麻三田,开玩笑地说:“刚分开呢。” “过一分钟就想,不行啊?”麻三田笑着回应。 “行,一会儿让你舒服。” 麻三田从锅里夹起一块肉,对常永梅说:“来,尝一下,看看熟了没?” 常永梅松开抱着麻三田的手,转到他身前,粉红的瓜子脸像盛开的桃花一样娇艳,娇媚的笑脸上小嘴微微张开。 麻三田用筷子夹着肉送进她嘴里,切的肉太长,只进去了一半,她抬起头,把嘴凑了过来,魅惑地看着麻三田。 麻三田低下头,用嘴咬住肉,两人的嘴连在了一起,吃着同一块肉。 “熟了!熟了!” 麻三田端着菜过来,大家开始吃饭。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 小孩子吃得快,不一会儿就困了。 常永梅说:“你俩吃着,我先哄儿子睡觉。” 夜深了,赵福田喝多了,麻三田和常永梅扶着他上了炕,把他放在炕边,挡着孩子。 麻三田也喝了不少酒,刚放下赵福田,就一把搂住常永梅,含糊地说:“上床!” “别喊,上什么床!”常永梅小声说道,“别急,我先扶你回你家再上床。” “懵了,懵了!” 他们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这时,赵福田突然说了句梦话:“上床!” 两人吓得立刻停下了脚步。常永梅赶紧回到炕沿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什么情况?”麻三田问道。 “没事。” 麻三田家,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被窝早就铺好了。 两人沉浸在激情之中,身体紧紧相拥,仿佛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 常永梅得到了她渴望已久的东西,身子变得更加柔软,说出的话也愈发缠绵:“大哥,你太厉害了,我还以为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呢,没想到这么长时间。” “哥还行吧?” “行,太行了!” 刚有了婚外情的时候,赵福田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常永梅比以前喜悦了许多,也兴奋了许多,往麻三田家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是去要东西,就是去找东西。 同时,他发现麻三田请他喝酒的次数也变多了。 一天夜里,赵福田被尿憋醒,发现妻子不在炕上,便迷迷糊糊地问:“人哪?” “我去厕所了,刚回来。”常永梅轻声回答道 。 第33章 库房6忍中的平安 月色如水,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一片银白。 常永梅借着这朦胧的月光,轻手轻脚地在地上褪去衣物,随后悄然上了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什么。 赵福田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膀胱憋闷,便下了地,朝着厨房走去。 在厨房,他借着月光,摸到了便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便盆边的脸盆里,有一个白色裤衩,上面附着着一些晶莹剔透的不明液体。 赵福田的手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满心的震惊与愤怒,让他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拿着那条白裤衩,脚步踉跄地走到炕沿边,将裤衩伸到常永梅的脸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又极力压抑着,嘶吼道:“这是什么?这么腥臭,到底是什么?” “别喊!你再喊,咱们就离婚!” 常永梅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神色慌张,急切地压低声音威胁道。 “行!我不喊,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福田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咬着牙说道。 “我也没办法,你那方面不行,我实在受不了。那天吃黄羊的时候,我喝多了,就和麻哥……” 常永梅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赵福田耳中。 “他妈的,我找他去!” 赵福田一听这话,怒火瞬间冲破理智的防线,转身就要往外冲。 “你找人家干什么呀,是我主动的,他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干。我跟他说,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喊他强奸。这次也是我去找的他,他没办法才同意的,他还说想找机会跟你说呢。” 常永梅急忙拉住赵福田,急切地解释着。 “我他妈……” 赵福田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哪个女人不渴望正常的夫妻生活?不渴望的那是有病。” 常永梅小声嘟囔着,试图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丝合理性。 “那以后别这样了,行不?” 赵福田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哀求,眼眶中蓄满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你要是行,我肯定不会这样。” 常永梅看着赵福田,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赵福田感到深深的无力,只能无助地哭泣。 “别哭了,多大点事啊,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不就行了吗?而且,我听说,你这病能治。” 常永梅见赵福田如此伤心,心里也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 “怎么治?” 赵福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急切地问道。 “是个偏方,我听老师傅讲的,男人阳痿主要是精神作用,看到别人和自己老婆亲热会刺激神经,慢慢就会好的。”常永梅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赵福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真的,睡吧。” 常永梅说完,便躺下,拉过被子,仿佛想要把这一切的纷扰都隔绝在外 。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土炕上。 赵福田侧身躺着,身旁人的微微鼾声一下下钻进他的耳朵,每一声都像是在他本就烦躁的心上碾过。 他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顶棚,满心都是纠结。 离婚吧,这事儿一旦传开,自己就成了村里人的谈资,往后怕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自己过日子; 可不离婚呢,一想到自己的女人和朋友在床上厮混的场景,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痛得厉害。 这两难的处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死死困住,挣脱不得。 白天,赵福田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他愁眉苦脸地靠在单位的工具箱旁,眼神空洞,满脑子还是家里那摊子糟心事。 这时,同事小王溜达了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赵,有烟吗?给一根解解闷。” 赵福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两根烟,自己叼上一根,顺手递给小王一根。 “咔哒”一声,他打着了火,深吸一口,那辛辣的烟雾顺着喉咙直灌进肺里,却也驱散不了他满心的愁绪。 两人默默地吸着烟,烟雾在他们头顶缭绕。过了好一会儿,小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呐,活着可真没意思。” 赵福田闻声抬了抬头,有气无力地问:“咋了?碰上啥烦心事了?” “我小姨子改嫁了,连孩子都跟着改了姓。”小王一脸无奈,苦笑着说。 “啊?那这……”赵福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你都不知道,我那连襟活着的时候,啥都要争,家里啥东西都得姓刘。可倒好,他才走了半年,现在全变了样,都成老李家的了。以前别人碰一下他媳妇肩膀,他都暴跳如雷,现在呢,他媳妇钻进别人被窝都合理合法,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小王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赵福田听着,心里猛地一揪,这不就是自己的写照吗? 他苦笑着又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愈发觉得这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 “对,你活着她是你的,你死了人家是别人的正常。唉,你连襟怎么死的?” “大街上,小流氓调戏我小姨子,这小子跟人家打架打死的。” “那也是个汉子。” “有什么用,他死了,小流氓毙了,他媳妇改嫁了,好白菜呀!” 是呀!自己的媳妇也是好白菜呀。赵福田苦恼了一天,回到家中,看到家里的炕桌已经支上,孩子已经上桌吃了起来。 “什么意思?” “赔礼”,麻三田从后面跟了进来。 “鸡兔锅就是赔礼?” 常永梅从身后轻轻推了赵福田一把,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也不算太吃亏,至少还有酒喝。” 赵福田苦笑着叹了口气,抬脚走到桌前,在常永梅和麻三田身旁坐下,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孩子揉着眼睛,困意十足。 常永梅见状,赶忙起身,轻声哄着孩子去床上休息。 屋内灯光昏黄,酒气弥漫。 麻三田举起酒杯,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开口说道:“老赵,我和永梅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我先自罚一杯赔罪。以后,你和弟妹在我心里,就是一家人,我麻三田绝对不会含糊。” 赵福田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举起酒杯,和麻三田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连喝三杯。酒入愁肠,化作苦涩的泪水,他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哥,你说咱俩是不是兄弟?既然是兄弟,你为啥要和我媳妇好上?你咋能做出这种事儿啊!” 麻三田放下酒杯,神色复杂,解释道:“老弟,哥和你好,和弟妹也好,这才显得咱们关系铁啊。再说了,我也就是看你忙不过来,帮衬帮衬。” “帮衬个屁!你这叫帮衬?”赵福田情绪激动,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跟着晃了晃。 麻三田站起身,有些尴尬地说:“老弟,要是你实在介意,我以后就不掺和了,我走。” “行了,你走?永梅能答应吗?你走哪儿去?” 赵福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酒,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等我缓过来,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麻三田连忙点头,保证道:“放心,绝对不会。在你好起来之前,我能帮的肯定帮。” 赵福田听了,默默点了点头,又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似乎只有这辛辣的酒,才能暂时麻痹他内心的痛苦与无奈 。 孩子睡熟后,常永梅轻轻掩上房门,重新回到桌前。 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内心的兴奋难以抑制,脸上洋溢着红晕,急切地说道:“放心吧,等你好了,我保证不会再和麻哥有任何瓜葛,肯定一心一意好好伺候你。” 麻三田看着常永梅那抛着媚眼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指着盆里的鸡和兔说道:“你这话在理。解放前,那是一个地主霸占着一群女人,就像守着一群兔子。现在解放了,妇女翻身当家做主,你想吃鸡肉就吃鸡肉,想夹兔肉就夹兔肉,老赵,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福田迷迷糊糊的,或许没完全听明白麻三田的话,只是下意识地夹起一块肉,含混不清地应道:“行!” “你瞧,我家老赵都说行。老麻,要不今晚你受累,在我这儿试试?对了,老赵,今晚要是你行,我倒想感受感受‘二进一’是啥不一样的滋味。” 常永梅说完,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她那双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笑意里透着几分醉意和放荡。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赵福田虽然喝得酩酊大醉,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这话不能外传,舌头打着结地提醒道。 “你两口子啊,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麻三田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常永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麻三田的手臂,娇嗔道:“占了便宜还卖乖,让老赵自己喝会儿,咱俩……” 麻三田看了一眼赵福田,略带犹豫地问:“这样行吗?” “去吧,别关门。” 第34章 调整1猪肉与酒 天雨侵袭三线转,寒风瑟瑟五湖还。 批林批孔声音拌,反美防修建设难。 四个统一需改变,三方撤走事依然。 人员安顿分家慢,欢喜各生整理完。 这首诗说的事一会儿再谈,我们还是先说一说常永梅。 麻三田着急的很。 赵福田听到声音,端着一杯酒过来,赵福田将酒喝入口中,低下头,亲着常永梅的口,酒流入常永梅口中。也不知偏方的作用,还是赵福田受到了刺激,此时他十分兴奋,说:“快快,让我来…” 麻三田不情愿的让开了。 一会,赵福田下来了。常永梅安抚赵福田:“你看,是不是偏方治大病,有效果,慢慢就好了。” “还是不行,”赵福田自责着。 “还是有效果,慢慢来会好的。” 十几分钟后,他们继续与赵福田喝起了酒。 常永梅的快乐是建立于赵福田的难堪中,但常永梅却没有看到,她如一只快乐的鸟,在两个家飞来飞去,赵福田嘴上不说了,心里却想改变。 团结街住宅建成后,赵福田找领导要了一个房,常永梅不同意,赵福田说,“组织定了,不搬怎么说?” 常永梅搬了家,但心却搬不走,她总找机会与麻三田在一起。 “永梅,玩可以,但不能太晚”,常永梅回到家时赵福田提了意见。“晚吗?” “看看,几点了”,躺在炕上的赵福田指着墙上的挂钟。 “啊!是晚了点,老麻不知从哪整的猪肉,炖的酸菜,起来吃点”,喊了几遍,麻三田穿上衣服,摆上炕桌,两口子吃着酸菜,喝着小酒。 这一天,月亮圆圆的,高文革没有觉,趴在窗台看着外面。第二天,吃早饭时,他说:“昨晚我看见赵志林妈妈从麻叔家出来的。” “不要脸”!妈妈不高兴的说了一句,他不敢再说了。 “到外面别说”!爸爸告诉他,他点点头。 上学路上,他与李风顺说了。李风顺没对别人说,但一直想为什么?夜深了,又做梦了,李风顺和白袍白胡子老头,坐着飞行的汽车,来到了一座灰黑玻璃顶的大房子的门前。一位穿着灰黑衣服、灰黑胡子老头,在一扇粉红色的大门前迎接他们。 灰黑玻璃顶的房子很大,大大的房子里有小房子,小房间里五颜六色,每个房间有不同的动物与不同的人。灰黑衣服的人抱着一条蛇,一匹白马趴在一白女人身上,一只红猴站在大嘴怪的肚皮洞中。 李风顺早起头痛,妈妈给一片去痛片,药吃完半小时,头不痛了,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外面下了好多雪,靳武利站在雪地里掏粪。马明言带着刘远胜走了过来,“哥,我手痛”!“ 我也手痛”!李风顺看着他俩的手,手背上的冻疮鼓起,裂着口,流着血。他下意识的将手藏入棉手套里,抬头看着,靳武利握着木棍掏粪的通红的手。 踏雪练武的葛根柱,穿着小棉袄拿着一根木棍,在练武场上比划。陈国兴,郝建国也跟着比划。陈国兴说:“师傅,他们说,常永梅总去麻三田家,有这事吗?” “不知道,人家去也行,不去也行,怎么了?” “不是,师傅,有人说他们偷情!” “情,人人都需要,正常,偷不偷都正常!” “正常,正常,师傅,你都七十多岁了,还说正常?” “当然了,不是吹,每天都正常。” “厉害,太厉害!” “有个好心态,有个好身体,这都不是事,难道你们不行吗?” “不知道呀,目前还没进攻方向呢!” 哈、哈、哈三人大笑起来。躺在炕上,葛根柱对关秀燕说了此事,“没正经,跟小辈说这干什么?” 关秀燕脸上充满着幸福与兴奋。 三线人来到山沟,逐渐适应了生活,每天上班、吃饭、睡觉,山沟里的人也适应了变化,每个人不管是能人、庸人、强者、弱者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老百姓过着自己的生活时,却不知道大环境已经改变。 1972年,三线建设方针做了重大调整,部分在建企业宣布停建、合并。 话说,1971年四季度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彭大军带着妻子的外甥、外甥女回到城里的家,妻子很高兴,做了很多好吃的,正吃晚饭时通信员来了,通知立即到省军区开会,放下碗筷跟着驻在部队团以上干部一起走了。 周日下午外甥、外甥女坐着他的吉普回到三线,路过程屯铁路建设工地时,外甥女提出想看看火车站,司机打方向盘转东爬坡上山。 山上劈山、修路、建护坡、掏隧道,为了三线在辽西山脉修建的铁路正在夜以继日的建设。兰小柱这个周日没有回家,今天铁路工地开会需要他参加。 站在路基上,他与团长一起看着轰轰烈烈的场面,说着施工情况,一辆吉普开了过来,他俩一看是彭政委的车,赶紧迎了过去。车停了,下来的人不是政委,但,兰小柱依然热情的打着招呼:“大外甥女,干啥来了?” “小柱叔,我们来看看” “你姨夫呢?” “嗨,昨天晚上他就被叫走了,说是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不知道,小柱叔,火车站是不是在这呀?” “对,就在这”,兰小柱指着南面,介绍着情况。谈了一会儿吉普走了,兰小柱与团长继续等待。又过了一会儿,铁路建设单位、县物资供应单位、附近的公社领导陆续来到工地,大家进入工棚开会。 第35章 调整2建设与调整 三线建设以来,铁路沿线各县建筑项目增多,建筑材料需求量也加大。各县相继建设了水泥厂、砖瓦厂、石材厂。 威宁也不例外,在前后岭公社,建立了水泥厂,在程屯,建立了砖瓦厂、石材厂。 程屯的砖瓦厂、石材厂是公社集体企业,砖瓦厂的工人从各大队挑选的,大家对和泥脱坯、烧砖出窑业务熟悉。 前一时期,产品基本保证了工地的需要,但近一时期,出现了几起工伤事件影响了供应。 会议就是为保证安全召开的,领导同志强调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要求加强安全教育工作。 尤其关键工程程屯大桥的建筑安全工作。 程屯大桥建在程屯山口,有铁路桥墩十七座,桥墩为椭圆形,墩身长轴5米短轴3.3米,基础为沉井式结构,墩帽较大,施工使用的钢筋较粗。 十七座桥墩高矮不一,边矮中间高,东西两边的桥墩高度三米三,中间最高的四根桥墩高八米,桥墩间距35米,女儿河从下面跨过。 强调安全的第四天出事了,拆第九根桥墩四至六米浇筑模板时,有两名工人,不慎掉了下来,不幸的是安全网上,有一破洞,网没有起到安全作用,人直接掉入河道里,两条生命没了。 消息传来,吴权感到害怕和惋惜,周山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他们不是死,是牺牲,是光荣的事,以后我们也要这样死。” 过了几天,周山找了几名同学,一起去看看那个光荣战斗的场地。 到了那里,看见桥墩已经建完。周山望着桥墩与夕阳说:“血堆墩长桥长长,残阳日落夜茫茫。” 吴权学周伟的话:“别整没用的,走。” 1971年前三季度,锦东机械厂完成了炮弹生产年度任务,今年有望完成4.2万发。 完成弓锯机生产四十四台套,满足了本单位生产需用,同时根据部里的指示,支援其它单位三十三台。 三线建设取得了较好成绩。 几天后,回到三线的彭大军,来到了政工科。 贾飞龙正在办公室看着工厂计划部门统计报表,并将相关数据记入日记时,彭大军走了进来:“记日记,这个习惯好!” 贾飞龙抬头一看,站了起来:“领导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多天没看见您了,领导有什么安排?” “没事,出门好多天,回来上班,过来想看看大家”!彭大军一边看一边说:“都很忙,挺好。” 大家站了起来,都说:“领导您坐。” “ 不了,没事”,他走到贾飞龙身边:“你的日记,记的好,记的全,你记日记多少年了?” 说着拿起来翻了翻…… “十几年了。” “好,好,没事。你们忙吧。” 彭大军倒扣日记本走了。 贾飞龙坐在椅子上拿起领导翻的这页,陷入沉思,为什么领导翻到这页? 他放下手中的日记本,将桌上的统计报表整理好收了起来。 随后走到报刊架前,拿起一夹报纸翻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夹,就这样看了许久。 突然,一种惊恐的感觉涌上心头...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地拿起日记本,心里猛地一紧,领导之前翻到这一页,是不是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放下日记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怔愣了许久,还是不放心,又再度拿起日记本,逐行逐字仔细检查,越看越心慌…… 一位科员走了进来:“领导,查资料呢,用不用我?” “没查什么,随便看看。” 担心自己查看日记的举动,被科里同事注意,他放下日记,重新拿起了统计报表。 下班时间到了,大家走了,他将日记本翻出并放入布袋中,拿回了家。 周红已经到家,搬过来后离家近了,下班不用坐二等了,再加上三线进了自行车,她分到了票买了车,回家更方便了。 这会做完晚饭正摆放饭桌,见他带回布袋就问:“什么东西?” “ 没事,先吃饭。” 饭后贾飞龙对着贾新艺说:“今天怎么不去玩?” “一会儿就去”,孩子走了。 周红小声的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贾飞龙将今天彭政委及翻看报纸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红说:“不能吧!” “难说啊。别想了,我把日记本带回来了,包括在保东的,一会儿,你帮我一本一本的看,有写到的,用纸条先夹上,放家柜里。” 检查日记忙了好多日,过段时间,文件来了,知道出事了,文件要求传达到厂级,贾飞龙列席了会议。 会上要求大家表态,每个人虽不太清楚事件的始末,但心里知道,必须坚决支持党中央,必须永远跟随主席。 贾飞龙回到家,将柜里夹上纸条的那页纸小心的扯了下来,这个办法他用过多次,扯下来的纸,放入炕洞烧掉。 也许参会人员保密工作出现了问题,第二天消息传了出去,大家不知道应说什么、不应说什么。 他们来到三线,是为了让主席放心,可是才来不到两年,就发生了变故。 三线建设还要不要坚持下去。迷茫的人,不知,也不敢说什么。 又过了十几天,中央来了文件。 安得志像往常一样,趁着午休间隙,来到单位的报刊架前。 他熟练地拿起一叠报纸,逐页翻看。 当他看到报道时,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心中瞬间怒火中烧。 在他心中,主席就是光明与希望的象征,是他一生的信仰与依靠! “这个叛徒!” 安得志咬牙切齿地吼道,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叛徒彻底打倒。 安得志对主席的爱和忠诚,是深入骨髓的。 平日里,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生活中,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主席的伟大功绩。 他常说:“没有主席,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主席永远是我心中的红太阳,我对他的忠诚,至死不渝!” 没过多久,单位科室组织了一次会议。 会议刚开始,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知识分子们都低着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似乎在字斟句酌,找寻最恰当的发言措辞。 这时,安得志“噌”地一下站起身,他的声音因愤怒微微颤抖,却又充满力量:“同志们!我们坚决拥护党中央!” 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向大家传递着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 王国庆紧接着站起身,用力地点点头,附和道: “老安说得对!咱们党,从成立之初,就跟着中央干革命,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才走到今天。党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带领我们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必须永远跟党保持一致,这是我们的根本!” 他攥紧了拳头,脸上写满了愤慨,话语间满是对主席的崇敬与维护 。 第36章 调整3调整布置 1971年11月下旬,彭大军参加了多次学习性的会议,回来后告诉宋东方,“以后在厂时间会减少,希望宋东方多承担一下”。 宋东方虽然不知所以,但表示服从安排。 1972年1月末接到通知,宋东方、谢云旺去了成都,参加三线建设工作会议。 火车跑了许多天,宋东方带的酒都快没了,呜呜的鸣声,库次库次的车轮一直响,火车在弯弯曲曲秦岭上迂回前行,部分同志出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他们吃完药躺在卧铺上,更多的人感觉头胀耳鸣。谢云旺用纸团塞入耳洞半躺着看书分神。 臭气弥漫的卧铺车厢里,宋东方躺在下铺,手中玩着没有多少酒的酒瓶,感觉头胀耳鸣就对着酒瓶来上一小口。 对面那铺的老兄盘腿坐在铺上拿着一付扑克摆着12月,摆完自言自语的说:“三月,八月顺”。又摆一次又说:“五月,十月顺”。 玩弄酒瓶的宋东方一会听这月顺,一会儿听那月顺,忍不住的问:“到底哪月最顺?” “哪月都顺,摆100次它也不会儿告诉你哪月最顺。” “说的对。”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打发时间。整节车厢,多是从北方到西南开会的三线或三线老厂的人。 过了秦岭进入平原,外面的绿色让车厢里的人心情好了许多。又过许久,到站下车了。 成都,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绿色无处不在。一行人行走在弯弯曲曲的石阶上,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大家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聊起自己记忆中的成都。 沿途,郁郁葱葱的花草和树木,生长在一排排破旧的木板房与吊脚楼旁。 空气中,花香与木头霉变散发的味道交织,弥漫在大街小巷。 放眼望去,城市布局显得有些无序,放眼望去,破旧的建筑随处可见,偶有几栋三层小楼夹杂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穿过街巷,便能看到大河小岔,绿水悠悠,水面上生长着苇草与莲叶,可周边却漂浮着不少垃圾,这一番景象,与四周的绿意和古朴的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 宋东方第一次来,对这里的气候及味道、环境多有不满。 “我的总指挥,这可不是破地方,这是天府之国,是个好地方,”正在欣赏景色的谢云旺,转过头来,纠正他。 当天,他们住进了部某军工厂的招待所。谢云旺的大学同学于清泉特意安排谢云旺、宋东方与他住在一起,同室的还有一位部里的同志。 同学相见分外亲。于清泉请他们喝酒,酒后,谢云旺与于清泉就三线形势谈了许久。于清泉认为三线建设还需坚持,但会有部分调整。 他说: “1964年,毛主席提出‘要准备打仗’,而且要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尤其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有相当一部分军工及重要的企业集中建在东北。中苏关系破裂后,苏联公开提出,要对东北工业进行打击,东北靠近边境的企业,不得不搬迁。还有建国前,华北、上海是中国轻工业研究制造的集聚地。中央认为华北、上海危险性较大,也需要搬迁。” 谢云旺说:“你说的文件传达过,美狗进军越南时,主席彻夜未眠,批示:‘要打仗了,行动要重新考虑’。建设三线时,上级口号就有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好觉。” “是的,战争威胁是客观存在的,中央提出要加强国家战略后方,建立大三线,从国家安全角度布置重点企业及军工设置。后期,主席又提出各省、自冶区战时,要做到各自为战。为落实主席要求,国防科工委提出,有计划的建设‘小三线’要求。 为什么提出建设‘小三线’,我想有这几方面的原因。一是人,二是设备,三是钱。第三点非常重要,目前国家资金非常紧张,你们在下面看到了只是点,我们在上面看到的是面,点面都缺钱,各自为战可以减少上面的压力”。 谢云旺说:“有这个可能,各省根据自己的情况,建设各自的三线, 搬迁费用会小的许多,同时,也能为各省在战争时期,提供一定限度的保障。但是,他们那些企业都在省内搬迁,不像我们这几个企业出了省,但还在东北。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我们是大三线?还是小三线企业?” “你说的情况,我最清楚,从规划角度说,主要考虑地处勃海湾,战略地位重要,同时又处于辽西山脉不近海、不近疆,是战备部队的纵深之地。你们这几家企业搬迁目的是,为了保证全系统常规武器的供应。你们不算小三线。小三线企业建设目的与你们不同,他们主要是保障区域内部分军火供应的小型企业,而你们是保证常规大量军火供应的大中型企业”。 “你说的对,我们的编号,不同于西南大三线企业,同时又地处关外,按道理应算是前线企业?” “你说的事,包含两个问题。第一,是编号问题,编号是依据生产纲领设计的,和你们属于大三线,还是小三线没有关系。第二,是地域位置问题,我们设想与强大的敌人逐省展开斗争,必然要利用好人多地广的优势,这一点苏联修正主义和美国帝国主义比不过我们,他们人口少、距离远,长期战争他们根本坚持不了,而我们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战时,你们的企业,可以算作前线企业,能够快速生产并供应军火,在物资保障方面,发挥巨大作用。” “既然如此重要,我们是不是不在调整之中?” “目前部里想法,你们不下马,还需正常建设,但有少量调整。” “那就好,我们地处战略要地,不下马,少调整是对的。” 而后两天,大家讨论,统一思想。 第五天,对各单位的建设及生产计划进行了安排调整,原计划保东机械厂待搬迁的十二个车间,不再搬迁。锦东厂按目前已搬迁设备及人员落实生产建设组织生产。 第六天,下发文件调整企业组织机构及成员,谢云旺成了一把手,彭大军调回原单位。 会议结束,经历数日的颠簸他们回到了三线。 回到三线后,组织会议传达三个重要文件: 一是人事安排:谢云旺担任革委会主任及党委书记,宋东方任革委会副主任及党委副书记,刘忠臣兼管生产,兰小柱、包宏业不再兼任锦东机械厂副书记及副主任。 二是传达中央开展运动的指示。 三是宣布三线搬迁及生产方案调整文件。 第37章 调整4接手机加 次日,彭大军从县里回来办了交接。谢云旺组织党委成员,欢送彭大军、兰小柱、包宏业。 座谈会上,党委成员做了发言,大家总结两年工作的经历,对彭大军、兰小柱、包宏业进行了肯定、称赞。 同志们表示,要向三位领导学习,坚持党的领导,做好党建、宣传、引导工作,坚持群众路线,解决好群众生产生活迫切需要的问题… 座谈会结束后,他们离开了锦东。 变化太快,保东领导开会回去传达,没搬的停止搬迁。 有人满意有人不满。 满意的人是不想入山的人。这样人,从1964年,建设第一批三线时就有,他们留念大城市,不想到山沟,不想参与战备建设,当然,拒绝搬迁的人,组织给予了纪律处分。 调整后,有人找领导:“我们和现在不用搬迁的人差哪?不就是时间问题嘛!凭啥他们不搬迁没事,我们就有事,把我们的处分拿下去”。 领导说:“当初,让你们去支援三线是工作需要,是三线建设的需要。你们当时的态度,说明你们对三线建设,是抵制的,对三线建设抵制,就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不当一回事,这是政冶态度的事。给你们一个处分是轻的,还找?那就从政冶角度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听毛主席的话,是不是跟党走。如果不是,那可能是更大的处分。” 背上处分的人,吓得不敢再找了。 但想去三线的人还在找,他们有的是为了不让孩子上山下乡,有的是为了妻子能转正入厂,也有的是为了能得到每月进山费6元钱。 这伙人老奎龙市的少,因为老奎龙市的人观点是:“想到山沟的都不是城里人,都是老帮子。” 春节前,接到部综字第014号文,文件要求在保障军品生产的同时,充分利用现有设备及人员生产军工非标设备。 春节期间,厂领导连续开了几天会,春节后,调整了部分车间领导。 大年初三,贾飞龙来到机加车间担任了革委会主任,接替了刘海福,刘海福调过来接了他。 调整的干部有好几位,其中计财科分为财务科与计划科,江志华担任了计划科科长,刘长明担任了刚刚成立的办公室主任。 几天后,厂里接到的文件,为开展运动,政工科要求各单位开会,写大字报。 各单位为完成任务,要求每名职工都要写批判稿。 李文化当过国家级劳动模范,进京接受过陈的接见。 以前,李文化总说,大领导平易近人水平高,今天批斗,他为了难! 他的为难,不是认为不应批判。在他看来,毛主席定的事,永远是正确的,但是他想不起来,应写什么。 妻子帮他写,他不让,苦想一天没写出来。 第二天还是妻子帮他写的。 交上来的批判稿里,出现了一个胖嘟嘟的不学无术的陈接见他,他拒绝与陈握手。 贾飞龙坐在山洞里看着批判稿,感觉好笑,这怎么可能,摇摇头,将一沓批判稿放在桌上。 大年初一,他就得知,自己要被调动了。 开会前,谢云旺找他谈过话。他心里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知道领导这是要把他换掉。 谈话时,领导肯定了他的工作能力和表现,然后说道:“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大力发展军工非标设备的生产。为了顺利完成这项重要任务,打算调你去机加车间。这个岗位至关重要,时间也很紧迫,希望你能担起这个重任。”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麻三田拎着野味,就去了他家,想给他送礼。但他对麻三田带来的野味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机加知识。 他主动找到技术人员,借来了机械制造、材料加工手册、机械制图等专业书籍,一头扎进学习中。研读知识、钻研图纸、了解相关工艺,成了他每天必不可少的任务。 贾飞龙他勤奋努力,加之与技术人员交朋友。 很快掌握了表面的知识,也知道了机加车间面临的困境,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写了关于建设厂房的建议。 但隔行如隔山,为了更好地适应新工作,每天他都在调整自己。 贾飞龙在调整,刘海福也在调整,工作二十多年了,没有机关工作经验,更别提政工。 以前车间,党员汇报、思想动态分析、党务总结、学习讨论等都是别人帮着写的,这回不写可能不行了。 刘海福开会,讲道理、说问题从不打怵,但唯独提笔写材料,不成。 刚到政工的几天,他一直在思索,怎么解决写材料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决定申请调人。 他认为李云顺行。 李云顺参加工作在车间当车工。工作认真,单位的板报、青工、党务都是他在做,而且做的都很好。 前一时期,李云顺入了党,成为车间的骨干人员。 想好后,他先找贾飞龙沟通,而后找厂厂领导申请。 领导同意了,但领导也告诉他,有三个同志需要从政工单位调出。 这三人,两位去其它科室,一位去车间,刘海福点头认可。 调令下来,李云顺来到政工科报到。 小伙子非常高兴,第一时间找到张美艺告诉她。 回到家中,李云顺告诉妈妈,赵艳嘴上说,好事啊。心里想,到了机关工资会减少...... 组建计划部门,对江志华也是一个难题。 护工学校毕业,长期在政工单位工作。 虽到车间也就一年多,但计划部门是干什么的,江志华并都不清楚。只听领导和他说,计划科是一个重要部门。 谢云旺要求,以后工厂工作要计划牵头。 具体工作按计划实施,要求计划部门与上级计划部门紧密联系,保证计划围着上级办,下级围着计划转。 怎样才能做到与上级协调,也能让下级围他转呢? 江志华首先想到的是人,他认为只要找到能干会干的人,计划工作就能开展起来,他把眼光转到各单位会计身上。 刘长明组建办公室,相对好办点,他把原来领导身边的秘书、司机集中过来。 又从兰小柱那边接收了驻县办事点(这个单位是县里支持三线成立的单位,人回县里,留下了一片地一间房)并安排了人员。 每天上班早到,下班晚走,天天到各个领导办公室走几趟,看看领导的脸色,听听领导的要求。 谢云旺还有一把火,就是每周二,召开全厂各单位革命生产工作落实会。 第38章 调整5机加布局 随着天气逐渐回暖,沉寂了一冬的工地,再度热闹起来。 站在矿洞沟机加车间的临时会场里,王国庆身姿挺拔,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在建厂房、团结街住宅、办公楼的施工进度,并对学校及文革广场后续项目,进行了说明。 谢云旺插了一句,他说:“基建工作是目前企业的重点工作之一,计划部门要牵头管起来”。 江志华点头,并在记录本上记下了领导的话。他在下一行,标注上‘!’及‘找个懂基建的人’。 谢云旺有个特点,基层同志发言时,他总是打断人家的发言,插上几句。 不是刨根问底,就是问他突然想起的事。 发言准备不足或注意力不集中的同志时,总会很慌乱。 大家汇报后,主管各专业的厂领导发言。 最后,谢云旺讲:“我们的任务发生了改变,部里要求我们大力发展军品非标设备。 大家看看,在这样的条件下,机加车间能不能生产出高水平合格的设备,我看不能。那怎么办? 首先,我们要改变车间条件,建设一个大的厂房。厂房的吊车要保证吊20吨,并且不能只有一台。 其次,我们要增加干部,招揽人才。这次我们将贾飞龙主任调过来,就说明这个问题。贾主任担任过政工科长,管过全厂干部,了解全厂党员骨干情况,政冶业务能力强。有能力完成非标专用设备生产任务”。 说到这,他用眼睛环视四周,找到贾飞龙,问道:“贾主任,我说的对不对?” “领导放心,铁人不是说过嘛。有条件上,没有条件也要上。这一点对他们有用,对我们一样有用。” 贾飞龙的大声回答引来了掌声。 掌声是谢云旺带头的,掌声不大又有杂音。 因为大家手中还有记录本,没有办法,只能一只手去拍自己的本。 谢云旺接着讲“小江、老王、看看这就是信心。现在需要你们把工房这一硬件搞出来,到那时,我相信我们的飞龙会在三线呼风唤雨,让军工保障更上一个台阶的!” 再次掌声响起,这次是江志华开的头。 “掌声说明了大家的期待,也说明了部领导的焦虑。 军工生产靠什么,靠的是人也是设备,没有设备不行呀! 战争来了,敌人不只是破坏我们的前沿阵地,还会破坏我们的工厂,还会打烂我们用于生产军火的设备,因此这个工作很重要很关键。 怎么办? 增加硬件的同时,找人用人是关键。 一方面,用好我们现有的人才,另一方面,要面向老厂或其它兄弟单位招揽这方面的人才。 建成后,我们这个车间应该有很高的加工能力。 同志们,我们不单要招生产人才,还要招设计人才。 我们要想成为军工专用设备制造企业,就应有很全面很高水准的设计能力,很强的加工组装能力。 厂房、人有了还不行。 同志们,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 还要有设备呀,设备怎么来,也是找,找到了打报告申请,让我们能用的或以后有用的大、中、小型设备布满厂房…” 会后,有人举荐高丰收调入计划科,担任基建计划员。 他改变了原基建科人员签字认可,就能到账务结算工程款的规定,要求基建签认后,计划对工程预决算,进行最后认定。 春分时节,山坡长了许多嫩嫩的小草,让怀孕的羊非常喜欢。 周山放学就带着羊上山。 几天后,他家的羊顺利产下两只小羊羔。 小家伙们咩咩叫着,紧紧依偎在羊妈妈身旁,贪婪地吮吸着乳汁。 羊妈妈的奶水十分充足,小羊羔吃饱喝足后,仍有不少剩余。 每天,家里都能接大半盆羊奶,他喝上一碗,胃里暖乎乎的,舒坦极了。 一段时间过去,他肉眼可见地胖了些,脸上也有了光泽。看着他气色越来越好,那些脸色蜡黄的人,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 羊奶的香醇,使周山放羊打草,更加积极了。 山上的槐树花开了,他在山上折回带有槐树花的槐树枝,枝上的叶和花,大羊小羊都非常喜欢吃。 看到羊欢快的吃着槐树花,他摘了几朵放入自己口中感觉很甜,于是跟着羊也吃了起来。 批斗是大家喜欢聊的事,也是领导要求做的事。 它只能满足人们的思想,但无法满足人们的胃。 人们为了生活,在领导不允许、政策不准时,开始了开荒种地、养殖。 远方大山里,被裁撤的一家小三线企业职工任家义、包尔富不干了,他俩去找领导:“让我们来的是你们,让我们回去的,也是你们,我们既然来了就不回去了。” 他们想当三线人。 因为当初来三线想解决的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原路回去,回到起点,他们不甘心,于是找领导讲困难谈条件。 小三线单位的军代表和彭大军是战友,部队开会时遇见,讲起此事。 彭大军非常热心,给宋东方写了信。 接到调令的任家义、包尔富坐火车来到了威宁县。 找到锦东机械厂驻威宁办事点人员,办事点人员看过介绍信及调令,接他们来到了锦东厂办事点。 地方领导调走后,刘长明通过宋东方与兰小柱取得联系,得到县政府同意,接收了原政府设立的三线接待点,并进行了扩建。 当时为了扩建,刘长明提出三条理由: 一是职工家属进城有个落脚之地, 二是外来人员可临时住宿, 三是为厂各单位出差及采购人员歇脚办公同时存放物资。 扩建想法得到了领导的认可,杜开海跟着安得志一起来到城里,半个多月完工后,回了厂。 第39章 调整6横调入山 任家义、包尔富带着两家人抵达办事处大院时,心中满是“到家了”的踏实感。 他们坐火车、转客车赶来,手里仅拎着些随身物品,大部分家当都通过铁路货运发往此处。 一到办事处,两家人只觉一身轻松,接下来便只剩休息和等待。 任家义的妻子从包裹里拿出干粮,一家人就着清甜的井水,匆匆吃了下车后的第一顿饭。 填饱肚子后,任家义累得直接躺到炕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任家义是从徐州老家当兵出来的,出身农村的他是家里老大,下面弟弟妹妹七人,人多,家里生活艰难。 十四岁,任家义到城里铸造厂做临时工。厂长是他的远房大爷,大爷当过八路,人好,看他工作不怕苦累,让他学徒,成了一名焊工。 十七岁那年,家里给他订亲。 十八岁那年,大爷让他填写参军志愿书,他便以大爷家孩子的身份应征入伍,奔赴中苏边境。 在部队的第二年,他回家探亲,就在那段时间里,他成了亲。 回部队不久,珍宝岛战役打响。 他没有听到枪声,但也是参战单位人员。 1970年秋天转业时,他的远房大爷让他找大爷的战友(一企业副厂长),他入了厂,成为了有供应粮城市户口的人。 居于大城市、大企业的他还在幻想时,爸妈省下两顿饭,买了火车票,让弟弟、妻女来到城里找他。 一个人挣钱,四口人怎么生活? 好在,那位副厂长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跟着来到小三线。 副厂长到三线成了一把手,帮他将妻女、弟弟的户口,落到他的非农户口本上,一家人终是有了供应粮。 弟弟干过木匠,领导便安排弟弟到修建科干了临时工。 一把手到他家喝酒时说了,等咱们建起来,有了生产项目时,就会有招工指标,到时候都能上班。 由于资金困难,小三线基建开展得不理想,招工指标未下来,却得到了下马回城通知。 很多人乐,他却苦得嘴都张不开。 领导知道他的难,经过研究,让他与几名同志先留下看护厂房、物资。 那段日子,他上山捕野兔、下河抓鱼,还要种地、巡逻。身体虽不累,但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心累,他满心都是对回城后生活的担忧。 任家义看着工厂设备被一辆辆车拉走,曾经机器轰鸣的厂房变得空荡荡。望着这凄凉的景象,他眼中的希望之光也一点点黯淡 。 这时军代表来信告诉他,联系到了锦东机械厂。 同意接收横调同志。 看到信,他非常高兴,锦东外调人员来时,他与包尔富请了他们喝酒。 调令来了,打包让他为难。 运输费用接收单位规定成年人每人150公斤,范围内全额报销,多出部分自己承担,伙食补贴费每人每天0.2元,孩童减半。 他家一年多上山捡的山货很多,加上家里生活物资,算了一下超重。 于是,他找包尔富,给了他不少的山货,让包尔富帮他带200公斤的东西,看着山货,包尔富同意了。 任家义与弟弟到车间,拆了一间废弃木房子,找好的方料、好的板,做了7个长1.2米,高、宽0.45米的木箱子。 给包尔富1个。 余下六个,有两个装了山里的榛子、核桃、栗子、木耳、蘑菇等干货,其余四个装了家里的被褥衣服和瓶瓶罐罐。 三天后,火车站台通知取货,办事点人员与他们一起推着胶轮车,来到火车站拉货。 东西很多,拉了好几趟,小院里堆了两堆。 办事点人员打电话联系厂运输科,运输科答应明天来车。 结果第二天车没来,电话来了,车撞山了,司机死了。 没有办法只好等,包尔富不怕等,他天天到城里晃。 家里几个孩子也不消停。 包尔富从小三线到这个三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孩子工作。 他这几个孩子不爱学习,总是留级。虽然都是初一学生,但其实年龄都过16周岁了,都可以进厂。 他期待着到锦东,让孩子入厂。 等了几日,车终于来了,任家义与他弟弟任家博抬箱子,他的妻子赵小芬领着三岁多的女儿任玉英,挺着肚子站在一旁。 包尔富指挥着几个孩子装车,他的东西不多,两个大一点的儿子干活总是偷懒。 任家义家东西装完了,他的东西还未装完,司机很不高兴说:“你家人多物少,怎么这么费劲?” 听到司机的话,他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喊他的孩子抓紧,骂他的孩子别偷懒。 车装完了,司机让赵小芬抱着任玉英坐在驾驶室,包尔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非常不满。 这段时间,三线来了很多人,沟里很热闹。 不知是谁写的歪诗贴在厕所的墙上, 歪诗写: 春风春雨暗, 绿草绿春天。 战备来三线, 红旗遍九川。 好人三线聚, 孬种四山攀。 沟壑八叉远, 寻山绿水蓝。 第二天,不知何人又写了一首: 祖国召唤来三线, 战士携家越九山。 八百保东英勇汉, 三千子弟壮观缘。 反修防美红旗摆, 旗帜鲜明板报前。 横调八仙无蔓衍, 压儿山下祝平安。 诗贴出来了,有人说写的好,有人说是骂人的诗,骂的是横调人员是孬种。 横调人员不高兴了,找领导,领导说这诗是中性的,再没说什么。 事情虽过去了,但部分同志心中已经产生了隔阂。 为了落实军品非标设备生产及三线发展需要,计划科从生产角度,提出了未来三年基建、设备、固定资金、流动资金需求计划。 谢云旺与江志华带着计划来到部里,经过几次沟通,计划得到部里的批准。 计划批准了,基建有了项目、招工有了指标。 但指标少,待业多,无法解决全部问题。 政工、生产部门从组织机构的完善与生产实际需要出发,决定申请成立集体办及家属办。 又一拨人带着公章来到部里,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拜,申请改了又改,终于批复文件下来了。 文件敲定: 每户非农户口职工子女招工一至二名,家属、子弟非农户口人员可入集体办。 农村户口家属、子女、子弟可入家属办。 任家博、赵小芬进了集体办,他俩非常高兴,各种供应本都有了。 参加工作第一天,一家人吃点好的,一盘花生米,一盘白菜炒土豆,任家义喝了点酒。 任家吃饭时,包家打了起来,老大老三是儿子,老二是姑娘,包家让姑娘入了集体办,两个儿子入了国营。 姑娘破口大骂,将包家老几辈抖了不知多少遍。 赵小芬想过去劝一劝,任家义喝着酒,眼睛一瞪,把她吓了回来。 通过这一仗,邻里乡亲知道了这家人,也知道了这个子不高嗓门却不小的姑娘。 周山每天上山割草,青草吃不了的嗮干堆起,家里的草堆很大很高,小羊断奶了,大羊的奶水还有许多。 每天挤的奶随便喝,喝不了就熬了做奶酪。 奶酪很香,周山喜欢吃,每天都会偷偷揣十几片,出去玩时,偷偷分给伙伴们。 爸爸的胃病全好了,家里人体重也增加了。 周家人的变化,沟里人看到了。 大家夸羊奶时,也动了养羊的念头。 批林陈运动时,政工部门也对小资产阶级思想进行了批判,但批判解决不了大家的胃口。 不久,有人联系买羊。 经过协商,一个多月的小羊卖了25元。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个月的小羊卖了27元。 妈妈接过钱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声脱口而出。 她心里头,小资产阶级的念头或许就等同于对财富的渴望,所以她对这70元的投资,打从心底认可,觉得这钱花得太值了。 爸爸在一旁搭话,寻思着,要是手头宽裕了,不如再养头猪。 这样一来,过年的时候,家里的肉就不用愁了,一大家子能热热闹闹吃顿丰盛的年夜饭 。 第40章 开荒1丰收的家 祖先衰落家徒壁,晚辈勤劳努力期。 三线青山虚位与,五湖四海拓荒犁。 钝夫奋勉安生计,能者逍遥放眼眯。 劳瘁只因前后果,说服未解小资愚。 调整、批斗改变了人的认识,但改变不了生活物资匮乏的现状。 这一现实问题不解决,部分职工开荒便成了必然。 开荒职工多为人口多,负担重,粮食短缺的家庭。 还有些家庭,看到别人行动,自己也跟着参与,想着至少能解决一部分生活难题。 当然,这类人,多数没什么本事。 那些有能耐的人,不必靠卖苦力、流大汗来解决生计,他们有其他办法达成目的。 包宏业不再兼任了,工厂与建设单位的关系变成相互协作的兄弟关系。 为了方便业务,计划部门接过了沟通联系的任务。 江志华又将任务交给了高丰收,高丰收的工作增加了一项沟通协调。 高丰收的沟通协调是有效果的,不单在基建工作方面有效果,家里要办的事也有了效果。 通过沟通协调,给丈母娘家要了一套房。 高丰收刚来时,一心只想能来就行,没有考虑房子问题。 当年结婚时,没有房住在丈母娘家,把户口迁到一起。 从市里搬迁时,也是一个户口过来的,因此按一户,分的房。 后来想要房时,后勤以一户为由,并未多给一套住房。 想从户口本里迁出,又因葛根柱工作单位证明材料迟迟未收到,没有办成。 为了解决问题,他找过王国庆,李春雨也找过江志华,但苦于政策,没有办成。 这一天,佟铁山请宋东方,高丰收拿了两瓶嫩江白。 建设三大队的主管基建的副队长也去了。 席间谈及此事。宋东方说:这件事了解过,有两点问题,一是一个户口本,要两套房的问题,二是政策上,单职工不分配,本人可申请单身房。” 高丰收反问:“老麻为什么分了?” “ 当时是第一批分房,制度不健全,再有,当时老麻说他老婆肯定来,这才分得房。” 副队长忙说:“老高,酒喝多了!不能攀别人的事,别人如何安排,领导有数,你就说你的事。” “对,对,我酒喝多了!” 宋东方未生气,他喝酒时,一向很兴奋。 他接着说:“一个户口本也有两套房的,政策规定,老少三辈八口以上的可以再分一套,这你家不行。后来修改政策,允许你丈人这样的职工家庭申请住房,但需要你丈人工作单位证明材料,这时你们拿不出来,为什么呀?” “这老爷子原来归区里管,后来归清洁队管,我们找清洁队,管事的换人了,他说老爷子是区里的人,让区里出手续,区领导也换人了,区里说让清洁队出手续,反正没跑下来。” “谁给开资就找谁呗?” 副队长插了一句。 “区财政所开资,因为老爷子到区里,是跟区领导来的,但人家说老爷子不是财政所的人,人家不管。” “这群官老爷,真不是东西,你要还在老厂,可能好办,总找也就能办下来。现在不好办。不过宋领导,我插一句,我们不是一个单位的。我从建设单位角度说,葛老爷子,是你们的宝。职工文体活动,他功劳不小,我们三大队有几个小子也跟着学武,这老爷子为三线建设起很大作用。从职工文体活动,工会的骨干人员角度出发,你们也应把葛老爷子当做职工才对。” 佟铁山也说对,宋东方点了点头。 第二天,江志华找到刘忠臣、宋东方,说了此事,三人一起去找谢云旺。 谢云旺听完汇报,心想:房子够用,高丰收是计划科的人,三位都是左膀右臂,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说:“既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就应政策一致,房子不是够用嘛,我看,可以分。” 宋东方又提到证明材料。 谢云旺乐了:“别人情况不知道,这老头情况,老宋你不知道?当年上台打人,你们不是去他们单位调查过嘛,你就能证明,还有他的徒弟都可以。” 一把手说了,事情自然可办。 葛根柱,关秀燕搬入了楼房,他们与麻三田、任家义一个楼,麻三田在他家楼上,赵福田家搬走后,任家义搬了进来。 任家义生活得到了改善,妻子有了工作。 有工资,有供应粮,对他来讲是天大的幸福。 弟弟也成了工人,并住进了单身宿舍。 生活好了,任家义的天性暴露出来,每晚做个菜,喝点酒。 也会找麻三田买点野味。 也许是心疼钱,妻子总说:“以前你自己上山就能打到野鸡、野兔,为啥现在还要花钱买呢?” 说得多了,挨了几次打,便不怎么吭声了。 麻三田之所以野味卖得多,主要是想让口袋鼓鼓的。 他既不想因为钱的事引得妻子起疑,也不想让常永梅不开心,更不想因为自己没钱买酒,导致赵福田跟他翻脸。 情感丰富让人精神爽,但有时也会分神影响工作。 以前刘海福认可他,不找他茬,但现在不行。 刘海福走了,新的领导,新的做法,让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每天上班前30分钟,领导就到单位,围着各工位走一走看一看,谁先来,谁后来,清清楚楚。 麻三田提前一二个小时到班上,但来了就上山,到上班点,也不一定回到岗位,领导发现后,很不满意。 麻三田给贾飞龙送过野味,贾飞龙基本不收。 他知道领导这是没把他当自己人。 当不当材料员对他来说倒无所谓,可他实在不想因此见不到常永梅。 所以,他时常去库房,只要能抱抱她、摸摸她,内心就满是欣慰。 但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只能减少打猎的时间,保证正常上班。可这样一来,收入又成了难题。 每周六下午,各单位批林陈的发言稿千篇一律,如同抄上次的一样。 刘海福感到头痛,他告诉李云顺:“馍嚼三遍,屁味没有,话说三遍,狗都不理,这帮玩意报的是什么?千篇一律…” 李云顺接到任务,来到各单位挖掘斗争新热点、新趋势。 通过调研,李云顺认为目前批斗会有两个好的趋势,两个坏的趋势。 好的趋势是大家挖掘出叶群生活方面的问题,大家对此方面的批斗发言踊跃; 另一个是大家在板报上对林陈形象进行了斗争性的改变,丑陋的形象,激发出群众对坏分子的仇恨。 两个坏的趋势,一是对林陈的批斗没有深入,工人讲不知从何处进行深入。二一是部分同志提出三线建设是林陈的行为,大家应搬回城里。 刘海福认为两个坏的趋势问题较大,起身去了谢云旺、宋东方办公室做了汇报。 谢云旺、宋东方对这问题很重视,要求政工科对斗争方向进行引导,不能跑偏,要坚决反对三线建设是错误的言论,同时也不要将问题扩大化。 第41章 开荒2周山的镐 办公楼落成了,机关人员搬入了办公楼。 供应库房、车间的房子腾出一部分,大家对房间进行了调整。 三大队施工人员从这里转战,检验计量办公楼、保卫办公楼及其它厂房等若干工程中。 学校房间进行了调整,李风顺看见有人在搬东西,不知为什么? 放学后,与高文革说起,高文革告诉他,有几名老师调入机关进办公楼了。 他还想是谁时? 高文革神秘兮兮趴在他耳边说:“刚才上课,趴桌上睡觉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小蛇钻进口里,吓了一跳,睁眼一看,是自己的哈喇子从嘴里流了出来。” 高文革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李风顺看了看他,说:“你这是真做梦了?还是假做梦逗我玩呢?” “真做梦了,没逗你,你说哈喇子能不能变成蛇?” “哈喇子不能变成蛇,但蛇能变成哈喇子。” “为什么?” “蛇死了,就能变成哈喇子。” 两人说着好一会儿的蛇,回到了家,李风顺写作业时,还在想着蛇,晚上做梦梦见了蛇。 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头搂着一条大花蛇,一会儿大花蛇下了一个蛋,蛋滚入一间白房子里。 李风顺跟着蛋,走入房间,蹲在地上,低头认真的看着这颗蛇蛋。 慢慢的,蛋裂开了一条缝。 裂缝一点一点的扩大,一双小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抓住蛋壳,用力地撑开一个大口子。 一个小孩伸出头,稚嫩的小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小孩。 “砰”的一声,小孩从壳中蹦了出来,他没有腿,上身是人下身是蛇。 白白的房间,瞬间变成粉红的房间。 一群人身猪头的人,还有一群有手有脚没头的人在房里走动,它们围着蛇身小孩欢呼。 李风顺呆呆的望着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条大河,河里的小鱼从背后扯着他的衣服。 不会游泳的他落入水中,他用力挣扎时,小鱼变成了大鱼,长出了四肢,拽着他潜了下去。 气不够用,憋不住了,他用力挣脱… 醒了,发现二哥不知什么时候,将大棉被压到了他的头上。 李风顺周日到团结街找周山,告诉他,自己做的梦。 周山听完很吃惊,他坚信,那个人头蛇身的小孩就是李风顺。 李风顺说:“不是,我是看那小孩从蛋壳出来的,我是个人!” “你把梦里的事,记得那么清楚,你肯定是。” 他们争了许久,哥哥周伟扛着锹镐来了:“周山,走上山开荒,你看,别人家都有一块地,咱家也开一块。” 好开的荒田没有了。 他与哥哥来到对面的阴坡上。坡有点陡,过河后,绕着山坡走,才能到了那里。 哥哥站在坡上说:“这两块斜坡地十多米长,二十米多宽,就这了,修梯田。” 周山仔细看着形状:“哥,你说的对,上面修个蝌蚪形菜地,下面修个倒蝌蚪形菜地。” 周伟瞥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蝌蚪形,这不是玩家家,你说的那形状,能种地吗?” 周伟围着那块地,用手臂量着,比划着,自言自语地说:“修个楔形,上层正,下层反,五米左右一层。” 研究时,爸爸周贵玺带着锤子、钎子来了。 爸爸认可周伟的方案。 方案确定后,首先清理地上的杂草,将杂草薅下来,抛到坡下,地上的小石子拾起来,也抛下坡,大的石头搬到中间,准备砌梯田的田埂。 中间有几棵小树影响平整,爸爸用镐向下刨,用锹向下挖,埋在土里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露了出来,清理石头,清理树根,锤子、钎子都用上了。 清理出来的石头,砌梯田田埂时,有了用途。 周山运石头,爸爸摆石头,让其相互咬合交岔。 石头垒起,周伟挥锹将石头墙与梯田间的坑填平,梯田有了初步形状。 梯田中间的田埂修好后,爸爸按周伟比划的楔形砌周边的围墙。 爸爸砌石头墙,周伟挖要种的地,周山只能跟着捡挖出的石子。 大家齐心协力,在中午前顺利完成了手上的活儿。 一进家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原来是妈妈早已做好了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格外满足。 饭后,爸爸放下碗筷就要往外走。 妈妈心疼地劝道:“忙了一上午,你就不能歇会儿?” 爸爸一边收拾农具,一边说道:“下周要是想种地,得先把肥备齐,我再干会儿。” 哥俩吃完干不动了,上炕睡觉了。 哥俩吃完饭,累得实在没了力气,爬上炕,倒头就睡。 爸爸戴上一个旧口罩,来到仓房,把一个破旧的舀子绑在一根木棍上,又拿了两个铁桶和扁担,走向厕所粪坑。 他弯下腰,一舀子一舀子地把大粪舀进桶里,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两桶。 上山干完活,周贵玺累得直不起腰,坐在一旁,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 他坐在山坡,望着家,回想起青年时代。 1951年秋,16岁的周贵玺与许多老乡来到了保东,劳资分配他当了车工。 当时的机床与现在的不同,机床动力轴悬挂在空中,大轴带动下面的机床皮带,皮带带动动力头进行切削加工。 干了一个多月,车间主任认为他个头矮,挂大轴皮带困难,干不了这活,让他转行干了钳工。 钳工师傅是位叫青田的日本人,日本投降后他没走,在这个工厂继续当工人。 青田热情又实在,钳工、木工等工种业务熟练,他教徒弟很认真,周贵玺很珍惜这个工作,学得刻苦,学的勤奋。 两年掌握了许多知识。 一天,青田收到一封信,信是弟弟从日本邮来的。 信上说弟弟在工作时操作失误,弄坏了美军的一件重要备件,家里赔了不少钱,现在已经没钱了。 不仅如此,美军还打断了弟弟的腿。青田看完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哭了许久。 几个月后,美国政府与中国展开谈判,代表日本将在中国的日本技术工人要了回去,青田也在其中。 离开的那天,青田满心惶恐,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他心里满是担忧,害怕回到日本后,会遭到惩处。 师傅走了,他自己干,慢慢的,他也成了师傅。 而他的很多老乡没能坚持下去,回家当了农民。 回想当初,虽然过程累了点,但他为了他还在工厂还是城镇户口而满意。 周山知道爸爸学徒的事很晚,是他退休后,推着爸爸到外面晒太阳时,听爸爸说的。 此时的爸爸眼前的事总忘,但过去的事却记的很清。 有一次,周山被同学打哭了,回到家爸爸非常生气,要带他去找对方,让妈妈拦了:“行了,没多大的事,去找伤和气。” 爸爸说:“我师傅当年说,日本侵略中国,就是因为中国人当时怕事!” “那是外部矛盾,这是内部矛盾,不能一概而论”。 第42章 开荒3保华的苗 几天后爸爸给周山讲了日本侵略的事。 日本人与清朝签协议后,日本底层没有土地的百姓来到中国,他们到无人无主的荒地拓荒。 刚来时,日本人担心中国人多,不敢到中国人的村落,见到中国人非常谦虚。 但中国政府为防止外交事件,总是迁就他们,一来二去,他们发现占了中国人的地,中国人也不敢说话,打了中国人,中国人也不还手。于是他们胆子大了… 周山听后说:“我明白了,以后有人打我,我会还手的。” 周山推着九十岁的父亲想起了当年... 记得当年,开荒又过一周。 爸爸带着他俩上山种地,周山看见梯田一边有一个土堆,爸爸告诉那里埋着大粪,周伟用锹插了一下,拔出来时,黑黄大粪的臭冲了过来,周伟、周山差一点就吐了。 爸爸告诉他俩:“一边去。” 爸爸自己戴上口罩站在粪堆加土搅拌,搅拌均匀后扬到打好的垄上。 爸爸让他俩打水,周伟带着周山绕到山下,到河里打水。 抬水往回走时,周伟在后,周山在前,走到陡峭处周山停了下来。 他说:“山路弯弯坡道陡,水流汩汩过山沟。” 周伟扶着向下滑动的水桶,说:“别整用不着的,快走!” 倒水播种,周山等待自留地里的收获。 除了休息日,职工上班时间早晚都延长了,主要原因是班前班后的学习会。 学习会说是为了提高职工政治觉悟,加深对毛泽东思想的理解。 除此,每周还有半天的脱产批判会,说是为加强职工对建党以来历次路线斗争的了解,提高了大家对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重要性紧迫性的认识。 当然,批斗会也会结合职工开荒种地等问题。 什么私心一闪念,什么小资产阶级思想。 批斗学习是为了让职工没有私心一心为公,但职工及家属的肚子却无法摒弃私心。 一天,孙家和接了一个患者,在老百姓中引起不小的议论。 候焕东家里人多,分房时要了两套,两套房连着。 候焕东是西南人。 1967年转业,来到保东机械厂,成立三线筹备组时他主动申请,指挥部任命他为保卫筹备组组长。 他人未到三线,先安排刚转业的弟弟候焕耒来到三线当了司机。 分房前,他找公社派出所将家里的户口分为两本,一本是母亲、弟弟、老大、老二那本,还有自己、老婆、老三、老四、老五那本,要房时,他找了宋东方要了两套房。 分房后,他回西南接来母亲及妻小。 候妻来了,转正当了工人,到铸造木工组当了名木工。 大儿子候小勇入厂分到生产科,当了半成品管理员,二女儿也入了厂,三女儿及老四上了学,老五上了幼儿园。 建护坡时,佟三枪、安得志领人修好护坡道路后候焕东带着他的人起个院。 两户一院中间一个对开的铁大门,很气派。 候焕东在这个家是皇上,妻子叫他‘当家的’。 他这个‘当家的’是真的,结婚后家里吃的用的都靠他挣,部队当连长,到地方当副科长,又当科长,妻子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家村里的人也认为他是最有出息、最大的官。 这次,她与候焕耒入厂,多亏当家的找了老家战友改了户籍及档案。 她对自己丈夫是从心里认可,自己吃的不好,干活累点,无所谓。 但她每天必须给丈夫做个菜,烫壶酒。 有人讲,没有不是的父母。 其实不然,人之初,性是善。 在善的环境下,成长的人,他的思想行为都会善良,但在不善的环境里,却不是。 而这不善的环境,第一个就是原生家庭造成的,他家就是如此。 侯家吃饭,有规定长辈先吃,长辈下桌,晚辈才能上桌。 上了桌,有多少就是多少,吃不饱饿着。 候焕东家的碗橱有锁头,只有候焕东妻子能打开。 他家的早餐有粥,粥多为昨晚特意留下的米饭加上少量菜叶做的菜粥,再有高粱米饭或玉米面大饼子、咸菜。 早上,他家做菜,那是给当家带的。 晚饭要单独做一菜。 菜好了,候焕东和他妈一起先吃,候焕东每天还要喝几两。 他吃完后,别人才能吃。 这一天,领导找他开会,回来晚了。 候焕东喝酒时,小五在旁边哭了起来。 候小五早上、中午都没抢过哥哥、姐姐,一天都没吃饱,太饿了。 候焕东今天工作有点烦心事,正喝着,听到哭声很生气,拿起身边的小板凳甩过去,也是巧合,板凳正好砸到小五头上。小五头被打出了血。 妈妈赶紧带小五去找孙家和包扎。 孙大夫问:“小五,痛不痛?” “ 不痛,就是饿”!孙家和很不解。 后来知道情况很生气。 这么一个小孩,因为饿被打,这家长真不是个东西。 事情传了出去,家属议论纷纷。 有的认为家长做的太过分;有的讲小孩子不能惯,大人上班挣钱,应该吃点好的;还有的讲小孩子长身体,应吃些好的。 消息传到农村,老百姓非常不理解,供应户也为吃的为难吗? 话多了,领导听到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入沟后,供应粮中,粗粮多,细粮少,每人每月只供三两油,粗粮没什么营养,对胃伤害很大。 以前,在城里凭票可以买到肉、蛋、奶。 现在深山沟什么也没有。 以前,在城里养殖的人只有少数,搬入沟,养殖的人增多了,先是养小鸡、小鸭等小动物的,后有人养猪、养羊、开荒种地。 当然,多数人在家门口、仓房边开块地种点菜,但也有部分人上山开荒种地。 宋东方认为这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要求党团员抵制开荒建自留地自私的行为,抵制养猪、养羊这种大型养殖行为。 批判解决不了肚子问题,有的家庭粮食不足,吃不饱造成家庭矛盾,两口子打架比比皆是。 吃不饱的现象也影响工农关系,小孩子到农田偷苞米,偷地瓜,老百姓叫苦连天。 生产队找到厂里说:你们小孩子偷点没什么,但不能破坏庄稼,偷一两棒玉米,折坏十几棵,偷几个地瓜,薅坏一大片瓜秧。 三线建设初期困难确实存在,领导自己家也有困难。 领导却讲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 领导如何压的弹簧,老百姓不知道。 老百姓家压弹簧,主要有两种办法,一是让肚皮难受,二是劳动解决。 劳动解决的办法就是种地开荒,其中开荒最多的就是马保华家。 他家房后的山头,让他平了地,开了荒。 他又到山后,开了一块很大的地,他开的地越界了,大队来人找过他,他给人家几把农用工具,找的人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他家的院很大,地很多,他不单种了很多的地,也养了猪、鸡、鸭、兔及几条狗。 为了积肥,他在院里围了个厕所,家里人到自己的厕所大小便。 除了家附近,他还占了其它好多地,种了好几百棵地瓜秧,种了很多玉米、谷子。 第43章 开荒4风顺的梦 李春雨没有开荒种地,搞了养殖。 他在小院院墙边修了十个小笼子,笼子是用水泥、砖头、预制窗台板、木方砌成的。 这是他自己设计自己搭建的,说是鸡笼、兔笼,更像是一个个佛龛。 他用卷尺认真测量,画了草图。赵艳看他如此认真,笑着说:“多大的工程,让专家这样卖力?” 李春雨一边画图,一边说:“做一个千秋万代的建筑,让几代人都能用上,不用心不行。” “ 好,你好好做。” 画好图,放好线,和好水泥。 先打个水泥底,将砖侧立,插缝压线起四层砖,预制窗台板覆顶,一层完成,再砌第二层,主体完成后,用水泥抹墙面。 砌筑工程完成,拿起木锯锯木方做门框,做好门框钉上几根大钉子,钉子插入砖缝抹上水泥粘在前脸。 再做几个小门,为了通风门上没安玻璃安的是铁沙网。 一切就序整来几个鸡、兔养在笼中。 除了养殖,他还在院内搞了其它设置。 刚搬来时,找梁队长安排两个人挖了一个菜窖,用石头、砖头砌了菜窖底和墙,并打上水泥面。 菜窖棚用预制水泥板盖上,预制板低于地面半米。 预制板上留一口用砖砌了菜窖口,口上装一铁板门,菜窖放了一铁梯子,李春雨为防锈给梯子喷了漆。 菜窖上方回填许多土,李春雨用砖头修了一个个小长方形的田埂。 上搭木头架子,种了几棵葡萄秧子, 显得小院非常美丽! 李雷顺想种几棵地瓜,拉着李风顺,到沟里砖瓦厂弃用的空地上,开了一块地。 这块地是废弃水坑边的地,地面坑洼不平。 他俩用小推车推了二十几车的土,将其平整,边上用树枝围了起来。 靳武利挑着粪桶路过,说了一句:“这样不行,雨水会把土冲入坑里的。” 李雷顺问道:“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整好的,能不要吗?” 靳武利放下粪桶,看了看,说:“可以挖几棵刺槐、山枣、荆条树,在埂上种上,只要树活了,向下扎了根,就不会把土冲到坑里了 。” 他们按靳武利的办法,移过几棵小树,累的够呛。 完成了此项工程后,李雷顺用一个木板写上“李雷顺地”插在地边。 从村里买30棵地瓜秧子,种了下去。 哥俩累坏了,吃完晚饭,李风顺与哥哥上炕躺下了。 不一会,李风顺睡着了。 梦里,他在挖坑种树,这棵树与白天种的树不一样,是一种像树枝又像梯子的网树。 这棵网树刚种下去,就开始长粗长高,他爬上树枝,随着树长高,下面的人如小蚂蚁一般。 继续长高到云中,向下看山如小土堆一般。 一朵云飞了过来,他从树枝上跳到云朵上,站在云中寻找自己的家。 突然,天上的云快速聚集,随着雷声雨来了,整个天笼罩在雾雨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踩着云,想回到大树上,可是大树没了,又过片刻,云没了,雨停了,他突然掉了下去。 “救命啊!” 猛地睁开眼,原来是自己做梦了。 李风顺迷迷糊糊想着梦,隐隐约约听着婴儿的哭。 爬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星光,认真的辨听哭声的方向,不是石嘴岩的方向,是前面楼的方向。 听清后,他放心的回到被窝,继续睡觉。 坡下那个楼里赵小芬忙碌着。 自从二女儿出生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个女儿出生快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未适应这个世界,黑白颠倒的小婴儿,总是白天睡,晚上哭。 打完扑克回家的任家义,听到啼哭,总会说:“这孩子是不是不想来,为什么总哭?” “怎么会不想来,她愿意来,多好呀!她妈生她,不上班,不干活,还给工资,她能不愿意来嘛。这孩子不是哭,是在与你说话呢!” 任家义走近,轻轻地摸了一个小,脸说:“你说什么呢?小哭丫头。” “她在说,她赶上了好时候。” 脱衣上炕的任家义,躺在大女儿身旁说:“还是大女儿好,不哭不闹,这个二女儿太闹了,应该叫她静静。” “那就给她起名叫任玉静,好吗?” “行!” “明天,你开个证明,把户口、粮本、供应本都办了吧!” “行。” 任家义睡觉了,赵小芬却还在忙碌着。 她望着什么也不帮的丈夫,叹了口气。 她想不通,为什么能干的丈夫,变成了背手的丈夫。 想不通的,还有任家博。 前一阵子,哥哥对他说:“家里的活,你得多干了,你嫂子要生孩子了,家里活多…” 家里活多,但哥哥的做法却让他不解。 盖小仓房时,哥哥没伸手。 在仓房边,开块菜地,哥哥也没伸手。 他想,定是哥哥认为他的变户入厂,是借了哥哥的光。 接着,他转念一想,确实是哥哥的功劳。 想明白后,他到山上砍了树枝,修了个篱笆墙,翻了地,种上了白菜、生菜、香菜。 他跟哥嫂说:“明年打算种豆角、黄瓜、窝瓜、土豆。” 职工开荒种地,赵村农民们也开荒种地。 西梁山与石头山之间有一无名夹沟。 沟里有近三十栋的新房,这是原生活在厂区搬迁户的房子,工厂占地时,在这里按民房标准,给大家盖的。 赵村大队人口不多,解放前,这里靠近土匪窝。 老百姓一般不来,只有部分没什么能力的土匪。 解放后,压儿山又落户了少数贫苦人。 赵村多数家里有一人入厂,有一份工资,一份供应粮,但地少人多,生活还很困难。 大家搬过来时,房前屋后能利用的,都利用了。 这次看见城里人开荒种地,他们也加了进来。 石头山上,工厂建了房,他们开不了地。 村民们向西梁山要地。 西梁山不高,如一只大蜈蚣一般。 支支岔岔很多,有的支岔石头多,有的土多,老百姓们,你家开一块地,他家开一块地,开了许多。 蝴蝶效应影响到周边各个村,一时间,开荒种地,成了沟里的一道风景线。 张广意、张广安家在西张村。 这个村农田都是好地,但打粮却不多,老百姓过得都很苦。 张广安的叔家只有两件过冬的棉衣,孩子们冬天都出不了门。 他们看其它村开荒,也加了进来,大家说:“为了肚皮干吧!” 生产队小队长听后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想增加点自留地。 小队长觉悟低,瞒着大队长跟着一起开荒。 大队长的眼睛也不瞎,赵村大队长看到地越开越多,也是担心。 他走到稻地村,找到同为大队长的佟铁山。 佟铁山告诉他,先不要说,只要不影响正常出工就行。 佟铁山愿望是好的,但事实不可能。 接下来的天旱,让公社领导急眼了。 十几天不下雨,地旱了,社员看着自家的地旱了,天不亮就开始挑水浇地,干累了回家吃饭。 每一天社员都是等着队长喊,才上工。 队长让大家自觉一点,可大家不认可。 自留地的苗长的还可以,但生产队坡上的苗却有部分旱死了。 第44章 开荒5起早贪黑 开荒的职工家属看到地旱,都开始起早贪黑地提水浇地。 李雷顺的地在沟里,附近有挖土形成的大大小小的水坑,浇水不愁。 但周山家的地却不行,半山坡上,取水困难,保水也非常困难。 平地浇一遍透水,十天没有问题,但坡地不行,三天都难保证。 好在,沟底有水,可以到沟底去挑。 周山说:“坡上苗打蔫,挑水手足惨。” 哥哥喊:“别整没用的,拿个桶拎水!” 开荒多了,种地的多了,农具使用量也增多。 焊工、锻工的私活多了,他们的烟也多了。 递上一盒半盒烟,请师傅打个镐,成了常事。 出门拿铁不行,拿个农具却没法说。 贾飞龙对物资管理较严。 他要求任何人带车间东西出门,都要有他的签字。 他要求库房及各小组对废钢材、废油桶登记回收。 有事没事,他会在门口看着大家,机加部门的物资丢的不多。 不过有的单位丢的东西,可真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开荒种地,不单出现丢东西的问题,还出现了迟到、影响工作的问题。 宋东方修了个小院,是高丰收带人修的,很标准。 他只有这个小院,没有去再开一块地,因为他是领导。 妻子在小院里种点生菜、白菜、小葱、黄瓜。 宋东方知道妻子是干活的好手,家里的事不用他干,也不用他管,因此也没有说什么。 一天清晨,妻子到菜地倒洗菜水回来,说:“不好了,白菜起腻虫了。” 这一早晨,他跟着妻子抓虫,累得腰都痛了。 马保华家的地多,腻虫也最多。 一家老小一起抓虫,上班的迟到,上学的也迟到了。 那天早晨迟到的人很多。 大范围的迟到,引起了领导的重视,要求劳资部门调查。 劳资调查发现问题不小,迟到、早退、干私活的很多。 劳资从劳动纪律角度去抓,保卫从门卫管理角度去抓,物资从物资管理角度去抓。 刘海福想政工应从思想教育角度去抓,他将任务交给李云顺,让他针对开荒问题,写个教育批判的文章。 为了完成任务,李云顺翻了许多书。 —————————— 两天后写了《防止小资产阶级对三线建设的侵蚀》。 文章写道:“在伟大的革命导师、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自指导下,三线建设正以高速、稳健的步伐向前发展时,一小撮革命意志薄弱的人,丢掉了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丢掉了建设三线保家卫国的信心,丢掉了建设三线备战备荒的决心,忘记了当初的诺言。 他们为什么丢掉信心、丢掉决心、忘记诺言,是生活所迫吗? 不是,是他们身上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祟,他们已经让没落的腐朽的敌人侵蚀了。 马克思、思格斯告诫无产阶级要对卷入革命狂飙的小资产阶级保持高度的警惕戒心,不要指望小资产阶级会在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中,扮演光彩而又有益的角色。 在决定性的时刻,小资产阶级会跟平常一样彷徨、动摇、不知所措和任人摆布。 伟大领袖和导师一百年前就明确指出:小资产阶级的人是不会为了革命事业忘掉自己的坛坛罐罐而投身伟大的革命洪流之中的,因此我们要警惕小资产阶级。 什么是小资产阶级?革命导师讲,小资产阶级是指占有一些生产资料或少量财产,一般不剥削别人或仅有轻微剥削,主要依靠自己劳动为主的阶级。小资产阶级是一个介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中间阶级,其革命能动性问题是无产阶级统一战线的一个重要方面。 小资产阶级的本性决定它必然会侵蚀我们的事业,破坏我们的发展。因此我们党员干部及广大群众要坚决抵制小资产阶级的侵蚀,在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争做无产阶级的斗士。 —————————— 文章得到领导的认可,也得到张美艺的表扬,张美艺问他时,他说多数是抄的。 文件下发的同时写成大字报粘贴在工厂宣传栏上。 各单位组织学习并对本单位小资产阶级人物进行清理,揭批,你家开了多少地,他家养了什么,陆陆续续反映上来,有的多有的少,怎么定义基层无法决定。厂革委会开会研究,政工科下发文件,确定每户开荒、养殖标准。 —————————— 第一、开荒种地,每户面积不得超过3分,超出部分退回工厂由后勤科接管。个人不申报的按无主地由后勤科接管,后勤科接管后由后勤科组织人员种植蔬菜,为工厂职工家属提供应应季青菜; 第二、每户养鸡、鸭、鹅、兔总数不能超过6只(新孵、新下的不计); 第三、不能养殖大型家畜,不含狗、猫。 第四、各单位组织本单位人员自报开荒地点,养殖情况,要求三天内自查自报,五天内上报厂政工科,政工科联合公社组织后勤、劳资进行核查,核查后公布核查结果。 —————————— 文件下发后,引起不小的轰动,相关人员统计自检报表时,刘海福到了公社,与公社革委会主任唐立波见了面。 唐立波五短身材,眉毛粗短漆黑。 四十多岁的人很有精神,说起话来很有力。 他担任公社领导多年。 前几年下放到公社一个村里,批林陈运动后,才回到这一岗位的。 这几年,知道三线建设的事,但没有参与。 今天与刘海福见面,是回来工作后第一次与三线领导见面。 刘海福以前听佟铁山说过此人,今天也是初次见面。 握手寒暄后,刘海福说:“唐主任,我是向您汇报职工开荒种地问题的。来之前,宋主任让我代表他向你问好,谢谢公社对厂里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唐立波说:“这几年我不在公社,但三线建设的事情多有耳闻。我代表公社对三线建设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三线建设是好事,有利于公社建设及发展,有利于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我代表公社表示以后还会大力支持三线,支持锦东厂的建设的。对锦东厂要求配合的工作,公社一定配合。” 而后,他们组织相关人员召开会议,唐立波要求进行土地清查,三线厂的要查,各生产队的也要查。生产队清查出来多开荒的划归生产队,算集体土地。三线职工开荒越界的收入,划归生产队。锦东厂边界内的配合,锦东厂领导的做好清查。 一天后,锦东政工科牵头的复查工作开始,检查结果发现有五十多户违反规定。 其中马保华家超的最多,也是最不配合的一户。 周山家地也超标,他家羊也是个事,他家房前屋后加上山坡超了一点。 周贵玺态度好,对检查人员尊重,他说:“原本还想养猪呢,你们一说,我明白了,不养猪了,但这胃没办法,这羊还得养。不过,按你们说的办,下面这层不要了。” 态度端正,检查人员没有把他的地,算为超标,同时也理解养羊的事,为了身体没有办法。 马保华家不配合,他说他家出的力多,受的累多。 他认为大家看见他家可以吃到菜,吃到肉嫉妒了。 公社要收回后山的地,他不干。还说他是用农具换的,公社强行收地时,他喊:“你们不干,把地撂荒,我怎么就不能开地。” 厂边界内的地,他也不交。 领导安排李云顺去做他的工作,李云顺到他家,说了许多,他听不下去。 他说:“我不知道马克思、思格斯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谁是李普科内斯,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贫农,小时候吃不上饭,现在多开荒种地可以吃饱,有什么错?” “有错,你不想想没有毛主席领导人民建立新中国,你能吃饱吗?” 李云顺看着低着头搓着手的马保华 接着说:“马叔,你想一想,解放前你家里的人能不能干,勤不勤快?” “勤快,我爹每天天不亮,就给地主干活,我娘天天给地主家洗衣服,我们家兄弟姐妹都勤快,都能干。” “那时吃饱没?” “ 没有。” “为什么吃不饱?是你们不能干?不是!是你们太能吃?不是!是地主的剥削与压榨!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农民多,土地少,地主少,土地多,因此农民要革命’,解放前,你家是农民多,土地少,因此你家吃不饱。” “我家那时,不是土地少,是一点土地,也没有!”马保华插了一句。 “对,你家能干,多能干也没有用,因为那是旧社会对不?” 李云顺看着他 接着说:“毛主席还讲过:‘资本主义道路也可增产,但时间要长,而且是痛苦的道路,因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必然产生两极分化,工人和农民将重新回到受剥削受压迫的地位中’,你想一想你要那么多土地干什么,要当地主吗?” 马保华不想当地主,也不想成为小资产阶级,他同意将部分开荒的土地退回,但家附近的地坚决不退。马保华不但在地的问题不配合,还坚持养猪。 领导不满意,决定处理他。 对不配合的职工、家属下了条规定,不能参与年度评比。 霜冻前李风顺、李雷顺收回两推车的地瓜,李云顺帮助弟弟收秋并一起推回,马明言对他哥哥马明庆说:“为什么他家不是落后分子,他们也开了地?” 马明庆告诉他:“他家没有超标,我们家超标了”。 年底评比,马明庆没有资格参加评比,铣工班很多人认为他可惜了。 马明庆入厂学的是铣工,这两年上弓锯机项目铣工活多,他吃苦耐劳,干活不惜力。 天车给其它班组吊活时,他为了抢时间,不等天车直接抱工件上机台,领导表扬多次。 先进评选,没他的份,马明庆班上没有说什么,回到家却哭了。 哭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人哭。 公社公安与工厂安全保卫科联合办案,破获一起偷窃案,张姓两兄弟伙同建设三大队施工人员白庆奇偷窃工厂钢管及线材。数量不多,但性质恶劣,偷窃兵工厂物资就是犯罪,公社在西张村村头搭了一木头架子批斗一周。 下午民兵押着这三个人上台,每人脖上挂一大牌子,黑字写着偷窃犯,偷窃犯下写姓名,再用红笔在姓名上打个x。批斗会第三天,张家弟弟自杀了,张家将死人拉了回去。第四天批斗会上,站在台上两人,空的位置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自决于人民’。 批斗会还在进行,张家人躲在家里哭着。 批斗会架子拆了,人放了,张家人的哭声还在。 白庆奇找领导说情,领导给了留厂察看一年的处分。 白庆奇得以继续在建设三大队上班... 第45章 再婚1淑真的痛 道路坚艰苦涩多,万般无奈又如何。 算来算去爻难变,东跑西颠命沮折。 委命听天衾凤厚,改天换地枕鸳薄。 乌飞兔走光阴过,再续姻缘可自得。 随着企业规模逐渐扩大,事务愈发繁杂,好事与坏事交织而来。 领导才处理完棘手的难题,便匆匆赶赴婚礼现场,送上诚挚的祝福。 然而,魏得全的牺牲如同一记重锤,让严淑真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第一个月,她被痛苦紧紧裹挟,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第二个月,痛苦与回忆相互交织,往昔的点点滴滴不断浮现,每一幕都刺痛着她的心; 第三个月,痛苦慢慢与对现实的接受相融,她明白,生活还要继续 ,只是心中的那份伤痛,已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严淑真正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记账。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张广安来领料了。 严淑真抬起头,接过张广安递来的请料单,查看调度审批的签字,确认无误后,起身走到工具架旁。 她熟练地挑选出所需工具,轻轻放回桌边。 刚重新坐下准备填写实耗单,小张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烤地瓜,轻轻放在桌上。 严淑真有些疑惑,轻声问道:“小张,这是什么呀?” “烤地瓜!” 小张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在实耗单上签字。 签完字,他拿起工具,转身准备离开。 “小张,你的烤地瓜落下了。”严淑真赶忙提醒。 已经走到门口的张广安回头,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烤地瓜是给你的!” 严淑真微微一愣,随即对着正在关门的张广安道谢。 她轻轻剥开包装纸,热气裹挟着香甜瞬间弥漫开来。 咬上一口,软糯的地瓜在齿间化开,这香甜的滋味似乎唤醒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她总觉得自己曾听过这句“给你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场景。 而且,这烤地瓜的香甜,熟悉又陌生,好像之前品尝过,可又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软糯香甜。 两天后,张广安再次前来领料。 严淑真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主动说道:“谢谢你啊,前天给的烤地瓜真好吃。这是哪儿的地瓜呀?我以前好像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张广安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不能吧?这两个月,我至少给过你四次烤地瓜了,每次吃完你都说谢谢,怎么就忘了?” 严淑真看着吃惊的张广安。 他那因惊讶而格外明亮的浓眉大眼,一瞬间让她恍惚,那眼神像极了她初恋时的模样。 青涩又纯粹,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真挚。 她愣了一下,慢慢的说:“是吗?我真的记不住了,以前给我的,也是这个品种的地瓜吗?” “对!都是一个品种的地瓜。每次我都是用好砂子盖上,上面放点木材烤的,我吃过都差不多。” “对不起,这段时间心情太差,脑子不知想什么,什么也记不住。” “没关系,前段时间,你心情不好,精神恍惚,大伙都非常担心。我家今年地瓜产量多,就多带两个,顺带多烤点,你吃的好,回头我再给你烤。” 小伙子的话让她很感动。 她仰起头仔细的端看小伙。 小伙个头真高和他一样,长得端正好看,瘦长的脸上,眉毛重且宽,眼睛大有神,蒜头鼻边的肉与鼻形成的八字非常明显,八字下的嘴,方方正正好像初恋重生,只是一身工衣工帽有点脏,神色不如初恋自信刚强。 张广安站在办公桌旁,低垂双手,横在胸口手指相互插在一起,左右摩擦着。 他有点紧张,如此近距离盯着白白净净鹅蛋一般女人的脸,还是第一次,。那红红的唇,大大的眼,还有靠着桌边的丰满,让他心跳加速。 严淑真知道他也在看着她,相互欣赏时,小伙子的脸逐渐红了。 严淑真微微一笑,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他的工裤。 视线的变动,让张广安更加紧张了,他的双手快速放了下去,挡在裤子前面。 也许这一动作,让严淑真心收了回来:“小张领什么?” 扭过头,看着工具架的张广安说:“姐、姐,我、我、我领个大锤。” 合上账本,站起来的严淑真虽然没有看他。 但从喘气重声,可以知道小伙子的紧张,“好,没问题,我去给你取去。” 严淑真走进柜架里,一边走一边问:“小张,你多大了?是党员还是团员?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二十二了,是团员,在生产队入的,我有…” “来,给你大锤!” 放下大锤,严淑真坐了下来,写着实耗单。 她望着低下头趴在桌边签字的小伙子,严淑真不单看到那又热又红的脸,还感到了喘着粗气男人的味道。 她伸出手来一边摸着他的额头一边问:“怎么脸红,不是生病了吧?姐摸摸。” 姐姐离自己太近了,他感觉到她身体的清香。 “不热呀!” 除了头不热,整个人都热。 低着头签着字的小张手颤了起来,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梦里相会的姐姐近在咫尺,但他不敢:“姐、我没病,真的没有。” 没敢抬头的小张抬起左手,去推姐姐的手,不想,直接抓到了手臂。 也许,工人手上厚厚的茧,刺疼了嫩嫩的手臂,严淑真虽不躲,但也疼的叫出了声:“哎呀,疼!” 急忙放下手的张广安,抬头看着漂亮姐姐的脸,怔住了。 严淑真感觉到自己脸红了,赶紧说:“没事。” 小伙走后,严淑真望着远去的人,沉寂的心动了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她是石沟县十三丈子矿的人,老家不远也就离这50多公里。 但由于没有直通的路回家却很远,上次回家绕两座县城回到的家,用了七个多小时。 回来坐公汽,遇到一铁路筹备人员说,等火车通车就好了,五站地50多公里一个半点就到。 那边十三丈子矿很大,是一家生产铅锌钼有色金属的矿山,厂部所在地在十三丈子,她的家、她的父母就是矿上的职工。 十三丈子矿有很多矿区,清末,日本人探的矿。日本投降前矿山由日本人经营,大量的铅锌钼被日本人运走。 解放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矿上工人待遇很好,她从小在矿上长大,对那有很深的感情。 初中毕业,考上矿山技校,技校毕业到矿上工作。 在供应科当了一名保管员,她给矿工最大的印象是大辫。 严淑真个子高近一米七,从初一开始留辫子,参加工作时两根大辫子到屁股上,人高漂亮辫长,在矿上也是一道风景。 很多矿工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她的辫子多美。 工作三年后,通过介绍人,她与一矿工搞了对象。 对象个高、瘦长脸重眉毛,眼睛大身材标准。她很喜欢,但唯一不满意的是他矿工身份。 她想下矿不安全,想让他找个不下矿的工作,他不同意。 入了党,提了干,当上了采掘队二小队队长的他,认为他的事业就在矿下。 矿工下矿工资、补助多,加上又是队长,她也不说什么了。 过一年,她也成为党员,两人信心满满的期待美好的明天。 盛夏的一天傍晚,对象来到她家,家里人都去她姥姥家,参加表哥的婚礼去了,她工作太忙,请假没批准,没去成。 对象来时,她才做完饭。 对象带来一个烀好的猪肘子和一瓶酒,告诉她升官了,升为采掘队副队长。 那天,酒喝多了,他看对象脸红了。忙说:“别喝了,脸红了。” “不是喝多了,是兴奋...” “怎么兴奋?” 对象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指着裤子。 两人缠绵一夜... 但快乐是短暂的这句话,对每一个命途多舛的人都一样。 二十天后,一个噩耗,让她晕倒了,采掘区冒顶,他死了。 之后的一个月,严淑真没有来月经,她以为因悲伤经期乱了。 两个月没来,她紧张了。请假说肚子痛,去了锦海市。 第46章 再婚2淑真的爱 严淑贞的亲姨在锦海医学院附属医院当医生,到了医院她将事情告诉了她姨。 她姨是妇产科医生,姨夫是内科医生,她姨给她进行了检查,发现真的怀孕了。 为了她的未来,在家给她打了胎。 姨夫在医院开了假的诊断书及病假条。 在锦海市休息了二十多天,妈妈来市里接她回到矿山。 回家后妈妈说:“姑娘,你以后怎么办,有什么考虑没?” “没有,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姑娘,你想没想过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到哪,为什么?” “姑娘,你想一想,你搞对象一事矿上人都知道,以后你在矿上找对象,结婚就会让人知道你不是大姑娘,在这小山沟里能好吗?” “到哪都会让人知道,有什么办法?” “你看,这是你姨开的手术诊断书,证明你那生过病进行了小手术”,说完妈妈将手中的一张诊断书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阴唇粘连手术。 妈妈接着说:“以后再搞对象,结婚就给姑爷看这个?” “用这样吗,骗人合适吗?” “不这样不行,你不知道,男人对其它事不当回事,但对自己的女人是不是跟别人上过,特别上心,这事一露,女人自己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用这个,他能信吗?” “放心吧,你姨说女人那东西有弹性的,生过孩子都能恢复回来,因此看不出来。只是chu女膜无法恢复,用这个诊断他只能认为你的chu女膜是手术破的,不是有那事。” “我现在也不想找,以后再说吧!” “别,现在离开这,可以说是因为伤心,调离这里。姑娘,到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 “上哪?” “ 奎龙。” 此时,妈妈已经与奎龙市的大舅取得了联系。 大舅是抗联老红军,解放后在奎龙市市委工作,妈妈让大舅把她调到奎龙市工作。 几个月后,严淑真调到保东机械厂。 临走前妈妈千叮万嘱:“姑娘,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也不能说,以前搞过对象、怀孕,一定记住。” 1966年秋,她来到了保东机械厂供应科当一名保管员. 大家对这个新来的保管员是认可的,人高体白,不单两条大辫让人不能忘记,还有她说话时的尾音长而翘,让人感到特别。一个月不到,保东人都知道尾音的特点,也知道锦海那个地方。 很多人对她的印象就一句话,领导家漂亮的大姑娘。 当大家知道她是单身,没有对象,更多的男孩子心动变成了行动。 到库房假装领料的、单身楼巧遇送电影票的,她的生活慢慢走出了悲痛与忧愁,她忘掉了那段经历,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大舅一家被下放了,她也从一个高干的亲属变成一个黑五类的家人,追求者、提亲的人没有了。 刘长明的妻子范雨丹是她在供应科的同事,两个人个都高,都漂亮。可能惺惺相惜的关系,两人处的很好。 范雨丹大几岁,把严淑真当妹妹看,对她个人的事很关心,之前也提过介绍对象的事,但都没成。她 大舅出事了,多数人的态度让范雨丹感到厌恶,她说:“妹,晚上到我家,我让你姐夫做两菜,喝点!” 严淑真非常感动:“姐,现在主动找我的只有领料的,生活上关心我的只有你了。” “我想法,吃饭时,你说一下找对象的条件。记住不要认为自己条件高,要求太高,在咱这不好找!” 到了家,喝上小酒,刘长明说:“小严,你这人很实在,人也很好,按理说,早就应该搞对象结婚了!” 范雨丹:“我问过,妹说以前自身条件好,太能挑,耽误了!” 刘长明又说:“你姐让我帮你找对象,需要什么条件?说一说,我好帮你看看。” “我姐批评我了,我改,找一个差不多的就行。” “你的个高,找比你高的,还是与你个头差不多的。” “都行,不一定太高,和我差不多的也行。” “岁数有什么要求…” 桌上说的很多,刘长明心里明白了。 刘长明在铸造车间当技术员,铸造车间工人没什么文化,都是大老粗,他不想在那考虑。 厂区好多单位正停产闹革命,很多年轻小伙都到不同派别的造反派队伍里,车间工房人很少,好不容易介绍三个人,双方见面没有感觉都不想继续下去。 范雨丹有点急,也帮找了二、三个,结果一样。 有的认为严淑真长的漂亮,男方有差距。有的讲严淑真出身有问题,担心自己的发展。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年过去了。 1969年初,东北天气非常寒冷。 严淑真从锦海老家过完春节,回到奎龙。 一下火车,便再度体会寒风凛冽。 一千多公里了,人还在东北,但室外的温度却差得十来度。 上了公汽,棉手套握着扶手,不一会儿手指就感到刺骨发麻,站在车厢上,脚丫子不时的要动一动,否则就会如手指一般,冻的难受。 到了工厂,来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将背包放下,从包里取出从老家带回来的冻燕鱼、海带、小虾干,蚶子肉,直接去了刘长明家。 刘长明今年过年也回老家了,只是比严淑真早回来一天,从老家带回十几斤羊肉。 他看着锅,锅里正炖着羊肉萝卜。 范雨丹与严淑真年前已经约好,今天晚上吃饭的事。范雨丹与女儿在屋里玩,严淑真从楼外踩的雪来到楼道里‘咯吱咯吱’的声音传了过来,刘长明推开厨房门一看没错:“大妹子,进屋吧。 ” 第47章 再婚3淑真的恋 春天来了,铸造车间准备安装一台新的变压器。 需要先建一个变压器台,领导将工作安排给刘长明。 刘长明打了报告申请,计划批准后转到修建科,修建同志带着任务来了几个人在现场调研。 刘长明介绍完情况,修建同志拿出初步方案,方案需车间主任认可,但主任在厂开会未回。 在大家等待铸造车间主任时,闲谈了起来。 刘长明说起了他的大妹子带回的锦海的特产。 一位个子不高的同志很感兴趣,伸头问一句:“你说的那个大妹子是不是供应大个?你说的她老家那的东西,是不是那边海产品?” “对,你说的很对。” 两人深入交谈过程中,他知道这位个子不高的同志叫魏得全。 正说着话,主任回来了,修建同志就技术及基建要求了进行交底。 第二天,魏得全带队来了,基建施工,与机电、设备等单位协调,两人配合的非常好,但刘长明没有考虑介绍对象的事,因为魏得全身高也就1.65米,刘长明认为太矮不合适。 魏得全喜欢钓鱼。 星期日早晨,骑车来到西江边,这里的鱼口不错,也许上星期打窝的原因,两个多小时钓了十条大鱼,鱼上的多,线及钩损失的也多,魏得全不想把杆及钩全部损失,心想收获满满回家。 回到家属区,先到科长副科长家每家送了三条,而后来到刘长明家送了两条鱼。也巧严淑真刚来,刘长明介绍相互认识,魏得全认识严淑真后下了楼把车后座别的另外两条鱼也送来了上来,他说:“见面有份”。 严淑真说:“我在单身住,没地方做,不要,我不要”。 魏得全说:“必须要,拿来了还能拿回去,不行”。 没的办法收下并转送给范雨丹,刘长明抱着孩子一边告诉妻子做鱼一边说:“都别走,一会儿在家吃饭”。 “我帮你们”, 严淑真想出来帮忙。 刘长明用右手比划一下厨房说:“厨房太小,你就别干了,陪小魏说说话”。 两口子带着孩子收拾完鱼,做起了菜。 严淑真与魏得全在卧室聊了起来。 鱼快熟了,严淑真站起要走,范雨丹不让,说吃完再走。 严淑真说:“不行,真的有事。” 魏得全也站起身说:“我也有事。” 两口子让了几次,人还是走了。 路上,魏得全推着自行车跟着严淑真,非要请严淑真吃饭,推了几次,饭还是吃了。吃完饭,魏得全驮她到公园玩了一圈。 第二天,严淑真向范雨丹说了此事,范雨丹说:“非要走,还以为这姓魏的小子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现在看来不是说的不对,是说到位了,说的有感觉了。” 魏得全跑到铸造车间,向刘长明说了过程,并请刘长明当介绍人。 刘长明点了点头,晚上回家彼此一说,刘长明心中有数了。 几天后,魏得全又到铸造车间谈了此事,刘长明说:“星期日到家,给你们说和说和。” 星期日下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刘长明家。 魏得全提着二条江鱼,六根哈尔滨香肠,一盒果子,二瓶酒。 刘长明两口子带着孩子在厨房收拾鱼做着菜,严淑真与魏得全在屋里谈天说地。 “饭好了,吃饭。” 范雨丹进屋摆上折叠桌。 严淑真站起来从厨房端来一盘香肠。 刘长明端来一个大盆,盆里一条大鱼炖着粉条热气腾腾。 魏得全忙着摆椅子,桌子靠床边放着,床上可以坐两大人,孩子可以站中间,地上放两把椅子。 严淑真又端来白菜丝拌海带丝的凉菜,魏得全接过凉菜放在桌上,最后上了西红柿炒鸡蛋。 刘长明与魏得全喝着小酒,大家非常高兴。 “有20磅大锤吗?”领料工友的喊声,让回忆之中的她回到了现实。 “有、有,有领导批条吗?” “有批条。” 动心的严淑真期待每天都能看见张广安,她的心忘了前人。 几天后,她来到刘长明家,与范雨丹说了想法。 范雨丹认为行,让刘长明帮一下,刘长明愿意帮忙。 他安排库房盘存清点,让赵占新通知张广安,到库房帮助整理货架,清点物资。 一天的活干了一个星期,严淑真每天带菜,每天都有张广安的份。 张广安每天接触美妇,心情十分愉快。 看见张广安衣服坏了,她把魏得全的半新衣服给了他,小伙对她很感谢。 库房清理完,严淑真将魏得全的毛围脖拆了,重新打了一条。 几天后送给了张广安。 张广安惴惴不安,躲在工具箱后摆弄着围脖。 刘长明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吓了一跳的张广安,一边藏着东西,一边支支吾吾的解释。 刘长明告诉他关上工具箱,到工房外面。 站在墙边,刘长明说:“你跟严淑真这段时间的事,我都看到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有点懵。” “要我看,她把你当做了依托,也就是因为这个依托,她走出了底谷,严淑真看你对你是真心的,她想跟你一起走完以后的路,这一点你要清楚,当然这个事,你要认真的想一想,想好了,告诉小严这样会更好,你说是不是?” 下班途中,犹豫不决的张广安与表弟张广意一边走,一边说起了此事。 “广意,有一个事不知是不是应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严淑真给我织个围脖”’ “那个保管员?” “对,是她” “对你有意思?” “应该是,你说收不收。” “收,你想一想,你一个臭工人,还是学徒工,一个月基本工资25元,进山费6元,洗理费等3元。一下子找个二级工,每月38元8角7分的基本工资,你发了。” “可是,大我六岁,老弟,六岁呀,又是寡妇。” “哥呀,那姐姐是这两个单位最好看的人,你没数吗?” “我知道她漂亮,但还是感觉亏。” “你亏,你亏什么?我觉得魏得全亏,家里什么也不缺,就死了。你一分不花,就直接过上好日子。可以,知足吧。老哥!” 张广安犹豫时,又找他表姐程桂枝,程桂枝听完问他:“弟,姐问你,你认为如何?” “人长的好看,工资高,条件好,就是年龄大,而且还不是chu女,我有点心不甘。” “条件都是外表,内心才是根本。你看你姐夫长的也不怎样,但对我好是真的,这就行呗,还求什么。” 张广安左思右想时,严淑真拿出以前留下好毛线,给张广安织起了毛衣。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广安想明白了,他再次来到库房。 第48章 再婚4淑真的婚 严淑真告诉刘长明两口子后,刘长明特意回到铸造。 王绍一见面就说:“怎么想起回家看看。” “一直想回来看看,办公室事多、真的太忙,总没空。” “那是,组建加上领导安排的事肯定多。” 两人寒暄一会儿,刘长明将严淑真与张广安事说了。 王绍一听后有点惊呀,觉得年龄差的多,但仍然说:“好事、好事,放心支持。” 单位支持,张广安家也支持,但有条件,每月需交家十五元钱。 张广安与严淑真讲,严淑真告诉他没问题。 如捡到宝的严淑真骑着自行车带着张广安来到西张村。 看到墙皮剥落,破旧不堪的房、家徒四壁的屋及母亲、兄弟姐妹带补丁的衣服,差点哭了。 当场,带着他们拿钱、拿票买布,给张广安母亲及兄弟姐妹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 第二天,张广安到向阳街取了一百斤高粱。 张广安的母亲看着未过门的儿媳如此大方,眼泪掉了下来... 这不是儿媳,是保家仙啊。 经此一事,张家上下都十分认可她。 又过了几天,两人请假回到矿山。 张广安知道临县有一个矿,但没有来过。 选矿厂高耸的废渣山,让他一个山里长大的人开了眼。 矿区商店丰富的商品,让他眼花缭乱。 父母的热情,让他感受了从小到大的舒服。 小姨子那稚嫩的笑脸,让他难以忘怀。 第三天,舅哥带着张广安去参观望海寺。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 张广安告诉舅哥,自己老家那边原本也有望海寺,可惜后来被拆掉了。 舅哥听后,向他介绍说,这边的望海寺一直都在,前几年遇上造反派,虽然也遭了殃,但只被拆掉了一部分。 出发去望海寺时,严淑真没有同行。 妈妈找借口让她留下帮忙干活,实际上家里并没有多少活计,妈妈只是想跟她单独说些贴心话。 妈妈感慨地说:“闺女,你命太硬,克死两任丈夫了,小张是个好小伙,你一定要对他好啊!” 严淑真赶忙应道:“放心吧,妈。” 没过多久,张广安和严淑真就在向阳街举行了婚礼。 魏得全原来住的房子,如今成了张广安的家,屋里的家具没什么变动,只是添置了两床崭新的被褥。 至于那些旧被子和魏得全的衣物,严淑真都一并送给了婆婆家。 婚礼那天,严淑真的哥哥领着几位家人远道而来,参加她的婚礼。 王绍一担任婚礼主持人,谢云旺、宋东方等领导也都前来捧场。 程桂枝和范雨丹则在一旁忙前忙后,她们端着装满瓜子、花生、糖果和香烟的盘子,热情地招待着宾客。 身着红色上衣的新娘严淑真,搭配一身蓝色装束的新郎张广安,满脸笑意,站在门口热忱地迎接每一位亲朋好友。 卧室东墙边一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结婚证,证书上写着‘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 桌的上方挂着一幅毛主席像。 满屋里的人围着站在中央的新人。 王绍一走到新人身旁清了清嗓说:“安静,吉时已到,婚礼开始,在这美好的时刻让我们以无比崇敬的心为我们敬爱的领袖献上一首忠心的歌。来,我起头大家跟我一起唱,敬爱的毛主席,一起唱,‘敬爱的毛主席,我们是你的红卫兵。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的红司令。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亲切的歌儿要对您唱,哎,想起您的教导心明眼亮,跟着您前进的步伐永不停。我们誓死跟着你老人家,永远革命,永远革命,永远革命’…。 唱罢,王绍一大声说:“请谢主任宣读结婚证书”。 谢云旺从床边走到桌前,双手拿起证书宣读:“最高指示,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 我们作计划、办事、想问题,都要从我国有六亿人口这一点出发,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证书上的最高指示宣读完了,谢云旺停顿一下继续说:“结婚证,第001972第00286号张广安男23岁,严淑真女29岁,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之规定,发给此证,发证单位,锦东机械厂革命委员会,1972年8月6日,宣读完毕,大家鼓掌!” 掌声停下来后,领导回到床边坐下吸烟、嗑瓜子吃花生。康永新、赵占新领着年轻人抬来一个小书桌,他们在书桌上放了三样东西,一是毛主席语录,二是苹果,三是一束塑料花,让新人站在书桌两端,康永新手执语录,翻开说:“为了保证我们的党和国家不改变颜色,我们不仅需要正确的路线和政策,而且什么?” 严淑真接着说:“需要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好”大家鼓掌通过。 康永新宣布第二项:“咬花” 赵占新走过来,拿起塑料花说道:“这花杆有一尺长,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两位新人其中一个先把花杆咬在嘴里,咬上之后不许动,另一个人随后也咬到花杆上,就算成功。虽说看着简单,可也得配合默契才行。你俩谁先来?” “我先。”张广安话音刚落,便张嘴朝着花杆咬去。 他想着咬在花杆的一头,给严淑真多留些地方,方便她下口。 可没想到,赵占新动作更快,猛地左右一晃,抢先咬到了花杆的中间位置。 一个工友立刻指着他喊道:“不能动!”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张广安无奈,只能微笑着点头。 这时,两位女同志挤到花杆的两端。 严淑真往左往右尝试,不管怎么咬,脸都会碰到张广安的脸。 她红着脸,一脸为难地看向张广安,年轻人们见状,起哄声瞬间响成一片。 李风顺和高文革听到声响,跑到楼上趴在窗台,正好看见新娘新郎的脸贴在了一起,左右两边的女同志还推着他俩的头,不让分开。 就在大家哈哈大笑时,康永新推开了一位女同志,张广安和严淑真这才直起腰来,此时那塑料花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康永新紧接着宣布第三项活动:“咬苹果!” 也不知是谁给赵占新搬来了一把椅子,他站到上面。 此时,苹果的果柄已经系上了线绳,赵占新晃着绳子,苹果便在两位新人的嘴边左右摇摆。 “咬、咬!”大家齐声呼喊着,过程中,张广安和严淑真的脸时而撞到一起,欢声笑语和起哄声不断传出,传得很远很远。 等这些仪式都完成后,康永新宣布活动结束,大家这才各自散去,回家去了。 第49章 再婚5羡慕的伙伴 李风顺与高文革意犹未尽站在窗外没有走。 房间里只有十几个人,张广安的母亲坐在一把椅子上老泪横流,李风顺不明所以。 程桂枝走了过来,扶着张广安母亲的肩膀,告诉大喜日子,不要流泪。 范雨丹看窗外的小孩未走,从床上拿了四块糖,来到窗口:“小朋友,来,给你们糖,回家去吧。” 李风顺、高文革一人拿了两块糖,高兴的跑到楼下去了。 楼下慢慢走着的宋东方与王绍一闲谈,宋东方一边走一边表杨谢云旺:“老谢水平高,结婚证时间写着是7月15日,他非说今天的日子。” 王绍一:“不会吧,为什么那样?” “办证那天找过我,那天周六,我看着刘长明写的,我让盖的章,没错。” 宋东方又走几步接着说:“为什么?可能今天是8月6日,为了让大家听。” 张广意和好几个亲戚走着回家,他们口袋都装了很多糖、瓜子和花生,有几个嘴里吸着烟,耳朵还夹着烟:“妈的,还是洋烟好抽”!“可不是比卷的好的太多了,俺们的烟臭,人家的烟真他妈的香!” “人家卷烟加了香料,当然香了,不信你把烟叶子喷上蜂蜜水就知道了,味老好了!” “真的吗?” “当然真的了,当年麻老大在山上时就这样整的。” “什么时候都是能耐人行,小百姓旱烟都抽不起,还说别的,有用吗?说点正事吧,广意呀,啥时也带回一个城里的姑娘?” “广安哥命好,嫂子喜欢他,否则农村的小伙,想找城里的姑娘哪那么容易。” “广意说的对,农村人与城里人差好几层天呢。你看人家穿补的衣服少,我们个个都有补丁。” “不是”,广意插了一句:“他们穿补丁也不少!” “那是平时,今天人家婚礼,我们穿的不好是对主家的不敬,知道不?”一路上大家在羡慕中感叹自己的命途多舛。 程桂枝又陪了一会儿,与袁国富回到家。 袁国富进屋就挂上窗帘说:“媳妇,不行了,看见别人结婚下面抗议了,你快来。” “瞧你这样,昨晚不是刚...怎么又想了。” “是呀,又想了。” “看人家新媳妇好看吧,没出息样。” “哪有那事,再漂亮也没你漂亮,我还想哪天找个不漂亮的,看看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你说的一样是哪个一样?” 两人嬉笑中上了床。 傍晚上了炕,李风顺一闭眼新娘的红衣服就浮现出来,他想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在等他。 他起身到书包拿出本笔,他想晚上做梦时记下来,别再忘记梦里的关键。 梦来了,梦中白胡子老头带着他来到一栋粉红色的大楼前。 楼前广场很大,无数朵红黄的花铺在地上,他们踩着鲜花走到大门口。 一位穿着红衣服蛇身美女钻了出来微笑着迎接他们。 走入大楼一只大蚯蚓在前面带路,拐了许多的弯走入了连着大山的房间。 大蚯蚓拱着头在前面挖着隧道,他们穿过隧道很快来到了石嘴岩的岩洞里,岩洞里有果树、花草、河流,还有无数的红衣美女,大家穿行在花草之中,品食鲜果,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 不知多久,他依偎在红衣蛇身美女身边睡着了。 又过了许久,白胡子老头推醒了他,他们来到一个大圆桌前。 一位衣衫褴褛秃顶灰胡子的老头有心无力的说:我回来了,这一去就是十多年了,我环绕着这个星球走了一圈,星球上高级生命没了,除了我们,其它人仿佛都失去了头脑变成了傻子,变成傻子的人与低等生命杂交,星球上正在繁殖的生命,将是更没有头脑的生命。 白胡子老头说:“你都到哪了?” 灰胡子老头说了许多地方,说完就走了。 白胡子老头看着墙说:“不知这次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这老头几百年没说过几次真话,等别人回来就可证实了。” 红衣服蛇身美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会议室,她大声的喊:“李风顺,快过来!” 李风顺站在墙边,看着墙上许多玻璃上闪动的字,没听到美女的喊声。 蛇身美女看李风顺没有理它,伸过尾巴勾住李风顺的腿,李风顺向后躲,但美女的尾巴最终将他的身体缠住了,他用力挣扎着。 李雷顺打了他一下:“好好睡觉!” 被二哥打醒的李风顺,借着黯淡的星光,拿起笔在本上涂写。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他来到了团结街找到周山,指着本上涂的东西给周山讲他的梦。 周山问:“这本上写的有字吗?这一乱七八糟的线条代表什么?” 李风顺告诉他,这是岩洞,这是老头,这是红衣服蛇身美女,这是大蚯蚓。 认真听梦的周山正感惊诧时,吴权说:“你是真做梦了,还是胡说八道呢?” “真的,你怎么不信呐?” “我信什么?谁做梦还能跟小人书一样,一个事一个事连着,我怎么做不了这样的梦那?周山,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好像没有,但我正在想办法做这样连着的梦那?” “大傻子,做梦还能想办法,怎么想?” “临睡觉前我想昨天做什么梦了...” “大傻子”。 他们吵时严淑真哥哥已经走了。 第三天回门,她与张广安去了矿山。 请假时王绍一说:“这段时间,假请的太多了,以后得补回来。” 第50章 学生1保密教育 你在后排玩,他在前排坐。 本是天南地北货,三线青葱过。 教室教知识,操场玩失落。 形影相随日月梭,忆记无轮廓。 周山放假前,就知道新学校要交工了,他与几位同学过河看过多次,老师也通知二年级到新学校。 李风顺跟他说:“等新学校建成,咱们在一个学校,就能天天见面了。” “那咱们能不能成为一个班级的同学呢?” “不知道。” 一群小孩期待到更好的教室时,贾飞龙也在期待。 1972年7月末,机加厂房交工验收,厂领导决定8月6日,举办新厂房落成暨机加车间军品非标设备生产动员誓师大会。 接到通知的贾飞龙非常高兴,打电话找到纪保田,让其帮忙买三挂鞭和三十根二踢脚。 纪保田接到电话满口答应,出了办公室,找到正准备进城的那国光。 那国光接到任务,开车来到了矿洞沟,找到贾飞龙,贾飞龙嘱咐车间工代会组长,将买鞭的钱交给他。 8月6日下午,机加新工房外,摆好鼓,拎好锣,挥动红旗,站好队伍,从矿洞沟及设备库拉着机床的汽车挂着大红花在路边等待。 一点半,刘长明主持的庆祝大会在锣鼓声中开始了。 谢云旺说完话,宋东方宣布:“搬家”! 车间工代会的工人师傅叼着烟跑到已经摆好的鞭炮前,点响了鞭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响及冲入云霄的二踢脚,披红戴花的汽车拉着机床缓缓开进了工房。 天车司机驾驶天车将机床卸到基础上,工人找位检测旋转螺丝,一台一台的设备陆续安装。 设备安装过程中,贾飞龙考虑保密。他想我们是三线军品非标设备生产单位,是军工保障的关键部门,保密工作做不好必然影响军工生产安全,因此需要加强保密观念,学习保密制度。 为此他找了候焕东,请他来单位就如何做好保密工作给职工做报告。 贾飞龙说完想法,候焕东非常认可,他说:“贾主任,怪不得谢领导说你水平高,你考虑问题就是全面。保密工作对于三线非常重要,这活我接了”。 候焕东准备了三天资料。 周六下午三点来到新厂房,走到宽敞的厂房中间,站到过跨车上对着机加工人讲:“同志们,下午好! 应贾主任要求,我讲一讲保密工作,保密工作内容很多,从那里讲呢? 这样吧我讲一个真事,二战时期,美国考虑日本是一岛国资源不足,打算从农业肥料入手切断日本的肥料来源,控制日本粮食产量。 他们根据情报发现日本人从北非进口肥料,为此制定了海上封锁计划,进行了海上运输线的控制,但控制与封锁没有效果,他们发现日本肥料没有减少。 这时日本政府对一组织进行颁奖,表彰他们在肥料开发过程中做出的贡献。 美国人顺藤摸瓜查到这一组织在一小岛上活动,知道了这个小岛是日本肥料基地。 通过多次轰炸,取得切断资源的效果。美 国人通过日本颁奖这一线索得到了肥料情报,打击了日本。 而日本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东西,对日本而言保密工作做的不好。 从这个事就可以看出,情报就是对方的秘密,保密就是对情报的守护。 如果日本对肥料做了保密,美国人就难以得到情报。 对比我们自己,我们的工作也是如此。 我们建设三线是为了国防,如果我们三线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三线就失去了战略意义,因此三线保密工作非常重要。 如何做好保密工作,要按1960年中央保密委员会制定的关于保守国家机密问题的暂行规定办。 如何按这一规定办就需要学习好这一规定,下面我们一起学习规定…” 他详细的讲解规定后,告诉大家我们军工厂的编号、地址、生产的产品、企业的设备、人员都是保密的内容。 对外不能讲,对自己家里的人也不能讲。 一名工人插嘴问,别人问在哪工作,单位做什么?怎么回答? 他说:“这位同志提的问题好,回家看见老乡、同学、家人问情况,你什么也不说不礼貌,不说不行,怎么说? 就说在锦海郊区,单位是织麻袋的,做农用备件的。 说到这,有人会说:说谎话,对人不诚实是不对的。 但我要说每一名军工战士对党诚实,才是真诚实,为了党的事业,为了三线, 这种不诚实不是错,是对的!” 候焕东的报告讲了一个多小时,许多小青年听完感觉茅塞顿开,感情秘密是这样得到的。 当然也有听话的返城青年回家告诉家人,他在织麻袋,做农用备件,听到孩子回城了,却在这样的单位,他的父母叹气许久。 保密培训后,贾飞龙再度组织车间职工开展思想政治培训,制定了诸多管理文件并建立了汇报机制。 汇报机制设计的原理是他要管干部也要管群众,为了能够了解实际情况。 他设计了这个办法:任务通过各级领导布置,落实检查依靠个别同志,个别同志是他根据观察在办公室、基层小组找的与自己同心的人,让他们得点小实惠从而保证其愿意向自己汇报车间及相关单位实时发生的事情。 他说这是兼听则明。管理人员做的事,工人不满意可以绕过管理人员直接反映;工人做事不合要求管理人员也可直接汇报。为了解情况他时常请职工到办公室喝茶。 为了让领导认可,车间有几位‘热心人’甚至搜肠刮肚当起了包打听,他们总能了解到沟里发生的事情,总想与领导套近乎。贾飞龙坐上办公室笑容可掬的接待他们,听的过程中有用的、没用的都听,他说:“有用的留,没用的放”。 当然留与放是什么?怎么对待?是领导的事,汇报的人不知道领导对他说的什么留,什么放,但他认为领导真心听我说的,便说明了领导认可我、重视我。 很快机加车间有了一帮听话的人,一帮愿意跟着自己的人,技术不会不怕,有懂技术的手下,机床出现问题不怕,有机修的老弟… 贾飞龙这时才真正明白彭大军的话:“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是我们贯彻落实最高指示及党的方针政策的关键,只有把全厂各单位各级领导干部的思想动态紧紧抓住就能保证我们的任务的完成。” 第51章 学生2周山上学 当时,有一位嘴欠的人成了红人,这个红人与他人喝酒时,说的话被别人传了出来。 大家认为说的对,他说:做事情就是这样,对事情关心可能会办成一点事,对事情关注可能会办成更多的事,对事情专注并坚持可能会将事办精办透。 其实他说的话机加的几位包打听都明白,他们确实也很厉害,厂里沟里发生的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贾飞龙每天喝着茶听着沟里他的事与她的他。 一切都向着有利他的方向前进,研究完人,研究业务。他对生产部里需要的非标设备很有信心。 为了保障技术研发能力,车间技术组与生产组分开,成为了一个单独小组。贾飞龙要求技术组组长宋献忠做好技术准备、做好技术革新、做好技术服务。 1972年8月喜事连连,新学校落成了,笑逐颜开的袁国岭召集开会研究学校工作。 大家来到袁国岭办公室,袁国岭看了看问:“你们科长还没上班?” “没有,病还没好那” “什么病?还没好,是不是不想在三线发挥余热”! 李春雨与冉海对视一下,谁都没有说话。工人出身的张校长说话了:“领导你说的对,什么病?逃避三线建设病,这老家伙可能想反正没多长时间了,借着病假不来了”。 “还是老工人敢说话,行了,他不来,还有你们哪?咱们开会,学校即将交付使用,大家研究一下搬家的事。这样吧,你们先说,我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好不好?” 冉海虽然已经有了全套方案,但没有马上吱声,张校长性子急看冉海、李春雨没有发言下的意思接了过程,他说:“你们不说,我说了,新学校落成大人孩子都高兴,这是好事,好事就要好好办,我算了一下,桌椅、黑板得补点”。 “补多少?”袁国岭插了一句。 “这个、这个”,没有数的张校长回答不了。 “幼儿园是不是不用搬?”李春雨为解尴尬抢着问了一句。 “说说理由” “幼儿园的孩子都太小,在家属区家长方便,孩子也方便” “对,李科长意见对”,张校长接过话头:“送奶的妇女送完奶还得上班,幼儿园离家近,有好处,孩子尿布没了好取”。 点头认可的袁国岭看着冉海,冉海赶紧说:“我也同意”。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可以这样办,学校不再管幼儿园的事了,老李你们把事抓起来,咱们也按老厂管理办法,后勤管幼儿园,学校就管学校的事”。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冉海说:“各位领导说的对,我都同意,我说一下我的想法,一是班级问题,我考虑每个班级两到三个班,搬到新校区重新分班,二是教师问题…” 冉海说完,袁国岭总结时说:各学组设置要全,各教研组要建立,学校桌椅、黑板、过冬小铁炉、煤、烧火材、学校热水、热饭齐备…,最后他说:“设置要保证,教学也要保证,按这个意见你们回去核实一下,拿出一个具体方案。” 张校长认真的记,不认识的字先圈一下。回校路上,张校长从后勤需要及工宣工作提出想法建议,冉海答应方案由他写。 第三天,冉海交上了班级布置及物资需求方案。 袁国岭看后再次组织会议。 他提出三点意见: 一是以后幼儿园按后勤一个班组进行管理,具体方案按后勤方案办,后勤科领导对学校工作抓大事、抓原则、抓干部; 二是张校长从政治角度去抓学校的工作,主要是抓方向的事,服务的事,后勤保障的事; 说到这里袁国岭特意解释:“为什么让张校长抓工宣队、后勤的事我解释一下,张师傅实在,不像某些知识分子遇事掖着藏着,前一段时间他找我说了多次,基本观点就是大老粗干不了学校管理的事,这一点他跟政工领导也提过,我和宋领导沟通过认可张师傅的观点,为此调整一下”; 解释后他又说了第三条:“冉海对学校工作全面负责,重点负责教学工作,具体工作时要多听工宣队的意见,要多听基层同志的意见,你们大家说行不行?” 袁国岭拉开抽匣拿出烟叶及烟纸卷烟时大家一一表态,只不过冉海表态是低着头说的:“听领导的”。 卷好点上烟,袁国岭接着说:“冉海,刚才说知识分子遇事掖着藏着不是说你,你不要小心眼,你在我手下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惊愕的冉海急忙抬头打断领导的话:“领导,我没有,我知道你不是说我,这一点信心还能没有吗?” “哈哈,你这低头我还,不说了,说正事,工宣队的事老张你要多多操心,目前生产任务较重你们队里的人需要回到车间了,今后学校工宣队的业务只有自己了。” “我没接到宋指挥的通知呀”! “这事是谢书记与宋指挥定的,他们让我知道你,你回去告诉你们队的人回到车间报到。” “好,好”!张师傅点头认可。 会后李春雨安排幼儿园与学校业务分开,张师傅与后勤总务找车间准备桌椅、黑板等。 冉海与学校骨干一起研究确定教研组长及班主任、科任老师,对学生进行重新分班。 开学那天,周山、吴权跨过学校大桥来到新校区,新校区与老学校的楼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新鲜感,只不过多了几行楼,多了几间新校舍,多了个校门和收发室,再就是广场大了点。 周山、吴权闲逛,看见插着红旗的旗杆走了过去,升旗台上放着几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几年几班。 周山伸手要拿,站在台上的姐姐瞪着眼说:“滚”! 滚到一边的周山转身看到了李风顺、高文革,他跑了过去,高文革拿着入学通知书。周山说:“这东西我也有,在书包里”。 “翻出来看看那个班的。” 高文革提醒后,周山放下书包翻了起来,周山翻书包时,吴权也在翻,俩人翻出一看二年二班。 高文革说他也是,周山问李风顺,李风顺说:“在家看过了,前几天见过贾新艺,早就知道大家是一个班的,咱班班主任是郎春燕。” 周山竖起大拇指说:“还是老李有数。” 第52章 学生3同桌的她 广场上,有的人在跑,有的人在走,有的人坐着,还有的人靠在墙边,一片混乱。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只见升旗台那位姐姐身旁多了个男老师,男老师喊道:“一年一班老师请过来领牌!” 他举着牌喊着,而后弯下腰将牌交给前来取牌的老师。 举着牌的教师一边走一边喊:“一年一班的新生到最西边!” 紧接着,又有老师喊一年二、二年一。 喊到二年二时,贾新艺跑了过去,取回二年二班的牌子,周山、李风顺跟着贾新艺来到西边。 很快,广场上的学生陆陆续续排好了队。 升旗台上的男老师大声喊:“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周山立正、稍息比别人慢半拍,因为他站在那儿偷看一年级的队伍,他觉得他们的队形太乱。 可是一年级老师不这么认为,她们一边摆弄着小学生,一边表扬大家:“我看了,大部分新生都很不错,站得整齐,很好,保持好……” 过了一会儿,厂领导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 那位男老师拿着喇叭,带头和同学一起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领导莅临新校区主持开学典礼。” 厂领导走上台讲话并宣布开学,同学们排着队步入教室。 周山跟着队伍,落在了最后。 同学们站在教室门口停了下来,等待老师安排座位。 “你坐这,你坐那,你站起来与后面第三排的换一下。” 郎春燕老师按照学生的身高,调整并安排着大家的座位。 两人一桌,周山与郑云燕一桌,高文革与王玉芹一桌,吴权在后与孙丽丽一桌,李风顺与宋萍一桌,周山前是刘远胜,刘远胜与裴靖一桌。 裴靖不大满意,老师说先这样坐,以后再调整。 贾新艺的同桌,周山不认识。 周山看了一圈,觉得别人分的桌都挺合适,只有自己的不行,因为他不想和郑云燕同桌,但没敢吭声,他有点怕她。 郑云燕的家比周山家先搬到团结街。 周山家在11楼的楼上东面第二家,郑云燕家在靠近道边的12楼西面第一家,两家前后楼,距离很近。 她家人多,哥哥、姐姐都很厉害。 郑云燕还有一个妹妹上幼儿园,妹妹爱哭,每天去幼儿园都要哭上一会儿,周山总能听到她妹妹的哭声。 郑云燕的眼睛像羊角,看你不顺眼就会死死地盯住你。 她的小辫扎成两个冲天鬏,一左一右顶在脑袋上,如同羊头的羊角包。 周山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警惕着随时可能顶过来的脑袋。 吴权的同桌孙丽丽,周山认识,之前到向阳街玩时就认识了。 那个小丫头能说会唱。 孙丽丽爸爸妈妈都是老师,妈妈教美术与音乐,姑父还是校长,大家都非常羡慕。 小丫头什么都会,女孩子玩的皮筋,她跳得轻快;男孩子玩的克宝、搧啪叽,她也总是赢。 周山不愿意和她玩。 高文革说她玩什么都行,就是不爱学习。 为此,她说:“我爸爸说学习无用,知识分子是臭老九。” 李风顺说她虽然成绩不好,但能力强,脑袋聪明。 这话她爱听,她跟周山说:“我的两个哥哥更厉害,他俩什么都会。” 周山觉得自己也说过自己聪明,却被她嘲笑过。 座位分完了,老师喊:“贾新艺。”贾新艺站了起来,老师宣布他为班长;老师又喊:“佟怀杰。”佟怀杰站了起来,老师宣布他为算术委员…… 宣布了许多人,周山对佟怀杰印象很深,因为之前李风顺跟他提过此人。 下课后,周山找李风顺,想让他帮忙认识佟怀杰,但李风顺急于上厕所,让周山找高文革。 通过高文革,周山、吴权与佟怀杰也熟悉了。 一天,周山与吴权放学回家,周山说:“怀杰是个好人,我不会的题他给我讲得很明白。” 吴权说:“你傻不傻,不会就不会呗,讲什么讲。你说你不会,别人就知道你不行,就得说你笨。你看我,我就不说,不会的直接借怀杰作业本抄,他字写得好看,抄的时候很方便。” 周山想了想:“你这办法好,快。” 冬天来了,教室安了个铁炉子。 每天早上,同学们都要用一大把树叶去点燃小木条,木条点燃后再加少量的煤,等煤烧起来了再添一锹煤。 临近中午,大家将带来的饭盒放在炉子边,炉火透过铁板烘烤周边的饭盒,不一会儿饭菜就热了。 中午下课铃声响起,大家拿着手套或破布走到炉旁,小心地取回饭盒。 孙丽丽不在教室吃饭,她跑到妈妈办公室去吃。 这天,她吃完饭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架饱满而精致的小铅飞机,走到临桌吃饭的同学面前:“你看好不好?” “好,真好,在哪买的?” “什么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你可真厉害!” 孙丽丽在那儿显摆,周边的同学们挤过来看,她们都很喜欢这个小铅飞机。 贾新艺吃饭慢,洗完饭盒回来时发现一群人围在一起。他喊了几声,大家让开一条路,他挤了过去。看清楚后,站在讲台上说:“大家喜欢不喜欢这个铅飞机?” “喜欢!” “那就让孙丽丽给大家讲一讲怎么做的,好不好?” “让我讲,行,大家得欢迎,你们不欢迎我不讲。” 大家听到要欢迎,一时不知怎么办,正在商量时,上课铃声响了。 新学校有了广播和铃声。 听到铃声,贾新艺让大家回到座位。 不一会儿,劳动课老师走了进来,他说:“我到厂里有事,你们自习吧!贾新艺你组织一下。”说完,他走了。 贾新艺站了起来,先到门口看了看,关上门,回到孙丽丽书桌前,小声说:“上课了,动静太大不行,欢迎不了,你还讲不讲你那铅飞机怎么做的了?” “讲,不用欢迎了,没事。” 第53章 学生4做小飞机 贾新艺回到讲台上,说道:“安静,安静,听我说。这节课是劳动课,老师让大家学习如何做小飞机。现在,请孙丽丽告诉大家如何做铅飞机,不用大家欢迎了,来,上来吧!” 孙丽丽拿着飞机走上讲台,问:“这个飞机好不好看?” “好看!”同学们齐声回答。 “我是照着连环画上飞机的样子做的。怎么做呢?先找一块小木方,在木方上照着飞机的样子画下来,再用小刀把画抠下来,抠出一个模子,然后用砂纸打磨一下,让模子内壁光滑。再找来铅片,放入坩埚中,点木柴把铅烧化,倒进模子里,等铅凉了倒出来就行。” 高文革问:“很热很热的东西倒入木头里,不会着火吗?” “我用的是硬木,是我哥帮忙做的。” “太难了。”同学们唉声叹气,“不会呀,太难了。” 确实,多数同学连飞机都画不下来,更别说刻模子了,而且大家也没有坩埚,这可怎么办呢? 大家一下子没了精神,开始三三两两地玩了起来。 孙丽丽见自己被冷落,赶紧说:“我多做几个给大家,但太多也做不了呀,因为木模用一次里面就烧黑了,我哥说还要把黑的清理出来,加上湿沙土修模才能再用,这可怎么办呀?” “好办。”李风顺一边翻书一边说,“大家到外面弄点粘土,用孙丽丽的飞机摁下去就是一个飞机模子。铅的熔点低,只有327度,用孙丽丽的坩埚,烧化倒入泥模就行。” 高文革吃惊地看着李风顺,说:“这你也知道,是做梦知道的?” 李风顺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知道的,只是你们说的时候,我感觉是这么一回事。” 郑云燕撇了撇嘴,说:“那也不行,到哪儿找铅去?” 大家一听,这确实是个不好办的事,目光又都投向了李风顺。 李风顺想了想说:“好办,到运输队找废旧的蓄电池,把蓄电池中的铅板取回来就行。不过那东西有毒,取完后要及时洗手。” 李风顺说完,很多同学都说他太厉害了。 女同学不想让男同学把女同学比下去,都说孙丽丽厉害。 贾新艺站了起来,说:“别吵吵,我安排一下。下课后,周山、吴权,你俩负责找土,做粘土,孙丽丽帮忙压模,做好后放在最后的桌堂中,不要让老师发现。” 他转头看向刘远胜,“刘远胜,你与李风顺放学后一起去找铅片。” “我也去找铅片。”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让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周山不认识她,她和贾新艺同桌,她的朝天辫很有特点,两根不长的小辫朝向天空,火红的红头绳非常醒目。 她眼睛不大,嘴却不小。 “她叫什么?”周山问郑云燕,郑云燕说:“我也不知道。” 裴靖回过头来说:“纪迎春,她爸是运输科科长。” 下课了,周山、吴权拿着教室的水盆及撮子到操场边树棵处取土,不一会儿就端了回来。 二人气喘吁吁地弯着腰,走进教室,把水盆、撮子放在地上时,发出很大的声响,“哐当”一声,土溅到了地上。 郑云燕很生气,说:“都弄撒了,笨蛋!” “谁笨蛋,你试试,老沉了,也就是我们俩,换人试试!”吴权非常生气。郑云燕走近撮子,弯腰用一只手拽,没有拽动。 吴权说:“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山补充一句:“撮子装得少,你都拿不动,盆里装得多,你试试!”郑云燕瞪了他一眼。 贾新艺看到他们吵吵,非常反感,说:“吵吵啥,吴权把水盆、撮子放到门后,别让老师看见,放地中间干什么?” 吴权先拿盆,再拿撮子,郑云燕回到了座位。 周山找来笤帚扫地上的土,扫完后发现撮子土太多没法用,于是蹲了下来,用手去捧土。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老师走了进来。 这节是政治课,老师是钱老师,学生都怕她。 钱红旗是从车间新调来的老师,她已经怀孕了。 钱红旗怀孕六个月时,不知为什么总是忧愁。 有人说钱红旗人很好,没怀孕时对人态度好,说话和善。 不知为什么怀孕后性情大变,看什么都不顺眼。 车间领导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找了厂领导,厂领导考虑她上过高中,也是有文化的人,就安排她到学校当了教师。 袁国岭通知时,冉海头都大了,不想要,但领导安排他不敢反驳。 钱红旗报到时,冉海问:“会什么?能教什么?” 钱红旗见办公桌上有本政治书,拿了起来,毫无节奏地读了一页。 读完后毫不在意地站在桌旁一声不吭,并将书扔回桌上。 冉海看着她,想了许久,无可奈何地说:“你先回家休息,我考虑一下如何安排。” 第二天,刚上班,纪保田来到冉海办公室:“大校长,忙吧?” “哎哟,大领导,你怎么来了,来,快坐,我给你沏杯茶。” 冉海一边让座,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纸筒,打开盖取出茶叶倒入白瓷杯中,倒水送茶时说:“忙,没办法,事多,刚搬新校址能不忙吗!” “太客气了,还倒上茶了。”双手接杯的纪保田说,“你这么忙还打扰你,不好意思。” “你这叫什么话?我再忙也没你忙,你那运输科得多忙呀!生产、后勤、搬家、送产品,哪都得用你们。再说咱俩什么关系,那年要不是你挡着,我就得被技校那几个人打了。” “别提那个,过去了就拉倒。” “行,不说没用的了,你这么忙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有事?” “可不有事,而且这事必须请你帮忙。” “什么事?” 坐下来的纪保田喝着茶,跟冉海说,钱红旗的丈夫是他科里的司机,昨晚两口子为钱红旗的工作找了他。 冉海听后,把昨天白天的事说了说,叹气道:“你说她能胜任教学工作吗?” 纪保田看着面有难色的冉海,心想:这小子整事,想让我记你的情对不对?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说:“大校长,这样吧,你好歹安排一下,过一段还不行,你开个调令让她上我那,我接收不就得了。” “行,你一个大科长说话,我不可能不办,放心,人就在我这,她不说走就不让她走,行吧?” “行,谢了”。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闲事,纪保田走了,冉海愁了,他不知道如何安排。” 第54章 学生5谁为老师 孙家玉走过来看见门开着,便直接进了屋。 瞧见屋里只有满脸愁容的妹夫冉海,就问道:“怎么了,在发呆呢?还是犯愁呢?” 大舅哥这一问,让冉海苦笑着说:“既是发呆又是犯愁啊,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冉海从昨天发生的事情说起,一直说到今天,最后无奈地说:“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个钱红旗的工作,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文化水平不行怎么就不能当老师了?再说了,你要是觉得不行,能退回去吗?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 “她确实水平不行,读个文章都生硬得很,而且性格也不太好。” “退回去呗。” “不行啊,这是袁厂长安排的,纪科长也来了。你忘了当年我停职改造的时候,要不是纪保田是我学生家长,替我说话,我那顿揍可就免不了了,这人情可大着呢,退不得啊。” “既然退不得,那就好办,就让她教政治,那东西谁都能教。” 冉海听了孙家玉这番不着调的话,立马警惕地看了一圈,生怕惹出什么事来。 他满脸不满地看着孙家玉说:“别瞎说,就你这张嘴,不让你下放都对不起它。走吧,走吧,你帮不了我的忙。”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别不高兴嘛,我从老麻那儿买了只野鸡,特意来告诉你,晚上到我那儿喝点。” “行,我知道了,我带酒过去。” “你带什么酒,我有存货。” “行,行,我跟你说,钱红旗这事你出去可别乱说,我自己有办法。” 孙家玉走后,冉海想了想,起身来到小学政治劳动教研组,和组长商量了一番,然后告诉组长晚上去钱红旗家一趟,通知她明天来上班,和另一名老师一起负责小学政治教学。 钱红旗上班后,还是一肚子怨气。 组长看着她,哭笑不得,可这是领导安排的,也只能无奈接受。 钱红旗昂首挺胸地走进教室,这时周山正从地上把拢起来的土捧在手里,转身想送到门后,恰好钱红旗进来。 周山一下子愣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土从他的手指缝里慢慢往下淌。 “这什么孩子啊!”钱红旗十分生气,伸腿就是一脚,周山被踢倒在地上,土扬了自己一身。 钱红旗余怒未消,指着倒地的周山喊道:“起来!滚回自己座位上!” 倒在地上的周山还在用手拢着土,一只手抓起部分土,另一只手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路上手中的土不断飘向空中。 一周后,铅飞机做好了,并且分给了班上每人一只。 课间休息时,大家都玩起了小铅飞机。 贾新艺没有玩铅飞机,他从桌堂里拿出一只铁飞机。 这铁飞机比手掌还大,上面有一个螺旋桨。 只见贾新艺“咔咔”拧了几下,然后松开手,飞机就在空中飞了起来。 周山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玩具,吴权也没见过。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在空中飞的小飞机,慢慢地把刚到手的铅飞机收了起来。 放学了,刘远胜回到家,取出耙子和布袋子上山去搂树叶,他家的羊喜欢吃树叶。 山脚的树叶都被人搂走了,只能到山上去。 李风顺和他一起上山,李风顺不是去搂树叶,而是要到石嘴岩上坐一坐。 刘远胜知道那里的树叶多,但他不敢去,可李风顺要去,他就跟了上去。 到了石嘴岩附近,刘远胜说:“你去吧,我在这搂会儿树叶,一会儿喊你。” 那里的树叶很多,刘远胜很快就搂了几大堆,然后用布袋子装。 树叶很蓬松,得用力塞才行。 装满后,他喊李风顺,两人就一起回家了。 周山没去捡树叶,他家的羊不吃树叶,也没去放羊,羊让哥哥周伟牵上山了。 周山写完作业后去找吴权,商量着搓泥球,吴权同意了。 两人用脸盆端了点水,来到后院搓泥球。 他们到仓房取了点水泥,用水把水泥、细沙、泥土和成泥巴,再把泥巴搓成球。 搓球的时候要尽量搓得圆,而且大小要一样。 周山搓的球不太圆,吴权搓得比较圆。 搓好后,他们轻轻地把泥球放在阳光照不到的窗台上,让它慢慢晾干,大概七天后就能干透。 他俩搓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窗台上就放了四十六个泥球。 周二又要上政治课了,周山学乖了,早早地坐在椅子上。 “同学们上课,今天讲中国社会各阶级。”钱红旗微微挺着肚子,站在黑板前。 黑板上方用粉笔写着“中国社会各阶级”,下面写着:“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资本家阶级、小资产阶级、半无产阶级、无产阶级”。 写完后,她放下粉笔,走到一个空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着黑板说:“现在我们开始学习。” 她拿着书念道:“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是中国最落后的最反动的阶级,他们始终站在帝国主义一边,是极端的反动派。” “吴权,别摸王玉芹的小辫!”突然,钱红旗冲着黑板大喊一声。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吴权,王玉芹连忙把小辫捋到前面,吴权的手还放在课桌上,他呆呆地坐着。 “听课!”钱红旗接着读书。 放学回家时,周山和吴权一起走。 到了周山家仓房,他们看见一只白鸡迈着醉步。吴权说:“周山,你看那鸡怎么了?” “那是我家鸡。”周山认出是自己家的鸡,有点着急,急忙问房前屋后干活的大婶:“大婶,我家鸡怎么了?” “哎呦,这是瘟鸡了,赶紧杀,不杀其它鸡也会死的。” 周山一听是瘟鸡,想起了前年的那件事。 记得当时也是瘟鸡,妈妈先用盆扣住鸡,然后敲着盆,敲完后鸡能正常走路了,妈妈说这样的鸡杀了放干净血就能吃。 周山想到这儿,急忙跑进小院,把鸡食盆倒干净,把鸡抓到盆下,用小木棍敲了十多下,然后放出鸡。 鸡起身走了几步。 鸡食盆边放着一个切鸡食的刀,他拿起刀,抓住鸡摁在菜墩上,一刀把鸡头切了下来,然后拿起鸡腿向下控血。 吴权站在一边看呆了,他想起孙丽丽说过的一句成语:干净利落。 第55章 学生6老师为她 傍晚,纪保田问起纪迎春学习的事,纪迎春便说起了政治课。 “爸,钱红旗讲的内容同学们都听不懂,她写在黑板上的字,大家多数也不认识。她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什么地主、什么资本家,大家都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纪保田没有回应这个话题,转而问起语文:“语文都学什么了,又认识多少字?” 纪迎春的思路一下子转到写字上,她拿出田字格本,说:“你看。” 只见田字格本里,“祖”字写了四行,“国”字写了四行,“英”字写了四行,“雄”字写了四行,“祝”字也写了四行。 字迹清秀,写得很不错,爸爸看了很高兴,称赞道:“好姑娘,写得不错,真好。” 第二天上学路上,周山讲起妈妈表扬了他,说他杀鸡做得对,晚上家里吃酸菜炖鸡肉。 课间,吴权向同学们说起昨天周山杀鸡的事,同学们都不相信,还为此争吵起来。 老师来了,听到他们的争论也不信,批评他俩:“小孩子不能说谎,要诚实。” 周山和吴权解释了好几回都没用,周山心里十分懊恼。 课间大家一起搧啪叽,周山用力一搧,把刘远胜的啪叽搧翻了,周山终于赢了一次。 他高兴地拿起刘远胜的啪叽说:“这是我的了。” 他拿起啪叽,认真欣赏起自己的战利品,这一看可不得了,啪叽上的“毛”字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把啪叽递给刘远胜,说:“给我换一个。” “为什么换?”刘远胜不想换。 “你那张啪叽上有毛主席的‘毛’字。”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贾新艺上前问道:“刘远胜,你老实交待,这是怎么回事?” 刘远胜也懵了,他只知道是爸爸从工厂拿的报纸,叠啪叽的时候没注意。 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小特务,小坏蛋,小反革命分子。”事情一下子升级了,大家纷纷说起一些敏感的话题。 有人说:“他家就有小资产阶级分子,开荒种地的时候就有历史问题。” 刘远胜一开始还只是懵,听着听着就吓得大哭起来。 孙家玉课间去厕所回来,看到小孩子在哭,便走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问清楚后,他严肃地告诉同学们:“刘远胜可能不知道这事,这是阶级斗争的大事,小孩子不能介入,也不能说出去,让老师去处理。 你们安心回教室上课,记住,这件事跟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们自己家里人。 乱说的话,影响破案,你们可能会有麻烦的。” 孙家玉要过那张啪叽,连说带吓唬,把同学们赶回了教室。 这节课是音乐课,很多人都喜欢,大家都等着老师来。 贲如意走进教室,她还不到四十岁,个子不高,一头乌黑透亮、卷着大波浪的头发垂到肩上,整个人看起来美丽又充满青春活力。 她白皙的小圆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眼睛不大,细长的柳叶眉在黑边镜框上显得淡淡的,还有一张小巧且能说会唱的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1952年,18岁的贲如意考入奎龙师范学院。 古典文学老师孙家玉是个成熟稳重的学者,他风趣幽默的讲课风格让年轻的贲如意非常仰慕。 她经常借着请教问题的名义去找老师。 刚开始,孙家玉对她的印象并不深,接触多了,印象自然就深刻了,那时孙家玉28岁。 孙家玉老家在绥远一个小县城的郊外,父亲开了两个酒厂,一个在绥远,一个在奎龙。 两座城里都有酒铺和家,奎龙的家里有个妹妹,绥远的家里有个姐姐,姐姐已经成婚住在外地。 家里只有母亲和大他六岁的童养媳,童养媳长得不漂亮。 他不愿待在家里,想去奎龙,母亲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提出要他和童养媳圆房,等媳妇怀上孩子才让他走。 媳妇怀孕后,他便离家去了奎龙,考入奎龙师范学院。 第二学年结束时,他和父亲、二妈及妹妹一起回家,那时他的女儿已经几个月大了。 过了半个月,他和妹妹回到奎龙继续上学。 1946年,奎龙解放,成为共产党领导的地方。 又过了一年,他留校当了教师。 建国后,他回过老家,父母和二妈都已去世,妻女守着家业,生活过得还不错,他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回到了奎龙。 五几年的时候,学校让他填写简历,他填的是未婚。 以前他有过结婚的想法,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遇到贲如意后,他心动了。 一来二去,两人情投意合。 有一次,贲如意问他为什么都快三十岁了还不结婚,他说没遇到像她这样的人。 结婚时,贲如意还以为他是个从未结过婚的小伙子。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唱一首歌,歌曲的名字叫《东方红,太阳升》。” 贲如意背起手风琴,热情洋溢地拉起曲子,唱着歌。 同学们跟着一起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嘿呦,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放学了,周山与吴权一起往家走。 吴权唱道:“东方红,太阳升!” 周山愁眉苦脸地说:“毛主席是太阳,那毛主席要是去世了,没了太阳可怎么办,天还会不会亮?” 吴权说:“你说得不对,毛主席不是太阳,是像太阳,前几天学的歌曲里说的,毛主席着作才是太阳。” 吴权一边走一边唱了起来:“毛主席的着作像太阳,字字句句闪金光,照得战士心里亮,工作学习有方向,照得战士心里亮,工作学习有方向。” 周山跟着唱,虽然跑调,但心里的担心少了许多。 第56章 电力1设备吊装 精灵捆入线头中, 涉水跋山万里从。 长线越山通百里, 高杆通地架山城。 机床开动多生产, 设备先行立战功。 山野村夫咂嘴舔, 电母雷公似洪钟。 能源供应是关乎企业发展的大事。 随着家属区规模不断扩大,车间数量日益增多,领导们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出现了——电力供应不足。 谢云旺紧急召集计划、机动等相关单位,共同商讨解决方案。 经过一番深入探讨,大家一致认为,当前的电力困境仅靠企业自身努力难以解决,必须报请西部三线指挥部,请求其增加发电厂供电指标、提升输电线路的载荷,并批准变电所进行增容改造。 用电申请提交后,三线指挥部回复称,目前西部三线各单位都存在类似的电力问题,指挥部正在积极与地方电业部门沟通协调,力求全面解决。 在沟里等待电量增容的这段时间,机加工房的设备安装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机加厂房高大且气派,依傍着山而建,长度超过80米,分为里跨和外跨,里跨较高,外跨略低。 外跨的东墙安装了两组大铁门,一左一右。 从北门进入,右手边靠东墙的是铣工组,靠西墙的是磨工组。 东跨配备了两部电动葫芦,一部三吨,一部一点五吨,工人站在地面,手持电动葫芦操纵引线尾端的操作器进行作业,此刻,这里有三台小型设备正在进行安装调试。 从南门进入,左手边靠南墙有几间在厂房内搭建的平房,分别是领导办公室、调度室和技术办公室;右手边则是车工组。 里跨设有两个小组,分别是大件组和钳工组。 钳工组位于南墙边,南、北、东三面立着三排工具箱,中间摆放着一张长四米多、宽两米多的木桌,钳工组的人把这片围起来的场地称作“钳工的屋”。 屋外西边矗立着一台在厂房尚未建好时就已安装的大型设备——4000吨摩擦压力机,由于没有与之匹配的生产任务,这台设备目前处于闲置状态。 屋外北边有一块十余米的空地,算是钳工组的工作场地,场地四周摆放着几台钳工案子,再往北有一台压装机、一台钻床,还有一台中捷出产的摆臂钻。 除此之外,其他的场地和设备都归大件组所有。 大件组的设备众多,且都是领导设法从老厂以及部里调配来的大型设备,像落地镗、龙门刨等。 今天,又有一台八米车床即将安装。 这台设备是部里拨付的全新设备,谢云旺、宋东方等领导亲临现场,观摩安装过程。 贾飞龙陪同领导,副主任张小会亲自指挥吊运,天车司机张美艺正在吊装刚刚运抵的八米车床。 张美艺刚进厂时被分配到车工组当车工,后来领导根据工作需要,安排她成为了一名天车司机。 前段时间,她回到保东学习天车操作技术,新厂房落成后,她回到车间,成为锦东厂首位坐在驾驶室操控天车的工人。 她驾驶的天车是一部跨度达22.5米的二十吨双梁桥式起重机。 只见张小会在下面吹着哨子,右手拿着红绿两面旗帜,左胳膊戴着安全员的袖标,女儿张美艺在天车上听从爸爸的指挥。 工人先将车厢板放下,拿起钢丝绳的一端,从机床床头安装座底部穿过,仔细捆扎好。 随后,张小会吹了一声哨,左手拿着红绿旗轻触头顶,张美艺见状,放下主钩。 工人迅速将钢丝绳挂到天车主钩上。 接着,工人又拿起另一根钢丝绳,从机床尾部穿过并认真捆扎。 张小会再次吹哨,右手握拳小臂向上,左手拿着红绿旗轻触右手肘关节,张美艺明白这是爸爸要她放下副钩,于是放下副钩,工人将床尾的钢丝绳挂在了天车副钩上。 此时,张小会将红旗移到右手自然放下,左手绿旗上举。 张美艺一手操作主方向盘,慢慢向左转动小半圈,另一只手操作副方向盘,也慢慢向左转动,主副吊钩同时缓缓上升。 当吊钩离车厢0.3米时,张小会吹哨,右手单旗摆动,左手旗自然放下,张美艺迅速将主副盘归零停车。 张小会走到汽车周边仔细观察后,示意汽车驶离。 张小会回到原位,吹一声哨,左手绿旗自然放下,右手臂微微上抬,红旗拢起向下指,张美艺双手操作主副方向盘,慢慢向右转动,主副吊钩同时下降。 当吊钩离地一米时,张小会再次指挥停车。 张小会走向机床基础进行查看,确认无误后,眼睛望着天车,双手各持一支旗,分别拢起向自己身体方向舞动,同时口哨声接连响起,张美艺鸣着笛,打着警示灯,在“呜呜”声中,天车缓缓向前行进。到达设备基础后,开始进行放吊操作…… 在热烈的掌声中,贾飞龙自豪地宣布,8米车床安装完毕。 厂领导纷纷走上前,与安装工人一一握手表示祝贺。 张美艺在天车上望向李云顺。 李云顺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抬头望向她,心里已经在构思今天的板报内容。 傍晚,李风顺趴在南窗台写作业,突然停电了。 妈妈赶忙点上油灯,放在窗台上,又到外面仓房找来一个小碟子,在碟子里放了一小根棉绳,倒入些许煤油,用小棍将棉绳头拨出并点燃,放在炕桌上,这样一来,屋里亮堂了些。 爸爸不禁抱怨道:“怎么总停电?” “是啊,老是停电,也不知道是线路哪里出问题了,还是电不够用,真让人发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妈妈也附和着。 李风顺心想,在奎龙的时候停电,到了三线还是停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停电呢? 他继续写了一会儿作业,眼睛却被油烟熏得直流泪。 妈妈让他先睡觉,他不同意,举着油灯到厨房洗了把脸,回来接着写,坚持完成了作业。 睡觉的时候,他又做梦了。 梦中,他手里拿着一盏玻璃灯,这盏灯呈正四棱锥形状,体积不大,可以在手掌上随意摆弄。 李风顺拿着这盏微微发亮的灯,走进一个漆黑的洞里,他说了一声:“开灯”,玻璃灯瞬间亮了起来,光线柔和而明亮,一点也不刺眼。 他把灯放在墙角,整个洞都被照亮了。 只见洞里面是白白的墙壁,宽敞的大厅,奇异的闪光玻璃墙上写满了字。 这时,一位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让他去电厂拉电。 他开着汽车来到电厂,只见一排排大大小小的正四棱锥形状的“电锥”整齐地摆放在库房里。 吊车将一箱箱“电锥”吊上车,电厂工作人员还把每个“电锥”的启动口令发送到他的脑海里。 他开车回到洞里,向白胡子老头要了一个小灯,打算带回去给妈妈。 白胡子老头给了他一个,他高兴极了。 然而,早上醒来,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小正四棱锥的灯,手中只剩下一个泥球。 来到学校,开始上课了。老师让周山等人调整座位,说是班级新来了三名铁路系统的同学。 第57章 电力2战备火车 1972年12月24日,铁路通车了。 通车那天,领导们前往程屯火车站,听到消息的老百姓纷纷聚集在程屯铁路大桥下。 周山与李风顺他们也站在那里。 他们去的时候,西张村的老大爷也来了。 裹着破棉衣的老大爷感慨道:“活了一甲子喽,这一辈子值了,见过汽车,等会儿还能看到火车,不知道这玩意儿啥样?” “这东西肯定比汽车厉害,汽车来之前修的只是土路,你看火车线上铺的是啥?” 高文革嫌弃老农民脏,躲到了一边。 周山没有走,他想听这几位老人家的高见。 “火车肯定比汽车厉害,听三线厂的人说,他们就是坐火车来的,一列火车可以拉好几千人呀。” “那也太厉害了。” “可不,三线厂每天汽车拉来的设备,他们说也是从火车上卸下来的。” “哎哟,那火车车厢肯定比汽车车厢大。” 大家正说着,“呜、呜、哐当、哐当”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列货车冒着黑烟从桥东开了过来。 十节车厢在车头的带领下,几分钟后开过了大桥。 村里的大爷、大妈们抬着头,认真地看着。火车开过去没影了,过了许久,一位大爷说:“妈呀,这家伙太大了,躺着跑都这么快,站起来不得一步跨过大桥?” “可不,人家不像汽车只有一个车厢,人家是一个车头带一大堆车厢。” 也许是站在寒风中看的时间久了,有的人流下了眼泪。 周山走过去问:“大叔,为什么哭呀?” 问了好几个人,都没人理他。 李风顺说:“周山,别问了,回家吧。” 回家路上,李风顺讲了自己关于电池的梦,问周山信不信。 周山说:“信,你说的事,几万年前有,几万年以后也会有。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梦就是以前经历的事。” 入冬后,不知是谁在学校桥下开辟了一块冰场,时常有人在冰场滑冰。 或许是滑冰勾起了大家对老厂冬天的回忆,又或许是星期日冰场太过拥挤。 几天后,又有人在南北河面清理出三块冰面,一时间,这里成了大家玩冰的好去处。 1973年元旦,学校放了一天假。 放假前,周山约李风顺一起滑冰。 冬天的女儿河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河流如一条长长的蛇,从压儿山下蜿蜒伸过铁路大桥。 残雪与枯草堆在沟边,冰面好似蛇蜕,清理过的地方如同铜镜一般可以照人,未清理的地方则像蛇蜕上的纹理,还伴着裂痕。 周山与吴权来了,周山还拎着冰车。 他俩来得早,冰面上人不多,他们一边玩一边等着李风顺。 周山的冰车是用炮弹箱做的。 前段时间,周贵玺在厂里找了一个炮弹箱和几根一尺长的角铁。 他先把角铁锯成两根一样长的,再钻眼、倒角。而后把箱板拆了,锯成八寸见方的板,将箱板上的龙骨架一左一右均匀地钉在八寸方板下,做成了冰车的腿,再把角铁放在冰车腿下,用木螺丝旋紧。 做好冰车后,他又做了一副冰钎子。 冰车送给周山时,周山非常高兴。 今天他特意带着冰车来到冰场。 周山两腿盘在冰车上,用冰钎扎向冰面,冰车滑了起来,不过滑得不快。 旁边的人告诉他,钎子要连续扎向冰面,才能滑得快。 他尝试连续扎冰,差点撞到别人,没办法,只好慢下来,一点一点地学习停车、拐弯。 李风顺来了,他的哥哥李雷顺与几位好朋友也来了。 站在岸边,李风顺喊着周山。李风顺打起了冰嘎,俩人一起在冰面上玩了起来。 冰面上已经有许多人了,有滑冰车的、有骑单腿驴的、有打冰嘎的、还有打呲溜滑的,也有在一旁看热闹的。 女儿河的冰面不像嫩江的冰面那样一望无际,冰的质量也不是很好,起伏较大,冰嘎动不动就顺着斜坡滑出好远。 王宝利来了,周山认识他,在奎龙的时候就认识。 那年在保东文化宫前广场,巨大的毛主席汉白玉雕像的基座平台上,王宝利与几个人在打冰嘎,周山走过去时不小心碰着了冰嘎,王宝利打了他一鞭子。 搬到团结街后,周山又看见了王宝利,王宝利家与他家在同一个楼,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相隔两个门。 王宝利的父亲是王国庆,他家来得早,前两年因为岁数不够没能入厂参加工作,现在不上学,在家待着。 周山记得当年的那一鞭子,王宝利却不记得了。 周山看到他来了,拿着冰车上了岸,喊李风顺上来,李风顺玩得正欢,没有理会。 王宝利歪戴着(夏)军帽,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衣,用一根粗布条系着,手里拿着根鞭子,晃晃荡荡地走到冰上。 李风顺在前面打冰嘎,没有给他让路,只听王宝利说:“哎呀!敢挡老子的路,不想活了。” 说完,鞭子就打了下来,打在李风顺的后背上。 李风顺吓了一跳,“哎呀!”地叫了一声。 哥哥听到了,过来一问,双方就打了起来。 李雷顺与好朋友一起将王宝利摁在冰上,看热闹的人叫好。 不一会儿,王宝利丢盔卸甲,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跑到河边摔了一跤。 逃到岸上时,粗布条没了,衣服裂开了,里面的灰秋衣破了洞,露出黑黄的肉,军帽也没了,嘴角还出了血。 “你们等着!”王宝利喊着跑了。 过了十多分钟,王宝利带着五六个人,拿着棍子、鞭子,气势汹汹地跑来。大战一触即发,周山害怕地跑回了家。 后来听说,双方并没有打起来。 1973年元旦过后,工厂对干部进行了调整。 老百姓都说,一到元旦,领导就研究干部调动,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调整,机加车间调走一名副主任,调来一名副主任,还增加了一名支书,全厂新提拔六名干部,其中张小会从副主任提拔为设备机电能源科科长。 批林整风运动掀起了高潮,各单位的大字报、学习体会纷纷张贴上墙。 学校围墙上写着:“深挖洞,广种粮,不称霸”。 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让寒冷的冬天有了几分热度,朴实的人们坚信,消除反革命分子后,生活会好起来。 工厂组织各单位学习部里关于落实最高指示的文件,下午3点准时集合。 众人举着红旗,喊着响亮的口号,浩浩荡荡地向文革广场进发。 贾新艺负责组织班组同学,来到学校广场排队集合。 各年级的学生们迅速整队,六百多名学生人人胸前佩戴着毛主席像章,手中挥舞着小彩旗,排列得整整齐齐,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文革广场走去。 由于学校离广场较近,队伍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大家站在靠近学校的区域,齐声唱着歌,满怀期待地等待开会。 突然,桥头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 原来是车间的同志们推着小车,带着锣鼓赶来。 一时间,锣鼓声震耳欲聋,不绝于耳,其间还不时有喇叭高声呼喊:“某某单位到了!” 这此起彼伏的喊声、热烈的锣鼓声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各单位全部到齐。 随后,袁国岭站在演出舞台上开始讲话,台下的众人则一边唱着激昂的歌曲,一边振臂高呼口号 ,现场气氛热烈非凡。 第58章 电力3电力会战 天黑前,大会结束,周山妈妈回到家。 她小心翼翼地把像章取下来,放在东墙的衣柜上,衣柜上方贴着毛主席的画像,妈妈对着画像敬了个礼。 周山比妈妈回家晚,看到妈妈生火做饭,就坐在小板凳上帮忙往灶里送柴烧火。 妈妈一边做饭,一边讲述着旧社会的苦难和新社会的甜蜜。 她告诉周山,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毛主席和共产党,就不可能解放千千万万个劳苦大众,中国人也就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 此前提交的用电申请有了回音,春节前,省西部三线指挥部通知开会,决定组织输电线路安装大会战。 工厂安排刘忠臣、江志华、张小会前去参加会议。 会议在锦海市电业局文化宫召开,参与三线建设的电业部门、基建部门以及三线相关单位的同志都参加了此次会议。 刘忠臣他们乘坐小车前往,到得比较早。 站在文化宫台阶上等待时,他们遇见了包宏业,包宏业是骑自行车来的。 大家站在台阶上聊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后,便一起走进了会场。 大会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开幕。 西部三线总指挥尹飞发表讲话:“同志们,现在开会。首先,让我们一起学习伟大领袖、伟大导师的两段讲话。 第一段,‘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对派,或是美国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 第二段,‘现在摆在中国人民、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面前的问题,是将革命进行到底呢,还是使革命半途而废呢?如果要使革命进行到底,那就是用革命的方法,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反动势力,不动摇地坚决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官僚资本主义,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全国范围内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主体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 为什么要学习这两段主席的讲话呢? 主要有两点原因。 一是我们建设三线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障碍,就如同我们的敌人,它们不会自行消失; 二是对待敌人,我们就要消灭它。那么目前我们的敌人是谁呢?是电力不足。我们的任务又是什么?是解决电力不足的问题。 前一阶段,大家提交了许多申请,大多是关于电力不足的。 这一问题,我们指挥部其实早就注意到了。 因为三线的发展离不开电力保障,所以我们提前做了准备,提前介入。 目前情况有了转变,我们可以组织会战了。 为确保会战顺利进行,我把会议目的、具体情况及任务跟大家说一说。 一是会议目的。同志们,在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革命洪流中,保证电力会战成功,就是我们的目的…… 二是具体情况。为保障两市五县九个兵工厂、两个战备仓库的建设,指挥部根据生产生活需求,组织了原本只负责供应矿山和钢厂的锦海市北祥县发电厂及韩河市纵北县发电厂的扩能改造项目。目前,电厂改造已经完成,具备为三线送电的条件…… 三是任务。组织队伍对各沿线变电所进行设备安装并架线送电,具体安排如下……” 文化宫没有供暖设施,但刘忠臣却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困扰三线生产和生活的能源问题终于要得到解决了。 在热烈鼓掌的过程中,大家了解了本单位的工作内容及工程要求。 刘忠臣三人回到工厂后,在革委会扩大会议上,刘忠臣对大会战的内容及要求进行了汇报,并介绍了相关情况: 一、北祥县发电厂的电力输送到一工地灰沟变电所,我们要从灰沟变电所拉电到锦东变电所,两地直线距离33.5公里,需要架设输电高压塔并铺设高压输电线,架线距离约53公里。该项工程中,架设输电高压塔由锦海市电业局负责,拉线工作由我们自己承担,线路计入我方固定资产,日后由我方负责使用、维修和管理。 二、锦东变电所向厂内各单位、家属区以及附近大队拉电架线,这项工作由我们组织开展,长度约33公里,需架设电线杆约1500根,其中一多半工程可利用原有的线路和设置,少数部分需要新建。 三、变电所的设置、安装、调试及验收工作。 改造完成后,电力供应将大大提升,企业的生产和生活也将得到有力保障。 听完刘忠臣的发言,与会同志都非常兴奋,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谢云旺最后总结道:“这次会战至关重要,是解决电力困难的关键一步,所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刚才大家的发言都很有见地,很有建设性,我非常认可。为了让同志们更深入地理解和认识,我觉得大家有必要一起到变电所实地看一看。” 领导说完,大家便跟着领导起身前往变电所。 张小会安排变电所所长袁国富介绍情况。 袁国富说道:“各位领导,我们这个变电所设计容量为kva,配出回路10条,可以控制20个用户变压器。这两台大型变压器的容量都是6300kva,与之并联的这一台是3150kva。” 袁国富一边指着设备,一边介绍,“两台变压器,一台担任值班运行,一台作为备用。灰沟变电所的电压是6.6万伏,经过我们这里变压后,可形成6300伏电压。” “小袁,下一步厂内会战的是从这里到各单位的线路,对吧?”宋东方问道。 “对,是这样的。” “那需要多少台变压器,都安装在什么地方呢?” “计划安装主变压器9台,弹体车间1台,金工车间1台,43 - 9车间1台,机加车间1台,铸、焊车间共用1台,这五台的电压为380伏;运输科1台,同时供应学校用电;办公楼和供应部门共用1台220伏的;团结街1台,同时供应赵村用电;向阳街和稻地村共用1台。” 袁国富接着说:“这是主变压器,在主变压器下面还有相应的副变压器,按照设计,需要安装副变压器7台……” 第59章 电力4上下水 电的问题讨论了许久,现场会临近结束时, 江志华突然说道: “我刚想到一件事,现在大家都清楚电力供应不足,但实际上,水的供应也不够。目前,我们的自来水只能保证生产区使用,职工家属还得自己到井里打水,而且打的水还是未经消毒处理的,这对卫生健康不利。我们能不能在稻地村附近修建一个水源地,然后铺设管道,让职工家属也能用上自来水呢?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行不行还得领导定夺。” 谢云旺十分认同江志华的建议, 说道:“江科长说得有道理。以前我们没有给职工通自来水,主要是受时间和容量的限制。这次我看可以一并解决,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纷纷表示认可。 谢云旺接着问道:“修建方面的老王来了没?” “没来。”刘忠臣回答道。 谢云旺说:“小江,你跟王科长联系一下,让他做个设计,看看需要多少材料、多少费用,预估一下要建几个水塔。你看厂区在山上就建了几个,家属区也得建。” 他一边走一边叮嘱, “原则跟文革广场一样,尽量少花钱。 还有,修建水源地和铺设管道,肯定会占用老百姓的土地,他们肯定会提条件。 老宋,你联系一下,让小江跟公社唐主任商量商量。 定好之后,赶紧报计划申请,供应部门去采购物资。 总之,要抓紧时间,争取在这次会战中把这事一起办完。” “好的,领导。”江志华连忙答应。 “你告诉老王,”谢云旺看着刘忠臣说,“这次会战我们可能要增加一项供水工程,这工程也不小,管道铺设、水源地建设都是大活。” 谢云旺又回过头看着宋东方说:“宋指挥,这次你还得当总指挥,跟地方打交道,没你可不行。”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我去办。”宋东方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去沟通,有什么问题向你汇报。” “这样,正好班子成员都在,我提议,我们也成立大会战指挥部,总指挥由老宋担任,副总指挥是老刘、江志华,张小会、王国庆也参与进来,还有谁你们再定,大家觉得行不行?” “没问题。” 一把手发了话,各部门自然迅速行动起来。 宋东方带着江志华来到公社,见到了唐立波,双方交谈得十分融洽。 唐立波看着基建设计图说:“我提几点意见。一是水源地的位置,在稻地村这儿不行,这一片农田都是好地,公社还指望它产粮呢,你们在这儿建,大田缺水的时候,怕双方争水。” 宋东方有些着急地问:“那该怎么办?” “你们到程屯下面那块,那儿水多,双方都够用,旱的时候荒石沟也有水,能保证种地。但这样一来,你们的管道就得延长了,你们看行不行?” “行,可以。” 唐立波还提出三点要求: 一是占地后,解决几户程屯农民转户入厂的问题; 二是埋设管道时,尽量减少对农田庄稼的损失; 三是能不能一并解决西张村、程屯附近村庄的架线送电问题。 宋东方说:“回去后我们开会研究你的要求,研究后给你答复。” 回到工厂开会时,宋东方说:“唐主任提的这三点情况,我觉得有多种考虑。 一是前几次占地招工给地方的指标都让县里占了,公社一级领导家的子女没赶上。 这次他提出占用程屯土地,主要是考虑程屯是公社办公地点,大多数公社领导家都在这个屯,我们占用程屯土地,可以解决部分公社领导子女的就业问题; 二是我们来了之后,老百姓看到电了,也希望用上电,大队、小队都向我们提过这一要求,当然,用电他们是愿意交电钱的,这一点老百姓都认可。” 厂领导研究后,同意了唐主任提出的要求。 地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具体设计,计算用多少材料、多少人工、需要多少钱。 预算做出来后,谢云旺去部里开会,带着申请和预算去找部领导,领导审批通过。 厂供应科领导拿着批文找相关单位申请调拨物资。 这边在部里跑手续,那边唐主任到市县跑批复,几天后拿回了征地批复证。宋东方接过来看,是革农字第43号,上面写着最高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我们做计划、办事、想问题,都要从我国有六亿人口这一点出发,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 宋东方看着证说:“这证比建厂初期的正规多了。” “农业部门说正在研究让你们换新证的事呢。” 一切准备就绪,宋东方组织会战会议,研究供电、供水会战方案。 开会时,宋东方问张小会:“咱们有多少电工,能保证施工吗?” 张小会说:“全厂一共有68名电工,其中车间维修电工33名,变电所电工8名,科里内线电工14名,外线电工13名。拉线架线的话,有一定困难,需要借人。” 宋东方说:“可以组织后勤单位出人帮忙拉线。” 供电方案确定后,宋东方接着说:“我们再研究一下上下水的问题。” 三线建设初期,本着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要求家属区建设能简就简,建设时把图纸上给排水部分划掉了,没有施工。 后期为了解决生活用水,在房前屋后打了几眼压水井。 大家吃水要用桶挑,用过的废水还要倒出去。 当时想着大家辛苦一下,多走几步倒到沟里就行,没想到不是那么回事,很多人不自觉,出门就倒,导致家属区夏天有异味,冬天路面结冰。 研究之后,宋东方说:“供应部门联系物资,物资一到就抓紧干。后勤组织人员,机关人员能参加的也一起参加,到时候一起去拉电线。变电所及水源地具备施工条件的抓紧施工,不具备的做好准备……” 那边紧锣密鼓地准备时,这边开学了。 开学刚三天,清晨,周山刚到学校,就看见孙丽丽躲在房山头哭。 他上前询问,孙丽丽哭着告诉他,爸爸妈妈要离婚。 原来,爸爸在老家有个姐姐,姐姐的妈妈去世了,姐姐历经周折找到爸爸,想在三线入厂。 妈妈看到姐姐后,才知道爸爸骗了她,两人大吵起来。 姐姐见妈妈态度坚决,便离开了。 爸爸让哥哥追上去给二十元钱。爸爸走出家门在仓房边自言自语的说:“造孽呀,孩子一顿饭没吃就走了!” 家里哭的哭、闹的闹,孙丽丽心里憋屈,跑到学校哭了起来。 周山不知如何劝,只能说:“别哭了,上课去吧。” 第60章 电力5大家一起干 晚上,孙加玉家里依旧争吵不断,气氛紧张得如同电闪雷鸣。 此时,室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孙加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提笔写下: “创世初时混沌涌,六合电闪九寰惊。一声呐喊风云滞,二闪号呼水火灵。三震乾坤磐石醒,四击山海鬼神应。呼风引电八方散,握雾命云日月冥。” 妻子对他不理不睬,搬过去和孩子一起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加玉起床后在纸上写道:“君子不念旧恶,旧恶害得也。小人存隙必报,必报者毁也。和而弗争,谋之首也。” 写完后,他饭也没吃,放下纸条便出门了。 贲如意看到他没吃饭就走了,走进小屋,瞧见纸上的字,也添了几句:“宽不足以悦人,严堪补也。” 出门前,妈妈让孙丽丽给爸爸送饭,孙丽丽带到学校交给了爸爸。 文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与粗人不同,但最终都走向了妥协。 物料陆续抵达,给水管道的大口径铸铁管送来了,下水管道的水泥预制管也已生产完成。 春天的锦东厂,厂内厂外一片繁忙景象,厂内忙着生产,厂外忙着建设。 张小会、王国庆、高丰收负责配合县电业部门,推进供电工程;水源地、水塔及给排水主管道工程由新成立的公社施工队配合安得志、杜开海进行施工建设。 公社施工队实际上是原佟铁山施工队的转型,以前那个队伍是临时单位,近期经县里批准转为了集体单位,人员和设备都没变,佟铁山仍担任队长。 按照施工方案,水源地、水塔的土建施工由厂基建科安得志的队伍负责,公社施工队协助。 上下水管道沟由施工队负责挖掘,三线焊接技术人员负责指导上水管的安装,杜开海负责指导水泥预制管的安装,屋内部分由安得志等同志指导,各家各户自行负责施工。 施工已经进行十多天了,谢云旺与宋东方来到团结街的施工现场。 只见新挖的两条沟一左一右,一条是给水管沟,一条是排水管沟,整个家属区都在挖沟、下管,当然也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回填了。 12楼楼头,绿色、黑色的帐篷连成一片,空地上用角手架和木板搭建的材料库、工作棚里,有几名工人站在工具案边准备给钢管套丝。 他们锁紧台虎钳钳口,转动手动套丝机,看到领导过来,便打了个招呼。 谢云旺与宋东方走过去询问了一些情况,接着继续往里走。 谢云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看报纸了吗?邓小平出来了。” “看了,是出来了,还接见了外宾,这是个信号,一些老同志、老革命可能要被解放了。” 他俩小心翼翼地走着,说话声音很小,后面跟着的人根本听不清。 “是啊,应该会有后续动作。” 宋东方说:“我觉得这是好事,毛主席说抓革命、促生产,不能只抓革命。小平上来,生产肯定也能搞上去。” 周山家住在楼上,爸爸蹲在厨房门口,按照修建人员画好的孔位,拿着锤子和冲子,靠近墙边凿眼。 给水口的眼比较细,不太好凿。 安得志进来看到爸爸在凿眼,说:“你凿的方法不对。” 他让爸爸站起来,自己蹲了下去。 安得志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根白钢小冲子,沿着标记打了一圈,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扁铲,铲下一层后,接着向下打。他一会儿用小冲子,一会儿用扁铲,很快就打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圆孔。 打完后,他站起来时差点摔倒。 爸爸扶他进屋休息,他说:“没事。” 抽了一根烟后,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头和腿,说:“没事了,你按我的办法打就行。” 说完就去了下一家。 爸爸送安得志到下一家后,回来继续蹲在地上打排水孔。 排水管比较粗,凿的眼比碗口还大,相对好凿一些。 谢云旺、宋东方走了进来,周贵玺急忙站起身。 领导询问了一番情况后,向下一家走去。 周山家的两个孔凿通后,楼下通往楼外主管道的孔也打通了。 周贵玺向基建科人员汇报后,不一会儿,他和两位邻居以及修建人员拿着一根短管及管箍、水龙头、麻线、管钳子等材料进来了,他们向下喊道:“可以了!” 只见孔眼中穿过来一根四分管,一位叔叔接过一头,用管箍连接手中的那根短管。 连接时,他用麻丝在套好的管丝处缠了好多圈,爸爸和叔叔配合,用管钳子拧紧。 拧紧后,他们向楼下放管,放到楼上只剩一米左右时停了下来,告诉楼下:“可以了。” 一位叔叔安装弯管及水龙头,另一位在墙上打眼安装管夹,周贵玺则在一旁忙前忙后打下手。 给水部分完成后,两位邻居跑到楼下安装排水管。 他们从下往上一节一节地安装陶管。 下水管一头是公管,一头是母管,公管套进母管里,用水泥砂浆灌满固定,防止渗水。 当管子伸到楼上楼板与地面平行时,用小木条及管夹固定,楼上的管道就安装好了。 楼下的同志还在继续安装通往楼外的管道。 周山家的上下水管安装完成了,爸爸和叔叔们到下一家继续帮忙安装。 过了一会儿,爸爸回到家,周山与哥哥跟着爸爸到外面搬砖头、水泥、砂子以及水泥预制的水池子。 管材料的人让爸爸签字后,他们把材料搬回了家。 随后开始砌砖,垒了8层后,把水池子放在上面。 爸爸用泥板子将池子下面的砖头里外都抹上水泥,抹平后,整个工程就完工了。 周贵玺拿着工具到下一家帮忙去了。 周山看着新安装好的水管,十分高兴,他说:“再也不用到外面接水了,再也不用到外面倒水了。” 周山家施工的时候,领导已经检查完团结街,又前往向阳街检查。 向阳街的施工进度不如团结街,公社基建队还在外面挖沟。 长长的深沟里,民工们光着膀子,一镐一镐用力地刨,一锹一锹使劲地撮,沟两边的土堆得很高。汗水从他们脸上滴落,砸在脚下的土里,身上流下的汗水冲洗着黝黑的皮肤。 “吃饭了!”炊事员赶着马车送来了午饭。 一听吃饭,工地的人迅速扔下锹镐,从沟里爬出来,用手蹭一蹭裤子,清理一下手上的泥土,来到马车前排起队。看着大盆里的窝窝头、白菜汤、咸菜疙瘩以及一大盆的碗,大家一起向前涌去。 管事的喊:“好好排队,一个个来,东西有的是,都能让你吃饱,但是不能拿走,只能吃一个拿一个,吃完再拿。” 一人一碗自己?汤,汤里没有肉也没有油星子只有几片白菜,但大家吃的非常高兴,一会儿窝窝头没了,大家卷起了烟抽了起来, 一个人问:“吃几个?” “八个”,还有说七个,还有说有还能吃,站在边上看热闹的高文革听着懵了。 第61章 电力6电力试制 领导来到向阳街检查工作,在仔细查看一圈后,对整体进度表示认可,不过也对部分地方在质量、进度和效率方面提出了批评。 输电高压塔工程顺利完工,谢云旺、宋东方等人带队,大家分乘汽车前往灰沟到厂变电所的沿线。 到达后,大家几米一人,拽着、扛着电线电缆,翻山越岭,将电线送到输电高压塔下。全厂电工随后爬上电杆,安装横担、抱箍等部件。 谢云旺还带着学校高年级的学生拉电线。 同学们兴奋不已,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能为三线建设出一份大力。 他们从汽车上拉下长长的电缆扛在肩上,行走在大山之巅。 前面领导大声喊着:“小伙子,加油,胜利就在前面!”同时也不忘叮嘱:“同学们,一定要注意脚下,注意安全!”“同学们,保护好电缆皮,别让石头硌着。” 沿着输电高压塔走到指定位置后,塔上的电工抛下绳子,捆上电线电缆,然后将其拽到上面进行安装。 领导、职工、学生几百人齐心协力,一天就完成了原本计划十五天才能完成的工作。 大家擦着汗,望着杆上塔上的电线,眼中满是对美好三线的憧憬。 西张村村头立着电线杆,黑糊糊的。 西张村的老大爷看着,疑惑地说:“怎么立了个烧火材?” 有人解释道:“什么烧火材?这是用沥青浸过的电线杆。”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手摸了摸,“嗷,不是烧火材。” 摸完后,便向村口走去。 旁边看热闹的人笑着说:“这老头,那年三线建设时,看见汽车跑,吓了一跳,他管司机叫车老板,还说‘你看那玩意,不喝水不吃料,跑的还挺快’。”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老头听到笑声,回过头,喊了一声:“有什么好事?这么乐。” 一边问,一边又走了回来。 变电所设备安装完毕,开始进行调试。 张小会主持会议,高丰收、郑爱春、孙玺云、袁国富参加。 张小会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进行调试,调试合格后上报市电业局进行验收,所以大家要认真操作,仔细记录数据。郑师傅你是老师傅,这次安装做了很多工作,调试还得靠你。袁国富,你跟你师傅一起,把活干得漂亮点。孙工,技术上你要负责,调试工作要从头跟到尾,申请验收报告就由你负责。” 高丰收是计划科人员,张小会虽未给他安排具体工作,但这段时间他天天跟着大家在变电所忙碌。 冉欣被抽调到了变电所,与变电所的电工一起工作。 他们从大变压器开始检查、测试。 冉欣跟着孙玺云拿着“企业供电负荷计算表”,逐一对变压器进行测试,通过对直流电阻测试得到了相应数据。 室外测试完成后,又来到屋内对开关控制器、开关柜进行回路电阻测试及断电保护设置测试。 测试过程中做好记录,同时对数据进行核对,结果发现部分数据存在异常。 袁国富对异常设备进行了调试,调试后再次测试。 经过多次测试,终于取得了满意的数据。 孙玺云对张小会说,可以申请验收了。 第二天,报告上报了上去,市电业局组织人员进行了验收。 在水电施工的同时,工厂组织进行通信线路扩容改造。 架设了电话专线,新立了三百余根电话线杆,新购入一台200门纵横式交换机,将原有的小交换机转为生产专用调度电话交换机。 设备机电能源科增加了一个电话总机组,还增设了电话接线员。 业务扩大后,交换机日常接线、电话铁线管理、分户皮线维修等工作,让张小会很难有休息时间。 河边的几眼井打好了,水源地房子建好了,输水管道也如期铺好,经过检查合格后开闸通水。 公社领导家有几名适龄子女入了厂。 宋东方请谢云旺、唐立波主持开闸通水仪式。 自来水通到了千家万户,职工家属都非常高兴。 在总结大会上,袁国富、高丰收等人得到了领导的表扬。 这段时间,三线建设开展得热火朝天,真是:下水通,上水清,调试安装不可停。利民项目成。火车鸣,电话通,通讯出门样样灵。生活生产兴。 李风顺到团结街找周山说自己做的梦,周山不在家,他便慢慢往家走。 在山坡上,周山和吴权看到了他,追了过去。 李风顺问:“你们干什么去了?” 吴权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我俩到单身楼捡烟盒去了。” 李风顺疑惑地问:“捡烟盒干什么用?” 周山喘着大气说:“这东西好,能做啪叽,还能做小人书,你看我用十个烟盒做的小人书!” 周山把烟盒做的小人书递了过来,他把烟盒对折后,十个叠在一起,中间用线穿着,从一头可以翻看,每页还用彩蜡笔画了树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风顺指着一个形状怪异、红色的东西问:“这个什么东西?” 周山回答:“这是太阳。” 吴权也把啪叽递了过来,说:“漂亮吧!” 李风顺说:“漂亮,真漂亮,但这东西做的啪叽也不舍得玩,是不是?” 吴权说:“是,没用这个玩过,怕输了,只能看得玩。” 周山接着问:“你过来有事吗?” 李风顺说:“我做了一个梦。” 然后讲起他的梦:“一个巨大的水泥管子,有几百米粗,几千米长,飘在天上,我在管子里面的一个游泳池中游泳,白胡子老头指挥着管子向月亮上飞去,月亮上大嘴怪与很多动物在玩。” 吴权刚听到这,就插嘴问:“有大老虎吗?我在奎龙见过大老虎,它是动物中最厉害的。” 李风顺说:“老虎不厉害,大嘴怪比它厉害,不过大嘴怪也不是最厉害的。” 周山好奇地问:“什么最厉害?” 李风顺说:“最厉害的是一支烟,我见过,这个烟没有形,没有影,有时是一个团球,有时是一根棍,有时是人,有时什么也不是。” 周山不解地问:“这是你的梦?” “不是,这是我见过的事,不说这个了,说一说我昨天的梦。”李风顺接着讲了起来,“月亮上没有树,但有很多沟和洞。我和白胡子老头走进一个山洞,山洞里的东西和我之前梦到的白房子一样,那里有一面玻璃墙,墙上写着:石嘴岩没了。” “怎么会没了,是什么原因?”周山有些着急地问。 吴权立马反驳:“胡说,还会有人把山炸了?” “有什么不行的,我听说厂里好多厂房,原来都是山或者山坡,后来锦海那帮人把山炸了,才建成了现在的厂房。”李风顺惆怅地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第62章 后勤1双田里的梅 三线犹如一社会,拉撒吃喝备。 宿舍绕山重,街道食堂、九瓦八砖垒。 后勤保障山川美,绿化斜坡累。 河水过山回 ,物阜民丰、万里峥嵘岁。 在学校里,老师让同学们向佟怀杰学习。 佟怀杰为人老实,十分听话,老师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 上课时,他全神贯注听讲,下课除了去厕所,就是回教室看书。 他总是和哥哥一起上学、放学,很少看到他与同学们玩耍。 老师表扬他,是因为他每次考试都能拿到双百的好成绩。 周山表示不知道该如何向佟怀杰学习,高文革则说少玩就行。 晚上,高文革没有出去玩,而是在家看书写作业。 天黑了,他学习累了,趴在窗边休息时,看到麻三田家没有开灯,就对妈妈说:“你看,麻叔又不在家。” 妈妈听后说道:“这老麻也不知道又去哪儿弄那些用不着的东西了。” 爸爸在一旁说道:“操那些没用的心干啥,跟你有什么关系?” 妈妈不服气地回应:“我愿意说,你管得着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高文革无法继续学习,他忍不住喊道:“别吵吵了!” 麻三田家虽然没开灯,但他人在家。 此时他心情不佳,躺在炕上暗自思忖,常永梅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是有什么事不满意吗? 已经两周没见着她了,每次去她家总是碰不到人,去库房找她,她又总是很忙,连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麻三田越想越思念,怎么也睡不着。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前段时间总能见面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这几天却愈发想念,难道真的是越得不到就越想? 他实在想不明白。 或许是没睡好,周日麻三田起得很晚,吃过饭时已临近中午。 他决定上山打猎,在山里转了许久,打到了两只野鸡。 下山回到家,他推出自行车,拎着野鸡前往团结街。 团结街的上下水工程基本完成,只有少量的沟还在回填。 下午四点多,大人们都回家做饭了,工地也准备收工,路边只有少数孩子在玩耍。 麻三田骑着自行车来到常永梅家楼头,发现东头的沟还未填平,便绕到西房头。 刚到西房头,就看到了赵福田和孩子。 赵福田正陪着孩子扔沙包,突然看到麻三田推着车,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从这边过来了?” 麻三田回答:“那边有沟,绕过来的。” 麻三田走近后,赵福田压低声音说:“永梅不在家,又去上班了。” 这时,赵志林一边玩着扔沙包,一边喊道:“麻大爷送肉来了!” 麻三田走到跟前,摸了摸赵志林的头说:“是送肉来了,刚在山上打了两只野鸡,给你们送来,志林,今晚有肉吃喽。” “太好了,我都馋好久了。”赵志林放下沙包,伸手去摸车后座上的两只野鸡。 麻三田把野鸡卸下来递给赵福田,赵福田让他帮忙看会儿孩子。 麻三田还以为老赵要留他吃饭,正暗自高兴,没想到赵福田送完野鸡回来说:“我自己看孩子就行,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麻三田没办法,只好往回走。 他绕来绕去刚到大路,就碰到从厂里走回来的常永梅。 常永梅喊住他,问他怎么在这儿。 他告诉常永梅自己是来送野鸡的。 两人走近后,常永梅小声说:“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了,电线发放、横担进货,库房里人来人往,一刻不得闲,我回家就只想躺着。” 麻三田说:“工作这么多,累是难免的,你太累了就回家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去了。” “怎么了,是不是老赵说了什么?” “没有。” “心情不好?” “没有。” “身体不舒服?” “也没有。” 常永梅心想,老麻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因为自己。 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笑着说:“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啦?是不是这段时间没怎么见面,心里着急啦?” 麻三田一听,乐了,心想这女人看来心里也想着自己呢。 常永梅又说:“你呀,这鸡拿过来也没收拾,还想让我动手啊?” “还没收拾呢。” “难不成你想让我吃生的?” “我这就去收拾,保证让你不光吃到这鸡肉,还有别的惊喜。” “这才对嘛,还走什么走。不过别跟我一起回家,让人看见了不好,你过半小时再去,我在家等你。” 麻三田看着常永梅,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等常永梅走远了,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四点三十五分。 他不想碰到熟人被问起,便绕到沟边,把自行车放在树下,下到沟里捡了一小段陶瓷弯管,踩着石头到小河边抓鱼。 河边能看到许多小鱼慢悠悠地游着,麻三田把手表摘下来放进口袋里。 这块上海手表可是他的宝贝,当年花了120元买的,那可是他三个多月的工资。 他翻着石头抓鱼,不一会儿就抓到了十几条小鱼。 他甩了甩手,掏出手表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拎着装着鱼的弯管,上岸骑上自行车来到西楼头。 他把自行车放好锁上,快速进了屋。 此时鸡已经下锅,赵福田正在烧火,看到麻三田回来,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轻声说:“回来了,永梅在屋里呢。” 麻三田走进卧室,常永梅正和儿子玩。 他晃了晃装着鱼的弯管说:“抓了些小鱼。” 赵志林高兴地喊:“小鱼,小鱼!” 常永梅跑到厨房拿了个小盆,装上水拿到卧室,把鱼和弯管里的水倒了进去,赵志林指着游动的小鱼开始数数:“1、2、3……” 麻三田说:“回头我找几块玻璃,做个鱼缸。” 野鸡肉比较硬,炖了很长时间,六点半多才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赵志林困了,就提前上床睡觉去了。 又喝了一会儿酒,常永梅说:“太晚了,你就别回去了,我们睡大屋,你睡小屋,老赵,你看行不?” 赵福田没有表示反对,又喝了三小杯酒。 这时常永梅说:“老赵,你再喝会儿,我这腰痛得厉害,让老麻给我按按。” 赵福田一边喝酒一边点头。 两人进了小屋,常永梅脱去外衣,只留下一条大花短裤,麻三田站在地上认真地给她按摩。 按了十几下,麻三田的手刚有所动作,赵福田就进来了。 赵福田上身穿着大白背心,下身只穿着短裤,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孩子睡了,你们轻点。” 麻三田听到后,往炕边挪了挪。 赵福田看了看麻三田,说:“你去看着点孩子,别让他掉地下了。” 麻三田走了过去,刚过去没等坐稳,就听常永梅说:“怎么了?” 他站了起来支着耳朵听。 老赵支支吾吾说:“还不行,太快了。” “还行,快两分钟了,比以前强多了,而且比以前好点。” “是吗,看来还是见好。” 常永梅告诉他一会再过来。 赵福田回到大屋,麻三田说:“我过去再给按按”。 麻三田进来没有按摩,脱掉衣服上了炕... 第63章 后勤2理发的难 常永梅满心欢喜,她爱的人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她。 清晨,麻三田天还没亮就醒了,随后又与她亲密一番,结束后穿衣离开。 不一会儿,赵福田也来了,再次与她缠绵,这次坚持了四分多钟才结束。 常永梅亲了一下老公,温柔地说:“看来真的见好了 。” 常永梅沉浸在快乐之中时,佟铁山却在惦记着牲口。 他来到生产队的牲口棚,查看刚刚买回来的马和牛。 建筑队成立后,经唐主任同意,大队开具了介绍信,安排人员前往内蒙采购牲口。 这次采购的资金,是生产队给工厂拉脚挣来的,最终买了两匹马、四头牛。 采购人员赶了一夜的路,天不亮时,疲惫不堪地赶着牲口回来了。 他们先把牲口安置进棚里,然后去了佟铁山家。 佟铁山看着这些满脸倦容的采购人员,询问了采购的情况,之后让他们回家休息,自己则来到牲口棚查看。 “八叔,吃了没?”佟铁山向饲养员八叔打招呼。 八叔回答道:“吃了,队长。” “好,您老看看刚送来的那几头牲口怎么样?” “中,不错,马一公一母,牛三母一公。” 佟铁山走过去,摸着马鬃,满意地说:“中,这毛黑中发亮,这马膘肥体壮,不错。” 又看了看牛,接着说,“这牛骨架大,好好饲养肯定有劲。” 他看着这些大牲口,满心欢喜,既希望它们能为队里多出力,又盼着它们能繁衍后代,便问道:“这牲口什么时候配种?” “马最好每年春季配种,这牛啥时候都行,只要母牛发情就能配。” “那好,能配的时候就安排配种,省得花钱去外地买。” 佟铁山离开牲口棚回到家,取出自行车前往公社汇报情况。 汇报完后,他到公社供销社找主任批了五包前门烟,带着烟回到了大队部。 此时,队部院里裴同国带着三个人正在制作大车车架子。 前几天,采购人员去内蒙的时候,裴同国找到宋东方说:“找几个人看看能不能帮着打几副车架子。” 宋东方爽快地说:“好办,安排酒菜。” 晚上,宋东方、王绍一、康永新、裴同国来到佟铁山家,几人喝着小酒,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佟铁山分烟的时候,李春雨正在思考后勤的问题。 后勤科长是个资历很深的人,但身体不好,家也还没搬过来,时常回奎龙养病,后勤的事务基本都交给了李春雨。 这段时间,机关领导搬走了,团结街的办公平房分给了后勤。 后勤终于可以认真地考虑如何保障三线的后勤工作了。 李春雨站在平房前,思绪万千。 三线建设初期,指挥部成立了后勤筹备组,三线的后勤和城里的后勤不同,它事无巨细,什么都管。 筹备组下设了很多单位,由于当时“先生产后生活”的指导思想,所有事务都以生产优先,后勤保障能力较弱,部分工作至今都还没开展起来。 就拿浴池来说,几千人生活在这条大沟里,却只有几个车间有浴池,职工洗澡还算方便,但家属洗澡就非常困难了。 想洗澡就得跑远路去车间,还经常因为锅炉坏了或者人太多而白跑一趟。 夏天还好些,到了冬天,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想干干净净地过年,矛盾就愈发突出,骂街、打架的事情时有发生。 除了洗澡难,缝纫和修鞋的问题也很突出。 以前在市里,这样的合作社很多,大家做件衣服、修个鞋都很方便。 可到了这山沟里就不行了,会做衣服的人还能自己动手,小孩子的衣服可以拿大人的改一改勉强穿,但要是想做件好看、精致点的衣服就没办法了;修鞋也是一样,自己做的布鞋坏了还能自己补补,可皮鞋、翻毛劳保鞋坏了,能自己修的人就不多了。 还有理发也让人发愁。 前几天,就因为理发排队有人插队,职工之间还打了一架。 理发这工作看似简单,实则是门手艺。 以前在城里,街巷到处都是理发匠,大家都没把这当回事,进沟的时候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没有成立理发店。 有些同志家里有理发工具,就左邻右舍互相帮忙剃一下。 宋东方会理发,也有理发工具,他喜欢给大家理发,所以领导之前都没为理发的事情操过心。 但其他职工家属就没这么幸运了,以前建设三大队的服务社有理发的,可近几个月三大队服务社的部分人员去了其他地方,暂停了对厂里职工的服务。 好在赵村有一家剃头铺,不过这是公社的集体单位,只有一名剃头匠。 赵村剃头铺每天工作八小时,和工厂的工作时间一样,剃头匠不休星期日,休星期三。 每到星期日,来理发排队的人就特别多。 周山、吴权周日闲来无事,去找高文革、李风顺玩,得知李风顺和哥哥李雷顺一大早去赵村排队理发,便也跟了过去。 李风顺排在哥哥身后,他后面是于志歧,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今天一见面就聊得热火朝天。 这时,周山、吴权、高文革来了,李风顺以为他们也是来理发的,便让他们赶紧排队。 高文革连忙说:“我们不理发,就是他们找你玩,非要来这儿。” 于志歧身后有个人听到了,嘟囔道:“这群孩子真是闲得没事干,星期天干点啥不好,跑这鬼地方来。” 周山听了心里不高兴,反驳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关你什么事?” 于志歧笑了起来,问李风顺:“这是谁啊?” 李风顺便逐一给他们做了介绍。介绍完后,于志歧身后那人问高文革:“你小子是计划老高的儿子吧?” “对,我爸叫高丰收。”高文革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于志歧回过头说:“对,逯哥,这小子就叫李风顺,就是我跟你讲的那个敢上石嘴岩的李风顺。” “哦!”那人应了一声。 “李风顺,这位是逯贺林,你该叫叔,他和高文革他爸是一个单位的。” 逯贺林连忙说:“别叫叔,叫哥,我管李科长叫叔。” 大家认识之后,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石嘴岩。 排队的人大多守规矩,但也有例外。 当时十多个人在排队,第二名和第三名突然打了起来。 原来是第二名招呼一位刚到的人站到自己前面插队,插队的人还没站稳,第三名见状,推了第二名一把,怒声说:“不许插队!” 第二名不甘示弱,立刻反推回去,这一下用力过猛,第三名被推倒在地。 第三名恼羞成怒,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起身就朝第二名砸去,第二名顿时血流满面。 受伤的人前往保卫科报案,保卫科让打人者检讨,并承担了医疗费,打人者给了被打者五元钱,双方这才达成和解。 这场冲突导致排队的人少了几个,李风顺在中午下班前顺利理完发。 周山他们没玩多久,就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虽说打架这事不算大,却也不容忽视。 第二天,候焕东来到办公楼汇报此事。 谢云旺坐在沙发上,听完后眉头紧皱,问道:“打架的这两个人,是不是来自不同地方?” “没错,一个是从老厂来的,一个是横向调动过来的。”候焕东回答。 “这就对了。”谢云旺接着说,“我发现职工家属总爱分山头,你是哪儿来的,他是哪儿来的,总觉得从保东来的就高人一等,这可不对。 咱们虽然是从保东来,但往前追溯,参加工作时也不是保东的人,这么区分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这两人都是保东来的,打架就没事了?不行,必须加以引导。” 领导在意的并非单纯的打架事件,而是背后的拉帮结派问题。 三线建设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倘若分成几派不同的势力,那还怎么谈团结、谋发展? 想到这儿,谢云旺打电话叫刘海福过来。 刘海福来到办公室后,谢云旺向他说明了情况,强调道:“政工部门要介入此事,跟同志们讲清楚,坚决不能搞山头主义。” 正说着,宋东方进来了,他也是为这件事而来。 宋东方说:“昨天老侯打电话跟我讲了理发时打人的事,这背后既有山头主义的问题,也反映出理发难的困境,我们得一并想办法解决。” 第64章 后勤3开会 谢云旺听了宋东方的话,赞同地点点头,随后打电话叫袁国岭过来。 等人都到齐后,谢云旺接着说道: “老宋说得对,理发的问题必须一并解决。 老宋,你和老袁负责解决理发难题;政工部门则从思想层面入手,解决大家如何看待困难以及怎样团结的问题。 我再强调一遍,困难是不可避免的,但大家要正确对待,对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要像亲人一样,相互包容、融合。 大家想想,要是那两个打架的人都来自老厂,还会打起来吗?肯定不会。” 刘海福点头表示认同,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昨天他就在现场,只是当着领导的面,他没好意思说。 回到科室后,刘海福叫来李云顺,把这项任务交给他,要求他写一份宣传材料,重点突出两点: 一是困难是暂时的,肯定会得到解决; 二是大家来自不同地方,要正确对待三线建设的战友,要知道以后都在这山沟里生活,用不了几十年,大家说不定都成亲戚了。 李云顺接到任务后,思索良久,却不知从何下笔。 回家吃晚饭时,他说起了这件事,两个弟弟抢着描述当时的情况。 说完后,李雷顺还提到当时李文化就在他前面。 李文化是党委委员、职工代表,也是劳动模范,大家都认识他。 他常说,从记事起就经历战乱和饥荒,解放前资本家的冷酷无情,让他对旧社会深恶痛绝。 到了保东后,军工厂的良好环境以及社会主义公有制下的工人待遇,让他深刻认识到,只有毛主席和共产党才是他的大救星。 他对待工作满腔热忱,每天都主动加班,月月超额完成任务。 他的热情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人,厂里形成了比学赶超的浓厚氛围。 领导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希望这样的同志越来越多,也希望保东能为抗美援朝前线部队生产出更多物资。 由于自身努力和领导关怀,1951年7月1日,刚到保东不久的李文化就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还被评为厂级先进生产工作者,1952年又被评为省部级劳动模范。 三线建设开始时,他第一批来到这里,是三线厂里为数不多的八级工。 李文化总是把毛主席像章佩戴在胸前,毛主席语录装在口袋里,天天学习《毛泽东选集》。 那天排队理发时,他正小声读着1960年第1版、1968年1月黑龙江第15次印刷的《毛泽东选集》第1316页的内容: “人民解放军永远是一个战斗队,就是在全国胜利以后,在国内没有消灭阶级和世界上存在帝国主义制度的历史时期内,我们的军队还是一个战斗队。对于这一点不能有任何的误解和动摇。人民解放军又是一个工作队,特别是在南方各地用北平方式或者绥远方式解决问题的时候是这样。” 李雷顺排在后面,忍不住问道:“北平和绥远是哪儿?” 李文化放下书,回过头耐心解释: “北平就是北京,解放前叫北平。绥远在内蒙古中南部,解放前有绥远省,解放后并入内蒙古了。” 他们正说着,前面突然打了起来。 李文化赶忙过去劝架,看到有人头破血流,他顾不上理发,扶着受伤的人去了卫生所。 李云顺去找李文化,想了解他的想法。到的时候,赵铁柱正带着同事给李文化理发。 李云顺说明来意后,李文化老师傅表示对打架一事难以理解,他觉得先建设后生活的方针是正确的,为这点小事打架实在不可理喻。 谈到老厂人员和外来人员的关系时,李文化说,他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矛盾,大家刚到保东的时候,也是来自五湖四海,怎么到了三线就不能和谐共处了呢? 政工部门的宣传引导文章下发后,在职工内部起到了一定作用,但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还需要进一步想办法。 宋东方和袁国岭把解决理发问题的任务交给了李春雨。 李春雨知道谁会理发,可找了几个人,人家都不愿意干,理由是国营单位的人不能干大集体妇女干的活。 没办法,李春雨只好让后勤采购了几套理发工具,在大集体找了两名妇女跟着学徒,还跟请来的师傅说,教会徒弟就可以回车间。 学了一段时间后,房间安排下来了。 袁国岭把一间安排成理发店,一间作为缝纫铺,一间当作修理铺,负责修鞋和修自行车,另外安排两间作为男浴室、一间作为女浴室。 袁国岭和李春雨研究房间分配的时候,孙加和多次来找他们。 孙加和是卫生保障组组长,刚来时,工厂只有她一位医生。 好在部队和建设三大队各有一位医生和护士,五个人分散在三处,勉强能满足看病、治病的需求。 部队撤回时,部队医生程玉林申请转业留在了三线。 程玉林本有机会回到城里,但为了孩子不用下乡,便请彭大军帮忙,最终转业到了锦东机械厂。 1971年,李建芬入厂,被分到医院当了护士。 这姑娘聪明又能干,孙加和特别喜欢她,常说她和她父亲李文化一样,工作认真,做事努力。 1971年末,县医药科安排乔明勋、勾生瑭两位医生,带着显微镜、血细胞自动计数仪来医院协助工作。 袁国岭觉得孙加和提的建议有道理,于是拍板把第三栋楼用作医院,设立内科、外科、辅助科、药房、抢救室、住院室。考虑到实际情况,不单独设立挂号室和收款室,袁国岭决定让它们和后勤会计、出纳合并办公。 这样的分配,孙加和还是觉得不太够,还想多要些房间,可房间有限,也只能作罢。 安排完上述房间后,袁国岭看着最后一栋楼,对李春雨说:“没办法,办公室只能挤一挤了。” 李春雨回应道:“没问题,办公挤一挤可以。这样安排:一间库房,一间大集体及家属办办公室,一间会计、统计、出纳办公室,一间卫生组与房管组办公室,一间生活组与农场组办公室,一间领导及总务组办公室。” 袁国岭同意了这个方案,让李春雨抓紧安排搬入。 搬入新办公室后,李春雨组织开会。 总务组组长提出了文具、纸张、表格等办公用品的管理和发放问题,也谈到了办公家具及被褥管理的困难,同时介绍了代管单位大集体及家属办的工作和人员情况. 房管员汇报了分房制度以及目前家属区已分配和未分配的情况,并提出要加强家属区分配管理和调控的建议. 卫生环境组组长就家属区垃圾管理及清运情况进行汇报,指出当前垃圾处理工作中的难点与挑战,同时提出厂区环境保障工作任务繁重,现有人员难以满足需求,急需增加人手。 单身管理员详细说明了单身人员数量及房间分配现状,并针对单身楼分配管理提出建议,希望能进一步优化分配流程,提升居住体验。 食堂管理员则聚焦大食堂伙食标准,提出调整建议,旨在让职工吃得更满意、更实惠。 农场组长分享了找地要地的想法,期望通过拓展土地资源,提高农产品产量,更好地为工厂供应新鲜食材。 生活组组长介绍了浴池、修鞋修车及缝纫、理发等生活服务项目的运营情况,提出生活物资采购储存管理存在不足,需要进一步完善,同时也提出人手短缺的问题,希望能够补充人力,保障各项服务顺利开展。 李春雨认真听完各组汇报,微微眨了眨眼睛,随后开始发言。 他首先充分肯定了各组在各自工作领域所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绩,同时也对后续工作提出了明确要求。 在家属区管理方面,必须实现制度化,强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调控工作要严格按照制度执行,确保公平公正。 对于厂内外环境卫生工作,他同意增加人手,并要求总务组长从家属办调配人员,务必合理安排人力,同时对垃圾点的设立位置及清洁质量提出具体要求,力求营造整洁、卫生的厂区环境。 单身宿舍管理方面,李春雨要求制定完善的管理办法,明确入住条件和入住标准,让单身职工清楚知晓入住要求;同时明确室内卫生标准及评比标准,通过定期评比,激发大家维护宿舍卫生的积极性。 大食堂伙食管理同样要规范化,制定详细的伙食管理制度,明确伙食标准,并要求伙食费用每月上墙公示,接受全体职工监督,保障职工的知情权。 在生活物资采购方面,李春雨指出需拓宽采购区域,主动寻找更多优质供应商,及时采购职工生活所需物资。 同时,要求在保证目前浴池及相关服务正常运行的情况下,积极寻找合适场地,挖掘可储存十万斤菜的大窖,还要多建几间物资储存库房,提升物资储备能力,以应对不同季节的物资需求。 至于农场土地问题,他表示还需要集思广益,鼓励大家共同出谋划策,探索更多可行途径 。 第65章 后勤4布局 会议结束后,李春雨留下了生活组组长,一同探讨人员调配的问题。 此前李春雨眨眼睛,正是因为在思考生活组组长提出的增员需求。 前几天,佟呈双找到他,表达了想要调到后勤工作的意愿。 佟呈双是佟铁山的儿子,这小伙子嫌弃车间工作太累、太脏,不想当工人,一心想进后勤。 他之前找过宋叔,结果被宋叔骂了一顿,说他不懂得珍惜车间工人的岗位。 当然,他找宋叔这事没跟李叔提,现在又来求李叔帮忙。 李叔也很为难,后勤有不少不好干的活儿,但安排佟呈双去干肯定不行;轻松的岗位倒是有,可直接安排的话,又怕下面职工有意见,毕竟上面还有个尚未退休的正科长。 生活组组长提出缺人后,李春雨有了主意。 他把想法跟组长说明白,让组长写一份要人申请,随后拿着申请找袁国岭签字,又去找劳资科长要人。 没过多久,佟呈双和另外两位同志就到单位报到了,生活组组长安排佟呈双跟着自己负责物资采购。 几天后,《住宅分配、管理章程》《职工调房标准及其原则》《职工住宅固定资产管理制度》《房产维修制度》《单身宿舍管理制度》《园林绿化制度》《办公用品供应管理制度》等文件摆在了袁国岭的办公桌上。 袁国岭仔细审核后,将这些文件提交到工厂革委会例会审批。文件顺利通过后,后勤科在家属区和单身楼张榜公布。 任家博下班回来,看到大家正围在墙边阅读文件。 文件开头写着:“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一切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都是我们应当注意的问题。假如我们对这些问题注意了,解决了,满足了群众生活的需要,我们就真正成了群众生活的组织者,群众就会真正围绕在我们的周围,热烈地拥护我们。” 大红纸上漂亮的毛笔字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欣赏,褚汉清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纸。 又有一位同志念道:“卫生要求,单身职工要保持宿舍室内卫生,做到勤清理勤打扫,室内严禁堆放垃圾,严禁将垃圾向窗外抛洒,保持室内卫生,每日起床后被子枕头要叠放整齐,床单铺平,床下鞋头向里,鞋跟与床沿平齐,换洗衣物及时清洗,不得长期堆放……” 任家博进屋后对褚汉清说:“这大字报写得真好。” “好个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挑出毛病来了。”褚汉清满脸不高兴地回应道。 任家博来三线申请单身房时,领导把他和褚汉清、褚汉明兄弟俩安排在了一个房间。 周日,褚汉清眼神呆滞,坐在床上。 任家博问:“起来了?” “起来了,不起来不行。” “为什么?” “不起来挨打。” “挨打?谁挨打?打谁?” 任家博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边问一边出门去上厕所。回来时,褚汉清还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嘟囔:“打人了,打人了,司令打人了。” 任家博以为他在说梦话,就上前推了他一把。 没想到这一推引发了冲突,褚汉清以为任家博要打他,两人扭打起来。 管理员赶来后,褚汉清连管理员也打。 单身楼里顿时乱作一团,谁劝都没用。 事情传到了办公楼,几位领导正在开会,宋东方说:“可能是神经出问题了。” 他让秘书给变电所打电话,叫褚汉明回去劝劝。袁国岭担心事情闹大,便说:“你们先开着,我去看看。” 袁国岭回来时,会议已经结束,他走进宋东方办公室聊起这件事:“宋指挥,事情平息了。你说褚汉清怎么会这样呢?” 宋东方说:“褚汉清原来和我在一个单位,他字写得好,主任让他负责单位板报。1967年夏天,他写板报时一不留神把林秃子写成了林副王席,当时按事故处理了。这小子挺倒霉,开春刚结婚,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妻子得罪了‘扞卫毛泽东思想革命战斗队’的一个司令。那家伙不是东西,把褚汉清打得很惨。一周后,褚汉清的妻子申请离婚,他在‘牛棚’里签了字,离婚后不久,那个司令就和他妻子结婚了,你说这俩人是不是太缺德。后来褚汉清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病倒了,精神也失常了。这小子挺可怜,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弟弟,解放后是党把他们哥俩养大的。我看他可怜,主动安排他第三批进沟,还给他弟弟安排了工作,这几年情况还算稳定,不知道这次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袁国岭说:“你说的这事我还真不知道,那时候我也被关着,啥消息都听不到。不过刚才单身楼的同志讲,前几天有只黄鼠狼跑到单身楼道里,褚汉清把它打死了,有人说可能是黄大仙报仇,我当时就批评了那个同志,说他搞封建迷信。” 宋东方说:“是不是封建迷信不好说,民间确实有这种说法,不过你批评得对,那种场合就得立场明确。” “你说得对,当时不表明立场不合适。不过我觉得五大仙都不能打,我家的保家仙就是这个,你家呢?” “我家也是,确实不能打。” 尽管领导批评了宣扬封建迷信的人,但心里担心大仙报仇的职工和家属中,年长的人还是把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 事情传到谢云旺耳中,周二例会上,谢云旺说:“各位,有人说褚汉清疯了是因为打死了黄鼠狼,什么黄大仙报仇,这简直是迷信,解放都二十多年了,还有人信这个,实在不可理喻。” 领导的话传达各单位后,年轻人纷纷表示支持,大家说:“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不信封建迷信,只信不可战胜的毛泽东思想。” 李春雨担心再出事,便安排任家博换了个房间,新房间里只有褚汉清兄弟俩住。过了几天,褚汉清恢复了正常,单身楼的风波也平息了。 早晨上班时,李春雨习惯到各办公室转转。这天,他来到卫生环境组办公室,组长马月娇连忙让座,说道:“领导,您来得正好,能不能给点砖,在各单位、家属区砌几个垃圾点?” “行,可以,回头你们把位置确定好,我找人帮忙。” “位置我们已经想好了,打算每四栋住宅修一个垃圾点,每个车间也修一个。”马月娇对李春雨说道。 “可以,修建的时候尽量离住宅门窗远一些,不然容易有异味。”李春雨看着马月娇,接着说,“你挺有想法的,这建议很好,说明你用心思考工作了,值得表扬。对了,我来主要是想问一下,新来打扫卫生的这几个人工作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家属办一起来的十个人干得都不错。” 李春雨叮嘱道:“不能只听汇报,得实地查看,每天都要检查。要是做得不好、不到位,一定要批评,可不能当老好人。卫生搞好了,环境美化也得跟上,种点花、栽点树这些事情也得考虑起来。” 马月娇平时没事的时候和关秀燕聊过种花、种树的事儿,听到领导这么说,便把关秀燕推举出来:“大姨有想法,让大姨说一说。” 关秀燕坐在一旁,接过话茬说道:“我觉得能不能在路边种点树,在办公楼前建个花坛种些花之类的。” 李春雨一听,正合自己心意,不禁点了点头。 马月娇赶忙抢着说:“这事我们俩讨论过很多次了。您看,咱们不仅可以在路边种树、种花,还能到山上种果树。要是真种上了,不出几年就能结果,多好啊!” 李春雨对她们的想法表示了赞扬,回到办公室后便开始撰写相关建议。 写完建议,他亲自送到办公楼。 刚走到三层,就看到宋东方拿着纸正要拐进卫生间。 距离还有十米左右,李春雨心想领导去上厕所,这个时候不太适合搭话,于是有意放慢了脚步。 然而,已经拐进半个身子的宋东方停了下来,说道:“李春雨,别躲着我,到我办公室等我。” “好的、好的,领导。”李春雨应道。 领导办公室门开着,李春雨直接走进去坐下等待。不一会儿,宋东方回来了,盯着他问道:“佟呈双是你给安排到后勤的?” “是啊,有问题吗?” “你这不是坑人吗!” “领导,您不同意吗?” “那小子没跟你说?他之前找过我,我没同意他去后勤。” “他没说啊,要是说了我肯定不会给他办,这不是瞎闹嘛!” “我本来想着让他学门技术,可这小子……算了,不说了,既然到你那儿了,你看着办吧。” 李春雨见领导不太满意,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退出办公室,前往袁国岭的办公室汇报种花植树的建议。袁国岭认可了这个建议,该建议在会议上顺利通过。 此后,李春雨负责落实绿化工作,包括采购苗木,以及物色果树、花木管理人员。在落实绿化工作的过程中,他一直记着宋东方对此事不满,找了个空当把佟呈双训斥了一顿。 第66章 后勤5植树造林 佟呈双心里清楚自己理亏,回家后就把被李春雨训斥的事告诉了父亲。 第二天,佟铁山来到厂里,找到宋东方和李春雨,再三恳请他们多关照自己的儿子。 当晚,宋东方和李春雨便到佟铁山家喝酒。 酒桌上,大家把话说开了,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果树管理上。 宋东方主动提起,要多向农民学习种树和管树的经验。 佟铁山听后,说道:“我们大队有个老果农,技术很不错,我让他去你们那儿报到,帮着选地选树。” 李春雨见事情进展顺利,便让总务再从大集体和家属办挑选五名以前在农村管过果树的人,跟着老果农学习。 1973年3月18日,星期日,谢云旺亲自带队,全厂老少一同上山种树。 山上规划了三个果树园,占地近70亩,一共种了1100棵苹果树、500棵花盖梨、600棵桃树、100棵核桃树,还有少量山楂树。 3月25日,厂里又组织大家在文革广场、厂区、家属区的道路两旁种植杨树、柳树、松树等,学校四周也种了许多树。 张广意、张广安和严淑真在文革广场种树时,多要了六棵松树。植树活动结束后,他们登上平顶后山,在亲人墓前种下了这些松树。 第二天,李春雨听说了此事,急忙派人上山,为去世的司机补种了两棵松树。 大家都去种树的时候,关秀燕没有去。 她和老伴以及两名大集体职工一起在厂办公楼前种花。 按照领导指定的位置,修建科的同志早早地用砖头砌好了两处花坛。 领导指示,一处花坛种月季花,另一处种玫瑰花。 这些花是从外地采购来的,每种各有30棵。 他们四人没一会儿就种完了。葛根柱看着花坛说:“太空了,应该再种点别的。” 关秀燕也觉得太空旷,葛根柱接着说:“我上山挖几棵丁香吧。”关秀燕连忙说道:“不知道领导同不同意再种,我去问问。” 领导同意了,但担心他们的安全,叮嘱道:“大姨,您可得注意安全啊。” 关秀燕回去告诉葛根柱领导同意了,她不放心葛根柱一个人上山,便说一起去。那两名大集体的妇女既不表示要去,也不表示不去,关秀燕没办法,只好让她们在原地等着。 两人上山后,很快就找到了一大片丁香树。 老头力气大,不一会儿就刨了一大抱,用树枝捆好扛了回来。 他们回来时,李春雨正在训斥那两名大集体妇女。 看到他俩回来,两名妇女像是找到了借口,说道:“我俩正打算去帮忙抬一下呢。” 见领导没说话,她们急忙跑了过去。 大家开始分根、栽苗,在办公楼南墙栽了五棵,在玫瑰花花坛边又栽了五棵。 剩下的六棵丁香树,由两名大集体妇女栽在了后勤办公室窗前。 学校种树时,对学生们也有要求:初中生每人至少种三棵树;四、五年级的同学至少种两棵树;小学生至少两人种一棵树。老师还告诉学生们,每周都要浇水,谁种的树谁负责保证成活。 树种完没几天,道边的树就被折了五棵。 在例会上,后勤从前几次被表扬的单位,变成了被批评的对象。 看护树木成了一件大事。李春雨天天嘱咐相关人员,马月娇也整天跑东跑西,加班加点成了家常便饭。 一段时间下来,刘玉峰忙得焦头烂额,家里的事全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清明前一天下了雨,第二天上午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中午雨停了,但空中依然乌云密布,那天风很大,天气也很凉。 下午,张广意、张广安和严淑真去了平顶后山。 山坡上和河道边,早开的梨花花瓣被雨打落了许多,没被打下的已经形成了梨苞,女儿河里飘着少许白色的花瓣。 他们来到墓地,用锹添了添土,烧了些纸钱,跟故人说说家里的情况,让他们用送去的纸钱买些生活用品,交待完后便回家了。 傍晚,天还是阴沉沉的,逯贺林找到一个十字路口,画了个圈烧纸,并写下:“清明细雨连,寒露登山看。梨花雨打落河沿,大雁南归前。涓涓爱意缠,孝道怜深远。忠魂永在你心间,傲骨神仙安。” 烧完纸后,他便回家安心睡觉了。 农场组长找了三块不相连的地,领导看后觉得不合适,找地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 一天,唐立波给宋东方打电话,说他参加市里农村会议时,遇见了台里公社革委会主任,对方表示可以帮助建设渔场。 宋东方将这个情况汇报给谢云旺,谢云旺觉得可行,便让宋东方、袁国岭带着李春雨去了解详情。 他们约好时间,唐立波带着他们来到台里公社。 公社主任姓樊,为人很实在。 经过协商,台里公社无条件提供了10.5亩海滩。 谢云旺得知后非常高兴,也十分感激。 一个月后,两条舢板船制作完成,捕鱼队正式成立,段永军调到捕鱼队担任队长,他还在台里雇了四名渔民。 不久后,谢云旺主动把樊主任的女儿安排进了锦东厂工作。 后勤的工作任务增加了,候焕耒连人带车调了过来,他的工作十分繁忙,基本上两三天就要跑一次海边。 有了鱼虾等海鲜,职工们的生活明显改善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菜窖建好了,物资储存库房也建好了,后勤工作逐渐走上正轨。 在周二的生产落实会上,李春雨提出建设冷库、重建医院以及完善福利设施的建议。 厂领导表示认可,并要求计划科组织调研。 后勤工作成绩显着,受到的表扬越来越多,李春雨心情格外好。 他觉得这段时间太累了,应该调整一下工作节奏,便把以前每天早上到后勤各单位巡查一圈,改为一周去一次。 关秀燕种的花全都活了下来,老太太喜欢花,每天都来打理。 学校里的小树也成活了,小朋友们满心期待着小树快快长成大树。 赵小芬当上了理发员,不用再每天在室外打扫卫生,饱受灰尘和烟雾的困扰。 李风顺又做梦了,梦里白胡子老头告诉他,希望破灭了,他们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可能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消亡了,他自己也即将消亡,他想在消亡前留下点东西,好让后来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们在墙上写,在地上写,笔坏了就用锤子、刀子刻。 白胡子老头生命的烛火缓缓熄灭,随后,其他老头也如同凋零的花瓣,相继离世。 李风顺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逐渐向自己逼近,生命的沙漏即将见底。 他的双手因焦急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却一刻也不敢停歇,拼命地书写着,那些文字仿佛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结,是他想要留给后世的珍贵遗产。 这时,那个身形如蛇的小孩悄然来到他身旁,用稚嫩而又充满好奇的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李风顺头也不抬,急促地回答:“我要把这些资料留下来,不能让一切都消失。” 突然,一阵下课铃声将李风顺从梦境中唤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梦中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石嘴岩上那些几万年前刻下的资料,仿佛在向他发出神秘的召唤。 放学后,李风顺把这个奇特的梦告诉了周山、吴权和高文革,并提议一起去石嘴岩山寻找梦中有字的石片。 大家都被这个神秘的故事吸引,欣然答应。 一到石嘴岩山,吴权和高文革便在大树旁仔细寻找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周山则与李风顺爬上岩石,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香炉、包裹着死孩子的包裹以及席子一一拿开,满心期待能发现那些神秘的文字,可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下山的时候,高文革忍不住说道:“别再做梦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说不定就是你想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但李风顺心中却坚信,那些资料一定存在,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而已 。 第67章 视察1领导要来 领导视察三线盼,迎接准备要周全。 卫生打扫音容变,改建房间款待安。 驿站佳肴学手艺,车间生产看搬迁。 功劳肯定需发展,筹备军工人在先。 1973年6月3日,星期日,谢云旺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进行晨练后回家吃饭。 上午,他来到办公室,看了一会儿报纸和文件,随后前往厂里巡视加班的工人。 中午,他回家吃完午饭,正准备睡个午觉,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于清泉通知他,副部长与省军区副总参谋长要来检查工作。 放下电话后,谢云旺稍作思索,又拿起电话让总机通知在家的厂领导以及各单位一把手,下午1点到厂办公楼四楼会议室开会。 走出家门,谢云旺骑上自行车来到宋东方家,喊上宋东方一同前往厂里。 宋东方推着自行车,疑惑地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领导视察,我接到于清泉的电话,上午部里刚开完会,定在6月22日至24日对我们进行检查。” “哪位领导带队?” “陈伟达副部长和军区孟德昆副参谋长,一共六人。” “这可是大领导第一次来咱们这儿,以前司局一级领导来过两次。” “是啊!”他们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回忆起司局领导前两次来检查工作的情景。 建厂初期,条件艰苦,司局领导与大家一起住山洞、帐篷,一起吃大锅饭。 后来单身楼和大食堂建好了,厂里在单身楼安排了两个房间,用于接待外来办事的同志。 “这次可不能这样了,得修一个招待所。”宋东方再次提起这件事。 前一时期,宋东方就提出过修建招待所,但由于建设资金紧张,厂务会上没能通过。 他接着说:“领导来检查工作,住得不好,人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咱们自己心里清楚,接待的时候有多尴尬,领导吃住不方便,实在不合适。” “电话里只说了检查工作的事,没提接待的事儿,但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不能让领导没地方住、没地方吃饭。” 说着话,两人到了办公楼,拿上记录本来到会议室。 等了十多分钟,参会人员都到齐了,谢云旺宣布开会。他说明了电话内容,也讲述了路上和宋东方讨论的想法,让大家一起讨论,提出建议和想法。 大家纷纷集思广益,提出了许多建议。最后,针对领导视察的接待工作做出如下安排: 谢云旺负总责; 宋东方负责厂容厂貌清洁卫生工作,做好产品生产、安全保障、质量提高工作; 袁国岭负责明天下班前腾退一栋单身楼并完成搬迁。刘忠臣组织将单身楼改造成招待所,基建科明天中午前报出单身楼改造建设方案,要求有围墙和食堂。 会议结束后,袁国岭叫上李春雨一起来到单身宿舍管理员办公室。提出要求后,管理员说:“女单身楼可以,好多人谈了对象、结了婚,没多少人住了……” “好合并吗?” “好整,领导想整,一会儿就能整完。” “好,你去办吧,我在办公室等着。”袁国岭下完命令,掏出烟抽了起来。 管理员看到领导坐在那儿,有点发愣。李春雨催促道:“等什么呀?马上行动,把这个楼里的人全部搬到后面去。” 管理员逐个房间通知、安排,李春雨站在楼前监督。不到两个小时,腾退工作就完成了。 袁国岭打电话告诉谢云旺,谢云旺很高兴,称赞道:“太好了,老袁雷厉风行,后勤工作到位,值得表扬,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袁国岭又打电话通知老宋等人。 大家来到单身楼,谢云旺看了看,说:“好,可以提前行动了。” 刘长明打电话通知王国庆、张小会、纪保田,不一会儿,车来了,人也来了几位。 谢云旺站在楼前,挥着手说:“各位,今晚这里就是战场……” 大家纷纷领任务、取材料、安排人手,一时间单身楼热闹起来。 许多单身职工主动请缨,在家休息的机关领导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 方案设计还在探讨中,张小会已经组织人员架设电杆、拉线接灯。 供应科长带着材料计划员站在现场等待,矿产、五金、机电等库房保管员在库房待命,纪保田带着司机、汽车停在楼前等候。 刚刚教训完闯祸儿子的王国庆气喘吁吁地来到现场,修建科的很多同志已经到了,看见领导,一起走到单身楼下。 从单身楼下来的刘忠臣看见王国庆,急忙喊道:“别愣着了,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领导干脆利落地说完意见,王国庆说:“刚才我们开会研究,这样安排,我负责楼内设计,杜开海负责院子围墙设计,安得志负责备料施工。” 领导表示认可,让他们抓紧出方案。 听到让自己组织施工,安得志骑着自行车到两个家属区召集人手。 李春雨和佟铁山关系好,看到领导都在,活儿也合适,就悄悄来到食堂,一方面通知食堂多准备些饭菜,另一方面打电话让向阳街的人帮忙找佟铁山。 谢云旺、宋东方站在楼前,袁国岭、刘忠臣、江志华、刘长明围在旁边。 李春雨从食堂回来后,跟着王国庆、杜开海一起忙碌起来。 他们一边量尺寸,一边画草图,不一会儿,大门和围墙的设计就画好了。 领导审核时提出,为了安全及保卫的需要,大门旁应设有门卫室。 杜开海修改后画了两间小房,宋东方说:“行,这样好,一间当门卫室,一间当招待所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佟铁山带着十几个人以及马车、炮车来了。佟铁山一到,宋东方就让王国庆给他安排活儿。 跑前跑后的李春雨对厂领导说:“按理我不应该说,但为了工程进度,我提个建议,用其它工程预留的现成材料,这样能加快速度。” “行,有什么不行的,老佟去沟里工地找材料去。”宋东方听到建议后,立即做出指挥。 佟铁山按照杜开海给的材料表,带人到团结街建筑工地搬运石料、门窗、过梁、大板等材料。 纪保田带着司机与供应部门领导到库房领取砖、水泥、钢材、电线等材料。 安得志召集的队伍也来了,他带着人开始清理基础。 第68章 视察2准备与学习 到了饭点,李春雨向领导汇报大食堂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领导便安排大家分组去就餐。 此时,楼外的施工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楼内关于设计方案的争论还未停歇,谢云旺进来督促工作进度。 经过袁国岭、王国庆等人多方讨论,设计方案终于确定下来: 一共设置五个客房,其中两个按双人间设计,三个按四人间设计,总共可接待十六人。 楼上第一间设计为四人客房,第二、三间为两人客房,第四、五间为四人客房,第六间设计成卫生间及水房。 楼下第一间是会议室,第二、三间是餐厅,第四间为后厨,第五间是库房,西面那间同样是卫生间及水房,卫生间及水房左边设有三个蹲坑,右边则是三个水龙头和一个砌筑的大水池。 领导认可方案后,施工正式开始。 安得志带领工人在后厨和卫生间挖沟下管、砌台。 谢云旺走到楼外,看着工人们砌墙,突然想到院内应该建一个花坛。 他急忙叫来刘长明和李春雨,说明想法后,李春雨当场进行设计,并安排佟铁山在楼前建造花坛。 这边花坛刚开始建,李春雨又让宿舍管理员去找关秀燕,让她想办法在明早之前完成花木移栽。 在室内,宋东方逐个检查门窗,发现掉漆的情况比较多,便让刘忠臣安排木工。刘忠臣随即打电话通知了王绍一。 王绍一和裴同国带着两名徒弟赶来,他们逐个房间修理门窗、加固木床。谢云旺从楼外回到房间,看到他们在修理门窗,又想到了家具的问题。 他喊来宋东方、王绍一和裴同国,说道:“招待所客房怎么也得有一些家具才行。我考虑双人间是给领导住的,领导来了要放衣物、写材料、批文件,得有衣柜和办公桌,你们打两套。四人间也得有挂衣物的架子和床头柜,会议室也得有桌椅。你们合计合计,抓紧去做,20天后领导就来了,可别让领导进屋就闻到漆味。” 王绍一看向裴同国,裴同国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现在就干,做好了放几天,保证进屋时没味。” 宋东方接着说:“你俩回去连夜干,留一个人在这,我带着修门窗。” 于是,王绍一和裴同国回到车间连夜赶制家具。 夜里的三线,为了迎接领导视察,大家挑灯夜战。 军工战士们“有条件上,没有条件也要上”的革命精神,在木工班组和招待所建设场地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春雨回到后勤办公室,打电话找来总务组长,两人连夜准备招待所所需的被褥、暖壶、脸盆等物品。 室内上下水安装完成后,工人们开始给墙面刷大白,给门窗刷油漆,一切都在快速而有序地进行着。 早上,周山和吴权上学时,看到单身楼多了个院墙,便拐个弯跑了过去。到学校后,周山看到李风顺,赶忙告诉他单身楼建了个围墙。 李风顺撇撇嘴说:“什么建了个围墙,是建了个招待所。” “什么是招待所?”周山好奇地问。 “什么都不懂,不跟你说了。”李风顺有些不屑地回答。 周山一下子像被泼了冷水,兴奋的心情瞬间没了,蔫了一整天。 临放学时,刘远胜跑过来告诉他们山上有杏,周山便和大家一起上了山。 半山坡的杏树没结多少杏,他们只好继续往上走。 到了石嘴岩附近,十几棵山杏树出现在眼前,树上的杏很多,但都又青又硬。 周山摘了一个咬了一口,又硬又脆,酸中还带着涩。 周山去年吃过家杏,家杏是软的,比山杏大,还有点红黄色,酸中带甜。 他说:“还是家杏好吃!” 刘远胜说:“山杏虽然没家杏好吃,但不要钱。” 吴权接过话茬:“对,不要钱。我老姨说过,一分钱一分货,这不要钱的也就只能是这样的货色了。” 他们一边吃一边摘,低枝上的杏很快就少了。 周山爬上树,一边摘杏一边大声喊:“黄杏酸中甜,青杏苦中酸!” 很快,大家的书包就装满了,于是下山回家。 周山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妈妈有些着急,举起笤帚疙瘩。 周山急忙说:“我给你们摘杏去了。” 妈妈举起的笤帚疙瘩放了下来,周山把书包往炕上一倒,山杏、书本、笔都滚落出来。 大家吃着山杏,叮嘱他以后要早点回来。 在周二的例会上,谢云旺做出安排:招待所的工作由厂办负责,要求厂办招聘服务员和厨师,并进行业务培训。 同时,要求政工部门组织全厂文艺会演,排练文艺节目,向领导展现三线人的革命精神…… 会后,刘长明推荐佟雪担任招待所所长。 第二天,又选了两名女服务员,两个小姑娘长得都很不错,可就是没有合适的厨师。 宋东方给兰小柱打电话,请他就招待所人员培训和厨师一事帮忙。 第三天,宋东方带着佟雪等三人前往县里招待所。 1972年,兰小柱从锦东工地回到县里,继续担任县民兵团政委,虽然工作在县里,但他心里依然关心着三线建设,一年时间里回锦东厂四次。 宋东方和他联系频繁,前一时期县里干部调整,兰小柱担任县革委会第四副主任,宋东方得知这个消息后很高兴,还专门打电话表示祝贺。 汽车载着他们以及准备的礼物,在山峦间行驶。 佟雪第一次进城,一路颠簸,头多次撞到车顶,好在她不晕车。 过了许久,吉普车来到了县城,过了桥,又过了火车道口,一座古城出现在眼前。 古城墙下,杂乱的民居沿路堆积,狭窄的道路上,垃圾散发着酸臭味,脏乱的环境和扬起的尘烟不仅迷了佟雪的眼,也让她对城里产生了失望和厌烦。 宋东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睡了一路,进西城门时,城门的石头把他颠醒了。“到了?”他问道。 司机回答:“对,到了。” 城里四四方方、整整齐齐,与城外截然不同。 车一直向前行驶,绕过钟鼓楼走了百余米后向左拐进胡同,再左拐就到了县招待所。 威宁招待所在城东北角,门房一左一右,院中坐落着三排平房,每排平房有八扇向南开的门。 进了门宋东方让佟雪三人等他,下车到后备箱取一条大鱼走入了所长办公室,所长赶紧站了起来,乐哈哈说:“领导,你可来了,兰副主任昨天说你今天来,我就一直等,你看茶都泡好了,”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握手。 “怎么想老哥了,老弟,这个给你的。” 所长接过鱼说:“当然想了,还想中午陪你喝两杯呢,你看我让食堂菜都整上了。” “好,好,我带了三个人,她们学习…” “领导不用说了,我知道,都安排好了,你先坐着喝茶,我安排,”他一边说,一边拿鱼出了门。 第69章 视察3成立技术科 宋东方没有坐下,而是跟了出来,喊佟雪与所长见面。 所长带着她们去安排房间,之后回家送鱼。 趁着这个时候,宋东方让司机开车出院。 车驶出院子,在城里东南角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 宋东方下车,叩响了一扇铁大门。 兰小柱出来了,两人寒暄一番后,宋东方打开后备箱,让兰小柱把带来的礼物拿回家。 兰小柱看了看,推辞道:“太客气了,没必要,不能收。” “这是老谢的意思,卸下来吧。” 在宋东方的再三要求下,兰小柱拿了一部分礼物。 出门前,他带上两瓶威宁白瓶酒,上了车。 车子拐了个弯,在一处平房处停下,兰小柱告诉宋东方,今天工业办主任也会参加。 工业办主任出来后,兰小柱对他说:“宋指挥给你准备了一条大鱼。”工业办主任连声道谢,随后将鱼送回了家。 他们转回招待所,兰小柱让人把车上的一条大鱼、一只野鸡送到后厨,并吩咐道:“把这些做了,一会儿吃。” 招待所所长把三个女孩安排在同一房间。 大家进屋后,打水洗脸,整理头发。 佟雪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一件干净衣服换上。 过了一会儿,有人喊她们去吃饭,并告诉佟雪去五号餐厅,司机及两名服务员去大餐厅吃工作餐。 在五号餐厅里,兰小柱、宋东方、工业办主任、招待所所长坐在餐桌前喝着茶。 兰小柱看见佟雪,说道:“这丫头不是佟雪吗?听说当所长了。” 佟雪回应道:“叔,好长时间没见到您了,您走了以后好像就见过一次。” “对、对。”兰小柱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佟雪坐下。 不一会儿,服务员进来询问是否可以上菜,兰小柱点头示意。 菜陆续端了上来,有家常炖燕鱼、红烧燕鱼块、干锅鱼籽、野鸡炖蘑菇、辣炒小人蛏、蒜蓉大虾、白菜拌海蛰,还有一盘螃蟹。 如此丰富的菜肴让佟雪大开眼界,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 服务员上菜时,兰小柱解释道:“我先说一下,为什么准备得丰盛一点。主要是考虑锦东招待所学习的需求,同时也为了考核我们厨师的水平。正常情况下,我们都得吃工作餐,这次不一样,这可得感谢小雪。” 佟雪见兰小柱说感谢她,笑了起来,说道:“我白吃,还感谢我?” “对!感谢小雪。如果不是小雪来招待所学习,我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我们的厨师也没机会露一手。你们说对不对?” 大家都乐呵呵地点头认可。兰小柱接着讲:“不过事先没有安排八个菜,只安排了六个。我看这大燕鱼不错,就让多做了点,但也不能太超标,只能把事先准备的减去一些。” 宋东方称赞道:“这样安排好。” 菜上齐了,兰小柱举杯敬酒时还在说:“算上三线带来的食材,这费用不会超标。”众人喝酒吃菜,宋东方不停地夸赞菜做得好,厨师手艺不错。 席间,宋东方问兰小柱有没有找到愿意去三线的厨师。 兰小柱回答:“有,今天做菜的师傅就是想去的。这不,炒了两个菜让你考核考核。” “可以,可以。”宋东方吃着美味佳肴,认可了这位厨师。 佟雪敬酒时,把她们三人此行的任务说了一遍,所长表态一定会全力配合。酒后,司机拉着宋东方回去了。 佟雪三人开始了学习。 一周后,她们带着厨师潘久德回到锦东。 谢云旺带领全体厂领导,安排在晚上考察一下潘久德。 接到任务的潘久德认真对待,精心准备食材,做了八个菜。 佟雪与服务员负责摆盘、上菜、倒酒。谢云旺对潘久德的厨艺表示认可,安排袁国岭为这位大厨办理特招入厂手续。 在紧锣密鼓、按部就班地为领导视察做准备的时候,于清泉打来了电话。 他告知,刚去的那家三线企业因为没有设置技术科,被领导批评不重视技术,这样是无法做到又快又好地发展革命事业的…… 听到这个消息,谢云旺丝毫不敢怠慢,连夜组织召开革委会扩大会议。 在会上,谢云旺通报了这一情况,并当场宣布成立技术科。 当谢云旺让大家推荐技术科人选时,刘海福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机加技术组组长宋献忠,另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刘海洋。 宋东方不同意调走宋献忠,他表示,要是把宋献忠调走,贾飞龙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谢云旺对宋东方的观点表示认可,两人一致同意让刘海洋进入技术科。 刘海洋是刘海福的亲弟弟,196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所学专业是管道工程技术。 当时,刘海福担心弟弟被打成“白专”,便带他来到了锦东。 刘海福推荐刘海洋,让谢云旺十分欣喜。 他让劳资科长把厂里文凭较高的人员梳理一遍。 劳资科长记忆力很好,张口就说出了北京理工、哈军工、复旦、南开等高校毕业的十多个人。 谢云旺听后,不禁感叹:“我们这儿真是藏龙卧虎啊!” 宋东方问劳资科长:“这些人的政治是否可靠?” 谢云旺赶忙接过话茬:“没事,能来三线的都是经过政审合格的。南开毕业的郑齐同志我比较熟悉,他现在放在生产科搞工艺有点大材小用了。大家觉得能不能提拔他为技术科科长?” 刘忠臣说道:“调他去组建技术科,我没意见。但老郑这人太老实了,他能领导好这几个能人吗?” 宋东方看出一把手谢云旺已经认可了郑齐,便顺着说:“就他三十多岁,比其他人年纪都大些。不让他干,其他人可能更难以胜任。” 江志华提出,哈军工毕业的冯章之学的是核弹爆炸高能物理专业,到技术科可能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能不能把他调到计划科。谢云旺回应道:“可以,让冯章之去计划科,其他同志都调到技术科。” 第二天,厂办给技术科腾出了四个办公室。 政工科下发文件,任命郑齐同志为技术科副科长,主持技术科的工作。 劳资科开具调令,要求调入技术科的同志下午务必报到。 计划科也下发了两份文件,一份明确了技术科的地位、作用和任务;另一份则是关于非标设备计划、生产、技术研发管理的试行办法。 第70章 视察4领导来了1 6月22日上午9点半,首长的两辆吉普车缓缓驶到锦东厂办公楼楼下。 谢云旺带领全体厂领导早已整齐列队等候。 大家相互握手、寒暄之后,一同走向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车间和科室的一把手们已经等候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大家或是谈论工作,或是闲聊。 就在这时,刘长明匆匆跑上楼,众人见状,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首长们走进会议室时,大家立刻站起身来,热烈鼓掌欢迎。 首长们一边挥手示意,一边稳步走来,前排的几位中层干部有幸与首长们一一握手。 主席台的桌牌上清晰地写着各位首长的姓名,首长们依次就座。 谢云旺从口袋里拿出精心准备的发言稿,发表了几分钟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之后诚恳地提出请领导指示工作。 陈副部长站起身来,开门见山地说道:“同志们,很高兴见到大家。刚才你们的谢书记说了很多欢迎的话,也希望我们做指示。但是,同志们,这可不行呀!我们还没到生产现场,还没与职工和家属们交流,更没有掌握第一手资料。别说做指示了,现在让我们发言,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毛主席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看这个会议先这样安排吧。你们都是基层领导,大家带着我们去现场实地考察。不管怎样,先看过实际情况之后再说,这样好不好?” “按领导意见办!”众人齐声回应。 谢云旺宣布散会,大家回去做好迎接准备,几位领导则聚在一起协商分组事宜。 最终决定,一组前往车间,二组前往科室。 军区副参谋长孟德昆带着尹飞、赵参谋,由宋东方、刘忠臣陪同前往车间;副部长陈伟达、于清泉、朱秘书则由谢云旺、袁国岭陪同前往机关部门检查。 机关检查组首先来到政工部门,随后依次检查了生产科和计划科。 在计划科,江志华认真汇报了各项指标的落实、分解及完成比率情况。 在谈到非标设备生产时,他介绍道:“为保证非标设备生产,我们设计了一套方法,即以计划为引导,技术为保障,让工人参与管理,干部、技术人员和工人共同研究、共同设计、共同研制专项设备的生产流程。目前,该办法正在试行阶段。” 陈伟达对此十分感兴趣,要来相关文件,认真翻阅后评价道:“你们老厂是‘一参二改三结合’的发源地之一,在技术开发和技术革新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这一点我完全认可。但没想到你们能从计划的角度全面统筹考虑问题,非常好……” 领导又询问了有关指标、管理制度等方面的问题,随后前往技术科。 在技术科办公室,首长们与技术人员亲切交谈,得知这里有许多人毕业于名牌大学,非常高兴。 他说道:“我们的三线建设需要又红又专的人才,只有这样的人才,才能把三线建设好,才能满足备战的需求。” 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技术人员,思想正确才能走得长远,否则就会被历史淘汰。他还强调,不仅要掌握专业技术知识,还要认真学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 在车间检查的孟德昆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首长们的总体看法是:军工企业政治第一,否则一旦出现敌特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孟德昆一行来到机加车间,这也是他们检查的最后一站。 孟德昆站在车间门口,正对着厂房点头赞许时,推着铁屑车的李沈得突然快速跑了过来。 保卫科人员及车间领导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李沈得跑到孟德昆身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首长好!” 孟德昆一下子怔住了,定睛一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小李?” 李沈得连连点头,激动得哭了起来。阻拦他的人也愣住了。 孟德昆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将他扶起,仔细端详着,说道:“像,真像,你真的是小李?” “我,我是,我是李沈得,我是您的警卫员李沈得!” “哎哟,小李,1944年你受伤后就没了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牺牲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李沈得只顾着哭泣,一时说不出话来。首长身边的贾飞龙见状,说道:“首长,李师傅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我看过他的档案。李师傅曾经当过八路军,也当过伪军,后来在四平战役中以解放兵的身份加入了解放军。他多次受伤,其中头部的伤势较为严重,所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贾飞龙说这番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李沈得档案里的内容,他记得八路军时期李沈得的证明人就是孟德昆,但此刻他并没有说出来。 哭泣中的李沈得努力回忆着自己的过去。1942年,他从伪军中逃出来,参加了八路军,不久后被调到孟团长身边担任警卫员。两年后,在一次战斗中,他为了掩护孟德昆,头部受了重伤。回家养伤期间,他结了婚,没能按时归队。解放战争初期,他被国军抓了壮丁,到了四平,在四打四平时被俘虏,随后以解放兵的身份加入了解放军。入关前,部队行军时,坐在马车上的李沈得睡着了,马车掉进沟里,他的头部再次受伤。伤好后,他转业到保东机械厂,与一名女子再婚。或许是因为头部的伤势,他对新接触的东西学习起来很慢,领导没办法,只好安排他负责收铁屑。几天前,开会传达孟德昆要来的消息,他激动了很久,一直在想会不会是自己的首长,要是真的,那就太好了。今天见到首长,他激动得流下眼泪,可这激动的情绪又让他再度陷入糊涂状态,开始说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首长看着胡言乱语的小李,微微一怔,说道:“还有工作要忙,以后再聊。”贾飞龙和赵参谋听到领导的话,走上前,扶着李沈得到了钳工休息间。 调研结束后,首长拉着贾飞龙的手,感慨道:“今天和小李相遇,实在太意外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当年我的警卫小李聪明伶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这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第71章 视察4领导来了2 贾飞龙也说不清楚原因,只能回应说回头去调查一下。 回到招待所,孟德昆还在想着小李的事情。这时,宋东方上来请领导去吃午饭,首长说:“好吧!” 副部长是四川人,副参谋长是湖北人。午饭的辣炒蚶子和辣子野鸡汤很合两位首长的口味,他们吃得很高兴,同时强调不能超标。 谢云旺解释道:“这蚶子和鱼是工厂渔业队拉回来的,不花钱,全厂职工都免费发放。因为没有冷库,天气热,打回来的鱼必须当天发给职工,不然就会坏掉,大家都有份。野鸡是当地老百姓送的,他们知道你们要来,纷纷表示要当面感谢。” 首长说:“这话说反了,我们要感谢老百姓的支援,而不是让百姓感谢我们。” “领导说得对。” “野鸡花了多少钱?把钱给老百姓。” “行,没问题,佟所长,回头你问问你爸。”谢云旺扭头对进来添汤的佟雪说道。 “好的。” 孟德昆笑着说:“你们这算是什么工农结合?” “我爸是这的大队长,他听我说你们要来,特意上山打的野鸡。我爸说他是个抗联战士,这是孝敬首长的。” 陈副部长问道:“怎么,你父亲参加过抗联?” “对,我父亲跟着我叔爷参加过抗联,但那时他只是个小兵,1946年我父亲就当了这个村的队长。” “老革命了。” “在首长面前不敢说是老革命。” “那你叔爷参加革命应该更早,是不是?” “我叔爷更早。” “他叫什么?” “佟继祖。” “这人我知道。”孟德昆接过话头,“以前是省工业局的领导,后来调到湖南还是湖北,我记不太清了。” “调到湖北了。” 聊了一会儿,佟雪便下去了。 吃完饭,陈伟达站在招待所小院里,看着月季花说:“这花刚栽不久吧,不过已经缓过来了,这个招待所也是刚改的吧?” “领导说得对,这个招待所刚改的,这花也是刚从办公楼移过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不过这也是在补课,之前是先生产后生活,现在补一补生活方面的建设也是无奈之举。” “那你说一说,你们打算如何完善后勤工作,改善职工生活呢?” “好。”谢云旺从职工住房和粮食困难的情况,一直汇报到渔场的成立。 陈伟达听完汇报后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了解一下分鱼的情况,下午哪个地方分鱼,我去看看。” “两个家属区都分,团结街有两个分鱼点,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向阳街有一个。首长想去哪个家属区?”宋东方问道。 孟德昆接过话:“老陈,你去团结街走一走,就当锻炼了,我坐车去向阳街看看。” 宋东方在前边和首长交谈的时候,谢云旺走到一旁,对刘长明说:“通知下去,办公室的人去向阳街,政工科的人去团结街。” 就在他们忙着布置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学了,不过参加排练的同学还得去学校。李风顺和高文革没去,他俩不参加排练。 吃完饭,他俩来到厕所前面的后勤供应点排队。上午送回来的鱼和毛蚶子卸在路边,后勤的工作人员拿着“已付”章坐在椅子上,依次给大家分鱼。只见她们在供应本上盖一个“已付”章,排到的职工家属就走到鱼货堆前,自己装上一盆。 领导的汽车来了,停了下来。孟德昆看了一会儿,指了指赵参谋,点了点头,然后独自下车,走到李风顺和高文革身旁,问道:“同学,在排队呢?你们这是在分鱼吗?” 李风顺点了点头。 “多长时间分一次鱼啊?” 高文革回答:“不好说,有时候天天分,有时候好几天才分一次。反正听到他们敲锣就知道分东西了,都说船上打到鱼就得赶紧分,不然就坏了。” 说着说着,赵参谋看到了厕所边的掏粪人,便走过去和他搭话,询问职工分鱼的事情。 靳武利说:“工人待遇太好了……” 分完东西的李风顺看到赵参谋还在和靳武利说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到家后,他跟李雷顺说:“分鱼那儿来了个陌生人,和掏粪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这个人会不会是阶级敌人啊?” 警惕的李雷顺喊上了几名同学,十几个半大小子在一楼楼头把赵参谋截住了,有的还喊着:“抓特务!” 赵参谋被这突如其来的“抓特务”弄得哭笑不得,赶忙解释,但解释了好一会儿也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赵参谋拿出军人证书。 李雷顺看了证书后,才知道他是解放军。 这时,从厂里匆匆赶来的于志歧跑了过来,大家这才解除了误会。 误会消除后,赵参谋提出想到居民家里看一看。 大伙十分热情,带着赵参谋和于志歧挨家参观。 走了好几户人家,赵参谋不住点头,对职工的生活状况表示认可。 又逛了一会儿,他们回到桥头,一起返回厂办公楼。 孟德昆让宋东方取来李沈得的档案。 档案内容和贾飞龙之前说的大致相同,只是在记录八路军经历时,证人写的是孟德昆,字迹歪歪扭扭,而且“德”字下面少了一横,这与二十多年前孟德昆认识的李沈得笔迹截然不同。 孟德昆放下档案,向宋东方询问情况。 宋东方思索片刻后回答:“首长,我和李沈得不太熟,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他。听说他当过伪军,也当过八路;做过国民党的兵,也做过共产党的兵;既给团长当过警卫员,也当过普通大头兵。因为他说话总是颠三倒四,大家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不过,他头部受过伤是真的,整个人经常糊里糊涂的。” 孟德昆这才确定他就是自己曾经的警卫员,只是脑袋受了伤。 但他心里仍有担忧,不明白李沈得当初为何不归队,反而当了国民党的兵,这涉及政治问题,所以他不便多言。孟德昆让陈参谋联系贾飞龙,想办法把事情了解清楚。 这时,陈伟达走过来,他想和孟德昆开个碰头会,两人便来到招待所的会议室。 赵参谋让身旁的于志歧把贾飞龙叫来。 贾飞龙赶到后,陈参谋向他传达了首长想要了解李沈得情况的要求,并强调调查时必须要有证明材料。 贾飞龙清楚任务后,承诺会尽快查清。 陈参谋把自己的地址、电话和邮箱告知贾飞龙,方便后续沟通。 谢云旺见首长对后勤分鱼的事情表示认可,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壮着胆子让食堂多做些好菜。 临进餐厅前,谢云旺还不停地念叨:“都是自家船打上来的,打上来什么就吃什么……” 第72章 视察5晚餐与酒 众人走进餐厅,只见餐桌上摆满了水煮海螺、蛏子抱蛋、大虾、辣炒蛤子、辣拌海带丝和大鲁鱼。 首长见状,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这些都是咱们自己船上打捞上来的?” “对,都是。只是这几样船上打捞的数量较少,没办法给职工们分,所以就让厨师做到这桌菜里了。” 首长点点头,称赞道:“你真是个人才。” 大家纷纷落座,宋东方从文件包里拿出两瓶全兴大曲,说道:“去年去四川买的,我平时喜欢喝两口,事先没和首长商量,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谢云旺见没人说话,担心首长不认可,急忙岔开话题问:“司机怎么没过来?”于清泉告知司机在吃工作餐,谢云旺便不再言语。 孟德昆缓缓伸出手,拿过酒瓶看了看,说:“可以喝,但不能让你请客,你花了多少钱,我来出钱。”推辞了几遍后,酒被打开并倒好。 酒过三巡,佟雪端着香辣熏兔,带着服务员走进来,说道:“首长,这是我父亲在山上套的,大家尝尝。” 首长觉得不太合适,说道:“是不是又像中午说的那样,是抗联战士请首长呀?这可不行,拿下去。” “领导,这真的是我父亲在山上套的,不值什么钱,就是咱这儿的特色。你们尝尝,要不这样,你们出两块钱,算买我们大队的,行不?” “这孩子说得有意思,行,留下吧,我出钱。”孟德昆同意留下这道菜。 佟雪拿过一个空杯子,倒上酒,说:“我代表当地乡亲敬领导一杯,希望领导给我这个机会。” “给你这个机会。”陈伟达端起酒杯说,“你们和当地百姓关系这么融洽,这很好。我们建设三线,离不开当地百姓的支持。” 孟德昆也端起酒杯说:“有千千万万老百姓的支持,我们的事业一定能成功。” 大家见两位首长站起来举杯,也都纷纷起身一起敬酒,佟雪一饮而尽。 陈伟达吃了一口香辣熏兔,笑着说:“这孩子真会说话,还说是当地特色,这不明明是我们四川的特产嘛!” …… 李风顺家晚上煮了蛤子,做了酱杂鱼、辣拌海带丝,还有大虾。李春雨和大儿子喝着酒,自从有了渔业队,职工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喝酒时,李雷顺说起一件事:“中午贾飞龙家吃蛤子蘸白糖,周红中毒了,都送卫生所了。” 妈妈关切地问:“严重吗?” 李云顺回答:“没事,贾主任下午都正常上班了。” 李风顺插嘴问:“贾新艺中毒没?” “应该没有,就周红一个人。” 妈妈开玩笑说:“咱家没事,也没糖蘸,不会出事。” 李风顺说:“蘸蒜汁有点辣。” 妈妈说:“给你倒点酱油。” 提到酱油,李云顺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我去国村生产队,那里的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是酱油,他们只知道清酱。” “连酱油都不认识?”李雷顺惊讶地问道。 李春雨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解释道:“刚到这儿的时候,这里没有酱油。当地老百姓腌大酱时,把酱块放进缸里,倒入盐水,经过几夜发酵,缸里的水会分成两层,上层是青黄浮点油水的油层,下层是黄色汤水的酱层。他们把上层舀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坛子里当作酱油用,管这种酱油叫清酱。舀完剩下的再接着发酵做大酱。” “老李,孩子们都爱吃这大虾,你去渔场拿点呗。” “别瞎扯,不能这么办事,让领导知道了可不好。” 夜已深,万籁俱寂,李风顺缓缓陷入梦乡。 梦里,他捧着白胡子老头的骨灰,神色庄重地走向旷野。 抬手一挥,骨灰如银沙般飘洒向大地,让这位转世万年的灵魂终于回归自然。 他仰头望向浩瀚夜空,手指苍天,高声说道:“回去吧,神仙。” 一旁的马头人长着硕长的马首,鬃毛在微风中飘动;猪身人挺着圆滚滚的身躯,模样憨态可掬。 他们目睹这一幕,也不自觉地抬起手,将手指向天空,仿佛在向某种神秘力量致以敬意。 蛇身人已经长大,他那蜿蜒的身躯在荒地中灵活游动。 身旁的猪身人挥舞着粗糙的手臂,和他一起开垦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然而,地里的庄稼却稀稀拉拉地生长着,在风中显得有些孱弱。 这时,马头人匆匆归来,身后跟着一位长者。 这老者长着三角眼,灰白色的胡须杂乱地垂在胸前,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光着的双脚沾满泥土。 他满脸悲戚,哭诉道:“繁殖基地没了,一切都毁掉了!” “那美女蛇、大马猴、粉红马、大嘴怪都没了?”李风顺焦急地问道。 “都没了!房子轰然倒塌,室内不知从何处涌出一潭水坑,水势汹涌,不断往上冲,不到一天,整个基地就被无情的大水淹没了。”老者眼中满是绝望。 三角眼的灰白胡子老头一眼瞥见食物,立刻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噎得直咳嗽也顾不上停下。 吃完后,他抹了抹嘴,看向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冷笑道:“是白胡子老头让留下的吧?毫无用处,大水一来,什么都化为乌有。” “是的,笔已经损毁,想写也写不了,如今只能用刻的方式。”李风顺无奈地回应。 “白费力气,上一世留下的东西终究都会消亡。苍天不过是一片虚无,只有当下真实存在的,才是合理的。”老者说罢,长叹一声 。 第二天,李风顺一直在琢磨“存在才是合理”这句话。 见到周山,他说起这个梦,当说到“存在才是合理”时,周山说自己也做梦了,也有类似的话,但不完全一样,他记得梦中说的是“现实是合理的”。 他俩正说着,刘远胜站在旁边接过话茬:“这差不多呀,应该是一样的,要不问问孙丽丽,她是语文科代表。” 孩童自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空间,他们的空间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 小是因为他们在这世上接触和了解的少;大则可能是他们还保留着前世或前前世的记忆。 早上吃饭时,陈伟达副部长说:“你们和公社联系一下,我打算拜访一下公社领导。” 宋东方回应道,会立即联系。 饭后,首长继续检查工作。 宋东方电话联系唐立波,找了好久,公社通讯员才在一个村里找到他。 唐立波回到公社时已经9点40分,他打电话与宋东方联系,双方定于10点30分见面。 第73章 文艺1领导讲话 文艺演出三线看,青山绿水绕山川。 搭台唱念沧桑远,广场梦说稚气添。 舞蹈舞出军械断,诵歌诵览大山连。 高潮迭起神州变,国有平安甲子年。 接到唐立波的电话后,宋东方不敢有丝毫耽搁,心急如焚地赶忙去找首长。 找到首长说明情况后,首长立刻决定和赵参谋、于志歧一同前往公社。 公社位于火车站下面的一个小山沟里,别看这里不起眼,当年可是抗联县政府的所在地,承载着厚重的历史。 此时,唐主任正和公社的几位领导站在房前,眼睛紧紧盯着道口,满心期待着首长的到来。 等待的过程中,唐主任也没闲着,一会儿安排妇联的同志洒扫庭除,把公社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营造出整洁的环境;一会儿又吩咐民政的同志到果园摘果,准备用新鲜的水果招待贵客。 等了好一阵子,两辆吉普车缓缓开到眼前。 首长等人从车上下来,和唐主任他们亲切地握手寒暄。 于清泉和尹飞没有前往公社,首长特意安排他们核对产值、产量、能源利用率、劳动生产率等重要指标。 于清泉是科班出身,对于这类工作轻车熟路,清楚该怎么查、怎么算。 他俩工作态度十分认真,查得格外仔细,时而要求统计员提供数据出处,时而索要计算依据。 统计员将二十几张统计报表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每抽查一项,都得拿出原始资料来证明。 好在统计员业务能力十分过硬,面对各种询问都能对答如流,这让于清泉和尹飞两位领导十分认可。 于清泉忍不住对身旁的尹飞说:“这个统计员不错,业务能力真扎实,工作做得这么细致,值得表扬。” 随后,于清泉当面表扬了统计员江志华,江志华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心里也备受鼓舞。 中午,首长在公社就餐。 用餐期间,气氛十分融洽。 首长一边品尝着饭菜,一边和大家亲切交谈。 突然,首长转过头,微笑着对唐立波说:“唐主任,晚上来厂招待所一起吃个饭吧,咱们好好聊聊。” 唐立波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满脸笑意地说道:“首长邀请,那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准时报到!” 宋东方见状,赶紧让于志歧打电话通知刘长明。 于志歧迅速拨通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长明。 刘长明不敢耽误,第一时间就把消息转达给了谢云旺。 谢云旺得知后,立刻让刘长明把佟雪找来,三个人一起商议晚上准备什么美食招待首长。 午后四时,首长结束了在公社的行程,回到了厂里。 谢云旺瞅准时机,赶忙找首长汇报工作。 他认真地说:“首长,我们后勤这边想申请冷库冷藏设备,还希望能划拨一些土地用来建农场,这样能更好地保障职工的生活物资供应。” 陈伟达听后,点了点头,称赞道:“你们后勤工作做得很出色,对三线建设很有帮助,这一点值得表扬。 关于建冷库的想法,我非常支持。 现在全国三线企业有2000多家,投资已经达到1800多亿元,三线建设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不过,在成绩背后也存在一些问题。 由于受到林彪反革命集团错误思想的影响,部分上马单位出现了水资源不足、地质灾害频发等状况,所以需要进行调整。 这次我们来,就是想考察一下你们这里的潜力,从目前来看,你们做得很不错。” 孟德昆接着补充道:“这里地理位置优越,有大山庇护,还有河流,水资源丰富,又有山间平原,具备进一步发展壮大的条件。 从战争角度考虑,山高林密有利于军工生产,但也不能过分强调这一点。 从目前出现的问题来看,部分三线企业连进出道路都成问题,一旦战争爆发,军火怎么供应? 还有些地方在不适合打洞的地方盲目打洞,战争来了,一枚炮弹就可能导致山体塌陷,军工生产如何保障? 这都是林陈主义造成的损失! 所以说,靠山掩蔽是需要的,但不能过度。 我个人认为,生活区可以向张村那片山间平原发展,这样便于布局,更有利于三线建设的长远发展,也能保证三线建设的长治久安。 因此,你们在保证生产的同时,要大胆、稳步地建设好生活设施,可以把文化宫、医院、商店、家属区等建得更好一些。 总之,三线建设要让来的人愿意留下来,没来的人也向往着进来才行。” 陈伟达最后说出了此次前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西部三线在设计时,弹体、弹头、弹尾、引信、制药各单位都有规划并建设了。 然而,由于选址问题,弹尾生产单位水源不足,无法正常生产。 目前多数人的想法是让他们和你们合并。 为了确保合并后水源能够满足生产和生活需求,过几天部里会派水利勘察队到你们这里勘探水源。 如果水储量足够,能够保证生产和生活,部里就会下发文件批准你们合并。 合并后的你们有望成为军品生产的重点企业。 对此,你们不要被动等待,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提前准备,做好相应的规划。” 晚上,招待所里灯火通明,晚餐十分丰富。 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继续交流着三线建设的相关事宜。 经过白天的交流和探讨,大家对三线的未来发展更加乐观,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干劲。 首长视察的第三天正好是星期天,尽管是休息日,但除了学校,其他单位都没有放假,大家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今天,文革广场有文艺演出,这可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文化盛宴,三线职工和家属们都无比兴奋。 清晨,石嘴岩东面的太阳还没来得及爬上山岗,首长就已经结束了跑步,来到了文革广场,于清泉和赵参谋陪同在侧。 首长看到广场上正在锻炼的群众,热情地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此时,正在打球的邢老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于清泉,大声喊道:“于清泉,首长来啦!” 大家纷纷围拢过来,热情邀请首长一起打球。 首长欣然应允,走上场和大家玩起了篮球。 别看两位首长年龄大了,可篮球水平一点也不低,投了几次篮都稳稳命中,引得晨练的人掌声和叫好声不断。 大家尽情地享受着运动带来的快乐,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 玩了一会儿后,首长他们回到招待所吃早餐。 八点整,首长准时来到办公楼会议室,召开职工座谈会。 在座谈会上,首长和职工代表们就三线工作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职工们纷纷畅所欲言,分享自己在工作中的经验和想法,也提出了一些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 首长认真倾听着每一位职工的发言,不时点头表示赞同,还针对大家提出的问题给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和指导。 整个座谈会气氛热烈而融洽,通过这次交流,首长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职工们的心声和需求,也为三线建设的进一步发展凝聚了智慧和力量。 十点钟,全厂干部大会准时召开,两位首长陈伟达和孟德昆先后在会上发表讲话。 陈伟达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三线军工战士,思绪飘回到人民军工的起源,感慨万千地说道:“最早的人民军工诞生于中央苏区。 那时候,为了解决人民武装兵器不足的燃眉之急,我们发动群众,齐心协力。 当时有一首广为传唱的歌:‘三斤毛铁四两钢,拿给铁匠打红枪,举起枪儿打老蒋,穷人要把家来当’。苏区的军工战士成分多样,有红军战士,有工人,还有农民。大家面临的困难超乎想象,材料匮乏、设备简陋、人才稀缺,但即便条件如此艰苦,我们依然圆满完成了毛委员交待的任务。 1934年,108名兵工战士从兴国踏上征程,可历经艰难险阻,到达吴起镇时,仅剩下7人。 后来,四方面军的85人从毛尔盖出发,抵达陕北时,也只剩下14人。 我们那20多名军工战士,仅凭两把台虎钳、四把锉刀、一把斩口锤、一把圆头锤和一只风箱,在陕北高原上,在抗日战场上,克服了重重困难,生产出大量军火,源源不断地供给前线。 “有人说‘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自己大量生产呢? 毛主席在人民军工建立之初就高瞻远瞩地指出:‘我们建立军事工业,须使之不助长依赖性’。 所以,人民军工必须做到两点:一是一切为了战争的胜利,二是前方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 战争中,我们确实可以通过打败敌人缴获枪炮,但前提是得先打败敌人。 而要打败敌人,就必须先拥有武器,这就凸显了我们军工先行的重要性,在未来战争中,这一点只会更加关键……” 陈伟达讲完后,孟德昆接过话题,开始阐述建设三线的缘由:“解放战争时期,我党积极抢占东北,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东北有日本人留下的钢铁厂和军工厂。 尽管这些工厂在鬼子逃跑前遭到了严重破坏,但还是为人民军工的建立解决了一些基础性问题。 人民军工依靠人民群众的不懈努力,迅速恢复生产,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解放后,朝鲜战争爆发,美军对丹东地区进行轰炸。 党中央为了保证军工安全,同时也为了接收苏联的军工支持,将沈阳、鞍山、抚顺地区的大量军工企业向北转移,新建了几十个军工企业,为抗美援朝的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然而,随着国际形势的风云变幻,苏共发生变质,我们不得不再次进行转移。 这一次转移,东北付出了巨大牺牲,军工战士们也承受了难以言喻的艰难困苦……” 这场会议持续时间较长,临近中午才结束。 贾飞龙认真地记录下了两位首长的讲话内容。 可惜的是,贾飞龙退休后,他的儿子没有妥善保管他的日记,如今这份记录只剩下一些残页,曾经那些珍贵的话语,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残缺不全,令人惋惜不已 。 第74章 文艺2文艺表演 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好,首长在厂领导的陪同下,一同来到了充满活力的文革广场。 广场上红旗招展,许多鲜艳的红旗随风飘扬,仿佛在诉说着三线建设者们的热血与激情。 篮球场上,早晨那几位打球的人还在尽情挥洒着汗水,活力满满。 首长微笑着走近,和他们亲切地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向南走去,一边走一边感慨地说:“这文革广场建得真好,让大家在这艰苦的三线环境里,重新找回了革命的激情。” 文艺舞台前,椅子排列得整整齐齐。 分到座位的各单位职工,都秩序井然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 那些没有分到座位的职工家属们,则站在椅子后面,同样满怀期待地望着那贴着标语、插满红旗的舞台。 这个舞台长12米、宽6米、高2米,全部用石头砌筑而成,显得格外坚固、质朴。 东西北三面都设有踏步,方便演员上下场。 南面的背景墙中央,横拉着一幅醒目的条幅,上面写着“厂职工文艺汇演”几个大字,瞬间点明了这场活动的主题。 舞台中央立着三支立式话筒,静静地等待着演员们用它传递美妙的声音。 舞台右侧,厂业余乐队的同志们已经各就各位,站在锣、鼓、琴旁,蓄势待发,准备为演出增添动人的旋律。 舞台左右两侧的四根电线杆上,支着四支大喇叭,想必一会儿,激昂的音乐和精彩的表演声就会通过它们,传遍整个广场。 首长稳步走过来,各单位领导见状,立刻带领大家热烈鼓掌,掌声如雷,表达着对首长到来的热烈欢迎。 首长微笑着挥手致意,然后走到前排座位就座,准备欣赏这场精心筹备的文艺汇演。 这时,周红身姿挺拔地走上台,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向全场宣布:“锦东厂职工文艺汇演现在开始!请全体起立,齐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站起身来,跟着广播的节奏,齐声高歌,激昂的歌声回荡在广场上空:“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开场曲结束后,周红再次宣布:“第一个节目,舞蹈《三线建》。” 顿时,锣鼓声响起,十几个人手持红旗,活力四射地跑上台,他们的舞姿矫健有力,手中的红旗随着他们的动作挥舞,仿佛一片红色的海洋在涌动。 三分钟后,锣鼓声渐渐停歇,一男一女快步走到麦克风前,开始朗诵:“打不烂兵工,炸不垮的三线。山谷里红旗艳,引吭高歌建。压儿山下鼓喧天,十里炸山漫。分散大敌当年,靠山无危战……” 他们抑扬顿挫的朗诵,将三线建设的艰辛与豪迈展现得淋漓尽致。 紧接着,第二个节目登场,是子弟小学学生大合唱《红小兵之歌》。 六十几名学生整齐地站在台上,他们穿着整洁的校服,精神饱满。 稚嫩的歌声响起:“我们红小兵,队伍多整齐……” 然而,台下的周山却露出了鄙视的表情,在心里暗自嘀咕:“唱的什么玩意。” 原来,之前老师挑选合唱人员时,他积极报名,满心期待能上台一展风采,可没想到老师却没有选他。 他那股二虎劲一下子就上来了,跑去质问老师。 老师无奈之下,只能实话实说:“你五音不全,上台唱歌不得把别人都带偏了呀,所以你不能参加。” 后来,李风顺和高文革劝他说:“不上台其实是好事,他们得被老师管着排练,咱们放学就能回家玩,多自在。”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大家都在辛苦练歌的时候,他却跑去河里抓鱼,逍遥自在。 今天,他的书包里还放着一个酒瓶,里面装着五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呢。 他心里还想着,这些泥鳅说不定是还没长大的龙仙,也可能是转世后在等他的蛇仙,瓶子里肯定蕴含着许多神秘的能量,说不定哪天,这些泥鳅就会变成真正的龙或者蛇身人,到时候就能帮他实现各种愿望了…… 周山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第三个节目已经悄然开始。 只见葛根柱带着三位徒弟走上台,表演《棍术》。 为了这场表演,刘海福可没少费心思。 他先是找到了葛根柱,然后又特意去请于老师帮忙。 于老师按照舞蹈的形式,精心编排了一系列肢体动作,编好后,又不辞辛劳地指导他们练习。 那几天的高强度指导,可把于老师累得够呛,他甚至都有点后悔答应刘海福了。 表演时,厂领导特意告诉首长,领舞的老头已经七十多岁了。 首长听后,十分惊讶,不禁认真地欣赏起这位古稀长者的精彩表演。 只见葛根柱身姿矫健,棍法娴熟,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完全不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 首长对于他健硕的身体和敏捷的行动赞叹不已。 表演结束,首长率先站起身来,带头鼓掌,全场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葛根柱激动地举拳弯腰,多次向观众谢幕。 等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他才带着徒弟们满脸自豪地走下台。 接下来的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独唱、男女二重唱纷纷登场。 虽然有些演唱者唱歌跑调,但他们认真而真诚的态度,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在笑声中,依然毫不吝啬地给予热烈的掌声,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最后,《长枪》表演者温利喜闪亮登场,他带着徒弟们手持红缨枪,动作整齐划一,高水平地展示着冲、压、扫、拨等动作,还进行了精彩的对打表演。 他们的精彩表现,让台下的年轻人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在有节奏的掌声中,温利喜带着徒弟们圆满完成了表演,为这场文艺汇演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节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周红上台宣布:“下一个节目:《三线战士》及歌曲《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该节目由厂各单位领导干部表演,请大家欢迎”。 掌声中,刘海福带着大家迈着军人的步伐齐步走上台,一边走一边喊1、2、3、4,走到舞台中央,踏步停下后刘海福高喊:“敬礼”,礼毕刘海福向前两步走到话筒前: 三线战士走上台, 我把进山事情说起来,说起来, 主席号召震心怀, 震心怀,震心怀,离开城市入深山, 三线战士勇向前, 勇向前,勇向前,扎根乡村压儿山, 没的住房住矿山, 住矿山,住矿山,洞中阴湿腿发寒, 革命志气大如山, 大如山,大如山。基建队伍走向前, 三山五岳听我言,听我言,听我言,抱杆立梁敢犯险, 工房耸立山脚间,山脚间,山脚间。搬运队伍走向前, 设备安装听我言,听我言,听我言,滚木卸车巧为先, 万吨安装不为难,不为难,不为难。后勤队伍走向前, 生活保证我为先,我为先,我为先,鱼虾蚶子海带菜, 保障后勤做贡献,做贡献,做贡献。能源队伍走向前, 供电供水我争先,我争先,我争先,会战解决能源难, 坚守岗位保平安,保平安,保平安。运输队伍走向前, 军工生产你为先,你为先,你为先,哪里要求哪里搬, 革命车轮爬高山,爬高山,爬高山。铸造队伍走向前, 千斤铁水肩上担,肩上担,肩上担,不畏热浪与严寒, 浇筑红心到永远,到永远,到永远。铆焊队伍走向前, 焊枪端起弧光闪,弧光闪,弧光闪,机械连线焊缝在, 我为军工做贡献,做贡献,做贡献。机加队伍走向前, 设备生产我在先,我在先,我在先,工人师傅革命赞, 钻插磨铣刨车钳,刨车钳,刨车钳。军品车间走向前, 精品生产我为先,我为先,你为先,战胜美苏反动派, 军工战士冲向前、冲向前、冲向前、冲向前。 台上的喊声让会演进入了高潮,台上台下一起喊:冲向前。 冲向前的喊声还在回荡,喇叭里响起了歌曲, “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豪情壮志满胸怀,全心全意为人民,私心杂念全抛弃,联合起来,联合起来...” 周红快步走到谢云旺身旁,小声询问:“领导要不要上台讲几句?” 谢云旺坐在首长身边,立刻轻声向首长请示。 首长摆了摆手,示意不讲话了。 得到答复后,谢云旺转头告诉周红。 周红点点头,再次走上舞台,声音清脆响亮地宣布:“演出结束!” 夜幕降临,广场上热闹依旧,今晚要放映电影——样板戏《沙家浜》。 消息一传出,大家纷纷响应,前往广场观影的人特别多。 不少人提前拎着小板凳,早早去占位置。 李风顺和李雷顺也结伴同行。 到了广场一看,密密麻麻全是人。 大家都安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聚精会神地观看这部经典的样板戏 。 周一清晨,天色刚亮,首长就要离开了。 招待所前,邢老师、于老师、贾飞龙、李沈得、刘长明等人早早赶来送行,静静等候着。 谢云旺和宋东方到达时,首长已经吃完早饭。 此时,于清泉与赵参谋来到佟雪那里,结清这几天的伙食费。 佟雪开好收据递给他们,两人接过收据,认真细致地核实起来:每人每天伙食费0.65元,粮票四两。 核对无误后,他们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招待所的院子里,陈伟达正神情关切地嘱咐谢云旺:“一定要抓紧落实昨天干部大会的会议精神,把大上快上的工作切实推进、落实到位。” 另一边,孟德坤拉着贾飞龙和李沈德,也在认真叮嘱着。 于清泉忙完后,走过来与邢老师、于老师一一告别,现场满是离别的不舍之情 。 第75章 文艺3爬山的他们 首长离开后,谢云旺和宋东方便马不停蹄地从招待所赶回办公室,全神贯注地商讨如何落实首长的指示。 经过长时间的深入交流,两人拿着记录详实的工作记录本,匆匆来到会议室。 中干会议上,谢云旺先是对各单位之前的表现给予了充分肯定和表扬,现场的氛围也随之轻松了一些。 紧接着,为了切实落实首长提出的大上快上目标,他展开了一系列深入的宣讲,并进行了细致的业务布置。 他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地要求相应单位务必做好规划,在征地、厂房建设、家属区住宅打造、文化宫修建等项目上,都要显着提高标准。 宋东方也补充发言,着重强调:在设计方面,厂房要设计得大气宏伟,展现出工厂的不凡气势; 住宅绝不能建成简易房,必须配备上下水设施、卫生间和暖气,让职工住得舒适; 文化宫和招待所的规格,一定要超过保华地区的同类建筑,要以高要求、高标准来建设,打造一个令人无比羡慕的美丽三线家园。 厂办公楼里,会议正在热烈进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未来的发展蓝图,心情格外舒畅,仿佛一个美丽的家园已经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团结街的王宝利心情同样大好。 他站在路边,光着膀子,肩上随意搭着一件灰布褂,模样看起来十分潇洒。 三名小弟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旁,今天,他们即将踏上一场刺激的探险之旅。 王宝利一脸认真严肃,郑重地向小弟们交待任务:“今天,大家都得拿出十足的勇气,紧紧跟着我,咱们勇闯石嘴岩!” 小弟们听了,兴奋地挥舞着拳头,斗志昂扬。 随后,他们晃晃悠悠地朝着向阳街走去。 原来,昨晚看电影时,王宝利和李雷顺因为争抢地盘发生了冲突。 王宝利恶狠狠地威胁道:“就你这小胆子,还敢跟我斗?信不信我整死你!” 李雷顺却毫不畏惧,反驳道:“哥们,好像上次差点被整死的是你吧?” 王宝利恼羞成怒,喊道:“电影不看了,接着干!” 这时,旁边一位壮汉瞪了他们一眼,呵斥道:“干!干什么干,好好看电影!” 两人这才暂时安静下来。 李雷顺见王宝利不吭声了,便凑过去,小声挑衅道:“来了好几年了,石嘴岩那块大石头你去过没?抱回几个死孩子了?还整死我,你有个屁胆!” 王宝利确实从未去过石嘴岩,以前没去倒不是因为胆小,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但经李雷顺这么一激,他面子上挂不住了,当即回应道:“明早等我,看看到底谁胆大!” 这几个跟班也都没去过石嘴岩,内心充满了好奇。 他们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唱着:“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不一会儿,王宝利爬到了石嘴岩的大树旁,此时,李雷顺和几个哥们早已等候多时。 李雷顺一大早便起床,喊上几个哥们一起上山。 过河时,他让哥们稍等片刻,自己下河抓了两只闷蛤蟆(不爱叫的蛤蟆)。 大家纷纷好奇地问他抓蛤蟆有什么用,他神秘兮兮地说:“别问,别声张,我自有用处,保密!” 随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线,系在蛤蟆腿上,然后将蛤蟆放入口袋。 到达石嘴岩后,他对大家说:“哥们,你们先等一会儿,我进去探探情况。” 李雷顺走上岩石,把系着蛤蟆的白线拴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将蛤蟆藏进树枝杂草中。 做完这一切,他回来和大家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王宝利的到来。 王宝利终于来了,李雷顺坐在树下,故意挑衅道:“还记得昨天的事啊,不错,行,是条汉子。对了,你们来了好几个人啊,都谁要过去?需不需要我带你们过去?” 王宝利不屑地说:“不用,从哪过?” 李雷顺朝树那边一指,王宝利等四人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就传来一阵哭爹喊娘的声音,只见他们狼狈地趴在崖石边,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王宝利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说:“树……树叶下有死孩子,还在动、在动……” 李雷顺故作惊讶,说道:“是吗?不会吧,我过去看看。” 王宝利连忙阻拦:“别、别、别去!” 李雷顺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说着“没事”,一边走上岩石。 他伸手到树枝杂草下,一把薅出蛤蟆,然后扔到悬崖下,还故意喊道:“没动静啊,我看没动静,你是不是眼睛花了?” 王宝利和几位小弟见状,心有余悸,连忙说道:“李哥,服了,真服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王宝利还自我解嘲道:“真没动静,可能刚才是有风,是不是风吹的动静啊?” 年轻人在玩乐时会用计来比试谁更胆小,而成年人在工作中同样会运用策略来推动工作进展。 干部会开完后,谢云旺和袁国岭一起往外走。 谢云旺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老袁,我突然想到,褚汉清这几天表现还行,没惹什么事,难道他转性了?” 袁国岭回答道:“不是,我怕首长来的时候他犯病,就让他弟弟带他回老家了,估计明后天差不多能回来。” 谢云旺听了,点头说道:“噢,这样挺好。” 学校里,周山发现许久没来上课的钱红旗肚子变小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观察了几天,发现钱红旗每天都会离开学校。 周山疑惑地说:“她这是逃课吧?” 纪迎春站在旁边,连忙纠正他:“什么逃课,人家是去送奶了。” 周山心里暗自琢磨:送奶?难道她肚子里的小孩生出来了?这下好了,她有更小的孩子可以照顾,估计不会再打我了。 课堂上,钱红旗正在讲政治课,阐述什么是唯心主义,什么是唯物主义。 周山却心不在焉,聚精会神地想着石嘴岩的大石头为什么会消失,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把它拿走了呢? 是老虎?是坏人?还是大嘴怪? 想到这儿,周山嘴里突然喊出:“是大嘴怪!” 这突兀的声音瞬间扰乱了教室的安静。 同学们纷纷转过头来,周山也被自己的喊声吓了一跳,顿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钱红旗盯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站起来,到后面墙根站着去。” 周山乖乖站到后面,心里却在想:送奶的老师脾气真好,居然没打我。 过了几天,郑云燕家出了一件大事。 郑云燕的哥哥养的二十多只鸽子,被黄鼠狼掏了一半。 郑大哥又心疼又愤怒,决定在鸽笼外下套抓黄鼠狼。 邻居的老人们纷纷劝阻,说黄大仙惹不得,还拿单身的事例来告诫他,可郑大哥根本不信,不屑地说:“胡扯!” 三天后的夜里,套子果然套住了一只黄鼠狼,早上起来一看,黄鼠狼已经被夹死了,鸽子也没再被掏。 郑大哥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却没想到,报应很快就来了。 一周后,郑云燕的母亲关凤萍在磨钻头时,砂轮机上的砂轮片突然碎了。 不巧的是,砂轮机的防护罩前两天坏了,钳工师傅卸下来维修,还没来得及装上。 飞起的砂轮片撞到墙上后反弹回来,正好崩到关凤萍的脑袋上。 关凤萍昏迷了两天两宿,醒来后便不停地念叨:“袁国岭你有权,我有剪子。” 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勾生瑭医生诊断后说:“这是脑震荡后遗症,情况不是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关凤萍住了几天院,身体好了许多,便回家休养。 车间派人到厂办公楼办理工伤手续,并申请给予补助。 报告转到财务科长那里时,财务科长不同意,问前来办事的人员:“申请补助是什么理由?” 办事人员一脸茫然,回答道:“我只是负责经办,不知道领导是怎么定的。” 财务科长生气地斥责道:“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什么都不清楚就来办业务,要你有什么用?” 事情没办成,办事人员还挨了一顿训,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回到车间,她没好气地说:“领导说了,这补助办不了。”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关凤萍耳朵里,她一听,情绪瞬间失控,旧病复发,变得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念叨:“袁国岭你有权,我有剪子。” 有些事情,无论真假,传得多了,总有人会信以为真。 厂里渐渐有人议论,说袁国岭不地道,故意欺负关凤萍。 袁国岭听到这些传言后,肺都要气炸了,气愤地解释道:“我只认识她丈夫郑爱春,压根就不知道关凤萍这个人,以前也从来没和她打过交道,哪来的欺负这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宋东方也知道了这件事,无奈地说:“她是个精神病人,说的话当不得真,别听她胡言乱语。难不成因为蝼蛄叫,咱们就不种地了?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 第76章 文艺4泥鳅的死 袁国岭的妻子穆玉新听闻那些关于丈夫的传言后,气得火冒三丈。 恰巧邻家媳妇在厂财务科当会计,到家里来串门。 两人聊天时,邻家媳妇透露道:“这件事应该是我们科科长和她家的纠葛,不该冲着袁厂长。当年老郑家来的时候,申报搬迁补助30元,劳资科和财务科都没批准,说她家5口人,搬迁安家费25元就够了。当时关凤萍解释说自己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可大家都不认可,为此关凤萍还找我们科长大吵了一架呢。” 穆玉新一听,更加恼火,骂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她妈的王八犊子该找谁算账就找谁,凭什么针对我家那位?哪天我非得找她理论理论!” 邻家媳妇赶忙劝阻:“大姨,找不得,她是个疯子,您找她能有什么用呢?” 穆玉新冷静了一下,无奈地说:“你说得对,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犯不着跟她计较。” 就在她俩小声嘀咕的时候,袁国岭回来了,疑惑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两人连忙掩饰:“没事,没事。” 当她们说着没事的时候,团结街山坡却出了状况。 下午,关凤萍坐在家里鸽笼下的鸡棚上,突然大喊:“山上有狼!” 周边一群半大孩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周山家菜地西坡真有一只狼站在那儿。 关凤萍接着喊道:“快,抓狼呀!” 这群半大孩子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听从她的指挥,朝着山坡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抓狼呀!” 这喊声惊动了孩子们的家长,家长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急忙跟在后面追赶。 前面是一群半大孩子,后面是一群心急如焚的家长。 半大孩子跑到离狼十余米远时,狼用它那犀利的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大家,孩子们看着狼渗人的绿眼睛和尖锐的牙齿,顿时吓呆了,全都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分钟,狼可能发现了后面赶来的家长,转身跑掉了。 追狼这件事传到学校,老师在课堂上严厉批评并教育大家:“狼是凶猛的野兽,会吃人,以后千万不能再干这种危险的事了……” 课间操时,冉海站在主席台上,先是强调了不能追狼、下水要小心等安全事项,接着说:“八月一日,厂里面要开展第五套广播体操比赛,学校全体教职员工都要参赛。希望大家认真练习,争取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 下午自习课改成了体操训练课,周山再次被老师排除在外。 老师向校长反映:“这孩子简直是体育和音乐双盲,完全跟不上练习。” 当其他同学都在认真练习体操时,周山下河抓鱼去了。 前段时间他抓的五条泥鳅还在酒瓶里,一直没变成仙。 今天他又来到河边,找了一个靠边的石头,用砂土把周围围起来,然后把石头抱出来,石头下面的鱼顿时惊恐万分,在狭小的空间里窜来窜去,它们不停地扭动,亮晶晶的小眼睛仿佛在拼命找寻出路。 水越来越少,鱼也累得没了力气,周山趁机又抓了八条泥鳅,这下酒瓶里的鱼挤作一团。 周山用木塞塞紧瓶口,回到学校。 此时体操还在紧张练习中,学校广播里喊着:“第八节跳跃运动。” 老师大声喊道:“跳齐一点!” 同学们努力认真地跳起落下,双手与脚配合着向上伸展、向下合拢,老师看着很满意,露出了笑容。 可在周山眼里,大家跳得一点也不齐。 放学后,周山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拿出瓶子让同学们看里面的泥鳅。 孙丽丽说:“把它们下锅油炸了肯定好吃。” 刘远胜说:“这鱼能长大,长大了肉更多,更好吃。” 宋萍则说:“长大了会变成蛇,到时候从瓶子里钻出来把人吃了。” 周山在回家的路上,不再幻想瓶子里的泥鳅会变成仙,而是开始担心它们真的会变成蛇从瓶子里钻出来。 第二天上学,他没敢带瓶子。 回到家一看,泥鳅还活着,他发现水少了,泥鳅似乎也长大了一些。 一周后,他越想越害怕,担心泥鳅真的变成蛇。 于是,他找来一些六六粉,放进了瓶子里。 第二天,泥鳅全都死了,他心里的担忧也终于消失了。 麻三田准备回奎龙探亲了。 但这次探亲,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表情平淡,要不是为了儿子,他真不想回家。 儿子已经四周岁了,他特意选这个时候回家,就是想给儿子过个生日。 妻子上班去了,儿子跟他在家玩耍,他对儿子说:“儿子,我们去妈妈工作的市政府大院玩吧。” 他的妻子在市政府上班,长相普通,性格却十分高傲。 当年两人经人介绍搞对象,期间因为种种原因,分分合合了三次,后来在别人的劝说下才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不温不火,只有儿子出生那段时间,妻子才高兴了一阵子。 玩了一会儿,他带着儿子去一家馆子吃饭,儿子告诉他,李舅经常带他来这里。 “李舅?李舅是谁?”麻三田问。 “就是李舅呀!”儿子回答道。 麻三田又问了几句,但孩子太小,说不明白。 回家的第九天,他告诉妻子单位有事,今天就得回三线。 中午,他先把儿子送到丈母娘家,然后到火车站买了第二天的票。 买完票,他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悄悄躲在自家外面…… 傍晚,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轻小伙,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麻三田家的小院,动作间满是熟稔与随意,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熟悉。 半小时后,麻三田推开家门,屋内的景象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他的胸膛。 只见他的妻子双颊泛红,眉飞色舞地和那个年轻小伙半躺在床上,两人的欢声笑语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麻三田的身体瞬间僵住,拳头下意识地握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不堪的一幕。 然而,在短暂的怔愣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怒火,缓缓松开了拳头。 他既没有挥拳相向,也没有大声吵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 待那个小伙匆匆离开后,麻三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妻子面前,声音低沉却又异常坚定:“我们离婚吧。” 妻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惊恐。 她急忙拉住麻三田的手臂,带着哭腔说道:“不行,不能离婚。要是离婚,我肯定会被下放,咱们的孩子也得跟着遭罪啊!” 顿了顿,她又急切地解释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未来,他才23岁,太年轻了。这两年不过是一时冲动,以后他肯定得找个正经对象结婚,怎么可能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麻三田觉得这就是报应。 最终,妻子给他写了书面保证,承诺以后不再和这个小伙来往,还说以后也不用他往家里寄钱了。 第二天,麻三田坐火车回到锦东。 回三线不久,他就被安排出差了。 按理说,这次出差的业务并不属于他,但领导说任务重要,需要一个能说会道、善于协调且懂技术的人,领导安排之后,他就到机电库,想告诉常永梅出差的事,不巧那天领料的人很多,没顾得上说。 他从供应科出来回到家,拿好出差物品,主任找的运输车辆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上车进城,晚上便坐着火车前往西南一家企业催活。 这一来一回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他感到疲惫不堪。 每天到那个企业看看进度,回到招待所就躺一整天。 那段日子,他的生活像是陷入了一个单调乏味的怪圈,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轨迹,机械地奔波于企业与招待所之间。 这种一成不变的节奏,如同沉重的枷锁,一点点消磨着他的精力,让他感到身体愈发沉重、疲惫。 而家中那摊乱麻般的烦心事,更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心力交瘁。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会望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常永梅的身影。 他常常想,要是常永梅是自己的妻子该多好,生活或许就会截然不同,充满温暖与幸福。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七月下旬,天气变幻莫测。 一天,麻三田到供应科办事,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势十分猛烈。 他心里惦记着常永梅,担心她没带雨衣,于是冒雨从办公楼出来,推着自行车匆匆赶到机电库。 常永梅其实带了雨衣,她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望着雨幕发呆,看到麻三田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 这几天,她日思夜想,就盼着能见到麻三田,好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 麻三田费力地将自行车抬过门坎,推进库房。 他的雨衣反穿着,光胶面露在外面。 常永梅连忙上前,帮他解开雨衣扣子,然后把雨衣挂在门上。 麻三田看了看四周,轻声问道:“没人吧?” 常永梅回答:“没人。” 说着,便伸手想要拥抱麻三田。 麻三田刚要抱住她,常永梅又急忙说:“轻点,我怀孕了。” 麻三田闻言,双手立刻改为扶住常永梅的双肩,惊讶地问:“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 常永梅说:“就上次你去送野鸡的时候。” 麻三田疑惑道:“你怎么确定就那次呢?” 常永梅嗔怪道:“我怎么知道?这快三个月里就那一次,我能不清楚吗?” 常永梅脸颊绯红,眼中闪烁着温柔与期待,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又轻声说道:“已经快三个月了,就那次……肯定是你的。” 麻三田望着眼前这个深爱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与责任感,他坚信这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轻轻亲吻着常永梅,手也不自觉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仿佛在抚摸着世间的珍宝。 常永梅感受着他的温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嗔怪与期待,对他说:“这段时间,你肯定想我了吧?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麻三田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满是担忧,他轻轻摸了摸常永梅的肚子,低声问道:“这样,孩子没事吧?” 常永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安慰道:“才几个月呢,没事的。等快生的时候注意点就好了,别担心。” 第77章 文艺5三线的曲 晚上,他玩高兴了,也玩累了。 常永梅轻轻摸着他的心口,温柔地问道:“你从奎龙回来后,我就发现你不太高兴,是家里出事了吗?” “没有,能出什么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他连忙回应,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但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是你的。等孩子出生了,我们爱情的结晶会让我们的爱更加深厚。” 常永梅满眼期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 麻三田望着兴奋的常永梅,心中却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份深深的爱。 在奎龙的家,他不能离婚,因为妻子担心一旦离婚,自己的副科长地位就会不保;而在这里,他同样不能离婚,生怕因作风问题而无法在三线安稳生存。 常永梅也不想离婚,她坚信赵福田是真心爱她的,只是她觉得麻三田爱她的身子多过爱她这个人。 两人躺在炕上休息时,常永梅好奇地问:“你出差到西南那边,是不是连话都听不懂呀?” 麻三田回答:“没有,那个单位是从东北过去的,大家都是老乡,交流起来没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为了建三线,东北去了那边多少企业?”常永梅接着问。 “多少?多数都去了。” 这时,赵福田走进屋,听到这话便插了一嘴,“我跟你们说吧,从东北去的那可多了去了!我们单位领导私下说,这简直就是要把东北掏空。” 麻三田猫在被窝里,轻轻摸着常永梅微微隆起的小肚皮,提醒道:“老赵,这话只能在家里说,可千万别到外面去讲,容易惹出事端。” “对、对,你说得对,但这确实也是事实。”赵福田点头表示认同。 “没错,是事实。但你想想,解放后全国支援东北的时候,各省也来了不少人吧。当时人家支援我们,现在我们支援全国,这也是应该的。”麻三田认真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当时全国支持东北,来的主要是人,而我们现在却是设备、材料全都无偿调拨,整个儿都搬过去了。”赵福田还是有些感慨。 “行了,你们俩大男人争这个有什么用呢?全国一盘棋,我们就是棋盘上的棋子,党让我们到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常永梅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两人听了,都觉得这话很有水平。 这天早晨,周山起得很早。他看见外面雨已经停了,便急匆匆地跑到大沟里。 团结街的空气格外清新,初升的太阳洒下温柔的光芒,抚摸着山间的绿草野花。 河边树木的倒影,伴着小溪清澈的流水,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周山蹲在河边,望着向下流淌的水,想起老师讲过的话:“大河有水小河流。” 看着眼前的水流,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觉得老师讲的似乎不太对。 明明是山边的小河向中间的大河流淌,而不是大河向小河流淌呀。 他又想,如果小河都没有水了,大河还会有水吗? 老师还说过,“锅里有碗里才能有”,每次家里吃饭时,都是从锅里把饭菜盛到碗里,这么看来,这句话倒是没错。 他正想着这些道理的对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美妙的小提琴声。 原来是刘一凡站在山坡的松树下,拉着《毛主席最亲》。 刘一凡和李雷顺是同学,他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被选入奎龙少年宫学习小提琴。 每天早上,沟里除了公鸡“喔喔喔”的打鸣声,还有刘一凡小提琴“嗯嗯嗯”的练习声。 另一边,贾新艺与高文革在学校的乒乓球台打乒乓球。 乒乓球台是用砖头砌成的,中间用一根木棍当作球网。 他们一个进攻,一个防守,玩得不亦乐乎。 学校一共有六个乒乓球台,有五伙人在玩,其中有老师、学生,还有职工。 体育邢老师每天放学后,都会来玩上一两个小时,他球打得特别好,很多人都喜欢来和他切磋球技。 邢老师的妻子也是一名教师,他们是在上大学的时候相恋的。 文革初期,两口子被下放到这里。 后来,大舅哥于清泉找了谢云旺,才把他们调到锦东。 于老师学的是芭蕾舞,沟里的人不太懂芭蕾舞,只知道跳的时候是用脚尖走路。 有几个女孩子特别喜欢这种纤瘦高挑的形象,就跟着她学芭蕾舞。 前一段时间,哥哥陪领导来视察时,于老师原本想让孩子们表演《白毛女》,可孩子们学艺不精,排练最终没能成功。 邢老师打了一会儿乒乓球后,又和李坚等人一起踢足球。 雨后的操场是砂土地,很多人都在操场上运动。 然而,佟兴祖却生病了。 他那里疼痛且肿大,一开始他不好意思去看医生,后来实在疼得受不了,才去了职工医院。 乔明勋看了他的症状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乔明勋在天津培训的时候见过类似的情况,教授说这可能是睾丸癌。 他对佟兴祖说:“把衣服穿上吧,你这病可能比较严重,恐怕得去天津看看才行。” 佟兴祖是农村人,连县城都很少去,更别说天津那么远的地方了。 回到家后,佟兴祖的疼痛依旧没有缓解。 苗艳丽听靳武利说,袁国岭的老婆穆玉新会萨满教,还有偏方,于是就拎着两只野兔去了向阳街。 穆玉新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会的东西很多。 1937年8月,年仅11岁的穆玉新就跟着哥哥上了山,到了抗联被服厂,成为了一名抗联战士。 她缝过军衣,当过通信员,做过护工,还学过萨满教治病的方法。 她常说,跳大神只是萨满教用来麻醉人的手段,实际上没什么用,但萨满教用草药偏方和画符是真的能治病。 孙家和觉得这没有科学依据,贾飞龙、刘海福也认为这是封建迷信,就连她丈夫也这么觉得。 可穆玉新却说,红军时期,她和师傅用萨满的办法,治好了许多红军战士的伤病。 因为她革命资历太老,也没人敢反驳她。 解放后入厂的袁国岭同样不好说什么,只能劝她悄悄给人治病,别影响医生的工作。 苗艳丽带着佟兴祖来到穆玉新家,说明了来意。 穆玉新把他们让进里屋,让佟兴祖脱下裤子查看了一番,也觉得情况不太乐观,无奈地说:“这病我可能治不了。” 佟兴祖一听,急得哭了起来,苦苦哀求穆玉新帮忙。 穆玉新见状,拿出一块白石头,用锤子凿下一些粉末,又用墨柱磨了些墨,倒了点水,将白石头粉和墨粉和成糊状,然后用手涂抹在佟兴祖的睾丸上,还用一个小白布包把睾丸套了起来。 她嘱咐道:“这样做应该能减轻一些疼痛,你就按这个方法上几回药。要是没用的话,就别再上了。” 最后,穆玉新把白石头和墨柱都交给了苗艳丽,还让她把带来的两只野兔也一并带了回去 。 李春雨带着李雷顺来了。 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李雷顺的后背长出了许多疙瘩,痒得厉害。 李雷顺已经来穆玉新这儿三次了,感觉好了很多。 李春雨看到苗艳丽带着佟兴祖离开,便问道:“大娘,这是怎么啦?” “是大病,我治不了。你儿子怎么样了?”穆玉新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问题了。”李春雨回答道。 “小子,让奶奶看看。”穆玉新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李雷顺脱去上衣。 她仔细看了看李雷顺的后背,说道:“好多了,包基本都消下去了,还痒不痒啊?” “还有一点点刺挠。”李雷顺回答。 “行,再弄一次,估计就不用来了。” 李春雨站在一旁磨着墨,穆玉新拿着毛笔蘸满墨汁,在李雷顺的后背画了几条横线和几道斜线,又在横线与斜线之间点了七个小点。 李春雨看得十分认真,可实在不明白这画的是什么,之前也问过,穆玉新却也不说。 大娘治病说不出其中的道理,却真能把病治好,尤其是治攻心翻(一种病症)特别在行。 部里安排的水利勘探队来了,那国光的车被配给了水利勘探队使用。 水利勘探队沿着工厂周边进行勘探,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那国光每天起早贪黑,不能回家,只能跟着在外面搭帐篷过夜。 部里来的年轻人工作干劲十足,几十斤甚至几百斤重的井架子,他们每天搬来搬去,衣服上沾满了水和泥巴,看起来就像逃荒的人一样。 他们打了几十个钻洞,获取了几万个数据,每天都忙着记录、计算。 今天,勘探队回到了招待所。 宋东方让佟铁山弄来一只羊,准备晚上好好招待大家。 水利勘探队队员们的衣服实在太脏了,佟雪便让大家脱下来,交给服务员清洗。 一上午的时间,清洗的衣物就挂满了小院里的晾衣架。 佟雪问那国光:“那师傅,他们一人有几身衣服呀?是不是每天都从脏衣服里挑相对干净的穿?” “你还真说对了。这群小伙子根本没时间洗衣服,打井是他们,拆井是他们,记录是他们,计算还是他们。他们自己开玩笑说,远看像逃荒的,近看才知道是找水的。”那国光笑着回答。 佟雪听后很是感慨,炖上羊后,她拿起电话打给谢云旺,希望他晚上也能过来一起吃饭,谢云旺答应会参加。 第78章 计划1找水队 计划为先宝剑悬,指挥生产杖节端。 参谋实话催发展,虚假消息企业难。 统计分析知重点,检查贯彻解无关。 紧锣密鼓能工匠,得胜旗开巧手言。 计划科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每个月的计划修订以及统计报表编制工作,都需要大家夜以继日地忙碌。 计划科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没有事先的计划和准备,就不能获得战争的胜利”。 与此同时,招待所里已经摆好了桌椅。 第一餐厅里摆了两桌,一桌坐着谢云旺、宋东方与水利勘探队的主要队员,另一桌则是袁国岭、刘长明、那国光和其他队员。 佟雪安排大家就座时,宋东方喊道:“小雪,别忙了,过来陪叔喝点。” 佟雪走上桌,服务员开始为大家放置餐具。 多数人面前放着倒满白酒的小碗,只有谢云旺和佟雪用的是小酒盅。 谢云旺端起酒杯,代表工厂发表感言:“谢谢同志们,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在这荒山野岭,你们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存量较大的水源,为锦东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我代表三线向你们致谢,同志们,干杯!” 两桌人纷纷站起来,与谢云旺一同饮下第一杯酒。 吃了些菜后,谢云旺又敬了第二杯。 谢云旺敬完,宋东方接着起身敬酒。 “同志们,我是个大老粗,但我清楚,三线的发展离不开水,水不够也发展不起来。当初建厂的时候,我们看到女儿河的水挺多,就以为水够用了。等人员增多,生产规模上来了,才发现不对劲,敢情这水就这么点儿,有的季节多,有的季节少,根本不够用。幸亏你们带来了好消息,让锦东又有了发展的机会,这可是大好事。我干了这碗,你们随意!” 说完,宋东方一口将酒喝干,水利勘探队的小伙子们也都一饮而尽。 酒下肚有点辣,但却让人精神一振,大家越喝越起劲儿。 邻桌的那国光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年龄大些,但精气神还在。小伙子们,你们真行,特别敬业,我非常感动。这半碗我干了,你们随意。” 找水队队员回应道:“那师傅这么大岁数了,还和我们一起干活,不仅要出力,还得开车,您更值得我们敬佩。” 说着,小伙子们又一次将酒干了。 佟雪见大家酒喝得太快,想让节奏慢下来,便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说道:“你们发现没,我们当地人说话和外面的人不一样?” 找水队的同志纷纷表示:“对,你们这儿的口音挺奇怪,确实不一样。” 佟雪放下酒瓶,接着说:“你们也有这种感觉啊?和那些从老厂来的人说的一样。他们说我们这儿的人说话尾声长还往上翘,比如说‘一妈、二妈’。” “什么妈?是舅妈吗?”找水队的小伙一脸懵。 谢云旺笑着解释:“什么妈啊,就是数数的1、2。” “1、2?有意思。” “那‘大姥、二姥’,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佟雪接着问。 这次连谢云旺都懵了,不知道答案,大家都看向佟雪。 “‘大姥’就是姥爷,‘二姥’就是姥姥。”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找水队的一个小伙说:“有一天,山坡上一位放羊老汉喊了一句‘咋地咧…,嘎哈去’,这是什么意思?” 佟雪回答:“‘咋地咧’就是有什么事、出什么事,‘嘎哈去’就是干什么去。” “还有一次,听一个老汉喊‘谁家姑囡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谁家姑娘。” “那有人说‘那个姑娘是满桌子’是什么意思?” “一般家里用的都是小方桌,有四个边,大家都盼着生男孩子,要是没生男孩就接着生。要是连生四个女孩,就代表四个边都有人坐满了。这儿的人不说生第四个女孩,而是说生了个‘满桌子’。” “这可真奇怪,要是家里有八仙桌,又该叫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说话尾声长还翘,但我发现谢领导、宋领导好像不是这样。” “对,他们是从老厂来的。” 宋东方接过话茬:“东北人说话口音有很多种,这儿的口音是当地满人与河北、山东人口音融合形成的,比较特别。” 大家有说有笑,欢快地喝着酒、吃着肉。 谢云旺对招待所的安排非常满意,潘久德厨师的手艺也让他很有面子。 刘长明过来倒酒时,谢云旺小声叮嘱他控制一下大家的酒量。 第二天,宋东方说头疼,而找水队的小伙们依旧活蹦乱跳。 谢云旺不禁感慨:“都说东北人能喝,我看也不一定。” 另一边,逯贺林昨晚加班完成了部分报表,早上拿给江志华审核。 江志华接过报表,认真地看了起来。 逯贺林则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报表。 逯贺林可是个业务高手,1960年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会计学专业,之前一直在财务部门从事成本会计工作。 财务和计划分家的时候,他找到江志华,要求调入计划科,成了一名统计员。 他要求调动,是因为觉得和财务科长关系不太融洽。 主要原因是有一次科长的批评让他难以接受。 刚到三线的时候,他在办公桌上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有个好事之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打了个小报告,把这张纸交给了财务科长。 财务科长干了将近二十年会计工作,只有初小文化,基础不太好,但在会计业务上一直积极努力、刻苦钻研,业务能力没得说,可对于古文古诗却一窍不通。 这几十年,他不是在学习会计知识,就是在学习毛主席语录和《毛泽东选集》,对诗词的了解仅限于毛主席的三十多篇佳作。 他看了两遍这两句诗,觉得挺顺口,刚想放下,打小报告的那个人急忙说:“领导,这几个字好像有问题。您看,‘东风无力’,东风是什么?东风是革命的风,可他写东风无力,东风要是无力,那不就是西风强劲了吗?西风是什么?西风是反革命的风,这意思是反革命的风想战胜革命的风啊!” 第79章 计划2逯贺林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上纲上线。 就因为逯贺林桌上那张写着“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纸,一场风波悄然掀起。 打小报告的人一口咬定,这暴露了李商隐的资产阶级本质,还煞有介事地提议要追查到底,声称李商隐不是该被下放,就是得被批斗。 好在财务科长是个明白人,也有着一颗柔软的心,他不想把科室里的事情闹大,便严肃地告诫打小报告的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充其量就是年轻人受了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想显摆自己有点文学水平,摆弄几句低级无聊的句子罢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反革命的风战胜革命的风,更没有反革命的事。” 经领导这么一定调,事情被定性为内部矛盾,只需批评教育即可。 在科室学习会上,领导拿出那张纸,还说出了打小报告者的那些理由。 逯贺林见状,急忙解释这诗不是他写的,而是唐代诗人李商隐所作。 领导一听,竟让他把李商隐找出来。 年轻气盛的逯贺林没把握好分寸,当场就回了一句:“唐代诗人,上哪去找?” 这话一出,会场瞬间哄堂大笑。可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领导的脸涨得通红,紧接着,整个会场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异常严肃。 领导板着脸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清楚吗?我们要是没查清楚,能这么说?让你自己找出来,是给你个机会,你以为拿着封建糟粕在这儿无病呻吟,是想借古讽今吗?怎么回事,又是难,又是无力,又是残的,会计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别以为写的话算不上反革命就没事,我们要的是革命的青年,不是非革命的青年……” 无奈之下,逯贺林只能写检讨,前前后后写了三次才通过。 文化程度不高的人通常心胸比较宽广,财务科长在检讨通过后,并没有计较逯贺林的事,依旧对他关心照顾,他觉得人谁能不犯错,改了就好。 可逯贺林却不这么想,他认定领导是故意整他。 后来江志华找财务科长要人时,财务科长虽说有点舍不得,还说了逯贺林很多好话,但还是表示为了支持计划科,愿意忍痛割爱。 一开始,江志华和逯贺林都以为这只是场面话,可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他们的想法有了改变。 前段时间,逯贺林邀请财务科长和江志华到家里喝酒。 席间,财务科长压根没提东风西风的事儿,他本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那些与工作无关的事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逯贺林也没提,倒是江志华突然冒出一句:“东风、西风。” 逯贺林一听,生怕又提起那些不愉快,赶忙打断:“来、来、喝酒。” 三人举杯喝完这口酒后,财务科长笑着说:“什么东风、西风,今天是南风。” 还真让他说对了,1973年的夏天酷热难耐,别的科室为了通风,门和窗户都大开着,可只有财务科和计划科,开门就不能开窗户,开窗户就不能开门,因为他们害怕突然来一阵风,把报表和凭证吹得满天飞。 江志华忍着酷热,坐在办公椅上仔细看着《企业概况表》。 企业总产值、人数总计,其中包含工人、学徒、工程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服务人员等各项数据,每一个都要与上年、上月的报表进行核对。 人员情况核对完了,接着核对机械设备数量,一张表有24个大项,他核对了半个小时,才完成两个大项。审核了半个多小时,江志华额头的汗水直往眼睛里流,他赶忙用毛巾擦了擦,站起身来,走到走廊透透气,凉快凉快。 大办公室里,科里唯一的一台电风扇对着樊海燕身后的墙吹着,这可是谢云旺特批的两台电风扇其中之一。 逯贺林站在樊海燕身边,指导她做《工业企业基本情况表》和《公社及公社以上全部总产值表》。 这两个表逯贺林教过她,她也做过好几次了,自我感觉基本掌握了,偶尔有不懂的地方才问一下。 逯贺林其实也是借着刚才问数据的机会才过来的,他坐的那个角落几乎吹不到风,指导的时候能纳点凉,自然就会多站一会儿。 电风扇刚拿来的时候,樊海燕让人放在逯贺林办公桌边,可逯贺林不同意,是樊海燕强行搬过去的。 有了电风扇,凉快多了,樊海燕也能静下心来工作了。 樊海燕很聪明,这几个月学了不少报表的制作。 有些报表她已经能独自完成上报,有些还不行,比如《独立核算大中型工业企业基础表》,这张表有112项指标,涵盖产值、材料、动力、固定资产、国家固定基金、企业福利基金、经费、人员构成等,要从十几本统计台账上查找数据才能填好。 而这十几本统计台账,又是根据基层各单位几十份报表中的数据填列而成的。 江志华探出头,叫逯贺林过来一下,让他帮忙审核《大中型工业企业实物量指标表》。 表中对企业主要原料、动力、能源、有色金属、建材、化工、橡胶等,按各项大类对年初、本期增减、期末余额进行逐项核对,五十多种物资,看得人眼花缭乱。 休息了一会儿,江志华又翻看其他报表,看着看着,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发现数据对不上。 于是,他把逯贺林叫进来,指着《工业企业基本情况国家统计局表》问道:“老逯,全年基建投资额、1949年至本期未累计投资额、固定资产原值这几个数据关系好像不太对?固定资产原值大于1949年至本期未累计投资额,这好像不太对劲吧?累计投资额应该是固定资产投资额加上流动资产投资额,我看过去年报的累计投资额是大于固定资产原值的。” “这件事我注意到了,我找过机动科长,他说是灰沟到锦东变电所输电线路转固形成的。锦海市电业部门之前组织我们一起对高压输电线及输电高压塔进行了验收,他们把固定资产转移单给了我们,我们根据转移单进行了转固,所以我们的固定资产增加了。” “这部分理应属于国家累计投资,固定资产增加了,投资也应该相应增加才对吧?”江志华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们的1949年至本期未累计投资额,是要和人民银行建设投资股核对的。现在他们那边的数据没有变化,我们也没办法擅自更改。估计是市电业部门和省或部里在手续交接上出了问题,没有把相关数据转给银行。”逯贺林耐心地解释道。 “这样能行得通吗?要是部里审核报表,怕是过不了关,国家统计局那边也悬。”江志华还是有些担忧。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涵盖了部里和省里的。从宏观层面来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因为电业部门没把数据转出来,他们那边的数据就不会减少,所以两个单位的累计数据在总体上是正确的。即便有出入,也无关紧要。我们所得到的部里投资由我们统计,电业部门对省电业的投资由他们统计,只是统计口径不同罢了,最终这些数据都会汇总到银行。而且报表上报到省、部级以及国家统计局时,计量单位也会发生变化。目前我们报表的单位是万元,他们可能是亿或者百万,我们差的这几十万,到时候会被忽略不计的。”逯贺林进一步分析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这个报吧。”江志华听后,终于放下心来。 逯贺林回到办公室,继续投身到报表的研究工作中。此时,樊海燕正在填写《简要历史情况》表,她仔细看着填报说明: 说明1,本表需按照建厂、投产、改造、扩建等发展过程的变化情况进行填写。 说明2,填写时要重点关注设计纲要、职工人数和生产能力的增减、主要产品产量、历史最好水平、重大技术成果以及主要问题。 说明3,本表用纸若不够,可添加附页。 看完说明,樊海燕有些犯难,不禁说道:“师傅,这个表该怎么报啊?” 逯贺林走过去,看了看,然后走到档案柜前,拿出上一年报送的资料,递给樊海燕,说道:“照着这个抄。” 樊海燕接过上年报表,上面详细记录着:一、建厂变化情况;二、现在批复的工厂设计主要指标,包括生产纲领、设计总投资、建筑面积、设计标准设备总台数、设计标准工人数等。 逯贺林告诉她:“这个报表要报17份。” “为什么要报这么多啊?”樊海燕惊讶地问道。 逯贺林解释说:“报送部里两份;省、市三线指挥部各两份;国家统计局两份;省、市统计局各两份;银行两份,再加上自留、存档以及给厂领导的。” 樊海燕忍不住哀叹:“太多了!” 逯贺林接着说:“每次最多只能复写六份,抄写的时候手要用力,手腕要平稳,千万别把纸划破了……” “哥呀,这得抄102张呢!”樊海燕的对桌冯章之听闻,不禁惊呼。 “对了,你们俩一起抄,能快些。”逯贺林提议道。 随后,逯贺林告诉他们先抄前三页,后面的内容还需要修改。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沉思片刻后,开始修改报表内容:“几年来,尽管工厂的建设方案历经多次变动,又受到林彪、陈伯达的干扰破坏,但在毛泽东思想的正确指引下,在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光辉照耀下,我们依然完成了建设计划。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认真贯彻毛主席‘三线建设要抓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战略方针,在部、省、市各级领导的正确引领下,工厂广大职工以大庆为榜样,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坚守党的基本路线,秉持鞍钢宪法,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勤俭建国的方针,发扬大庆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革命精神,坚持争抢干建三线。在部、军区首长的悉心关怀下,在全厂职工的共同努力下,通过工厂建筑队伍和地方广大民兵的协同奋战,我们克服了建设过程中的重重困难……” 每月的报表就已经很多了,到了年报更是多得让人头疼。 江志华暗自庆幸,有逯贺林这样的业务高手在,工作才能顺利推进。 第80章 计划3刘玉 找水工作成效显着,勘探报告顺利通过部里专家会审,打井施工队随即进驻,北沟水源地正式开工建设。 企业合并大势所趋,包宏业带着队伍再度回到锦东工地。 开发西张村的计划让公社领导喜出望外,他们还打算把公社办公机构迁至铁路大桥下。 县里领导也对锦东的发展寄予厚望,兰小柱为此多次前来。 西部三线指挥部为有效协调项目,决定成立二期工程指挥部。 为确保生产与基建两条线有序推进,确定由宋东方担任建设方面的总指挥,包宏业、唐立波、刘玉出任副总指挥。 刘玉曾是保东机械厂弹尾项目三线总指挥,文革期间和宋东方同为革命造反司令部的副司令。 当年他们搬迁到山沟建立了东华机械厂,没想到没经营几年就结业了。 这次部里文件明确指定刘玉担任锦东副厂长,负责基建工作。 按照领导的说法,这次合并就如同一个单位刚分开的兄弟重新团聚。 为保障团聚顺利,同时兼顾生产和基建,东华部分职工先期调入,家属区和单身楼一下子人满为患。 根据领导意图,计划科编制了三年发展规划。 劳资科依据部里审核通过的计划制定了招工章程,按照惯例,指标中需招录部分地方及征地农户子女。 就在职工家属满心期待大干快上之时,西张村突发变故。 几个家族大打出手。 西张村的张大财主当年结交了不少土匪朋友,在自家附近建造了许多宅子赠送给土匪头目,土匪的家眷、外室在此盘踞长达百年,历经多年发展形成了张、麻、胡三大家族。 解放前,大土匪带着直系亲属要么逃亡,要么死亡,村里留下的大多是没能力、没钱的贫苦人。 虽说他们穷困潦倒,但骨子里仍带着土匪的浑蛋性子。 就像靳武利提到的那几个拿着刀棍上山的土匪,皆是莽撞糊涂之人。 也不知是祖辈基因不佳,还是土匪醉酒后留下的精液有问题,这个村子没几个明白人。 胡家二傻觉得自己媳妇和麻家老三关系暧昧,没问清楚缘由就动手打了媳妇,下手还特别重。 胡家二傻的媳妇是张家的姑娘,跑回娘家告诉了五哥。 五哥是个明事理的人,追问她到底和麻三有没有事。 姑娘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五哥为求稳妥,又到麻三家找麻三对质,麻三也表示没有此事。 五哥便带着麻三去找二傻当面对质,二傻却胡言乱语,五哥一气之下扇了他几个耳光,把他脸都打紫了。 二傻不敢说是五哥打的。 村里背地里传言是张家姑娘搞破鞋才被打,麻三见自己相好被欺负,就去打了二傻。 传言越传越离谱,几家人都觉得是别人家的错。 一天在地里干活时,身为副队长的张家人辱骂了胡家的老人,胡家人也回骂过去,双方动起手来。 胡家人认为张家欺负人,又有三人加入战斗;张家人见胡家人打副队长,也来了四人助阵,其中还有张广安的弟弟。麻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上去打了在一旁看热闹的二傻。 胡家人看到麻三动手,认定其中必有奸情,又和麻三打了起来,最后演变成一场混战。 唐立波带着公安赶到时,麻三已经没了气息。 消息传到工厂,职工家属忧心忡忡,一是担心家属区建在土匪窝是否安全;二是担忧这群人行为太不正常,进入工厂会不会把企业搞乱,影响三线事业。 县里成立严打小组前往西张村,抓了十个人,二傻被枪毙,其余九人被判了刑。 职工子女招工工作已经展开,地方招工却尚未启动。 县里相关单位多次前来协商,工厂总是以政审、指标等各种理由推迟。 县主要领导对此不满,让兰小柱出面协调。 兰小柱来到厂里说:“县里给了你们二千多亩地,不招我们的人不太合适吧?” 袁国岭回应道:“没说不招,手续正在办理,办好就招。” 兰小柱又说:“别拐弯抹角了,咱们关系都不错,你就直说担心什么?” 袁国岭坦言:“村里那场架打得大家人心惶惶,都说村里的人是土匪后代,大家担心这伙人进了厂,会扰乱企业,搞砸三线事业。” 兰小柱说:“来之前,我们讨论过,猜到了你们的担忧。我们的想法是政府把关,你们放心,有问题的人不会让他们进厂。” 这一办法得到革委会认可,经协商,原定在村里每户一名的招工指标转入县里,由县里审核决定。 县领导十分满意,几天后,县里秉持“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原则,对西张村每户人家的历史查了三代,结果没有一个合格的。 为了不浪费指标,便将指标分配到公社、县相关领导、老师等工作人员的子女手中。 半个月后,新入职人员来到三线。 单身宿舍人数大增,家属房和单身房变得异常紧张,大家都盼着西张新村能快点完工。 县、公社领导高度重视西张大队的历史问题,调整了大队班子,给佟铁山配备了副手,要求他们一方面保障西张村的政治稳定,另一方面保障村民的生活。 佟铁山找领导协调后,将西张村工程的平整场地、给排水、道路、护坡等建构物工程全部争取过来,把西张村的壮劳力组织起来进行培训,让他们加入工程队。 工程队按时发放工资,保障了大家的生活。 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壮大,各方面业务日益繁杂,原有的组织架构和部门设置已难以满足需求,一系列变革顺势展开。 为了强化军品质量管理,办公楼专门增设了军代表室,同时将计量理化科从检验科中独立拆分出来,使其能够更专注、更专业地开展工作。 站在二道沟口计量科办公楼下,身着白大褂的田娟和兰红霞满脸笑意,难掩内心的喜悦。 能来到三线并被分配到计量理化科这样的好单位,对她们来说是意外之喜。 开心的可不止她们,裴为民幸运地进入了劳资科,时守志和满枫则当上了电工。 然而,这一系列人员分配却在厂里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不少人抱怨,县里来的人都分到了好工种,劳资分配似乎不照顾本厂子女,反倒偏向外人。 以往厂里确实有这样的惯例,哥哥要是干上了好工种,弟弟往往就只能去干不太好的工作,就连厂领导家的子女也不例外。 有人私下传言,这几个被分配到好岗位的都是县领导家的孩子。 听到这些传言后,大家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次招工,不仅县里安排了人员,火车站也争取到了指标,火车站站长的女儿就入厂成为了一名会计。 人员增多,企业的活力也跟着增强,其中不乏许多具备文体特长的人才。 厂工会和团委组织活动时,文艺骨干和体育健儿纷纷踊跃参与。 曾经,李坚踢足球时总是独自奔跑,如今,他踢出的球有人接应、有人传递。一来二去,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厂足球队正式成立,队员们热情高涨,积极训练,期待着在赛场上一展风采 。 第81章 计划4食堂组长 刘海福兼任工会工作后,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宋东方看到工会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文体活动丰富多彩,职工的文化生活变得活跃起来,心里十分高兴。 为了表示对工会工作的支持,他特意从工会经费中拨出资金,购置了许多球类和乐器。 李云顺按照领导的安排,到铆焊车间制作了几副单双杠,之后又组织体育爱好者将它们安装在了文革广场的河东岸。 每天清晨和傍晚,演出舞台上,刘一凡和他的伙伴们都会尽情地演奏,自娱自乐。 曾经被视为“臭老九”的邢老师、于老师等人,如今也成了厂里的名人,成了大家眼中有用的人。 安得志的小儿子对乐器很感兴趣,想要学习。 安得志便找到刘海福帮忙,在刘海福的帮助下,还没上学的孩子进入了厂演出队。 每周日下午三点,演出队都会组织活动。 这一天,安得志早早地驮着小儿子来到文革广场。 儿子上台排练后,他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从口袋里拿出《中国共产党章程》,认真地学习起来:“同志们!现在,我受党中央的委托,就我们党的章程的修改问题,作一个扼要的说明。根据毛主席、党中央关于修改党章的指示,今年五月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讨论了九大党章的修改问题…” 他沉浸在学习中,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活动结束了,儿子走下台来,父子俩便一起回家了。 这段时间,安得志小组的活都被领导安排给了佟铁山,他的小组暂时没活可干,他也因此有了难得的休息时间。 不过,多数工人并没有这么清闲。 他们被分配到技术部门,成为技术人员的助手,每天都忙碌不已。 王国庆带着大家扎根在工地上,从早到晚,不停地进行指导、安排和检查工作。 他们在工地上来回奔波,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虽然累得精疲力竭,但看着一座座新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疲惫之感便烟消云散。 医院、学校、综合服务中心、商店、锅炉房、浴池、文化宫、住宅楼等建筑的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向三线人展示着不久的将来,一个充满活力的三线新城即将崛起。 一个周日的下午,王绍一走出家门口散步,途中遇到了候焕东。 两人便跟着其他散步的职工一同来到工地,杜开海迎了上来。 大家纷纷询问住宅的设计方案,杜开海告诉大家:“职工住宅楼都是四层,宽度一致,但长度有所不同,有四个单元的,有三个单元的,也有五个单元的。每个单元一般是三户,不过有一栋干部楼,每个单元只有两户。每户都配备了上下水、独立卫生间和暖气,房屋采用砖混结构。仓房由工厂统一建设,居住条件确实变好了,但想要再种地就困难了。来到这里后,花钱的地方变多了,水有水表,电有电表,样样都得花钱,买菜买肉都得掏钱。” 有人附和道:“那可不,肯定费钱,跟以前在城里一样,干啥都得花钱。” 候焕东接着说:“这安了水表、电表,那两个家属区肯定也得安,都一样。” 王绍一点点头,说道:“都一样,不过在这儿生活确实更方便。”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绕着正在建设的工地走着。只见地坑、基础、砖墙、柱梁等工程每天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工程进度日新月异,十分喜人。 随着企业的合并和招工工作的开展,单身楼的入住人员激增,就连褚汉清的房间都住了八个人。 250多人挤在一起,素质高的人能够相互理解、相互照顾,大家患难与共,倒也相安无事。 但那些素质低、脾气不好的人聚在一起,就麻烦不断。 今天这个屋子吵架,明天那个屋子丢东西,问题层出不穷。 单身楼里不仅住宿职工之间时常闹矛盾,后勤宿舍小组内部也矛盾频发。 一天,管理员检查卫生后,找到清洁工质问:“你这活怎么干的?楼梯都没打扫干净。” 清洁工反驳道:“我打扫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又乱扔东西。” “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去扫干净!”管理员不耐烦地说。 “我喝口水不行啊?”清洁工也不甘示弱。 两人为此吵了起来。 争吵声此起彼伏,李春雨听到这些吵闹声,脑袋都快大了。 他每天都要解决这个问题,处理那个矛盾,单身楼的管理工作成了他沉重的负担。 李春雨现在一听到“单身”两个字就发愁,老科长退休后,虽然他还没有收到正式的任命书,但实际上已经成了一把手。每天都要为单身楼里几个人的争吵费尽心思。 好在这些大多都是小事,有问题的就批评教育,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说和说和也就过去了。 然而,有一天早晨,却出了一件大事,单身职工们吃不上早饭了,这可把二百多人给惹急了。 早上,大食堂里乱成一团,原来是大师傅把饭做夹生了,单身职工们吃不上饭。 李春雨在家刚准备吃饭,单身宿舍值班人员就打来电话:“食堂饭做夹生了,大家吃不上饭,都打起来了!” 李春雨急忙放下碗筷,匆匆赶到食堂。 只见食堂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拿着碗筷的职工,他费力地挤到前面,看到食堂管理员、组长和大师傅都在打饭口。食堂管理员正对着面前的单身职工大声呵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吃饭还不掉个饭粒儿?大家别吵吵,吵吵解决不了问题!” 职工们对管理员的态度十分不满,吵得更厉害了。 李春雨见状,非常生气,好不容易挤到打饭口,对着食堂工作人员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饭做夹生了还不让人说,你当自己是土匪啊?” 领导来了,管理员不敢再吭声。 职工们纷纷向李春雨申诉,抱怨这个食堂服务不好,管理员态度恶劣,还质问今天吃不上饭该怎么办。 就在大家吵吵嚷嚷的时候,后勤总务赶来了。 总务凑到李春雨耳边,悄悄告诉他,看到谢云旺、宋东方等领导在外面。 问题变得严重了,为了安抚单身职工,李春雨站在一把椅子上,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我来说几点意见。第一,今天的早饭一定让大家吃上;第二,我宣布食堂管理员停职检查,由后勤总务临时接替管理员工作;第三,大家能不能先撤到外面去,让我们研究一下早饭的问题,也可以留下几名职工代表。” “好,我们给你点时间!”职工们表示同意,并开始向外传话。 不一会儿,大部分人都陆续走出了食堂。 李春雨从椅子上下来,看着低着头的食堂管理员,冷冷地说道:“回头再收拾你。” 随后,他转身询问食堂组长:“吃饭问题怎么解决?” 食堂组长为人老实木讷,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当初让他担任组长,主要是因为他是彭大军老婆的外甥。 李春雨又将目光投向食堂厨师和服务员,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主意。 “我来看看行不行?” 这时,职工代表庞丙江站了出来,他对李春雨说道,自己可以立即让职工吃上饭,不过得去后厨看看有什么食材可用。 李春雨正毫无办法,听到有人主动站出来解决问题,顿时松了一口气。 于是,大家一起走进后厨。 一番翻找后,发现了几袋白面。 庞丙江当即说道:“做疙瘩汤。” 厨师心里明白,做疙瘩汤速度快,能解燃眉之急,但细粮就剩这么点了,都做了疙瘩汤后续可怎么办呢? 他看着李春雨,等待指示。 李春雨稍作思考,一狠心说:“看什么看,做!” 站在食堂后院后厨门外观看的谢云旺、宋东方等人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这个解决办法表示认可 。 第82章 计划5机会与报表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疙瘩汤很快做好,职工们陆续吃上了早饭,随后便纷纷前往各自的岗位上班。 谢云旺目睹了这一切,回到办公室后,他径直找到刘海福,对他说:“你和李春雨一起去考察一下庞丙江,仔细看看他这个人怎么样,能力水平到底如何。如果确实不错,就马上把他调到咱们大食堂担任管理员。” 庞丙江是锦海市下乡返城的青年,在锦东没有什么背景。 他的父母都是锦海铁路局的普通工人,他高一结业后,因学校停课而下乡,后来参加了三线民兵连。 由于他为人机灵,懂得察言观色,善于协调各方关系,表现出色,所以被抽调入厂。 他住在单身楼,对单身职工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清楚大家的想法。 刘海福和李春雨来到铸造车间时,庞丙江已经换好了工衣,正准备干活。 他在大炉组工作,身材瘦小,却十分能吃苦。师傅们对他的印象很好,都觉得他聪明能干。 经过两年多的勤奋学习和努力实践,他的业务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准。 刘海福和李春雨找到大炉组组长刘洪涛了解情况。 刘洪涛称赞道:“小庞这孩子真不错,勤奋好学,肯下功夫。年纪轻轻的,就能根据铁水的火苗判断铁水球化的好坏,这一点很多人得花五年时间才能学会,他却做到了,很了不起。” 王绍一也对庞丙江十分认可,还告诉刘海福和李春雨,庞丙江去年就已经入团了。 刘海福和李春雨将考察情况汇报给谢云旺,谢云旺听完后,果断决定将两人对调,让原食堂管理员到大炉组工作,庞丙江则调任食堂管理员。 另一边,周山上次杀死泥鳅鱼后,一直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去河里抓鱼了,生怕泥鳅鱼的亲戚朋友找他报仇。 一天放学,吴权约了几个人一起到女儿河学游泳。 他们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一处没人的湾汊,然后脱光衣服。 这里的水很浅,高文革下去后,水才没过膝盖;李风顺趴在水里,只露出头在水面上。 他见周山还没下水,便喊道:“周山,快下来,这水可舒服了!” 周山犹豫了一下,慢慢脱下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进水中。 水清澈见底,水下石头上的花纹在水波的荡漾下显得更加灵动,仿佛宝石一般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几条小白鳔在水中快速地游来游去,没见有泥鳅鱼的踪影,周山这才慢慢坐入水中。 李风顺一头扎进水里,憋气的同时手脚快速划动,整个人漂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学了起来。 周山睁大眼睛,学着潜入水中。 突然,他发现眼前一块石头上好像有字,便急忙抬头喊李风顺过来。 两人一起费力地将这块石头从水中搬到岸边。 这是一块不大的三角形石头,一面粗糙,一面光滑。 粗糙的一面呈桔黄色,光滑的一面是土黄色,土黄色中间有一圈灰黑色的圆圆的纹路,仔细看,灰黑色纹路中间还有一个桔黄色的凹点,形状像椭圆形的“日”字。 高文革说这像眼睛,吴权却打趣说像窝窝头的底部,李风顺则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像什么。 周山说:“既然这块石头上有字,其他石头说不定也有。” 说完,他又跑回水中寻找。 不一会儿,就挖出了大大小小几十块石头,可这些石头上什么都没有。 高文革见状,说道:“别挖了,什么都没有,白费力气。” 周山不想承认自己做的是无用功,便强辩道:“挖出这些石头,水深了,不是更方便学游泳嘛。” “你说得也对。” 吴权和高文革表示赞同,于是他们也开始挖起石头来。 只有李风顺还在岸边,端详着那块三角形的泥石,陷入了沉思。 夜里,李风顺梦到了那块泥石,泥石上似乎有笔在写字,墨水晕染开来,过了几天,墨水浸入石头,石头上的花纹显现出来,在梦中,他认出那是“电池”两个字。 第二天,李风顺把这个梦告诉了大家。 周山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吴权和高文革却认为不对,他们反驳道:“一个字怎么会有两个发音呢,这说不通啊。” 大家为此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 孩子们还在争吵的时候,范雨丹正埋头做着统计报表。 自从担任统计工作以来,她的压力与日俱增,物资统计报表数量繁多,这让她疲惫不堪。 逯贺林多次对她进行指导,如今她大部分报表都能独立填写,但每次面对报表,她仍感到头疼不已。 实在没有办法,她向铸造车间的领导申请,找来了严淑真帮忙。 严淑真正在填报《生产用原材料、燃料收支与库存》表,看着表上列出的煤炭,包括炼焦煤、燃料煤、入洗原煤等好几个种类,一时不知道该填什么。 查看保管员的材料明细表,上面只写着“煤”。 “这是什么煤呀,范姐?”严淑真问道。 “燃料煤。”范雨丹回答。 严淑真这才明白,保管员账本上的“煤”就是燃料煤,大炉使用的煤也应写成燃料煤。 接下来,严淑真开始逐项填写焦炭、汽油、柴油、润滑油等项目,包括期初、本期采购、本期使用、本期拨出以及期末库存等数据。 钢材、有色金属、化工类的项目更多,有50个大类,不同品种、不同规格的明细多达五百多个,都需要通过材料明细表进行汇总填写,一项项地相加相减,着实累人。 忙完这些项目后,还有矿产、木材部分,这部分工厂生产的需求量较少,但基建消耗却很大,好在品种不多,计算起来相对容易些。 半天时间,严淑真就填写了不少报表,任务基本完成。 范雨丹感激地说晚上请她喝酒,严淑真却提醒道:“你还没填报完呢?” “那可不,你看!” 范雨丹举起还未填写完成的《生产用主要物资使用方向》《全民所有制原材料、燃料收支与库存基层表(一)(二)(三)》等报表。 “确实不少呢,行,那你自己填吧,我先走了。晚上我和我家小张去。”严淑真说完便离开了。 到了月末,刘玉在西张村工地的基建工棚里组织召开基建工程进度汇报会,建设三大队、后所工程队、稻地建设队都参加了会议。 各单位依次汇报工作进程,王国庆着重强调了质量问题,他严肃地告诉大家:“这个工程受到部里、省市县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干得好大家都高兴,要是干不好,谁都逃不了挨批。” 三大队的同志从材料角度针对质量问题提出了几条要求: 一是文化宫梁架材料的钢材强度和韧性问题; 二是水泥质量问题; 三是水暖件质量问题。 他们提出了许多问题的同时,也给出了不少好的建议,比如提议将洗菜盆、蹲便池原设计的水泥制品改为瓷器材质。 后所和稻地的同志也提出了材料质量问题,他们提到的材料都是甲供材,也就是由工厂负责供应的材料。 刘玉明白他们话里有话,是在暗示保证质量得先由工厂做好材料供应工作,于是让供应部门的同志解释一下。 供应部门的同志解释说,材料都是上级指定供应的,他们在提货时已经尽量注意质量问题了,但目前确实难以保证所有材料的质量。 对于洗菜盆、蹲便池采用瓷器材质的提议,他们表示可以找到供应单位,但价格估计要贵一倍还多。 刘玉最后总结道:“质量问题从三个方面解决,一是供应部门把好采购关,二是施工队做好砌筑关,三是修建技术员做好检验督促关。对于洗菜盆、蹲便池提高标准这件事,我还得提交革委会讨论决定。” 革委会成员经过讨论后,决定便池采用瓷器材质,菜盆则用砖砌后贴瓷片,这样既能保证成本在可接受范围内,又美观实用。 材料变动后,计划科写了申请,填写了计划外(便池及瓷片)采购申请表,并报到市三线指挥部。市指挥部批示:在施工总成本不增加的情况下,可以进行材料升级变动。 得到市指挥部的批示和介绍信后,供应部门的工作人员赶紧跑到唐山订购了材料。 便池的变动并没有影响砖瓦的使用和生产,向阳街砖瓦厂的黑烟依旧24小时不停地往外冒。 李雷顺地里的菜都被熏成了黑色,他无奈地看了看,只好放弃了这些菜。 靠近砖瓦厂的住户连窗户都无法打开,职工们对此颇有意见,但也无可奈何。 人还能克服这种困难,但种在附近的菜却无法抵挡黑烟的侵害,那些开荒种地的人只能暗自心痛。 马保华尤其心痛,去年看到砖瓦厂停工,他在那里开了不少荒地,开春也种了很多东西,没想到三建设又回来了,他种的地算是白费了。 常永梅下班之后总喜欢到向阳街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特别想去那里坐一坐。 麻三田打趣说,是肚子里的孩子想爸爸了。 苗艳丽已经很久没有上山去见靳武利了。 佟兴祖用偏方缓解了一些疼痛,但却无法根治病症。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他这是在熬日子。 村里的亲戚有很多来看望他的,靳武利虽然没有亲自来,但让人送来了野鸡、野兔和斑鸠。 佟兴祖刚得病的头一个月还能吃点肉,后来连喝汤都吐,每次吐的时候他都怀疑地说:“你们俩给我下毒,想让我给你们腾地方,没门儿!” 不管人多人少,他都这么说,渐渐地,他和苗艳丽之间的事就被村里人知道了。 佟兴祖的同龄人以及上了年纪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说出来,年轻的人却不太清楚。 然而,男女关系的话题总是很有刺激性,于是苗艳丽和靳武利的事就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早就发现这个女人不老实,表面上看着挺老实,骨子里就是个淫妇、破鞋……” 佟兴祖去世后,说苗艳丽是破鞋的事传到了家属区。 候小五跟着别人一起对着苗艳丽喊:“破鞋。” 靳武利听到了,立刻抡起扁担跑了过来,大家见状都赶紧跑开了。 候小五在跑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裤子破了,膝盖也磕出了血,他哭着回了家。 妈妈看到他破了的裤子,又打了他两巴掌,他哭得更厉害了。 苗艳丽见大家都这么说,干脆放开了,让靳武利回家去住。 佟兴祖那边的佟家人实在无法忍受,他们跑到苗艳丽家要个说法。 佟铁山担心会出事,赶紧把大家拦了回去,然后自己去找苗艳丽谈话。 为了生活下去,苗艳丽选择了忍耐,有时候让靳武利夜深了才回家,天不亮就出村。 计划科为了保证统计数据的真实性,不仅要向上级报送报表,还需要到基层去核查。 逯贺林带着樊海燕到设备机电能源科检查统计工作。 逯贺林翻看《重点工业企业能源消耗报表》,指着第四大项“重油本年消耗1000吨、去年消耗1285吨、能源折标准煤系数1.4286”这一行说:“我要看一看本年消耗1000吨的原始凭证。” 统计员拿出了油料库报表。逯贺林看过之后说:“我要看实耗单。” 统计员赶忙打电话联系保管员,逯贺林趁机叮嘱道:“等保管员过来的时候,让他把煤油本年消耗8吨的凭证也一并带过来。” 在等待保管员的间隙,逯贺林顺手翻看起《技安事故统计表》,重点查看了关凤萍技安事故的报表内容。 报表上记录着单位、姓名、性别、工种、发生时间、事故发生过程和原因、伤亡程度(轻重)、休工日数、事故分类、备注等信息。 其中,事故原因写的是磨钻头时砂轮机上的砂轮片破碎导致了事故发生,可对于砂轮片为何破碎以及防护罩未安装的情况却没有详细说明。 逯贺林不禁心生疑惑,向统计员询问道:“为什么这些关键信息没有写清楚呢?还有,事故处理结果如何,是否有人受到处分?” 统计员被问得一头雾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时,科长恰好走了过来,解释道:“由于关凤萍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劳资部门还未出具工伤认定手续,所以关于这次事故的完整报告目前还没能形成。” 逯贺林听后,心里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可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科长,自己只是普通科员,不宜当面争论。 正想着,保管员带着原始凭证赶到了。 逯贺林接过凭证,开始一丝不苟地逐一对票据进行核对。 核对过程中,他还不忘时不时地给身旁的樊海燕传授一些工作经验和注意事项,教导她在今后处理类似工作时应该如何去做 。 第83章 恋爱1建芬恋爱 和风吹柳绿丝摇,细雨袭衫美玉娇。 菡萏花红相并蒂,鸳鸯戏水遇鱼胞。 花前月下惊飞鸟,街巷河滨惹虎搔。 眼去眉来云顺美,谈情说爱丙江飘。 高丰收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他总觉得基建费用过高,报表交上去恐怕不好交代,于是决定去财务找汪希连核对基建费用。 汪希连见他来了,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高丰收接过一看,是财政部1973年5月15日财企第41号《国营工业交通企业若干费用开支办法》。 文件上写着:“基本建设项目,在交工验收以前的人员培训费、购置样品、单项设备试车费、负荷联合试车亏损,以及其他为生产准备所发生的这些费用,列入生产成本。新建企业或扩建企业的新建车间,为开工生产准备的第一套不构成固定资产的设备、备品、备件、器具,由基本建设投资解决。” 看到最后一条时,高丰收问道:“汪师傅,你的意思是把费用过高的原因归结到最后一条上吗?” “不是我非要把它归到这一条,事实就是这样。东华那边没什么产出,只生产了少量自制工具,费用自然降不下来。还有培训费,数额很大,现在都记在在建工程科目上。”汪希连解释道。 “有合理原因就好。”高丰收松了口气。 庞丙江到大食堂工作一个多星期了,他把大食堂打理得焕然一新。 单身职工对食堂的工作十分满意,粗粮能精细制作,菜品也花样翻新。 领导多次来检查,每次都对食堂的改变赞不绝口。 庞丙江工作不仅干劲十足,还很有想法,总是主动到李春雨那里汇报工作、交流想法,领导对他很是认可。 渔场送来货物时,李春雨总会多留出一部分给食堂,保证食材供应。 饭菜好吃了,单身职工自然愿意来吃,机关和后勤的工作人员有时也会来大食堂打饭。 这天,李建芬忘了带饭盒,中午拿着钱和粮票到大食堂找庞丙江换饭票。 庞丙江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清秀,看到李建芬进来,主动打招呼。李建芬知道庞丙江这个人,不过并不熟悉,见他主动搭话,便半开玩笑地问:“怎么,大管理员,咱俩很熟吗?” 庞丙江笑着说:“熟,怎么不熟,你贵人多忘事,春节前你还给我打过针呢。” 李建芬一时没想起来,仔细瞧了瞧庞丙江那薄嘴唇,才想起来:“对,当时你还叫我姐姐。” “对呀,姐姐,这下想起来了吧。”庞丙江笑着回应。 “想起来了,就你能说会道的,我怎么会想不起来。” 换完饭票,李建芬吃完午饭回到医院,和勾医生聊起大食堂的庞丙江。 勾医生称赞道:“庞丙江这小伙真不错,有能力,把他安排到食堂真是用对人了。” 勾生磄家属没来这边,他住在医院,值夜班有补助,平时不开火做饭,每天都去大食堂吃饭,对大食堂的变化感受很深。 两人正聊着,来了两名病人。 勾生磄检查后,诊断是重感冒,需要打点滴,便开了三瓶药水,让李建芬给病人打上。 临下班时,又送来一名病人,勾生磄同样开了三瓶药水。 开完药,乔明勋走进来喊勾生磄出去喝酒。 勾生磄面露难色:“不行啊,还有病人呢,我值班怎么能不管病人就走呢?” “老哥,今天有好酒,不去可就亏了,你到底去不去?”乔明勋劝道。 “我当然想去,有好酒谁不想喝,可我得等病人打完点滴啊。”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还约了个朋友呢。” “那我不去了。” 勾生磄正左右为难时,李建芬从外面走进来:“勾医生,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在这盯着。” “好,好,那就辛苦小李你了。” 勾生磄如释重负,和乔明勋喝酒去了。 李建芬独自坐在诊室里看着医书,打点滴的病人躺在病房,只有换药的时候才喊她过去。 六点多,太阳快要下山了,庞丙江端着用白布帘包着、散发着香气的饭盒,走进医院,推开诊室的门。 李建芬看了他一眼,神态淡然地问:“怎么,大管理员生病了?” 庞丙江没有回答,走到桌前,把饭盒放在桌上,一层一层打开,说:“姐姐,请你吃饭。” 热气腾腾的美食让早已饿了许久的李建芬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送的?” “别问了,快吃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六感,我觉得姐姐可能需要,就端来了。” “说真话?” “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管真假,反正我饿了,先吃了。” 李建芬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饭,她正准备洗饭盒,隔壁病房的病人喊道:“护士,点滴打完了,来拔针。” 李建芬过去处理完,回来发现饭盒已经被洗好了,便说:“挺勤快的嘛,行,谢谢啊,多少钱?” “什么钱,这是请你吃的。” “食堂的饭,得算公款吧。” “哪是什么公款,是弟弟请姐姐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这时,喝完酒的勾生磄回来了。 李建芬和他简单交接后,说:“我回家了。” 庞丙江连忙说:“我也没事,陪你走一段路,不介意吧?” 李建芬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路上吃饭早的、下班晚的,还有一些闲人,看到他俩在一起,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第二天,有人问庞丙江,他竟说自己在和李建芬搞对象。 有人把庞丙江的话告诉了李建芬,李建芬听后一愣,没说什么。晚上,那个病人继续打点滴,勾生磄让李建芬回家,可她坚持要等病人打完针、拔了针再走。 勾生磄见她很坚持,便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这时,庞丙江端着饭盒出现在医院门口,两人相视一笑。 李文化知道这件事后,没发表什么意见。 郎春艳却有些担心,她向铸造车间、后勤的人以及回城的青年打听庞丙江的情况,得知这小伙人不错,但考虑到两人年龄差距较大,便问女儿的想法。 李建芬说:“不大,才差五岁。” “可你才20岁,谈对象还太早了。而且我们对他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郎春艳还是有些顾虑。 母亲总是会为孩子操心,无论孩子多大,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她一心希望孩子能有个好未来,自然要为孩子的终身大事把好关。 李建芬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随后扭过头对妈妈说道:“妈,你说的那两点我都仔细考虑过了,真的都没问题。你看李云顺和张美艺,他俩都谈了好几年恋爱了,我跟他们年纪一样大,这个时候谈恋爱在咱们这儿再正常不过了。还有家庭情况的问题,我也问过庞丙江了,他家里是铁路系统的,父母都是双职工,条件还不错,您就别操心啦,放心吧!” 虽说李建芬让妈妈放心,可妈妈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毕竟她没去过庞丙江家里,他家的情况仅仅是听庞丙江单方面描述的,是真是假还很难说。 然而,沉浸在恋爱中的李建芬却不这么想,她打心底里觉得庞丙江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事实上,庞丙江说的确实都是实话,他心里明白,这种事情要是说谎,以后很难自圆其说。 两人相处没多久,庞丙江就提着礼物登门拜访了。 这小伙子很会办事,一来二去,李文化和郎春艳也逐渐接受了他。 孙加和一直很关心李建芬,闲暇的时候,便和她聊起了庞丙江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赵铁柱和妻子管丽走了进来,管丽捂着肚子说胃不舒服。 孙加和仔细检查后,询问道:“你这症状,会不会是怀孕了?” 话音刚落,葛玉娟匆匆走进来,着急地说:“我感觉自己可能怀孕了,孙医生,快帮我检查检查。” 乔医生过来,让她们俩都留个尿样做检查。 没过一会儿,结果出来了,乔医生告知她们俩都怀孕了 。 第84章 恋爱2招弟恋爱 在三线驻在单位,粮店有个职工叫李招弟,大家都习惯叫她大李子。 她身材高大壮实,性格爽朗得如同男子,身高一米七六,长着一张大圆盘脸,留着蓬松的五号头,发梢刚过耳垂,更衬得脸大。 平日里,二百斤的粮食她夹起来就走,丝毫不费力气。 大李子相中了一个人,是刚转业安置过来的李小刚。 李小刚和她形成鲜明对比,身高只有一米六,体重还不到一百斤,一对肥猪耳长在又细又瘦的脸上,眼睛小,眉毛细,嘴唇很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走路也是慢慢腾腾的,口袋里还总放着一把桃木梳子,时不时拿出来梳理一下头发。 很多人都不太喜欢李小刚这股子娘娘气,可大李子却对他格外着迷,尤其喜欢他走路时摆动双臂走出的那种平平稳稳的外八字步,大李子常说:“就这走路姿势,一看就知道李小刚有干部气质。” 从家庭角度考虑,李小刚也十分符合大李子的心意。 李小刚姓李,和她同姓,她想着这样以后就能把李家的户口本传下去。 她父亲有六个女儿,常常在家唉声叹气,发愁没有男丁传户口本,以后孙子辈都不姓李。 大李子便寻思着,自己找个姓李的对象,孩子户口也姓李,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嘛。 而且大李子家里人个个身材高大粗壮,母亲总念叨着,找对象得找个瘦小的,改变一下家族基因,李小刚身形瘦小,正好能让母亲满意。 不过,李小刚的想法和大李子截然不同,一开始他并不接受这段感情。 李小刚是城里人,家里姐姐多,只有他一个男孩。 当初为了避免下乡,他父亲四处找人托关系,才让他参了军。 可部队的生活太过艰苦,训练强度大,他有些吃不消。 入伍还不到两年,他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身体也出现了各种问题,发热、食欲缺乏、贫血、腹泻、面色萎黄、全身乏力、精神萎靡。 去医院一检查,指标显示贫血、低白蛋白血症,还存在水、电解质平衡紊乱等毛病,医生诊断为急性溃疡性结肠炎。 住院期间,李小刚接受了甲硝唑、地塞米松以及抗生素的治疗,病情有所好转,但已不适合继续在部队工作生活,首长便要求他提前转业。 当年县里的安置指标非常少,一般安置都得晚几个月。 他父亲又一次动用关系,这才把他分到了县粮食科。 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就有人写大字报说他走后门。 当权者担心此事闹大,就让他先离开县城,于是他来到了锦东。 粮店的人为了区分,就称李小刚为小李子。 小李子原本想着在这躲上一年就能回城,可没想到过了半年,帮他办事的当权者就倒台了。 他爸爸暗自庆幸倒台的这位没有供出他们父子俩,不然最起码也得受个处分,这下子,小李子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回城了。 心情一落千丈的小李子,工作积极性全无,服务态度也变得极差,隔三岔五就和顾客吵嘴。 有一天,一个小孩在粮店门口拍了七八下门板,他骂骂咧咧地冲过去,对着小孩就是一脚。 小孩的姐姐就在旁边,见状立刻冲上去,给了小李子两个耳光,还踢了他一脚。 小李子没敢还手,站在原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时大李子去隔壁买东西,回来的时候那姐弟俩已经走了,粮店门口站着许多人,都在偷偷地乐。 大李子挤进去,只见小李子坐在大门台阶上,正抹着眼泪。 她蹲下来,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问清楚缘由后,大李子站起身来,对着那姐弟俩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 骂完,又蹲下来安慰小李子。 第二天,小李子生病了,起不了床。 大李子二话不说,抱起他就往医院跑,打点滴的时候,她一直守在旁边悉心照料。 小李子在困境中得到了这样的慰藉,不再抗拒,同意与大李子恋爱。 但大李子并不知道小李子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她满心以为这就是真爱,心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满是甜蜜,她对这份感情爱得刻骨铭心。 然而,她的爱只是单方面的。 有人说,单方面的爱又能怎样呢? 两性在一起,不一定是为了爱情,也不一定是为了延续后代,也许只是出于性的本能,就像牲口交配时,并不会想着繁衍后代。 老人们常说,解放前几千年都是包办婚姻,夫妻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只有爱与不爱之分。 两个人凑到一起,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感情。 在外人看来,大李子和小李子之间没有爱情的火花,因为小李子对大李子总是敷衍回应。 两人交往时好时坏,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劝大李子放弃,可大李子坚决不同意,她说:“我就不信,我这滚烫的真心,捂不热他那小小的身躯。” 当然,在三线的恋爱中,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的恋爱是双方相互爱慕,充满激情的。 李云顺和张美艺的爱情就水到渠成。 两人从初中时就互相有好感,李云顺19周岁生日那天,张美艺约他到一处没人的地方,送给他一条自己亲手织的毛围脖。 李云顺没有接围脖,而是直接抱住了她,张美艺顺势靠在他胸口,轻声呢喃:“抱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追我?” “对,就是想追你,还想把你娶回家。” “想得美,还娶回家,你可真敢想。” “我就敢想,怎么着!” 说着,李云顺的手就伸进了她的上衣。 当手触碰到她的柔软时,两人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随着时间推移,山沟里谈恋爱的人越来越多,佟铁山开始着急了,不停地催促女儿佟雪。 佟雪今年23岁,在山沟里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宋东方问:“孩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之前给佟雪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她都看不上。 有一天,佟铁山请宋东方到家里喝酒。 席间,佟铁山说了很多,佟雪心里烦躁,多喝了几杯。 酒后吐真言,她的话让大家都无言以对。 佟雪说自己喜欢谢云旺,爱他的学识和魄力,甚至想把自己托付给他。 这些车轱辘话,让佟铁山发愁,也让宋东方为难,毕竟谢云旺有妻有室,这怎么可能呢? 佟铁山察觉到宋东方的异样,问道:“宋东方,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宋东方连忙说:“不可能的事,老谢那人很谨慎,不会做越格的事。你家姑娘在厂里是出了名的淑女,做事向来规规矩矩,我也没发现她和老谢走得近。估计就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咱们都有喝多的时候,都忘了吧,这很正常。明天你问问她,说不定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是,这孩子平时挺稳重的,肯定是喝多了说胡话,以后可不能让她这么喝了。” 佟铁山看着宋东方说,“您没喝多吧?” “这点酒,我还能喝多?” “领导,求您个事,这事您可得保密,千万别传出去,太丢人了。” “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 宋东方虽然满口答应,但第二天早上起来仔细一想,这事虽然不能对别人和妻子说,但还是应该跟谢云旺提个醒。 他觉得老谢人不错,可千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 宋东方来到谢云旺办公室门口,犹豫再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了想,又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坐下没几分钟,他又站起身,走到走廊,到了谢云旺门口,还是没勇气进去,又折了回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四次。 也许有人看到了,偷偷跑去告诉了谢云旺。 谢云旺走出办公室,看到宋东方在走廊徘徊,便说:“出什么事了,把咱们总指挥为难成这样?他们跟我说,你都在这走了好几趟了。” 宋东方苦笑着说:“没事。” “什么没事,肯定有事,到我办公室说说。” 进了谢云旺的办公室,宋东方像做贼似的,先打量了一圈,确定没人,又探头看了看走廊,然后轻轻关上门,凑到谢云旺耳边,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谢云旺听的时候,脸微微发红,咂嘴皱眉,沉思了许久。 听完后,他叹了好几口气,然后平静地说:“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太糊涂了。老宋,你得劝劝她,可不能有这种念头,更不能让大家知道,这像什么话呢?” “这哪是劝就能行的,说不定她酒后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也是,喝酒时说的话当不得真,但有这种想法也不行啊,怎么才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呢?” “要不就冷处理吧。” “对,冷处理。” 当天中午,谢云旺和宋东方特意去招待所吃饭,佟雪像往常一样,态度不卑不亢,这让宋东方的担心减轻了不少。 第85章 恋爱3佟雪上学 一周后,谢云旺让袁国岭安排佟雪、李云顺、陈国兴外出学习。 原来,部里给了三个一年半学制的带薪学习工农兵大学生指标,其中一个名额是去北京学习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另外两个名额是去南京学习机械制造与设计。 谢云旺和宋东方商量选派人员的事情,宋东方首先提议让佟雪出去学习。 谢云旺心里明白宋东方的用意,这是想对佟雪采取冷处理的办法,避免之前的事情再生波澜。 佟雪、李云顺、陈国兴三人填了报名表格后,便积极准备考试。 不久之后,他们到县里参加了统一考试。 三人成绩都还不错,再加上部里的定向指标,最终都成功被录取。 欢送会在招待所举行。 谢云旺发表书面讲话:“同志们,让我们首先学习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的工人农民选拔学生,到学校学习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今天我们欢送三位同志去深造,希望你们永远牢记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学好政治理论和专业技术,早日归来,为三线建设多做贡献。” 领导们纷纷过来敬酒,心情格外激动的佟雪流下了热泪。 陈国兴见状,起身走到门口,从服务员手中要来手纸,扯了许多张,然后默默地走到每张椅子后面,把纸放在大家的桌前。 宋东方笑着说:“这小子,真有眼力见,我刚想擦嘴,纸就送来了,行,这下不用掏手绢了。” 佟雪轻轻地用纸擦了擦眼睛,坐下说道:“谢谢各位领导,我们保证一定好好学习,回来后为单位多做贡献。” 佟铁山得知女儿要出远门求学,特意做了几个菜,请领导们来家里吃饭。 席间,他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女儿和谢云旺之间有任何特殊或异常的举动。 第二天,他又找到宋东方,询问是否把之前佟雪酒后表白的事情告诉了谢云旺。 宋东方回答道:“不用操心,这两个人都很有分寸,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佟铁山这下放心了,看来那天真的只是女儿酒喝多了说胡话。 李云顺告别了热恋中的爱人张美艺,与陈国兴一同前往南京上学。 此前,常常陪葛根柱练武的有三个人,如今佟雪、李云顺和陈国兴走了,就只剩下郝建国。 葛根柱见别人都在恋爱,也关心起徒弟郝建国的终身大事。 郝建国对对象的要求并不高,葛根柱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终于,机会来了,葛根柱决定当一回介绍人。 郝建国与杜静好开始交往。 杜静个子不高,脸圆圆的,臀部较大,23岁了还没有对象,她父亲杜开海十分着急,托了好几个人帮忙介绍,都没能成功。 一天,杜开海到高丰收家喝酒,席间说起女儿没对象的烦心事。 葛根柱听后,笑着说:“小子,敬大叔一杯,我给你出个主意。” 杜开海一听,连忙说道:“好,太好了,大叔,别说一杯,我直接敬三杯!” 几杯酒下肚。 葛根柱对杜开海说:“我有个徒弟叫郝建国,从农村出来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每个月工资也就四十多块钱,还得往家里寄十块,这孩子特别孝顺,为人也老实,今年25岁了。你们看看要是觉得行,我就帮着牵牵线。” 杜开海知道这个小伙,是技校毕业的,普普通通,身高大概一米七,身形偏瘦,看着还凑合。 他想了想,说道:“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第二天,杜开海就回信,让葛根柱帮忙说和说和。 星期日下午两点,杜开海带着女儿杜静来到关秀燕家。 此时,葛根柱正和郝建国在院子里打拳,看到他们父女俩来了,便把大家让进屋里,相互做了介绍后,郝建国和杜静单独聊了一会儿。 杜静回到家,妈妈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关秀燕也问郝建国,郝建国同样表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关秀燕便劝道:“小伙子,多接触几次就好了。” 葛根柱也跟着说:“你俩每天下班后多在一起说说话,主动点儿。” 星期三上午,郝建国因为工作原因来到弹体车间,办完事后就去了收口检验组。 杜静刚刚检验完一批弹孔,看见郝建国,便主动迎了上去。 两人走到厂房外说了几句话,郝建国约她晚饭后一起出去走走。 周日,捕鱼队捕获的鱼太多了,家属区和食堂分完后还剩下不少,于是又给单身人员每人分了几条。 郝建国窗外已经晒了很多鱼,都是段永军送给他的。 这次又分到鱼,他想了想,便拎着鱼来到向阳街,站在杜静家门口敲门。 此时,杜静和妈妈正在做饭,杜开海开的门。 郝建国说:“叔叔,我给您送鱼来了。” 杜开海连忙说道:“好,好,快进来。” 郝建国推辞道:“不了,我还有事。” 杜开海热情地说:“有什么事,进来,进来,小静,小郝来了。” 进了屋,老两口在外屋做饭,郝建国和杜静坐在屋里聊了起来。 那天一起吃饭,两人渐渐有了点儿感觉,此后接触便多了起来。 感情就像小火慢炖,有时这样反而更有滋味。 张美艺收到了李云顺的来信,她反复看了好多遍。 信里还夹着李云顺在秦淮河边拍的照片,这让张美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好久没见李云顺,她对他的思念愈发浓烈。 佟呈双听总务组长说谢书记要去部里开会,开会地点就在姐姐佟雪学校的附近,回到家就顺口提了一嘴。 佟铁山的妻子说:“你找领导说说,让他帮忙给孩子带点吃的,孩子在外面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妻子既然这么说了,第二天,佟铁山就带着妻子包的肉干、鱼干、地瓜干来到办公楼,找到谢云旺,请他给佟雪带去。 谢云旺拿起电话,让总机接通了佟雪学校的电话,还让佟铁山父女俩通上了话。 晚上,谢云旺坐了一夜火车到达北京,在部里开了一天会,晚上喝了点儿酒。 喝完酒时天已经黑了,他考虑到明天上午还有会,心想现在把东西送过去也行,于是找了个电话打到学校。 学校接电话的人帮忙找到了佟雪,佟雪接到电话后说:“太晚了,学校有规定,不让太晚出去,明天送过来行不行?” 谢云旺原本计划明天上午会议结束后去相关司局拜访领导,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佟雪,两人约好明天下午2点在紫竹园公园门口见面。 睡了一晚,也不知道谢云旺怎么想的,中午吃完饭,他用开会发的购物票买了几个面包、香肠,又用军用水壶装上水,带上佟雪家让捎给她的包来到公园门前,买了两张门票站在大门外等待。 见面后,佟雪拿到自己的包,向谢云旺道谢后开玩笑说:“领导都到公园了,不请我进去逛逛?” 谢云旺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门票,佟雪拍了一下谢云旺拿票的手,笑着说:“原来早有预谋。” 两人笑着走进公园,沿着南小湖走了很久,在竹林里,他们聊单位的事、聊学习、聊各自的经历,也聊紫竹。 快到傍晚的时候,谢云旺从包里拿出面包、香肠和水壶,两人在竹林里一边吃一边聊。 直到天黑,最后一班电车来之前,他们才走出公园,各自分开。 佟雪回到校园,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喜悦与满足。 谢云旺回到招待所,睡得很好,早上醒得很晚。 他收拾了一下,就去相关部门拜访领导,沟通了业务,晚上坐上火车回到了三线。 刚下火车,接站的司机就跟谢云旺说了一件趣事。 粮店的小李子反悔了,不想和大李子处对象了。 大李子站在柜台外问:“为什么?” 小李子说:“不为什么,就是不处了。” 大李子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柜台,小李子不停地往后退,退到面袋旁时,被大李子一把抓住。 小李子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喊叫:“就不处了,我看你还能吃了我!” 大李子说:“好,你说的,我就生吃了你!” 大李子用胳膊夹着小李子,来到李小刚的宿舍,宿舍里有一个人生病没去上班,大李子对他说:“你出去。” 那人出去后,大李子反锁上门,把小李子放在床上。 李小刚坐在床上,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只见大李子一件一件地脱去自己的衣服,李小刚都看傻了。 大李子伸手拽起李小刚,开始脱他的衣服,她那一对浑圆在李小刚眼前晃来晃去,李小刚控制不住自己,伸手...... 两人疯狂的过程让门外生病的职工看得入神...... 等两人高高兴兴地出来时,门外的那位说:“你们这是要把人馋死啊!” 第二天,小李子就和大李子申请结婚了。 司机连说带笑地讲完了,谢云旺说:“别胡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司机连忙说道:“领导,真事,千真万确,您回去就知道了。” 第86章 恋爱4海燕恋爱 谢云旺回到家,换衣服的时候,妻子跟他学说了司机讲的那件趣事,一边说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换好衣服去上班,刘忠臣又过来聊起了这件事。 晚上,谢云旺和妻子躺在一个被窝里,妻子说:“这俩活宝,这下成了这条沟里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谢云旺说:“年轻人冲动点儿倒也正常,可太冲动就不好了,这两人结婚以后恐怕也会有不少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这沟里女的欺负男的情况又不是没有。” “你说得对,大李子肯定会欺负小李子,还没结婚呢,大李子就像发了情的动物似的,这股骚动的狂热劲儿,一般人可没有。” 确实,大多数人还是会保留着为人应有的矜持。 比如樊海燕和冯章之,他们谈恋爱就显得文雅许多。 冯章之刚到这条沟里的时候找过一个对象。 他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五官端正,平时总是夹着饭盒和一本高等数学,常常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黄微微是彭大军带来的,一入厂就被分到劳资科担任人事档案员,也住在单身宿舍,她和冯章之总能碰面。 黄微微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身形微瘦,但身姿总是挺得笔直。 她是部队转业人员,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看上去高冷,让人觉得难以沟通,平时不管面对谁,她都神色平静,很少主动与人交谈。 直到有一天,在山坡上的一次偶遇,改变了她。 春天的山坡,绿草如茵,漫山遍野,那些山上如疤的碎石、如粪般灰褐的泥土,仿佛都被一块青青的地毯覆盖。 在阳光照耀下,微风轻拂,四周一片幽雅宁静,一阵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冯章之躺在绿草上,枕着饭盒和书。 大声朗读起来:“客路青山下,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 正当冯章之自我陶醉的时候。 忽然听到有人接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听到声音,冯章之扭过头,看见黄微微站在身旁,急忙坐了起来,说道:“你好。” “你好!” 这是冯章之第一次听到黄微微说话,声音平淡却很标准。 “你也来看看山、赏赏景啊,也好,放松放松心情。” “对。” 说着,黄微微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人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回去吃饭吧。”冯章之说。 “不想吃。” “那行,我也不吃了。” “你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冯章之问道。 “我本不该来这儿的。我在哈军工学的是核弹专业,结果却来到这儿造炮弹。” “为什么会这样?” “我刚毕业,我父亲被查出在日伪时期有历史问题。正常分配的话,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好在有亲属帮忙,才分到了这里,应该说是受到照顾了。”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是老家那个市教育局的领导,解放前也在教育口工作,现在也没法说清楚。你呢?” “我啊,我父亲是这个省的领导,被批斗后下放了。” 冯章之听到黄微微说她父亲是省领导,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家都说省领导在县里扫大街,是真的吗?” “对,彭代表以前是我父亲的警卫员,我能到这儿也是承蒙他照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他们一起下了山。 不知为何,从那天起,每天吃完晚饭,黄微微都会来找冯章之一起散步。 一个月后,彭大军拉着冯章之去了城里。 在一家疗养院,彭大军让他下车,说道:“我去开会,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下了车,冯章之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突然看见一个老头拿着大扫帚在扫地,他顿时明白了彭大军的用意,便主动上前帮忙扫地。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老头说还要去那边扫地,冯章之说要一起过去,老头却说:“不用了,你回去吧!” 冯章之心里有点兴奋,看着老头走远,忍不住跳了起来,伸手薅下树枝上的树叶。 回厂的路上,彭大军告诉他刚才那位就是首长,首长还说:“你小子还行。” 彭大军又说:“你们好好处,这丫头人不错……” 林事件发生后,局势有了变化。 半年后,首长恢复工作回到省里,不久,黄微微也回到了省里。 黄微微想把冯章之调到省里,冯章之到省里与黄家人见面,没想到却和她哥哥打了起来。 她哥哥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连黄微微也看不惯,事先已经做过工作,可两人见面十多分钟就动起手来。 冯章之主动提出分手,真是好事多磨,坏事也多磨,可磨了也是白磨,最后两人还是分道扬镳。 彭大军觉得十分可惜,很多人也都这么认为。 逯贺林和冯章之关系很好。 有一次喝酒时,逯贺林问冯章之是否已经忘掉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想不想迎接新的生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逯贺林把樊海燕介绍给了他。 他们本就在一个办公室,相互接触很多。 樊海燕打心底觉得冯章之很有才华,冯章之也认为樊海燕美丽又实在。 以前他们对桌主要谈工作,谈恋爱后聊自己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以前对桌交谈,慢慢地就把两把椅子并排放,挨着说话。 冯章之说脖子痛,樊海燕就为他按摩;樊海燕说腿痛,冯章之也为她按摩。 有一天,江志华看见樊海燕坐在冯章之腿上,觉得不妥,毕竟是工作时间,这样影响不好。 便告诉逯贺林让他们注意一点。 另一边,郝建国跟着葛根柱练武,练了十多分钟就蹲了下去,不练了。 “怎么了,小郝,生病了?”葛根柱问。 “没有,师傅,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昨天……”郝建国向师傅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郝建国和杜静手牵着手漫步,路边的小树已经长高,流淌的河水哗啦啦地小声吟唱。 他们已经相处了半年多,这一周,每天下班杜静都会在厂门口等他,然后一起去散步。 不一会儿,着急回家做饭的人都走光了,路上只剩下他们俩。 他们走进文革广场,躲到舞台旁,杜静突然倒在他怀里。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郝建国慌乱中扶起杜静,不停地问道。 杜静打了他一拳,哭着说:“没事,咱们分手吧。” 说完,杜静挣开郝建国的手跑开了。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郝建国百思不得其解。 葛根柱听后哈哈大笑:“傻徒弟,傻徒弟,真是个傻徒弟,这都不明白。” 郝建国蹲着抬起头说:“师傅,别笑了,我该怎么办啊?” “没事,你当时就应该抱住她、摸摸她、亲亲她。” “不会吧?” “别废话了,现在就去找她。” “好。”郝建国站起来就跑。 “要猛一点儿!”葛根柱站在练功场大声喊道。 “你来干什么?”杜静问道。 “找你。” “你走吧。” “不行。” 郝建国说着,伸手去拉坐在炕上的杜静。杜武在旁边伸手给了郝建国一巴掌。 杜静伸手去挡:“你干什么,打你姐夫干啥?” 郝建国乐了,心想这一巴掌挨得值。 郝建国带着杜静来到山上,在没人的地方,郝建国想起师傅说的要猛,突然一把抱住杜静,疯狂地亲吻起来,嘴没闲着,手也没闲着,手在杜静衣服里上下摸索。 杜静仿佛浑身骨头都没了,身体紧紧靠着郝建国,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 第87章 恋爱5白庆奇犯事了 白庆奇刚从砖厂下班,来到山上查看之前下的兔子套。 没承想,在不远处看到郝建国和杜静亲昵的场景,他心里顿时一阵刺挠,手不自觉地压着裤子,一直等到他们亲热够离开。 白庆奇强压着火气,翻过山头,朝着麻李沟走去,那里还有他下的一个套。 走近后,他看见树丛中有个白白的东西,心里一喜,想着“套着大白兔了”,便快速跑了过去。 可等他钻进树丛,却当场愣住了。 原来,柴秀花一天只吃两顿饭,吃完晚饭就上山打猪草。 中途尿急,她找了个树木茂密的地方蹲下方便。 白庆奇跑过来时,柴秀花刚方便完,她站起身,被白庆奇瞧得清清楚楚。 听到动静,柴秀花回过身,前面也被白庆奇看了个遍。 此时白庆奇欲火正旺,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就这样,黄花大闺女柴秀花在绿草地上失去了第一次,屁股被地上的东西咯出和划出不少伤口,她疼得不停地用手抚摸。 柴秀花哭着说要去告他,发泄完后的白庆奇害怕了,他心里清楚,这次的事可比上次严重多了。 他赶忙安慰柴秀花,求她别去告发,还答应给她一百元钱,手头当时只有十元,便先给了她。 白庆奇要走时,柴秀花告诉他,自己知道他叫白庆奇,并要求他二十天送一次钱,不然就去告发他。 二十天后,白庆奇又送来十元钱。 当送了六十元的时候,柴秀花告诉他自己怀孕了,这事瞒不住了。 摆在白庆奇面前有两条路: 一是被当作强奸犯让公安枪毙; 二是和柴秀花结婚。 这两条路他都不想选。 第一条路,被枪毙他可不敢; 第二条路,看着身材不高、腰粗屁股大、一脸横肉的柴秀花,白庆奇后悔自己当时那一时的冲动。 但挣扎没有用,他只能面对现实,现实也让他认清了自己。 最终,白庆奇在被动之下和柴秀花结了婚。 怀孕四个多月的新娘让村里人十分羡慕。 大家都说:“这姑娘有福,找了个有供应粮的人。” 黑牡丹看着柴秀花乐开了花的脸,心里无比羡慕。 她和村里许多姑娘一样,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未知的机会上。 与此同时,厂区内正在开山放炮,四个厂房、三个办公用房同时建设,厂外西张村的工地也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西张村的百姓多数加入了施工队,生活有了保障,可土地却因此荒废了。 唐立波看着部分无人管理的农田,担心明年开春土地撂荒,又想起宋东方之前让他帮忙找地建农场的事,于是主动找到宋东方,提出将西张村部分土地借给工厂建农场,条件是工厂要帮助公社建房并搬家。 谢云旺表示要开会研究一下唐立波的提议。 会议上,谢云旺阐述了唐立波的想法,组织大家讨论,参会人员意见不一,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 宋东方与刘玉表示赞同,一方面,建立农场能够改善职工生活;另一方面,刘玉还介绍了一位懂农业的专业人士。经过一番讨论,革委会最终一致同意了唐立波的提议。 随着农场项目的确定,后勤工作的任务量增加了。 原本的农场组长宋东方表示无法兼任,李春雨领会领导意图,安排郑维岩担任农场组组长。 郑维岩是从东华弹尾厂调过来的。 东华建厂时占用了村里土地,当时郑维岩是那个村的队长,他年龄未超过上限(有人传言他改过年龄),符合进厂条件,便入了厂。 此次提前调来,是刘玉提议的。 郑维岩拥有十多年党龄,政治觉悟高,而且农村工作经验丰富,管理农场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 宋东方曾与郑维岩一起喝过酒,认为他为人讲义气、有能力,便向谢云旺推荐了他。 郑维岩担任组长后,迅速提出了两个计划:一是劳动力计划,二是设备计划。 在劳动力计划中,他申请调配两名设备操作维修工人,并雇用十名农工,农忙时节再临时雇工;设备计划则是购入农机设备。 这两个计划均得到批准,工厂从职工福利基金中拨款,采购了拖拉机、播种机、牵引四铧犁、五铧犁、大行镇压器、圆盘耙等。 1973年10月,农场正式成立,郑维岩在后勤部门按小组长编制,对外则称农场主任。 安得志带领人员来到西梁山,在山下建造了两排房屋。 前排作为办公用房,后排建了一个大院,用于存放农机设备,还在较远的地方搭建了一排饲养棚。 此时,三线建设正快速推进。 傍晚,向阳街各家各户的炊烟与砖瓦厂的烟雾交织在一起,使得沟里的烟雾愈发浓重。 隔着山的麻李沟也有炊烟升起,白庆奇坐在炕沿,笨拙地卷着纸烟。 结婚后,他的生活水准大幅下降,只能自己动手卷烟。 前一段时间,他带着柴秀花回家取户口本,父母看到柴秀花时满脸嫌弃,虽然最终把户口本给了他们,但明确表示结婚家里不会出钱。 白庆奇无奈,只能拿出自己的积蓄。 由于没有房子,他只能住在丈人家。 从工棚取回行李的那一刻,他懊悔得直打自己,柴秀花把他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他的钱都进了柴秀花的口袋。 他与柴秀花争吵,却被和柴秀花体格一样壮实的丈母娘拦住。 发工资那天,柴秀花又跑到厂里,吵吵嚷嚷的态度让队长和会计把工资直接给了她。 如今身无分文,白庆奇每天自带饭菜,烟也只能抽丈母娘自己种的烟叶。 望着院子里收拾庄稼的柴家人,他满心烦躁,不过其中有一个人除外。 另一边,李风顺和小伙伴们饭后借着月光玩起捉迷藏。 李风顺躲在旮旯胡同里,被一阵刮来的浓烟呛得咳嗽起来,就这样被小伙伴发现了。 他心里纳闷:“嗨,这烟怎么这么呛人?” 夜里,他睡着了,又做起了梦。 梦里浓烟滚滚,呛得他难受极了。 为了躲避烟雾,他爬到石嘴岩上,进入一座白房子,这里没有呛人的烟,眼前只有闪闪发光的玻璃。 他向白胡子老头要了一桶水,来到外面把水洒在烟雾中,刹那间,烟消云散,山沟里出现了遍地的绿草、鲜花、稻田和牛羊…… 突然,他感觉尿急,半夜醒来,脑袋有些发沉,梦里的内容太多,他昏昏沉沉,理不清头绪。 回到炕上再睡,醒来后基本都忘了,努力回想,也只记住了一点点。 当他跟周山说起这个梦时,周山既不清楚这个梦有什么含义,也不明白李风顺想表达什么。 周山感觉李风顺身上的“仙气”少了,他那所谓通天、通地、通大嘴怪的能力也快要消失了。 李招弟与李小刚的婚礼在县里举行。 李小刚的姐姐对这个身高马大、咋咋呼呼的弟媳不太满意,闲暇时问李小刚:“你怎么找了她呀,她能把你装下,要是不跟她,她不得把你吃了。” 李小刚被问得没办法,只好说起那天的事情,告诉姐姐:“不跟她结婚,她真的会吃了我。” 姐姐听后也无话可说。 李小刚的爸爸叮嘱李招弟,说李小刚身子弱,要多注意。 李招弟大大咧咧地说:“爸,您放心,我会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他。” 爸爸无奈地点了点头。 婚后第二天,爸爸带着他们来到医院找了一位中医。 眼睛不太好的陶医生为李小刚号脉,眯着眼说道:“肝气淤滞,横逆犯胃,气郁化热,损伤胃阴,主要毛病是脾胃虚寒、气滞血瘀。” 诊断完,陶医生嘱咐道:“吃饭要少食多餐,不能饥饱过度;要忌烟酒及辛辣食物,少吃产气食物,像豆类、薯类、栗子这些;吃东西温度不能过冷过热……” 随后,陶医生开了十包草药,让他们回家服用。 还详细说明:一包药吃一天,每包药用三碗水,水刚好没过药就行,然后用小火慢慢煮,煮到只剩一碗时倒出来备用; 接着再加三碗水,同样没过药,小火慢煮,煮剩一碗倒出备用; 第三次再加三碗水,过药后小火慢煮,煮剩一碗倒出,把这三碗药汁倒在一个盆里,分成三份,每天早中晚各服用一份…… 第88章 生育1永梅生产 万世传承草木繁,繁殖生育自天然。 男欢女爱神仙羡,羡煞旁人鱼籽连。 生育苦、育生难,负痛快乐比灵官。 重生天地千秋代,代代相传结善缘。 生育是一种自然现象,也是宇宙万物转世繁衍的需求。 一般来说,生命的诞生大多是因为缘分到了,来到‘母’的洞‘腹’结个善缘,但也有少数情况是结下孽缘。 刚到三线的时候,生孩子的人很少。 那时生孩子都遵循老传统,大家相互帮衬,烧点开水,拿把剪刀就接生了。 然而,1972年冬天,赵村一位妇女那血腥的生育过程,彻底改变了大家的观念。 从那以后,怀孕的人纷纷跑到卫生所检查、待产,这使得卫生所的工作任务量大幅增加。 当时,赵村的那位妇女在家中生育时遭遇难产,接生婆用尽了各种办法,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无奈之下只能将她送到厂卫生所。 可送到医院时已经太晚了,孩子没有了存活的希望。 在征得家属同意后,为了保住大人,乔明勋不得不肢解了已经死去的婴儿。 事后,乔明勋愤怒地大骂:“你们这群人,为什么送来得这么晚?” 老乔这一骂,让赵村的人都低下头哭了起来,也让沟里的人在这血腥的事件中意识到了生育的危险性,同时让李春雨察觉到了工作上的不足之处。 他找到孙加和、乔明勋,提出了一个要求:加强宣传工作,通过宣传让大家了解如何提高对生育安全的认识,如何做好生育前的健康检查,以及如何保障生产过程和产后的安全等等。 乔明勋接到任务后,立刻伏案疾书,撰写了《做好孕期保健,减少流产等情况发生》《产前注意事项》《产后指导》《宫外孕的危险性》等一系列宣传文章。 这些文章被油印出来后,进行了张贴和发放。 宣传工作取得了显着效果,前来咨询怀孕相关问题、做检查以及到医院生育的人明显增多了。 到了1973年,或许是大家已经把家安顿好了,工作也都理顺了,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沟里怀孕的妇女数量大幅增加。 卫生所的妇科变得十分忙碌,每周都有很多人来医院做检查。 这些人当中,有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女性,也有中年妇女,甚至还有孩子都已经上班、自己快当奶奶的高龄孕妇。 医院的妇科医生是乔明勋,可他是个大老爷们,许多怀孕的妇女觉得难为情,不愿意找他看病,都去投奔孙加和。 无奈之下,孙加和只好当起了乔医生的学生,努力学习妇科方面的技能。 严淑真怀孕了,张广安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乐开了花。 他郑重其事地告诉严淑真,以后不许做饭、不许洗衣服,家里所有家务都由他承包。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张广安就早早起床,先是倒掉尿盆,接着去搬煤拾柴,然后钻进厨房,又是做饭炒菜,又是整理家务。 等饭菜快做好了,他就轻声呼唤严淑真,伺候她起床,帮她洗脸刷牙,把饭菜盛好,再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到椅子上。 等严淑真吃完饭,他又赶忙收拾碗筷、清洗饭盒。 严淑真倒也能接受不干活,可一整天都不让走动,实在不习惯。 在库房工作的时候,只要一闲下来,她就偷偷地来回溜达溜达。 回到家,她只能上床休息,看着丈夫忙里忙外、任劳任怨的样子,严淑真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两任丈夫,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觉得对不起张广安。 天天休息,严淑真的体重蹭蹭往上涨。 为此,范雨丹多次批评张广安,严淑真自己也说过好几回。 张广安却振振有词地辩解道:“以前有钱人家的老婆怀孕,那可都是要好好养着的,养好了生出来的孩子又白又胖。只有没钱的人才天天干活,那些干活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身体哪有好的?” “你听谁说的,这有什么依据?” “你可别不信,这是我妈说的。我妈娘家以前有钱,她说她们兄弟姐妹从小身体就好。等轮到我们这一辈,家里没钱了,有好几个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多休息严淑真能理解,长胖点她也勉强能接受,可张广安连睡觉都不和她在一个被窝,这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有一天,严淑真说:“今晚咱们钻一个被窝睡。” 张广安却不同意,担心会碰到肚子里的孩子。 严淑真气得打了他几巴掌,张广安嬉皮笑脸地躲到一边。 严淑真见状,故意吓唬他:“行,你躲是吧,你不挨揍,我揍我自己肚子。” 说着,就把手抬了起来。 “别,别,姑奶奶,我这就过来。” 张广安赶紧钻进被窝,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皮,一晚上小心翼翼,根本没睡好。 严淑真那晚什么也没穿,同样也没睡踏实,心里想着,这个老实人真是拿他没办法,第二天还是分开睡吧。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严淑真去医院做检查,孙加和批评了他们俩,叮嘱严淑真每天要走4000步,否则生产的时候会有困难。 乔明勋看了严淑真走路的姿势,也说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张广安对医生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 从那以后,每天吃完晚饭,张广安就骑着自行车驮着严淑真,找一个没有烟雾的地方,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上半个多小时。 九个多月的时候再去检查,孙加和看着严淑真发福的身材,担心胎儿也太胖,再考虑到这是头胎,便同意让她转院。 几天后,严淑真回到老家,住进了矿山医院。 常永梅到了预产期,可她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她生过孩子,而且平时天天爬坡,还时不时跑到向阳街,走动得很多。 孙加和为她接生的时候很顺利,傍晚时分,一个小女孩呱呱坠地。 赵福田当天没到医院,说是在家照顾孩子。 麻三田来了,却没敢进产房。 常永梅望着空荡荡的产房,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的委屈和苦涩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第二天,因为床位紧张,孙加和给单位打了电话,赵福田这才把母女俩接回了家。 坐月子期间,单位同事和邻居时不时拎着些小礼物来看望常永梅。 麻三田也以朋友的身份来了,可当时屋里同事很多,他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还没坐一会儿,大家就喊他一起走。 麻三田有些不情愿地说:“你们都刚来一会儿,我才刚到,屁股还没坐热乎呢,怎么就要走啊?” 一位大姐故意盯着常永梅说:“你呀,真是啥都不懂,女人坐月子,月房可是个忌讳的地方,一个大男人进去不合适。” 常永梅感觉这话里有话,像是在试探她,于是笑着回应:“谢谢你们来看我和孩子,这么忙还惦记着我们,太感谢了!这就要走啦,不多坐会儿吗?” “不坐了。”那位大姐站起身来。 “那好,你们慢走,不送了,孩子要睡觉了,我也该休息了。”常永梅下了逐客令。 听到这话,麻三田只好跟着大家起身离开,他走在最后,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常永梅和孩子。 常永梅抱起孩子,把孩子的小脸转向门口,麻三田看到襁褓里孩子那微红、娇嫩的小脸,眼睛闭着,小嘴巴向上拱着,像是在吮吸什么,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在闹小脾气。 出了门,一个同志好奇地问:“大姐,为啥男人不能进月房啊?” 那位大姐一本正经地讲:“月房以前都说有血光,是晦气之地。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下面会流血,生完孩子还有恶露,恶露也是血。有的女人恶露要流一周,有的得流一个月。这时候女人身子虚,外人进去容易生病。还有一种说法,男人碰到女人的恶露会倒霉三年呢。” 另一个爱多嘴的女人打趣道:“这下可坏了,刚才老麻进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老常的恶露流没流出来,老麻,你可能要倒霉三年喽!” “别瞎说了。” 麻三田可不吃这一套,反驳道,“我可是社会主义的青年,每天学习伟大领袖的语录,时刻看着飘扬的五星红旗,我才不会信你那套封建腐朽、没科学依据的东西。别扯这些没用的,革命者可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 “对,老麻肯定不信,再说了,就算有恶露流出来,老麻说不定都愿意亲手去接呢。” 大家哄堂大笑。 “别胡说八道了,你们这群老娘们,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晚上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麻三田骑着自行车来到团结街。 不知道为什么,常永梅家那栋楼楼上楼下总是人来人往,他没办法,只好返回。 第二天,麻三田打了一只野鸡,下午两点,借着领料的机会,偷偷溜到常永梅家附近。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人上楼,他推了推门,门没锁,就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常永梅听到动静,问道:“谁呀?” “是我。” “老麻,把门反锁一下。” 常永梅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姑娘依偎在她怀里,小嘴不停地嘬着,眼睛闭着,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麻三田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不一会儿,小姑娘吃饱了,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小嘴小小的,粉嫩的脸蛋好像比昨天胖了一点。 “我能亲一下她吗?”麻三田轻声问道。 “不行,孩子太小了,皮肤太嫩。” “你中午吃什么了?自己做的吗?” “没有,老赵回来做的。” 常永梅接着说,“老赵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说一儿一女,这下可凑成一个‘好’字了。” “我看这孩子长得像你多一些。” “是有点像我,但耳朵像你,你看这耳朵多大。” 麻三田凑近看了看孩子的耳朵,还真觉得有点像自己的。 便说道:“耳朵是挺大的。对了,早上我打了只野鸡,给你带来了,一会儿我下厨做,晚上咱们一起吃。” “行啊,晚上一起吃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怕碰到恶露倒霉三年啊?” 常永梅想起昨天姐妹说的话,笑着调侃道,“昨天,那帮人是不是故意试探你呢?” “不会吧,我做事滴水不漏,肯定没事,她们不可能知道的。她们说的是恶露,我哪能怕那个呀。唉,要不我看看现在流没流血,要是流血我帮你擦擦?”麻三田半开玩笑地说。 “现在可不行,多埋汰呀,等好了再说。”常永梅嗔怪道。 “行,你好好休息,我去收拾鸡,再把尿布洗了。” 麻三田说着,端起炕头边放着湿尿布的脸盆,顺手关上卧室门,来到厨房忙活起来。 第89章 生育2淑真生育 严淑真转院到矿山医院后,经过检查,医生告知这几天就要生产了。 家人商量后,决定让没有工作、赋闲在家的大舅嫂白天和张广安一起在医院陪护,晚上则换成丈母娘和张广安。 第三天晚上,丈母娘和小姨子来替换大舅嫂。 夜里两点半,张广安急匆匆地跑到医生办公室,焦急地说:“医生,我媳妇好像要生了,麻烦您去看看吧?” 这一晚,医生本就没怎么休息,因为张广安已经焦急地来找过好几次了。 医生苦笑着说:“行,我这就去看看。” 医生来到病房查看后说:“宫口已经开了三指多,可以进分娩室了!” 严淑真忙问:“我妈和我妹呢?” 张广安回答:“在旁边那屋睡觉呢。” 严淑真说:“把她们喊过来。” 张广安安抚道:“不用,一会儿再说。” 随后,张广安找来护士,一起将严淑真推进了分娩室。 五点多,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呱呱坠地。 严淑真被推回病房时,孩子的哭声吵醒了严淑真的母亲和妹妹。 她俩回到病房,看到眼睛发红的张广安还在忙前忙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也一起帮忙忙活起来。 半个月后,严淑真和孩子从矿山回到了锦东。 张广安的母亲赶来照顾严淑真和孩子,张广安的弟弟在监狱写信向嫂子和孩子问安,两个妹妹也时常过来搭把手。 刘长明和范雨丹带着一套小衣服来看孩子。 范雨丹微微发胖,还有点小肚子。 严淑真好奇地问:“你是胖了,还是怀孕了?” 范雨丹笑着回答:“怀孕了。” 刘长明的女儿认真地看着小婴儿,出去后有小朋友问她,她天真地说:“像个大白兔。” 一家人都围着小宝贝,沉浸在喜悦之中。 张广安的母亲每周回一次村子,一来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女儿,二来也想看看房前屋后的菜地。 为了节省时间,张广安的母亲学会了骑自行车,这让村里人十分羡慕。 西张村人的生活水平虽有提高,但能骑上自行车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不敢想象的事。 严淑真家庭条件优渥,怀孕后便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可柴秀花就没这么幸运了,家庭条件不好,即便怀着孕,还得在农田里劳作。 白庆奇不擅长干地里的活儿,回到家就总是躺着,支起脑袋看着帮妻子干活的小姨子。 小姨子今年17岁,和姐姐长得截然不同,身形纤瘦如杆,长脸上一双大眼睛,虽说周边有十几个雀斑,但模样比姐姐好看多了。 也不知是白庆奇皮痒难耐,还是犯起了贱,他下地走到小姨子身后,伸手摸了一下她。 小姨子猛地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哈哈大笑着回到了炕上。 柴秀花担着水走进来,问道:“笑什么呢?” 小姨子盯着炕上的白庆奇说:“他摸我。” 柴秀花顿时暴跳如雷,抄起扁担就冲了上去,小姨子也拿着扫帚跟在后面,一心要报仇雪恨,两人把白庆奇狠狠揍了一顿。 第二天,白庆奇脸上的伤让他没脸见人,身上的伤疼得他直咧嘴。 挨了这顿打之后,白庆奇像变了个人。 他开始早早起床,主动去自留地干农活,在家里也知道收拾屋子、扫地了。 看到八个月身孕的柴秀花拎着几十斤重的猪食桶时,他能主动伸手接过来。 白庆奇的改变不仅体现在家里,单位的同事也察觉到他眼里有活儿了,工作变得认真负责,不再迟到早退。 白庆奇的父母听三大队回城的人说起这些事,起初还不信,特意从市里赶到沟里。 亲眼看到白庆奇的变化后,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白庆奇不再对父母大喊大叫,也不再提那些不合理的要求。 看到白庆奇变得勤劳肯干、懂得持家过日子,老两口彻底服气了,接受了儿媳妇,还把结婚时没给的钱拿了出来。 大家都觉得白庆奇的改变是那顿打起了作用,村里人、单位同事都知道这件事,纷纷说这小子命中注定该挨这顿打,是上辈子带来的。 柴秀花怀孕后期去了两次医院。 由于她体型偏胖,孙加和检查时也难以确定胎位,便告知她医院条件有限,又是第一胎,最好去城里生产。 白庆奇想带她回市里老家,但一问费用,柴秀花就不干了。 几百年来,沟里的女人都是在这儿生孩子,谁也没去过城里,她坚决不去。 白庆奇求了她好几次都没用。 到了生产那天,白庆奇带她去医院检查,刚走到门口,柴秀花就见血了。 孙加和赶忙安排她上分娩床,脱下裤子后,小孩的腿露出了一点。 孙加和暗叫不好,让李建芬赶紧喊乔明勋。 乔医生看了之后,也觉得这样的胎位顺产很危险,正常情况下应该剖腹产,可医院不具备这个条件,转院又来不及了。 这时程玉林也赶来了,建议进行侧切。 医生先用导尿管排空柴秀花的膀胱,让她侧着身体把腿伸起来,孙加和主刀接生,程玉林用肩膀扛着她的腿,乔明勋则用手术刀进行侧切。 白庆奇深知情况危急,脸色惨白,他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后悔没坚持带柴秀花回父母那儿。 透过产房玻璃窗上的白帘,隐隐约约能看到医生们忙碌的身影,紧张的场面让他不敢直视,这个一米七六的大男人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柴秀花长期劳作,也许是生活条件不佳,她腹中的胎儿较小,侧切后孩子顺利生了出来,是个男孩。 白庆奇抱着儿子,向媳妇发誓:“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拼命挣钱,保证对媳妇和儿子好……”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三线多了一个认真工作的小伙子,麻李沟多了一个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的人。 三大队领导觉得白庆奇的转变是个奇迹,是教育的成果,而三大队临时工房选却认为:“他的劫数就在麻李沟,就在他媳妇这儿。” 柴秀花坐月子的待遇比村里其他人要好得多。 她时不时回想起被强奸的那次经历,觉得有些好笑,坐在炕上对在屋里干活的白庆奇和妹妹说:“没想到你姐夫这个强奸犯还挺靠谱。” 小姨子轻轻一笑,此时她已经对改变后的姐夫产生了好感。 在她眼里,一表人才、能干又有工资的姐夫,哪儿哪儿都好。 有一天在自留地里干活,小姨子跟在后面摸了一下白庆奇的屁股,白庆奇告诫她:“别试探我。” 小姨子低着头,靠得很近,小声说道:“不是试探,就是想看看你这个强奸犯还有没有胆子。” 白庆奇回应道:“我不是没想法、没胆子,只是我得对得起我媳妇和儿子。” 浪子回头的姐夫让小姨子愈发心动,控制不住地时常进行挑逗。她那些撩人的举动,也让白庆奇夜里做梦梦到她...... 生孩子固然是家里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可也加重了生活负担,尤其是农村家庭。 就拿白庆奇的儿子来说,按照政策,孩子随母亲的户口,依旧是农村户口。 在这一点上,三线职工就有优势,孩子一出生就能上城市户口,孩子母亲在哺乳期,单位还会正常发工资。 农村人对此十分羡慕,都觉得三线职工命好。 第90章 生育3冯章之去见老丈人 冯章之要去见未来老丈人,心里格外重视。 这天,他和樊海燕一同前往台里。 出发前,他们先到锦海市,一头扎进百货大楼精心挑选礼品。 冯章之选了两瓶好酒,又挑了一条价格虽贵但无需烟票就能购买的烟,这样拿得出手;还买了二斤糖和二斤炉果,四样礼品准备妥当。 之后,冯章之又给樊海燕买了一件布拉吉,樊海燕则帮冯章之挑选皮鞋,可惜因为没有鞋票,店员不卖,最终没能买成。 两人早出晚归,抵达台里樊海燕家中时已经晚上八点。 弟弟妹妹吃完饭早就睡了,只有樊海燕的父母还在等着他们。 二老热好饭菜,冯章之陪着老丈人喝了点酒,酒足饭饱后又聊了一会儿天,这才休息。 冯章之第二天清晨起得很早,他夜里没睡好,倒不是因为好几个人挤在一条大炕上不适应,而是躺下后总觉得被褥潮乎乎的。 毕竟是第一次来,他不好意思说,只能硬挺着。 或许是白天太过劳累,过了许久,他终于睡着了。 三线的山沟里虽说有好几条水沟,但和大海比起来,水量少得可怜。 也正因如此,沟里气候干燥,时间久了,冯章之适应了三线的干燥气候,反倒不太适应海边的潮湿环境。 睡着后他也不太舒服,中间醒了好几次。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窗外泛起白光,便小心翼翼地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 眼前的村落不大,只有一条一字街,街边排列着几排土平房。 整个村落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土房院子里厕所的粪味弥漫在街巷中。 冯章之赶忙快步向东走去。 出了村子,空气中厕所的臭味淡了许多,可一股家属区分发鱼时的腥臭味又扑面而来,他心想,大海肯定不远了。 于是,他沿着小路向东跑去。 突然,太阳冲出了地平线,初升的太阳如同蛋黄一般,照耀着东方,柔和的阳光照亮了世间万物,冯章之迎着阳光奋力奔跑。 “哗啦、哗啦、哗啦”,海涛拍岸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冯章之加快脚步,跑到砂土坎下,只见大海的浪花吐着白沫,不断地向岸边的细砂涌去,一上一下翻滚的海水把不远处的小船冲击得颠簸不已,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他脱下鞋袜,卷起裤脚,小心翼翼地走向沙滩。 一个大浪打来,他的脚与海水来了一次清凉的接触。 海浪退下时,他追逐着海浪,快速捧起一把海水; 浪又涌来时,他赶忙快速跑向海岸,可浪实在太大,他的裤子还是被打湿了。 冯章之站在沙滩上,望着眼前的大海,奔腾咆哮的海水卷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向着岸边汹涌涌来。 成群的海鸥追逐着浪花,跳起的浪花向空中的海鸥吐着白沫,够不到海鸥的浪花便转头用力冲击着岸边的细沙,可怜的细沙一会儿被卷入海里,一会儿又被冲回岸边 。 冯章之望着大海,心中感慨,觉得大海就像巨人一般,主宰着这里的一切。 浪花如同随从,听从大海的指令,或进或退;海沙则如草芥,显得微不足道,唯有勇敢的海鸥敢于在潮头翱翔。 不远处的码头,几艘渔船随着海浪起伏,岸上的几间瓦房格外显眼。 红红的太阳继续攀升,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五彩光芒。 远处的码头传来喧闹声,冯章之看了看表,又摸了摸裤子,转身往回走。 此时,樊海燕的母亲正在做饭。 樊母是一名教师,解放前家境贫寒,没读过书。 解放后,她参加识字班学习,进步飞速,识字班的领导推荐她成为识字班老师。 一年后,她前往某师范进修,毕业后回去教书,不久便与樊书记结婚。 婚后,即便生儿育女,她也不忘读书学习。 前几年一家人下放时,家具可以舍弃,但书籍一定要带上。 1972年,樊书记调动工作来到台里公社,一家人从下放点搬到这里,樊母也重新回到了课堂。 看到冯章之回来,樊母让他洗脸准备吃饭。 冯章之洗完脸,看到桌上放着一本高等数学,十分惊讶地问:“这是谁看的?” 樊母回答:“我刚借来的,正在学习呢,好多内容都弄不懂。” 樊海燕过来洗脸,听到母亲的话,骄傲地说:“你的老师来了,我们冯大才子什么都会。” 樊海燕母亲听后十分欣喜。 樊海燕的父母上班去了,弟弟妹妹上学去了,樊海燕打算带冯章之去海边。 冯章之说:“我早上就去过了,看过大海了,还被大海‘欺负’了,你看裤子都湿了,现在腿被海水浸得还痒痒的。” “哈哈哈,你还有这经历,快脱裤子,我给你洗一洗。还有,你用井水冲一冲腿,被盐水浸着可不行。” “我脱了穿什么?”“就咱俩,怕什么?” 两人相视而笑,心领神会。 傍晚,樊母拿着高等数学,一会儿询问导数的问题,一会儿又问二阶微分。 樊海燕连和冯章之单独坐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 樊海燕的父亲早出晚归,和冯章之没说上几句话。 樊书记是八路干部,老家在山东,当年从山东渡江过来,是他带领部队接管了这个县城。 他比樊海燕的母亲大十多岁,但身体硬朗,每天都会晨跑十多里地。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下午冯章之与樊海燕再次来到海边。 眼前的大海已经退到砂坎下近百米处,没了那天早晨的喧嚣,显得格外深沉静谧。 蓝蓝的海水波光粼粼,温柔地抚摸着岸边的细沙,海鸥依旧贴着水面飞翔。 冯章之看着此时的大海,心想自己之前的比喻或许有误。 的确,大海也有两面性,就像树上的果实,有阴面也有阳面,只从局部去了解,很难知晓其全貌。 樊海燕告诉他,这半个月下午都是落潮。 四天后,他们回到锦东。 第二天早上,冯章之来到团结街,参加郝建国与杜静的婚礼。 婚礼在团结街十三楼201房间举行,这个房间是他们提前申请的新房。 屋里摆放着一张双人大铁床,一组“高低高”立柜,低的那组柜上放着收音机,墙角有一台缝纫机,墙上挂着毛主席画像和一支挂钟。 挂钟分为两层,上层是圆盘指针,指针的转动预示着婚礼即将开始;下层有一个钟摆左右摆动,挂钟玻璃门上有一个把手,上面挂着一只小小的布老虎。 这布老虎是杜静妈妈做的,妈妈希望他们在虎年幸福美满。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四个盘子,分别装着糖、花生、瓜子和烟。 来参加婚礼的人都带着礼品,有的拿着暖瓶,有的拿着脸盆,还有的是一个单位或一个小组送的床单、椅子等。 葛根柱也来了,他送了两盆花和三十元钱,段永学也来了,送了很多东西,其中有干鱼干虾,当然,杜静妈妈娘家的亲戚也都来了。 8点58分,袁国岭宣布:“吉时已到,婚礼正式开始……” 周一,管丽与高文革的妈妈一起来到医院,乔明勋听了她们描述的情况后进行检查。 检查完后,乔明勋说:“你俩预产期差不多,说不定会在同一天生产。” 她俩听了很高兴,觉得这是缘分。 第91章 生育4麻三田当了采购员 白庆奇满心欢喜迎来了儿子,可给孩子取名字却让没什么文化的他犯了难。 亲属和单位的人问起孩子叫什么,他总是一脸无奈,直说不知道取啥名好。 房选听说后,就对他说:“叫白会源,你觉得咋样?” 白庆奇一听,十分惊讶,忙问:“你咋知道我打算给孩子中间取个‘会’字呢?” 房选笑着说:“这可太巧啦。” 回到家,房妙已经做好了饭菜。 吃饭时,房选跟她讲:“我今天给白庆奇的儿子取了个名字。” 房妙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给他儿子取名呀?” 房选便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三世前白庆奇是一只母兔,柴秀花是一只公兔。有一次发大水,公兔救了母兔,一起逃到高坡; 后来又遇到火灾,公兔再次救下母兔,逃离了树林。 它们历经二十次大难,来到了五世佛修行的闭关洞穴,在那儿生下了一只小兔子。 可这小兔子不听劝,跑出去引来了狼,结果三只兔子都被狼吃掉了。 好在有佛光指引,这一世母兔转世成了白庆奇,公兔转世成了柴秀花。 那只小兔经过十世畜道轮回,每次都短命,不是被杀,就是被生吃、煮炖,上一世又转成兔子,被白庆奇设套给套死了。 佛念在它们曾同处一室,心生慈悲,希望它们不再相互残杀,便诵经祈福,让它们再续前缘,所以这一世小兔转成了他们的儿子。” 房妙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愿他们不再世世冤冤相报,早日修得正果。” 房选接着说:“一切皆有因果,佛也不会改变因果。我还梦到他们和咱们有缘,他们还得经历五世,咱们也得再修行三世,到那时我收了他,我们就能消除业障,修成佛身。” 房妙好奇地问:“那这一世呢,会怎么样?” 房选回答:“这孩子带着业障出生,必须得消除业障。白庆奇要偿还柴秀花几世的恩情,柴秀花也得还对白庆奇的亏欠,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修得几世的善果。” 这世间的业障,不光畜生有,人也有,只是一般人看不到。 常永梅和麻三田、赵福田之间的业障,他们自己察觉不到,可业障的影响却一直在。 常永梅每天上班送奶,累得够呛,麻三田想帮忙却有心无力。 他心里十分担忧,整天忧心忡忡,结果工作时分心了。 好几次去物资供应处,他都忘了任务,取错该拿的物资,耽误了生产。 贾飞龙多次当众批评他,没过多久,材料员的工作就不让他干了。 麻三田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反倒觉得是自己和领导性格不合,没法共事。 于是,他找到刘海福,把自己目前的困境一五一十说了,希望他帮忙换个工作。 刘海福刚从政工部门调入供应科,正打算调一个采购人员,听麻三田这么一说,便问他:“你想调工作,来我这儿当采购员,怎么样?” “领导,真的吗?那太好了!” “来了保健补贴可就没了,而且得经常外出采购。” “行,行,一切听领导安排。” 供应科要人,贾飞龙也同意放人,麻三田就这样调入了供应科,当上了采购员。 调入一个多月后,厂里决定在锦海市成立供应科采购办事点,负责机电物资和辅助材料的采购工作。 刘海福想到了麻三田,跟他说:“有个好差事,要常驻市里,你有什么想法?” 麻三田心里明白,领导这么问只是客气,实际上已经定了,于是赶忙说:“领导,我听您的。” 麻三田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个机会。 来供应科一个月了,老采购员们都有自己的采购渠道和套路,在这儿和他们竞争一席之地怕是很难,还不如自己去开辟新的业务领域。 领导嘱咐他,到了市里一定要和市物资口的领导搞好关系,只有这样才能采购到紧缺物资和关键物资。 常永梅对麻三田突然要离开很不高兴,问他原因。 麻三田解释道:“这个时候我也不想走,我也想留在你身边,可这是领导安排,我实在没办法。你说我能咋办,不去肯定不行,老领导说我麻三田能力强,会办事,还善于交际,这个工作非我莫属,唉,都怪我能力太强了。” 说了一大堆后,麻三田又表示每月会从补助费里拿出十元给孩子。 常永梅说:“我可没跟你要钱,这是你给你姑娘的。这样也好,以后我到市里也有地方住了。” 第二天,麻三田就到了市里,拿着介绍信和领导批的两条大鱼,走进了物资口领导的办公室。 当晚,他租借了物资招待所的房子,开始了新的采购业务。 他这一走,赵福田觉得解脱了不少。 当晚,他自己给自己炒了一盘花生米,喝了半斤白酒。 心情好,酒量也大,那天晚上他兴致颇高,和常永梅亲热了五分钟,还说:“没了那根‘拐杖’,我也行。” 其实麻三田的离开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常言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外出采购的机会少了,犯错的机会自然也会减少,出事的概率就更低了。 对他而言,只要不出事,就总会有机会,只是苦了累了常永梅。 常永梅累,是因为赵福田帮衬得太少。 但实际上,女人怀孕、生孩子、养孩子,就算有人帮忙也累,严淑真就是个例子,有丈夫、婆婆等人帮忙,还是累得够呛,因为小孩子夜里总是醒来哭闹。 上学路上,周山捡到一个石片。 石片呈四方形,一面很平整,另一面刻着类似小蝌蚪的图案。 周山记得李风顺说过,几万年前的文字像波浪一样,他心想这会不会是李风顺的东西,于是带到学校,课间把石片给了李风顺。 李风顺先用尺子测量石片,发现它厚八毫米,长宽各五十毫米,一面平整,还有银色亮点,另一面像是用刀刻过的波浪纹,有的像小蝌蚪,有的像厕所里的蛆虫。 他俩研究了许久,也没弄清楚这石片到底是什么。 周山让李风顺把石片放进书包,看看晚上做梦能不能得到什么启示。 第二天,周山询问李风顺,李风顺说:“昨晚没做梦。” 于是,他俩一边继续研究石片,一边等待梦境的提醒。 梦可以等待,但生孩子不能等。 管丽与葛玉娟同时宫口开了四指,可分娩床只有一个,没办法,只能一个上分娩床,另一个先上病床。 这个时候,大家也顾不上医生是男是女了,迅速行动起来。 孙家和、程玉林负责管丽,勾生瑭、乔明勋负责葛玉娟,李建芬随时待命协助。 也许是因为她们天天上班、劳动,身体都比较瘦,而且又都不是头胎,两个瘦小的女婴顺利出生了。 家里人都非常高兴,吴权来看望小妹,看到小妹长得特别小,脸上和手上都是褶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跟周山说,他小妹就像奎龙动物园里的小猴子,全是褶子。 周山理解错了,问道:“你小妹长了一身毛?” “瞎说,我是说她太瘦了,脸上手上全是褶子。” 家属区里,有些妇女议论纷纷:“这俩人可算是让男医生看了个遍。” “什么看个遍,男医生还能摸呢!” “摸哪儿啊?” “还能摸哪儿,生孩子的地方呗。” 孕妇们听到这些议论后,找到领导,要求医院增加妇科女医生。 谢云旺听到这个诉求,感到十分无奈。 徐志海与他电话沟通时,谢云旺说起了此事,徐志海表示他们那边有合适的人,不久后,妇科女医生就调了过来 。 第92章 生育5 志枲进城看病 赵铁柱给自家小姑娘取名叫赵德玲,高丰收则为女儿起名为高丽红。 高丰收家孩子的名字早早便定了下来,可常永梅这边,女儿都比高丽红大一个多月了,却依旧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常永梅心急如焚,整日在赵福田耳边催促,让他赶紧给女儿想个好名字。 赵福田每次都说正在琢磨,可这一琢磨,就眼看着孩子满月了,名字的事儿还是毫无头绪。 因为孩子没名字,户口没法上,粮本办不了,后勤物资供应本更是毫无着落,常永梅内心愈发焦虑。 这天,常永梅像往常一样,抱着孩子来到文革广场散心。 没想到,正巧碰上了学识渊博的孙家玉。 常永梅知道孙老师学问深厚,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走上前去,恳请孙老师给孩子取个名字。 孙家玉和常永梅、赵福田本就相识,见她满脸焦急,便爽快地答应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在常永梅的手心写下了“志枲”两个字。 常永梅看着这陌生的字,一脸茫然,急忙问道:“孙老师,这字怎么念呀?” 孙家玉耐心地解释道:“念xi,你儿子叫志林,女儿叫志枲,寓意很好,以后兄妹俩相互扶持,你们家日子肯定过得顺顺当当。” 常永梅还想再多问几句,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旁人匆匆喊走了。 常永梅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手心的字伸到赵福田面前。 赵福田盯着看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瞅着下面的字,疑惑地说:“志呆?这名字可真奇怪。” 常永梅又好气又好笑,赶忙纠正:“不是呆,念xi。” 赵福田这才恍然大悟,挠挠头说:“哦,原来是志枲,行,这名字听起来不错,就用它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福田便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 他先是赶到医院开了相关证明,接着又跑去厂办开具介绍信,随后前往公社公安部门办理孩子的户口登记。 忙完这些,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粮食所办理粮本,最后来到后勤处,总算是顺利办好了供应本。 这一番折腾下来,赵福田累得腰酸背痛,但想到孩子的事情终于都办妥了,心里还是感到一阵欣慰。 在办理各项手续的过程中,赵福田碰到了佟铁山。 佟铁山看着赵福田手中那一叠为孩子办理的证件,不禁发出感慨,语气里满是羡慕与无奈:“还是城市户口的孩子有福气啊,一出生就能有好几个本子,享受各种待遇。农村的娃可就没这么好命咯,生下来就只能土里刨食,啥福利都没有。” 赵福田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却也明白,城乡之间的差距,在这些小事上已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赵志枲刚满百天,就突然生了病。 小家伙先是发起高烧,接着频繁呕吐,原本粉嫩的小脸变得蜡黄,看着就让人心疼。 更让人揪心的是,每次排尿时,赵志枲都会哭得撕心裂肺,尿布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常永梅和赵福田心急如焚,赶忙把孩子送到附近的医院。 医生经过一番检查,皱着眉头说,可能是泌尿道感染,但医院的设备有限,没有专业的检测仪器,建议他们去县里的大医院再看看。 常永梅心急如焚,慌乱之中,她想到了在锦海市的麻三田,赶忙打电话向他求助。 麻三田听后,果断地说:“别去县里了,直接来市里,这边医疗条件好,能查得更清楚。” 常永梅依言而行,匆匆搭车赶到县火车站,买了车票,一路颠簸来到了锦海市火车站。 麻三田早早地拿着站台票在站台等候。 一见到常永梅和孩子们,他立刻迎了上去,伸手就要抱赵志枲 ,常永梅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孩子睡着了,别吵醒她。” 这时,赵志林看到舅舅,兴奋得眼睛发亮,一下子扑了过来,嘴里嚷嚷着:“舅舅,抱我!” 麻三田笑着把赵志林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两人抱着孩子,脚步匆匆地出了火车站,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医生详细询问了病情后,开了检查单,需要给孩子验尿液和血液。 给小孩把尿的时候,赵志枲就开始哭闹,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满脸委屈。 等到抽血时,尖锐的针头刚扎进皮肤,孩子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 麻三田站在一旁,看着孩子受苦,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忍不住别过头去,眼眶也微微泛红 。 中午,麻三田带她们到医院旁边的工农兵食堂吃饭。 下午两点半,他们到检验窗口取了两项检查单。 医生说,尿里白细胞指标比正常值高,血中性粒细胞也有点高,但高得不算多,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还得等尿培养结果出来才能确诊。 麻三田追问:“出结果得等几天?现在该咋办?” 医生回答:“五天出结果,现在最好让孩子多喝水,多排尿。” 常永梅说:“医生,孩子尿尿就哭,能不能先消消炎,打个针、吃点药?” 医生听后,开了青霉素先注射一针,又开了复方磺胺甲恶唑,问了孩子体重后说:“这药12小时吃一次,一次不到半片,药苦,最好磨成粉,放到奶瓶里,加点糖,让孩子当水喝。” 看完病,他们坐公交到了麻三田的采购点。 麻三田来市里没多久,厂里虽然来过几拨人,但还没人在这住过。 他们走进走廊,招待所服务员王姐打开对着走廊的窗户,探出头看了看,见麻三田带着一妇女和两个小孩,热情招呼道:“小麻,家属来了啊,缺啥尽管说。” 麻三田没解释,怕引起误会,只说了声:“谢谢!” 王姐关上窗户,麻三田带着常永梅母子三人,沿着走廊走到尽头。 最里面的两间屋子是锦东厂的,一间是麻三田办公兼居住的地方,另一间是客房。 客房里摆着四张单人床,单位有人来的时候就安排在这儿,同时,这客房也兼做库房,采购回来的小件物品要是没来得及送回厂里,就先放在这里。 麻三田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靠山墙的客房门,让常永梅把东西放好。 又打开办公室的门,带着他们里里外外看了一圈。 常永梅瞅准周围没人留意,微微凑近麻三田,低声诉说着别后的牵挂。 麻三田静静地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温柔,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 。 给赵志枲打了一针后,孩子的情况好了很多,再加上按时吃药,到了晚上就不再哭闹。 麻三田找了个小瓶子,装了些香油,每次给孩子清洗后,就抹上一点。 第二天,麻三田带着他们去动物园。 走到一处,麻三田指着前面说那是猴山。 常永梅一听,忙说孩子没见过猴子,得去看看。 远远瞧见猴山,赵志林兴奋得不得了,一边朝着猴山跑,一边大喊:“妈,你看那儿好多小狗!” 麻三田在后面追,听到这话,笑得直不起腰。常永梅抱着赵志枲追上来,轻轻踢了麻三田一脚,小声说:“快追上孩子,告诉他那是猴子,不是小狗。” 那几天,赵志林总是吵着要去动物园。 没办法,麻三田只好骑着自行车,又带他去了三次。 这一来,赵志林认识了猴子、松鼠、鹿,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大鸟,甚至还看到了狐狸、黑熊和斑马。 看着猴子,赵志林好奇地问:“舅舅,为什么猴子的屁股是红的呀?” 麻三田逗他说:“小时候玩火,把屁股烧红啦。” 看到一群松鼠上蹿下跳,赵志林兴奋得大喊:“松鼠、松鼠!” 麻三田问他:“这么兴奋,以前没见过吗?” 赵志林回答:“没有呀。” 麻三田又说:“我还给过你松鼠呢,在山上抓的。” 赵志林一脸疑惑:“没有呀,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记得了。” 孩子可能真忘了,去年麻三田在山上抓了只松鼠,做了个笼子送给赵志林,结果没玩三天,松鼠就死了。 公园里动物不少,还有老虎、狮子和狼,赵志林见了有点害怕。 麻三田安慰他:“别怕,它们都被关在笼子里,出不来的。” 其实,赵志林还吃过狼肉。 去年有人打死一只狼,肉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赵海福,一份给贾飞龙,贾飞龙说自家不吃狼肉,没要,最后两份都拎到了常永梅家。 常永梅喜欢吃,还一个劲儿让赵福田多吃,开玩笑说:“老赵多吃点,吃了更有狼性!” 那几天麻三田基本都住在她家,常永梅还打趣:“吃了狼肉,看看你们两块田,能不能让我这庄稼长得更旺。” 麻三田正想着这些,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突然听到赵志林大喊:“舅,老虎出笼了!” 到了第五天,他们去医院取最后一份检查报告,上面写着:“细菌培养为阴性”。 医生叮嘱不用再用药了,平时让孩子多喝水,注意卫生,勤换尿布,清洗或者便后擦拭的时候,要从前向后,防止细菌从肛门口传到尿道。 这几日,麻三田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幸福之中。 白天,他除了外出采购工作,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常永梅和孩子身边。 虽说这样的相聚让他花费了不少钱,但他内心满是欢喜,丝毫不觉得可惜。 夜幕降临,待常永梅把两个孩子哄睡后,总会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轻轻敲上三下。 这三声敲击,就像一份甜蜜的暗号。 麻三田在隔壁办公室听到声响,立刻小心翼翼地打开办公室门,警惕地查看外面的动静,确认没人后,便迅速钻进隔壁房间,与常永梅享受短暂而珍贵的相处时光。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没几天,常永梅便带着孩子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一进家门,赵福田满脸疑惑,张口问道:“怎么看个病花了十天时间?” 常永梅解释说医院人多,各项检查都得排队,取报告也要等,取完报告还得重新挂号找医生看,所以耽搁久了。 吃饭的时候,赵福田突然想起孩子的病,便问了问情况。 常永梅说没什么大事,以后多注意就行。 第二天早上,赵福田凑到常永梅身边,常永梅笑说:“看来你是真好了。” 赵福田趴在她耳边说:“说话算话,以后可不能再跟老麻来往了。” 常永梅回应:“他都走了,还跟什么呀!” 说这话的时候,常永梅脑海里浮现出麻三田,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赵福田感受到她的急切,也被带动起来。 结束后,两人起床,生火做饭,然后去上班。 修建科的同事可不像赵福田这段时间这么清闲。 厂里和家属区施工离不开他们,打井、建水源地也需要他们帮忙。 为此,修建科分出两个人跟着打井队去了北沟水源地。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水源地工程顺利完工,给水管道工程也圆满结束,清澈的地下水终于被送到了三线厂区,解决了大家的用水难题 。 第93章 逃课1靳武利的喜 时乖命蹇靳兄悲,转世投胎大运飞。 寻爱寻得鞋藕断,留后留下骨临危。 蛆虫未搅人间事,野兔何曾性命没。 带业难修风水睡,阴德命运几多亏。 人们常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却不知道很多时候,正是因为积累阴德、研读贤书,才能扭转命运、获得好风水。 许多生命的境遇,是在现世行善便现世得到福报,现世作恶就现世损德。 当然,也有少数情况是前世修行或毁坏的结果,在现世得到报应。 对于这一说法,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我们暂且将其搁置一旁,继续讲述三线发生的故事。 常永梅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麻三田。 可赵福田时刻在侧,她只能将这份如潮水般涌动的怀念,小心翼翼地深埋心底,不露一丝痕迹。 这般无奈的心境,恰似曾经靳武利深陷的困局。 往昔,靳武利很难见到妻儿,当着外人的面,他既不敢倾诉思念之情,想要回家探望,更是难如登天。 那种无奈,就像野兔被套住了,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好在时来运转,如今他终于能够回家了。 虽然每天天不亮就得离开村子,等到天黑才敢回去。 但这份来之不易的相聚时光,依旧让他满心欢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就连平日里最为辛苦、旁人避之不及的掏粪工作,他都做得格外起劲,甚至常常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 有一回,高文革正在厕所蹲着,就听到了靳武利的歌声。 靳武利站在粪坑边,挥动着粪舀子,扯着嗓子大声唱:“俺是个公社的饲呀么饲养员哎,养活的小猪哇一呀么一大群哎。起早贪黑没呀么白费力。” 那歌声在空气中回荡,和着刺鼻的臭味,让高文革眉头紧皱。 他强忍着不适,看着被风裹挟进厕所的落叶,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夏天,那时厕所地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令他一阵作呕。 心里忍不住吐槽:这掏大粪的,哪能养得了猪,能养的估计也就只有蛆了。 后来,高文革把这段奇特的经历当作谈资,讲给了李风顺和周山听。 李风顺听后,不假思索地说道:“这还用说嘛,苍蝇最喜欢在大粪上产卵,蛆生来就靠吃大粪长大,他掏的粪里指定有蛆,根本不用他特意去养。” 周山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他说:“你们呀,总是把人当成高高在上的动物,觉得人养猪,人就比猪厉害,猪能被人吃,而蛆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换个角度来看,对于猪而言,人就是悉心照料它们的主人;对苍蝇来说,蛆就是它的宝宝,是它生命的延续。就像咱们都盼着孩子有出息一样,苍蝇肯定也盼着蛆能好好长大 。” 李风顺一听,立马反驳道:“照你这么说,人吃猪,猪吃蛆,那岂不是人干脆直接吃蛆得了?这不是瞎扯嘛!”高文革更是满脸疑惑与抗拒,质问道:“凭什么就说蛆是苍蝇的孩子?又凭什么说蛆能飞起来?这也太离谱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而周山则默默将这场有趣的争论记在了心里。 后来,在学习生物知识的时候,周山恍然大悟,从生命的本质来看,无论是人、猪,还是苍蝇,世间万物皆是由细胞组织构成,本质上并无二致,皆是大自然中平等的一员。 孩子们的争论,对于靳武利而言,不过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生活轨迹。 他宛如一头任劳任怨、憨厚老实的老牛,尽管身处社会底层,还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但他的内心始终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照亮。 不管是阴云密布的阴天,还是细雨绵绵的雨天,又或是寒风刺骨、天寒地冻的冬日,他都雷打不动,每天按时去掏粪、挑担,认真负责地保证家属区粪坑的及时清运,凭借着这份踏实肯干,他也挣得了应有的工分。 按常理来讲,他这样的工作态度和付出,就算称不上先进工作者,起码也能被评为劳动能手,可现实却是,他从未获得过任何荣誉。 不过,好在佟兴祖去世了,压在靳武利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 每天傍晚,劳作了一天的他,都会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走进村子。 老百姓梦寐以求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他终于拥有了,他感到无比满足,觉得人这一辈子,这样就足够了,这就是幸福。 过去,苗艳丽每隔一两周便会上山与靳武利相聚,共度夫妻时光。 可每一次亲密过后,她都没有片刻停留,或是迅速起身投入劳作,或是径直踏上归家之路。 此前,苗艳丽与靳武利相聚相处后,却再未迎来新生命。 或许是那些匆匆流逝的时光,让生命的种子难以在她的身体里扎根。 也正因如此,他们在相处时从未对未来的可能性多加设防。 近来,靳武利有了更多相伴的夜晚。 虽说相聚的时刻并不频繁,但每次相处后的宁静时光,却悄然间为生命的奇迹创造了机会。 在那些静谧的夜晚,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生命的种子终于找到了适宜的土壤,苗艳丽就这样,迎来了新生命的孕育。 靳武利得知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满心期待着家里能枝繁叶茂。 然而,其他人却无法接受这件事。 村里佟兴祖那一脉的人愤怒不已,他们可以接受因为贫穷,三四个兄弟共娶一个媳妇,也能接受拉郎配,甚至可以接受借种生子,但他们绝不能容忍一个外人在他们的房子里、土地上播下自己的种子,孕育自己的后代。 佟兴祖母子去世的时候,族里就有人惦记上了他家的房子和土地。 佟家人在一起商量对策时,一位老汉说起了当年佟兴祖受伤的事。 有人说:“兴祖活着的时候就说过,这女人和老靳有不正当关系,当时就有人怀疑他儿子不是佟家的血脉。现在兴祖死了,这女人和老靳几乎都公开在一起了,我们还能装作看不见吗?这种情况,就应该把这娘俩赶走。” “不行,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佟家的种,户口本上写的可是姓佟,发丧的时候也是这孩子摔的盆,你不承认也没用。” “为什么?” “你说的这些,公社主任和大队队长会承认吗?你忘了当时苗艳丽让靳武利留在村里住,大家去找麻烦,佟队长是怎么阻拦的吗?” “都新社会了,家族观念没那么重要了,现在凡事都得按照婚姻法来。苗艳丽和她儿子就是这房子的主人,懂吗?”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倒不一定,咱们得去找她谈谈。不然哪天她改嫁跟了靳武利,佟家的东西可就全被外人拿走了。” “拿什么理由去找她呢?” 一时之间,他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这次,苗艳丽在丈夫佟兴祖去世许久后怀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佟家激起了千层浪,也让佟家人终于找到了发难的借口。 一时间,房前地头成了议论纷纷的场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旧事,再度被翻了出来。 佟家人聚在一起,言辞凿凿:“我们都是佟兴祖的近亲,佟家的荣辱与共,如今必须要为兴祖和家族的荣誉讨个公道!” 然而,只要稍微回想,就能戳破他们此刻伪装的温情。 曾经在批斗的浪潮中,佟姓族人一个个都急于和佟兴祖划清界限,批斗起来毫不手软,丝毫没有念及一丝亲情。 可如今时过境迁,曾经避之不及的“麻烦”佟兴祖,却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口中心心念念的至亲。 很快,佟姓亲戚们便纠集在一起,气势汹汹地找上了苗艳丽。 为首的人板着脸,语气强硬:“你做出这等事,简直伤风败俗,我们佟家可容不下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现在就给你两条路,要么去官府把事情说清楚,让大家评评理;要么你自己识相点,赶紧搬走,把这房子和土地都留下,别占着佟家的东西!” 面对这群来意不善、凶神恶煞的族人,苗艳丽挺直了脊梁,没有丝毫畏惧。 她镇定地看着众人,声音坚定:“我肚子里怀的是佟家的遗腹子,我一心想着为佟家延续血脉,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佟家、伤风败俗的事。再说了,就算以后我想要改嫁,那也是我作为一个人的正当权利,是我自己的私事,和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轮不到你们来插手!” 第94章 逃课2靳武利的伤 佟家人被苗艳丽怼得说不出话,气不过,便去找佟铁山主持公道。 佟铁山让人把苗艳丽叫到大队部。 苗艳丽到了之后,态度坚决,一口咬定自己怀的是遗腹子,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一个寡妇,难道没权找个男人依靠?当然有!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打算改嫁,准备结婚了!” “你要跟谁结婚?”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跟靳武利结婚,我们是自由恋爱,上周刚订的婚。”苗艳丽毫不含糊地回应。 佟铁山听后,不紧不慢地说:“你要结婚可以,先写份申请。申请交上来后,我们得调查,大队批准了才能去登记,在登记之前,可不能非法同居。” “行,没问题。”苗艳丽干脆地答应了。 苗艳丽走后,佟家那些人满脸不满。 他们嚷嚷道:“大队长,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要批准她结婚?这哪行!” 佟铁山反问:“那你们说怎么办?你们口口声声说她伤风败俗,证据呢?拿出来看看。” “老靳经常去她家!”有人理直气壮地回答。 “人家不是说了在搞对象吗?搞对象去对象家里,这有什么不对?”佟铁山继续追问。 “那怎么才能算她有问题?” “捉奸在床啊,有真凭实据才行。” “行!”一个愣头青小伙不假思索地应道。 “行?什么行!老靳早出晚归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而且人家家里还养了狗,咱们一靠近,狗就叫,等咱们到跟前,人家早就穿好衣服了,怎么捉奸在床?难不成天天守在那儿?这根本不现实!” 另一位村民提出了实际困难,给那愣小伙浇了一盆冷水。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我不管,但施工队的活儿可不能耽误。” 佟铁山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还有正事要忙。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众人没了主意。 “多大点事儿,先放一放吧。”佟铁山劝道。 “行,听你的。不过大队长,我们也求你个事儿,她的结婚申请,立冬之后你再批。” “行,就这么说定了。”佟铁山应承下来。 这群人之所以提到立冬,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们就盼着等苗艳丽生产,按照苗艳丽自己的说法,孩子怎么也该在立冬前出生。 其实,他们这是想多了。 之前苗艳丽和靳武利商量的时候,靳武利就问过她要是到了预产期生不下来该怎么办,苗艳丽当时就说,晚出生的情况多了去了,很正常。 众人散去后,晚饭时分,苗艳丽请人代写的结婚申请送来了。 佟铁山告诉她,因为靳武利有历史问题,再加上她家成分高,需要调查,还得征求贫下中农代表的意见才能签批,所以得再多等些日子。 苗艳丽担心佟兴祖的亲戚再找麻烦,便耐心等着。 等了好些天,佟兴祖的亲戚那边毫无动静。 苗艳丽心想,他们肯定是自知理亏,干不过自己,这事儿估计就这么过去了。 靳武利得知后,也十分高兴,依旧每天早出晚归,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 立冬当日,天色尚暗,靳武利便从村里返回山上的住处。 他轻手轻脚走进屋子,麻利地换上干活的衣物,而后出门。 天空阴沉沉的,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山坡,带来丝丝寒意。 靳武利紧了紧棉衣,手持弹弓,沿着昨日设下的套索路线,满怀期待地寻觅猎物。 冬日里山上的野兔似乎格外憨傻。 它们每日从洞穴小心翼翼探出头,只要没瞧见人和猛禽,便大着胆子出来,顺着自己先前走过的路径觅食,吃饱喝足后,又沿着老路返回洞穴。 如此反复多次,地面上便留下了清晰可辨的痕迹。 靳武利对野兔的行径了如指掌,尤其是在冬天,只需查看痕迹,便能知晓野兔何时经过。 他设下的套索屡屡得手,这不,这次又套住了两只野兔。 他解开套索,用绳子将野兔系好,挂在脖子上,继续前行搜寻。 没走多远,他发现一只受伤的大雁在杂草丛中痛苦地挣扎。 靳武利快步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拧断了大雁的脖子。 看着满满的收获,他满心欢喜,将猎物送回山上的屋子,挑起粪桶,开始日常的掏粪工作。 下午,佟铁山来到苗艳丽家中,递上已经签批的结婚申请书。 苗艳丽接过申请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想等靳武利今晚回来,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明天就去登记结婚,开启新的生活。 夜幕降临,天空飘起了雪花。 靳武利离开山上的小屋,拎着两只兔子和一只大雁,满心期待地朝着村里走去。 然而,刚走到村口,迎面突然窜出三个人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三根木棍便朝着他的身体狠狠砸下。 靳武利毫无防备,根本来不及招架,只能本能地抱头趴在地上。 其中一人见状,举起棍子,恶狠狠地朝着他的小腿砸去,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靳武利惨叫一声,瞬间疼得昏了过去。 苗艳丽在家中做好饭菜,满心欢喜地等待靳武利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她按捺不住,多次走到院门外张望。 夜色深沉,小雪仍在簌簌飘落,四周一片寂静,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苗艳丽放心不下,让孩子先吃饭,自己则提着油灯出门寻找。 她一路走到村口,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雪地里躺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熟悉的衣服让她心头一紧,再仔细辨认,正是靳武利。 此时的靳武利昏迷不醒,苗艳丽心急如焚,用力呼喊着他的名字,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颊。 靳武利缓缓苏醒过来,咳嗽几声,痛苦地说道:“腿痛。” “怎么回事?”苗艳丽焦急地问。 “让人打了。”靳武利虚弱地回答。 “回家吧!”苗艳丽说着,便想扶起他。 “痛……”靳武利疼得直抽冷气。 “扶着我。” 一个瘦弱的孕妇,此时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她吃力地拽着、扶着受伤的靳武利,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家中。 靳武利扶着炕沿,脸色惨白,咬着牙说:“腿可能断了。” 苗艳丽心急如焚,说道:“怎么办,我去找医生吧?” 靳武利却担心地问:“医生能来吗?” 苗艳丽看着痛苦不堪的靳武利,泪水夺眶而出。 她顾不上许多,转身前往佟铁山的家寻求帮助。 此时,佟铁山刚刚送走三个惹事的兄弟。 原来,今天工地停工,三位家在西张村的佟姓兄弟邀请他喝酒。 几人推杯换盏,都喝得有些醉意。 酒后,三位兄弟担心佟铁山回家不安全,执意要送他。 因为下雪路滑,他们便找了四根木棍拄着走路。 快到佟铁山家门口时,他让兄弟们回去。 可他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三位兄弟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只兔子和一只大雁。 佟铁山看着醉醺醺的三人,疑惑地问:“怎么还没走呀?” “领导,我们惹事了,刚才遇见靳武利,把他打了。”其中一人小声说道。 “严重吗?他知道是你们打的吗?”佟铁山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死不了,不算太严重,他应该没看清我们是谁。” “千万别承认,也别说来过村里,赶紧从山上或沟里绕回去。”佟铁山急忙叮嘱道。 三位兄弟刚走,苗艳丽便匆匆赶到,说要报官。 佟铁山赶忙劝阻:“先别想着报官了,当务之急是给老靳看病。” 随后,佟铁山连忙让村里人去请程医生。 程医生背着医药箱赶来,经过一番简单检查后,严肃地说:“明天必须去医院做手术。” 靳武利听后,忐忑地问:“手术费要多少钱?” 程医生回答:“大约三十五元。” 靳武利一听,面露难色:“我没有这么多钱,不手术了。” 苗艳丽坚决不同意,哭着说:“就是借钱也要手术。”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无处可借。 佟家的人会借钱给他们吗? 娘家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程玉林从医多年,深知穷苦百姓的艰难,别说手术费,平日里吃药都常常捉襟见肘。 他心生怜悯,将医药箱里的止痛药和消炎药都拿了出来,递给他们,说道:“这些药你们拿去用,钱就不用给了,我回医院报备一下就行。” 佟铁山也在一旁说道:“明天起,老靳就别去掏粪了,我安排别人。” 第二天,苗艳丽仍坚持要报官,佟铁山劝道:“报官?报什么官?你知道去哪儿报吗?真要报官,我看倒不如先让公安查查你们非法同居的事。” 苗艳丽听后,无奈地放弃了报官的念头。 佟铁山见状,又说:“我也同情你们,这样吧,就让老靳在你那儿养伤,我给你们俩记工分,要是别人再敢说什么,我来拦着。”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也许是连日劳累,苗艳丽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 回到家后,她难受地说:“不知怎么回事,肚子好痛。” 躺在炕上的靳武利心疼地说:“你赶紧去医院看看,我这儿没事。” 苗艳丽匆匆赶到医院,医生检查后告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需要流产。 好在怀孕月份较小,对身体影响不大,只需回家多休息即可。 村里一些好事的佟家人特意跑到医院,打听流掉的孩子有几个月了。 当得知月份很小时,他们便认定苗艳丽之前在撒谎。 于是,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去找苗艳丽讨说法。 佟铁山得知后,赶忙出面阻拦,怒声喝道:“我已经批准他们登记结婚了,你们这群人别他妈的没事找事!” 第95章 逃课 3周山逃课了 1月9日,距离春节还有13天,校园里弥漫着一股既紧张又期待的气息,学校尚未放假。 彼时,一个消息在同学们之间悄然传开——岭北矿那边售卖鞭炮无需票证。 这个消息瞬间点燃了刘远胜、吴权和周山心中的热情,他们当即决定前往岭北矿购置鞭炮,一场充满冒险色彩的逃课之旅就此拉开帷幕。 那一天是周三,前一天刚刚结束考试,按学校的安排,周三进行大扫除,周四组织练歌,周五发放试卷并布置寒假作业,周六正式开启寒假生活。 然而,周山和吴权对大扫除毫无兴致,毅然选择了逃课。 多年以后,周山参加工作,回忆起这段逃课经历,感慨万千,曾写下:“逃课,逃课,叛逆那年青涩。逆行山野着魔,从顺心猿如歌。因果,因果,天地轮回不妥。” 清晨,他们如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看似是去上学,实则心怀别样的打算。 来到学校门口,他们并未踏入校门,而是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刘远胜顺利汇合,随后转身穿过麻李沟,朝着山岭进发。 他们先是向北翻越山丘,而后折向东行。 此时正值寒冬,好些天前下过的雪,在初冬的暖阳下早已消融殆尽,只留下一片干冷的世界。 呼啸的北风肆意穿梭在千沟万壑之间,为大地涂抹上黑、黄、灰交织的色调,显得格外萧瑟。 唯有沟底那一抹洁白,是河水凝结而成的冰面,在黯淡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 山坡上,几棵枯树孤零零地伫立着,干枯的枝丫上,几只鸟儿瑟缩着歇息,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季节,它们寻觅食物变得异常艰难。 刘远胜一边走着,一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 他刚学会抽烟不久,烟不敢放在家中,特意藏在仓房,每次出门前再拿上一些。 他深吸两口,随后举起烟盒,向周山和吴权问道:“你们抽不抽?” 周山心中虽有些好奇,但终究没敢尝试;吴权却接过烟,抽了起来,可没抽几口,便被呛得咳嗽连连,剧烈的咳嗽声惊飞了树上停歇的鸟儿,它们扑腾着翅膀,匆匆逃离。 不知是谁起了个话题,周山顺着话茬说道:“我家小屋墙上贴了张报纸,上面写着中国大部分老师都存在问题,说他们不践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世界观是资产阶级的。” 刘远胜立刻附和道:“我看就是,这帮老师太不像话了,整天对我又打又骂,就跟我是他们儿子似的。” 吴权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造反派也是,既然这些老师不执行毛主席的路线,为啥不把他们抓起来?怎么还让他们站在讲台上继续教书呢?” 周山接过话头,推测道:“我估计是咱们这儿的造反派不给力。报纸上都登了,这说明党中央肯定知晓此事,他们肯定会管的,毛主席肯定会出面处理,我相信其他地方厉害的造反派肯定已经把这些有问题的老师抓起来了。” 吴权点头表示赞同:“对,我爸爸说,现在不批林批陈了,改成批林整风了,整风就是要整治他们。” “是该好好整风了。”走在前面的刘远胜吐出一口烟,回头说道,“你们看这风多大,我的手都被吹裂了。” 他们一路前行,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红了他们的脸颊和耳朵。 周山忍不住抱怨耳朵生疼,吴权赶忙让他用手捂住耳朵取暖。 翻越过三道山梁后,刘远胜说前面还有一道岭。 周山疲惫地叹道:“太累了,早知道这么远,真不该来。” 吴权同样疲惫不堪,两人渐渐落在了刘远胜身后。 突然,刘远胜猛地停下脚步,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弹弓,朝着左边的荒坡射出一枚石弹。 只听“扑腾扑腾”几声,一只肥大的鹌鹑在枯草中歪着身子拼命扑腾。 刘远胜见状,立刻快步跑上坡,一个箭步扑上去,成功抓住了鹌鹑。 周山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抓到鹌鹑太好了,我正好饿了,把它吃了吧!” 吴权也累得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刘远胜提议道:“趁现在休息,把它烤了吃吧!” 刘远胜拎着鹌鹑,点头应允:“行,我有火柴,谁带刀了?” “我有。”周山连忙从文具盒里拿出小刀。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有的去搂干草、捡树枝,有的负责薅掉鹌鹑的羽毛并开膛破肚。 他们用石头砸开冰面,清洗掉鹌鹑身上的血水和杂毛。 接着,撅了三根树枝,搭成一个简易的木架,把鹌鹑架在上面点火烤制。 不一会儿,鹌鹑的外皮就被烤得焦糊。 他们撕开一看,里面却还有血水,于是又找来一根尖一点的树枝,插在带血的鹌鹑肉上,继续烤制。 终于,鹌鹑熟透了,三个人你一块我一块,把鹌鹑肉分着吃了 。 吃完后,他们在尚未重新冻上的冰窟窿里洗净手、擦净嘴,稍作休息后,再次踏上了前往岭北矿的征程 。 又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岭北矿。 岭北矿隐匿在大山深处,这里的山虽没有锦东厂附近的山那般高耸巍峨,却更为光秃,显得有些荒凉。 灰黑色的山岭连绵起伏,堆砌起数不清的褶皱,像极了猴子布满皱纹的脸。 沟岔里的道路崎岖不平,运矿石的汽车在上面艰难地颠簸着,车轮扬起滚滚烟尘,让整个沟谷被阴霾笼罩,好似一条张牙舞爪的长龙。 他们被烟尘呛得接连咳嗽,赶紧加快脚步,匆匆逃离大路。 吴权忍不住吐槽:“这烟尘比刘远胜抽的烟还呛人。” 确实,这烟尘的威力着实不小。 他们离开大路,踏上距离路面四十余米远的田埂,每走一步,脚下就会扬起一层浅浅的灰烟,感觉像是在云雾中行走。 周山触景生情,不禁吟诵道:“脚踏云中鞋难见,锹挖矿少山依然。” 吴权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骂道:“要是你哥在这儿,肯定又要说你整这些没用的酸诗了。” 放眼望去,这里没有锦东厂那边沟底结冰后形成的洁白冰带,只有灰黑的尘土,以及依山而建、一片片黑黄灰相间的平房,偶尔能看到几栋星星点点的二层小楼。 周山望着眼前这一片灰黄黑交织的景象,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忍不住埋怨刘远胜:“这什么破地方啊?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好。” 刘远胜赶忙解释:“上次我和我哥来的时候是夏天,那几天一直下雨,所以没有这么多灰尘。” 吴权打断他们的话:“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商店在哪儿呢?” 刘远胜连忙回应:“不远、不远。” 又走了二百多米,他们终于找到了商店。 商店位于一栋二层小楼的楼下,这栋小楼就建在路边,尽管周围尘土飞扬,但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楼上飘扬的红旗和玻璃窗上醒目的红字标语,让它与楼后山坡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平房相比,显得格外喜庆。 小楼的左右两侧都建有上楼的楼梯,楼上对着公路的房门紧闭着,楼下的门却敞开着。 他们走进大门,里面便是矿山商店的柜台,柜台上摆放的商品明显比锦东厂商店柜台上的要丰富得多。 他们沿着一个又一个柜台慢慢逛着,看到冰棍只要2分钱一根,便先每人买了一根,一边吃一边继续闲逛。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西墙角的柜台。 西墙角的柜台是五金日杂柜台,上面摆放着许多鞭炮。 周山径直走过去询问价格,柜员指了指上面的牌子,示意他自己看。 只见上面写着:小鞭3分钱一联,每联二十响;二踢脚2分钱一个。 周山算了算,买了三毛九分钱的小鞭和一毛八分钱的二踢脚,小心翼翼地放入书包,觉得任务已经完成。 接着,他们又踱步到糖果柜台,周山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一毛一分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都掏了出来,买了一包没有糖纸的散糖。 就这样,周山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一下子花得精光。 他回头看看两个伙伴,吴权买的东西比他多一些,刘远胜买的和他差不多。 他们看着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都觉得十分诱人,可口袋里已经没钱了,只好无奈地走出商店,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候焕耒站在一辆汽车前,正朝着刘远胜大喊。 刘远胜惊喜地回应:“候叔,我们来买炮仗,您怎么也在这儿?” 候焕耒笑着说:“要过年了,我们用鱼和他们换点肉。” 刘远胜赶紧趁机说道:“候叔,您回去吗?顺路拉我们一趟呗。” 候焕耒爽快地答应:“行,等一会儿,我上楼办个手续,办完就走。” 候焕耒和马月娇在同一个单位,马月娇经常带着儿子上班,所以候焕耒对刘远胜十分熟悉。 不一会儿,候焕耒办完手续,让刘远胜坐到驾驶室里,周山和吴权则爬上了车厢。 车厢里放着二十几个冻得硬邦邦的猪肉块,三人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96章 逃课4周山想法很怪 下午两点半,周山回到家中。 肚子虽然饿得咕咕叫,但他还是先小心翼翼地把买来的烟花藏好,才来到橱柜前翻找吃的。 他找出两张玉米饼子和一根大葱,一手拿着饼,一手攥着葱,边啃边往外走,打算去吴权家找他。 刚一出门,就碰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在乞讨。 周山下意识地拐弯想要避开,可老婆婆却紧追不舍,嘴里不停地哀求:“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周山实在不想被她跟着,便转过身,把一张玉米饼子递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接过饼子后,并没有满足,又伸出手来还要。 周山犹豫了一下,把已经咬了几口的大葱也递给了她,生怕她再继续纠缠,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到了吴权家门口,他回头一看,见老婆婆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心地把剩下一角的饼子塞进嘴里,吃完后抬手敲响了吴权家的门。 吴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熟米饭打开门,见是周山,转身到碗柜里挖了半勺荤油、一勺酱油,倒进米饭里搅拌起来。 那混合着荤油和酱油香味的米饭,瞬间让周山馋得直咽口水。 他倚在门口,眼巴巴地问道:“一会儿还去学校吗?” 吴权干脆地回答:“不去了。” 周山说:“那行,我去放羊。” 到了晚上吃饭时,周山吃得很少,或许是下午那一张玉米饼子和半根大葱还在肚子里顶着。 第二天上学,老师询问他们昨天为什么没来,两人随便编了个理由,也就糊弄过去了。 寒假的一天下午,街上走来一个肩扛木条凳的老汉。 老汉一手拿着虎撑子,一手拿着搁钻,一边走一边晃动虎撑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每走上几步,就扯着嗓子喊一声:“锔缸锔碗嘞!” 这吆喝声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大家纷纷拿着家里破损的碗、缸出来,找老汉修补。 周山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他觉得这是一门很神奇的手艺,顿时萌生了学习的念头,于是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认真看起来。 只见师傅先是用小毛刷把缸的断裂面仔细刷干净,然后将碎块拼合在一起,用绳子把缸捆好固定。 接着,用烟灰在拼合处点上几个标记点,再用钻在标记点上钻孔。 这些孔打得并不深,而且是在接合处的左右对称位置钻。 钻好孔后,把锔子镶嵌进去连接起来,最后和上一些石灰粉,将缝隙填平。 周山看后心想,这挺简单的呀,能有什么难的? 回到家,他找到一个喂鸡用的碗,轻轻一敲,碗裂成了两片。 他把碎片清扫干净,拼好后用绳子捆上,然后开始找钻头。 找了好几根,可怎么也钻不进去。 这下糟了,怎么回事呢?难道是钻头不行?人家用的是什么钻呢? 带着疑惑,周山放下手里的东西,再次来到还在干活的锔缸锔碗老汉面前。 老汉看了看他,笑着说:“没有金刚钻,可揽不了瓷器活啊。” 周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家的钻头不行。 他回到家继续翻箱倒柜地找金刚钻,可找遍了家里也没找到。 这可怎么办呢? 他转身又想去问老汉,可等他赶到时,老汉已经干完活离开了。 周山无奈地回到家,看着那只坏碗,决定用白灰把它粘起来。 碗倒是粘上了,可没过几天,又裂开了。 周山没办法,只能再想办法粘。 爸爸过来喂羊,看见周山蹲在鸡窝旁摆弄着碗,便问:“你在干什么呢?” 周山如实说了。爸爸看着好好的一个碗被周山弄成这样,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大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清早,周山按照计划放了鞭炮,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心里感到十分满足。 第二天去拜年,他跑到向阳街,到李风顺、高文革家拜了年。 从他们家离开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候小五。 候小五问他:“你三十吃了多少饺子啊?” 周山想了想,回答道:“可能十几个吧。” 候小五立刻骄傲地说:“我吃了七十二个!” 周山满脸不信,质疑道:“你会数数吗?” 候小五拍着胸脯说:“当然会啦,我真吃了那么多,不信你去问我哥。” 周山没有去问候小五的哥哥,回到家后把这事告诉了妈妈。 妈妈听后说:“侯家情况特殊,平时都是大人先吃好的,剩下的才给孩子吃,有时候孩子都吃不饱。” 周贵玺在一旁接过话:“我也听别人说过,不过听说他们家平时是这样,过节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过节时可劲做饭,让大家敞开了吃。他家一到过节就可劲吃、可劲喝。” 周山还是有些疑惑:“就算是这样,一个小孩子也不可能吃那么多吧,肯定是小五记错了。” 周贵玺分析道:“这一是计划安排不合理,二是粮食不够,三就是大人有点自私。” 周山妈妈接着补充:“说得对,还有第四点,就是懒。别人家粮食不够,多少会种点地补贴,他们家倒好,什么都不种,粮食自然不够吃。” 春节的热闹如烟火般消散,天气逐渐回暖,校园也迎来了新学期。 周山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踏入学校的大门,校园依旧是那熟悉的模样,可老师的状态却截然不同。 老师们不再像以往那样专注教课,要么减少课时,要么干脆让同学们上自习课,而他们自己则整日扎堆在教研室开会学习。 没有老师的课堂一片混乱,只有少数同学在认真看书学习,多数人或是趴在桌上睡觉,或是交头接耳闲聊,甚至还有人偷偷跑到外面玩耍。 周山和刘远胜、吴权来到房后踢毽子,踢着踢着,周山兴致勃勃地说起:“报纸上报道了一件事,北京有个叫黄帅的小学生,造了老师的反,现在北京的学校都开始批判老师体罚学生的现象了。” 刘远胜眼睛一亮,兴奋地问:“这可太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周山挠挠头,思索着说:“是春节前还是元旦开学前,我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之前发生的。” 刘远胜猛地挥起拳头,大声喊道:“好,向黄帅学习,造反有理!我也要造老师的反,看哪个老师还敢罚我!” 吴权却泼了盆冷水,无奈地说:“你也就是嘴上说说,还造反呢,怎么造反啊?唉,别说你了,我觉得咱们学校压根就没人敢造反,没人敢反这个潮流。” 周山接过话茬,认真地说:“其实也有敢的,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孙丽丽的哥哥放假前不是给孙老师写了一张很大的大字报吗?写了密密麻麻好多字。” 刘远胜忙问:“是那张说他爸爸不是好老师的大字报吗?” 周山点头应道:“对,就是那张。” 刘远胜听后,唉声叹气地说:“唉,我也想写大字报,我对好多老师都有意见,可好多字我都不会写啊!” 学校组织讨论如何破除“师道尊严”,老师们在发言时都是在检讨,声称以后不应批评学生,要多给予鼓励,却对曾经体罚学生的事只字不提。 那些被体罚过的学生,大多学习成绩不太好,既写不了大字报,又顾及面子,不愿提及被打的事情,这场讨论最终流于形式,草草收场。 佟铁山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大队的春耕事宜需要精心安排,施工队的工作也得妥善调度,好在大家都积极支持。 宋东方和刘玉同样忙碌,施工现场的管理布置、施工材料的组织供应,每一项都得操心,容不得半点马虎。 西张村佟姓施工小队队长为了还人情,也为了让领导们工作之余能放松放松,主动找到佟队长,提议安排一场聚餐。 傍晚时分,众人来到小队长家中。 一进屋,焖好的狗肉香气四溢,还有滑嫩的水豆腐,让佟铁山、宋东方和刘玉心情大好。 喝酒的时候,刘玉喊来了郑维岩。 开席前,郑维岩和小队长就种地的事儿聊了好一会儿。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讨论工作,话题一转,又聊到了其他事情。 这时,杜开海提到了学校里关于“师道尊严”的讨论,受邀参加酒局的李春雨说:“你说的这事影响可不小,我家那小子说他们班上课的时候,有的学生背对着黑板,还有的直接跑到外面玩去了。” 刘玉放下酒杯,严肃地说:“‘师道尊严’确实应该反对,但学生这样可不行,不好好上课怎么能接好革命的班呢?” 宋东方喝了些酒,面色微红,十分赞同刘玉的观点,借着酒劲说:“明天我去学校讲讲,学黄帅可以,但不能太过分,胡来可不行……” 佟铁山赶忙劝阻:“领导,我们都知道您心地善良,可还是得劝您一句,别去学校讲这些,讲了可能会有人说您政治方向有问题。” 宋东方一听,拍着胸脯反驳道:“我有问题?谁敢说我有问题?我家六辈都是贫农,两辈是工人阶级,我坚决拥护毛主席,拥护党,我可是革命的代表,怎么可能有政治问题?绝对不可能!” 众人继续喝酒,李春雨又说起了向阳街和团结街起名的事儿,随后好奇地问:“刘总,这个工地打算起个什么名啊?” 刘玉反问道:“起什么名?这不就是西张村工地吗?你是想跟那两条街一样,再起个有寓意的名?” 宋东方已有几分醉意,连忙说道:“一样,一样,再起个响亮的名字。” 李春雨想了想,提议道:“我建议叫胜利街,因为咱们这次施工是多方力量汇聚,算是胜利大会师了……” 第97章 逃课5周山被赶出教室 那次聚餐,大家酒兴颇高,喝了不少酒。 尽管有人喝醉了,但好在没有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第二天,宋东方不知是真把去学校的事儿给忘了,还是有所顾虑,最终没有前往。 不过,他说过的话还是传了出去。 学校的老师们得知总指挥的态度后,之前的担忧减轻了不少。 那些胆子大且历史清白的老师,上课时也敢偶尔批评学生了。 学生家长们知道总指挥的态度后,也开始管教起自家调皮的孩子。 一时间,学校里反对“师道尊严”的风潮迅速平息,孙丽丽哥哥写大字报的事儿,反倒成了同学们课间的笑谈。 只是,学生们贪玩的心,还没有完全收回来。 五月初的一天中午,周山吃完饭后,兴高采烈地跑到河里抓小白漂(某种小鱼)。 抓鱼的地方离学校的桥大概100多米远。 他在翻石头找鱼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块石头上有字,瞬间兴奋不已,连鱼也顾不上抓了,急匆匆跑回教室。 他在教室里大喊大叫,李风顺、吴权、刘远胜和孙丽丽听到喊声,好奇地跟着他跑到河边。 找到那块有字的石头,仔细一看,上面确实有刻痕。 同学们又在周围找了找,竟又找到了好几块奇怪的石头,有的刻痕像狮子头上卷曲的毛疙瘩,有的看起来像墓碑的残片。 李风顺摇着头,满脸失望地说:“这不是我梦里出现的东西。” 孙丽丽没有下水,她在岸边搜寻,突然看到一块大石头,感觉上面好像有字,便大声呼喊:“大家快过来!” 同学们围过去一看,石头上像是新刻的小动物的痕迹。 有人提议:“看看背面有什么。” 大家一起用力,将大石头翻了过来。 石头背面没有字,可石头下面出现的一枚手榴弹,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手榴弹的木柄已经烂掉了,只剩下上面的铁脑袋还在,这让大家立刻意识到,附近可能存在阶级敌人,瞬间警惕起来。 孙丽丽吓得一步一步往后退,李风顺一边后退一边慌张地说:“千万别爆炸,往后退,都往后退!” 周山和刘远胜却没有退缩。 刘远胜手撑在大石头上,弯下腰,盯着那枚手榴弹的铁脑袋,镇定地说:“没事,刚才搬石头的时候都没事,这会儿也不会有事。” 周山则呆呆地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榴弹,一动不动。 跑到大路上的吴权,突然竖起耳朵,朝着学校的方向听了听,然后大声喊道:“铃声响了,到上课时间了,赶紧走吧!” 站在坡下的孙丽丽却不同意,她觉得发现了手榴弹却不管不顾不太合适,万一出了事,谁也说不清楚,便提议去找公社派出所或者工厂保卫科。 吴权一听,抱怨道:“太远了,谁愿意去啊?” 站在吴权身边的李风顺也说:“别管了,赶紧回学校吧。” 刘远胜回头看了看大家,鼓起勇气说:“别怕!”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慢慢拿起手榴弹的铁脑袋,说道:“拿回去给同学们看看。” 周山跟在刘远胜身后,一路护着他往回走。而李风顺等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刘远胜和周山还没走到学校大门口,就被邢老师拦住了。 邢老师让他们把手榴弹放在桥那边的树下,放好后,才让他们回教室上课。 他俩自认为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是大英雄,迈着自豪的步伐走进教室。 没想到,郎春燕老师黑着脸站在黑板前,严厉地质问:“不上课,你们跑哪去了?” 周山看到李风顺他们三人已经坐在座位上,便伸手指着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挖手榴弹去了。” “滚出去站着!”老师一声怒吼,毫不留情地把他俩赶出了教室。 放学回家的路上,周山满心委屈,抱怨老师不该罚他们站,嘟囔着:“上次咱们逃课去矿山,不也没什么事吗?这次老师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想不明白的周山,回到家后,又被爸爸狠狠打了一顿。 可恶的老师竟然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爸爸,而且只字未提他发现手榴弹的英勇事迹,这让周山心中对老师的不满如潮水般涌来。 身体上的疼痛和满心的委屈,让他不停地嘟囔抱怨了许久。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逃课一天平安无事,当英雄反倒不行,晚回教室上课也会被惩罚。 这算什么老师?太不公平了! 想着想着,他在满腹牢骚中进入了梦乡。 夜里,周山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里,他走进一间狭小的石屋,墙壁上插着一根火把,把屋子照得通亮。 他定睛一看,竟有三名同学蹲在角落里上厕所。 他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一只体型巨大的苍蝇嗡嗡飞来,径直抓住他的头发。 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苍蝇实在太大了。 紧接着,苍蝇拎着他飞出石屋,一头扎进厕所的粪坑。 粪坑里的粪水如同黄色的汹涌大河。 他在粪水中拼命朝着岸边游去,可每当快要游到岸边时,就会被一股大浪无情地打回去。 周山惊恐万分,大声呼喊:“救命啊!” 就在这时,周伟的一脚把他从噩梦中踢醒。 第二天,周山迫不及待地找到李风顺,本想告诉他自己做的这个怪梦。 没想到李风顺抢先开口,讲述起自己的梦境: “我梦到长大了的人头蛇身人在哭诉,说他们的基地没了。马头人驮着灰黑胡子老头逃到一片森林里,那片森林是他们近百年来放养动物人的地方。他们想寻求动物人的帮助,修复基地,可动物人根本不愿意见到他们,生怕再次回到被奴役的时期,都远远地躲了起来。森林里大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灰黑胡子老头指引方向的器物也坏了,他们完全辨不清方向,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路线。后来,马头人累得再也驮不动老头,灰黑胡子老头也走不动了,绝望地躺在一棵大树下呼喊救命,却无人回应。他们不再奢望修复基地,只盼着能走出这片森林。动物人虽然不想亲自救他,但也不忍心看着他死在眼前,就联系了大嘴怪来接灰黑胡子老头。大嘴怪和蛇身人赶来的时候,马头人已经累死了,最后他俩把灰黑胡子老头带出了森林。” 李风顺还告诉周山,梦里的自己也长出了白胡子。 周山听完,也讲起了自己掉进粪坑的梦。 到了上学的日子,周山还是不长记性,这一天又迟到了。 老师见状,毫不客气地罚他到教室外站着。 站了一会儿,周山见老师只顾着讲课,没注意自己,便偷偷溜走了。 他顺着河道,来到了向阳街的桥底。 不远处练功场传来阵阵叫好声和掌声,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只见练功场上,葛根柱用手指夹着四块砖头,四块红砖被侧立摆成十字形,他一只手放在砖头十字交叉的中心点,伸开手指,大拇指和小拇指伸到后面,分别夹住手掌后方那块砖头的两个面,食指和无名指伸到前面,分别夹住前面砖头的两个面,中指稳稳地压在前面的砖头上。 只听他大喝一声“嗨”,四块砖头竟被同时夹了起来,围观的人群顿时齐声叫好。 有人上前尝试,却怎么也夹不起来。 葛根柱耐心地告诉大家:“中指压住,四指稳住,就能夹起来了。” 就在大家学习技巧的时候,周山转身朝着家属区走去。 街上行人稀少,九楼楼头有个老人在卖香瓜。 周山注意到老人左手少了一根手指头,这让他突然想起前天在吴权家看的小人书。 第一页画着一个只有四根手指的人在窗外叫卖:“又大又甜的西瓜谁买呀?” 第二页画着两名红卫兵端着红缨枪,大声呼喊:“不许搞投机倒把!” 第三页画着红卫兵把那个四根手指的人押送到派出所; 第四页画着警察叔叔认出这是一名在逃的坏分子; 第五页画着警察叔叔夸赞红卫兵是小英雄。 周山心想,这个卖香瓜的老头在搞投机倒把,又少了一根手指,肯定是个坏分子。 我一定要把他抓住,这样我也能成为小英雄。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手里没有红缨枪,于是决定在这儿等着警察叔叔来。 过了一会儿,一名买瓜的大叔走了过来,一边挑瓜,一边和老人攀谈起来:“老同志,您参加过战斗吧?我看您少了一根手指。” 老人笑着回答:“你说得对,我1947年参加解放军,在战斗中受了伤,留下了这个残疾,不过这不算啥,我身上还有更多伤呢。” 大叔又问:“哎呀,原来您是老革命啊,怎么转业回乡了呢?” 老人感慨道:“当时我在四野,一路打到南方,可我实在不适应那边的气候,就申请转业回家了。现在想想真后悔,要是坚持下去,我也能成为吃商品粮的人了。” 大叔接着问:“那您现在享受什么待遇呢?” 老人说:“每月武装部会发5元补贴。” ...... 第98章 看病1刘玉很着急 山遥诊室郎中在,水远医疗保障先。 战备搬迁三百所,后勤设备万千般。 点滴手术包扎断,化验接生病号连。 四面八方医护选,同心协力报平安。 这首小诗所描述的是三线建设中的医疗与后勤保障工作。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坚实的保障基础,三线建设才得以稳步推进、蓬勃发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们还是继续聚焦周山的故事吧。 周山在那儿蹲了许久,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卖瓜人不是什么逃犯,而是一位令人敬重的老革命。 他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再等警察了,还是回学校去吧。 可一站起来,才发觉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他用力地拍了拍腿,缓缓地挪动脚步离开。 等他回到教室时,还没下课,他只能站在教室外面等待。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老师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 高文革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讥笑。 周山定睛一看,发现从教室里走出来的老师并不是之前罚他站的那位。 在回家的路上,他满心疑惑地问吴权这是怎么回事。 吴权告诉他,在他溜走之后,又上了一节课。 当晚,文革广场放映电影《战洪图》,李风顺等人都兴高采烈地去观看了。 第二天,周山好奇地询问电影的内容。 李风顺挠挠头说:“啥都没记住,就光记得这几句‘下吧、下吧、下他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哪’。” 说完这句,李风顺瞧了瞧周山,问道:“你咋没去看呢?” 周山无奈地回答:“老师向我妈告状了,我妈让我在家补作业。” 当学校里反对“师道尊严”的反潮流行动以失败告终时,山沟里的生产与建设却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那时的三线地区,已然成为威宁人无比羡慕的地方。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街道愈发宽敞整洁,医院、商店等配套设施也在快速建设之中。 每天上下班的时候,自行车如潮水般涌动;清晨、夜晚以及周末,文革广场上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都成了城里人对三线地区赞不绝口的谈资。 刘玉每次看着自己亲手参与建设起来的家园,心中满是欣慰与自豪,但在这满意之中,更多的却是焦急。 来到这里快一年了,他每天都在催促加快建设速度。 尽管大家都觉得目前的速度已经相当不错了,可他却认为还能再快一些,因为只有建设进度加快,才能让东华的兄弟姐妹早日搬迁过来。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东华那片山里的老少爷们。 当年,他响应号召离开城市奔赴三线,就是为了全力支持国防建设。 然而,在建设过程中却遭遇了缺水的难题,试生产之后,更是连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都难以保障。 大家四处找水、打井,可结果打出的水质不佳,一旦遇到天旱,职工家属的吃水都成了大问题。 1972年进行调整时,上级领导给出了两个方向:要么关停工厂回城,要么搬到其他三线厂进行合并。 厂领导班子开会研究,多数人都不同意关停,为此,职工群众抱怨了很长时间。 好在后来的合并,让骨干们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近期子女入厂工作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消除了职工们的后顾之忧。 这下,大家不再抱怨了,转而开始催促搬迁的进度。 职工家属总是追问什么时候能够搬过去,问不到刘玉,就去问刘玉的妻子。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妻子又代替大家询问搬迁时间。 挂了电话,刘玉对大家急切的心情感到无奈,心想饭要一口一口吃,房子也得一点一点建,这么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顺手拿起刚发的学习材料,读到“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虽然他内心并不认同这句话,但对北京大学哲学系工农兵学员给出的解释——“贵族是天才,劳动人民是蠢材”,却也忍不住点头表示理解。 为了确保建设速度,他一来到锦东,就把办公室和寝室都搬到了工地的工棚。 他满心期待着能够早日完工,实现搬迁。 目前,西张村工地的医院、商场、学校、锅炉房、综合服务中心建设进展迅速,主体工程已经完工。 家属住宅区部分楼房也已竣工。 工具车间厂房完成验收,弹尾车间厂房的天车安装到位,正在进行吊顶作业。 正是:紧张忙碌近一年,林立高楼在眼前。建设施工夜望山,远方言,玉镜何时照杜鹃。 谢云旺带领一行人来到工地,向刘玉询问工程何时能够完工。 刘玉走到工棚墙边,指着施工进度图,有条不紊地介绍道:“八月能够完工并具备投入使用条件的项目包括医院、商场、学校、锅炉房、综合服务中心,还有部分职工住宅。” 谢云旺接着追问:“住宅完工多少户?” 刘玉迅速回应:“职工住宅能完工224户,共五栋楼。其中干部楼有32户,四栋四个单元的住宅楼共计192户。到了九月,还能再完工五栋普通住宅楼,共计276户……” 谢云旺听完,伸手摸了摸刘玉的被褥,端起暖瓶感受了一下温度,又看了看一旁的饭盒,不禁感慨道:“你把这工棚当成自己家了,真是不容易啊!为了工作,为了咱们的建设,一直坚守在一线,这种精神值得表扬。这样吧,明天下午咱们召开个会议,研究一下分房、搬家的相关事宜,还有几个单位工作的安排,你也抽空回办公楼一趟。” 第二天,刘玉早早来到工地,像往常一样先主持早会,细致地安排好当天的工作,随后在工地巡视了一圈。 中午吃过饭后,他骑着自行车前往办公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他便发现窗户敞开着,桌子和地面都一尘不染,与之前几次回来时房间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谢云旺安排办公室的人打扫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原来厂里有制度规定,厂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房间由办公室人员负责打扫,其他领导的房间则由自己负责,只有在上级领导检查或者举办重大活动时,厂办才会组织人员对全体厂领导的房间进行统一打扫。 昨天谢云旺在从工地返回的路上,就跟刘长明交代:“明天早上安排个人把小刘办公室打扫一遍,可别让人家回来一进屋就看到尘土飞扬的。” 刘长明连忙回应:“行,回去就安排。领导,就这一次吗,还是以后都这样?” 谢云旺说道:“就这一次,以后还是得按照制度来。” 厂革委会扩大会议在四楼会议室准时召开,来自东华那边的负责人徐志海也出席了此次会议。 会议的首要议题是基建工作,刘玉详细地对基建情况进行了汇报。 汇报过程中,他提及了李春雨的建议,即把西张村厂住宅区改名为胜利街住宅区。 谢云旺听完,询问在场众人是否有意见,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该提议便顺利通过了。 接着,徐志海介绍了东华的人员结构,以及搬迁和留守的相应安排。 几位副厂长也依次对各自主管的业务进行了汇报,众人针对这些业务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讨论,最后由谢云旺进行总结发言,为本次会议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最终,会议形成了全面且具体的决议,并以纪要形式正式下发: 1974年6月7日,锦东机械厂在厂四楼会议室召开了重点工作落实会,出席会议的领导有:谢云旺、宋东方、刘忠臣、徐志海、刘玉、袁国岭及相关单位领导,会议由革委会主任、党委书记谢云旺同志主持,会议经讨论研究形成以下决定: 强化生产引领:面对当前生产形势,革委会要求党员干部遵循“六清、五准、三不漏”,坚持政治与思想领先,向职工讲清形势、要求和措施,推动生产计划落实。 规范入党流程:研究七一入党名单,政工科安排领导和老党员为新党员开展党课教育和思想谈话,确保新党员思想、行动与党组织一致。 推进东华搬迁:依据厂房验收和住宅安置情况,8月安排东华132户先行搬迁,9月再搬168户,留守人员后续逐步搬迁,完成后原场地移交西部三线指挥部。 完善分房方案:后勤部门依据相关章程和原则,制定胜利街及东华弹尾搬迁人员住宅分配方案并下发,保证公平公正。 安置单身人员:后勤部门充分考虑单身职工需求,做好安置工作,提供良好居住环境和生活保障。 组织新员工培训:劳资部门组织新员工在锦东厂区各单位集中培训,助其熟悉岗位、提升技能、融入工作。 优化医疗资源:东华保留三人卫生所,其余人员和设备八月中旬搬至锦东医院,锦东医院按科级单位管理,相关部门引入及培养医护人员。 保障开学与教学:新学校9月前投入使用并按科级单位管理,东华学校依留守学生数量编班,部分教师留任,其余并入锦东学校。 调整后勤工作:后勤科与医院、学校分割人员和物资后迁至综合服务中心,扩建原址冷库,重点转向农场、住宅管理及职工福利,组织大集体及家属办开展服务项目,促其自主运营。 搬迁商店粮店:宋东方负责联系县商业、粮食部门,推进商店、粮店搬迁入驻,满足职工生活物资采购需求。 第99章 看病2医疗设置全 从办公楼出来后,一行人骑着自行车,没一会儿就到了正在进行内部粉刷的商店。 商店大门朝东敞开,门前是一片十余米宽的空地,与之相连的是粮店和浴池。 这一排虽是平房,可高度几乎和二层楼房差不多。 隔着一条道路,与商店并排的是正在验收的后勤综合楼和医院。 后勤楼的后面,是正在建设的锅炉房,锅炉房的南面,则是正在施工的文化宫。 领导们走进医院,这座医院的建筑独具特色,形状如同一个“工”字。 它的建筑面积达2127平方米,设有67个大小各异的专用房间,开设了10个医疗门诊科室,还设有拥有30张病床的住院部。 站在医院大门前,医院前面的平房构成了“工”字的那一横。 平房房顶有着凸形的挑檐,挑檐足有半米宽,挑檐下的木窗排列得整整齐齐,许多医生和护士正在擦拭玻璃。 大门位于中间位置,有一个宽敞的门厅,大约5米长、3米宽、4米高。 门厅外设有雨搭,雨搭由两根靠近路边的门柱支撑着,救护车能够从侧面开过来,直达雨搭下,径直通向大门口。 门柱上有水泥压铸出的凸形字,写着“职工医院”。 从大门进去,有三条走廊。 左右两条走廊分布着门诊科室,科室有的在阳面,有的在阴面。 阳面的科室包括内科、外科、儿科、眼科、中医科、检验科、急诊室; 阴面的房间有妇科、处置室、理化科、化验科、辅助科以及卫生间。 另一条走廊向西延伸,第一间左边是药房,右边是挂号、收款室,再往东是x光室,室内安装了一台200毫安x光机和一台10毫安x光手提机。 继续往东,依次是财务室、材料室、手术室、敷料室、麻醉室、器械室,这些科室分别分布在左右两侧,构成了“工”字的一竖。 在这一竖的中间,有两扇分别向室外开启的门,一边通向后勤楼,另一边通向太平间。 一竖的尽头是楼梯,这里也是“工”字后面的那一横,是一座砖混结构的二层楼房。 楼下设有卫生间、水房、小锅炉房、办公室、休息室、值班室,楼上则是住院部以及院长、书记办公室。 厂领导到来后,程玉林、孙加和、乔明勋赶忙迎上前去,大家一同探讨医疗工作相关事宜。 前段时间,厂革委会下达文件对医院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程玉林担任医院革委会主任,孙家和出任医院院长,乔明勋按副院长职责进行管理。 程玉林汇报说:“新医院通过人才引进和内部培养,预计合并后单位工作人员可达70名,其中医护人员42名。在设备方面,厂里从福利基金中抽出资金购置了一系列医疗设备,有救护车1台;超声波2台;超短波3台;三波治疗仪1台;tdp治疗仪1台;直流感应电疗仪1台;音频1台;电兴奋2台;紫外线1台;红外线1台;辐射热治疗仪1台;6151心电图机1台;口腔科综合治疗仪1台;还有化验室所需的显微镜、血液化验设备......” 领导们查看了医院的各个房间和设备,又听完汇报,对医院的筹备工作表示认可,决定医院于1974年8月18日正式开门营业。 走出医院,领导们前往后勤综合楼,接着又来到了隔着道路的学校。 他们看完学校前面,又绕到后面,参观了文化宫和锅炉房,随后走到正在建设的家属住宅区,重点检查了已经完工验收的区域。 看着眼前这片美丽的家园,刘忠臣感慨道:“下一步,要是能把这些土路修成水泥路或者沥青路,那就更完美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1974年8月18日。 医院开业典礼在上午8时准时开始,现场有讲话、唱歌、跳舞等活动,9点活动圆满结束。 谢云旺在讲话时强调:“真心不希望医院有太多人来看病,最好是设备和医护人员都准备齐全,但却很少用得上,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愿望固然美好,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天,食堂正在进行大扫除,庞丙江刚把工作安排妥当,就接到通知说科长要组织开会。 庞丙江赶忙叮嘱大家:““打扫卫生可千万不能耽误做饭,这开饭时间要是延误了,大家都得饿肚子。安全问题更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有丝毫马虎。一定要在保证这两点的前提下,把食堂彻彻底底打扫干净。具体工作就交给组长卢尚曙负责安排,大家务必积极配合。” 说起卢尚曙,他和彭大军还有着一层特殊的亲戚关系,他是彭大军老婆的外甥。 彭大军的妻子在家中姐妹三人里排行最小。 她的两位姐姐都在老家农村扎根,家中孩子众多,生活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在彭大军担任军代表的那段时间,他的妻子软磨硬泡,费尽周折,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两个招工指标。 大姐家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两个大儿子早早结婚成家,不符合招工的条件,于是老三卢尚曙便得到了这个宝贵的工作机会;二姐家有五个女儿,最终选了老二方美彤来厂里工作。 彭大军本是个清正廉洁、坚守原则的人,打心底里不想搞特殊化,更不愿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和家人谋取私利。 可无奈枕边风实在太过强劲,再加上厂领导层其他同志也存在为亲属解决工作的类似情况,在多方因素的裹挟下,他最终还是无奈地破例了这一次。 但破例之后,他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要求妻子,两个孩子上班后,家里人绝不能插手他们的工作。 得让孩子们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去闯荡,依靠自身能力在社会上立足。 他的妻子也确实遵守了这个约定,毕竟她要是想干涉孩子们的工作,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彭大军。 彭大军去支军时,他的妻子留在县里的部队医院工作,没有一同前往。 之前她也来过几次,但因为害怕别人找她帮忙办事,所以从不主动和三线这边的人打交道,自然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彭大军离开后,她要是遇到事情,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只能求助彭大军。 而彭大军每次都会告诫她,做事千万不能太过分,一定要保持清正廉洁的作风。 后来,贾飞龙和周红去县里看望彭大军的时候,她才和锦东这边建立起联系。 不过由于认识的时间实在太短,她还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求助。 回过头再看卢尚曙,他工作上全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打拼,为人实实在在,憨厚老实。 领导交代的任何任务,他都毫不犹豫,立即行动。 工作时那股子肯下苦力的劲头,让领导们十分认可。 然而,他实在是太老实了,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担任组长对他而言,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就拿今天来说,庞丙江前脚刚走,具体工作就一股脑地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开始安排任务,可没想到,这个说有事推脱,那个也找借口拒绝,把卢尚曙弄得焦头烂额。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多承担一些工作。 食堂的地面污渍斑斑,全是厚厚的油渍和难以清理的污点,清理起来格外棘手。 卢尚曙绞尽脑汁,突然想到库房里存放的硫酸,或许可以用来清除这些污渍。 于是,他扯着嗓子大声喊人去拿硫酸。 他喊了好几遍,声音在食堂里回荡,可回应他的却寥寥无几。 过了好一会儿,只有小侯一个人慢悠悠地朝着他走来。 卢尚曙无奈地叹了口气,瞧了瞧那群依旧聚在一起闲聊、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的人,带着小侯朝着库房走去。 硫酸装在一个白色封口的塑料桶里,桶上标着重30公斤。 塑料圆桶上方正中间,有个拧得紧紧的、拳头大小的桶盖,桶盖两侧各有一个桶把。 两人没吭声,默默走到桶边,站在两侧拎起桶把,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当过门槛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了。 桶底不小心被门坎绊了一下,小侯猛地一惊,手瞬间松开,一个踉跄,连跑带跳地越过门坎冲了出去。 卢尚曙倒是死死抓着桶把没松手,可桶被绊后滚过来撞到了他的腿,他腿一短,又被门坎绊倒,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趴了下去。 在倒下的瞬间,他的手也松开了,更倒霉的是,他的头重重地撞到了门外的一块小石头上,当场就晕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 第100章 看病3患者络绎不绝 食堂这边出事后,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向医院求助。 救护车赶到时,卢尚曙还昏迷不醒,众人赶忙将他抬上车,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电话又打到后勤,李春雨得知情况后,当机立断宣布:“会议中断,庞丙江回食堂,务必保证中午不影响员工就餐!” 说完,他便匆匆下楼,径直赶往医院。 卢尚曙被救护车拉进抢救室,刚有了些意识,就喊头痛。 医生赶忙安排x光检查,结果诊断为颅骨骨裂,给他打了一针止痛药后,安排住院观察。 贾飞龙和周红听到消息,急忙赶到医院,看到方美彤和李春雨正焦急地站在那里。 这边卢尚曙刚安顿好,救护车的电话又急促响起,原来是一名女工休克,急需抢救,司机顾不上休息,再度出发。 女工因失血过多休克,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后,医生检查确诊为宫外孕。 孙家和立刻组织医生会诊,决定紧急手术。 可医院没有血库,关键时刻,只能号召职工献血。 手术室紧张准备着,车间接到电话,车间主任一声令下,全体工友迅速响应,纷纷赶到医院,自觉排队等待验血、献血。 不一会儿,厂领导、机关工作人员以及各车间的职工陆续赶来,医院走廊和前面的小广场上,密密麻麻站了几百人。 没有任何补偿,也无需动员,大家怀着同为三线人的情谊,赶来献血。 手术室里,同志们的血液一滴一滴注入病人体内,手术顺利取出病体,成功挽救了她的生命。 手术进行时,一辆马车匆匆拉来两位中毒的农民兄弟。 原来是国村生产队喷洒有机磷农药时,两人不小心中毒。 送到医院时,患者大汗淋漓,衣服湿透,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流,被抬进诊室时,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大蒜味。 医生询问村民,得知患者头疼、头晕,初步诊断为农药中毒,先进行了简单处理。 随后化验结果显示,中毒程度为轻度,医生为他们皮下注射阿托品,病痛逐渐减轻。 门诊各科室这天都异常忙碌,修牙的、看眼的、理疗烤电的,患者络绎不绝。 医院开业就如此繁忙的景象,让山沟里的人十分惊讶,谁也没想到一下子会冒出这么多患者。 救护车司机段献回到家就喊累,这一天他跑了三趟车,还洗了两次车。 拉完宫外孕女工后,车上溅了几滴血,他心里有点发怵,赶紧把车开到水房外,拉了根管子,冲洗了好一会儿,直到血迹消失,又用拖布擦干。 没想到下午又跑了一趟,下班前他总感觉车上有怪味,又清理了一遍。 宋东方和刘长明看到段献洗了两次车,认为这位同志工作认真,对病人负责,走过去对他好一番表扬。 几天后,一位三线人有感而发,用《阮郎归》写出病患对医院的感受: 女儿河水向南流,苍松两岸留。一桥南北企村休,更多麻雀啾。 疾病起、病人愁,唉声叹气忧。花啼柳泣美人囚,愿君病患丢。 又有陪床的人和了一首《调笑令》,诉说疲惫之感: 疲惫,疲惫,颈痛背酸劳累。夜深埋怨天黑,晨露浑说地危。难寐,难寐,医院休戚枉费。 8月18日下午,后勤综合服务中心开业。 服务中心就在医院一旁,医院门诊北墙有个大铁门,铁门里是一个大院,这里便是后勤的地盘。 铁大门北面有一排面南的平房,大院靠着医院住院部有一栋二层楼。 楼上有八间房,是后勤办公室;楼下有两个跨间,北面一间是凭供应本供应海产品及肉类的海鲜肉品部,南面一间是凭票供应小食品及紧缺品的食品物资部。 海鲜肉品部的肉案上,摆放着一台由小冲床改造的切肉机,冻肉和骨头一刀就能切开。 此时,有人排队买肉,也有人排队买鱼。 如今渔货不再免费发放,而是要钱了。 说起原因,有人将其归结于一件事。 有一天,不知是谁把一整条鱼扔到了垃圾堆上,厂领导得知后非常不满。 袁国岭告诉李春雨,今后捕鱼队捕到的海产品不再免费发放,改为按内部价格让职工购买。 当时大家听说这项政策和这件事,都纷纷谴责那个浪费的人。 但后来才知道,政策出台还有冷库扩大、福利基金超支等诸多原因。 食品物资部里,许多人在排队买麻花。 后勤总务从市食品供销社进了大量麻花,职工和家属按供应本每人可购买五根。 柜台上的麻花堆得高高的,柜里靠墙装麻花的纸箱挡住了后面的窗户,麻花的香气飘到了窗外。 人们一边排队等待买麻花,一边羡慕地看着柜台的另一角,那里摆放着还未开封的二十台收音机、二十台缝纫机,南墙边还有二十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些物资都需要票才能购买,厂工会正在制定购买方案,有购买意愿的人纷纷回家准备资金,等待政策出台。 排队的人虽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但声音都不大,只有卖货的服务员收付款时的声音格外响亮:“收你三元!” “找你一角八分,请收好!” 排在前面的人拿着纸币和钢镚正在核实钱物时,突然,后面的盛明伟喊了一声:“这是谁丢的钱?” 原来,排在第五的盛明伟准备挪脚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两脚间有十元钱。 他捡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兜,确定自己的钱没丢,便大声喊了起来。 大家纷纷检查自己的钱,都说没丢。 盛明伟心想可能是前面买完麻花的人丢的,于是走到柜台前,把钱交给售货员保管。 他这种拾金不昧的行为,赢得了大家的赞许和热烈掌声。 选择这一天让医院举行典礼、后勤供应点开门营业,是谢云旺、宋东方与袁国岭多次商量后的结果。 两个单位都热闹非凡,后勤供应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和医院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夜幕降临,宋东方家中,暖黄的灯光倾洒,桌上菜肴飘香。 宋东方今晚特意邀请刘玉和袁国岭到家中小聚,几人围坐桌前,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宋东方微微泛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感慨,缓缓开口:“今天医院和后勤综合服务中心同时开业,我看这两个单位似乎有点‘相冲’,本不该选在同一天。后勤今天开业倒没什么问题,医院应该错开几天才好。今天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我心里总觉得是时间没选对的缘故。” 袁国岭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思索片刻后回应道:“也未必全是时间的问题。医院人多,固然有几个偶然因素,比如今天这几起紧急病患,但更多的还是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医疗需求。就算晚开几天,来就医的人想必也不会少。毕竟,咱们这片地方太缺这样的医疗设施了。” 刘玉放下酒杯,接过话茬:“医院人多恰恰证明了我们建设大医院的决策是无比正确的。建设三线,各个配套设施必须得跟上,只有这样,三线才能健康、有序地发展。医疗保障可是重中之重,关乎着每一位三线人的生活和健康。” 宋东方听后,深以为然,不住点头:“你们说得在理。以后条件好了,我们还要建设更多的设施,让这山沟里的生活条件比城里还要好!至于开业时间,虽说今天赶巧出了点状况,但总体还算顺利。不过,商店和粮店过几天开业,可千万不能再选同一天了,得吸取这次的教训。” 第101章 看病4求药者亦不少 对于当天医院和后勤供应点开业发生的事,山沟里的人们议论纷纷,这实属正常,大家观点各异也是常情。 不过,众人的看法大多与三位领导相近,唯有房选的观点与众不同。 晚饭时分,房选的大女儿说起:“村里好多人都在讲,今天三线厂热闹得很,供应点的货物琳琅满目,医院里也是人来人往。” 房妙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房选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天是水日,月为金月,年为木年,水生木,金生水,所以今天后勤供应点开门营业顺顺利利。但今日又是壬戌日,在天干里壬属阳之水,在地支中戌属阳之土,土克水。后勤做的是买卖生意,医院则是救人性命,二者相互冲突。” 三线厂的人不太清楚这其中所谓的“相冲”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农村人却另有一番缘由。 医院建成后,看病确实方便了许多,厂里职工看病无需花钱,家属看病也只需支付一半的内部价格。 但农村人看病,却得花不少钱。 为了能不花钱治病,不少老百姓选择相信张药仙。 医院开业那天,在平顶山脚下的八王沟里,十几个人跪在山坡上虔诚求药。 这里原本有一座小药王庙,建在半山坡的一个土丘之上,庙宇不大,长宽高都仅有一米左右。 庙中供奉的药仙据说是西张村的张洪,传说他是药王孙思邈转世,生前乐善好施,对百姓极为友善,死后便在此地做了山神。 两百多年来,这个传说在当地口口相传,深受百姓信奉,一旦生病,大多会到此祈求张药仙赐药。 文革期间,造反派推倒了药王庙,砸毁了山神泥像,没想到竟在泥像里发现了裹着的张洪石头墓碑。 张家人得知后急忙赶来,张家的老一辈人坐在丘垄上,死活不让造反派继续挖掘。 最终,造反派没能挖成坟,但小庙却没了,只留下土丘和墓碑。 老百姓跪地求药时,会用一个小碗装上些米,插上香点燃,碗下铺上一张纸或者一块布,然后跪地磕头。磕上一会儿,若纸上出现了东西,大家便认定这是药仙赐的药。 佟兴祖生病时也曾来此求药,却毫无效果。 老百姓解释说,心诚固然重要,但还得药仙在家才行,要是药仙出门办事去了,那可能就是小鬼给的药,自然不管用。 佟兴祖求过好几次,每次都被告知药仙出去办事了。 他心想,或许是自己借种求子的事情惹怒了药仙,又或许是佟家叔叔曾害过张家后人,张洪不肯谅解,总之求药无果后,他便不再来了。 不信的人对此嗤之以鼻,他们直言:“什么药啊,不过是掉落的香灰和尘土混在一起罢了。” 信的人却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怎么就有人被治好了呢?” 不信的人又说:“治好的人也不是靠吃这破东西好的,再说了,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治好,又有多少人没治好吗?” 关于到底有多少人被治好、多少人没治好,从来没人统计过,也难以统计清楚。 不过,相信药仙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么是没钱治病,要么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偏听偏信 。 这里的山神颇为“慷慨”,百姓求药之后,带来的碗、米、香等物品都能全部带走。 或许是二百多年前,人们在张洪那儿开完药后,依照医嘱分份的方法,被老一辈人铭记于心,而后代代相传。 如今,求药的人也会小心翼翼地把所谓的“药”分成几份,再用温水分阶段服下。 大家都坚信,只有心诚才能求到真药,内心虔诚才能治愈百病。 第三天,商店正式开业;第五天,粮店也开门迎客。 县商业、粮食部门的领导以及工厂领导共同主持了开业典礼。 商业和粮食部门的领导在讲话中多次强调,他们服务于三线地区,扎根在此,定会为三线的老百姓提供优质的服务。 大李子结婚后,工厂给他们分了房。 此后,她每天穿着灰大褂上下班,早上来的时候,灰大褂的两个大口袋瘪瘪的,到下班离开时,口袋却鼓鼓囊囊的。 商店、粮店开业后,胜利街住宅楼开始分房。 老干部楼有一栋,8位厂领导每户分配一套;9位国家级、省部级劳动模范每户一套;15位在1945年8月15日以前参加革命工作的同志每户一套。职工住宅楼方面,弹尾搬迁过来的人员共132户,全部分配到了胜利街。 不过,也有一些人不想上楼居住,经过后勤部门协调,与向阳街、三道街的职工换房。 剩余的房屋按照职务、工龄进行分配,分到房子的大多是干部以及解放前参加工作的人员。 候焕东没有申请分房,因为按规定不可能分给他两套新房。 但他家部分炕换成了床,那段时间,向阳街和团结街有许多人家都扒掉了炕,换上了床。 贾新艺家又分到了新房,搬家前,在向阳街和小伙伴们玩耍时,他兴奋不已。 明明知道一起玩的小伙伴都没分到新房,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是不是也分到新房了?” 孙丽丽听了很是不满,嘟囔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就是搬到土匪窝吗!有你们难受的时候。” 25日,分到新房的人开始搬家。 某个星期天,家长们都去帮领导、工友搬家了。 周山和吴权闲来无事,便来到向阳街, 与李风顺、高文革一同上山玩耍。 上山后,吴权和高文革忙着寻找野果子,李风顺和周山则爬上了石嘴岩。 入暑之后,山沟里酷热难耐,石嘴岩上有块平整的岩石,却格外凉快。 为了享受这份清凉,他俩躺在上面,不知怎的,很快双双睡着了。 恍惚间,他们突然听到有白胡子老头在说话,便走了过去,只听见说话声,却不见白胡子老头的身影。 白胡子老头说道:“今天搬家好,今日宜入宅。” 李风顺疑惑地转着圈问道:“你死后我按照你的要求把你的骨灰扬了,之后就没了你的消息,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 白胡子老头的声音在空中悠悠回荡:“你转世已有千世,却总有遗憾相随,就算再转世万世,也是徒劳无功,放弃吧。” 周山急忙问道:“老神仙,我是谁?” 白胡子老头回答:“你是那人头蛇身小人,已转万世。” 周山又问:“这一世我会怎样?” 白胡子老头说道:“呆脑虚空妄想多,顺心坦荡逆世歌。千年修世稠云过,万世无为暴雪说。” 周山还想再问,李风顺拦住他,抢先说道:“记得当时留下了好多带有字迹的石头,为什么现在都找不到了?为什么会感觉这里要没了?” 白胡子老头说:“无便是有,有便是无,什么都在,什么都不在,你说这是这,他说这不是这,这是不是这,这不知是不是这,我也要离开这里了,不要问了,我走了。” 声音渐渐消失,他俩也醒了过来。 走下岩石的吴权和高文革还在摘果子,周山说:“我们睡了一觉,睡了好久。” 高文革反驳道:“胡说,你们上去也就三五分钟,你看我们都没摘几个果子。” 他伸开手,确实没摘多少。 看着一脸懵的周山,吴权说:“你不会是做白日梦了吧。” 周山看向李风顺,希望他帮忙解释一下。 李风顺回头看了看岩石,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周山。 周山无奈,只好对他们说:“是做了个白日梦。” 于是,他们一起摘果子、吃果子,一直玩到下午三点多,感到饿了才回家。 周山刚走到家门口,突然感到心口和肚子一阵剧痛,他赶忙进屋拿了半张报纸,匆匆跑到厕所。 解决完后,擦干净回到家,刚一进门,就趴在水池边呕吐起来,胃痛和肚子痛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大喊疼。 妈妈赶紧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发烧了,你在外面吃什么了?” 周山回答:“就吃了点野果,以前也吃过,应该没事啊!” 妈妈担心地说:“别是中毒了吧?上医院看看吧。” 爸爸提议道:“对,赶紧去医院。” 两人用自行车驮着周山来到医院,当天是程玉林值班,他也搞不清楚周山到底得了什么病,便把周山爸爸叫了出去,说道:“你家孩子的病很奇怪,前段时间也遇到过一个类似的病例,当时老穆太太在,她说放血拔罐能治,你要不找老太太试试。” 第102章 看病5周山得了攻心翻 穆玉新一家刚搬入新居,新家离医院不远。 在周山被父亲抱着前往穆玉新家的路上,他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绞在一起,疼得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山心想,自己或许就要这样死了。 此时,天空中浮现出一片片彩云,形状千奇百怪。 他视线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一朵云变幻成了人头蛇身的模样,正对着他微笑,恍惚间,周山觉得那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在召唤自己。 终于到了袁国岭家,家门敞开着。 屋内一片杂乱,物品东一堆西一片,显然还没收拾妥当。 袁国岭不在家,穆玉新正带着家人忙着收拾屋子 。 爸爸站在门口,满脸焦急,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对穆玉新说道:“老嫂子,这孩子之前疼得一直喊,现在不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点了?” 穆玉新赶忙上前,轻轻扒开山的眼睛和嘴巴查看,神色一紧。 严肃地说:“可不是好点了,这是快不行了!他这是得了攻心翻,还起了羊毛疔,赶紧抱到床上去!” 爸爸连忙抱着周山走进屋子。 穆玉新迅速将卧室床上堆放的杂物往里面推了推,给周山腾出地方。 爸爸轻轻把周山放下。 穆玉新一边蹲在地上,快速打开包裹翻找着针,一边朝里屋喊道:“儿子,打盆水,再找几瓣大蒜来!” 找到针后,她转头对周山妈妈说:“把孩子裤子脱了,露出肛门。” 水端来了,穆玉新让周山妈妈仔细清洗周山的肛门,自己则拿着针和大蒜,接着吩咐:“把肛门扒开。” 只见肛门褶皱上有好几个发黑发紫的小包,穆玉新安慰道:“别担心,把这些包挑开就没事了。” 说着,她拿起做针线活的针,动作熟练又小心地挑开那些小包,黑紫色的血缓缓流了出来。 她用纸擦干净,又用指甲刮了刮剥好的大蒜,解释道:“用大蒜汁消消毒。” 随后把大蒜塞进了周山的肛门,说:“把裤子穿上吧。” 紧接着,穆玉新又说:“让孩子翻过身,露出心口窝。” 说着,她转身到外屋找来一个小火罐,还拿了一把小刀、一些纸、蜡烛和火柴。 她用火柴头在周山胸口按了按,说道:“你们看,这儿发黑发红,这就是病症所在。” 穆玉新点燃蜡烛,将小刀的刀刃在火焰上烤了烤,用纸擦净,然后弯下腰,用一只手稳稳地掐住周山胸口剑突部位下一扁指的地方,另一只手拿着小刀轻轻划了两下,皮肤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形刀口,微微渗出血来。 她扯了几张纸条,用火柴点燃,迅速放入火罐中,在罐内空气快要燃尽的瞬间,将火罐稳稳地扣在了周山的胸口。 仅仅过了五分钟,周山就有了痛觉,他猛地睁开眼睛,带着哭腔喊道:“痛,屁眼又痛又痒!” 十三分钟后,穆玉新取下火罐,用火柴棍挑起从胸口拔出的血条,说道:“你们瞧,这血就跟红毛线似的。这说明孩子天热的时候在凉快的地方坐下了,身体进了邪气,屁股也受了冷风。” 爸爸满脸感激,连忙说道:“老嫂子,太谢谢您了!今天要不是您,这孩子可就危险了!” 穆玉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谢啥呀,咱们都是一个单位的,别这么见外。回去告诉孩子,天热出汗的时候,千万别坐在凉地上,也别坐在背阴的地方,不然这病还会再犯。回家给孩子煮点疙瘩汤,让他好好休息两天。还有啊,这病可千万别听西医的。他们瞎说是什么心肌炎,一到医院就给打点滴。这病就怕凉,点滴那么凉,打进身体里哪能行?好多人就是这么被耽误没了。” 周山的命总算是救回来了,可这病却缠上了他。 二十多岁以后,这病年年都犯,后来周山索性自己学会了放血和拔罐。 多年后他写了个小词: 攻心番,攻心番,烦躁凉累心梗寒。西医滴药完。 体弱蔫,风卷蔫,乏力无能叹惋悬。心窝放血安。 在回家的路上,周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眉头紧皱,小声跟爸爸说:“爸,我屁眼疼,坐不了。” 爸爸无奈,只好停下车,把周山背到背上。 爸爸一边稳稳地背着周山往家走,一边问:“你怎么会着凉的?都去哪儿玩了?” 周山知道瞒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去石嘴岩的事儿说了出来。 妈妈听了,一脸担忧地叮嘱道:“那地方邪性,以后可千万别再去了!” 休息了两天,周山就闲不住了,又跑到向阳街找李风顺和高文革玩耍。 几人玩得正起兴,周山和高文革玩拉人角力,一个不小心,只听“咔嚓”一声,周山的胳膊腕脱臼了。 高文革见状,赶忙拉着周山说:“别怕,我带你去找我姥爷,他肯定能治好!” 两人来到高文革姥爷葛根柱家。 葛根柱老爷子一看,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周山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上肢,稍稍用力一活动,只听“咔”的一声,脱臼的胳膊腕就复位了。 老爷子笑着问:“是不是又调皮捣蛋啦?” 高文革抢着回答:“那肯定呀,他就像老师说的,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改不了啦!” 周山一听这话,心里老大不乐意,不过还是礼貌地看着高文革的姥爷说:“谢谢姥爷!” 葛根柱摆摆手说:“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说完,转身就要去继续练武。 周山忍不住又问:“姥爷,您说‘狗吃屎’这话,是不是不太对呀?” 老爷子停下脚步,认真地说:“当然不对喽,谁有好东西不知道吃呀。就说文革她姥姥家,以前有钱的时候,狗连剩饭都不吃呢。” 此时,医院财务室里一片忙碌景象。 会计科长站在桌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会计和出纳建账,医院领导也在一旁认真听着。 按照工厂的计划安排,新医院每月会收到拨款2500元。 工厂职工就医时,会按单位姓名制定统一编号建卡,费用统一记在卡上,由工厂统一报销;职工家属就医则是半费;当地百姓就医,就按照县医药局规定的计划价格收费。 会计科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马克思说过,‘会计是对生产过程的控制与观念总结’。那具体来说,会计怎么去控制,又怎么去总结呢?这就引出了会计的概念,以及会计如何运用制度方法的问题。会计,是以货币为主要计量单位,通过记账、算账、报账,连续、系统、综合地反映和监督企业、事业和机关单位经济活动的重要工具。咱们工厂的会计业务属于企业会计业务,而医院的业务呢,是企业会计内容下带有一定事业成分的会计业务。所以,职工医院的会计工作得结合实际,制定相应的制度和办法……” 会计科长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孙家和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等会计科长讲完,孙家和面露难色地说:“领导,每月就拨2500元,这连我们的工资都不够发,更别提其他费用了。” 会计科长耐心解释道:“工资不用你们操心,由厂里一并计算,费用也由厂方支付,计入企业福利基金里。这笔拨款主要是用于职工看病的费用。” 孙家和又试探着问:“能不能再加点呢?” 会计科长回答:“我给你算笔账你就明白了。1974年1 - 6月,工厂平均有2084人,工资总额60.81万元,人均月平均工资48.63元,全厂福利基金每月计提元。这钱不光要管医药费,福利科也得花钱,这几年每年都超支!你们想想,为什么以前白给的海产品现在都开始收钱了?就是没办法,能补一点是一点啊。” 大家听了,知道确实超支严重,也就都不再说什么了。 在会计科长的指导下,医院会计设置好了账本,建立起会计科目。 十个账本整齐地摆在桌上,会计科长逐一仔细检查,有现金收支账、药品收支账、药品进销差价账、应收病人医疗费账、内部其它应收款账、内部其它应付款账、应付账款账、收入支出账,收入支出账里又涵盖上级补助收入、医疗收入、药品收入、其它收入、医疗支出、药品支出;还有管理费账和总账。 会计科长特别提醒医院会计,医院会计和企业生产会计有区别,比如企业会计就没有药品进销差价及药品计划价格这两个科目。他解释道:“按照制度规定,外购药品价格加上15%的价差就是计划价,这15%的价差就是药品进销差价。一般情况下,它记在贷方,也就是减方,不过也有特殊情况,像进价调整或者出现不合理损失时,就会记在借方,也就是增方。” 医院会计忙着建账的这段时间,各科室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常永梅也来过,她给孩子开了感冒药,孩子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可赵福田的情况却不太妙,连续好多天,身体状况都不见好转。 常永梅看着赵福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看来还是没好啊......” 第103章 水库1准备建水库 三线搬来环境变,乡村需要水渠沿。 战天斗地岩石断,换羽移宫世外源。 水到渠成游泳累,依山傍水纳情绵。 人间美景八叉散,情孽迷茫鬼魅连。 新学期伊始,校园里满是朝气蓬勃的景象。 防疫办主任乔明勋走进了学校,他此行肩负着为学生接种卡介苗的重要任务。 如今,乔明勋的身份有了新变化。 自从东华妇科女医生报到后,他便投身行政工作,现任医院医疗干事,同时兼任工业卫生与防疫办主任,组织上按照副院长的规格对他进行管理。 新官上任,乔明勋的工作千头万绪。 上周,他全力组织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在厂区和家属区积极推动灭蚊、灭鼠、灭蝇行动。 他牵头成立了由职工和家属共同参与的受卫会,精心制定定期检查制度。 一番努力后,八个单位以及五百户家属住宅被挂上了卫生优良的牌子。 他还通过板报大力宣传卫生知识,有效提升了职工家属的卫生预防意识。 为完成上级防疫部门下达的接种任务,今天他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学校,为学生们进行疫苗预防注射。 乔明勋实在太忙了,明天他还要前往程屯、北沟两个水源地开展水源监测工作。 水源地建成供水后,水质检测成了一项例行工作。 明天的主要任务是检测新水源地水的色度、味觉、重金属含量、硬度、挥发酚类指标,同时也要到老水源地进行水质检测。 学校里孩子们因为打针而发出的哭声,让他心里有些着急,他盼着能早点完成接种任务,赶回单位准备检测设备及药品。 与此同时,医院里的勾生瑭却满脸不悦。 他被任命为内科主任,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小组长的职位,心里不免后悔来到三线。 而搬完家的贾飞龙,双肘撑在办公桌上,拿起日记本,仔细翻看之前的记录。 1月21日,记录着100mm加榴弹生产线自制设备制造遭遇困难,主要原因是人手短缺;2月5日,j44 - 55b底传动双动拉抻压力机研制陷入瓶颈;3月15日,依旧满是困难,记录着该如何解决。 他抬头望向墙上毛主席的画像,随后拿起《毛泽东选集》第三卷,认真学习《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任何工作任务,如果没有一般的普通的号召,就不能动员广大群众行动起来。但如果只限于一般号召,而领导人员没有具体地直接地从若干组织将所号召的工作深入实施,突破一点,取得成绩,然后利用这种经验去指导其他单位,就无法考验自己提出的一般号召是否正确,也无法充实一般号召的内容,就有使一般号召归于落空的危险。” 学习完主席的重要指示,贾飞龙恍然大悟,意识到当前工作必须发动群众,只有将主席指示切实落实到群众身上,才能有效解决眼前的难题。 可究竟该如何号召、怎样号召呢? 他思索着历史经验,突然想到,可以通过劳动竞赛来实现。 翻看日记回顾一段时间的工作,是贾飞龙常用的工作方法之一,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总结经验、取得进步。 看完几篇日记后,他喝了几口茶,合上日记本,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曾经热火朝天开展劳动竞赛的场景。 为完成工厂下达的任务,车间组织了为期三个月的职工劳动竞赛,以工人每周完成工时的多少作为评先标准,谁的工时最多,谁就是第一名,会为第一名披上红绶带,并在工作台上放置“先进”流动红旗。 马明庆在这次竞赛中工时排名第一,被披上红绶带,记录为竞赛第一。 马明庆进厂已有四年,工作一直努力认真,每月都超额完成任务,但获得先进还是头一次,他心中满是喜悦。 每天看着机台上的“先进”流动红旗,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下它,因为在他看来,这面红旗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 他坚信是金子总会发光,从那之后,他每天提前一个半小时到厂,晚上还会晚两个小时回家。 马明庆的付出,贾飞龙都看在眼里,他决定树立马明庆这样的典型。 另一边,公社正在召开会议,主题是研究水库相关工作。 1973年春夏之交,程屯水源地顺利建成,解决了锦东厂部分生产生活用水问题。 然而,那年夏季雨水稀少,女儿河的河水到了程屯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细流。 当地老百姓认为是三线厂抽水导致水量减少,程屯山坡的庄稼地也出现了严重干旱。 老百姓向生产队反映,生产队又上报到公社,公社无奈之下找到了锦东厂。 厂领导并不认同是三线厂抽水导致河水减少,但愿意帮助解决干旱问题。 经过与公社领导协商,双方决定共同挖一个水塘来解决农业用水难题。 程屯大队在铁路大桥北500米、靠近女儿河的一块农田里选定位置,工厂出车,公社出人,经过一周的努力,挖出了一个30米宽、50米长、3米深的水塘。 水塘挖好后,蓄水量却不太充足,这些水仅够解决这一块农田的灌溉问题。 西村的用水问题解决了,东村的老百姓却不乐意了,他们质问为什么不在东村建水塘,也强烈要求为东村建水塘。 老百姓的呼声虽然左右不了领导的决策,但通过这个水塘,领导们看到了增产的希望,也由此产生了新的想法。 公社领导认为,实现旱涝保收的关键在于建设大型水库,于是起草报告上报到县革委会,革委会批准了修建水库的提议。 秋冬两季,县水利局派出小分队深入山岭考察。 经过多次研究,小分队认为在荒石沟建水库是可行的。 荒石沟与石嘴岩相隔三座山,位于火车站南面。 火车站坐落在程屯山上,山下有一条沟,沟里的村落便是公社所在地。 翻过南面的山,山下就是荒石沟。 荒石沟西口紧临女儿河,河西岸是程屯的一个自然村,农田和村落就分布在这一山坡上。 这座山被当地人称作草尖岭,山上土石参半,除了石头就是农田,山顶有一条从南到北的公路,这也是三线通往县城的大路。 这座山虽不算高耸,但岭多沟多,在没有三线建设之前,这里没有这条公路,县里的长途汽车只能开到岭南,程屯、西张村的百姓出行需要翻山越岭才能坐上长途车。 荒石沟与石嘴岩之间,走大路路途遥远,若抄小道,却仅有六里多地。 这条小道近便,从铁路大桥下穿过,再越过程屯女儿河大桥,沿着山边与河边拐上几个弯便能抵达。 它是老百姓常年行走踩出来的,高文革和李风顺就曾走过。 荒石沟呈椭圆形,沟里土壤稀少,石头居多,沟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 大的坑面积可达几十平方米,小的则不足一平米;深度也各有不同,浅的不到一米,深的超过两米。 关于沟底众多坑洼的形成,当地流传着一个与二郎神有关的传说。 据说二郎神追赶孙悟空时跑累了,一屁股坐在山顶,山顶的尖顶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瞬间被坐平。 二郎神坐下休息时,脚踩在海边,金枪扎入海里,枪杆搭在肩头,双手压在膝盖上,头微微下垂,下巴正对着荒石沟。 当时,他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石头上,大颗且落下速度快的汗珠砸出大坑,小颗的则砸出小坑。 坑里泉眼众多,干旱时节,社员们常常来这里挑水。 但由于人多水少,社员之间难免产生矛盾。 除了那几十个形如泪坑的地方,沟底其他区域石多土少,且沟里没有人居住。 沟坡和山岭多由玄武岩和石灰岩构成。 专家称,几万年前这里曾是海底,这一山脉下方有一块完整的水平玄武岩层,所以地层十分稳定。 此外,还有历经亿万年,由大海中的砂土、植物、生物挤压形成的较薄沉积岩。 专家的这番话让大家十分欣喜。 地下稳定,意味着这里是风水宝地。 平日里,荒石沟的坑里有水,只有到了雨季,沟里才会形成时令河。 这时令河的规模随雨量大小而变化,雨水小时是潺潺小河,雨水大时则变成滔滔大河,当雨量特别大时,河水会变得狂躁,裹挟着许多山石冲下,使得沟外到女儿河之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 高文革和吴权穿梭在荒石沟的嶙峋怪石间,本想着能看到潺潺流水,结果目之所及只有干裂的河床和裸露的石头。 眼前这番萧瑟,一下把他们拉回了孙家玉老师的课堂。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阳光暖烘烘地照进教室。 孙老师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干涸”二字,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点了几个同学起来读。 大家底气十足,扯着嗓子念“gān hu” 。 孙老师连忙摆摆手,“同学们,这个词念‘gān hé’,指河流、池塘没水,干巴巴的样子,大家可别记错啦。” 谁能想到,当时学的这个词,在此时的荒石沟得到了最生动的诠释。 第104章 水库2水库开工建设 荒石沟两侧的山峦并不高耸,从山脚攀爬至山顶,不过三四十米的距离。 这条椭圆形的山坳东高西低,地势落差极小。 水利小分队经过勘察后认为,在西山口修筑堤坝、建设水库,不仅工程规模较小,施工成本相对较低,建设周期也能大幅缩短。 这一方案得到了小分队的一致认可,上级领导也批准通过,甚至省去了繁琐的可行性分析环节。 唐立波当机立断,宣布项目正式启动,并将任务交付给佟铁山。佟铁山迅速组织施工队伍进驻现场。 一时间,搭建工棚、插立红旗、书写标语等前期准备工作有序展开。 这边刚安排妥当,唐立波便拉着佟铁山前往厂办公楼,向谢云旺和宋东方寻求支援。 次日,王国庆带着杜开海抵达施工现场。 王国庆曾在保华农场参与过水库修建工程,然而,保华农场的水库与程屯水塘类似,都是在平地上向下挖掘而成,像这种在峡口处修筑拦水坝、拦蓄洪水的水库,他还是头一回接触。 但宋东方态度坚决,要求王国庆务必提供帮助。 无奈之下,王国庆只好拉上杜开海来到工地。 他们找来相关专业书籍,边学边研究,实地勘察后提出先修路的建议。 经测量,大家发现将现有的小路拓宽即可满足需求,不仅距离短,费用也较低。 公社方面同意了这一修路方案。 施工人员忙着修路时,王国庆、杜开海与县水利技术人员聚在一起,深入研究、细致测绘,精心绘制蓝图。 很快,一幅幅设计图挂满了工棚。 按照设计图规划,这座水库平均长度达800米,平均宽度为60米,平均蓄水高度约6米,最大库容可达72万立方米。 西山口处的坝底宽10米,坝顶宽0.4米,呈等腰梯形。 水坝计划建筑高度为25米,底部宽阔,顶部收窄。 考虑到施工便利性,采用踏道施工法,最下层基石宽达10米,由多块花岗岩拼接搭砌而成;第二层两边各留出约0.1米宽的踏步台,以此类推,逐步抬高坝体。 在坝高7米处,修建三处放水涵洞,并安装节制闸。 在输水建筑设计环节,提出了两种方案:一是在空中架设渠道引水;二是通过地下管道引水。 唐立波询问佟铁山的意见,佟铁山建议采用地下管道引水. 他解释道:“高架引水建设难度太大,咱们之前又没有相关经验,尤其是跨越河道时,技术人员说困难重重。我觉得地下引水比较可行,主要是借鉴三线厂铺设水源管道的方法。挖沟下管,过河时进行加固处理,再用水泥浇灌,施工相对容易。而且三线厂还有剩余的大水泥管子和铸铁管子,不过还得向他们求援。” 技术人员补充道:“从虹吸现象原理来看,我们可以在草尖岭下坡处建一个小型蓄水池,采用抽水的方式解决高坡用水问题,这样建设成本低,速度也快。要是后续还需要向更远处输水,也能从这个蓄水池向外延伸。” 唐立波听后,点头表示赞同。 回到办公室后,他安排人准备了酒菜,邀请谢云旺、宋东方等人前来商议。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讨论方案,最终一致认可地下管道引水的方案。 谢云旺也同意将三线水源项目剩余的水泥管子和铸铁管子赠送给公社,用于水库输水工程建设。 这边众人在席间商议,那边技术人员也没闲着,继续完善设计图纸。 完成挡水、输水部分的设计后,技术人员又着手设计泄水坝。 泄水坝呈扇形,位于水坝顶部,坝上还修建了齿墙,齿墙垛口之间的距离为0.3米。 设计图纸全部完成后,被一一挂在了工棚墙上。 随后,公社召开了施工誓师大会。 佟铁山在会上强调:“唐主任反复叮嘱我们,‘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大家可别小瞧了这项工程,虽说总体砌筑方量不算多,但意义重大。水库建成后,程屯附近大队的生产生活用水就有了保障,遇上大旱之年,它能发挥巨大作用,提供充足水源。所以,我们必须树立百年大计的理念,质量上容不得半点马虎。要是质量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大家想想,水坝一旦被冲垮,别说是程屯的土地和房屋,就连我们自己的脑袋都可能保不住……所以,质量是关键,谁要是在这方面偷奸耍滑,我绝不轻饶!” 唐立波也出席了会议并发表讲话,最后郑重宣布:工程开工! 施工队伍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先是清理山皮和坝基。 为确保坝体基础稳固,施工人员将土石一直挖到岩石层。 技术人员检查验收,确认基础合格后,用钢筋水泥对12.5米宽、1.5米深的基坑进行封底处理,随后用巨石一层一层精心砌筑。 当砌到规定高度时,开始修建放水涵洞。 左边涵洞的出口连接水泥管,顺坡跨越河道,一直延伸到对面的蓄水池;另外两个出口则用大石头砌筑散水坡,防止长期水流冲刷形成大坑。 三个节制闸室从第十四层台阶处开始建造。 工厂也伸出援手,支援了三辆车,包括吊车和砂石车。 虽然车辆只能行驶到离坝基百米外的路边,但大大减轻了施工运输的压力。 三线厂的司机们怀着建设家园的热忱,与施工队的社员们并肩作战,一同上下班。 施工现场材料众多,为了确保夜间安全,走路有些瘸的靳武利来到这里担任值班员。 生产队给他记两份工分,让他住在工地,白天、晚上连续值班。 夜幕降临,工地上一片寂静,只有工棚内透出昏黄的灯光。 靳武利是这里的固定值班人员,另一位值班人员则由其他人轮流担任。 佟铁山特意交代工地食堂,每天晚上多准备两份饭菜,这样一来,靳武利和另一位值班人员的早餐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白天值班任务相对轻松,主要是看护工棚里的物资,外面的情况无需操心。 有人来领取棚内物资时,值班人员便代为发放;要是没有领取需求,便可以稍作休息。 靳武利对待工作格外认真负责,即便白天行动不便,拄着棍子也要在工棚附近走上两遍。 到了晚上,他和另一位值班人员分上、下夜轮流巡查。 此前,夜里总有小偷觊觎工地上的水泥和钢材,好在靳武利二人警惕性高,小偷多次作案都未能得逞,久而久之,小偷们便不再来了。 唐立波得知此事后,特意表扬了靳武利,鼓励他继续好好干。 靳武利听到领导的表扬,激动得热泪盈眶。 解放之后,这可是他第一次得到唐立波的称赞。 砌筑水坝所需的石料采自程屯东山采石场,这个采石场原本是为铁路建设而开设的。 这里的石头质地优良,属于玄武岩中的花岗岩。 公社组织劳动力,在确保铁路建设用料的基础上,扩大了开采区域,从而保证了水库工程的石料供应。 工厂支援的汽车沿着修好的道路,将石料运送到西山口的路边,施工队再利用工厂支援的卷扬机,把石头拉到砌筑地点附近。 那些最小的石头都重达600斤,施工人员搭建脚手架,借助斤不落往上拽,同时用撬棍撬动,想尽各种办法,保证施工顺利进行。 唐立波来到施工现场,看到社员们为了让石头完美压缝,又是拽又是撬,个个满头大汗,深受感动。 他当即要求公社领导及职能人员都到工地参加劳动,以此鼓舞社员们的干劲。 公社妇联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兰春红也响应号召来到了工地。 她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发挥自身优势,负责用大喇叭进行宣传。 兰春红年纪轻轻,却是公社里第一个写大字报的“革命干将”。 1967年,正在上初二的她写了第一张大字报,一下子打破了公社往日的沉闷,让这里变得热闹起来。 兰春红的大舅在市里工作,她去市里时,看到满街的大字报、游行队伍和串联活动,内心十分激动。 回到公社后,她便照着样子写了一张大字报,对学校校长展开批斗。 她的这一举动点燃了农村人的“造反”热情,许多公社纷纷效仿,她也因此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 县革委会领导敏锐地抓住这个典型,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进程中,兰春红得到了重视与认可,不久后便当上了公社妇联副主任,后来更是主持妇联工作(上级尚未任命正职主任)。 兰春红长相出众,五官端正。 此时,她站在大喇叭前,朗读毛泽东的文章:“同志们,在县革委会的正确指导下,在公社革委会的直接领导下,在广大社员的积极参与下,水库建设正在快速推进。我们要借着文革的强劲东风,建设好我们的新农村……” “同志们,现在我们一起学习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舵手的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在发展的问题上,目前不是批评冒进的问题。说现在合作社的发展超过了实际可能,超过了群众的觉悟水平,这是不对的。中国的情况是:由于人口众多,已耕的土地不足(全国平均每人只有三亩田地,南方各省很多地方每人只有一亩田,或几分田)时有灾荒(每年都有大批的农田,受到各种不同程度的水、旱、风、霜、雹、虫的灾害)和经营方法落后,以致广大农民的生活,虽然在土地改革以后,比较以前有所改善,或者大为改善,但是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仍然有困难,许多人仍然不富裕,富裕的农民只占比较的少数,因此大多数农民有一种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积极性’……” 她在读到括号内容时,总会特意说道:“括号起、括号完” 。 第105章 水库3水库可以游泳了 工地上,民工们一边劳作,一边听着喇叭里传出的声音。 一位民工感慨道:“你瞧,毛主席他老人家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人坐在北京城,心里却装着咱们老百姓,清楚咱们生活有难处。” 另一位民工附和道:“是啊,老人家太厉害了,什么事儿都门儿清。有首歌里唱,毛主席走遍祖国每一片山河。” “咱这儿他也来过?不会吧!” “他老人家到底来没来过咱这儿,咱们哪能知道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里满是对毛主席的崇敬与好奇 。 这段时间,王国庆和杜开海在实践中对书本知识的理解愈发深刻,解决实际问题的办法也更加实用,唐立波和宋东方对他们的工作十分认可。 水库建设进展顺利,仅仅两个月就大功告成。 完工后的水坝,迎水面和背水面的小楼梯错落有致,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所有人都满心期待着大雨降临,好让水库蓄满水。 周山从水库开建就一直嚷着要去看看。 吴权笑话他:“你可真闲不住,挖水塘你要去看,修个水库你还惦记着,这跟你有啥关系?” 周山挠挠头说:“没啥关系,就是好奇。” 磨了好多次,吴权终于同意陪他走一趟。 六月初的一个星期日,周山早早吃完早饭,跑到吴权家,拉上他,又去向阳街找了李风顺和高文革,一行人结伴前往荒石沟。 等到了地方,荒石沟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半池清澈的湖水,以及漫山遍野的葱郁绿意。 他们顺着山坡缓缓而下,只见水边有钓鱼翁悠然垂钓。 清澈的库水透着丝丝凉意,水下稍大些的坑洼隐约可见。 阳光洒在水面上,湖水宛如一块碧绿的美玉,镶嵌在连绵的山峦之间。 对岸山坡上,几棵树木在斜阳的映照下,勾勒出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 周山凝视着水库,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程屯绿海叠峦美,蓄水围堤涧底凉。” 吴权看着周山直勾勾地盯着水库、自顾自念叨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这次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趣他。 高文革沿着岸边往上游走去,李风顺喊上大家一起跟上。 越往上游走,水越浅,水里的鱼儿欢快游动,水下的水草随波摇曳,清晰可见。 看了一会儿,他们便沿着原路返回了家。 不久后,政工科派了两位年轻人到后勤检查工作。 检查结束,他们口头指出李春雨政治工作汇报存在主题不清晰、概念不明确的问题,内容缺乏有力依据,要求一周内做到“六清、五准、三不漏”,并重新提交书面汇报材料。 李春雨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六清、五准、三不漏”是什么意思。 以前刘海福在的时候,儿子又在政工部门,政工检查从来没人挑出过毛病,现在可不一样了。 没办法,他只能翻箱倒柜,找出以前政工部门下发的文件,认真研读起来。 所谓“六清”,即全面情况清、重要问题清、主流与支流清、典型事例清、历史背景清、基本概念清; “五准”是领会意图准、调查材料准、反映情况准、事实内容准、完成时间准; “三不漏”则是主要数据不漏、重要情节不漏、重要意见建议不漏。 李春雨正钻研着,庞丙江走了进来:“领导,忙着呢?” “还行,找我有事?”李春雨放下文件,满脸愁容地抬起头,看着刚进门的庞丙江,“坐吧,暖瓶里有开水,自己倒。” “怎么了,领导遇到难事了?” “刚才政工来了两个年轻人检查工作,挑出不少问题,让整改呢,我正发愁从哪儿改起。” “是吗?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我也在琢磨呢。要不你去打听打听,要是需要从冷库拿点东西疏通关系,你看着办就行。” “明白。” 庞丙江办事能力确实强,第二天就拿来了政工科人员帮忙撰写的汇报材料。 李春雨照着抄了一遍,上交了事。 春季雨水稀少,水库的水位上升得很慢。 六月下旬,接连下了几场雨,水库的水终于涨了起来。 一个周日,赵铁柱约了康永新和赵占新去游泳。 到了水库,竟碰到了吴敏、袁国富和郑爱春。 这几个人在奎龙的时候就酷爱游泳,嫩江的波澜壮阔、汹涌浪花是他们难忘的回忆。 如今这个水库虽说小了些,但也足够他们一展身手。 大家找了块平坦的山坡,把脱下的衣服放好,再用小石头压住,穿戴好游泳衣和游泳帽后,纷纷下了水。 水有点凉,但还能忍受。 大家先在浅水区适应了一会儿,随后便朝着对岸游去。 自从有了水库和水塘,三线厂附近多了几处休闲的好去处。 学校的学生们纷纷跑到水库和水塘学习游泳,李风顺他们也不再去小河沟了,有时去水塘,有时去水库。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游泳的人越来越多。 男人们穿着裤衩就能自由自在地畅游,可女人们却受诸多限制。 兰春红和周红觉得不公平,便找到唐立波反映。 唐立波随即安排工作人员写了告示,规定男人在下游200米范围内游泳,女人在上游游泳,中间50米设为隔离区域,将男女游泳区域隔开。 告示内容写在了西山口的宣传板上,老百姓们纷纷叫好,此后大家都能安心惬意地戏水游玩了。 平静的日子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那天,变电所突然断闸掉线,43 - 9车间与金工车间瞬间陷入黑暗。 刺耳的机器停运声打破了工厂的常规节奏,人们纷纷涌向变电所一探究竟。 现场一片嘈杂,孙玺云等几位知识分子在设备周围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左瞧右看,却无人率先发言。 郑爱春站在前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会儿指挥工人检查这儿,一会儿又指向那儿让工人排查。 七八处关键位置查了个遍,故障点却如捉迷藏一般不见踪影。 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工人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爱春,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先别瞎指挥,当我们是傻小子耍呢?” 郑爱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强撑着说道:“我指的这些可都是关键地方,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他一边嘟囔,一边焦躁地绕着设备转圈,突然又指着一处喊道:“再查一下这儿,要是还没问题,我保证不再吭声!” 可结果依旧令人失望,郑爱春无奈地蹲在一旁,掏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孙玺云冷静地开口:“504输入、输出查了吗?没查的话,赶紧看看。” 众人依言检查,果不其然找到了故障所在。 随着设备重新运转,一位工人毫不留情地当面嘲笑起郑爱春。 郑爱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彻底被点燃了,情绪激动得几近失控。 袁国富生怕师傅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赶忙拉着郑爱春来到大食堂。 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斤酒,试图让师傅消消气。 几杯酒下肚,郑爱春的情绪稍稍平复,却提出要去游泳。 袁国富拗不过,只好陪着他骑车前往水库。 到了水库,二人换好衣服下了水。袁国富关切地问:“师傅,您没事吧?” “没事。”郑爱春闷声应道。 “要不游到对岸去?” “行,你先游,我活动活动。” 袁国富如鱼得水般向对岸游去,越游越远。 郑爱春则在岸边游动,可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刚才受了气体力不支,他渐渐感到疲惫不堪,于是上岸坐在了岸边。 袁国富游到湖中央,回头看见郑爱春坐在岸边,便大声问:“怎么啦?” “没事!”郑爱春不耐烦地回应。 从酒量来说,这点酒对郑爱春本不该有太大影响。 可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滴酒多怨,怨多伤身”,今天的郑爱春正是如此。 骑车又游泳,本就劳累,再加上心里窝火,坐在岸边的他越想越气。 这时,一个放羊人赶着羊群路过,准备到水库边饮水。 郑爱春担心羊踩到他们放在一旁的衣服,冲放羊人大喊:“老帮子,别他妈过来,小心踩着衣服!” 放羊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个老登,跟谁说话呢?” 不仅没理会,还故意赶着羊朝衣服堆走去。 “妈的,怎么着,想打架是吧?” 郑爱春借着酒劲,彻底犯了浑,站起身来就准备冲过去理论。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无奈放羊人身体强壮,郑爱春吃了大亏。 等袁国富匆匆赶回来时,放羊人已经赶着羊走远了。 回到家的袁国富依旧气得不行,进厨房做了个菜,端起酒杯,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这群老帮子,真他妈混蛋……” 程桂枝抱着孩子,看着丈夫这副模样,一言不发。 喂完孩子,自己吃完饭,便抱着孩子走进小卧室哄睡,回来后坐在一旁,默默地缝补起衣服。 第106章 水库4玉梅准备嫁人了 袁国富喝得有些上头,言语也开始放肆起来,嚷嚷道: “怪不得这帮家伙投胎到农村当农民,就是下贱!” “你说什么呢?” 程桂枝实在听不下去,皱着眉头说道: “这酒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别喝了,赶紧停下。” 袁国富从中午喝到晚上,一斤酒早已下肚。 此刻的他,酒品尽显,正所谓“二两暖心情似锦,过斤胆气枉为人” 。 过量的酒精让他胆气冲天,竟举起拿着酒杯的右手,朝着程桂枝打去。 程桂枝下意识地抬手抵挡,巧合的是,她手中缝补衣物的针直直扎进了袁国富的小臂,不偏不倚扎到了动脉。 “哎呀!” 袁国富因剧痛而惨叫出声,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鲜血瞬间喷射而出,半杯酒和涌出的鲜血溅射到程桂枝的头上和脸上。 程桂枝看到鲜血不断涌出,顿时紧张起来。 急忙用手中缝补的衣服紧紧缠在袁国富的手臂上。 袁国富流了几两血后,酒劲一下子全消了,一边配合包扎,一边呲牙咧嘴地喊着: “疼,疼,血还在流……” “赶紧去医院!” 两口子匆忙穿上鞋,出门敲响邻居家的门,拜托邻居帮忙照看孩子。 随后,程桂枝骑着车,驮着袁国富火速赶往医院。 邻居看到程桂枝满头满脸都是血,吓得不轻,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两口子心急如焚,根本没时间回答,匆匆离去。 邻居又赶忙呼喊其他邻居,大家都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里有电话的赶忙打给袁国岭,袁国岭一家人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到了医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袁国岭对着包扎好的弟弟怒吼道: “你算什么东西?还瞧不起农民,你的祖宗、爸妈、哥哥都是农民!没有农民,你吃什么?你还动手打人,你这个畜生!” 袁国岭从家里出来时,正好被宋东方看见,宋东方随口问了一句。 袁国岭的儿子回答:“他们打电话说我婶受伤了。” 得知袁家出了事,宋东方也急忙赶到医院。 看到这般场景,他只能在中间好言相劝,一心想着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医院里没多少人,再加上有人调解,这场风波渐渐平息。 袁国岭代替弟弟向程桂枝道歉,而程桂枝却扶着袁国富,不停地向哥哥道歉。 宋东方让医院安排救护车送他们两口子回家。 救护车拉着他们二人以及自行车回到家中。 回家后,邻居们纷纷询问情况,两口子只能无奈地说:“是个意外。” 家里,程桂枝悉心护理着袁国富。 外面,人们却议论纷纷,都说袁国富不是东西,把妻子打得满脸是血。 袁国富休息了两天,程桂枝也没去上班。 很快,袁国富就被外人传成了恶魔。 另一边,卢尚曙病好后回到了工作岗位。 大家发现,他说话变得更慢了,结结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木讷、更呆滞了。 大食堂的班长进行了调整,卢尚曙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默默点头同意。 方美彤找到李春雨,为表哥争取一些实际的生活补助。 方美彤是卢尚曙的表妹,卢尚曙工伤一事发生后,她曾给大姨写信告知情况。 家里回信,让她到厂里要钱,却只字未问卢尚曙的伤势是否痊愈。 她也给老姨打了电话,说了工伤以及大姨家回信的事。 电话里,老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自从你俩去上班,你们兄弟姐妹对你们父母意见都特别大,每个人都想要这个工作机会。之前大家都觉得以后还会有机会,所以没把不满表现出来,也没说什么。前段时间我回了趟家,他们问我,我告诉他们你老姨夫不再担任厂领导,回部队了,以后没指标了。这几个外甥、外甥女一听就急了,根本不听我解释,张嘴就开始骂我。真是不像话!原本我还想让你老姨夫弄两个参军指标,现在我是真的寒心了,不管了。尚曙的那几个哥哥提出,让他每月给他们每人十块钱,他妹妹也跟着要钱。你家那边也不省心,你那几个兄弟姐妹看他们提要钱的事,也说要向你要钱呢。” 方美彤一听,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过年回家的时候,她给大家买了好多东西,口袋里的钱都花光了,一年省吃俭用存下的钱,回一趟家就没了。 看着别人穿着新衣服,自己却只能天天穿着工作服,他们还这样步步紧逼! 老姨接着劝道: “你照顾好自己,尚曙的事,让厂领导帮忙解决实际困难,比如找对象、结婚费用这些,让厂里出。你自己也留点钱,你俩都别管老家那些人了,以后别给钱,也别买东西了。” 这通电话打得时间很长,李春雨虽然担心电话费,但想到卢尚曙的事单位确实有责任,也不好说什么。 事后财务部门统计电话费时问起,听说是因为这事,也就不再追究了。 按照老姨的建议,方美彤找了不少人帮忙给卢尚曙介绍对象。 厂里的人了解卢尚曙的情况后,没有哪个姑娘愿意。 没办法,只能降低要求,她提出可以找当地农村的姑娘,但条件是必须长得好看。 消息传出去没几天,每天一下班,就有好多人站在厂门口等着她。 经过千挑万选,最终相中了麻李沟的一个女子,名叫柴月梅。 柴月梅和黑牡丹是一个太爷家的人,这个村子里长得漂亮的姑娘,大多都是她们这一支的。 柴月梅提出的条件十分具体:彩礼要300元,还得给家里五口人每人做一身衣服,此外,要求入厂安排工作。 方美彤又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李春雨看到她的瞬间,心里就明白肯定没好事。 尽管满心不快,他还是强挤出笑容说道:“别站着呀,快请坐,快请坐。” “谢谢领导,真是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了。” 方美彤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不就坐在这个岗位上嘛,你不找我,还能找谁呢?”李春雨无奈地回应道。 “那行,我就把事情说一说……”方美彤随后详细讲述了柴月梅的要求。 李春雨听完后,面露难色:“这事儿我理解,可这条件也太过分了,这钱要得太多了,这么搞,我都没法向厂领导汇报。” 他试图硬气一回,顺便打压一下对方的过高要求。 方美彤看了看他,站起身来:“钱确实不少,但这都是女方提的,我一分都不沾。您说多,确实多,您要是不管也成,我找谢叔去。” 说着就拉门准备走。 李春雨赶忙叫住她:“急什么呀,什么事不得有个商量的过程?这样吧,工伤的事我肯定还得管,唉,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给我两周时间处理。” 方美彤却毫不松口:“一周。” 厂领导听闻此事也颇为为难,左思右想,看在彭大军的面子上,最终还是决定管一管。 不过提出的条件是,家属必须保密,不能透露钱是从厂里拿的。 工厂给出的解决方案是: 从工会经费中支出375元现金,供应部门提供五套工衣。 这375元现金涵盖了成家所需的费用,女方则按照职工家属的身份安排进入家属办工作。 方美彤找到介绍人,与柴月梅见面沟通。 柴月梅直言自己要进的是国营厂,而不是家属办。 方美彤耐心向她解释,进国营厂必须是城镇户口,农村户口根本没可能。 柴月梅又问能不能把户口转成城镇的,当得知无法变更户口后,她才勉强同意进入家属办。 条件谈妥后,方美彤和介绍人带着柴月梅来到大食堂与卢尚曙见面。 可这刚一见面,柴月梅就反悔了。 柴月梅年仅18岁,身高1米67,有着微微黝黑的瓜子脸,眼睛又大又明亮,嘴唇很薄,身材清瘦,一条乌黑的辫子垂过肩头,青春朝气尽显。 反观卢尚曙,身高只有1米6,黑黄的脸上长着一双小眼睛,微黄的眼珠怯生生地看了柴月梅几眼后,便嘿嘿地小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紧紧握着双手,安静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柴月梅当即表示不谈了,转身就要走。 介绍人连忙拉住她,把她拽到一旁好言相劝。 过了一会儿,介绍人回来说道:“玉梅说了,可以接着谈,但礼金必须先到位。” 第107章 合并1学校合并校长姓杨 流水潺潺汇大河,八叉建设唱新歌。 喧嚣胜利鲜花放,恬静远华绿草播。 一并一合兄弟聚,三生三世女英窝。 缘生缘灭因三线,得道得魔业自说。 在热闹婚礼进行的同时,杜武正站在向阳街桥头,满心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爱人兰春红。 杜武进厂后被分配到运输部门当了司机,水库施工时,三线厂派出的三台车中就有他那一辆。 那天,他开车运送石料,忽然听到一阵拉着长长尾音的声音,宛如歌声般动听。 他停下车,循声走到工棚,就此遇见了兰春红,那一刻,他便被深深吸引。 自那以后,兰春红的身影总是在杜武眼前挥之不去。 为了能多见她几面,他常常开着车,有事没事就停在兰春红工作的地方。 只要兰春红一出现,他就立刻上前搭话。 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络起来,感情也迅速升温。 他们都热爱晨练,以往是朝着相反方向,确定关系后,便相约相向而行。 这天清晨,两人跑到程屯西山口,一起朝着水库走去。 清晨的水库仿佛被一层轻纱笼罩,淡淡的水雾在水面上弥漫开来,阳光洒下,波光粼粼。 小鱼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引得空中的小鸟不时飞速俯冲,叼起小鱼。 杜武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我爸总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兰春红笑着回应:“话是没错,鸟儿有了食物,可那些鱼虫可就倒霉喽。” 杜武接着兴致勃勃地说:“确实,鸟儿就该早起,鱼虫嘛,晚起才好。咱俩也得早起,因为咱俩是能展翅高飞的鸟儿,可有的人就像鱼虫,没必要早起。” “你这不是胡说嘛,谁知道你到底是鸟还是鱼虫。还展翅高飞呢,小心飞得太高摔下来摔死。”兰春红笑着嗔怪道。 “你居然咒我摔死,看我不收拾你。” 杜武一边说着,一边一把抱住兰春红,用嘴轻轻拍打着她的小脸,连拍了十几下。 兰春红也轻轻拍打着他,娇嗔道:“还有没亲到的地方呢!” 话音刚落,两人的嘴便紧紧贴在了一起。 此时,东升的太阳照亮了水面,那层淡淡的水雾也渐渐消散。 在银色的光辉下,湖水愈发翠绿。 兰春红的脸颊泛起红晕,显得格外动人。 而在对面,一位身着军绿色雨衣的钓鱼人静静地坐在绿树之下,宛如一尊塑像。 他俩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赶紧匆匆跑下山,离开了水库。 随着两人感情逐渐升温,进入热恋期后,杜武去了兰春红家拜访。 礼尚往来,今天兰春红答应到杜武家吃饭,杜武的爸妈、姐姐和姐夫都在家里满心期待,而他则早早走出家门,远远地张望着,焦急又甜蜜地等待着爱人的身影 。 这个夏天,游泳成了李风顺、周山和吴权最热衷的活动。 李风顺已经熟练掌握了游泳技能,他和周山、吴权去水库的次数频繁,相比之下,和高文革去的次数就少了些。 高文革胆子小,学游泳的进度很慢; 周山胆子倒是大,敢往水里跳,可动作笨拙得很,怎么都学不对标准的游泳姿势。 这小子倒也洒脱,学不会就自创动作,随心所欲地游,居然也能在水里自在漂浮。 水库离得比水塘远,每次去都要跑好长一段路。 因为总是去游泳,他们常常忘记时间。 有一天放学后,他们又去了水库,尽情游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才发觉时间不早,赶忙往家赶。 等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周山回家晚了,屁股免不了又挨了几下笤帚。 那天夜里,李风顺游得太累,睡得格外沉。 迷迷糊糊中,他又做起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猪头人与长着人头的鹿身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山洞里燃起熊熊篝火,群兽齐聚,共同庆祝他们的结合。 几个月后,人头鹿身人遭遇难产,历经痛苦,最终生下一个人头人身的孩子。 看着孩子,躺在地上的人头鹿身人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可就在这微笑中,她渐渐没了气息。 山洞里的其他生物,用石头在石壁上刻画下猪头人与人头鹿身人结婚以及生孩子的场景。 第二天,李风顺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奇特的梦告诉了周山。 周山听得一头雾水,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风顺满心期待得到回应,可看到周山的反应,不禁有些失望,默默地转身离开。 他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竟不知道以后再做了这样的怪梦,还能说给谁听 。 在两个单位合并事宜稳步推进之时,胜利街学校正式建成。 冉海忙得不可开交,他组织教职员工再次进行搬迁。 胜利街学校坐落于后勤部门和医院的北面,仅隔着一条道路。 学校规模颇为可观,拥有两栋三层的教学楼和一栋实验楼,建筑面积共计4217平方米,操场面积达8500平方米。 教学楼坐北朝南,两栋楼中间间隔着10余米宽的距离,实验楼则位于东侧。 学校北面有一条水沟,水沟后面是大片农田;南面操场边上便是厕所。 这段时间,冉海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自去年入冬以来,张校长身体状况不佳,频繁请假休息,春节前办理了病退手续。 张校长病退后,冉海曾向袁国岭询问后续安排,袁国岭只是告知他,领导指示先维持现状,暂时不安排新校长。 冉海心里犯起了嘀咕,便找人打听东华那边学校的情况,得知那边的校长回城了,仅留一名副校长,而这位副校长竟是他在保华一小担任副校长时学校的库工杨家艺。 回到家后,他把这事跟妻子孙加和说了,孙加和惊讶道:“杨家艺?是不是那个看起来有些愣头愣脑的杨家艺?” “对,就是她。”冉海点头确认。 “造反那会,她既不是司令,也不是副司令,平时也不怎么爱表现自己,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怎么就当上校长了呢?” 孙加和满脸疑惑。 “还不是校长,只是副校长,我也纳闷,她怎么就当上了呢!” 冉海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不清楚杨家艺为何能担任副校长,但冉海心里暗自琢磨,这样或许也不错,等两校合并后,自己理应能担任校长,杨家艺当个副校长。 这么一想,他心情好了许多,自我安慰道:“那就先教学、后勤两边一起忙吧。” 然而,忙碌了一阵子后,文件下来了,任命杨家艺为校长,他为副校长。 冉海看着文件,苦笑着对自己说:“别想太多了,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随后,厂领导找冉海谈话。 一方面,对他前期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 另一方面,也指出他身上存在小知识分子的作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组织安排杨家艺担任校长,主要是考虑到她的工人身份以及她为人实在。最后,领导还强调,他是否愿意与工农民众相结合,是检验他革命态度的关键。 杨校长确实是个实在人,一到任就告知冉海,教学方面她不管,只负责后勤工作。 工厂又来了十几位部队转业干部,其中有一位姓阴的被分到学校担任支部书记。 这位书记报到后,便请假回老家搬家去了。 冉海看着办公室里摆放的三张桌子,心想以后只需管好自己负责的教学工作,倒也轻松,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学校搬进新校区已经半个月了。 一天课间,吴权去厕所。 厕所建在东教学楼的对面,长度足有五十余米,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男厕的北墙边是一长排小便池,南墙边则有几十个带隔断的大便蹲坑。 吴权正蹲着解手,旁边来了一位同学。 吴权看这人面生,出于好奇,便问了一句:“同学,你贵姓?” 那个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回答道:“隋。” “什么?”吴权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隋。”对方耐心地重复。 吴权又问了一次,得到的回答还是“隋”。 这下吴权有些急了,提高音量道:“什么谁啊?我问的就是你!” 那人也有些着急了,解释道:“我真的姓隋,而且一直在说我姓隋。你可能没听明白,我这个隋不是言字旁的‘谁’,而是隋朝的‘隋’。” “哈哈,实在不好意思。” 吴权恍然大悟,一边笑着道歉,一边用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擦着屁股 。 第108章 合并2合并时存在不公 吴权回到教室,想起刚才上厕所的经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当着同学们的面绘声绘色地学了起来。 刘远胜听到动静,挤过人群凑过来问:“你说的那个人长啥样啊?” 吴权比划着说道:“个子不高,脸色白白的,挺瘦的。” “那人可能是我家亲戚,我听我妈说,这条沟里只有我二姨夫家姓隋。我二姨家儿子的模样,和你说的差不多,他好像是下一届的。”刘远胜猜测道。 “你二姨?你家到底有多少亲戚啊?”吴权好奇地问。 “我可有好几个姨呢,还有好几个舅。1970年我这个舅到这儿,我那个姨前段时间去了东华,最近又过来了。” 刘远胜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家亲戚的情况。 正说着,上课铃声突然响了。 老师走进教室,看都没看学生一眼,径直面向黑板开始讲课。 他不停地在黑板上书写,一边写还一边大声朗读着自己写的内容。 这位老师是从东华学校调过来的,他上课有个特点,就是自顾自地写和讲,从不提问学生,就算学生在下面说话、随意走动,他也当作没看见。 新学校带来了许多变化,比如上课不再喊“起立”“老师好”,老师也不再体罚学生。 听说这是杨校长给老师们开会时特别要求的,要破除传统的师道尊严观念。 中午吃完饭,吴权、周山和李风顺、刘远胜相约一起到操场踢毽子。 “唉、唉,刘远胜,你看,厕所东面,双杠旁边,那个人是不是你家亲戚?” 吴权眼尖,突然指着操场一角说道。 “翻双杠那个?不是。”刘远胜看了一眼说。 “不是翻双杠的,是旁边靠近单杠的那个。”吴权着急地解释。 “是,是他。” 刘远胜定睛一看,确实是自己的表弟,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隋宝意!” 隋宝意听到喊声,朝他们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同学。 几人互相介绍,原来刘远胜的表弟叫隋宝意,跟他一起过来的同学叫孔庆杰,他们都是从东华学校转过来的。 在工厂搬迁进程中,干部队伍也进行了相应调整。 麻三田回厂后,恰好赶上参加科室党员学习及工作安排会议。 会议由刘海福主持,他宣读了干部任命文件。 会议地点在主料组的大办公室,辅助组的人员需要自带椅子前往。 麻三田进去得晚,办公室里早已挤满了人,他只好在门口找个位置坐下。 领导宣读文件时,他也拿出本子记录,但现场嘈杂,没能完整记录下来。 晚上,麻三田带着些好吃的来到常永梅家喝酒。 赵福田好奇地询问干部调整的情况,麻三田掏出本子,念道: “谢云旺还是一把手,宋东方是二把手,刘忠臣担任生产副厂长,徐志海负责劳资和后勤,担任副厂长,刘玉主管基建、设备和安全,任副厂长,袁国岭出任技术副厂长,纪广才是工会革委会主任。” “纪广才是谁啊?”赵福田满脸疑惑地问道。 “他是东华那个厂的副厂长,听说之前是转业干部。”麻三田解释道。 “喝酒喝酒。” 常永梅举起酒杯,招呼大家干了一口。 “还有其他人的调动吗?” 赵福田兴致不减,继续追问。 “安合英担任组织科和宣传科科长,颜兆祥是副科长,李春雨去了新分出来的热力部门当一把手,王忠兴反倒被降为二把手。好几个干部调回了保东,张小会去了检验科。” “这很正常,都是关系使然。李春雨和领导关系好,没少送礼。”赵福田略带不屑地评价道。 麻三田接着说:“江、刘还在原来的岗位,侯焕东是设备科科长,东华来的蔡淑志担任生产科科长,刘科长和王国庆职位没变,张东强是后勤科科长,夏义峰负责武装保卫科,韩泽信是技术科科长,郑齐任技术科副科长。” “郑齐的官职降了啊。”赵福田听后说道。 “没错。还有秦慧婕是计量理化科科长,盛国琳是弹体车间一把手,毕边伯为二把手;陈永昌任一把手,吴敏是二把手;贾飞龙、王绍一职位没变动,陈贵田是铆焊车间一把手,佟三枪到镀锌车间当主任兼指导员;房大元是工具车间一把手,赵文太任副手;高丰收担任机电车间二把手。” “高丰收行啊,没白溜须。”常永梅插了一句嘴。 麻三田停顿了一下,和赵福田碰了碰杯,喝了口酒。 赵福田说:“你说的这些人好多我都不认识,他们都是负责什么工作的?” “我也不太清楚,按道理你们应该认识才对。”麻三田回应道。 “我哪认识,不过前段时间省里来人考察干部时提过,好像有你说的这些人。” “当时找你谈话了?” “对啊,找我了……” “行了,说这些也没用,人家是当官的,咱们就是普通职工。” “对,对,不聊他们了,喝酒喝酒。” 当时,东华厂的搬迁工作还未完成,全厂干部大会无法统一召开,只能分头传达谈话内容。 锦东各单位传达时,徐志海回到东华厂,在那里组织传达和谈话工作。 徐志海在保东时就是副厂级干部,是排在第五位的副厂长,也是谢云旺的老部下,两人当年还一起被关进牛棚。 三线建设时期,弹尾项目规模比锦东项目小,上级安排他和刘玉共同负责。 但由于选址存在问题,生产和生活用水难以保障,工厂发展受到极大制约。 部里验收后认为这里不具备扩大生产的条件。 这就意味着没有新的基建投资,也没有新的招工指标。 没有投资,广大职工就只能一直住在三线初期建设的简易住宅里,而且东华厂只招过一次工,职工子女想要再就业变得十分困难,新婚职工也分不到住房。 徐志海不忍心看到职工们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苦苦挣扎。 1972年末,他参加三线工作会议时,来到锦东机械厂,看到了这里的发展,心中便有了想法。 回去后不久,部里开会时,他向领导提出了两厂合并的建议。 领导半开玩笑地问他:“你就不担心合并后没官当?” 他坦然回答:“无所谓。” 他说的“无所谓”是真心话,在这个条件艰苦的单位工作实在太难了,职工们总是找他解决问题,可他能解决的事情却少之又少,甚至连自己的事情都难以解决,这样的官当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领导批准合并后,找他谈话,他知道自己的职位会有所下降,但他欣然接受。 这次回去召开干部会议,大家得知他从一把手降为四把手,都为他感到不平,纷纷抱怨世事不公。 按照厂领导的分工,由徐志海负责东华厂干部调整的谈话工作。 职位平调或者升职的干部,谈话相对容易;而降职的干部,沟通起来就困难多了。 好在他自己也降职了,做工作时倒也有些说服力,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当场没有干部提出过多异议,这让徐志海感到颇为满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分配的房子陆续交付,大家也陆续搬了家,到了新的工作岗位。 随着相互接触增多,矛盾也或多或少地出现了。 胜利街的住房安装了暖气,不再需要火炕。 铆焊车间加班加点生产了大量的双人、单人铁床,还有许多上下铺铁床。 由于生产时间紧张,而且这些铁床属于非军品,部分同志质量意识淡薄,导致生产出来的铁床出现宽窄不一、床腿不齐等问题。 厂里按照各户申报的需求和户口信息进行核实分配铁床,后勤与基建科还组织人员为各户安装。 安装人员可不敢在领导家里敷衍了事,家里有人在场盯着的住户也糊弄不了,结果质量不好的铁床都被分到了弹尾车间普通职工家里,而且这些职工大多在锦东没有亲戚朋友。 大家刚搬进来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床宽了窄了将就着用,床腿不齐垫一垫也能凑合。 但几天后,一位同志去领导家串门,却发现了问题。 这位同志发现问题后,如果直接找领导反映,调换一下铁床,事情也就解决了。 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别现象。 他满心疑惑,又感到气愤,整天都在琢磨这件事。 为了弄清楚实际情况,他特意去其他工友家里查看。 渐渐地,东华厂的普通职工都知道这不是个别问题,大家都认为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大家心里有气,却又不敢直接发泄,思来想去,最后找到了纪广才。 第109章 合并3合并时摆正态度 纪广才是三线建设初期安置的部队转业副团级干部,此次工作安排,虽说括号里注明了副厂级,但实际管理权限大幅减少,仅仅担任工会主任,排名也较为靠后。 平日里,职工们没少听他发牢骚,他常抱怨:“我一个老八路,这样安排太不公平了。” 如今,大家都觉得自己遭遇了不公,这么一来,倒像是同病相怜的“同道中人”。 纪广才听闻铁床分配不公一事,顿时火冒三丈。 他本就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儿,当下就起身前往刘玉办公室兴师问罪。 “小刘,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你主管基建,怎么能搞出这种事?”纪广才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刘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地回应:“咋回事啊?” 纪广才伸出手指,指着刘玉说:“你整天坐在锦东的办公室里,能了解下面的真实情况吗?我劝你去东华来的普通职工家里看看,看完咱们再理论!”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刘玉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 刘玉气得站起身,冲着已经出门的纪广才大声吼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这一嗓子喊得响亮,惊动了隔壁办公室的谢云旺和徐志海。 二人赶忙来到刘玉办公室,刘玉气呼呼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谢云旺听完,看向徐志海,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合并过程中,还是有些让人不满意的事儿啊!” “那可不,从副书记降到工会主任,能没意见吗?”刘玉余怒未消,又补了一句。 “不会吧,我当时找他谈话的时候,没觉得他有什么不满啊。再说了,省三线指挥部的领导也找他谈过,他也没吭声啊。”徐志海一脸诧异。 “这可不一定,就看他刚刚对我的态度,明显心里有怨气。”刘玉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样吧,老徐,我和他不太熟,还得麻烦你跑一趟,找他聊聊,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旺觉得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直接问清楚。 “行,我去。” 徐志海起身前往纪广才办公室。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把“床的问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并说晚上一起去职工家里核实情况。 当晚,几位领导来到职工家中,果然发现铁床质量问题属实。 领导们当即向职工道歉,并承诺更换铁床。 可大多数职工都很通情达理,纷纷表示不用换了。 他们说,为了适配原本的床,已经重新给褥子絮了棉花,要是换床,还得重新折腾。 至于床腿高矮不一的问题,大家也表示可以自己垫一垫或者锯一锯,不想再添麻烦了。 第二天,谢云旺召开会议。 徐志海在会上说:“昨晚回家后,我给张东强打了电话,他也不清楚这件事。一是交接工作后,他两边都忙,确实没注意到床的事儿;二是也没有职工找他反映过。” 会上,刘玉主动向纪广才道歉,承认自己的失职。 其实昨天他就找过王国庆,王国庆调查后告诉他,搬运安装人员遇到过这类情况。 要是家里有人,发现床有质量问题,就会及时向后勤人员提出,当时就给换了;要是家里没人,没人提,也就没换。 虽然问题不是修建搬运安装人员故意造成的,但他们明知床有质量问题却不及时汇报,也是失职。 刘玉诚恳地认了错,纪广才也赶忙说道:“刘指挥,昨天我态度不好,对不住啊!” 谢云旺见大家态度都很诚恳,心里很高兴,说道:“问题解决了,这不挺好吗?老宋,你说是不是?” 宋东方接过话茬:“问题解决了固然是好事,但通过这件事,也暴露出我们对质量的重视程度不够。这样质量的床,要是作为商品出厂,那可不行。所以我提三点意见:第一,车间的质量问题必须狠抓,我们是军火生产单位,任何时候都要把质量放在首位,建议对铆焊车间和质量监管部门进行口头批评;第二,后勤工作必须细致入微,每一项工作都关系到职工的切身利益,容不得半点马虎,后勤领导这样的工作态度可不行,也得进行口头批评;第三,班子成员之间要注重团结,有问题就要及时提出,有事情就摆在桌面上说,但一定要注意态度,不能像老纪昨天那样,搞得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老纪,我这么说,你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纪广才连忙摆手。 “没意见就好,我就是个大老粗,不太懂什么谈话艺术,要是说得过分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宋东方笑着说。 “不会,不会。”纪广才回应道。 “宋指挥说得对,大家都要向宋指挥学习,对待工作、对待同事,有问题就要及时指出来,有不足也要及时提出。”谢云旺总结道。 宋东方确实是个敢说敢做的人,他深知世间存在不公,百姓的怨言难以平息,但又不想因为批评他人而失去朋友。 于是,第二天他让佟铁山从自己这里拿些钱,准备了一桌酒席。 佟铁山办事靠谱,钱没收,事儿却办得妥妥当当。 当晚,宋东方邀请纪广才和刘玉赴宴。 四人推杯换盏,喝得十分尽兴,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成了朋友。 不过,喝酒的时候,纪广才又开始摆起了自己老八路的身份,讲述当年的峥嵘岁月。 经过这件事,纪广才渐渐感觉自己融入了这个单位。 他文化程度不高,脾气有点急,但为人实在,心里藏不住事儿,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有一天,他看到有人去袁国岭家找老太太看病,出于好奇就跟了进去。 他和袁国岭家是邻居,一进屋,穆玉新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穆玉新认识纪广才,这次分房,两家正好对门。 纪广才平时嗓门大,进进出出总能听到他的声音。 纪广才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穆玉新给人看病,嘴里念叨着:“看看,看看。”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肩膀疼,有啥办法能治治不?” 此时穆玉新正在给看病的人画符,她一边画一边说:“你掐一掐膝盖下面。” “哪儿啊?”纪广才追问。 “等会儿啊!”穆玉新示意他稍等片刻。 画完符,她用手指着膝关节下方,详细地说:“这儿,膝关节下方,突起骨头下面的凹陷处,你用力掐三分钟,看看有没有效果。” 纪广才依言掐了一会儿,惊喜地说:“嘿,还真行!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偏方。” “这是抗联的时候,师傅教我的。”穆玉新笑着解释道。 “你参加过抗联?哪年的事儿啊?” 纪广才一下子来了兴致,两人就此聊了起来 。 第二天上班,纪广才径直来到刘玉办公室,一进门就满脸感慨地说:“都说军工厂里藏龙卧虎,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老八路资格够老了,没想到咱单位还有参加过抗联的老革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大妹子可绝不是一般人呐!” 刘玉一听就明白纪广才说的是谁,笑着回应:“你说的是老穆太太吧?那老太太确实神通广大,是个奇人。” 纪广才好奇心顿起,追问道:“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没当干部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刘玉摆了摆手,解释道:“哪有什么事儿,建国初期人家就当过干部,后来主动让贤,给老袁腾出位置,理由是没时间,要照顾孩子。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她家可有当大官的亲戚,据说她有个哥哥在南方某个省当军分区领导。人家不当咱这小官,是根本没把这职位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厂级干部也就跟服务员差不多。” “服务员?”纪广才满脸疑惑,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服务员!你看她家老袁,可不就是她的专属服务员嘛!”刘玉半开玩笑地说。 纪广才仔细一想,不禁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刘玉接着回忆道:“68年文革造反那会,那些当权派见了我们都点头哈腰的。可这老太太不一样,有一次她来找我们盖章,当时我们正在开会,就跟她说让等一等。结果她立马就火了,又骂又打。我们也没办法,她又不是当权派,而且根正苗红,还振振有词地说干部就是为百姓服务的。你说,咱们可不就像服务员嘛!” 纪广才听后,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你们批斗老袁的时候,她咋没吭声呢?” 刘玉回答:“吭声了,她说让老袁改造一下思想也好。” 纪广才忍不住感叹:“这一家人,真不是一般人,咱可整不了!” 从那天起,纪广才打心底里服气了。 往后喝酒的时候,他再也不摆自己老八路的资格了,对穆玉新一家满是敬重,也对这个藏龙卧虎的单位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 第110章 合并4合并时的酒局 在东华厂合并过来的人员中,有一人虽然享受副厂长待遇,实则职位有所下降,她就是安合英。 安合英在保华时担任政治部主任,调到弹尾厂后升了一级,成了主管人事的副厂长,可这次合并,她又回到了组织科科长的岗位。 徐志海找她谈话时,她表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不痛快。 到任后,谢云旺也找她谈过一次,她依旧没表露什么。 不过谢云旺心里清楚,她在保华的时候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喜欢挑事儿。 安合英这人有个特点,就是不当面表达意见,总是在背后搞小动作。 徐志海和她谈完后,她也找了几个人交流,其中就包括王忠兴。 王忠兴心里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只是不好对徐志海发作,毕竟在保华时他的官职是徐志海给的。 来到锦东后,看到刘玉,他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了。 王忠兴意见很大,他在保东时是副主任,到东华当了主任,没想到从那个山沟来到这里,又变回了副职。 满心的不满只能朝着刘玉发泄。刘玉和王忠兴关系十分要好,当年刘玉还只是工具车间的一名普通钳工,是王忠兴这个技校生介绍他入了党,也是王忠兴帮他写的大字报。 要是没有王忠兴在背后出谋划策,刘玉也当不上造反派的副司令,更当不了如今的副厂长和总指挥。 刘玉也很无奈,部里和省里组织部门找他谈话时,他已经替王忠兴说了好话,但主要领导的想法他并不清楚。 这次把王忠兴定为副科级,他也无力改变。 他知道王忠兴来了肯定会发牢骚,所以早就做好了安排。 这天,他给郑维岩五元钱,让他到村里弄些吃的,晚上找个偏僻的地方一起喝酒。 王忠兴喝了酒,开始大倒苦水,把心中的意见和不满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发泄完后心情舒畅了许多,酒也喝得格外尽兴。 喝完酒的第三天,安合英来到刘玉办公室,阴阳怪气地说:“真行啊,就差我一个没被你们叫去喝酒了。” 对于这次合并中的降级安排,有的人有意见,有的人却坦然接受。 原锦东技术科科长郑齐,这次改任副科长就没有任何怨言,新任科长是韩泽信。 韩泽信在东华时是质量技术工艺科科长,在保东时也是(工艺科)科长,曾经还是郑齐的领导。 韩泽信1951年参加工作,出身贫农,家里三代都是穷苦人,直到共产党来了分了地,他才有机会读了几年书。 参加工作后,他先当车工,两年后转做钳工,不到五年时间,车、钳、铣、刨、磨样样精通。 领导十分赏识他,派他到专业学院学习了一年,技术愈发全面。 在保华工作期间,他曾前往阿尔巴尼亚,担任援外技术指导,还去过越南,帮助越南共产党建立军工厂抗击美国鬼子。 1969年末回国前,黎笋亲自为他颁发了二等功勋章,还赠送了一张红木板画,以及一棵象牙雕成的树,树枝上还有一只同样用象牙雕成的美丽孔雀。 回国后,正赶上三线搬迁,他便写了申请来到三线,可没想到来到东华后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李文化一直惦记着请韩泽信聚聚,刚搬到锦东就开始张罗,终于在中秋节的前一个星期日如愿以偿。 韩泽信带着郑齐一同前往红眼楼赴约。 韩泽信家有四个女儿,却没有儿子。 大女儿1970年末进了厂,二女儿这次也进了厂,三女儿正在上三年级,最小的女儿才两岁。 三女儿韩如冰生性活泼淘气,特别爱和男孩子一起玩。 这天她闲不住跑到外面,瞧见隋宝意正和周山、吴权、刘远胜、孔庆杰玩扇啪叽,旁边王玉芹、纪迎春等几个女孩子在玩跳皮筋,嘴里还念着:“小皮筋,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吴权玩扇啪叽时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看向纪迎春,盯着她们跳皮筋。 突然,他听到一声喊:“隋宝意,玩啥呢?” 吴权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短发齐耳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眼睛不大,嘴巴却不小,走路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 隋宝意头也没抬,随口应道:“扇啪叽呢。” 韩如冰走到跟前,看到周山、吴权、刘远胜,愣了一下,接着问道:“这仨是什么玩意儿?” 隋宝意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说道:“会不会说话?这都是你哥。” “胡说,我哪有哥?” 周山看着她,调侃道:“你是毛驴子吧!” “对,哥,你咋知道我的小名呢?” 。 隋宝意赶忙向刘远胜解释:“哥,她叫韩如冰,我同学,是个假小子。” 刘远胜点点头,走上前,伸手握住韩如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叫刘远胜,他是吴权,他是周山。” 韩如冰有点发懵,盯着刘远胜问道:“哥,你家在几号楼啊?” “不,我家不在这儿住,在向阳街。” “向阳街,就是有怪兽的那条街吧?” “对,你害怕不?” “不害怕,我胆儿大,啥都不怕。” “那行,哪天我带你找李风顺,让他带你去找小孩子脑袋。” “哈哈哈”,韩如冰的笑声格外响亮,“过几天我就去,我还要和你们一起扇啪叽。” 这边韩如冰一闹,跳皮筋的王玉芹、纪迎春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其他继续跳皮筋的女孩子也被这个假小子吸引了注意力,不是踩了绳,就是数错了数。 此时,韩泽信正在李文化家里参观,不住地称赞房子好。 李文化领着他四处看,一进门,穿过1米多长的小走廊便是小客厅。 客厅南面有两扇门,分别通向两个朝阳的卧室;北面两扇门则通往北面的卧室和厨房;东面是卫生间。从阳面卧室出去可以到阳台,顺着阳台还能走到另一间阳面卧室。 北面卧室没有阳台,但厨房外面有个近2米长的小阳台。 郑齐羡慕地说:“干部楼就是不一样,比我家大了快一倍。” 韩泽信也附和道:“确实太好了,我家就两个卧室,孩子那屋都摆了两个上下铺,不然真住不下。” 李文化打趣道:“你呀,一直生,不生出儿子不罢休,房子肯定不够住。” “不生了,我老韩没儿子的命,认了。”韩泽信无奈地回应。 他们站在阳台上,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聊天。 这时,屋里传来郎春燕的声音:“吃饭了,进来吧!” 等他们进屋,四个菜已经上桌,有燕鱼炖豆腐,野鸡炖蘑菇,干炸带鱼,还有清爽的白菜丝凉菜。 三人边吃边聊,喝了好一会儿,一瓶白酒还剩不少,每人也就喝了半斤左右,但都觉得十分惬意。 计量理化科的秦慧婕在单位总是一脸严肃,同事们都有点怕她。 其实她在家里也是这般强势,连她丈夫董家远都怵她几分。 董家远是运输科的老司机,开车和修车的技术都十分过硬,就是有个毛病——太爱喝酒。 没喝酒的时候,他还能克制自己,一旦喝高了,就完全管不住自己了。 秦慧婕家庭成分高,当年为了和工农阶层结合,主动追求了董家远,两人育有一子,名叫董为民。 第111章 合并5合并来的混人 董为民刚上初中,却整日惹是生非,打架斗殴,这可愁坏了董家远和秦慧婕两口子,学校老师也对他头疼不已。 每个月他都要打十几次架,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挑衅。 这孩子手脚和嘴巴都不安分,路旁路过一只小猫小狗,他都要伸脚踢上一脚;旁边有人经过,他时不时张嘴就骂。要是你搭话质问,他就耍赖:“我没骂你,我骂狗呢。” 周山就遇到过这种情况,见他那副凶狠的模样,周山没搭理他,选择了忍气吞声。 董为民平日里嚣张跋扈,打了十几个人,没想到在一个周日,他自己却被人教训了。 那天,温利喜到胜利街买东西,把自行车停放在商店南房山头。 等他买完东西回来,却看见董为民一脚踹倒了他的自行车。 温利喜要求董为民把车扶起来并道歉,可这小子不仅破口大骂,还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温利喜砸了过去。 温利喜侧身躲过飞来的石头,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一脚就把董为民踢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扇了十几个耳光。 董为民被打得脸迅速肿了起来,可嘴上还不老实,依旧骂骂咧咧。 温利喜怒火中烧,对着他的头部狠狠一拳,直接把董为民打昏了过去。 温利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南房山头位置比较偏僻,或许看到的人都不想多管闲事。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把董为民浇醒。 他狼狈不堪地回到家,董家远看到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一样的儿子,忍不住骂道:“你傻啊!非得淋成这样才回来?” “我被人打昏过去了,要不是这场雨,我可能都死外头了。”董为民带着哭腔说道。 董家远一听儿子被打,急忙走过去查看,只见儿子脸肿得像个馒头,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心疼得不行,赶忙询问事情的经过。 听完来龙去脉,董家远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哪个王八犊子,敢动我儿子,我跟他没完!” 此时,在卧室写材料的秦慧婕听到动静,赶忙走了出来。 看到儿子脸肿得像猪头一样,心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边帮儿子脱衣服查看伤势,一边给伤口消毒。 每碰一下,董为民就疼得又哭又骂。 秦慧婕见状,立刻抄起电话打给保卫科科长夏义峰,气急败坏地说: “有人想打死我儿子,下手太狠了。我儿子也没犯什么大错,这人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你们必须彻查,给我一个交代!” 周一上班,夏义峰让温利喜去调查这件事。 温利喜坦然承认:“这事是我干的。” 随后详细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大家心里都觉得董为民这小子活该被揍,夏义峰也这么认为,可他深知秦慧婕两口子护短,不禁担忧地说:“这小子确实欠揍,我都想动手教训他,可你不了解他父母,这事儿不好办啊。” “没事,出了什么问题我自己承担。”温利喜态度坚决。 夏义峰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下这件事不处理,可秦慧婕不依不饶,坚决不同意,甚至闹到了厂领导那里。 厂领导也很为难,最后只好给温利喜一个警告处分,并将他调离原岗位。 温利喜表面上接受了处理结果,可心里却满是不满。 他找到宋东方,要求调到学校当体育老师。 宋东方心里清楚秦慧婕儿子的德行,也猜到温利喜可能想在学校继续管教这小子,便帮忙打了招呼。 就这样,温利喜顺利调入学校,当上了体育老师。 合并不单单是设备的整合,更是两个单位职工思想的融合。 为了确保合并过程中职工政治觉悟得以提升,工厂要求各单位组织学习《论语》批注。 这本《论语》批注(选刊)由北京大学哲学系编写,旨在配合批林批孔运动的需要。 安合英负责组织机关党员开展学习活动,她安排杜意朗读批注内容。 杜意站在众人面前,认真念道:“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贡吹捧孔丘是天生的圣人……是权势者们捧起来的,是那些权势者或想做权势者们的圣人,和一般的民众并无什么关系。” 与会的机关党员们仔细品味着批注内容,有人不禁暗自思索,孔老二与林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还有一位党员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2000多年前的孔老二会认可对他的批判吗? 刚这么一想,他就被自己的这个私心杂念吓了一跳,随后又自我安慰,觉得孔老二应该是认可的。 之所以认为他会认可,是因为世界上发生的任何重大事件,无论对错,在当时必然有其现实性与合理性,而作为普通民众,只能选择接受和适应,毕竟没有让事件来适应自己的道理。 时光匆匆,职工们已经适应合并后的工作与生活一个半月了。 这天,热力车间召开车间班组长会议,李春雨对前期的热力工作进行了全面总结,鼓励大家踊跃提出想法和建议。 王忠兴接着对胜利街锅炉房的维修工作进行了妥善安排,随后针对前一周小锅炉供应澡堂热水时水温不热的问题,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批评。 没想到,胜利街锅炉房副组长魏秋元对这一批评并不认同。 他在发言时情绪激动,说了不少不利于团结的话,诸如“用保东人不用外人,外人降级使用还不忘溜须”等等。 李春雨和王忠兴在会上被他说得有些下不来台,好在车间调度多次出面打圆场,会议才得以继续进行。 魏秋元是弹尾建厂时安置的转业兵,在部队时曾担任排长,在东华基建科当过组长,负责管理大车,手中也算有点权力。 合并后,他被分配到热力胜利锅炉房担任副组长,工作内容从管车管事变成了服务大家。 上周,他带领的班组烧锅炉时晚点火半个小时,导致水不热,影响了大家洗澡。 当时领导就到锅炉房批评过他,没想到今天在单位会议上又被提及此事,他心中满是不满,年轻人的火气让他失去了理智,说出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可会后冷静下来,他又有点后悔,第二天便主动找领导道歉。 领导宽慰他,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安心工作。 两周后,轮到魏秋元去北沟水源地值班,他按时前往。 北沟水源地建成已有一段时间,刚建成时归设备机电能源科管理,当时科室制定了工人轮流值班制度,每人值班两周。 热力车间成立后,李春雨与王忠兴商量建立长期值班制度,并将建议上报厂部,目前还未得到审批。 魏秋元单身一人,比较愿意值班。 他去了一周后,这个建议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厂部还下了文件。 王忠兴带着文件特意前往北沟水源地,向他传达这一消息。 魏秋元这才明白,以后要长期在这里值班了。 他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给加班费?” 王忠兴告诉他:“厂领导考虑到你工作能力不错,相信你能出色完成这项工作,同时也体谅你的实际困难,会给予相应政策,每天给半个加班费。” 魏秋元算了算,这样每月大约可以多得23元6角,便同意了。 王忠兴又叮嘱道:“要是有事需要请假,一定要事先打招呼,车间会安排其他人来顶班,但这段时间的加班费就归来顶班的人。” 另一边,刘远胜有点发愁。 他之前答应了韩如冰一件事,却一直没办成,因为李风顺说:“你又不去,管这事儿干啥?” 刘远胜不想失信于人,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周山。 下课时,他瞅准周山和李风顺一起出去玩的机会,跟了出去,四处寻找韩如冰,找到后便带着她过来了。 周山心思单纯,没有刘远胜那么多心眼。 看见刘远胜和韩如冰过来,便大声喊道:“韩如冰!” 然后告诉李风顺:“这是东华来的。” 接着又说:“她想去石嘴岩,风顺,你能不能带他们去?” 李风顺爽快地答应道:“行,可以,就星期天吧!” 星期六放学时,刘远胜找到韩如冰,借口说妈妈让他周日在家干活,去不了山了,还说已经让周山带大家上山。 到了周日清晨,周山、吴权、赵德锦来到向阳街,与李风顺、高文革汇合,一起在山坡上等待韩如冰。 不一会儿,韩如冰、隋宝意、孔庆杰他们也来了。 众人碰面后,便一同朝着石嘴岩攀爬而去。 南面那座山上红旗招展,公社社员们正在修建梯田,横幅上写着“远学大寨梯田,近学拦海造田”。 当爬到石嘴岩旁那几棵大树时,高文革和吴权不再向前走了。 李风顺指着树那边说:“就是那块大岩石。” 韩如冰听后,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喊:“石嘴岩,我来了!” 第112章 榴弹1石嘴岩我来了 蓬勃发展俊才出,妖异传说惶恐伏。 榴弹研发众人悦,梯田修筑卷云舒。 相亲握手祥和看,使命随心美不足。 离世千年争斗入,儒生洞府四书逐。 “石嘴岩,我来了!” 高亢的呼喊声如惊雷般向四周炸裂,传得极远。 声波撞到岩石后又折返出去,连绵不断的回声,仿佛在放大韩如冰的喊声。 李风顺带着众人登上了石嘴岩。 孔庆杰上去后,静静地凝视着远方。 隋宝意小心翼翼地跟在周山身旁,唯有韩如冰初生牛犊不怕虎,兴奋地抚摸着光滑的石头。 周山不禁感叹:“心慌隋弟躲阴阳,胆大冰妞对曙光。” “哟,打油诗不错嘛。” 韩如冰说着,就伸手去翻弄那些树枝、杂草。 周山赶忙制止:“别动,那儿有死孩子。” “我就瞧一眼,怕什么?”韩如冰满不在乎。 李风顺上前阻拦:“千万别,对死孩子不敬。” 韩如冰这才停了下来。 周山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傻大胆,长大了怕是没人敢娶。” “没事,没人敢娶我就嫁给你。”韩如冰嘻嘻哈哈地回应。 此时,高文革和吴权正躺在草地上休息,兰春红带着几个人匆匆跑了上来。 许是跑得太急,几人气喘吁吁,看到高文革和吴权,忙停下脚步,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刚才是谁喊石嘴岩我来了?” 高文革、吴权听到声音坐了起来,高文革刚要开口,吴权碰了他一下,高文革便没吱声。 吴权手指东方说:“是,刚才有个女的喊了一声,喊完就朝那边走了。” “追!”兰春红带着几个人迅速追了过去。 没过多久,李风顺带着大家从石嘴岩出来,一同向山下走去。 远远望去,梯田那边有许多人跪在地上。 韩如冰向赵德锦、吴权问道:“他们这是在跪谁呢?” 赵德锦摇了摇头:“不知道。” 傍晚,徐志海外出散步,王忠兴快步跟了上来:“领导,出来散步呢。” “对,老王,今天怎么也出来溜达了,我记得你平时不太爱走动啊。” “嗐,今天吃多了,出来消消食。”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徐志海问:“来到这边,感觉还行吧?大家都有些什么看法?” 王忠兴回答道:“领导,大多数人都觉得挺好。这边的住宅条件比东华那边好太多了,比保东的时候也要好。部分不想住楼或者想整块地的,也都调到向阳或团结那边去了。大家对谢总还是很认可的,对您更是没得说。不过,领导,我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我一直在生产单位工作,对热力工作不太熟悉,您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调动一下?” “行,放心吧,这事我和老谢谈过。只是目前不太好安排,先这样,有个位置也不错,不是吗?” 第二天,徐志海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路上遇到了陈贵田。 陈贵田拉住他,说了一大堆工作上的问题。 到了办公楼前,徐志海看见谢云旺和房大元站在操场,他本想直接骑车去后面车棚放车。 谢云旺瞧见他,大声喊道:“老徐,过来,听听工具车间的事儿。” 徐志海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房大元皱着眉头,说起了人员、技术、设备安装调试等一系列问题。 徐志海听着,心想这些和陈贵田讲的基本一样,问题繁杂,困难重重。 广播体操结束后,徐志海上楼径直走进了谢云旺的办公室,两人就当前干部群众的想法展开交流。 他们都觉得,被调整岗位的干部都在诉说困难和问题,没被调整的则表示一切还好。 正说着,宋东方推门进来,看到徐志海在,便说:“老徐也在啊,正好。这几天我去后勤各单位走了走,发现问题不少,主要是内部管理混乱,监守自盗的现象严重。这帮人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单位有什么,自己家里就有什么,实在不好办。” 谢云旺苦笑着说:“没办法啊,你看粮店的大李子,婚前口袋瘪瘪的,婚后口袋却鼓鼓的,老百姓都把这当笑话讲。” 徐志海也附和道:“在我们那边,供销社主任身边总有一群朋友,当地财税所所长和他关系最好,两人没事就凑在一起喝酒。没办法,一个管钱,一个管物。” “这都是人性的弱点,只能慢慢解决。先不说这个了,老宋,刚才我们俩在讨论合并的事。合并之后,干部群众提出的问题和困难越来越多,大家的思想波动很大,这可是个大问题,必须得解决,否则会影响生产和生活。” 谢云旺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宋东方站在桌前,一边挠着头一边踱步:“困难、办法、开拓、前进。确实是个难题,这就好比登山,太难了。” 宋东方的话启发了徐志海,他眼前一亮:“办法总比困难多。” “开拓进取登高坡!”谢云旺紧接着补充了半句,而后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地说:“对,就用这句话来鼓舞干部群众,办法总比困难多,开拓进取登高坡!” 第二天,安合英组织颜兆祥在办公楼的山坡上支起了一块大宣传板,上面醒目地写着:“办法总比困难多,开拓进取登高坡”。 刘忠臣看着这句口号,不禁想起那年的那场大水,也想起包宏业讲过的话,与这口号只差一个字。 领导们想用口号鼓舞士气,周山却想着隐瞒来逃避责任。 学校操场上热闹非凡,课间休息的同学们有的去上厕所,有的在玩皮筋、踢毽子。 周山上完厕所往教室走,听到一个学生绘声绘色地讲:“前天石嘴岩出现了大嘴怪,大嘴怪大喊我来了,山上山下几百人都听到了,大家吓得全都跪了下来。” 周山没有在意,继续往教学楼走去。 可一路上,到处都在传“大嘴怪我来了”,听得越多,他心里越担心,生怕有人知道他们又去了石嘴岩。 他心里清楚,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肯定又得挨打。 正想着,走到教学楼大门时,迎面和韩如冰撞了个满怀。 韩如冰大声喊道:“是我,不是大嘴……” 周山急忙用手捂住韩如冰的嘴:“别喊,这事不能说!” 韩如冰挣开周山的手,嫌弃地说:“什么味儿啊?你这手怎么这么臭?” “刚上完厕所,还没洗手呢。” “快去洗手!” “别喊了,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这事。” “好好好,快去洗手吧,我也得洗一下,你是不是……”韩如冰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过了一会儿,李风顺又凑到周山跟前,忧心忡忡地说:“我又做梦了,梦到石嘴岩就要没了。” 第113章 榴弹2树立青工典型 胜利街的新楼又顺利验收了一批。 与此同时,镀锌车间与弹尾生产厂房也成功通过验收。 至此,设备搬迁和东华留守人员的搬家工作全面步入正轨,现场一片忙碌景象,工人们来来往往,搬运着各种设备与物资,喧嚣声、指挥声交织在一起。 承担着生产自制设备以及主要工装重任的机加车间,此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任务繁重程度超乎想象。 这一年来,加班加点成了工人们的工作常态。 每当夜幕降临,机床前依旧灯火通明,工人们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机床,一件件精密的零部件在他们手中诞生。 完成加工制作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拿起钳子、板子等工具,奔赴现场进行设备的安装与调试,为生产线的顺利运行保驾护航。 为了确保现场安装调试工作高效、有序地推进,机加车间特意成立了三个专业小队。 一队肩负着弹尾生产线组线工作的重任,他们深入生产线的各个环节,精心地将每一个设备部件连接起来,确保生产线的连贯性与稳定性; 二队专注于镀锌设备的安装调试,面对复杂的工艺流程和精密的设备仪器,他们凭借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实践经验,一丝不苟地进行着安装与调试工作; 三队则全身心投入到工具车间设备的安装调试工作中。 各小队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后,贾飞龙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仔细地盘算着各项任务的进展情况。 弓锯机的加工与组装任务还剩下23台尚未完成,每一台未完成的弓锯机都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铣点铆槽机虽然已经完成组装,但在调试过程中却出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技术人员正在全力排查故障; 工序间链式传送机的生产已接近尾声,不过后续的调试与优化工作仍需谨慎对待; 弹尾车间烘干室的安装组线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各项工作千头万绪,纷繁复杂。 贾飞龙反复核算,不算弓锯机的话,非标设备共有17类34台套,而目前完成计划的进度仅为55%,距离预期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 车间调度胡守义一人承担着三个单位的安装组建工作,每天都在三个单位之间来回奔波,忙得脚不沾地。 他不仅要协调各单位的人员调配、物资供应,还要解决现场出现的各种突发问题,工作强度之大令人咋舌。 由于他实在分身乏术,车间的调度工作几乎陷入了无人负责的困境,这无疑给本就紧张的生产任务增添了更多的压力。 贾飞龙深知,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解决方案,否则将会严重影响整个项目的进度。 他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就在这时,马明庆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贾飞龙刚调入机加车间时就听闻过马明庆。 这小伙子平日里沉默寡言,性格内敛,但干起活来却踏实肯干,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铣工组长似乎对马明庆并不十分认可,每次向上级汇报工作时,既没有提及过他的优点,也没有对他提出过批评,态度模棱两可。 然而,贾飞龙并不完全依赖组长的评价,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每天在厂房里巡查时,他都能看到马明庆忙碌的身影。 起初,贾飞龙对马明庆的工作方式和能力还心存疑虑,心想这年轻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马明庆的努力和付出逐渐打动了他。 马明庆的背上总是布满了层层汗碱,那是他辛勤劳作的见证; 他抱着沉重的工件时,脸上会流下一串串豆大的汗珠,却从未有过一丝抱怨,总是坚定地说自己不累。 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和积极向上的态度,让贾飞龙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打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个年轻人。 尽管马明庆由于长时间高强度工作,身上难免散发着汗水与疲劳混合的酸臭味,但他出色的工作能力无疑是车间发展的一股重要力量,贾飞龙开始认真思考如何进一步培养和提升他。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贾飞龙终于萌生了树立青工典型的想法。 他认为,马明庆正是那个可以成为榜样的人选,通过树立他为典型,能够激励更多的年轻工人积极进取,为车间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一天,贾飞龙在上班途中,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思索着这件事。 突然,旁边一位骑车的人热情地喊道:“老领导,下周到你们那儿检查政工工作,提前做好准备啊!” 贾飞龙回过神来,笑着回应道:“好啊,欢迎欢迎!” 回到办公室后,贾飞龙坐下来,拿起政工部门下发的必学材料,认真地学习并做起了笔记。 其中一段文字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问知,子曰:“知人。” 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他反复研读着这段经典,心中不禁联想到车间里的工作和人员管理。 他意识到,“知人善任”是多么的重要,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管理之道吗? 目前,车间最需要的就是找到一位正直且能力出众的人,将其树为典型,委以重任,从而引导年轻工人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而这个人,非马明庆莫属。 想到这里,贾飞龙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了“马明庆”三个字。 与此同时,马明庆之前的种种表现也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那次车间组织的劳动竞赛,马明庆凭借精湛的技艺和顽强的毅力,一举斩获工时第一名的佳绩。 然而,在颁奖前夕,却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提及马明庆出身平凡,暗示他不配获得这份荣誉。 贾飞龙得知后,态度坚决地表示:“评价一个人,关键要看他自身的表现,而不是出身背景。我们要给每一个努力付出的人应有的认可和奖励。” 在贾飞龙的坚持下,马明庆身披象征荣誉的红绶带,站在了领奖台上。 那一刻,马明庆的眼中闪烁着激动和自豪的光芒。 自那之后,马明庆工作起来愈发干劲十足,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起早贪黑,每天总是最早来到车间,最晚离开。 为了按时完成工厂下达的100mm加榴弹生产线自制设备部件加工以及j44 - 55b底传动双动拉伸压力机零件的艰巨任务,他甚至干脆以车间为家,住在了机床旁。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废寝忘食,每月完成的工时总量远远超出第二名一倍还多。 他的努力和付出大家有目共睹。 有一天,一位工友半开玩笑地称呼他为“三线铁人”,这个称号从此便在车间里流传开来。 成为了马明庆努力工作的象征。 贾飞龙将马明庆的努力和成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久后,他便提拔马明庆担任铣工组副组长,希望他能够在新的岗位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身兼先进模范与副组长双重身份的马明庆,工作起来更加积极主动。 他的工具箱里,常常放着从家里带来的窝窝头和咸菜,为了不耽误工作进度,他连吃饭都尽量节省时间。 由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的农活和其他事务他根本无暇顾及。 起初,他的父亲对此颇有怨言,觉得儿子太不顾家了。 但随着马明庆获得越来越多的荣誉,还当上了副组长,父亲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从最初的反对变成了全力支持。 有时候马明庆一连几天不回家,父亲便会亲自带着干粮,送到车间机台旁。 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父亲的眼中满是欣慰和自豪。 回想起这些,贾飞龙的内心满是感慨和欣慰。 他再次拿起笔,在本子上重重地写下“马明庆!!!” 三个醒目的感叹号,这不仅是对马明庆的肯定和鼓励,更是对他未来发展的殷切期望。 随后,贾飞龙起身前往铣工组。 此时的铣工组显得有些冷清,大部分工人都支援钳工去参加建线组装工作了,只有马明庆和三名铣工还坚守在岗位上。 只见马明庆熟练地穿梭在两台铣床之间,他先将这台铣床的部件精准地夹好,然后仔细地调整好进刀量,紧接着又迅速跑到另一台铣床前,开始进行工件加工。 他的动作娴熟而流畅,每一个操作都充满了自信和专注。 待两台铣床都实现自动进刀后,马明庆才抽空来到工具箱旁,拿起上次因获得第一名而奖励的茶缸,准备喝口水,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他抬眼看见了贾飞龙,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缸,恭敬地问道:“主任,找我有事吧?” “对,有事。” 贾飞龙微笑着看着马明庆,“目前车间任务非常繁重,人员和任务安排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帮我分担一些担子。” 马明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主任,没问题,您尽管吩咐,让我干什么都行。” “好!从明天起,你协助调度工作。铣工的任务也很艰巨,所以忙完调度后,你还得干半天铣工的活儿。你放心,我会按两倍计算你的工时,这是对你努力工作的认可和回报。” 与马明庆谈完后,贾飞龙又派人把胡守义找了回来。 他告诉胡守义,给他安排了一个助手,也就是马明庆,希望能帮他分摊一下工作压力。 他叮嘱胡守义要认真地指导马明庆,将一部分工作交给他负责,让他尽快熟悉调度工作。 胡守义虽然嘴上应道:“明白。” 但回到办公室准备资料时,他的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小子工作态度没得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他平时沉默寡言,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真能胜任调度这份需要沟通协调能力的工作吗? 就在胡守义满心疑虑地琢磨着这件事时,一个徒弟走进了办公室。 徒弟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领导的安排后,徒弟满不在乎地说:“嗨,师傅,领导都决定了,您就别操心了。他要是不行,跟您有啥关系?他干不好,不更显得您有能力嘛!” 徒弟的话虽然有些功利和片面,但也不无道理。 胡守义仔细一想,觉得徒弟说得也对,领导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自己就应该积极配合。 于是,他按照主任的要求,将铣工调度工作安排给了马明庆。 一周后,他又把车工调度工作也交给了马明庆。 一个月后,除了钳工调度工作,其他调度工作基本都由马明庆负责了。 马明庆的工作变得异常忙碌,每天都要给组长开会安排工作。 由于他刚刚接触调度工作,经验不足,一些安排难免存在不合理之处,引起了部分工人的不满和抱怨。 马明庆意识到问题后,本想及时做出调整和改正。 然而,贾飞龙却制止了他,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方向上的大问题,你不说我也会让你改。但一些小错误、小不足,我不建议你马上改。你刚担任调度,大家都在看着你,要是一遇到问题和意见就改,别人会质疑你的能力和权威性。当然,你也要不断学习,在安排工作前要反复研究,充分考虑各种因素,力争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 贾飞龙的这番话,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马明庆前行的道路。 他深受鼓舞,信心倍增。 在之后的工作中,马明庆牢记领导的教诲,不断努力学习,积累经验。 他认真研究每一项工作任务,与各小组组长和工人进行充分的沟通交流,逐渐优化工作安排。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各项安排越来越合理到位,工序流程也得到了有效的保障,生产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 车间的生产效率大幅提高,工人们的工作积极性也得到了极大的激发。 贾飞龙对马明庆的表现非常满意,便向谢云旺汇报了此事。 他称赞马明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建议工厂进一步培养,同时提议提拔胡守义为副主任。 领导表示,干部提拔的事情需要全面考量、统一安排。 第114章 榴弹3兄弟组建榴弹 机加车间忙碌运转之时,其他单位同样处于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年初,首长视察时提出的100mm加榴空体弹项目正式启动组装工作。 从组装工作筹备之初,盛国琳、吴敏便全身心投入其中,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在机加车间安装调试人员的全力协助下,生产线终于顺利组装完成,随后,便迎来了由部里组织的专业验收。 100mm加榴弹空体生产线,承载着重大意义,它是在陈伟达副部长及孟德昆副参谋长的亲自指导与深切关怀下开展的项目。 顺利完成这一工作,不仅是锦东的无上光荣,更是弹体车间全体成员的骄傲。 三线地区为何需要生产榴弹呢? 后来,有人以青玉案词牌填词作答: 手执长棍街头站,四处望,无忧患。恶狗嘈杂离海晏。万千儿女,扎根三线,建设军工漫。 研发榴弹为防变,摈弃朴刀想发展。恶狗床边吃你饭。和平相处,少谈良善,战备当年看。 的确如此,手中有实力,心怀底气,才能震慑宵小,让那些心怀不轨者不敢轻举妄动; 反之,若毫无防备、两手空空,处境便岌岌可危。 毕竟,现实中总有一些“恶狗”在旁窥视。 若自身与这些“恶狗”同样穷困潦倒,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一旦富裕起来却没有防身之“棍”,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为了庆祝榴弹研发成功,车间特地召开了隆重的庆功会。 会上,盛国琳主任对吴敏、赵铁柱提出了特别表扬。 赵铁柱在85微旋破甲弹生产过程中,表现尤为突出,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与敬业精神,去年年底便被提拔为车间调度。 今年,在组建100mm加榴空体弹生产线期间,他与机加安装队的同志们紧密协作,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巧妙布局,精准操作,不仅确保了85微旋破甲弹的正常生产不受影响,还成功将非标(非通用)设备安装到位,为生产线的顺利搭建立下了汗马功劳。 吴敏与赵铁柱不仅来自同一座城市,还是校友,都曾在保东技校求学。 吴敏比赵铁柱年长两岁,入学也早两届。 他们两家住在同一条胡同,吴敏的祖辈曾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 到了吴敏父亲这一代,他毅然卖掉土地,前往奎龙开办工厂。 吴敏的父亲有两房妻子,吴敏是二房所生,家中兄弟姐妹众多。 日军侵华期间,为了支持教育事业,吴敏的父亲卖掉工厂,创办学校,并担任校长。 新中国成立后,他又慷慨地将学校捐献给国家。 为了纪念他的父亲,奎龙市教育局将这所学校命名为吴卜奎小学。 在文革爆发前夕,吴敏的父亲因病离世。 仅仅几个月后,他的两位母亲也相继撒手人寰。 家中长辈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而在世的亲人们却在此时走向了不同方向。 大哥主持着将家中物品一一分配后,大家便各奔东西,开启了各自的生活。 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所有人都离开了。 唯有赵铁柱始终陪伴在吴敏身边,给予他无尽的支持与帮助。 吴敏心里清楚,自己在那段时间真的全靠铁柱。 赵铁柱是吴敏亲妈家的远房亲戚,赵铁柱的父亲曾是吴家学校的门卫。 小时候,他们便一同玩耍,关系十分要好。 长大后,吴敏去技校读书,赵铁柱也跟着去了同一所技校。 吴敏前往保东工作,赵铁柱也追随而来,进入保东的工厂。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有空闲,他俩总是凑在一起。 1963年,吴敏谈了恋爱。 半年之后,他将自己的小姨子介绍给了赵铁柱。 1964年,两人先后步入婚姻殿堂。 1965年,他们的妻子又先后生下孩子。 赵铁柱的孩子早出生一个月,取名赵德锦。 吴敏的孩子晚一个月,叫吴权。 1968年,姐妹俩再度先后产子,姐姐六月生下儿子,取名吴伟,妹妹十二月生下女儿,取名赵德芳。 在响应建设三线的号召时,他们的老丈人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锦东。 赵铁柱毕业后被分配到机加车间,跟着李文化学习了一段时间。 1971年,弹体生产线组建,他便调入了弹体车间。 吴敏毕业后则直接被分到弹体车间,从一名普通工人起步,凭借自身努力,慢慢当上了组长。 在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已经担任车间调度。 1971年,又被任命为副主任。 在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眼中,吴敏可是个十足的香饽饽,毕竟他们膝下仅有这两个宝贝女儿。 赵德锦和吴权出生的时候,老丈母娘还未退休,两家人各自忙着照顾自家孩子,倒也没显露出什么亲疏之别。 然而,等到吴伟出生时,老丈母娘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休,身体欠佳的她却格外偏爱吴伟,整天将他抱在怀里,疼爱有加。 可几个月后赵德芳出生时,老太太却直言:“我看吴伟这孩子都看了好一阵子了,感情深得很,实在放不下手,你家这丫头片子,我可没时间照看。” 这件事让赵铁柱的妻子管丽心里十分不痛快。 吴敏也觉得过意不去,可老丈母娘的想法和做法,他作为女婿,实在不好插手干涉。 吴敏和赵铁柱从小关系就好,又都是男人,这件事也不是他俩能左右的。 所以该交流交流,该喝酒喝酒,两人关系依旧亲密无间。 但姐妹俩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表面上看起来相处融洽,背后却有着不小的隔阂。 来到三线后,老丈人提议房子要分得近一些,大家表面上都表示赞同,可实际上管丽私下找了后勤领导。 结果分房的时候,赵铁柱家与老丈人家的房子相隔了五个楼。 老丈人以为是后勤分房出了差错,去找后勤领导理论,后勤领导却表示,是按照工龄分配的,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老丈人又去找宋东方,宋东方了解他家的情况,也说是因为工龄的原因。 老丈人心里明白,不太可能仅仅是工龄的问题,毕竟其他人分配时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可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已然察觉到是二女儿在背后动了手脚。 回到家后,老丈人只能苦笑着说:“是工龄的原因。” 老丈母娘还想去找人理论,她觉得二闺女分那么远,以后有个什么事找她帮忙都不方便,好在被老头劝住了。 其实,老丈人还是很喜欢赵德芳的,他觉得这孩子懂礼貌、又懂事。 反观吴伟,在他眼里,这孩子就像头倔驴,着实不太讨喜。 100mm加榴空体弹研制计划下达后,车间的工作进行了细致分工,吴敏主要负责新生产线的组装工作。 他带着赵铁柱以及车间的技术人员,对场地进行了精确测绘,又与技术科的人员反复沟通协调,只为确保自制设备及工装能够顺利安装在现有的场地中。 经过一番努力,试制取得成功,生产线也正常运行了几个月。 就在这时,吴敏被调整到弹尾车间担任副主任。 领导找他谈话时,他虽然表示接受,但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自己辛苦努力干成的事,却像是被别人摘了果子。 赵铁柱对连襟的这次工作调整很不理解。 有一天去师傅家串门的时候,便聊起了这件事。 师傅参加了干部调整的小会,知道当时领导的想法。 可这种事情有保密要求,他不能说,只能含糊地讲:“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到了新单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师娘则在一旁猜测道:“领导会不会是考虑你们俩是连襟,在一起工作可能会徇私呀?” 赵铁柱把师娘的话告诉了吴敏,吴敏也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但又感觉背后或许还有其他因素。 他对赵铁柱说:“这事就别再追究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领导既然已经做了安排,咱就得服从,到了新岗位,好好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盛国琳对于吴敏的调走也满心不情愿。 一方面,吴敏是他向领导推荐提拔起来的,对他一直十分尊敬; 另一方面,吴敏对单位的情况了如指掌,在生产管理方面更是十分到位。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和新调来的副主任毕边伯并不熟悉。 毕边伯并非来自保东,他是一名转业干部,以副营级的身份转业后,被安置到东华厂工具车间担任副主任。 他这个人有三大突出优点: 一是善于观察和了解他人,看人很准; 二是懂得迎合领导,协调各方关系的能力很强; 三是懂得藏拙,不轻易暴露自己的短板。 他对军工厂的生产工艺流程不太熟悉,所以在生产相关的问题上,他不会轻易发表意见,只有在对事情有十足把握、考虑得非常成熟时,才会开口。 也正因如此,大家并不觉得他对生产一窍不通。 由于善于观察人心、协调关系,再加上多年的军队工作经历,他的政治水平相当高,谈论起事情来,总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对待职工出现的问题,他一般不会讲那些大道理,而是从职工的角度出发,换多个角度去分析问题,让职工能够真正理解。 当然,他也非常注重从细微之处为职工解决实际问题。 东华厂的同事们都很认可他,许多人都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在东华厂面临合并还是撤销的关键时期,职工们思想波动很大,他的一番说辞,在稳定人心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尽管有人说,他的话不过是迎合了大家的自我安慰心理,就像阿q精神一样。 但在徐志海眼中,他确实发挥了一名党员应有的作用。 毕边伯来报到之前,徐志海还特意找到盛国琳,向他介绍了毕边伯的情况。 盛国琳刚接触毕边伯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可一个月之后,他便真切见识到了毕边伯的能力。 第115章 榴弹4毕领导工作套路 在机修班的日常工作中,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平静。 包尔富因家中琐事与女儿在搞对象的问题上产生争执。 女儿情绪激动之下砸裂了家里的锅,导致一家人早饭都没吃上。 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和满心的郁闷,包尔富拎着那口裂缝的四仞大铁锅来上班。 这一幕被机修班班长撞见,班长询问时,他没好气地回应是二姑娘砸的。 当时机修班人多,大家忍不住哄堂大笑。 包尔富本就心情糟糕,这下更是火冒三丈,当场骂了几句。 不过大家都没把这当回事,只当他是一时气话。 谁能想到,这股负面情绪,让包尔富在工作中与一名机台工起了冲突。 当时,包尔富正蹲在工具箱旁,满心愁绪地盯着那口破锅,想着没有铸铁焊条,锅就没法修,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 恰在此时,机台工来找他修理机床。 由于包尔富回复的声音很小,说“等一会儿,我拿工具”,或许是声音太小没被听见,又或许是机台工活儿多着急,机台工直接催促道:“快点,活多着急”。 本就烦躁的包尔富瞬间被点燃了怒火,骂道:“着什么急,让不让人活了,小猴崽子”。 机台工上次找包尔富修理就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又被骂,顿时也火了,回怼道:“你这个老王八盖子,愿去不去,爷还不信了”。 这一来二去,两人的争吵愈发激烈。 包尔富觉得对方仗着是老厂人欺负他们这些外调人员,骂得更凶了。 机台工气得伸手要动手,幸好旁边的电工眼疾手快,赶忙将两人拉开。 这场冲突才暂时平息。 机台工咽不下这口气,径直跑到主任办公室打了包尔富的小报告。 彼时,盛国琳主任正在办公室召开班组长会,听到机台工的控诉,得知包尔富不仅接到修理任务不去,还与同事吵架骂人,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放话要整治包尔富。 “停职停工资,不信整不了他”。 毕边伯见此情景,连忙说道:“主任你先接着安排工作,我去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说完,便带着机修班班长一起出去了。 在路上,毕边伯让机修班班长介绍一下包尔富的情况。 班长便把昨晚包尔富家的那场闹剧以及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快走到机修班时,一名机修班的电工从里面出来,毕边伯和班长赶忙拦住他询问情况,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问明情况后,毕边伯没有直接进入机修班,而是转身朝着库房走去。 班长一脸疑惑,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到了材料室,毕边伯问保管员:“有没有铸铁焊条?” 保管员告知没有,毕边伯随即拿起电话打给供应部门,得知有货后,他告诉材料员去领取,并且嘱咐领回来后让焊工帮忙修理包尔富的锅。 安排完这些,他一回头看见班长还在身后,便让班长先回机修班安排修理机床的工作。 班长回到机修班,悄悄把毕边伯帮忙的事情告诉了包尔富。 包尔富听了,十分感动,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当即拿起工具准备去修机床。 就在这时,毕边伯走进了机修班,一些好事的、想看热闹的工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毕边伯进屋后,先让班长安排其他机修工去修理机床,然后看向包尔富,问道:“老包,今天的事你觉得自己有没有错?” 包尔富老老实实回答:“有错,但那小子也不对。” 毕边伯说:“他的不对,我会处理,也肯定会批评他。现在咱就说你的问题……” 接着,毕边伯语重心长地指出包尔富不应带着情绪上班,对待工作服务不到位,平时机台巡检也没有及时发现问题等等,一番批评有理有据,让围观的职工纷纷点头认可。 毕边伯让围观的职工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然后要求包尔富写一份检讨,半个小时内交上来。 之后,他便回到办公室,此时班组长会议还在进行。 不到二十分钟,机修班长和包尔富就来到了办公室。 正在发言的人见状,停止了发言。 包尔富双手捧着检讨书,毕恭毕敬地递给毕边伯。 毕边伯看都没看,说道:“正好班组长都在,你在这儿念一念,让大家看看你对自己错误的认识程度”。 包尔富拿起检讨书,认真地读了一遍。 读完后,毕边伯点评道:“认识还算深刻,行,你先回去工作吧,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这一系列操作让盛国琳大为吃惊。 以往他多次采取扣工资等手段,都没能让包尔富服软。 没想到毕边伯一来,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 他把机修班长叫到身边,机修班长小声地把毕边伯帮忙修锅的事情汇报给他,盛国琳听后不禁笑了,同时也对毕边伯的工作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暗自佩服他处理问题的巧妙与得当。 弹尾车间的工房顺利落成后,东华的设备搬迁工作随即紧锣密鼓地展开。 这项任务规模庞大,运输任务极为繁重。 运输科科长杨小东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车辆加班加点地进行装车运输。 锦东运输科的纪保田同样分身乏术,一部分车辆被调去支援弹尾搬迁,另一部分则要保障采购及正常生产的运输需求。 关于杨小东调任锦东运输科科长的任命已经正式下达,只不过他仍在弹尾留守,尚未完成工作交接。 在此期间,杨小东特意打电话告知纪保田,在交接完成之前,他依旧履行科长职责,但也明确表示纪保田无需向他汇报工作。 纪保田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原本好好的正职,突然就变成了副职。 在文件下发之前,袁国岭找他谈话,他倾诉了自己这几年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讲述了一路的辛苦与不易,也坦诚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意外与不解。 然而,最终他还是顾全大局,表示接受组织的安排。 袁国岭严肃地告诫他:有意见可以在组织谈话时提出,但绝不能在群众中传播负面情绪,更不允许将个人情绪带入工作,否则将面临党纪处分以及职务变动等严重后果。 钱红旗的丈夫为纪保田打抱不平,特意请他到家里喝酒。 酒桌上,纪保田感慨道:“我最佩服鲁迅笔下的阿q哥,那可真是个人才啊!” 他以这种略带自嘲的方式,来排解心中的郁闷。 其实,和纪保田有着相似经历,正职被降为副职的,还有赵文太。 不过,赵文太心态调整得很快,迅速投入到新的工作当中。 此时,在工具车间主任办公室里,房大元与赵文太正在商讨成立班组的相关事宜。 赵文太向房大元介绍道:“目前车间处于半停产状态,班组设置还不完善,人员也存在缺口。据我所知,原单位设有四个班组。” 房大元曾在保东的工具车间工作过,后调入生产科,对保东工具车间的人员构成和班组设置了如指掌。 他回应道:“我清楚这些情况。虽然搬过来的人员确实不够,但今年新入职以及调过来的人员也不少,其中还有原老厂工具车间的人。我算了一下,只要合理安排,完全能够按照老厂的模式进行班组设置。”经过一番深入协商,并报工厂批准后,工具车间的人员及机构设置确定如下:车工组19人;钳工组23人;铣工组21人;磨工组20人;制齿组10人;热处理组13人;下料组5人;机修组8人;自制(外购)工具组6人。除了生产班组,还配备了计划、调度、核算会计、保密员兼统计员各1名,技术员3名。 班组人员配置完成后,为了快速提升职工的业务能力,房大元和赵文太积极策划并开展了一系列活动。 如“名师带高徒”,让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与年轻职工结成对子,手把手传授技艺; “技术表演赛”,为职工提供展示技能的舞台,激发他们的竞争意识; “优质高产赛”,鼓励职工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高生产效率。 这些活动成效显着,不仅提升了青年员工的业务能力和水平,也有力地促进了车间的整体发展。 工具车间新入职的员工较多,年轻人思想活跃,充满朝气。 赵文太充分发挥团支部的作用,组织开展了丰富多彩的青年活动,像充满活力的登山比赛,紧张激烈的拔河比赛,还有精彩纷呈的歌舞比赛。 工具车间逐渐成为了青年活动的中心。 一到业余时间,各单位的青年们都自发地来到这里参加活动。 工会也十分认可工具车间的青年工作,将其列入工作基地。 由于在青年工作方面成绩突出,厂领导多次表扬赵文太。 这让赵文太前段时间因会计科长被撤而产生的无奈与失落一扫而空,他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发光发热的舞台。 然而,平静的工作节奏突然被打破。 一天,赵文太接到宋东方的电话:“赵文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他赶忙拿起工作记录本,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办公楼。 走进宋东方办公室,只见宋东方坐在办公椅上,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着纪广才和安合英,另一把椅子上则是颜兆祥,所有人的表情都格外严肃。 赵文太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瞬间变得忐忑不安,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轻轻关上门,说道:“领导,我来了。” “来,你看看这个举报信。” 宋东方将桌上的一张纸递给他。 赵文太接过一看,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举报车间团支部书记、磨工组组长蔡喜力组织青年观看反动小说《二次握手》。 这封信仅有一页纸,而且错别字连篇,占了一半还多。 赵文太看完后,心里一惊,急忙向领导解释:“我不知道这事,真的毫不知情,回去我马上调查一下。”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察觉到领导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颜兆祥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咳了两声,起身走到走廊吐了口痰,随后拎了一把椅子进来,说道:“老赵,坐。” 放下椅子后,颜兆祥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众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共同分析情况。 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颜兆祥建议先不让保卫部门介入,由车间自行秘密调查,等调查清楚后,再研究处理意见。 第116章 榴弹5手抄本的小说 这封匿名举报信背后的缘由,还得从一场市团委组织的团干部学习活动说起。 当时,市团委给锦东厂分配了四个学习指标,工厂便安排蔡喜力与三名女同志一同前往市里,参加为期十天的学习。 在学习期间,蔡喜力与来自兄弟单位的三位同志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一天晚上,大家休息时,宿舍里的一位同志坐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 蔡喜力见状,上前搭话,那位同志便简要地给他讲述了故事情节。 蔡喜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征得对方同意后,利用空闲时间,亲手将这本《第二次握手》抄了一份。 回到厂里后,蔡喜力把抄本拿给曲静娴看。 蔡喜力一直对曲静娴心生爱慕,在他眼中,曲静娴容貌出众,美得无可比拟。 他曾跟自己的好哥们提起过这份心意,可哥们却泼冷水说:“拉倒吧,她颧骨那么高,都说颧骨高的人心狠,哪好看了。” 就因为这话,蔡喜力当场就和哥们断了交。 曲静娴身高1米63,脸型偏长,皮肤白皙,很多人觉得她长相普通,但在蔡喜力心里,她就是最漂亮的姑娘。 曲静娴在家偷偷看这本手抄本的时候,正巧唐桂桂来串门,发现后也跟着看了起来。 第二天上班,班组里很多人听说了,都跑来借阅,想一探究竟。 有人借去之后还抄了一本,没过多久,《第二次握手》就在不少人中间传阅开了。 许多女工被书中丁洁琼的爱情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少男青年则为国家的进步与发展深受触动,更多的人则是被书中的恋爱情节所吸引。 有人提议组织大家公开学习讨论这本书,蔡喜力却坚决不同意。 他心里清楚,宿舍那位兄弟说过这本书可能是禁书,只能私下自己看,绝不能声张出去。 工具车间的李得鑫看到同事们传阅这本书,也想看一看。 可同事拒绝了他,还说:“支书说了,要保密。” 李得鑫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可那位同事也是没忍住,刚说完保密,就又自顾自地看了起来,看到书中有恋爱情节的段落,还大声朗读起来。 李得鑫平日里就嫉妒蔡喜力,觉得他爱出风头。 他心想,这讲恋爱的小说肯定是小h书,于是偷偷写了一封举报信,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塞进了宋东方办公室的门缝里。 第二天早晨,宋东方来上班,办公室打扫卫生的同志把从地上捡到的举报信递给他。 宋东方看了一遍,一头雾水,完全没看明白,赶紧打电话把纪广才和安合英叫了过来。 纪广才接过举报信看了看,皱着眉头说:“这写的什么呀,举报蔡喜力,蔡喜力怎么了?根本看不懂。” 安合英仔细瞧了瞧,勉强看出点名堂:“好像是说他有一本手抄本小说,说是什么反动、黄色的。” 纪广才又问:“怎么就反动、黄色了,也没说清楚啊!” 安合英也拿不准,便说:“是啊,没写明白,不过手抄本不是正式出版物,说不定真有问题……” 说着,他打电话把颜兆祥叫了过来。 颜兆祥其实看过这本书,但他不清楚领导的态度,只能谨慎地说:“听说过。” 领导问他这本小说有没有问题时,他回答道:“这本小说讲的是主人公苏冠兰和丁洁琼谈恋爱,苏家不同意,丁洁琼一看恋爱没希望,就去了美国。这女的还挺厉害,后来成了核物理学家,又回国为祖国建设做贡献……” 宋东方和纪广才听了,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还没来得及表态,安合英却突然发现了“问题”:“不对,故事一开头就讲恋爱,把个人情感凌驾于国家情感之上,这指导思想有问题,不符合文革的精神,我们得高度重视。” 安合英的这番话引起了宋东方的重视,他立刻打电话把赵文太叫了过来,让他回车间调查此事。 赵文太回到车间,向房大元汇报了情况。 随后两人找来蔡喜力进行调查,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他们到厂部汇报,谢云旺的意见是批评一下就好,这件事就悄悄过去了。 李得鑫得知这个结果后,心里很不甘心,可他来自威宁偏僻公社,入厂后既没有亲属,也没有老乡可以依靠,只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蔡喜力知道有人举报自己后,气愤不已,多次在小范围内放狠话,说要是找到举报的人,非杀了他不可。 再把目光转到学校。 10月的一天,贾新艺拿出一本小人书。 对钱红旗老师说:“钱老师,我这儿有本小人书,叫《孔老二罪恶的一生》,书里说孔老二是坏人,可韩如冰却说,孔老二是好人,是圣人。” 钱红旗接过小人书,翻了翻,看了看后,说道:“孔老二是坏人。” 她举起小人书,接着说:“这本小人书我不太了解,但报纸上的批斗文章说得很清楚。你们看,这本书从孔老二的出生写到他后来当了老师,还带着学生周游列国,整理文化书籍,最后病死。再看这页,坟包上的碑石写的‘孔丘’两个字都是歪的,而且画上的人物十分丑陋,一看就是坏人。”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看的报纸上说,孔丘为了维护封建等级制度,才创立了儒家学说。他讲的礼仪廉耻、仁义礼智信,都是封建糟粕,目的就是让中国的老百姓都变成顺民,成为奴才……” 钱红旗滔滔不绝地讲了很长时间,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都听得入神,没有一个人动。 钱红旗心里十分高兴,为自己教学水平的提升感到自豪。 听到下课铃声,她停了下来,问韩如冰:“你听谁说孔老二是好人,是圣人的?” 韩如冰站起来回答:“老师,我在胜利街楼下看老爷爷们下象棋的时候,听一位戴眼镜的老爷爷说的。” 钱红旗听后说道:“好,记住那个人,这件事以后不许再说了,不管是说孔老二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有在哪儿听到的,大家都记住了吗?” 同学们齐声回答:“记住了。” 中午下班回家吃饭时,钱红旗回到爸爸家,叮嘱他以后不能再说孔老二是好人、是圣人了。 下午自习课,老师没来。 周山悄悄来到李风顺课桌旁,问道:“孔老二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我也听岁数大的人说过孔老二是好人,是圣人。” 李风顺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 周山不死心,接着说:“晚上做梦的时候问问呗。” 第二天一大早,周山和吴权就早早来到学校,站在操场,专门堵李风顺。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李风顺和高文革的身影慢悠悠地走进校园。 周山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道:“嘿!李风顺,昨晚做梦没?” 那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格外响亮。 李风顺加快脚步走到他们跟前,先是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别喊那么大声。我做梦了,梦里一开始没瞧见孔老二。不过,我感觉他可能是白胡子老头或者灰黑胡子老头转世......” 李风顺说得煞有其事,就好像他真的在梦里经历了这一切。 周山听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风顺,还不时点头,似乎对李风顺的话深信不疑。 吴权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别听他瞎掰,一听就知道他在胡编乱造呢。” 说着,还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李风顺,像是在抗议他的“离谱言论”。 第117章 梯田1准备修梯田 层出叠见高山变,石破天惊万世缘。 养性修身三亿载,尽心竭力护平安。 轰雷掣电山石落,波诡云谲土块盘。 知命乐天风雨过,逆风破浪雪花悬。 周山闲来无事去水库游玩,正四处闲逛时,听到旁边钓鱼的人闲聊, 其中一人说道:“专家说了,这地方几万年前可是一片汪洋大海。” 周山一听,心里猛地想起李风顺之前说石嘴岩以前有房屋的事儿,瞬间觉得那肯定是假的,毕竟这要是大海,哪会有房屋存在呢? 这么想着,周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去找李风顺求证。 找到李风顺后,周山一股脑把在水库听到的话倒了出来。 李风顺听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大海里是不是应该有贝壳?你在石嘴岩看到过贝壳吗?” 这话一下子把周山问住了,是呀,虽然自己没亲眼见过大海,但从渔场拉回的鱼虾贝蟹,那可是有不少壳的。 如果这里曾经是大海,那些贝壳理应还在才对。 周山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自言自语道:“看来专家说的不太对。” 另一边,李春雨调走之后,佟呈双接触采买的事务越来越少,生活组长动不动就自己去处理,佟呈双心里明白,组长这是想把他排挤走。 他思来想去,实在没别的办法。 这天,便来到向阳街李春雨家中,哀求道:“李叔,您能不能把我调到热力去啊,在这儿实在待不下去了。” 李春雨听后,答应帮他问问,随后征求了宋东方的意见,宋东方同意了。 于是佟呈双顺利调到热力,当上了一名水暖工。 1974年春节刚过,县里组织公社领导前往大寨学习先进经验。 众人学成归来后,县革委会主任立刻召开会议,就学习大寨修梯田以及批林批孔运动进行详细布置。 革委会主任着重强调,要将批林批孔与学习大寨修梯田紧密结合起来,要求各单位在积极学习大寨的同时,大力开展批林批孔工作。 为了切实体现学习大寨的成果,县里下达了修建梯田的总亩数指标,要求各公社根据自身实际情况,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批林批孔的相关文件迅速下发,各公社按照规定,忙着写大字报、张贴标语、召开批斗会,一时间,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梯田修建的文件也随之而至,然而在执行过程中却困难重重。 文件没有明确规定完成时间,只是让各公社结合实际落实指标,这可让大家犯了难,如何落实呢? 寻找合适的修建地点成了关键问题。平原地区的各个大队都不太愿意承担指标,而山区大队却争着要。 要是像撒芝麻盐一样,每个大队都修一点,根本形成不了规模,也无法展现出学习大寨的坚定决心。 于是,大家开始反复研究,到底该在哪里修梯田呢? 可研究来研究去,春天来了,农事不等人,无奈之下,只能先忙着春耕。 忙完春播,紧接着又是除草、打药、田间管理,一晃眼就到了秋天。 刚入秋,县里召开了“远学大寨,近学拦海”的现场会。 唐立波接到会议通知后,正琢磨着怎么去,电话突然响了,原来是宋东方约他一同前往。 宋东方之所以约他,是因为自己也接到了通知。 开春的时候,兰小柱带着特殊任务来到三线,他找到谢云旺和宋东方,说道:“县郊南河公社曹家滩大队准备拦海造田,革委会主任委托我来三线求援,借几辆车。” 尽管工厂任务繁重,车辆十分紧张,但县领导开口借车,实在不好拒绝。 第三天,三名司机就开着三辆汽车奔赴拦海造田的工地,投入到紧张的建设中。 这次县里通知宋东方参会,是打算给他颁发合作奖。 宋东方放下电话后,便约上唐立波一同前往县郊南河公社曹家滩大队的海边。 站在拦海建坝围出的土地上,听着县领导讲话,唐立波心急如焚。 没有条件的公社都已经行动起来了,自己所在的山区公社更不能落后。 他着急,县领导同样着急,因为省、市相关部门不断询问:修了多少梯田?如何将批林批孔运动与学大寨修梯田活动相结合的?有哪些先进事迹?先进经验又该如何推广? 为了加快推进工作,县领导在“远学大寨,近学拦海”的现场会上宣布:组织工作组下到公社大队进行检查、催办。 到了这个时候,唐立波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得行动起来。 回到公社后,他坐在办公室,找出年初公社下发的关于成立修梯田工作的文件,按照文件上的小组成员名单,逐一将人喊来,开始补会议记录、补修建计划、补修建方案。 在补充这些材料的过程中,修梯田的地点问题再次被提了出来。 大家围坐在一起商量。 佟铁山率先发言:“可以在石嘴岩山上修建梯田,西张大队耕地太少,三线基建减少后,劳动力不好安置,在那儿修梯田,正好能解决这些问题。” 程屯大队大队长接着建议:“在石嘴岩南山修梯田比较合适,那座山土多石少。一来以前那座山就修过梯田,只是当时没修完,现在接着修,用不了太多人工;二来那里土多,适合种田。” 一时间,这个大队提在自己这儿修,那个大队也提在自己的山上修,大家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目的都是为了增加本大队的土地。 最后,唐立波拍板决定:“就在石嘴岩南山修梯田。” 随后,公社农业股、土地股的同志迅速行动起来,进行测绘、设计、出方案、编预算,上报审批后,便着手组织人员。 就在各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进行的时候,检查组来了。 检查组对梯田修建方案表示认可,但对批林批孔工作存在的不够深入的问题提出了批评,要求继续深化工作,同时强调要将学大寨修梯田中体现出的劳动光荣观念,大力弘扬正确观念,批判错误思想。 按照检查组提出的意见,唐立波迅速组织公社领导以及各大队大队长召开会议,就落实修建梯田以及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进行全面布置与研究。 随后,公社农业股和土地股的同志详细介绍了南山的实际状况,特别提到早年那里就曾修建过梯田,此次开展的会战主要是进行修缮工作。 众人一听,心里都明白了,那儿的工程量不大,不会过多耽误秋收的宝贵时间。 于是,大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工具、筹备粮食。 星期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各大队的会战队员就赶着马车陆陆续续抵达。 唐立波站在山坡上,神情激昂地为大家做了开工前的动员讲话。 随着振奋人心的口号声响起,唐立波高声宣布开工! 随后,他便匆匆下山,因为他还要进城参加另一个重要会议。 此时,公社妇联主任兰春红接过指挥棒,带领大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大家都疲惫不堪,便默默停下手中的活儿,原地休息。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石嘴岩我来了!” 那尖尖的童音在空旷的山野间久久回荡。 一位胆子较小的社员,在惊骇之下,突然扯着嗓子大喊:“大嘴怪回来了!” 这一嗓子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一人呼喊带动多人响应,干活的社员们吓得纷纷跪地,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兰春红赶忙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了许久,可无论她怎么说,百姓们都不敢起身。 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几个人上山查看究竟。 她们追出去很远,确实看到了几个人,但面对询问,却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喊的。 那些下跪的群众却坚信,一定是大嘴怪又回来了,参加劳动的社员们个个人心惶惶,仿佛灾难即将降临。 这世间的事情着实奇怪,好人好事鲜有人传播,可坏事怪事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得飞快。 仅仅过了几天,县里的人都听说八叉这个地方来了妖怪。 第118章 梯田2炸石嘴岩 县领导听闻石嘴岩的“大嘴怪”事件后,高度重视,认定这是阶级斗争的表现,是反动阶级的一种抵抗行为。 很快,工作组便来到了事发地展开调查。 之前喊出“大嘴怪回来了”的那个人,此时又改了口,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没听清到底是不是“石嘴岩我来了”,还解释道,可能是自己胆子太小,心里总想着那山上有大嘴怪,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尽管工作组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并将他带回生产小队进行批斗,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的解释根本无法消除众人内心的恐慌。 工作组副组长感到事情棘手,便向组长兰小柱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兰小柱思索片刻后说道:“调查任务差不多就这样吧,我的观点是,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我留下来和三线的领导碰个面,沟通一下情况,明天再回去。” 于是,其他人都离开了,而兰小柱则留在了锦东新招待所。 当晚,谢云旺、宋东方设宴款待兰小柱、唐立波等人。 几杯酒下肚,众人的话题渐渐转到了石嘴岩上。 兰小柱神情严肃地说道:“这块山石,就是封建迷信的基石,必须得彻底打烂。这次石嘴岩事件就充分说明了阶级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说明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宋东方十分赞同兰小柱的观点,他接着说道:“我们刚来这儿的时候,就有人散播什么死孩子、大嘴怪之类的谣言。当时我就说,这是因为老百姓缺医少药,如今三线建设开展起来了,医院也建起来了,以后小孩子夭折的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少。事实也证明,这几年这条沟里死孩子的事儿基本没再发生过。按理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应该销声匿迹了,可没想到还是有人在传,就连向阳街的职工家属中也有人在传,简直不可理喻。依我看,干脆把这几块石头炸掉,把石嘴岩山改造成梯田山算了。” 兰小柱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借着酒劲,他迫不及待地要求唐立波立刻组织炸山行动。 宋东方见状,举起酒杯敬了一圈酒,然后提议道:“要是把这山炸了改造,不如就把这山改名叫向阳山,旁边的水库也改名叫向阳水库,多好啊。” 兰小柱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好,这个提议太棒了,这个名字充满了革命性!” 酒量相对较小的唐立波,除了附和着说“好”“行”之外,大部分时间都陪着酒量同样不大的谢云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和当地的风土人情,倒也显得轻松自在。 第二天一大早,唐立波前去送领导。 兰小柱临行前,再次叮嘱道:“唐立波,石嘴岩什么时候炸?记住,炸药不要用得太多,一定要保证向阳街居民的安全。炸山的时候,让参加梯田会战的全县各公社都派代表来观看,再把县报社的记者也叫来进行报道……” 唐立波赶忙应道:“好的,我一定落实。” 1974年10月13日,阴历八月二十八,上午9点18分,石嘴岩山迎来了它命运的转折。 几声震天动地的炮响骤然响起,仿佛要冲破天际,打破这片土地长久以来的神秘与迷信。 只见岩山瞬间被炸成了三大块,一块径直掉到北坡的河中,重重地平躺在河床上,河床被它硬生生垫高了许多; 另一块顺着山坡滚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立在了平躺河床的那块大石头上; 还有一块则崩到了阳坡之下。 眨眼间,山顶那标志性的石嘴岩消失得无影无踪,石嘴岩边的树木也在这场爆炸中灰飞烟灭,曾经郁郁葱葱的山顶,此刻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显得格外凄凉。 兰小柱手持大喇叭,站在人群前,激情澎湃地向群众宣传革命道理。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在山间回荡:“乡亲们,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怪,那些都是人传人传出来的迷信玩意儿,都是假的……” 革命群众们看着石嘴岩没了,心中的恐惧与迷信似乎也随之消散。 他们跟着公社宣传队的队员,敲锣打鼓,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跳起了忠字舞,脸上洋溢着战胜封建迷信的喜悦与自豪。 县里前来参观的同志们被眼前的场景所感染,他们由衷地鼓起掌来,这掌声既是为八叉成功战胜“妖怪”、战胜落后思想而喝彩,也是对这场破旧立新行动的肯定。 然而,公社各大队那些原本负责修建梯田的社员们,在鼓掌之余,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忧虑。 他们心里都在盘算着,接下来本村的秋收工作迫在眉睫,可石嘴岩上修建梯田的任务也不轻,这两者之间要是出现争工的情况可怎么办? 更多前来围观的百姓,看到大嘴怪赖以“栖息”的石嘴岩被炸掉,先是吓得胆战心惊,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巨变。 而后,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仰望着被炸石激起的飞腾乌云,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到新奇,又隐隐有些不安。 锣鼓声持续了十多分钟,热闹非凡。 唐立波大步走到公社宣传队面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 刹那间,锣鼓乐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10点38分,兰小柱高声宣布上山。 只见领导们一马当先,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公社、大队以及县里来的同志紧跟其后,秩序井然; 修梯田的队伍扛着鲜艳的红旗,手持锹镐,浩浩荡荡地紧随其后,那场面十分壮观; 一些胆子较大的群众也跟在队伍后面,好奇地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这样,众人沿着山路向上攀登,山上正式开始了梯田的修建工作。 李风顺和周山站在远处,目睹石嘴岩被炸得粉碎,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惆怅。 那些曾经与石嘴岩有关的回忆,此刻都随着那滚滚烟尘飘散而去,他们的眼眶渐渐湿润...... 吴权与高文革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同样感到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心中空落落的。 杜武也来到了现场,他一直与兰春红形影不离。 放炮的时候,他还特意有意地挡在兰春红前面,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唐立波、兰春红等人带领众人上山时,他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想要为修建梯田出一份力。 王宝利也来了,他看到石嘴岩被炸,兴奋不已,和几个伙伴大声叫好,领导上山,他们也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上了山。 贾新艺没有来,胜利街、团结街很多人都没有来。 韩如冰倒是来了,不过炮响之后,她没有继续观看,而是急匆匆地跑回了胜利街。 那些正在下棋、散步、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照看小孩的妇女们,听到了爆炸声,却不知道石嘴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们看到韩如冰跑回来,赶忙拦住她询问:“小姑娘,你是从向阳街回来的吗?” “对。” 韩如冰被突然拦住,愣住了,停下了脚步。 “那边爆炸声是不是炸那块石头呢?炸下来没?” “老爷爷,那边放炮把石嘴岩的石头炸没了。” “没事吧!有什么事吗?” “炮放完我看见好大好多的烟,烟向空中窜去,就像一个大牛头,也像有角的羊。” “怎么烟里有牛头,这可不得了,你再说说那烟里还有什么,有没有马面呀?”老头听了,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韩如冰没有理会老头问的是什么,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烟里好像有人,还有牛、鱼、马好多好多的动物。” “真的?这就坏了。” 老人着急地说:“是不是牛头、马面?” 她不知道牛头、马面是什么,但她听李风顺、周山说过牛头人、马脸人,于是就顺口应道:“可能是牛头人、马脸人。” 老爷爷听了,吓得拄着棍都有点站不住了,双手赶忙合十,向着东方祷告起来...... 上山的人都上山了,没有上山的人则纷纷回家。 回家的人听老爷爷、老奶奶说起烟的形状,都好奇地纷纷抬头看天。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天空中云朵繁多,东一块,西一块,形状各异。 有些人看着那些云朵,越看越觉得像牛头马脸。 一时间,整个沟里都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情绪,仿佛真的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 领导得知此事后,要求夏义峰介入调查。 保卫科的人员开始四处询问,最后问到了韩如冰。 韩如冰一脸无辜地说:“老爷爷问我,我说炸石头有烟,当时真的有烟,老爷爷问烟什么样,烟什么样都有,有人、有动物,你看天上的云朵也是这样会变化的。” 保卫科的人追问道:“你说没说牛头马面?” 韩如冰坚定地回答:“没有。” 问起那位老人,老人却一会儿说:“那小孩说像牛头马面。” 一会儿又说:“那小孩没说牛头马面,她说的是烟有不同的形状,云有不同的形状。” 再继续问下去,老人就糊涂了,不耐烦地说:“你说像什么就像什么,我们没说什么?什么是封建迷信的东西?不明白。” 问了一圈下来,没有人承认说过牛头马面,也搞不清到底有没有说过。 保卫科汇报认为此事是:胡说加胡传,传来传去就传乱了,也就出现了所谓封建迷信的东西。 领导听完汇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摆了摆手说:“就这样吧。” 石嘴岩被炸后,梯田的任务增加了,各大队的施工量也随之增多。 社员们心里都有怨言。 纷纷抱怨道:“自己家的秋收都忙不过来,还天天跑这来修这乱石岗子,这叫什么事?” 兰春红每天都在施工现场责问大家:“每天安排的任务为什么完不成?” “山上的石头太多了,怎么干啊,这山根本没法干,领导你自己看看,山顶就是一块大石头,根本没法修梯田。” “那也得干呀,总提困难有用吗?” “这是提困难吗?这不是提困难,这是事实。我们本村的秋收没人管,我们能来就已经不错了。” 就这样,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五天。 唐立波得知情况后,亲自来到现场查看。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果断地说:“各大队先忙秋收,忙完秋收再集中修梯田。这段时间,西张大队安排二、三位同志配合公社农业、土地部门的同志好好测绘一下,制订一个合理的方案。对那些石头太多太大、以后不能种田的地方,就不要修了;对那些克服困难后可以保证以后种田或种树的地方,画出位置,等秋后集中修建。” 唐主任的这一安排,正好符合各大队的心思,大家一听,如释重负,纷纷散伙回去忙自己的秋收了。 第119章 梯田3建设梯田 秋收工作圆满结束后,唐立波再度将大家召集起来,召开了一场梯田建设动员会。 站在众人面前,他语气激昂地说道:“10月13日,县领导在日理万机的工作中,特意抽出时间来到向阳山,亲自指导我们的梯田建设工作……” 社员们静静地听着唐立波的动员报告,然而,这些空洞且有些浮夸的话语,并未在他们心中激起太多波澜。 他们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公社接下来会提供什么样的吃食上,毕竟繁重的体力劳动,需要充足的食物来补充能量。 会议结束后,梯田建设的进度确实有所加快。 社员们齐心协力,干劲十足。 不久之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寒冷的天气并没有阻挡住社员们战天斗地的热情。 兰春红身先士卒,带领着社员们不畏严寒,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着梯田的修建工作。 在她的带领下,大家克服了重重困难,梯田逐渐成型。 周山站在学校里,向东远眺,只见山上的梯田好似一条条盘绕的线粑粑,一圈又一圈地从山脚向上蜿蜒缠绕,底部宽阔,越往上越窄,就像一座造型奇特的“粑粑塔”。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太阳余晖洒在梯田上,“粑粑塔”被映照得发出黄灿灿的光,那景象既奇特又壮观。 此刻,周山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靳武利拄着一支拐杖,挑着粪挑子在厕所之间艰难穿行的身影,两种画面在他心中交织,让他感慨万千。 兰春红望着眼前的梯田,心中满是兴奋与自豪。 在她眼中,这些梯田宛如洁白的云朵倒映在湛蓝的天空之下,错落有致,美不胜收。 层层叠叠的梯田,就像一块块温润的宝玉,镶嵌在青山之间,熠熠生辉; 又如同登天的梯子,一级一级地伸向远方,仿佛通往那美好的天堂。 她不仅为眼前的劳动成果感到骄傲,更期待着未来的事业能够如同她甜蜜的爱情一般,圆圆满满,蒸蒸日上。 杜武也时常上山参加劳动,他积极的态度和热情赢得了社员们的认可,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杜老板”。 自从石嘴岩被炸掉后,李风顺心里一直堵得慌,上火了好多天。 一天夜里,他又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中,他来到了河边,静静地看着河里的石头。 突然,那些石头竟然缓缓地从水中浮了起来,他好奇地走了上去。 只见大大的石头慢慢升高,石头上每一粒炸裂的小石子逐渐变成了细细的砂粒,每一粒砂粒都变得如同房子一般,有门有窗。 他好奇地向里面张望,只见白白的墙上布满了无数面镜子,镜子里呈现出无边无际的森林,郁郁葱葱,充满生机; 森林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波涛汹涌,浩瀚无垠。 这些镜子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幻化出无穷无尽的景象,世间万物都在其中一一展现。 他踏入一粒砂中,瞬间飞上了彩云之间。 在云端,他急切地找寻着白胡子老头,也在找寻那些曾经出现在他梦中的身影。 他置身于云雾之中,周围一片朦胧,仿佛看到了白胡子老头那和蔼的面容,看到了神秘的大嘴怪,甚至还看到了红衣人那鲜艳的嘴唇…… 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他沉浸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 不知睡了多久,李风顺被妈妈叫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身上阵阵发冷。 妈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心疼地说:“哟,这是感冒了,快吃两片扑热息痛。” 第二天上课,李风顺脑袋昏昏沉沉的,头还有点晕。 下课铃响了,他没像往常一样跑出去玩,而是坐在课桌前,冲周山喊道:“周山,你过来一下。” 等周山走近,李风顺接着说:“我昨晚上做梦了……” 周山饶有兴致地听完,一拍大腿说:“真巧了,我也做梦了!我梦见那块立着的大石头,靠山坡的那面有个山洞,里面全是蛇,数都数不清。我刚一进去,那些蛇就跟疯了似的,争先恐后地朝我扑过来,密密麻麻的,一起要咬我。不过奇怪的是,被它们咬了居然没流血,也不觉得疼,可把我吓得够呛,一下子就惊醒了。你说这梦是啥意思啊?” 李风顺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它们不会真咬你的,说不定你跟它们是一伙的,它们就是想找你玩呢。” 周山乐了,摆摆手说:“有可能吧。再说这天也冷了,蛇都蜕皮准备冬眠去了,就算真有山洞,估计也没蛇了。不说这个了,那山洞被炸坏了,掉下来好多石块,说不定能找到你写的字,咱们去找找呗。” 放学后,李风顺、周山叫上高文革和吴权,一起去河边找石头。 他们在前面走,韩如冰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隋宝意见状,觉得韩如冰鬼鬼祟祟的,便招呼赵德锦和孔庆玉,几个人也悄悄跟了上去。 李风顺他们来到沟底,开始翻找石头。 小河上的石头覆盖着残雪,下面结着一层薄冰,冰面脆得很,用鞋尖轻轻一碰,就发出“咔咔”的碎冰声。 河水不多,中间有一小股冰冷刺骨的水流缓缓向下淌着。 他们正找得专注,韩如冰猫在树后,冷不丁被隋宝意轻轻拍了一下,吓得她“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站在沟底的几个人闻声抬头,只见赵德锦、韩如冰、隋宝意和孔庆玉正站在路边。 周山喊道:“你们几个干嘛呢?” 隋宝意笑着说:“我们看韩如冰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她要干啥,就跟过来了。” 韩如冰也毫不示弱,立马反驳:“我还看周山你们鬼鬼祟祟的,以为要干坏事呢,才跟来看看。” 李风顺解释道:“我们在找写着字的石头。” 韩如冰眼睛一亮:“是周山说的几万年前你写的石头字吗?太好了,我也一起找。” 孔庆玉悄悄问赵德锦这是怎么回事,赵德锦摇摇头说不清楚。 隋宝意抢着说:“李风顺做梦说他几万年前写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家一听,都觉得新奇,纷纷下到沟底,帮着翻起了石头。 此时,山上的梯田已经全部修好,参加会战的人们正在梯田里挖坑。 按照公社的规划,明年开春,阳坡种高粱和玉米,阴坡种苹果、梨等果树。 韩如冰翻起一块石头,发现下面有几条小鱼还在游动,她兴奋地挽起袖子就想去抓鱼。 周山走过来,本是看她抓鱼,却被那块翻过来的石头吸引住了。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块长条的扁石,大概三掌长、一掌宽,表面很平整,上面似乎有硬物刻过的痕迹。 吴权见周山看得认真,也凑过来蹲下查看。 周山说:“这说不定就是几万年前的字。” 吴权却不以为然,指着痕迹说:“这明显是民工叔叔用扦子打出的印。” 大家围过来瞧了瞧,都觉得吴权说得在理。 另一边,张美艺收到了李云顺的信,信里还夹着一本小人书,让她转交给李风顺。 张美艺骑着自行车来到向阳街,远远就看见河沟里的李风顺,便大声喊他上来,把小人书交给他。 还叮嘱道:“外面冷,别在水沟里玩了,赶紧回家。” 说完,她便骑着自行车返回车间。 刚到车间大门口,就碰见了爸爸张小会。 张小会看见女儿,问道:“闺女,找你有点事。你这不好好上班,跑哪去了?” 张美艺可不想听爸爸唠叨,一边转身走,一边说:“爸,不跟你说了,我那边还有活呢。”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张小会走进厂房。 自从调到检验岗位后,他一半精力放在军品质量把控上,另一半则投入到非标设备制造质量监督中,对老单位的产品质量格外上心。 今天他来到贾飞龙办公室,就是为了解决铸造生产的j44 - 55b底传动双动拉伸压力机基座铸件砂眼的问题。 办公室里,胡守义、宋献忠也在。 张小会和大家一起分析原材料质量、工艺流程以及铸造改进方案,可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大家都觉得,以目前的铸造水平,即便按照改进方案操作,也没法保证质量,更无法减少砂眼。 最后,贾飞龙一拍桌子说:“傻子过年看隔壁,咱们也学学别人。找一家有能力的铸造厂外委生产,然后派人过去,看看人家是怎么干的,不就能学到技术了嘛。” “对,领导这个办法好!”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贾飞龙立刻到厂生产科口头申请,科长同意后,他安排调度胡守义去打听合适的铸造厂。 几天后,胡守义打听到迁滦县有一家铸造厂,历史悠久,技术能力很强,可以生产他们需要的铸件。 贾飞龙一听,巧了,李沈得的老家就在那儿。 他让胡守义写外委申请表,到相关单位审批,自己则去找刘忠臣汇报。 刘忠臣听后,带着他来到谢云旺办公室。 谢云旺听完汇报,点了点头说:“你们的想法没错,通过外委不仅能学到别人的长处,还能掌握先进技术。” 关于外调人员的问题,领导和贾飞龙的观点不太一样。 领导说:“外调用不着找其他单位和其他人,你是政工出身,对外调业务熟悉,有你带队就行。再说厂革委会要是连你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呢?大胆去干,能查清问题最好,查不清也没办法。” 刘忠臣也在一旁附和:“人多了费用高,确实没必要。” 谢云旺转头告诉刘忠臣,协调一下,这次外委就由贾飞龙带队,带上生产、技术以及铸造的技术员一起去。 生产科写好跨省外委申请和外委介绍信,交给了刘海福,刘海福又让麻三田找西部三线指挥部办理审批。 第120章 梯田4缠线制电机 在等待西部三线指挥部审批的这段时间里,贾飞龙坐在办公室,认真地给赵参谋写信汇报工作进展。 他详细介绍了刚刚收到的从老厂保东邮寄过来的、关于调查李沈德的相关信息。 自接到调查任务后,贾飞龙便第一时间与保东原组织科科长取得联系。 老科长对这件事极为重视,亲自出马,与保东劳资、档案、医院、老机加车间等多个单位的相关同志逐一沟通协调,经过一番努力,成功获取了部分关键资料。 保东寄来的信件中提到,1946年,人民军队顺利接管了保东,在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之前,工厂职工都是按照战士的标准进行管理的。 1948年秋天,保东医院接收了一批解放军伤员,其中就有李沈德。 当年的经手人找到了相关病志,根据伤员接收手续以及病志记载,这段历史与锦东档案中记录的内容十分接近。 李沈德伤好后,便留在了保东。 当年劳资经办人员和机加老主任出具了证明材料,并且还有当年工作日志的照相资料作为佐证。 贾飞龙让车间会计将这些证据进行照相,重新制作了一份,以确保资料的完整性和准确性。 在信中,贾飞龙还写道,由于外委工作的需要,自己近期要前往迁滦县,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顺道去李沈德的老家深入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能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写完信后,贾飞龙小心翼翼地将信以及复制好的照相证据放入信封,交给车间会计,嘱咐其尽快寄出,同时告诉车间会计做好前往迁滦县的准备。 郭会计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郭会计的家就在迁滦县附近的乐城。 几个月前,她在和贾飞龙闲聊时,曾无意间提起过自己的老家。 没想到,这次竟然有机会顺路回家看看。 与此同时,贾飞龙忙着准备出差事宜,高丰收也没闲着,在机电车间忙得热火朝天。 高丰收调到机电车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由于之前参与会战,和大家长时间一起工作,彼此都很熟悉,工作开展得相对顺利。 车间主任同样是政工出身,他深信政治学习对于一个单位和个人的成长发展至关重要,因此特意规定,每周四下午为党员干部学习时间。 这天又是星期四,上午,主任找到高丰收,两人简单碰了个头,商量了下午学习和讨论的内容。 下午,高丰收准时组织学习。 他翻开毛选,翻到921页,神情庄重地说:“今天,我们共同学习毛主席的《必须学会做经济工作》。” 说完题目,便开始认真朗读起来:“关于工业品,陕甘宁边区决定在两年内,做到花、纱、布、铁、纸及其他很多用品的完全自给。原来根本没有或者出产很少的,要一概自种自给,完全不靠外面......” 读完后,高丰收合上书,看向主任。 主任猛吸了一口烟屁股,然后将烟屁股摁灭在桌上的铁烟灰缸里,,缓缓说道:“同志们,1945年1月,那时还处于抗战时期,主席高瞻远瞩,洞察全局,提出完全自给的主张,这说明了什么?这充分说明了完全自给的重要性。再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大家应该好好想想,为了实现三线的‘完全自给’,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主任停顿了一下,重新卷了一根烟,点着后吸了两口。 “我前前后后想了好多天,前几天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可以尝试生产非标设备上的电机,干这个,也算是为完全自给贡献一份我们自己的力量。” 其实,生产电机这件事,前几天主任就和高丰收提过,高丰收为此还专门做了一番调查。 主任讲完后,高丰收接过话茬: “通过学习,我们进一步加深了认识,也找到了自身的差距。对照主席的讲话,我认为主任说得非常正确,也十分有道理,我坚决支持。关于生产电机,我找过郑爱春师傅,郑师傅认为既然我们可以卷线修理电机,那么就具备生产电机的基础和能力......” 袁国富接着说道:“我师傅不是党员,今天没来参加会议,但去年他就提出过自己卷线干电机的想法,前一段时间,他还用废旧电机修复了一台呢。” 孙玺云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从技术层面来讲,生产电机并没有太大的困难,关键在于部件的供应能不能得到保证,还有电机运行时间、运行过程中的过热等问题能不能有效解决…...” 技术人员们虽然没有人明确反对,但也提出了许多实际问题。 生产工人们则认为,这些问题可以在试制过程中逐步解决。 主任对工人们的观点表示认可。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国富负责牵头。另外,国富现在又担任调度,又兼任变电所班长,任务太重了,变电所的工作就让其他同志接手,你就专心当负责电机的研制工作。孙工负责把控质量和技术方面的问题。对于大家提出的这些问题,我们可以在试制过程中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等试制成功后,我们成立一个专门的问题解决小组,专门攻克出现的质量问题。” 第二天,袁国富找到郑爱春,递上一盒“握手”牌香烟。 郑爱春接过烟,笑着说:“徒弟,是不是有事要找师傅帮忙啊?” 袁国富便把昨天学习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没问题,多大点事儿!” 郑爱春听完,当场就爽快地答应了,同时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安排采购绝缘漆、铜线等材料;第二,让主任安排两顿酒,一顿是干活前的开工酒,一顿是成功后的庆功酒。” 袁国富代表主任一一答应下来。 采购的物资很快到位,袁国富又安排两位喜欢打猎的工人登上后山,两名喜欢钓鱼的人去了水库。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满载而归,带回来一只野鸡、一只野狸子和四条草鱼。 中午,大家在调度室摆开阵势,做了土豆炖野鸡、辣炒狸子肉、酱鱼,还拌了个白菜丝凉菜,配上散白酒,热热闹闹地喝起了开工酒。 喝完开工酒,郑爱春脸红红的,走路都有点晃悠。 但他还是径直来到自己的工具台前,搬出卷线机,摆放好后便开始工作。 他先在模具上垫好绝缘纸,然后熟练地开始卷线,一边卷,一边向围在旁边的工友们讲解电机的输入输出原理、导线连接方式、端子的作用以及如何保证绝缘等知识。 不一会儿,线就卷好了。 进行完绝缘处理后,郑爱春走出厂房,朝着矿洞的方向走去。 机电车间位于仙女山下,西边与运输科相邻,东边紧挨着原机加车间的矿洞。 整个机电车间的布局像一个“品”字,“上面的口”是建在山坡上的变电所; “下面西口”是一座低矮的厂房,办公室、内线组、后勤组都在这个厂房里; “东口”是一座稍高一点的厂房,未安装的变压器及大型器件都存放在这里,机修组和外线组也在这个厂房工作,郑爱春的工具台就在这个厂房的最东头。 从厂房东门出去,爬个小坡便来到了矿洞,郑爱春在这里放了一张铁床,他平时总喜欢在这里午睡。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郑爱春带领大家马不停蹄地推进后续工序。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行绝缘干燥处理,将每一个细节都把控得十分到位,确保电机内部的绝缘性能达到最佳状态。 随后,开始安装电器元件,每一个螺丝的紧固、每一条线路的连接都经过反复检查,力求精准无误。 完成接线连线后,大家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按下了启动按钮。 刹那间,电机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嗡嗡声,缓缓转动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多日的努力终于有了初步成果。 一周的测试随即紧锣密鼓地展开,高丰收、孙玺云、袁国富亲自带人值班,密切监测电机的各项运行数据。 他们时刻关注着电机的转速、温度、电流等指标,不敢有丝毫懈怠。 经过一周的严苛测试,电机各项参数均符合标准,测试顺利合格。 车间主任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当即决定组织一场庆功宴。 宴会上,气氛热烈非凡,大家纷纷举杯,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成功。 郑爱春和袁国富作为此次电机研制的关键人物,更是被众人频频敬酒,两人也来者不拒,喝了不少酒。 几杯酒下肚,郑爱春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酒劲上头的他,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拍着胸脯,借着酒劲大声说道:“别停,就让这电机一直转,你们瞧好了,看看它到底能转多久。我可不是吹牛,就咱这电机,想让它转多久就能转多久!” 车间主任也沉浸在喜悦之中,端着酒杯,笑着应和道:“好,别停,就让它一直转,好啊!” 第121章 梯田5梯田表彰会 高丰收迅速再次着手安排值班工作,力求保障电机后续运转监测的万无一失。 郑爱春得知消息后,醉醺醺地赶来,执意要加入值班队伍。 他主动请缨道:“我技术熟,这值班我得上!” 高丰收看着他满脸醉意,无奈又坚决地摆了摆手,耐心劝道:“老郑,你喝成这样,回去好好休息,值班的事儿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好说歹说,才把郑爱春劝回。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袁国富也凑了过来,同样要求值班。 高丰收满脸担忧,目光紧紧盯着袁国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看你,这酒喝得比你师傅还多,今晚不回家休息,身体能扛得住吗?” 袁国富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大着舌头说:“领导,您就放心吧,这点酒对我来说,小意思,真没事儿!” 高丰收见他不听劝,便提起之前的事试图让他改变主意:“上次受伤的事儿,你都忘啦?身体可得注意啊。” 袁国富却依旧坚持,甚至提出和高丰收一起值班:“真没事儿,领导,要不咱俩一班,有我在,您也能省点心!” 又一周过去,高丰收将申请制造电机的报告呈递给谢云旺等厂领导。 厂领导高度重视,迅速组织技术和检验部门展开全面鉴定。 经过严谨细致的评估,最终一致同意了这份报告。 自此,采购部件、卷线加工以及生产电机正式成为机电车间一项重要且常态化的任务。 与此同时,厂领导还下达新的任务,要求铸造和工具车间深入研究电机部件自主生产的可行性,力求实现电机生产全流程的自主把控。 为了满足生产需求,机电车间对东厂房进行了重新规划。 他们将未安装的变压器及大型器件小心地靠边归拢,在这片腾出的空间里正式成立了卷线组。 此后,卷线组便承担起为工厂生产的自制设备、非标设备提供配套电机的重任,成为工厂生产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回首前一阶段的努力与成果,高丰收心中满是欣慰,他愈发坚信,这里就是他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广阔舞台。 另一边,房选来到河道,望着那两块石头,心中百感交集。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块立着的断石,口中喃喃自语:“造孽、造孽啊,灵石灵石,恳请你化解自身的烦恼与愤怒,修身养性,早日脱离这尘世苦海。” 此时,李风顺和周山恰好路过,看到房选的举动,十分好奇,跳下路旁,围了过来。 周山听闻房选这番为石头超脱的言论,满脸疑惑。 在他的认知里,人、动物、树木和植物有生命、有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可石头竟然也能化解烦恼、修身养性、脱离苦海,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房选见状,耐心解释道:“万物皆有灵。小飞虫寿命仅有一天,所以它的每一秒都在不停运动;人有百年寿命,故而有童年、老年之分,还有每日休息睡觉的过程;而石头拥有亿年寿命,它的‘睡觉’过程,有时以百年计,有时则以万年算。你看它一动不动,说不定就是在沉睡呢。” “那人们把石头炸碎的时候,它也不吭声,难道不疼吗?” “你去澡堂搓下的泥,原本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为什么搓掉它你没感觉呢?被炸下的石头也是如此,它就像是石头生命中的‘泥巴’,脱离了也无关痛痒。” “那石头的心在哪里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在地球深处,也许在浩瀚宇宙之中,又或许就在那细小的石头粒里,毕竟佛说‘一砂一世界’啊。” 全县学习大寨建设梯田暨批林批孔表彰大会即将在三天后于县里隆重举行。 兰春红满心期待,打电话联系杜武。 运输办公室的同志接到电话后,赶忙跑到司机班,杜武匆匆赶来接起电话,得知兰春红后天要去县里开会的消息。 他心中一动,暗自思忖,要是能在去城里的时候拉上兰春红,她肯定会很高兴。 于是,他转身走进调度室,笑着递给调度一盒“前门”香烟,客气地问道:“哥,后天有没有去县里办事的业务安排呀?我想去跑一趟。” 调度接过烟,笑着说:“还真有,供应科要车,后天去县里办事点取电器件,你想去的话,跟供应科的老邵沟通一下吧。” 杜武赶忙去找老邵,沟通妥当后,第三天一大早,他便开车接上老邵,又前往程屯接上兰春红。 兰春红从家里出来,老邵十分识趣,主动下车,让兰春红坐在里面,自己则坐在外面。 老邵还开起玩笑:“你俩靠得近,想怎么亲热都行,我在边上睡觉,就当没看见。” 兰春红一听,脸上泛起红晕,娇嗔道:“大哥,你可别这么说,哪有大伯哥逗弟妹的呀!” 老邵连忙笑着认错:“对,对,是我不对,我不吭声了。” 车子开动,到公社又接上几人后,便向着县城出发。 唐立波也前往参加会议,不过他提前与宋东方打过招呼,刘长明安排了一辆吉普车,唐立波和三名副主任坐着吉普车先行一步。 此次评选出的先进代表共五人,除了兰春红,还有四位老农。 老农们坐上杜武的嘎斯车,与兰春红一同前往县城。 大会如期召开,领导对各公社在运动中涌现出的好人好事以及先进代表进行了隆重表彰和奖励。 兰春红与四位老农身披红绸、头戴大花,荣耀地登上舞台。 兰春红作为先进代表上台发言,她满怀激情地讲述了在县、公社革委会的正确领导下,大家如何克服山陡石坚的困难修建梯田,如何破除迷信炸掉怪石,还分享了老百姓曾经将山石视为怪物的有趣故事。 兰小柱听后,不禁对唐立波称赞道:“老唐,没想到你们公社藏龙卧虎,有这样的人才,可得好好培养啊。” 杜武并没有听兰春红的发言,送她到会场后,便拉着老邵去办事点取货。 老邵下车后,与办事点的常兴热情握手、递烟寒暄。 杜武摇下车窗玻璃,大声问道:“要拉的东西在哪呢?” 常兴伸手一指:“在那儿。” 杜武熟练地调头、倒车,将车尾稳稳地停在第三个房门前,然后下车。 常兴见状,伸手要与杜武握手,老邵却在一旁坏笑着说:“别握,这小子刚摸完姑娘的大腿根。”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杜武又好气又好笑,跑过去给了老邵一拳:“老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了?” 常兴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邵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杜武赶忙解释:“别听他胡说,根本没这回事。” 老邵撇了撇嘴,调侃道:“十个司机九个骚,你说是不是胡说?” 杜武嘴上反驳,心里却有些发虚,心想这家伙看来当时没真睡着。 大家在嬉笑中,一起将物资抬上车。 杜武和老邵把电器件仔细捆扎好,再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随后走到压水井旁,压了些水,轮流洗了洗手。 此时,县里的大会还在热烈进行,县革委会主任正在做总结发言。 唐立波听着关于拦海造田及梯田修建的实际情况汇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某公社领导,暗自思忖:平地究竟是如何建成梯田的呢? 杜武告别常兴,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会场。 主任发言结束,大会圆满落幕。 杜武拉着兰春红及四位老农踏上归程。 由于供应科急于交验材料,汽车先回到供应处。 老邵找来常永梅,开始卸下断路器、主令电器、断电器、限位器等材料,两人按照采购清单逐件核对。 杜武则先将披红带花的四位老农送回,到了兰春红家,他小声告诉兰春红,摸她的事可能被采购员看见了。 兰春红听后,有些着急,说道:“咱们快点登记结婚吧,别让他们到处传闲话。” 老邵和常永梅核对材料时,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他带着挑逗的语气说:“杜武这小子,以为我睡着了,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去摸兰春红......” 老邵一边说,一边观察常永梅的反应,见她没有表现出反感。 便接着添油加醋:“不单摸...还把手从裤腰伸进去……” 常永梅一听,眼睛一瞪:“别净说些没用的,赶紧对数!” 老邵心里暗自嘀咕:装什么正经,你和麻三田的事儿,我可都知道。 而常永梅此时心里却在想着:老麻什么时候回来送货呢? 第122章 心慰1温利喜怨气大 顺风顺水心情顺,心慰心安自愿随。 鼠目寸光求近利,志存高远厚利归。 人生努力愁肠怨,六畜勤劳骨肉悲。 万物自然合理在,多言执拗横祸飞。 又有词曰: 五百次回眸,亿万肩相沓。三线呼来耀武侠,仗剑一方霸。 命运巧如书,万里投缘跨。碧玉之家待嫁娃,相会山沟下。 这一天,董为民又被打了。 他原本挺喜欢上体育课,如今却对体育课怕得不行。 温利喜这老师,心里像揣着一团火,怨气特别大,每天变着法儿地体罚董为民,今天罚他跑十圈,明天就让他在大太阳底下罚站。 只要董为民没达到他那严苛的要求,抬手就是打。 董为民哭着回到家,王淑瑾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得像被刀绞。 董家远正喝着小酒,一听这事,“啪” 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满脸怒容地骂道:“妈的,这还得了!明天我就去找他,非得跟他掰扯掰扯不可。他要是不听,看我不削他!” 董为民抽抽噎噎地说道:“爸,你别去了,你打不过他。 王淑瑾也在一旁劝着:“当家的,别去了。人家是老师,管学生,这是工作。再说了,咱又不是没去找过。上次找小杨,小杨当场就批评温利喜,说不能搞师道尊严,不能体罚学生。可话还没说几句呢,温利喜那混球,差点就把小杨给打了。后来小杨找厂领导反映,结果呢,领导也拿这混球没办法,也怕他呀……” 董家远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儿子说:“儿子,别哭了,喝点酒,喝了就不痛了。” 王淑瑾瞪了董家远一眼,没吭声。 董为民倒是走了过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说:“这酒挺好喝的,再来点。” 另一边,郎春燕生病请假了,孙家玉过来代课,教的是语文课。 他拿着个带盖的玻璃水杯,杯子里装着多半杯放了好些日子的陈茶,慢悠悠地走进教室。 往教室里一瞧,有的学生趴在窗台上,脑袋支在胳膊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有的在交头接耳,聊得热火朝天; 还有的站在别人桌前,你推我搡地打闹着。 孙家玉见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同学们这才反应过来老师来了,赶紧七手八脚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装出一副认真上课的样子。 孙家玉站在讲台上,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贾新艺身上,缓缓开口道:“今天说点啥呢?你们想听啥?想听啥我就讲啥。” 贾新艺眼睛一亮,坐直身子道:“老师,讲讲少正卯吧,我家的小人书里有孔老二和少正卯的故事。” “行,那就说说这个故事。” 他拧开杯盖,对着杯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几片新添的茶叶晃了晃,他喝了几口茶。 不紧不慢地在黑板下面的槽里翻找出一个粉笔头,在黑板正中央写下:孔老二、少正卯。 他指着黑板上的名字,开始讲起来: “他们的故事啊,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咱中国历史悠久,都快有近万年的演变了,历经虞、夏、商、西周、东周,后来秦实现了大一统,接着又是西汉、东汉、三国。 有句话说得好,天下大事,合久必分。 三国之后呢,是西晋、东晋,还有五胡十六国。 分久了自然又得合,这不,隋、唐又统一起来了。 今天要说的事儿,发生在东周时期,那时候天下分为春秋和战国,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春秋时期。 孔老二,大家都知道,人称孔子,名丘,字仲尼,是山东曲阜人。 对了,你们这群孩子,基本都是山东人的后代,好多人的爷爷、太爷爷,当年都是因为在老家活不下去,才闯关东过来的。这么算起来,你们和孔老二要么是老乡,要么就是亲戚呢。 不过现在批林批孔了,大家都不兴攀这关系了,都得和孔老二划清界限。为啥呢?主要是有人想搞复辟,想学孔老二那一套,这可不行,所以大家都得批判他。” “哎呀,说远了,说远点也没啥,让你们多了解了解过去的事儿也好。现在咱接着讲这本小人书。孔老二创造了以仁、礼为核心的思想,他信奉周公之礼,推行的是地主之仁。少正卯呢,是鲁国的大夫,管着一帮封建地主,是个大官……” 孙家玉讲几句,就停下来喝几口茶,课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同学们听着听着,知道了少正卯是地主里头的好人,也明白了周公之礼是大逆不道的坏东西,还清楚了做人可不能讲仁、义、礼、智、信那一套。 同时,也弄明白了啥叫革命,啥叫牺牲。 孙家玉解释道,革,就是改变、除去;命,就是咱们的生命。 革命,就是要除去生命,说白了,就是割去脑袋。 牺牲呢,就是祭祀的时候,放在祭台上的猪头、羊头等贡品。 下课铃响了,高文革在操场上一眼瞧见了赵志林,扯着嗓子喊道:“赵玉林,上学啦!” 赵志林看到高文革,满脸欢喜,带着几个小学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高哥!” 高文革看着眼前这几个小同学,笑着问:“这几个都是你的同学吧?” “对,她叫任玉英。” 任玉英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叫刘范玉。” 高文革认得她,她是刘长明的女儿。 刘范玉脆生生地说道:“哥哥好!” “好,你也好!” 高文革笑着回应。 这时,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在后面喊道:“我叫郭文集!” “郭文集?你是铁路上的吧?我们班组有个叫郭文汇的,和你有关系不?” “他是我哥,在这个学校我还有三个姐姐呢。” 正说着,上课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大家来不及多聊,赶紧撒腿往教室跑去。 董为民又挨打了,这次被打得特别狠,腿都瘸了。 王淑瑾实在忍不了,心急如焚地再次来到学校。 她找到冉海,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冉海听了,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我会跟温老师说的,可就怕他不听啊。这小子自从调到学校来,除了刚来报到的时候说过话、见过面,之后就像消失了似的,再也没露过面。而且这小子,根本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招呼都不打一个。” 杨家艺恰好走进屋,听到他们在说温利喜,不禁叹了口气,说道:“王姐,不瞒你说,这人来学校,就是来捣乱的。我们要是不找他谈还好,一找他,准没好事,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阴支书也在一旁打着圆场:“年轻人嘛,脾气火爆,给他点时间,兴许能改好。” 王淑瑾听他们这么说,心里明白这事儿悬了,转身又去找徐志海。 徐志海听了她的哭诉,却说道:“你家孩子有人管,这是好事啊。我听说在小温收拾你儿子之前,他天天在学校打人,你家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天天有人上门告状,你不闹心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王淑瑾一听,眼泪 “唰” 地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领导,你不知道啊,这孩子天天回家哭,我就怕哪一天,他哭着哭着睡着了,醒来就成了精神病,那我们两口子可怎么活啊……” 徐志海看着王淑瑾哭得这么伤心,心一下子软了,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赶忙说道:“行,行,我跟老谢说说,把小温调回保卫科,你看这样行不? 王淑瑾听了,赶忙点头。 第二天,徐志海就去找谢云旺说了这事儿。 谢云旺听后,说道:“护孩子也得有个度,这么护着,跟害孩子没啥两样。不过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办吧。” 温利喜在学校这段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保卫科的时候,他整天围着领导转,对领导和同事的眼神那是格外在意。 可到了学校,他啥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就想着收拾董为民。 学校里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看董为民这个 “大哥级” 人物都被欺负了,一开始还想出来打抱不平,结果都被温利喜收拾得服服帖帖。 温利喜坐在房头,心里琢磨着,把这几个刺头收拾了,心情倒是畅快了些。 不过也不能一直在学校待着,得想个办法离开。 可怎么离开呢?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冉海他们看到温利喜把那几个老师都头疼的捣蛋学生收拾得服服帖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可算有人能治治这些调皮鬼了。 那阵子,这几个捣蛋学生可被折腾得够呛,不过也有几个倒霉的,平时不怎么调皮,不小心撞到温利喜枪口上,也跟着遭了殃。 孙家玉对温利喜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偷偷竖起大拇指。 心里想着,人家这么整治学生,居然也没有学生敢写他的大字报,这本事可真不小。 第123章 心慰2温利喜高兴了 学校的值班安排有所调整,温利喜一下子有了大把空闲时间。 每天练功结束后,他就到文革广场溜达,或是在房前屋后晃悠,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 他在这一片儿也算个名人,大家都认识他,时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碰上了就闲聊几句。 一来二去,在聊天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不少人,方美彤就是其中之一。 缘分这东西,实在是奇妙。 之前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他也见过几个,可都没瞧上眼。 但那天,他偶然遇见方美彤,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方美彤长着一双大眼睛,嘴巴也大大的,脸是方方正正的,身形丰腴,在温利喜眼里,这模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喜庆劲儿。 两人一来二去,便偷偷地好上了。 谈了恋爱,温利喜心情大好,连着三四天都没去 “收拾” 那几个调皮的学生,日子过得相安无事。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调令。 刚看到调令的时候,他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是满心欢喜。 他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方美彤。 方美彤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决定公开两人的关系,还把这事告诉了哥哥嫂子。 柴玉梅得知后,心里十分高兴,跟他们约好周日请大家吃饭。 彭大军两口子听说了,也都为他们感到开心,真心希望他们能幸福美满。 谢云旺和宋东方知道这事儿后,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琢磨:这小子,该不会是在耍什么心眼吧? 周日中午,温利喜在方美彤的陪伴下,提着四盒礼品来到卢尚曙家。 刚走进小院,一股若有若无的狐臭味钻进了温利喜的鼻子。 他瞧了瞧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心里纳闷:这是什么味儿啊? 一时间,鼻子不自觉地皱了皱。 方美彤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小声解释道,墙角养了一群兔子和鸡。 到了中午,餐桌上摆着兔子肉和鸡肉,温利喜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周一,温利喜回到保卫科,重新当上了内保组组长。 当天晚上,方美彤跑到嫂子家,买了两只兔子和两只鸡。 柴玉梅说啥也不肯收钱,方美彤坚持要给,最后还是塞了十元钱。 方美彤把这些食材拿到保卫值班室,动手炖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候焕东看着满桌的鱼、虾、肉、蛋,好奇地问道:“这些都是徒弟们送的吧?” 温利喜回答说,有送的,有买的,还有柴玉梅家养的。 当晚,来喝酒的人可不少。 领导有宋东方、刘玉、夏义峰、候焕东;家里人有卢尚曙两口子;学校那边来了冉海和孙加玉;还有几个保卫科的同事以及温利喜的几名徒弟。 小小的值班室里,满满当当地摆了两桌。 刘玉在席间对柴玉梅赞不绝口,直夸她养的兔子肉味道好,还说他家那位之前也买过,品质上乘。 这酒喝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可没想到,第二天,又有几个徒弟组局接着喝。 每次喝酒,温利喜都眉飞色舞地讲述他是怎么整治董为民的。 这山沟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消息传得飞快,上班的时候,这话就传开了。 董家远听了,气得火冒三丈,直接病倒了,好几天都没去上班。 王淑瑾看着头上敷着湿毛巾的董家远,忧心忡忡地说:“老董,你看出来没,咱根本斗不过人家。你瞧瞧,厂领导都得给他们彭代表面子,有他们撑腰,这小子才敢不把小杨当回事。往后啊,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儿。” 董家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这小子还有一帮徒弟呢,也惹不起。你看冉海都站在他那边,咱可整不过他啊!” 温利喜调动工作一周后,程桂枝也调动了,调到了厂工会。 她的调动可不是袁家哥俩帮忙办的,而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当时工会正在招兵买马,程桂枝主动找到纪广才毛遂自荐。 纪广才一看,这姑娘长得漂亮,口才又好,当场就决定把她招了进来。 程桂枝到工会报到的时候,袁国富才知道这事儿,想要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来,周红的工作便做了调整,成了女工委员,程桂枝则担任文宣委员。 这段时间,谢云旺感觉厂里的情况还不错。 车间生产按照计划稳步推进,家属住宅紧张的问题也得到了缓解。 于是,他恢复了正常的工作流程,每周抽出三个工作日去车间巡查。 他习惯早上骑自行车去车间,大概 10 点左右回到办公室,喝点水,准备吃午饭。 下午就用来学习、开会、研究工作、布置任务。 这天,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休息,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电话就响了。 原来是候焕耒拉鱼经过团结街小桥的时候,操作失误,连人带车掉进了沟里,候焕耒还受了伤。 谢云旺赶紧吩咐把人送去医院,放下电话后,便匆匆走出办公楼,赶往事故现场。 等他到的时候,候焕耒已经被送去医院了,纪保田正在现场组织吊车救援。 设备科和后勤科的科员们都在,他们的科长都跟着去了医院。 纪保田指挥着吊车,把车从沟里吊到了路上。 修理工上车检查车况,纪保田看到领导来了,赶忙跑了过来。 谢云旺皱着眉头问道:“这小子是不是喝酒了?怎么能把车开到沟里去呢?他到底在想啥呢?” 其实候焕耒没喝酒,只是路过一村的时候,钻进了一个寡妇家里。 没想到这次在那儿待的时间有点长,结束后着急赶路,车开得飞快。 一般来说,开车速度快,只要精神集中,倒也不容易出事。 可候焕耒精神高度集中的时间太久,人就累了。 到了三线这边,车速慢了下来,过桥的时候一走神,车就掉进沟里了。 车被吊上来后,检查人员报告说:“检查过了,车辆问题不大,估计是司机分神了,直接把车开到沟里去的。” 谢云旺听了,心里十分不满,对纪保田说道:“这次事故调查由你们负责,后勤领导和他哥都不许参与,十天之内拿出调查意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为了调查事故原因,纪保田去了医院。 渔场的段永军和候焕耒关系不错,听到消息后,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说想回厂汇报工作。 领导说:“早就该回来汇报了。” 隔天,段永军安排好渔场的工作,带着女朋友回厂。 下了公交车,他们径直去了医院。 段永军调入渔场后,吃住都在捕鱼队,星期日也不休息,攒下来的休息日都留着春节回家用,平时没事基本不回厂。 这次回来,他发现沟里的变化可大了,女朋友也被这里的建筑惊到了,忍不住说道:“这三线比县城还好呢!” 两人走进医院打听清楚病房位置,上了楼。 只见候焕耒正躺在病床上,跟小护士聊得热火朝天。 其实他伤得并不严重,就是车掉沟里的时候扭了下腰。 他躺在病床上,主要是为了躲开纪保田的调查。 看到段永军来了,候焕耒特别高兴。 他都在这儿躺了三天了,除了晚上哥哥嫂子一家来看他,单位领导和同事没几个来的。 白天他就跟小护士聊天解闷,前两天来的护士不太愿意搭理他,今天这个还不错,都陪他聊了快一个小时了。 段永军给他买了槽子糕,让他好好养病,还说等他好了,到渔场一起喝酒。 待了一小会儿,段永军便与女朋友和候焕耒告别,一同前往师傅家。 彼时,师父和师母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早在昨天下午,段永军就给机电车间打去电话,告知高丰收自己今日会带着女朋友登门。 一进家门,段永军赶忙将一路小心拎着的海产品递到师母手中,随后把身旁的女朋友介绍给两位老人。 女朋友满脸笑意,脆生生地喊着 “师父、师母好”。 老两口瞬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段永军和女朋友手脚麻利地放下东西。 转身到水池边洗了洗手,紧接着便一头扎进厨房,帮着师父师母择菜、切菜,忙活着做饭。 眼看到了下班时间,高丰收带着一家四口,郝建国和杜静也结伴而至。 众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餐桌旁,开始举杯畅饮。 几轮酒下肚,大家都有了些微醺之意,一边喝着酒,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高丰收端起酒杯,看向段永军,开口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中午过了点儿就到了,刚到就先去医院瞧了瞧候焕耒。” 师母坐在一旁,接过话茬说道:“是得去看看他。每次你让他带鱼虾过来,他都特意给咱送到家里。要是赶上我们忙,这孩子还贴心地把鱼虾收拾得干干净净,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过两天我和你师傅也去瞅瞅他。” 说话间,众人的目光落到餐桌上。 只见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虾肉,青菜却寥寥无几,仅有白菜、酸菜和土豆。 杜静刚吃了几口,毫无征兆地突然干呕起来。 师母满脸关切,赶忙问道:“小静,这是不是怀孕啦?” 杜静一脸茫然,用手轻轻拍着胸口,说道:“我也不清楚啊?” 葛根柱此时已喝了半碗酒,听到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 “好事啊,这可真是好事!也不知道你师母啥时候能有这喜讯。” 这话一出口,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关秀燕满脸无奈,拿起筷子,轻轻点了点葛根柱的脑袋,嗔怪道:“你呀,当着孩子的面,乱说什么呢?好好喝你的酒,别在这儿瞎咧咧。” 段永军的女朋友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喝了两杯酒后,也渐渐放开了。 夜幕降临,考虑到天色已晚,段永军和女朋友便决定在葛根柱家住下。 师傅和段永军同住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段永军便来了兴致,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师傅展示起自己这段时间在渔场闲暇时练的武术。 师傅坐在一旁,目光专注地看着,时不时微微点头。 待段永军打完一套,师傅便耐心地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 段永军虚心聆听,时不时按照师傅的教导重新比划几下...... 第二天上午,段永军到单位汇报工作,还建议厂里造一艘大轮机船。 领导询问了渔场和捕鱼队的管理情况,又问他多久回厂一次。 段永军说,上次回来参加婚礼,到现在都有五六个月了。 领导要求他以后两个月回来汇报一次工作,同时要接受组织上的工作安排。 第124章 心慰3女朋友高兴了 下午,段永军和女朋友坐在回渔场的公汽上。 车子晃晃悠悠地前行,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去。 女朋友靠在段永军的肩头,突然开口说道: “你师母的皮肤可真好,我第一眼看到她,还以为她不到四十岁呢。昨晚睡觉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大腿,又白又细又粉嫩,那双腿简直就像三十岁美妇的一样。” 段永军微微侧身,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师傅身体可棒了,师母每晚都滋补着,皮肤自然好。” 女朋友听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满是吃惊地问道: “你师傅都快八十岁了,还能行?” 段永军又往她耳边凑了凑,继续小声说: “小点声。我跟你说,那老头真的厉害,一根手指就能吊起两块砖头,那地方也能挂两块呢。” 女朋友一听,脸颊瞬间泛起红晕,眼神闪躲了一下,轻轻推了推段永军,带着几分羞涩嗔怪道:“你呀,说什么呢。不过,你确实得好好跟你师傅学武,这么厉害的本事,可得学到手。” 段永军瞧着女朋友这副娇羞模样,只觉心尖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身体有股热流猛地蹿起。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女朋友,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奈何此刻身处行驶的公汽之上,周围满是乘客,实在不便有过多举动。 他强忍着冲动,微微侧过身,趁着旁人不注意,在女朋友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偷得一缕芬芳。 而后又迅速坐正身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神情 。 就在段永军离开后不久,麻三田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是要送回介绍信。 实际上,两天前他就可以返程了,因为那天尹主任已经批准了厂里的申请。 当时,麻三田拿到申请后,立刻打电话汇报:“领导,介绍信开出来了。” 刘海福在电话那头说道:“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介绍信的事先不着急,当务之急是弄焊条。车间马上要停产了,焊条却没了。你先想办法弄到焊条再回来。你记一下,z238 两箱、g302 两箱、j422 六箱,这三种焊条,能多弄就尽量多弄些。” 麻三田赶忙拿笔记下,之后又提了提介绍信的事。 刘海福回应道:“贾主任的事确实挺急,但咱们车间生产的事更要紧。先把焊条的事搞定,到时候一起带回来就行。” 麻三田回到办公桌前,拿出工作手册对照了一下,然后在纸条上标注:z238 是铜芯球墨铸铁焊条、g302 是铬 17 不锈钢焊条,j422 他很熟悉,因为经常采购,这是碳钢焊条。 他拿着纸条出了门,前往物资局。 到了物资局,他四处找领导,经过多方协调,终于完成了任务。 他打电话向刘海福汇报,刘海福听了十分高兴,立刻安排要车来运焊条。 可不巧的是,运输科一辆车都派不出来,第二天依旧无车可用。 领导没办法,只好安排一人晚上赶过去。 转天清晨,两人背着四箱共 160 斤重的电焊条,先是坐上火车,然后换乘公汽,一路颠簸回到了沟里。 公汽停在了胜利街商店旁边,他们赶紧打电话。 将近 10 点的时候,领导找来了一辆马车。 麻三田两人坐着马车,进了厂大门,来到了办公楼。 麻三田回到办公楼时,正好碰上谢云旺、徐志海等领导从车间检查回来。 领导们看到麻三田坐在马车上,都十分好奇,纷纷围过来询问。 不一会儿,麻三田不辞辛苦背回电焊条的事便在厂区里传开了。 焊条直接由其他同志送到了车间,麻三田则前往刘海福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简单汇报完后,他便朝着头道沟走去。 刚进入沟里,氧气库保管员就说道:“老麻,你回来啦。别往里走了,老常今天请假没来。” 麻三田回应道:“谢谢,我不是找她。我去五金库说一下电焊条入库的事。” 氧气库保管员笑着说:“哦,我弄错了。不过五金保管员去车间送货了,也没回来。” “那好吧,明天再说。” 麻三田心里明白,保管员们要是有事,通常都会找这种借口回家,所以他也没多问,直接把事情推到了明天。 麻三田的自行车放在市里,此时还没到下班时间,路上也没有顺路载人的 “二等” 可搭,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他心想,自己都快两个月没回家了,家里肯定落满了灰尘。 正走着,一群骑自行车的人从身边经过。 他已经快到向阳了,有人招呼他坐 “二等”,他谢绝了,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终于,他回到了家。他把钥匙插入锁孔,还没来得及拧,门就开了。 他心里一惊,急忙拉开门走进屋里,却看到常永梅在屋里。 他反手将暗锁锁上,走进小屋,拉上窗帘。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部,带着一阵难以忽略的电流。 常咏梅的脸颊瞬间升起一抹绯色...... 另一边,刘海福拿着麻三田送回的介绍信,拿起电话打给贾飞龙:“介绍信带回来了。” 贾飞龙一听,立刻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办公楼,取走了介绍信。 随后,他上楼来到谢云旺的办公室。 此时,谢云旺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谢云旺说道:“老贾来啦,我这儿还有点事,你在外屋沙发上先休息一会儿,水壶里有水,自己倒着喝。” 过了一会儿,谢云旺送走了前面那个人,来到外屋,坐在贾飞龙对面的沙发上。 贾飞龙告诉谢云旺介绍信已经开来了,谢云旺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很好,有了这个,你们就可以去了。” 贾飞龙又说:“我们单位的郭会计老家就在那附近,这几天联系到了猪头、猪尾巴和土豆粉,咱们要不要?” “要,当然要!” 谢云旺一听说有猪头、粉条等物资,顿时来了精神,“一会儿我让后勤也派人去,谈好了,咱们派车去拉。” 这边,麻三田进屋和常永梅亲热过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回来,领导通知你了?” “胡说,这种事领导怎么会跟我说,我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那到底咋回事?” “昨晚下班前,我去你们辅料组送盘存表,他们说派人去你那儿取焊条,我这才知道你要回来。” 原来,昨天常永梅听说麻三田要回来,担心屋里冷,早晨从家里拿了一棵酸菜,用布包好捆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上班到仓库组签到时,她跟组长请了假,谎称头痛要去医院。 她骑着自行车,没去医院,而是直接来到了麻三田家。 家里长时间没人住,确实不行,一进屋,冷飕飕的。 她生起火,开始收拾卫生。 不一会儿,屋里温度上来了,她又是洗又是擦。 中途,她还去幼儿园送了一次奶。 临近中午,她才做好了饭菜。 炕已经烧热了,她在小屋铺好被褥,躺了下来。 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感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添了个毛病,换个地方就睡不着。 于是,她又起来擦起了锅台。 麻三田回来后,两人相拥着上了床,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当然,中途送奶的事也没耽误。 晚上,常永梅回家时,带着麻三田给赵志枲的布娃娃、给赵福田的两瓶锦海白瓶白酒,还有麻花、鞋底子糕饼和糖块。 赵福田拿着酒,看了看酒的度数,说道:“他怎么不过来喝点酒?这家伙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是啊,他今天累了,明晚让他来。” “他去库房了?” “对,他去库房了。” 常永梅担心赵福田问得太多,会把自己今天请假没上班的事说漏嘴,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我听说后勤要去乐城进粉条,这挺好的,家里粉条都没了。” “是啊,老麻没驻外之前,这些东西他都能弄来。” 第二天上班,麻三田挎包里装着两包糖,正分给科里的同事。 这时,赵福田打来了电话。 接电话的女同事嘴里吃着麻三田给的糖,心里却有点担心,自然是为麻三田着想。 第125章 心慰4常永梅高兴了 麻三田这人特别会为人处世,每次从市里回来,总会带上几包糖。 一到科室,他就客客气气地给大家分发,那模样,就好像是在请大家赏脸尝尝他带的糖。 同事们若想在市里买点紧俏商品,找他帮忙,他也从不推脱。 每次帮忙采购完,发票与物品一并交到人家手上,绝不含糊。 大家心里都清楚,让他跑腿受累了,可他从来不会占人便宜。 吃人嘴软,大家吃着他给的糖,自然都向着他。 即便心里隐隐猜出他和常永梅之间的事儿,也都默契地守口如瓶,从不外传。 那天,科室的电话响了,接电话的人跑去找到麻三田,特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赵福田来的电话。” 麻三田听了,脸上笑呵呵的,点头应道:“好!” 接完电话,那人又好奇地凑到跟前,偷偷问道:“啥事儿啊?” “晚上请我去他家吃饭。” 麻三田如实相告。 那位女同事听了,不禁竖起大拇指。 过了一会儿,麻三田去五金库,之后又转身来到电器库,见到常永梅便问:“咋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常永梅告诉他,是赵福田主动提出来的。 在常永梅去送奶之前,麻三田回到了办公室。 中午,贾飞龙、郭会计、宋献忠、李沈来到商店前面,与生产科长蔡淑志、后勤科科长张东强及技术科铸造的两名技术员会合,一同乘坐公汽前往县里,随后又从县里坐火车去了迁滦县。 下午一上班,刘海福来到辅料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表扬起麻三田。 他说道:“上午我跟谢书记汇报了老麻背回电焊条的事儿,领导听了很高兴,说老麻这人沟通能力强,是个人才。这次能背着这么重的物资回来,说明老麻责任心强,一定要当面好好表扬表扬……” 领导走后,班组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对麻三田表示恭维。 这让麻三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也跟着大家互相吹捧起来,一会儿说组长为工作做了多大贡献,一会儿又夸李师傅弄到了什么紧俏物品,还有张师傅有什么厉害的门路。 大家正说得高兴时,郑维岩来了,打断了众人的谈话。他开口问道:“哪位是麻师傅?” 麻三田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门口。 坐在门口办公桌的同事抬手朝他这边指了指,说:“他就是。” 郑维岩面带微笑,走上前来,说道:“麻师傅,您好,初次见面,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说着,他递上一支烟。 两人相互认识后,便坐在办公桌旁,一边抽烟,一边聊起正事。 郑维岩说:“现在农场发展得还算可以,就是缺一些器具和备件。正常申请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大家都说您能力强,在市里关系硬,您看能不能帮忙弄点器具或者农机备件?这件事,我也只能拜托您了。” 麻三田对农用物资不太了解,便让郑维岩把采购计划留下,说道:“我试试看吧。” 郑维岩见状,邀请麻三田去喝酒,麻三田推辞说有事走不开。 郑维岩也没多勉强,便告辞离开了。 晚上,麻三田赴了赵福田的约。 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回到市里。 在进行正常采购工作的同时,他也留了个心眼,帮忙打听农机备件的事儿。 郑维岩接手农场后,购置了一批农用机具。 可在使用过程中,也不知道是操作人员技术不过关,还是农机本身质量有问题,这些机具老是出故障,动不动就趴窝。 郑维岩心想,开春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觉得需要做三件事:第一件,找到熟练操作农机的人;第二件,找个会修理农机的人;第三件,找个能帮忙买到农机或备件的人。 这三件事,他之前跟李春雨提过,李春雨只办成了一件,就是请运输科的同志帮忙修理。 干部调整后,张东强来了,郑维岩便向张东强汇报并再次提起这三件事。 张东强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第一件事,让郑维岩自己想办法找人培养; 第二件事,由张东强找劳资办。 第三件事,让他去找麻三田试试看; 没想到,这件事还真成了,马保华被调来当了修理工。 马保华调入农场,其实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一般来说,车间对于岗位上能干、有水平、有技术的人,是坚决不同意调动的。 这也很正常,从生产、管理岗位调到辅助岗位,通常都是因为员工生病或者受伤才会安排,以前还从来没有从车间调能人、调成手去辅助岗位的先例。 李春雨当后勤科长的时候,也曾申请要人,但一直没能办成。 这次领导考虑到张东强刚接手工作,这又是他第一次提条件,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劳资科那边却毫无进展,徐志海打电话把劳资调配员叫了过来。 劳资调配员一脸为难地说:“没人愿意去,我也实在没辙。” 徐志海问道:“你都问了谁啊?你怎么就知道没人愿意去呢?” “各个车间领导都是这么说的。” “这些领导啊,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不想放人,可不就这么说嘛。这可不行,别指望他们了。你可以私下把农场要人的事儿透露出去,让有想法的人主动找组织嘛!” “领导,这样能行吗?” “这次就这么办……” 按照领导的意见,调配员先找了财务的一位姐妹,又跟机关里那些爱传消息的人透了口风。 当天,农场调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两天后,马保华提出了申请,劳资科找到老马所在单位的车间主任,顺利将马保华调入了农场。 经过半年多的发展,农场有了二十名员工,包括正式工和临时工。 其中正式工有四名,郑维岩和老马是国营编制,另外两位是集体编制,这四人都是男性,其余的都是女性临时工。 现在,农场已经有几个人学会开拖拉机了,都是前一阵运输科的司机教出来的。 虽说她们是临时工,但技术可比从厂集体办派来的那位司机强多了。 没办法,郑维岩只好让那位集体办的司机去养殖场当了管理员。 除了养殖场的管理员,集体办还有一人在农场负责农机修理,给马保华当助手。 马保华在厂里的时候,能力不算突出,但在车间里耳濡目染了多年,手艺虽说比不上车间里的工友,可比起一般的农村人还是强不少。 而且他干活肯出力,每天都忙着收拾农具。 郑维岩觉得这次可算是安排了个得力的人。 可没过几天,他发现拆下的破旧零件少了不少,一问才知道,被马保华捡回家了。 郑维岩批评了他,可效果不大,这让郑维岩心里很不痛快。 有一次,郑维岩跟领导们喝酒时说起了这件事。 宋东方听了,说道:“农机器材都修好了吗?要是修好了,就别太计较这些小事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老马这人能干,这是大家公认的。” 刘玉也跟着说:“车间里的能人能去你那儿?想都别想。别琢磨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儿了。我问你,你那养殖场什么时候能让大家都吃上肉啊?” “不是已经吃上了嘛,有鸡肉、鸡蛋,还有……” “是,这些是吃到了,我问的是猪肉,得保证供应量足够大,让全厂职工家家户户都能吃到的那种。” “明白,春节前应该能保证一部分,但具体数量还不好说。” 农场的肉虽然还无法满足企业全体职工的需求,但好歹解决了招待所、领导特供,以及刘玉、宋东方等人喝酒时的用肉问题,也算是完成了一部分任务。 郑维岩离开办公楼,走在路上,回想起这些事儿,心里既感受到了工作中的困难与苦涩,又有着些许欣慰与喜悦。 第126章 心慰5外协工作 却说第二天清晨,贾飞龙、蔡淑志、宋献忠等人便抵达了迁滦县铸造厂。 他们手持介绍信,与铸造厂展开协商。 迁滦县铸造厂在详细了解情况后,向上请示了县工业办。 直至傍晚时分,终于接到通知,同意提供协助。 转天一大早,他们再度前往铸造厂。 铸造厂办公室的领导热情地引领着他们,与生产、技术等相关部门的人员一一见面。 一番寒暄过后,蔡淑志、宋献忠以及两名技术员便就图纸内容与技术要求,向铸造厂的同行们进行详细的技术交底。 铸造厂的生产和技术人员认真聆听后,依据这些技术要求,开始探讨并提出生产方案。 而有了生产方案,下一步便是制定工序流程,整个过程紧张而有序。 带他们前来的那位办公室领导见此情形,开口说道:“你们先沟通着,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啥忙,就不打扰了。” 言罢,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贾飞龙也跟着说道:“铸造方面的技术,我不太懂,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去转转。” 出了门,贾飞龙拉住方才那位同志,向他打听长途汽车站的位置以及秦官庄的情况。 那位同志倒也热心,索性蹲在地上,用树枝在灰黑的尘土上画起图来,一边画一边详细解说。 在枯树枝下,一幅简易的路线图逐渐呈现出来。 贾飞龙瞧着图,听着讲解,心里渐渐有了底,暗自盘算着,一会儿就去秦官庄看看。 铸造厂的同志返回办公室后,贾飞龙赶忙回到县招待所,叫上李沈得以及郭会计,一同前往汽车站。 临行前,他特意叮嘱招待所的服务员:“要是我们一起来的同志问起,就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出去了,可能回来得比较晚。” 县城面积不大,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汽车站。 贾飞龙仰头查看墙上张贴的长途汽车车次信息,又向售票员仔细询问一番,这才得知秦官庄不通直达的汽车,车只能通到公社所在地。 下了车之后,还得步行四里多地才能抵达秦官庄。 了解清楚情况后,他们买好了汽车票。 此前,贾飞龙查阅过李沈得的档案,档案上记载的地址正是秦官庄。 秦官庄位于县城北部,距离县城颇为遥远,长途客车班次较少。 他们在车站等了许久,终于坐上了车。 汽车一路颠簸前行,此时正值冬天,县城里毫无生机,一片灰暗,入目皆是低矮破旧、连成一片的土阶茅屋。 路边的大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时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 枝头上,几只乌鸦停歇在那里,发出 “哑哑” 的叫声,为这萧瑟的冬日更添几分凄凉。 一排沥青浸木电线杆上,偶尔能看到几个大喇叭,静默地悬在那里。 汽车驶出县城向北行进,路边的农田已经完成秋收,放眼望去,村落、沟壑一片寂静,尽显冬日的荒芜。 贾飞龙坐在车上,眯着眼,在这单调的颠簸中熬过了许久。 临近中午时分,汽车终于到站,他们的旅程暂时告一段落。 下了车,贾飞龙等人向路人打听清楚路线,便继续向北前行。 没走几分钟,郭会计眼尖,瞧见一辆马车从后面缓缓驶来。 他赶忙上前与车老板搭话,得知马车正是前往秦官庄的。 一番沟通后,车老板同意他们搭车。 贾飞龙试着与车老板攀谈,可车老板口音浓重,有些话他听不太明白。 好在有郭会计与李沈得在一旁帮忙翻译。 通过交谈,他们了解到秦官庄多数人姓秦,也有姓李的,可车老板却从未听说过李沈得这个人。 马车一路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秦官庄。 贾飞龙远眺山顶,只见那里有连绵起伏的长城蜿蜒盘踞。 车老板介绍道:“那是明末修建的长城,当年是用来防备你们东北满人的。” 进了村子,他们逢人便打听李沈得,可问了许多人,大家都摇头表示不认识。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踏上归途。 回去的路上,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一边走一边啃。 等回到招待所时,早已过了食堂的晚餐时间,他们只好继续就着中午剩下的干粮勉强充饥。 啃食干粮的过程中,郭会计忍不住埋怨起李沈得:“你说你,连自己家都找不到,真是的!” 第二天,郭会计与张东强一同前往乐城老家办事,蔡淑志、宋献忠和技术员则继续前往铸造厂,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 贾飞龙带着李沈得,前往县武装部、民政部门,还在街坊邻里间四处打听相关消息。 然而,忙碌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 正当他们满心无奈,准备折返的时候,突然,一位细眉大眼、身材单薄,身着浅花上衣的少妇从路边猛地挤了过来。 贾飞龙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以为遭遇了小偷,忙侧身躲避。 没想到,少妇径直朝着李沈得扑了过去。 她刚一伸手,便被李沈得眼疾手快地拿住手腕。 李沈得得意地说道:“想偷我东西,你还嫩了点!” 贾飞龙见状,瞧着李沈得稳稳地握住少妇的手腕,心中暗自惊叹:老李平时看着笨手笨脚的,没想到还有这两下子。 少妇偷东西不成,反被拿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流氓啊!” 这一喊,可不得了,旁边瞬间围过来四个半大小伙子,气势汹汹。 贾飞龙一看这架势,暗叫不好,赶忙上前解释。 可那少妇和几个小伙子根本不听,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位挎着筐的壮汉路过此地,他大喝一声,喝退了众人。 贾飞龙连忙向壮汉道谢,道谢的同时,闻到筐中传来阵阵香味。 壮汉说了句 “不用谢”,便转身要走。 贾飞龙赶忙叫住他,再次与他寒暄几句,随后好奇地询问筐里装的是什么。 壮汉回答说是狗肉。 贾飞龙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想要买点。 壮汉却拒绝道:“老哥,你可别是因为刚刚我帮了你,就非要买我的肉,那可不行。” 贾飞龙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一起来了好多人,我想着买点狗肉,晚上大家一起喝点酒。” 壮汉这才同意卖一些狗肉给贾飞龙。 贾飞龙买了肉,正四处找地方买酒的时候,恰好看见蔡淑志拎着一个陶瓷坛迎面走来。 蔡淑志笑着说:“我买了酒,还有豆干,晚上咱几个整点。” 到了晚上,大家打了些饭菜,回到住宿的房间,围坐在一起喝起酒来。 这酒闻着香气还不错,可一入口,却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其他人都没吭声,蔡淑志却忍不住说道:“这酒怎么这味儿啊?” 正说着,服务员前来查房。 蔡淑志便向服务员询问,服务员解释道:“我们这儿可没法跟你们东北比,这几年粮食收成不好,县里规定酿酒不能用粮食了,改用地瓜崽了。你们喝的这酒就是地瓜干酒,就这味儿。” 大家听了,纷纷表示理解,都说这酒没毛病。 蔡淑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酒虽说不咋地,但贾主任带回来的狗肉可真香啊!” 贾飞龙笑着说道:“这酒挺好的,走到哪儿,就喝哪儿的酒,品味当地的特色,多有意思。再说了,这豆干也很有特色嘛!” 又过了一天,张东强打来电话,告知他们物资已经联系好了,还传达了谢书记的指示,让厂里派车来拉物资的同时,把他们几人一并接回去。 几天后,工厂派来了两台货车,满载着生活物资,将贾飞龙、李沈得、郭会计、张东强接回了厂里。 而蔡淑志则带着技术员继续留在铸造厂,与那里的同志一起深入研究工艺,力求破解大件砂眼的问题。 回到厂里后,贾飞龙给赵参谋写了一封信,详细汇报了此次调查的情况。 信的末尾,他告知赵参谋,自己在迁滦县的武装、民政单位都留下了通信地址,对方单位的同志承诺,一旦了解到相关情况,会及时告知他。 又过了四天,蔡淑志带着技术员也回来了。 蔡淑志及技术员向领导汇报,称已经掌握了相关技术,可以进行试制。 宋献忠却不太认同,他提出:“浇铸温度及多孔浇铸确实可以减少砂眼,但是自然冷却容易导致铸件表面过硬,后续加工难度极大。如果想要投入生产,就应该建设退火炉等相应的保温设备。” 领导回应道:“目前厂里没有采购该设备的计划,暂时无法实施。” 蔡淑志坚持说道:“没有大型退火窑,也不一定就不行。我觉得可以先进行试制,要是成功了,再上新装备也来得及。” 于是,试制工作在铸造车间紧锣密鼓地展开。 宋献忠虽然心存疑虑,但也时不时前往车间查看情况,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这次试制能够取得成功。 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劳资科长家放在仓房上的菜都被冻坏了。 一个周日,裴为民喊上时守志,来到劳资科长家仓房后面,帮忙挖了一个菜窖。 挖完之后,劳资科长热情地挽留他们吃饭,裴为民婉言拒绝了,说今晚宿舍有会餐。 两人回到宿舍,在水房用凉水洗了洗头,回到房间后,喝了点白酒驱寒。 几天后,胜利街的许多人家都纷纷效仿,找了块合适的地方,挖起了菜窖,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准备。 第127章 对错1郑维岩 雪化为水静息无,花衰落地绚丽除。 妖孽慈悲成四怨,神仙恶念变三毒。 物长物短随环境,苗劣苗优看虚浮。 好坏皆因魔瘴定,是非何必处心书。 麻三田回到市里,通过在物资局的朋友结识了市焊条厂的领导。 几杯酒下肚,双方相谈甚欢,他顺利批到了200包焊条。 随后,又经焊条厂领导牵线,结识了农机厂的领导。 麻三田电话汇报厂里,称采购的焊条需要车辆运输。 恰巧厂里有一辆去省城送炮弹的车完成任务后,正电话请求运输调度安排返程事宜。 调度得知情况,便安排这辆车早早来到市里。 麻三田跟着拉焊条的车,顺利返回了工厂。 一回厂,麻三田就径直来到刘海福的办公室,详细汇报了焊条采购情况以及与农机厂接触的了解。 刘海福听得频频点头,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当即签了焊条采购汇款单,还批准了用其他条子报销的招待费用。 随后,刘海福当着麻三田的面,拿起电话打给张东强,告知了农机一事的进展。 张东强接到电话,立刻带着郑维岩来到刘海福办公室。 三人一番沟通后,决定下一步跟着麻三田去市里实地考察。 商量妥当,张东强返回后勤部门,郑维岩则称要去车间,实则转身前往刘玉的办公室。 郑维岩一进刘玉办公室,不仅汇报了备件相关工作,还着重汇报了养殖场的情况,告知刘玉春节前养殖场将有一批牲畜可出栏。 刘玉听后,赞许道:“这很好,说明你用心了。你有没有考虑下一步扩大规模的问题?另外,春耕的准备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郑维岩有条不紊地回应:“领导,是这样的……” 刘玉听完,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这样的安排有利于业务发展,我支持。” 刘玉一直希望农场工作能蒸蒸日上,郑维岩的表现显然没有让他失望。 郑维岩离开后,刘玉坐在办公桌前暗自思忖,觉得自己用对了人。 事实证明,从去年的工作过程来看,郑维岩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就连谢云旺也认可他在养殖和种地方面的本事。 郑维岩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管理办法,他曾当过生产队长,组织过社员生产,又在车间当过工人,挣过工时。 如今管理农场生产,他借鉴了工厂班组管理的模式。 他把农田和养殖场地划分成不同的区块,设置多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其中一块区域。 农场员工的工时按照出勤计算,临时工工资每月按工厂计划工资的75%发放,余下的25%工资计入工资留存科目,存入银行。 年末根据年计划产量完成情况,计算各组的小时工资单价,再依据每组的工资单价以及个人出勤工时,算出工资总额,多退少补。 这种将小时产量收益与小组工资总额挂钩的方式,极大地调动了临时工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使得农场的每亩产量以及养殖出栏数在附近山区都名列前茅。 谢云旺虽没有直接表扬过郑维岩,但私下里曾对宋东方和刘玉说:“郑维岩是个能干的人,是个人才。不过,他这种管理方式是否符合相关政策,我心里没底,你们研究研究。” 宋东方对此倒不在意,看到农场取得的丰硕成果,满心欢喜地说:“你放心,没问题的。车间工时不也是类似的管理方式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云旺疑惑道:“车间工时没与工资挂钩,他这可是挂钩了呀?” 宋东方解释道:“车间工时虽然没直接与工资挂钩,但和评比挂钩啊,哪次评先进不是工时多的班组入选?小郑这儿临时工工资本来就少,这25%算来算去,也就是能买条毛巾、床单之类的小东西,不会有问题的。” 宋东方作为二把手,同时也是政治立场坚定的革命派领袖,他的认可至关重要,这使得农场的工作得以顺利开展,没有受到他人的质疑。 宋东方对农场工作的认可主要源于两点:一是农场取得的出色成果让他十分满意;二是刘玉时常邀请他到农场喝酒,一来二去,对农场的好感也与日俱增。 佟铁山也认为郑维岩的管理办法十分出色,还专门去取过经。 然而,公社领导却担心这种做法会走上资本主义道路,最终叫停了佟铁山的效仿。 麻三田汇报完工作后,难得有了闲暇时间,便拿起许久未碰的猎枪上山打猎。 许久未摸枪,手确实有些生疏,耗费了六发子弹,才打下两只野鸡。 他转过山头,在一块岩石上看到一只黄羊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麻三田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躲在岩石下,找准瞄准位置,缓缓举起枪,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黄羊应声倒在石头上。 他赶忙跑过去,只见黄羊脖子折断,鲜血淋漓,个头可真大。 麻三田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麻袋,将黄羊装了进去。 由于许久未上山,这一番爬上爬下,他确实感到几分疲惫。 他拎了拎这一大包猎物,顿觉有些力不从心,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无奈地坐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儿。 休息了好一阵子,麻三田站起身,再次拎起麻袋。 突然,岩石边的树丛中窜出一只白狐狸,速度快如闪电,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或许是因为突然起身,脑部血液供应不足,又或许是被白狐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麻三田只觉一阵头晕,脚下一滑,差一点就掉到岩石下。 他定了定神,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这岩石足有两米多高,要是真掉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心有余悸的他,赶忙收拾好东西,匆匆下山回家。 回到家,麻三田将黄羊肢解,分成三份,两份小的,一份大的。 他看了看表,时间刚到中午。 麻三田找了个电话,分别打给领导和常永梅。 随后,他骑着自行车,先给刘海福家送去一份。 送完后,回到家稍作休息,又将大份的黄羊仔细装好,骑车前往赵福田家。 下午,赵福田早早地就回来了。 麻三田把黄羊和两只野鸡交给赵福田,让他炖上。 晚上,麻三田与赵福田两口子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喝得十分尽兴。 酒过三巡,赵福田主动邀请麻三田留宿。 赵志林跪在炕柜前写作业,听到这话,插嘴道:“舅,你要是住下,就跟我一个房间吧。” 常永梅看了赵志林一眼,说道:“写你的作业,写完赶紧睡觉。” 这酒喝得时间可不短,赵志枲早早地就睡了,赵福田也上炕休息了,可赵志林却迟迟不肯睡。 常永梅和麻三田收拾好饭桌,来到小屋准备聊天。 可只要一关门,赵志林总能找借口推门进来找东西。 常永梅不禁有些着急,麻三田见状,赶忙说道:“不聊了,我刚想起来还有事,明早出门需要带的资料还没准备好,我不在这儿住了,得回家准备资料。” 常永梅送麻三田到门外,小声抱怨道:“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看我明天不好好收拾他。” 麻三田连忙劝阻:“别这样,那样只会更糟。没事的,下回我回来,你还像上次那样去我那儿,不也一样能行嘛。” 常永梅娇嗔道:“到底是满足我,还是满足你呀?” 说着,她站在楼梯口,伸手摸向麻三田,一边摸一边说:“这孩子估计是察觉到什么了,故意防着你呢。” 麻三田无奈地说:“孩子大了,没办法。” 他心想,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估计在远方的家里,自己那对狗男女老婆和别人在一起时,也会碰到这种事。 他暗自决定,明天到市里,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和儿子聊聊学习,关心一下。 第二天,麻三田一觉睡到自然醒。 起床简单收拾一番后,便离开了赵福田家,踏上了新一天的行程。 第128章 对错2杨家妮为了钱财 晚上,包尔富的二女儿领着男朋友回了家。 那小伙子带了四盒礼品,他是大集体合并过来的,在单位上班。 只见他长着一张方脸,吊梢眉,个子不高,眼睛大而有神,嘴巴也大,鼻子红通通的,像个蒜头,还留着一撮卫生胡。 包尔富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就不太喜欢,觉得这人看着凶巴巴的,怎么看都不顺眼,压根没认可这未来女婿。 不过,之前为这事儿和女儿起过争执,再加上毕边伯在一旁劝说,他也就基本不再提反对意见了。 女儿的感情问题算是暂时有着落了,包尔富又开始操心起两个儿子的终身大事。 他时常念叨:“也该给他们找对象了。” 单位同事和邻居都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拜托过不少人,希望有合适的机会能给两个儿子介绍对象。 二女儿的男朋友虽说长相不那么出众,但来家里见过面后,包尔富对他的印象慢慢有了改观。 小伙子为人实在,话不多,和自己那爱说大话的儿子截然不同,这么一来,包尔富心里感觉还行。 这小伙子被调过来后,直接分配到了农场工作。 恰巧马保华也调入了农场,如此一来,农场里的修理工就有了两人。 领导考虑到两人的年龄和技术水平,安排这小伙子跟着马保华学习。 到了冬季备耕时节,需要检修设备备件。 五铧犁的一个犁片磨损得十分严重,修理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备件。 马保华便带着徒弟回了家,在平日里收集的废料中,找到了一块锰钢料,师徒俩一起动手,加工制作了一个五铧犁的犁片。 郑维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是疑惑。 元旦的时候,郑维岩见到刘玉,便说起了这件事。 刘玉听后,说道:“人都有两面性,就像《西游记》里孙悟空评价观音那样。” 郑维岩好奇地问:“领导,您看过《西游记》?” “岂止看过,我家里还有呢。前段时间去北京开会,我特意在新华书店买的,是1972年出版的版本。” “领导,那孙悟空说了什么?” “孙悟空请观音去降黑熊怪的时候,观音变成了凌虚仙子。孙悟空就说:‘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观音菩萨回应说‘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这说明人有时候可能是好人,有时候也可能会变成坏人,在不同的环境下,为了生存,人的行为表现也会不一样。” “领导高见。” 冬季,农场的临时工没有放假。 养殖场的工人忙着照料牲畜,种地的则忙着积肥。 由于人手不够,郑维岩通过刘玉联系上了杨家艺。 杨家艺带着一群拿着锹镐的师生来到了农场。 大家整齐地站在养殖场外,听杨校长讲话:“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到农场,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学习参观农场工人和农民师傅们的工作成果;二是来参加农场的劳动。劳动的意义重大,它不仅能够锻炼我们的身体,还能改造我们的思想……” 杨校长讲话的过程中,养殖场的工人把羊、牛、猪、鸡都赶了出来,带着它们到山坡上去吃干草。 动物们离开后,工厂的推土机开了进来,把牲畜圈舍的地挖了一尺深。 周山看着推土机,自信满满地对李风顺说:“有这大家伙帮忙,这活儿肯定好干。” 周山的自信,一方面源于他在家干过类似的活儿,另一方面也是对推土机的性能充满信心。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杨校长讲完话后,开始分组分片安排任务。 周山跟着老师来到了鸡窝。 鸡窝建在羊圈的南面,靠着山,临近河,几排砖瓦房外的鸡粪已经被机械清理了出去。 周山一开始还以为活儿都干完了,便放下锹,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直到老师喊他进去,他才明白,他们要清理的不是机械已经完成的地方,而是机械干不了的那些角落。 当时正值天寒地冻,房间里的粪冻得十分结实,清理起来特别困难。 大家只能用锹镐一点一点地撬,同学们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完成了任务。 等大家回去的时候,运输新土的车正在把推土机刚刚挖出的坑填满。 第二天,老师布置的作文里,同学们都这样写道:“从小热爱劳动,做一名热爱劳动的小学生。” “劳动光荣,劳动人民伟大……” 候焕耒在医院的日子过得无比惬意,全因他正与护士杨家妮热恋中。 杨家妮身材高挑,面容精致,肌肤白皙,双眸灵动且明亮。 开口说话时,声音清脆悦耳,满含柔情。 这般出众的杨家妮,让候焕耒一眼便深陷其中,目光时刻都追随着她的身影。 回想起刚住院那会,候焕耒腰部不适,行动多有不便。 又忧心领导因自己住院之事批评,满心焦虑,只能无奈地整日卧床休养 。 住院期间,百无聊赖的候焕耒烟瘾难耐,时常拜托护士帮忙去买香烟等物。 其他护士听到他这要求,大多都皱起眉头,都不太乐意跑腿。 可杨家妮却截然不同,每次候焕耒开口,她总是嘴角含笑,爽快应下,那股子干脆劲儿让候焕耒心里满是感激。 只是在花费候焕耒钱财之际,她总会顺带为自己购置些小物件 。 候焕耒觉得这没什么,毕竟让人跑腿,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过了几天,纪保田向上提交了报告,候焕耒因此受到了一个处分。 这时,他想出院了,可哥哥不让,让他再避避风头,还告诉他白天可以躺着,晚上能偷偷回家,侯小勇还把他的自行车送到了医院。 又过了几天,候焕耒越发喜欢杨家妮,就想着在医院多待些日子,好多和她相处。 这几年,候焕耒跑运输,负责运送海货,从中捞了不少外快。 每次拉鱼、虾、蚶子的时候,他总能找机会在半路上卖点。 有时候卖得多了,回厂后后勤保管员过秤时会提出质疑,不过他总会事先准备点小礼物送给保管员,让他们闭嘴。杨家妮看出候焕耒有钱,也乐意帮他买东西,这样自己就能从中捞点好处。 有一天,候焕耒偷偷回家的时候碰到了杨家妮。 杨家妮开玩笑说要举报他,两人有说有笑间,候焕耒突然提出要和她处对象。 杨家妮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如此自信。 眼前的候焕耒是个西南人,个子不高,身材发福,圆圆的脸蛋,眼睛小小的,鼻孔大,眉毛短且松散,嘴巴像猪嘴一样微微外翻,从外表看,实在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杨家妮忍不住说:“你想跟我处对象?你多高啊?你有什么能让我看上的地方?” 候焕耒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杨家妮,反问道:“你有多高?” 杨家妮回答:“我不穿鞋165。” 候焕耒说:“我跟你差不多高。虽然个子不比你高,但我有钱啊,妹子,我能满足你在这方面的需求。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我是不是挺有钱的。你只要跟我,我给你买辆自行车,再买块手表。” 杨家妮听完,没有立刻说话。 说实话,她确实很需要自行车和手表。 杨家妮是上次城里招工来的。 她母亲是大西寨公社的医生,父亲是1962年主动回乡的老师,户口是农民。 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好在省里有政策,孩子户口随母亲,所以她家除了父亲,其他人都是供应户,粮食倒是够吃,可买粮食也得花钱,母亲挣的钱基本都用来买粮了,她手里根本没钱。 住单身宿舍的人,大多数都有手表,上班远的还有自行车,像她这样早上得看时间,上班全靠两条腿走路的人可不多。 杨家妮刚来的时候,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可对方一了解到她父亲是农民,就有些顾虑,所以尽管她长得漂亮,却一直没有对象。 杨家妮听了候焕耒的话后,转身离开了,心里却一直想着自行车和手表。 晚饭后,她靠在床上,想起候焕耒那又矮又胖的身材,还有上嘴唇又厚又宽、下嘴唇又尖又小的模样,心里就觉得有些恶心,这人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转念一想,他有钱啊,老话说“郎才女貌”,是不是说有钱就算是“郎才”里的“财”呢,男人长相差点也无所谓? 她心里犹豫不决,最后起身来到了宿舍管理办公室。 新招待所建成后,招待所的人搬走了,房屋又改回了原来的用途,宿舍管理员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 管理员手下有几个身体不太好的人,她们白天负责打扫卫生,晚上留一个人值班。 杨家妮走进办公室,喊了声“大姨”,就和管理员唠起了家常。 通过闲聊,杨家妮了解到了候焕耒家的情况。 一是他家很穷;二是他哥哥是当官的;三是他名声不太好。 有人说候焕耒在山外的一个村子里和一个寡妇有不正当关系。 这一夜,杨家妮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她内心善良的一面占了上风,觉得不能和候焕耒在一起;一会儿,对物质的渴望又让她觉得或许可以接受候焕耒。 第二天,杨家妮去上班,感觉特别累。 她到病房检查的时候,候焕耒喊住了她。 杨家妮走过去一看,只见候焕耒两只手上各戴了一块手表。 她说道:“显摆什么呢?” 候焕耒伸出两只手,问道:“你说哪块好?” 杨家妮走过来,坐在床边,拿起候焕耒的手,仔细地一块一块看着手表。 其中一块新一点的,是候焕耒一直戴着的,那块旧一点的也还不错,两只表走时都很准,那“嗒嗒”的声音,让杨家妮爱不释手,舍不得松开。 候焕耒见状,直接把那块新一点的手表摘下来,套在了杨家妮的手上,说:“戴上一会儿,感受感受。” 第129章 对错3妹妹 这一天,杨家妮时不时就悄悄瞥一眼手腕上的表,那眼神里满是期待,她是真真切切地盼着,往后再也不用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太阳,去费劲地算计时间了。 到了晚上,轮到杨家妮值夜班。 她像往常一样,踱步到候焕耒的床边,轻声说道:“这表戴着感觉还行,现在还给你。” 可就在她伸出手递表的瞬间,候焕耒猛地一把拽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在那半推半就之间,候焕耒的手触碰到了杨家妮的柔软。 日子过得飞快,候焕耒出院了,还调入了保卫科。 报到那天,是候焕东亲自带着他去的。夏义峰安排候焕耒担任内保员。 内保组组长温利喜是候焕东一手提拔起来的,看在老领导的面子上,自然对候焕耒格外照顾几分。 年末,于志歧瞅着星期日有空,决定去看望妹妹们。 他骑上自行车,一路奔波,穿越了两个公社,行程长达50多公里。 他先是去看了小妹,一见到小妹,便从兜里掏出十元钱递过去。 小妹今年刚下乡,于志歧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千万别着急搞对象,一定要坚持住,以后肯定能调回城的。” 小妹懂事地点点头,让他放心。 看完小妹,于志歧又马不停蹄地骑着自行车赶往大妹那儿。 大妹前年下乡,今年刚生了小孩。 大妹下乡所在的青年点破败不堪,穷困潦倒。 村长的儿子特别会来事儿,总热情地邀请大妹去家里吃饭。 那小伙子模样长得俊俏,嘴巴还特别甜,虽然没多少文化,可口算能力超强,不管几斤几两,带分带角的账,他片刻间就能算出结果。 就这样,两人一来二去便好上了,大妹怀孕后便结了婚。 前几天有人捎信来说大妹生了个儿子,取名田保贵。 今天,于志歧看完小妹后,便赶忙骑车来看大妹,临走时,也给大妹留下了十元钱。 新学校装上了暖气,教室里干干净净,再也没有那刺鼻的煤烟味。 李风顺坐在教室里,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周山见状,走上前去问道:“你又在做梦啦?都好久没听你讲梦了。” 李风顺摇了摇头,说道:“没做梦。梦啊,无非就是白天想的、心里念的事儿,要么真,要么假,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以后我就不说梦了。” 周山一听,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做梦了!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给我托梦,说石嘴岩下面有个山洞,洞里藏着飞机。咱们一起去把飞机找出来,你开飞机,我坐着,然后咱们就能去好多好多地方啦!” 李风顺若有所思地回应道:“我以前梦里好像也有过类似的事儿,可醒来就记不太清了。” “我们在山洞里看到好多人,他们看见我们,都特别高兴。” “这不一定是真发生过的事儿,你可能这段时间老想着飞机,才做了这样的梦。我不想这些事儿了,太累。再说,石嘴岩都没了,更别提下面的山洞了,想也没用。” 周山见李风顺情绪低落,连梦都不愿再提,心里满是遗憾。 他忧心忡忡地走出教室,来到操场。 吴权老远就瞧见他,赶忙走了过来,说道:“咱们去踢毽子吧!” 周山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知道房老头跟李风顺说了啥,他都不提做梦的事儿了。” 吴权撇了撇嘴,说:“他就是瞎琢磨,找了那么久的石头,也没见找出啥名堂来。别管他了,咱们玩咱们的!” 两人正准备玩,小四也跑了过来,嚷着要一起玩。 小四踢毽子的水平那叫一个高,一边踢,嘴里还一边哼着歌。 吴权听着,来了兴致,说道:“哼的啥歌啊,挺好听的,唱几句呗!” 小四一听,毽子一踢飞,清了清嗓子,亮开嗓门唱了起来:“长鞭一甩叭叭地响,赶着大车出了庄,劈开重重雾,闯过道道梁,要问大车哪里去,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小四正唱得带劲,周山刚拿起毽子,还没来得及踢,突然冒出一句:“这个电影我看过,里面的农村看着挺不错的。你们说,现实里的农村能有那么好吗?” 吴权不屑地回道:“好啥好啊?要是真那么好,他们还眼巴巴地想进厂干啥?” 小四一下子不高兴了,嘟囔道:“我正唱得好好的,插什么话呀?你俩可真扫兴!” 放学了,在回家的路上,周山还在琢磨着,又说道:“咱们看的电影里,那些农村都好得不得了,可为啥咱们这儿的农村就不行呢?电影里好的农村都有阶级斗争,最后都是劳动人民胜利。再看看咱们这儿,没啥斗争,也没什么特别坏的坏人,咋日子就没人家电影里的好呢?难道说,没有坏人的地方,日子就过不好?这没道理啊!” 吴权一本正经地说:“没有阶级斗争可不行,哪个地方都有坏人。咱们这儿坏人还没被揪出来,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好不起来。” 两人一路上,一会儿聊电影里的秀梅、钱广、二顺子,一会儿又说起孔老二、叶群,等回到家,父母问起在学校学了啥,他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父母见状,赶忙叮嘱道:“别整天瞎琢磨那些没用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正事儿。” 爸爸接着说:“前几天我去学校开家长会,老师说佟三枪的儿子佟怀杰学习特别好,在学校老实巴交的,你得多跟人家学学。” 妈妈在一旁疑惑道:“不是说开提意见会吗,咋说起老佟家孩子的事儿了?” “提啥意见啊,再提,这群孩子还不得上天了。大家都没提意见,都问孩子学习的事儿,老师就提到了老佟家的孩子。” 爸爸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家长里短,周山听着无趣,便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 候焕耒到保卫科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厂设备科从上级那儿争取到十几台设备,还有四辆解放牌汽车、两辆三轮摩托车。 摩托车分配下来,生产科得了一辆,保卫科也分到一辆,保卫科这辆又分给了内保组。 在这山沟沟里,摩托车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好多人都不会开。 候焕耒以前当过司机,摆弄起摩托车来那是得心应手,自然而然就成了这辆三轮摩托车的主人。 开着摩托车,腰间别着手枪的候焕耒,整个人显得越发神气,走路都带风。 一个星期日,候焕耒带着杨家妮,在内保组办公室摆了一桌,邀请夏义峰、温利喜喝酒,他哥哥候焕东也去了。 哥哥见他俩关系如此亲密,当场拍板,安排他们结婚。 婚房定在了向阳街,宋东方搬走后,候焕东就看中了那套房子,私下找过后勤房管员,偷偷把房子留了下来。 这次,直接拿过来给候焕耒当婚房。 婚后,杨家妮心疼钱,便劝候焕耒别总是请客吃饭,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候焕耒却不以为然,笑着告诉她:“不请客,哪来的钱呀?这摩托车时不时能帮农村老百姓拉点东西,这可都是赚钱的门道。” 杨家妮又严肃地告诫他,千万别再和那寡妇来往。 候焕耒连忙辩解:“那都是别人瞎传的,根本没这回事儿。” 候焕耒还笑嘻嘻地跟她说:“都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是酒包,我呀,就是那个酒包。” 杨家妮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可不只是酒包,还是个骚包,干脆叫你候双包得了!” 候焕耒是“候双包”,这话虽说只是两口子之间打情骂俏的玩笑话,却也多多少少反映出他的为人品性。 相比之下,他可比不上白庆奇。 自从被打了一顿后,白庆奇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心扑在工作上。 他本就不笨,慢慢地,学会了不少建筑方面的技巧,架子工的活儿干得有模有样,瓦工活也不在话下,甚至还掌握了盘炕砌炉的手艺。 谁家要盘炕,都乐意请他去帮忙。 工厂铸造车间的加热炉出了问题,不好使了,也请他去修过几次。 元旦前夕,铸造车间特意请示厂领导,经批准,送了他二十斤鱼、二斤对虾,以表感谢。 第130章 对错4老鼠 1975年元旦刚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逯贺林吃过早饭,推开家门,径直走向仓房。 他刚一打开仓房的门,就瞧见自行车大梁上赫然站着两只老鼠,正“吱吱”叫个不停。 仓房里有老鼠,这事儿逯贺林心里清楚得很。 每年他都在仓房里下耗子药,可老鼠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依旧时不时地冒出来捣乱。 老鼠向来怕人,往常只要有人开门,它们早就吓得四处逃窜了。 但今天这两只老鼠却古怪得很,不仅没跑,还稳稳地站在车把上,直勾勾地盯着逯贺林,嘴里“吱吱”叫着,好似在跟他对话。 逯贺林皱了皱眉头,大声喊了一嗓子:“滚!” 同时猛地挥了挥手。 这一吓,两只老鼠才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逯贺林推出自行车,锁好仓房门,跨上车,朝着单位骑去。 到了单位,科长江志华也刚到。江志华一瞧见逯贺林,便开口问道:“今天快报的事儿,是怎么安排的?” 逯贺林不假思索,一口气详细地汇报起来:“年末的时候,我已经安排相关单位提供资料了。各车间以及有报表要求的科室……” 他说得条理清晰,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江志华听着,大致明白了工作的框架,但对于一些具体细节,还是有些模糊。 江志华以前在车间工作,对计划部门的活儿不太熟悉。 来到计划科这么久,他才渐渐了解到,计划部门可不单单是负责落实领导指示、给领导出谋划策的,它还承担着经济指标制定、统计审核以及编制等重要职责。 就像领导常说的:“没有真实有效的数据,出谋划策那就是闭着眼睛瞎咧咧。” 领导还强调:“各级领导汇报工作,必须实事求是,绝不能说假话、空话。要是厂领导得到的都是假大空的信息,决策的时候,就好比骑着瞎马在危险的路上走,迟早得出事儿。” 听完逯贺林的汇报,江志华叮嘱道:“一定要保证工作的时间和质量,每天都要第一时间把工作完成情况告诉我。” 交代完工作,两人便各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逯贺林刚坐下,就看见冯章之与樊海燕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逯贺林立马安排工作:“樊海燕,你去找那些还没报报表的车间,还有供应、设备、生产、劳资、基建、技术等部门要报表。冯章之,你负责审核已经报上来的车间会计核算报表以及统计报表,把相关数据填入汇总表。等数据都齐全了,就进行汇总,然后填报快报。” 冯章之听完,半开玩笑地说:“好家伙,都安排给我们俩了,你就舒舒服服地待着休息呗?” 逯贺林白了他一眼,说道:“扯什么淡,我能休息吗?我还得去财务要数据呢!” “跟你开玩笑呢!我还不知道你忙嘛。听说元旦你都加班了,行啊,都快能当劳模了!” “当什么劳模,有的领导还说我只懂数据,不懂马列呢!” “嘿,这话还真没说错。这方面我可以帮你啊!” “帮我?你自己都是个落后分子,咱俩谁也别说谁,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别老跟我师傅开玩笑,我师傅多好呀。” 樊海燕一边说着,一边打来开水,倒了三杯茶,随后坐下来,开始给基层单位打电话,催要统计报表和相应数据。 一月五号,正好是周日,计划科全员加班。 周一一大早,江志华和逯贺林就拿着报表,匆匆走进谢云旺的办公室。 谢云旺接过报表,说道:“先把主要数据说一说。”逯贺林立刻回应道:“产值完成883万元,其中军品产值458万元,军品产量发,民品产值425万元;产品销售收入790.6万元;产品销售成本701.7万元;销售税费12.6万元;利润76.3万元;应上缴利润76万元。职工年平均人数2088人,年工资总额124.4万元;年末在职人数2091人,其中工人1246人,学徒241人。” “好,清楚了,不用说了,我看看。两个小时后你们再来。” 江志华和逯贺林退出领导办公室,谢云旺便认真地看起报表来,还时不时地将今年的数据与去年的数据进行对比。 领导审核完后,计划科的人又忙着抄表。 晚上加班完成抄报后,盖上厂办的公章。 第二天一大早,就用电报把快报发了出去。 快报发出后,计划科又开始收集全部基层报表。 会计决算报表完成后,计划部门还要上报全套统计报表。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忙碌,报表工作终于完成了。 这天,逯贺林和冯章之闲聊时说:“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家仓房里的老鼠特别多,而且还不怕人,有好几次都跑到车把上了。” “不光老鼠反常,人也反常。昨天晚上,褚汉卿把好多自行车都扔到山坡下面去了。” 春节前的事儿可真不少。 电话沟通妥当后,郑维岩前往市里,和麻三田一起见到了农机厂的同志。 经过一番协商,两个单位成功建立了合作关系。 那天,张东强没去,他和生活组组长四处寻找资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采购了一部分物资。 再加上从郭会计家乡采购回来的物资,以及农场提供的产品,这才满足了大家过节的需求。 春节越来越近,后勤开始按票供应鱼、虾、肉、鸡、蛋、猪蹄、猪尾巴、粉条等年货。 大家纷纷来到后勤供应点,排起了长队。 家长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于是许多放假在家的学生就替家长来排队。 高文革、吴权、隋宝意、孔庆杰几个孩子也在帮家长排队,他们一边排队,一边唠着闲嗑。 吴权好奇地问:“你们在弹尾厂那边,分东西多不多?” 隋宝意回答道:“分,但没有你们这边多。” 孔庆杰小声说道:“小隋子,还记得那回偷猪尾巴的事儿不?” “记得。” 站在一旁的吴权和高文革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忙凑过头来:“说说,快说说!” 原来,弹尾厂当年只建了两栋办公楼,都是两层的简易楼。 其中一栋楼上有两个房间是后勤的。 春节前,后勤从外地搞回来一些猪头、猪尾巴,拉回来的时候天就快黑了。 清点过称才进行到一半,下班时间就到了。 大家商量着明早再接着核对,下班时还特意安排人员在两边楼梯口站岗。 隋宝意和孔庆杰当时正好在路边玩,听到后勤人员说起这事儿。 两人一合计,偷偷溜进了厂区,来到办公楼前。要上办公楼二层,得从两边的外挂楼梯走上去,可楼梯上左右两边第一个房间都有人在喝酒,直接上去肯定会被发现。 他们绕到楼的后面,站在山坡上,正好看见了那些猪头和猪尾巴。 巧的是,那个房间的窗户没关,下面还有一棵大树。 两人顺着大树爬了上去,没敢偷猪头,只偷了四根猪尾巴。 然后从楼上跳下去,跑到山上。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小山洞里,吃着火烧猪尾巴,吃得那叫一个香。 回忆起当年的事儿,两人嘴巴里都流出了口水。 正聊得热闹,家长们来了,把他们换了回去。 周山帮着妈妈背了好多东西,准备和妈妈一起回姥爷家过年。 吴权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走过来小声说道:“看来你是你妈最贴心的小棉袄啊!” 周山一脸疑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就带你走,你家其他人都没带呀!” “不是的,我妈说了,我个子小,可以买半票。” 小年那天,周山和妈妈是往外走,去外地过年。 而孔庆杰家却恰恰相反,他家的亲戚都来到了山沟里。 孔庆杰家热闹非凡,两个姐姐从外地赶来和他们一起过小年。 一个姐姐是三姨家的,一个姐姐是六姨家的。 两个姐姐都刚满十八岁,长得亭亭玉立,十分好看。 她们来这儿,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个三线的对象,顺便在三线参加工作。 孔庆杰的妈妈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第二天,就有人上门串门。 来的人一见到两个姑娘,都纷纷夸赞长得漂亮。 孔庆杰也想在屋里听听大家都聊些什么,可屋里床边、凳椅上全是人,他只好脱了鞋,爬上大床,靠在墙边,静静地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 第131章 对错5精神病 在西张村,百姓们在众人面前都纷纷表示如今的日子比旧社会强多了。 可一旦回到自家,却有人私下嘀咕,怀念过去当土匪的时光,那时常常有肉吃。 有个胡姓的女精神病患者,每到下午便在大街上肆意乱喊乱唱: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了天啊,我手中没糖,心里慌啊,为了此事儿,只能埋怨我的爹娘啊。自从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啊,吃的太好,穿的也太强啊,七岁入京,大帅府邸把客当啊,那时的日子无法想啊。腊月二十四,你们要扫房啊,我家里没房,心里慌啊,为了此事儿,只能埋怨我的爹娘啊,日本来了缴了枪,你们不抵抗啊,漂亮姨娘,转身成了日本娘啊,那时的日子无法想啊。腊月二十五,豆腐房里豆腐香啊,我手上没钱,心里慌啊,为了此事儿,只能埋怨我的爹娘啊,大军来了,你们瞎抵抗啊,枪子底下,孤家一人我无处藏啊,从此的日子无法想啊……” 高文革学着那精神病的腔调,哼着小调,在姥姥家的炕上照看妹妹。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爸妈下班终于回来了。 姥姥关秀燕赶忙端上做好的菜,晚饭一共做了四个菜。 女儿一家四口同老两口一起过腊月二十四。 高丰收和葛根柱坐在一起喝酒,高丰收感慨道:“还是妈这儿生活条件好,总能吃上肉。” 葛根柱接过话茬:“你老丈母娘就好这口肉,人家打小就不缺肉吃。这附近村里人都知道,有肉都往这儿送,咱可是实打实掏钱买的。” 关秀燕笑着解释:“咱家四个挣钱的养六个人,买点肉吃再正常不过了。” “对对。”高丰收附和着。 吃完饭,高丰收一家便回去了。 葛根柱望着天上那弯弯的月亮,说道:“我得去河边练会儿功夫。” 关秀燕满脸担忧:“天又黑又冷的,别去了!” 葛根柱却坚持要去,无奈之下,关秀燕只好陪着他来到练武场。 话说腊月二十四这天,佟铁山杀了年猪,特意邀请了谢云旺、宋东方、刘玉、唐立波等领导。 下午三点多,刘长明心想人家请客,自己理应早点过去帮忙,于是离开办公室,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 刘长明一进佟铁山家的门,看到谢云旺、宋东方,还有几位嫂子以及佟铁山的夫人,连忙说道:“领导们来得真早。” “也是刚到。” “三位嫂子好!”刘长明热情打招呼。 “好,好!” 大家正相互寒暄时,佟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前门烟,递向刘长明:“主任,抽烟。” 男人们点上烟,站在院子里闲聊。 女人们则走进房间,上了炕。 宋东方的妻子感慨道:“这火炕可真好,这几天我腿疼,烤一烤感觉舒服多了。” 谢云旺的妻子也跟着上了炕:“搬进新楼后,换了床,是干净了,可有时候还真怀念火炕,尤其是腰腿疼的时候。” “这有啥难的,你们要是想上火炕,随时来,我保证把炕烧得热乎乎的。”佟雪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把烤好的花生、炒好的瓜子放在炕上,“你们尝尝。” 佟雪端过水杯,说道:“姨,喝水。” 几个人喝着水,吃着花生、瓜子,打量着大院。 这大院十分宽敞,从院子大门到房屋的门足有30米,左右宽度达60米。 宋东方的妻子好奇地问:“这房子可真大,一共有几间啊?” 佟雪的母亲回答:“我家有九间房,用了三户房基地。” 谢云旺的妻子疑惑不解:“在外面看,只有三个门,怎么会是九间呢?” “没错,是三个门,每个门里面有三间。你看这房子,从中间算,厨房是一间,东边的是主间,西边的是副间,这就三间了,再加上另外两栋,总共九间。” 大家正闲聊着,佟铁山陪着唐立波、刘忠臣等人走进来了。 屋里屋外摆了好几桌,炕上一桌,地上一桌,东西两屋又各摆了三桌。 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喝着自家酿的高度酒,热热闹闹地过着南方的小年。 喝了两杯后,谢云旺端起酒杯,说道:“感谢佟大队长的盛情款待,我代表三线敬大家一杯,祝愿大家在这南方小年里,平安、幸福!”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宋东方放下酒杯,问道:“不是昨天就是小年吗?怎么还有个南方小年?” 谢云旺解释道:“腊月二十三是北方人过的小年,腊月二十四则是南方人过的小年。” 宋东方打趣道:“怎么灶王爷一天忙不过来,还得分两天忙活?” 徐志海笑着说:“中国地大物博,灶王爷忙不过来也正常,灶王爷负责北方,灶王奶奶负责南方呗。” 大家说说笑笑,继续喝酒。 唐立波这时问起工厂产值的完成情况,听完汇报后,不禁称赞领导们领导有方。 宋东方喝了口酒,满脸自豪地说:“实际上应该比这还要多,军品定价太低了。要是按照国家对友好国家出售军品的价格来算,产品单价至少得涨两倍。” “两倍可不止。”刘玉接过话,“我们干了一部分,其他兄弟厂也干了一部分,几个部分加起来才构成一个整体。部里给我们的定价是这么多。”他伸出一根手指。“而国家出口价格却是这个数。”他将手指收回,握成一个拳头。 唐立波惊叹道:“那这差距可不止一倍两倍啊。” 谢云旺可能觉得话题有些敏感,担心泄密,赶忙打断话头:“喝酒喝酒!” 徐志海和刘忠臣也附和着,大家再次举杯,开怀畅饮。 男人们在东屋喝得热闹,欢声笑语不断。 女人们则在西屋细嚼慢咽,佟雪不停地招呼着各位姨喝酒、吃肉。 佟雪的母亲在一旁忙里忙外,安排上菜,等一切妥当后,才上了炕。 忙活了一整天的村里人,在隔壁那间屋子吃喝。 炕上那桌坐的是男人,炕下那桌是女人。 女人们上桌都比较晚,她们不仅要上菜,还得时不时地到隔壁看看还需要什么。 尽管忙碌了一天,但一想到能在队长家吃喝,大家心里都美滋滋的。 这个村里大多都是亲戚,不过亲戚也有远近之分,能上领导家桌的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 村里农户这几日杀了不少年猪,可只有队长家摆了宴席请客,其他人家大多是把肉炼油,用缸装上,再撒上大粒盐腌制起来,这些油和肉将是一家人第二年的营养品。 大家杀猪的时候,都会对队长和三线心怀感激,因为这样的好日子,是过去几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 苗艳丽家没杀猪,她家养的猪卖了,换了粮食。 不过过年家里也不缺肉,入冬后,靳武利拖着瘸腿,天天上山,打了不少野物。 靳武利时常感觉瘸腿隐隐作痛,他心想可能是天冷的缘故。 但这腿痛的事儿,他不会跟苗艳丽说,只是在没人的时候,自己用拳头捶几下,缓解一下疼痛。 虽说已经登记结婚回了家,可村里人对他并不待见,连儿子也不亲近他 。 第132章 恩怨1楼晃山摇 诗曰:人吃五谷常生病,地纳千疮必自狂。 楼晃云谲天报怨,山摇波诡地悲伤。 心惊肉跳人人怕,自若无为鬼魅刚。 初震平安推理准,不知风险在何方。 杨家妮和候焕耒昨天刚过小年,在大哥候焕东家吃的饭。 酒足饭饱后,大哥热情地招呼他们明天接着来喝。 可杨家妮心里老大不乐意了,每次去大哥家,她都上不了主桌,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而且每次去,带的东西那叫一个多,可在大哥家吃吃喝喝,根本吃不回来,就连酒都是候焕耒自带的。 但大哥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不来。 这不,今天过来的时候,他们又拎了好多海干货。 下班后,两人绕路前往大哥家。 婆婆和嫂子看到他们,满脸堆笑,十分高兴。 嫂子接过东西的时候说道:“刚才你大哥来电话了,他单位有项工作特别着急,得晚点儿回来。” 大家一边等哥哥,一边闲聊。 没想到,嫂子的一句话,让杨家妮瞬间火冒三丈。 嫂子说:“妈是你们俩的妈,以后赡养的费用也该两人平摊。以前弟弟没成家,这事儿就没提。以后啊,你们每个月得交十元钱。” 杨家妮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嫂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心里暗自盘算着,自己每个月已经给娘家十元了,要是再给这边十元,日子还怎么过呀? 想到这儿,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发火,候焕耒眼疾手快,赶紧用手压了压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出声。 候焕耒满脸堆笑地对嫂子说:“放心吧,嫂子,家妮早就念叨着要给家里钱了。不过具体给多少,我得跟大哥商量商量。” 杨家妮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勉强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大哥终于回来了。 他洗了洗手,上桌和大家一起吃饭喝酒。 可这晚饭才吃到一半,突然,地面剧烈晃动起来。 候焕东和候焕耒几乎同时站起身,扯着嗓子大喊:“地震了!” 大家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往门外跑去。 杨家妮从来没经历过地震,看到大家都跑,她也慌慌张张地跟着往外跑。 刚跑到门外,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时间是19点37分。 候焕东和候焕耒跑到外面后,还在不停地大喊:“地震了、地震了!” 此时,团结街的赵福田刚吃完晚饭,正靠在炕边的炕柜上休息,点了根烟。 突然,地动山摇,他猛地站起身,大声喊道:“地震了!” 慌乱之中,赵福田一边手忙脚乱地穿鞋,一边一把抱起赵志林就往外跑。 常永梅虽然没经历过地震,但听赵福田讲过,知道地震的厉害。 她一边赶紧给赵志枲包上小被子,一边着急地找鞋,可慌乱中根本不知道鞋脱在哪里了。 情急之下,她抱着孩子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孔庆杰家里高朋满座,五点半就吃完饭了,但客人一直没断过。 时间到了19点36分,楼突然晃动起来,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地震了!” 大家吓得纷纷往外跑。孔庆杰当时正猫在炕上,屋里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下不了炕。 等感觉晃动稍微小了点儿,他才赶紧下炕,跑到了外面,又跑到楼下。 任家义正和几个朋友在自家厨房打扑克,地面晃动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地震了”,几个人赶紧推开门往外跑。 赵小芬紧紧拽着任玉英也跟着跑了出来。 下楼后,任家义突然问道:“小姑娘呢?” 赵小芬一拍大腿,懊悔地说:“哎呀,忘了,落在楼上了!” 任家义一听,二话不说,快步向楼上跑去,把孩子抱了下来。 稻地村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跑了出来。 佟铁山家的院子里一下子站满了人。 惊魂未定之际,谢云旺的老婆不经意间发现佟雪正紧紧抱着谢云旺站在一旁。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佟雪的肩膀。 佟雪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退到了一旁。 谢云旺也若无其事地招呼几位领导过来,大家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应对工作。 大树旁,葛根柱支起树枝,点起杂草,不一会儿,就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葛玉娟一家四口也来了,高丰收还抱来一床大被子。 李风顺跟着家人跑了出来,站了一会儿,李春雨说:“没事,咱家是平房,进屋吧!” 赵艳满脸担忧地问:“能行吗?” 李春雨满不在乎地说:“不行也没办法,怕啥呀,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 说完,就进屋睡觉去了。 李风顺想了想,也跟着进屋了。 妈妈一开始也想进去,可一听“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这句话,心里更害怕了,怎么也不敢进去。 李云顺和李雷顺也没进去,三人裹着被子,在院子里望着星星。 李风顺进屋后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了羊脸人和猪头人。 他们说:“这几天天天提醒你要小心,要躲一躲,怎么样,地震这不就来了吗?” 李风顺满不在乎地说:“来了又怎样,不过就是地动了一下,还没炸石嘴岩的时候动静大呢。” 羊脸人用羊舌舔了舔右眼,神秘兮兮地说:“还有更大动静的事儿呢,马上就要来了。” “是地震吗?” “不能说。”羊脸人卖了个关子。 这一夜,很多人都吓得不敢进屋睡觉。 夜里时不时的余震,再加上半夜羊、狗的叫声,让大多数人都在寒夜中伴着燃烧的火堆,提心吊胆地度过。 谢云旺和宋东方、唐立波等领导在地震发生几分钟后,就匆匆赶回单位,组织抗震工作了。 他们的家属则没有回家,大家都觉得平房比楼房好跑,更安全。 佟雪走进一个房间,一整晚都没出来。 第二天大家离开的时候,谢云旺的老婆特意走到佟雪身边,微笑着说:“我们走了,有空到家里玩啊。” 上班后,大家才知道,此次地震的中心在海城,时间是1975年2月4日19点36分。 好在组织得力,这次地震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人们都为此感到庆幸,纷纷庆祝人定胜天。 工厂开始组织搭设帐篷,孔庆杰的两位姐姐担心还会有余震,便匆匆挤火车回家了,找对象和在三线工作的事儿,也就此泡汤了。 地震后,勾生瑭请假回家休息了几天。 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调令,回到了县医院。 厂里组织民兵在家属区巡逻,李雷顺通过申请,加入了民兵队伍。 工厂用军用大苫布搭起了地震棚,住在地震棚里的人特别多,大家都挤在一起。 人一多,闲聊的氛围愈发浓厚,话题自然而然地丰富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的时间也不知不觉被拉长。 在这一来二去的交谈中,热心肠的人按捺不住,将关注点落在了个人终身大事上,开始操心起谁该找对象的事儿。 热心人行动力十足,很快便化身红娘,在众人之间牵线搭桥。 一番努力之下,成果显着,成功促成了好几对佳缘。 刘海洋与兰红霞在红娘的撮合下,擦出爱情火花,携手走到了一起; 裴为民也和纪广才的女儿纪凤英彼此倾心,成为甜蜜的一对。 怀着满心感激,他们精心挑选礼物,郑重地送给红娘,以表谢意。 之后,他们还满心欢喜地带着各自的对象回到城里,迫不及待地与家人见面,分享这份幸福与喜悦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说完地震的事儿,咱们再讲讲回家的事儿。 1975年1月下旬,刘长明出差的时候,特意拐到老家,把老父亲接了过来。 父亲看到儿子住的是楼房,有电灯、电话,还有上下水、暖气,而且有独立的厕所和厨房,心里十分欣慰,感慨道:“你这条件,都赶上当年日本军官的待遇了。” 刘长明一听,赶紧紧张地对父亲说:“爸,可不能这么说话,让人听到可不得了。” 父亲连忙点头,说道:“这我知道,这话我就跟你一人说,有旁人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讲。” “那也得小心,隔墙有耳啊。”刘长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明白,明白。”老人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实际上却没太当回事儿。 这天,老头给老家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放心吧,小子这儿的条件,堪比当年联队长的住处呢。” 电话接线员听了,一头雾水,十分不解。 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刘长明的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 第133章 恩怨2周山回老家 在三线这边,刘长明的父亲正忙着适应新环境,四处走走看看。 与此同时,周山则跟着妈妈踏上了回老家的旅程,同行的还有姚丹梅,她是王国庆的小姨子。 周妈妈和姚丹梅的姐姐在同一个单位,平日里关系十分要好。 得知周妈妈要回老家,姚丹梅的姐姐便跟周妈妈说,她妹妹也要回奎龙,而且凭借王国庆弟弟在火车上当乘警的便利,姚丹梅坐火车不用买票,让周妈妈和她妹妹一道走。 周妈妈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省下不少钱呢。 周山姥爷的家在北面的塔下县,位于这个小县的一个小村子里。 早些年东北七省时期,这个县归奎龙管辖,后来省份重新划分,就被分到了另一个省的另一个市。 周妈妈说:“刚建国那会儿号召大家进城,支援军工建设,县里去保东厂的有四十多人。拨白旗运动时,家庭出身富农及以上的,好多都被清退回去了。后来又因为城里粮食供应紧张,一部分人主动回了村,最后能留在城里的少之又少。” 就这样一路聊着,他们来到了火车站。 周妈妈买了站台票,三人走进候车室。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周妈妈从最边上的布包里拿出两个大饭盒,热情地招呼姚丹梅吃饺子。 姚丹梅推辞道:“不饿!” 周山站在椅子旁,眼巴巴地看着饺子,又瞧了瞧姚丹梅,说道:“姨,吃吧,这饺子可香了。” 周妈妈也在一旁劝了十多回,姚丹梅这才拿起其中一个饭盒,吃了起来。 周山和妈妈则吃另一个饭盒里的饺子,没一会儿,两盒饺子就被吃得一干二净。 收拾好饭盒,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开始检票了。 候车室里人潮涌动,大家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周山他们瞅准时机,趁乱挤了进去。 到了站台,按照姚丹梅的要求,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站台南头才停下脚步。 周妈妈放下包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带的东西实在太多,累得她够呛。 姚丹梅看着地上堆成小山似的东西,说道:“于姐,你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多亏找了人,要不然就你这些东西,超重都得买票!” 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翘首等待火车的到来。 姚丹梅今年17岁,为了逃避下乡,初二就装病辍学,从奎龙跑到了姐姐家。 她身姿高挑挺拔,身高足有1米7,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面庞修长,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上眼眶天然呈现出独特的三角形轮廓,为她的眼神添了几分锐利之感。 而她的眼仁并非常见的圆润模样,倒像是纺锤一般,两端稍尖,形状独特,在灵动流转间,透着别样的韵致 。 或许是因为这双眼睛,又或许是性格使然,她看东西时总是微微向上瞟,有人打趣说她就像一匹仰头看天、不肯低头吃草的母马。 姚丹梅来到锦东后,觉得这里很不错,便央求姐夫帮忙。 王国庆无奈,只好找奎龙的同事,帮她办了假档案。 1973年初,还不到15周岁的她就进了大集体单位。 家里人都劝她再等等,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进国营单位,可她性子急,总担心错失机会。 火车缓缓驶来,停稳后,两名火车工作人员走了下来。 姚丹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赶忙喊道:“哥!” 原来是王国庆的弟弟和另一名列车员。 他们带着周山他们走过两节车厢,来到了最后的第13节车厢。 车厢里人满为患,座位上坐满了人,地上也或站或坐着许多乘客。 王国庆的弟弟走上前去,跟靠列车员室那排椅子上的两位乘客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站起来,安排姚丹梅和周妈妈坐下。 这两位乘客是王国庆弟弟的同事,之前受他所托,帮忙占了这两个座位。 周妈妈感激得不行,嘴里的谢谢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走后,周妈妈开始整理物品。 她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上面的行李架已经摆满,无奈之下,只好把物品塞进椅子下面。 周山和妈妈挤在一个座位上。 又过了一会儿,王国庆的弟弟再次出现。 “哎,妹子,哥请你吃饭去。” “吃过了。” “吃过了也跟我走吧,刚才巧了,和我同班的那位同事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在上个站下车了,这不,空出个地方,你可以去那儿睡一觉。” “那可太好了!” “当然好了,早知道有这好事,就不让我的那两位哥们站着了,不过也好,成全这娘俩了。” 周妈妈见姚丹梅要走,心里有点不踏实,问道:“我在这儿没事吧?” “放心吧!我跟列车员说好了,你就听列车员的安排就行。” 王国庆的弟弟低下头,小声地跟周妈妈叮嘱了一番。 姚丹梅走后,周山和妈妈的空间一下子大了起来,坐着也舒服多了。 又过了一会儿,列车长带着人过来查票。 周妈妈紧张得立马站起身,想要躲起来。 列车员见状,赶紧走过来,轻轻地把周妈妈按回座位上,然后站在旁边大声喊道:“别睡觉了,把票拿出来检票。” 列车长逐一检查车票,走到周妈妈这儿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抬腿迈了过去,列车员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检票结束,列车长返回时看都没看周妈妈一眼,径直走了。 周妈妈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或许是刚才太过紧张,周妈妈脑门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站起身,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又反手轻轻敲打着腰眼。 靠着椅边坐在门口地上的一位老头见状,开口说道:“大妹子,坐久了腰痛吧?” “也不全是坐久了,背的东西太多,累的。” “捶腰用处不大,得按腿才行。” “按腿?怎么按?” 旁边座位上一位乘客可能也正被腰痛困扰,急忙问道。 老头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耐心地讲解:“用手掌紧贴小腿迎面骨,手指按压内外侧,这样可以缓解腰痛。” “按得有点疼。”旁边那人按照老头说的方法,用手按压着,一边按一边说道。 周妈妈看了看,也坐下来,学着开始按。 老头接着说:“我以前腰也总痛,后来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个办法。小腿里侧有地机、漏谷、三阴交、商丘等穴位,外侧有昆仑、悬钟、阳辅、光明、外丘等穴位。我当时就想着按一按说不定有用,这不,长期坚持下来,感觉效果还真不错!” “这有什么道理吗?” “道理我也说不太清,你看昆仑穴能治坐骨神经痛、腰背痛,按说应该有用。但悬钟穴是管中风的,按说跟腰痛没关系……” “这几个穴位都在什么位置啊?” “昆仑穴在外踝尖与跟腱连线中点;悬钟穴在小腿外侧,外踝尖上3寸,腓骨前缘;阳辅穴……” 周山听着他们谈论穴位,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清晨4点,妈妈叫醒了周山,让他赶紧整理物品,准备下车。 4点26分,塔下车站到了。 列车员打开车门,乘客们纷纷下车。 周妈妈偷偷地问列车员该怎么出站,列车员说:“我只管车上的事,车站的事儿我可管不着,怎么出站你们自己想办法。” 火车开走了,有票的乘客朝着车站出站口走去。 周妈妈站在站台,一时没了主意。 一位同样像是没票的妇女看到了,说道:“没票吧?往后走,再走两里路就能走出围栏,从边上可以出去。”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周妈妈背着、提着包裹,周山也背起一个大包,拎着两个小包,跟着这位妇女走。 可能这位妇女带的东西少,走得快,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周山和妈妈带的东西太多,走得很慢。 在黑暗中,他们踩着冰雪反射的微光,沿着铁路的围栏,艰难地前行。 走了许久,终于走了出去。 下了路基,走进白茫茫的农田里。 下雪后的田埂高低不平,不时让他们的脚绊一下。 又走了好一会儿,天微微泛起了白光。 这时,周妈妈发现走岔路了,只好掉头,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周妈妈忍不住骂了好几回,还嘟囔着这些东西还不如喂狗了。 周山感觉自己的棉衣都被汗水湿透了,脸上汗水不停地流,拎着包裹的手也越发觉得沉重。 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怎么刚开始不觉得重,现在却感觉沉得要命呢。 周妈妈心疼地说:“给我一个包吧。” “不用,我能拿得动。” 周山没有把包给妈妈,因为他看到妈妈身上背的、手里提的包裹更多、更大。 他们走回围栏口,终于看到了那条沿着围栏的小路。 可能走的人太多了,小路上的冰雪已经被踩没了。 周山心想,刚才可能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冰雪反光,妈妈才错过了这条路。 他本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但看到妈妈一脸的愤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走了2里多路,绕过火车站,他们来到了火车站边上的客运站。 买好票,在等车的时候,周妈妈从包裹里拿出饼,又拿着茶缸去茶水点打水。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周山一定要看好东西。 妈妈去打水了,周山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地上那一堆包裹。 只要有人走近,他就会有意靠过去,不让对方靠近包裹。 不一会儿,妈妈回来了,看到周山尽责的模样,不禁表扬了他几句。 吃完饭,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只听有人喊道:“去后围子的,有去后围子方向的旅客请上车,客车就要出发了!” 排队的人不算多,有一个人排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大包小裹的,便问道:“看你们像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回家过年,坐了一夜火车。” “不对呀,去后围子的车第一趟天不亮就走了,就是为了接那趟火车的旅客,你们怎么没坐那趟,坐了第二趟呢?” “有点别的事儿,耽误了。” 第134章 恩怨3妈妈的老家 周山和妈妈登上了那辆绿皮客车,脚下踩着略显粗糙的木地板,坐在质朴的木条椅上。 伴随着客车引擎的轰鸣声,滚滚黑烟从车尾冒出,客车缓缓启动,向着西北方向的老家驶去。 周山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眼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皑皑白雪宛如一床床厚实的棉被,严严实实地铺盖在广袤的大地上。 在这白雪的覆盖下,土地仿佛陷入了沉睡,进入了一段静谧的休憩时光。 唯有那些挂满冰棱的树枝,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颤动,好似在倔强地诉说着冬日的故事,不肯轻易休息。 周山只觉一阵困意袭来,他满心渴望能像那被白雪覆盖的土地一般,在温暖的“棉被”下,尽情地放松休息。 然而,人往往就是如此,越是在困乏劳累之时,越不能去想困累之事。 周山越是想着休息,脑袋就越发不受控制地向下垂去。 妈妈见状,轻轻推了推他,说道:“车上太凉,睡着了会感冒的。” 周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努力挺直脖子,继续望向车外。 仅仅过了几分钟,客车便驶出了城区。 此时,道路上满是冰雪,行车变得更加颠簸起来。 这条鲜少有车辆和行人的路上,不时刮起白毛风,风雪肆意地飞舞着。 客车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艰难而缓慢地向前行驶着。 许久之后,一辆马车出现在客车前方。 客车小心翼翼地跟在马车后面,缓缓前行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处岔道口成功超车,错了过去。 临近中午时分,客车行驶到一片开阔的平原上,在十几个低矮的、半掩在雪中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乘务员高声喊道:“终点站到了,后围子人民公社到啦!” 周山和妈妈下了车,只见于学庆正赶着一辆大车,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等候。 于学庆是周山大舅的大儿子,在大队担任赤脚医生,在大队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清晨,他特意从队里借了这辆大车,赶来这里接站,算起来已经等了四个多小时。 一见到周山妈妈,于学庆便迎了上来,问道:“老姑,怎么这么久才到啊?” 周山妈妈一边解释,一边和于学庆一起往车上装行李。 东西装好后,周山和妈妈上了大车。车上放着两床被子,是从大舅家带来的,周山和妈妈赶忙裹上被子御寒。 于学庆坐在车的左前座,轻轻甩了一下长鞭,喊了一声:“驾!” 马车随即缓缓启动,车轮碾压着冰雪,朝着茫茫的远方疾驰而去。 此刻,正是: 白雪皑皑故里还,周山随母过新年。 车轮滚滚诸君去,马不停蹄万物闲。 猫狗牛羊嬉戏过,十亲九故笑谈间。 老家故事非虚构,只是人名幻化连。 周山猫在被子里,好奇地探出头,认真打量着前面拉车的两匹马。 只见一匹屁股溜圆的白马驾着辕,浑身散发着力量感; 另一匹瘦长的黑白杂毛马则拉着套,配合默契。 于学庆头戴狗皮帽子,身着羊皮袄,手上戴着棉手套,正熟练地挥舞着长鞭,赶着马车一路向西行进。 他的两条腿悬在车厢板下,随着马车的颠簸,有节奏地左右摆动着。 “学庆,你爷爷还好吧?”周山妈妈关切地问道。 “好着呢,身体硬朗得很,这次我来就是爷爷让的。” “你爸爸呢?” “也挺好,没啥事。” “你老叔家呢?” “他家有点麻烦事。现在有爷爷当家,家里还能维持,以后就不好说了呀!” 北风呼啸,裹挟着陈年积雪,不时地打在被子上。 周山依偎在温暖的被子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到家了!” 于学庆轻轻拍了拍猫在棉被里的周山。 周山缓缓睁开眼睛,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一座简陋却十分干净的大院映入眼帘。 院子里有五间瓦房,瓦房门口,姥爷正站在一米高的雪墙边等候。 雪墙中间有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通往院子内部,通道上露出黄白相间的泥土。 周山兴奋地跳下马车,朝着姥爷跑去。 已经四年没见过姥爷了,周山心里满是想念。 姥爷今年73岁,身形清瘦却精神矍铄。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瘦点好啊,人生难买老来瘦。” 姥爷看到周山,脸上瞬间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大声喊着大外孙的名字。 两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这时,老舅一家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老舅是个聋哑人,他看到妹妹和外甥,满心欢喜,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举着大拇指,嘴里“嗯嗯”地叫着。 老舅妈也跟了出来,她站在门口,不停地搓着手,脸上堆满了憨厚的笑容,口中不住地“嘿、嘿、嘿”笑着。 老舅妈脑袋不太灵光,村里人都管她叫傻子。 老舅家有七个孩子,最大的20岁,最小的才6岁,此刻,孩子们齐刷刷地站在门外,挤作一团。 于学庆站在大车旁,喊道:“看够了没?看完了就过来几个人帮忙拎东西!” 姥爷所在的村子叫于家围子。 清末时期,姥爷和他的父亲等十八位于姓族人,从山东蓬莱于村出发,毅然加入了闯关东的队伍。 出关不久,姥爷的叔叔一家三人因体力不支,实在走不动了,便留了下来。 当时,他们还特意记下了地址。 可刚进入黑吉地区,队伍中又有一人不幸离世。 就这样,剩下的十四人凭借双脚,艰难地丈量了四千里的路程,终于抵达了这片无主之地,从此在这里落地生根,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三年过后,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一个小小的村落也慢慢形成了。 到了夏天,村里派了两个人套着车,回山东老家报信,同时去寻找出关时留下的叔叔一家。 经过多方打听,叔叔一家却始终没有找到。 不过,报信的人从山东老家又带回来了几十人。 随着人口的增加,于姓家族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当地的财主,后来搬来的外姓人则大多成为了于家的雇农。 姥爷常常感慨,那几年的生活还算安稳,但后来日本人来了,一切都变了。 姥爷年轻时,日本拓荒团来到这里,强行霸占了大片肥沃的良田。 县老爷对此不管不顾,军警也视而不见,于家的家业就此败落。 家里不再需要佃户帮忙,勤劳的姥爷靠着自己的劳作,勉强还能维持温饱。 1938年,庄稼迎来了丰收,姥爷套上车,进城去卖粮食。 可丰收并没有带来好的收益,粮食价格低得可怜。 姥爷正为此发愁时,来了一个掮客。 这个掮客是城里人,之前和姥爷做过买卖。 他告诉姥爷,可以用粮食去换日本人的布,还说日本的布都是大机器织出来的,质量上乘,好用又结实。 姥爷听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赶着车,跟着掮客来到了日本人开的店铺。 到了店里,姥爷看到那些布是细纹布,质地软硬适中,而且换布的价格也很划算,比直接卖粮食能多挣三成。 于是,姥爷便用粮食换了布,回到村里开始卖布。 这一趟下来,姥爷确实挣了不少钱,心里十分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 村里人用这些布做了衣服,可没过多久就出了事。 衣服脏了下水一洗,布料竟然化了,好好的布变成了一堆纸。 村民们纷纷找到姥爷,要求他赔钱。 姥爷赶紧去找那个掮客,可掮客早已没了踪影。 无奈之下,姥爷只好去找日本人理论。 日本人却耍赖说,他们当时是把布卖给了掮客,并没有卖给姥爷。 姥爷据理力争:“布就是从你们店里拿出来的,也是你们店伙计帮忙装车的,我的粮食也被你们伙计收走了!” 但无论姥爷怎么说,日本人就是死不认账。 姥爷继续理论,县里的警察却来了,直接把姥爷撵走了。 回到家后,姥爷陷入了绝境,为了赔偿村民的损失,他不得不把土地和大房子都抵了债。 就这样,姥爷家彻底败落,最后只剩下一栋老旧的三间草房。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姥爷的二儿子突然生病了。 看着孩子高烧不退,姥爷却毫无办法。 等孩子的病好了,却不幸变成了聋哑人。 大儿子从曾经的少东家,沦为了长工,只能到临县的一个地主家扛活。 大女儿远嫁蒙古,二女儿嫁到了临村,家里只剩下姥爷和姥姥,以及一个聋哑儿子和一个女儿。 吃苦耐劳的姥爷没有被生活打倒,他咬紧牙关,苦干了五年,终于还清了所有债务,生活也开始慢慢好转起来。 大儿子因为聪明能干,得到了东家的认可,入赘到东家家里成了亲。 与此同时,四女儿也出生了,日子逐渐有了起色,姥爷一家也盖起了现在的这五间瓦房。 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他们丧心病狂地打开了塔下的几个装有毒气的塔,妄图让当地老百姓都死于非命。 毒气瞬间弥漫开来,姥姥不幸被毒气熏死,大舅的丈人丈母娘也没能逃过一劫。 十里八村的人都被吓得纷纷逃离。 也许是老天怜悯,不想让这里的人全部灭绝。 一天之后,天降大雨,而且这雨一下就是连续好几天。 这场大雨将毒气憋在了塔里,没能继续出来祸害百姓。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心有余悸,跑出去的人大多不敢再回来。 再加上大雨导致地涝,当年庄稼收成极差。 慢慢地,土地荒芜了,很多都变成了盐碱地。 土地变得不值钱了,大舅用丈人家剩下的钱,在于家围子买了几十亩地,还养了十几匹马。 可不知道日本人放的是什么毒,地里的庄稼总是长不大,根本没有收成。 无奈之下,大舅只好赔本卖掉了于家围子的几十亩地,以及丈人家的几百亩地。 好在丈人家的地不是他自己的本钱,这样算下来,才没有赔太多钱。 土地没了,大舅只能赶着那十几匹马,到外地跑运输拉脚。 从那以后,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富人了。 解放后定成份时,竟然找不到一个地主。 大舅因为有二十几匹马,被定成了富农。 在后来的运动中,大舅被拉出去批斗,他对此感到十分不解,内心痛苦万分,渐渐地恋上了酒,成了一个酒鬼。 姥爷无奈地说:“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也会变成一个废人啊。” 第135章 恩怨4老家的故事 姥爷特别健谈,只是以往对着家里那几个头脑不太灵光的人讲述事情,他们转头就忘。 但姥爷特别乐意跟周山聊天,周山也记得姥爷曾讲过黄皮子仙的故事。 姥爷说,黄皮子乃是上古神仙的后代,当年它们误食了仙家制作的驯兽果,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神仙见自己的后代竟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懊悔不已,于是便给黄皮子注入了部分法力,因此这黄皮子可招惹不得…… 在老家的日子里,周山每天都缠着姥爷讲故事。 姥爷讲得最多的,便是那些年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事儿。 周山听着听着,心里满是疑惑,不禁暗自思忖:为什么高文革的姥姥总说日本人好,说那时每天都有肉吃?为什么爸爸的师傅会帮助中国人?为什么姥爷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呢? 这些疑问在他心里翻涌,可他终究没问出口。 因为之前他无意间提到高文革的姥姥说日本人好,姥爷听闻后,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那个小子的姥姥肯定是汉奸,汉奸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全他妈不是玩意儿,王八羔子……” 从那以后,周山看着高文革姥姥那慈祥善良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坏人,便把话憋了回去。 姥爷告诉周山,又过了几年,他给二儿子娶了亲,把三女儿嫁到了本村一户普通人家。 三姨夫是转业兵,1946年参的军,起初给东北大领导高某当警卫,后来又给高某开车。 1950年转业时,被分到沈阳铸造厂。 可三姨不愿意进城,第二年,三姨夫便离开城市,回到了农村。 或许是因为他解放前就参加工作,县武装部每月会给他五元补贴,可二姨夫却没有这笔补贴。 周山特别喜欢去三姨夫家玩。三姨夫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哥已经当兵六年了,在边防部队担任排长; 二哥在村里的大队负责放牧; 三哥比周山大五岁,姐姐比周山大二岁,周山最喜欢和小哥哥、小姐姐一起玩耍。 小姐姐的母亲去年因病去世了,周山的母亲心疼小姐姐,加之三姨夫家有四间房,其中两间一直烧着炕,十分暖和,于是周山和妈妈便住在了三姨夫家。 周山的母亲回故里带了不少海货,给老舅家的最多,其他人家相对少些。 母亲说姥爷在这儿,给老舅家多些是应该的。 母亲带的东西里,没有大姨的份儿,大姨家远在三百里外,平日里难得见面,所以没给带东西。 给大舅家的也不多,相比之下,给二姨和三姨夫家的东西比大舅家稍多一点。 母亲当着姥爷的面分这些海货,姥爷没有吭声。 分好后,母亲便带着周山挨家挨户去送。 三姨夫家有一只大白猫,体型硕大,眼睛是湛蓝的。 这只白猫一见到周山,就会用尾巴不停地扫着地面,嘴里还发出“嗷嗷”的叫声。 要是没有小姐姐在一旁制止,白猫就会朝周山扑过去。 小哥哥说这猫是“军猫”,能分辨出好人坏人。 小哥哥问周山:“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 “我刚到这儿,还没做过坏事呀。” “那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 “以前啊,坏事……挖坑埋粪便、偷地瓜、杀鱼,这些算吗?” “都算,军猫可都知道呢。你跟军猫说,以后不做坏事了,你们就能和好啦。” “有些事以后不做可以,可有些不行啊,我不能这么说。” 小哥哥无奈地说:“那,你们俩还得接着斗。” “斗就斗,我才不怕它呢。” 夜里,周山做了个梦,梦中他变成了人头蛇身的模样,长大后更是化作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 而那只白猫则变成了一只凶猛的老虎,他们在一座白房子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龙虎争斗得异常凶狠,把白房子都给打烂了,随后又跑到石嘴岩上继续战斗。 第二天,周山醒来,发现猫不在屋里,他心想这猫和自己怕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往后可得多加小心。 周山跟着二哥一起去放牧。 村子北边有一片很大的林子,也不知道是人工种植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这片林子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把从北边吹来的风给挡住了,村里的寒风也因此少了许多。 二哥放牧的地方就在这片林子里,林子里有马、牛、羊。牛和羊大多是大队的,不过也有几只羊是村里个人家的,个人家的羊身上都有记号,有的在屁股上涂了黑色,有的在脑门上画了红色。 马的话,少数是大队的,多数是林子边上军队养马场的,那个养马场叫噶什根养马场,养马场的人也会在这片树林里放牧。 二哥和养马场的人关系很好,两人一边放牧,一边有说有笑。 养马场的人看到周山,便问二哥这小孩是谁。 二哥说是表弟。那人一听,热情地让周山骑马,还特意找来一匹矮一点的马,让他骑。 周山骑了一会儿,觉得特别好玩,就想骑大马试试。 他骑上大马,刚开始感觉还不错,可没想到军队的大马一开始温顺,骑了几分钟后,突然性情大变,猛地把周山甩了下来。 好在地上有雪和枯草,周山摔下来时没觉得太疼,可马的后蹄不小心刮到了他的屁股,那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周山强忍着没哭,跟二哥说:“我不想在林子里玩了,想回家。” 二哥便让养马场的人帮忙照看一会儿牲口,然后牵过一匹马,让周山上来,准备送他回家。周山被刚才的事儿吓着了,不敢上马。 二哥只好把他抱上了马。 二哥把周山送回了家。 周山走进三姨夫家,看见三姨夫正在火炕上看报纸。 那报纸是以前的旧报纸,是周山妈妈从单位要来,带回来准备糊墙用的。 周山问:“三姨夫,我妈去哪儿了?” 三姨夫告诉他:“去你姥爷家了。” 周山听后,转身就去找妈妈。 到了姥爷家,周山看到妈妈和老舅家人正在包饺子、包粘豆包。 包好的饺子和粘豆包被放到没有生火的房间的大炕上,不一会儿就冻上了。 姥爷没帮忙包饺子,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忙活。 老舅也没在,他去养马场那边拾粪去了。 晚上,周山和姥爷、妈妈一起去于学庆家吃饭。 大舅和于学庆一起生活,大舅入赘后,大舅妈一直没有生育。 1945年,大舅又娶了一房媳妇,两年后,于学庆出生。 解放后没过几年,两个大舅妈相继因病去世。 曾经身为富农的大舅,又变得无钱无地了。 喝酒的时候,大舅总是感慨万千,他说人的一生,真不知道要经历几次穷困,几次富足。 不喝酒的时候,大舅头脑聪明,干活又勤快,农家的各种活计他基本都会。 他还会给牲口看病,给果树剪枝,盘炕、上梁、修房这些活儿也不在话下。 而且家里只有于学庆一个儿子,生活还算过得去。 于学庆也很聪明,学会了医术,成了大队的赤脚医生。 后来,于学庆娶了亲,有了孙子于连奎和孙女,孩子不多,家里负担也轻,在村里算是生活条件不错的人家。 周山他们来到于学庆家,只见于学庆的院子也不小,同样有五间瓦房,三根烟囱正一起向空中冒着白烟。 进了房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口大锅,正煮着饭菜。 西屋地中间还有一个铁炉子,烧着热水。 铁炉子旁边有一个木头箱子,箱子里放着许多圆圆的、像大饼一样的东西。 周山觉得十分新奇,伸手就要去拿。 周山的外甥于连奎赶忙告诉他:“那是牛粪。” 周山一听说是牛粪,反而更好奇了,伸手拿了一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没什么臭味啊!” 于连奎解释道:“当然没臭味啦,这粪是牛在荒甸上吃草拉的,晒干后我们捡回来的。” “是你捡的?” “对!” “你上几年级了?” “四年级。” “咱俩一样。” 两人便聊起了课本,可聊了一会儿,却发现两人所学的课本内容相差甚远,这让他们感到十分困惑。 腊月二十七,是姥爷七十三岁的生日,一家人都格外高兴。 腊月二十八,周山一家来到了二姨家。 二姨夫也当过兵,当年和三姨夫一起参的军,只是在攻打锦州的时候当了逃兵,所以现在没有每月五元的补贴。 一说起这事,二姨夫就会说:“不跑就没命了,一个连就活下来三个,这三个还都是逃兵。” 周山好奇地问:“不是说逃兵都要枪毙吗,你怎么没事?” 二姨在一旁说道:“当时部队来人了,是要处理他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处理。” 周山又问:“为什么三姨夫没当逃兵呢?” 二姨夫说:“那能一样吗?我在一线部队,是第一批上战场的,他是给首长服务的。领导上前线,他就算是二线的兵;领导不上前线,他就是三线的兵。他没什么危险,当什么逃兵啊!” 周山心想,看来一线确实危险,二线相对好一些,三线最安全。 吃饭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家听了,都笑着说:“有点道理。”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却突然出了事…… 第136章 恩怨5姥爷摔了一脚 中午,暖阳高悬,一行人吃过饭回到于家围子,却惊悉家中出事了。 姥爷,平日里硬朗勤劳的老人,中午在院子里收拾柴火时,脚下一个踉跄,不慎摔了一跤。 老年人骨质本就疏松脆弱,最怕的就是摔跤,这一摔,如同天塌了一角。 姥爷躺在炕上,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疼得牙关紧咬,整个人动弹不得。 老舅一家人瞬间慌了神,平日里的从容不迫全然不见,此刻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所措。 他们满脸惊恐与无助,既不清楚该立即采取何种急救措施,也压根不知道后续该如何悉心照料病人。 一时间,屋子里乱作一团。 于学庆与大舅听闻消息,匆忙赶来。 他神色凝重,俯下身,仔细地为姥爷检查身体。 一番查看、询问后,稍稍松了口气,安慰大家说姥爷并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几日。 随后,他从医药箱里找出些止痛药,喂姥爷服下。 周山的妈妈心疼父亲,眼眶泛红,当即决定推迟返程时间。 她卷起袖子,每日守在姥爷身旁,悉心照料。 从喂饭、擦身,到陪伴聊天,事无巨细。 为了能更方便地照顾,索性就住在了老舅家。 周山自小就不太习惯住在老舅家。 于是,他依旧选择住在三姨夫家。三姨夫家虽不宽敞,却让他感到很自在。 在这期间,军猫的举动愈发诡异。 它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察觉到妈妈住在姥爷家,周山没了依靠,竟变得嚣张起来。 时常瞪着那双圆溜溜、泛着幽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周山,眼神中满是挑衅。 时而弓起脊背,毛发竖起,尾巴用力地拍打着地面,发出 “啪啪” 的声响; 时而嘴里发出 “嗷嗷” 的叫声,嘴边的毛因愤怒而竖起,像是在向周山示威。 可即便如此,每当周山目光扫向它,它又会瑟缩一下,始终不敢真的冲向周山。 三姨夫瞧在眼里,满心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怪了,猫一般在这时候就该发起攻击了,它咋这样畏畏缩缩的?” 周山一脸认真,解释道:“它怕我,之前我打过它。” “啥?你打过它?这怎么可能?” 三姨夫满脸狐疑。 周山陷入回忆,缓缓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仿佛是几万年前的事儿,可我记得清清楚楚。” 三姨夫伸手摸了摸周山的额头,温度正常,不禁皱起眉头,嘟囔道:“这孩子没发烧啊,咋说起胡话了?” 或许是人、猫之间长时间的对峙,让周山精神高度紧绷。 不久后,他的右耳下方冒出一个疖子,起初只是微微泛红,有些发痒,周山并未在意。 可没过几天,疖子迅速肿大,疼痛如潮水般袭来,钻心地疼,让他坐立难安。 三姨夫见状,赶忙从炕柜抽屉里翻找出一个极小的火罐。 那火罐小巧玲珑,是陶制的,表面带着一层古朴的暗红色釉,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 三姨夫手法娴熟,小心翼翼地为周山拔毒。 只见他将火罐轻轻按在疖子上,随着 “噗” 的一声,火罐稳稳吸附。 片刻后,毒血被缓缓吸了出来,疖子渐渐瘪了下去。 周山只觉脸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许。 三姨夫拔完火罐,又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火罐。 那火罐共有十多个,整齐地摆放在炕柜抽屉里,像是承载着岁月的记忆。 周山好奇不已,指着火罐问道:“三姨夫,这火罐哪来的呀?” 三姨夫停下手中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缓缓说道:“这是首长赠送的。早些年,我在部队立了功,首长特意把这些火罐赏给我,说能治病救人,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时光悠悠流转,一周后,姥爷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 在妈妈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他已能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下地行走。 妈妈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决定回家。 姥爷让妈妈带上满满一袋子大黄米、小黄米和豆包,还装了一小袋饭豆和黄豆。 妈妈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带着周山踏上归程。 下了火车,抵达威宁县城。 周山刚出站,便被站前的景象惊住了。 那片原本坑洼不平的地上,如今密密麻麻地搭建起许多帐篷和简易房。 帐篷破旧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简易房也是用最简陋的材料拼凑而成,显得格外寒酸。 周山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那天,这里还是一片空旷,如今却宛如一座临时的 “避难城”。 回到沟里,亦是这般景象。 下了公共汽车,往家走的路上,刚到团结街沟口,周山便遇见了吴权。 吴权满脸笑意,热情地打招呼:“过年好啊,周山!” 周山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应道:“过了破五,年就算过完了,还说啥过年好呀?” 吴权挠挠头,解释道:“不是这么个说法,人家都说不过二月二,都还在年里呢。这年味儿啊,还浓着呢。” 周山没再纠结过年的话题,目光投向四周的帐篷,转而问道:“不说这个了,吴权,你知道外面咋到处都是破帐篷啊?看着怪吓人的。” 吴权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压低声音说:“地震了!前阵子,这儿突然地动山摇,房子晃得厉害,大家怕房子塌了,就都跑出来搭帐篷住了。” “啥是地震?” 周山一脸茫然,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心中满是好奇与疑惑。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家走。 路上,又遇见了熟人、邻居。 他们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问道:“周山,你这次回家待的时间可不短啊,家里没啥事儿吧?” 妈妈微笑着解释说:“家里老人生病了,这才多留了些日子,现在已经没啥大碍了。” 回到家,放下东西,周山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跑去看自家的羊。 羊圈里,几只羊正悠闲地吃着草,看到周山回来,欢快地 “咩咩” 叫着。 周山走进羊圈,轻轻抚摸着羊的脑袋,心中满是欢喜。 吴权跟在后面,兴致勃勃地说起地震时的情景,比如地面如何剧烈摇晃,人们如何惊慌失措地逃生,听得周山满心懊悔,觉得自己没经历地震,好像比别人少了一段难忘的经历,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阳光正好,吴权来找周山,喊道:“周山,走,一起去商店逛逛!” 两人来到商店前,只见刘范玉站在路边,身旁围着好几位大人。 刘范玉紧紧挨着妈妈,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安。 妈妈怀里抱着弟弟,弟弟睡得正香。 爸爸和爷爷则在一旁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两人的脸色略显凝重。 商店前,纪广才一家人正在送别裴为民的父母。 裴为民的父母提着简单的行李,脸上带着不舍与眷恋。 这时,公共汽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不少人,刘海福也在其中。 他满脸喜气,容光焕发。 原来,他们一家去了城里,见到了兰红霞的父母。 双方相谈甚欢,气氛融洽,当场定下三月初为结婚的日子。 刘长明与刘海福简单交谈几句后,便和父亲上了车,准备离开。 刘长明接父亲来时曾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在三线扎根,父亲当时也点头同意了。 来了一个多月,他们感觉这里各方面都不错,虽说经历了地震,但老人家豁达乐观,觉得并无大碍。 然而,上周发生的一件事,却如同一颗巨石,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生活,让老人家改变了主意,坚决要回老家。 那天,刘长明的父亲像往常一样,在楼下和别人下象棋。 节假日到单位加了会儿班的李文化下班路过,不经意间看到刘长明的父亲,脚步猛地顿住,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厄。 他又凑近仔细瞧了瞧,看清楚后,突然怒目圆睁,脸色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道:“你这该死的汉奸,你居然还没死……” 刘长明的父亲听到骂声,手中的棋子 “啪” 的一声掉落,他抬起头,原本平和的脸上瞬间布满怒容,刚要发火,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匆匆起身,脚步踉跄地回家了。 周围围观的人都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赶忙拦住李文化,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 李文化泪流满面,情绪激动,哭诉道:“这个姓刘的王八蛋,是我老家的保长、维持会会长。当年,他为虎作伥,压榨穷人。我大哥就是被他抓去当壮丁,被迫离开家乡,死在了军阀手里。我的二哥和三哥,也没能逃过他的魔掌,被抓到抚顺,在日本人的万人坑里丢了性命。我父母听闻哥哥们没了,伤心欲绝,忧愁成疾,不久也含恨去世。只有我,侥幸逃出了村子,才活了下来……” 刘长明的父亲回到家,低着头,一言不发,瘫坐在椅子上。 刘范玉跑回家,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爸爸。 刘长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缓缓开口说道:“当时我也是没办法,上面下了指令,我一个小小的保长,哪敢违抗?日本人太坏了,不仅害了你爷爷,也害了我,同时我也帮着日本人害了不少乡亲……”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声音中满是悔恨与无奈。 最后,父亲下定决心,无奈地说:“回农村吧。” 刘长明在送父亲走之前,曾找过李文化,解释道:“当时伪政府下达通知,说派壮丁是给大家谋生计,是好事。我父亲当时思想觉悟不高,觉得上有指令,只能照办,这才酿成了大错。他想当面给您道歉,希望您能忘掉那段不幸的历史。” 李文化满脸悲愤,坚决地说:“忘不了,我一家人都因他而死,我们能不生气吗?虽说这是伪政府的错,是那段不幸历史造成的,但我没去告官,也没让他偿命,发发火总可以吧!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一辈子都拔不出来。” 历史上的罪孽,就像永远抹不掉的印记,天地最为清楚。 有的人的罪孽,在当世就得到了报应;而有的人的罪孽,却会如同诅咒一般,带到下一世,甚至下下世。 自己犯下的业障,最好自己去消除。 倘若自己不去消除,或许会有其他有罪孽的人来到身边,成为亲人,帮你消业、渡劫,当然,他的业障也会随之增加,因果循环,丝毫不爽。 这次地震并未造成人员伤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家在地震棚里住到开春,天气渐暖,生活诸多不便。 帐篷里阴冷潮湿,简易房也抵挡不住春日的微风。 于是,人们纷纷搬回了家中。 贾飞龙回到家后,心血来潮,翻箱倒柜许久。 他在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底部,找出了年轻时买的一本字帖。 字帖纸张泛黄,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拿起字帖,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 随后,他拿着字帖来到单位,找到马明庆,语重心长地说:“明庆啊,你现在当了调度,字可不能太难看,拿着这本字帖,好好练练字。” 马明庆上学时不爱学习,整日调皮捣蛋。 参加工作后,尤其是当了调度,才深知学习的重要性。 他买了本新华字典,每天都挤出时间学习,从拼音、笔画学起,一点点积累知识。 贾飞龙看到马明庆的进步,十分认可,特意找来字帖,希望能让他的字也有所提升。 周山跟李风顺说起了军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也谈到了自己做的梦,他一脸认真地说:“我跟你说,李风顺,我在梦里是龙,军猫是虎,我俩在梦里大战了好几个回合呢。” 李风顺满脸疑惑,皱着眉头问道:“可能吗?这梦也太离奇了吧。” 周山又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做梦。李风顺挠挠头,说:“做过,可都记不清了,好像一睁眼,那些梦就像烟雾一样,散得无影无踪。也许是梦不想再打扰我了吧。” 周山不明白李风顺为什么不再深入谈论梦的事儿,心中满是郁闷。 他觉得李风顺不理解自己,那些奇妙的梦境仿佛只属于他一个人。 于是,他满心惆怅地牵起羊,上山去了。 第137章 生产1竞赛出了事 军工备战需求剧,劳动光荣抢第一。 干部机关当辅助,工人老大坐头区。 抡圆臂膀功夫稳,坦挚胸怀干劲急。 生产组织来贡献,表彰先进树红旗。 地震过后,纪广才迅速召开了厂劳动竞赛动员大会。 会后,贾飞龙积极响应,组织单位开展了劳动竞赛“日日红”活动。 此次竞赛要求每天公布工时,依据当日工时评选出优秀者,获得前三名的个人或小组将被授予优胜红旗。 大调度胡守义的副主任任命迟迟未能下达,贾飞龙担心他因此产生负面情绪,便主动找他谈话,并把车间工会领导这一职务安排给了他。 胡守义记得主任曾私下对他说过:“好好干,做出成绩来,自然会有重用你的地方。” 身兼多职的他心里明白,在官职任命这件事上,主任有能力向厂领导举荐自己,但最终能否成功上任,并非主任所能完全决定。 所以,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工作,让厂领导看到自己的能力。 自劳动竞赛开展以来,胡守义全身心投入,积极组织各项工作。 在他的努力下,车间劳动竞赛涌现出诸多亮点。 例如,马明庆的工时表现十分突出;钳工组在j44 - 55b底传动双动拉伸压力机导轨刮刀刮削及组装工作中展现出了高超技艺;八米车床大轴加工项目也取得了出色成果。 这些成绩通过车间宣传员的报道,迅速在沟里传开,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 有人感慨道:“马明庆这小子可真厉害,照这架势,都相当于多干了十年的活儿。怪不得平时都不见他在家,原来是跑到车间为集体做贡献去了。” 也有人赞叹:“机加车间就是牛,那么大型的压力机设备都能高质量完成加工,这足以证明咱们三线的技术水平过硬。” 还有人分析说:“用刮刀刮削导轨这活儿,没点技术可不行,既得用巧劲,还得掌握好寸劲,咱们三线果然藏龙卧虎,能人辈出啊。” 更有人评价:“能加工大轴,说明咱们的设备那也是一流的。” 贾飞龙提醒胡守义,在做好宣传工作的同时,也要多向厂工会领导汇报工作进展,争取让工会领导亲临现场指导,并且要在调度例会以及其他各类会议上,详细讲述组织劳动竞赛的过程和成果。 胡守义的努力取得了显着成效,纪广才在革委会上多次对他提出表扬。 就在贾飞龙感觉一切都进展顺利的时候,他不忘告诫胡守义:越是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越要保持稳重、细心,时刻把安全和质量放在首位…… 胡守义的徒弟们看到师傅取得了如此优异的成绩,打算请师傅喝酒庆祝一番,却被胡守义拒绝了。 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必须时刻保持稳重、细心,严格把控安全和质量关。 尽管车间在工作中三令五申,加强了管理,但意外还是在午休时间发生了。 大件组的包足金是包尔富的大儿子。 这小伙子自入厂以来,工作态度就不积极,整天心心念念的不是上山套兔子,就是下河去钓鱼,每个月的工时都完成得很不理想。 在大家都积极投身生产竞赛时,他却依旧把心思放在玩乐上。 “日日红”竞赛开展将近一个星期了,他一次优胜红旗都没拿到过。 平日里,他总是穿着脏兮兮的工衣和破旧的工鞋,不是在厂里吹牛,就是谎话连篇。 车间主任、调度以及组长多次批评教育他,车间里的老同志们也劝说道:“就你这工作态度,一身的懒毛病,还爱吹牛,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啊。” 然而,大家的劝说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依旧我行我素。 这天中午,包足金从饭箱取回饭盒,回到工作台,打开工具厢门,侧身坐下,快速地将饭扒拉进嘴里。 吃完饭,他连饭盒都不洗,就直接从工房后窗跳了出去。 他打算去后山看看昨天设下的兔子套有没有套到兔子。 顺着后房根往山上走的时候,他突然尿急,于是走到变压器后面,对着基座水泥墙撒尿。 尿液冲击在基座上,沿着水泥墙流到地面,淌到了他的右脚下。 就在这时,只听“嘣”的一声巨响,车间瞬间断电了。 那些吃完饭急于投入工作的工人,正在操作机器,刀头“啪”的一下崩掉了一片。 钳工组、大件组的许多人都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胡守义还没去吃饭,他正前往饭箱取饭盒,走在厂房机台中间的过道上,也听到了这阵声响。 他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 胡守义赶忙将饭盒放在一旁的车床床头箱上,迅速朝着窗口跑去。 与此同时,两名维修电工也跑了过来。 靠窗的工人见状,想要跳窗出去查看情况,电工见状大声喊道:“先别出去,外面可能漏电,等拉闸之后再出去!” 胡守义听到后,也跟着大喊:“都听电工的,防止发生二次伤害!” 维修电工赶来的同时,其他同志迅速打电话通知变电所电工,将机加变压器的来路开关断开。 开关断开后,胡守义组织电工以及一些热心的同事,有序且安全地来到房后。 此时,躺在地上的包足金正痛苦地呻吟着。 大家赶忙拆下门板,将他抬到医院,并通知了他的父亲。 医生检查后发现,包足金的右腿已经发黑,小腿部的肌肉被烧焦。 诊断结果显示,他的右小腿肌肉、血管、骨骼等组织遭受了严重损害,并且已经引发了大腿部的肿胀。 医生紧急进行了处理,切开部分血管进行减压,肿胀这才有所减轻。 医生经过综合评估认为,包足金小腿部的损伤已经无法恢复健康,而且极有可能出现大腿部肌肉连带坏死的情况,因此建议截肢。 医院领导组织会诊后,同意了这一诊断建议。 包尔富全家经过商议,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最终也只能无奈同意截肢。 厂相关科室迅速到车间和医院展开调查,认定这是一起严重违反劳动纪律的事故,并且将责任归咎于车间。 贾飞龙和胡守义对此并不认同,他们辩解道: “第一,事发时间是在休息时间;第二,出事地点在车间外面;第三,漏电的变压器设备并非车间所属设备,怎么能算我们车间的责任呢?” 机动、机电部门的同志反驳道:“变压器台上明明挂着‘高压危险,请勿靠近’的警示标识,一个成年人不识字也就罢了,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最终,大家经过讨论认为,车间对包足金的安全教育不够到位,日常管理也存在漏洞,所以责任依然在车间。 也许是胡守义的官运不顺,在给包足金记大过处分的同时,贾飞龙和胡守义也被给予了警告处分。 背上“警告”这个处分,胡守义心里十分恼火。 这天他值夜班时,徒弟们拎着肉菜,带着酒来到了调度室。 大家正喝着酒,谢云旺和刘忠臣恰好来了。 由于在值班期间喝酒,胡守义等人在厂调度例会上遭到了领导的严厉批评。 这下,贾飞龙和胡守义心里都清楚,胡守义的副主任任命怕是彻底没希望了。 机加车间的劳动竞赛仍在继续进行,然而,胡守义的工作热情却已消失殆尽。 不过,前期对马明庆的大力宣传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逆转的热潮。 晚上胡守义值夜班时,几个徒弟和哥们又带着一些吃食来到办公室,大家再次喝起酒来。 席间,胡守义发泄着对厂里的诸多不满,说了许多抱怨的话。 其中一个哥们劝说道:“胡哥,听弟弟一句劝,现在对你来说可是特殊时期,就算心里有意见、有不满,也千万别再随便说了。” “为什么?”胡守义问道。 “古人说过,‘躁生百端,困出妄念,非止莫阻害之蔓焉’,意思就是人在急躁的时候容易生出各种事端,身处困境时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若不加以克制,就难以阻止危害的蔓延。” “说这些没用的,我也听不懂,喝酒。”胡守义满不在乎地回应道。 那位哥们一边喝酒,一边暗自担忧:照胡哥现在这种状态,哪天要是让厂领导撞见了,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第138章 生产2竞赛继续 厂宣传科依据车间提供的材料,撰写了专题报道。 这一报道引起了部、省、市各级部门的高度关注,他们纷纷派遣专业记者奔赴锦东。 记者们进行实地调查,多方走访锦东的先进青年,挖掘先进事迹,并将其刊登在报纸上。 工厂借着报纸报道的这股春风,顺势提出了“学先进,赶先进,与劳动竞赛相结合”的号召。 一时间,各车间积极响应,纷纷行动起来。 毕边伯在弹体车间提出了“比产值、赛班产,先进路上赶一赶”的竞赛口号; 43 - 9车间开展了“赛优质、比增产,学习先进做贡献”的活动; 弹尾车间则喊出了“超质超量,前三进京”的响亮口号…… 各车间的竞赛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涌现出大量优秀典型和感人事迹,有力地推动了生产发展。 纪广才对此十分满意,每次开会都会对相关车间和个人提出表扬,并且每月都给予奖励。 那些先进人物每个月不仅能获得奖状,还有床单、脸盆、暖壶等物资奖励,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车间里的竞赛热情也感染了科室部门。 机关支部率先提出竞赛倡议,设备科紧跟其后,提出:“落实鞍钢宪法,奋斗四个月,是英雄,是狗熊,红五月中看总结。” 财务部也不甘示弱,喊出:“赛学习比执行财务制度,讲团结比协作分录合理。” 计划部则提出:“赛优质比多快好省,讲贡献比业绩争先。” 颜兆祥看到大家提出的竞赛口号后,结合当时的政治形势,提出:“赛学习,比弄懂弄通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赛革命,比政治挂帅。” 这一竞赛口号得到了安合英的大力支持。 众人一致认为,该竞赛项目符合当下的政治要求。 于是,一时间办公室的走廊上贴满了大红纸书写的标语。 为了清晰体现竞赛进度,各科室还专门开辟了竞赛成果汇报栏,科室员工们纷纷在上面展示自己漂亮的钢笔字和毛笔字。 周山的妈妈回到单位后,递交了一张病假条。 病假条上写明妈妈因重感冒需要休息,落款是林学庆开具的。 单位统计员看后表示,农村大队级开具的病假条不符合规定,需要公社一级开具的才行。 周山妈妈解释说,她们大队离公社太远了,往来实在不便。 最后,周山妈妈给了统计员十多个粘豆包,统计员这才将妈妈的考勤按病假上报。 周山与李风顺闲聊回老家的事情时,李风顺说自己的老家也在那个方向,不过他只有小时候去过,印象中那里一马平川,没有山。 周山听后说道:“除了咱们三线,别的地方都没有山。” 接着,两人又聊起在奎龙的过往,以及刚到三线时的经历,感慨时光飞逝,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 周山想起了那只军猫,便向吴权和高文革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可他俩却不以为然,说道:“别说了,只有军犬,哪有什么军猫。” 周山急得又是连说带比划,可吴权和高文革依旧不信。 周山拗不过他们,只好不再提军猫的事,转而说道:“骑马,同学们都说骑马可有意思了。” 雨水节气前下了一场小雪,周山由此想起了老家,那个没有山的农村,一下雪,大地便白茫茫一片。 他跟同学们说起老家那种白毛风裹挟着雪的场景。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看到这季节下雪,不禁说道:“一冬都没下雪,偏偏这时候下,太反常了,看来今年怕是要有灾啊。” 但也有人持不同观点,反驳道:“能有什么灾?不管下雨还是下雪,都能保住农田墒情,有利于种田。况且按农历算还在正月呢,下雪很正常。” 地上的雪第二天就化没了,农村小队长便吆喝着大家上工,开始备耕。 农田里,这儿一群人,那儿一伙人,纷纷开始劳作起来。 企业里的人见状,议论道:“你瞧,农村人挣得少,可一年到头休息的时间多,哪像咱们工人,总得掐着点上班。” 然而,大家并不知道,这种掐着点上班的模式即将发生改变,军号声即将成为三线人判断上下班是否迟到早退的标准。 春节过后,工厂刚恢复上班,便接到一份文件。 上级要求在厂区和家属区安装广播喇叭。 领导们接到文件时,并未多想,单纯认为这是出于宣传工作的需要。 因为文件明确指出,安装广播喇叭是为了宣传毛泽东伟大思想,将无产阶级文革进行到底,深入开展批林lin孔运动,开辟革命宣传阵地,广泛深入地开展广播宣传活动…… 安装广播喇叭的任务直接下达给了机电车间。 高丰收组织电工们架设广播线路,并要求大家本着节约的原则开展工作。 孙玺云设计方案,打算利用原有的输电线路进行架设。 大家看到开始安装广播,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猜测是不是又要地震了,还有人说可能要来山洪了,总之,大家都往不好的事情方面联想。 谢云旺听闻老百姓们的这些传言后,要求组织和宣传部门介入。 组织部门要求各单位传达上级文件,让大家清楚事情的缘由; 宣传部门则撰写大字报,张贴到各单位和家属区。 经过双管齐下的举措,大多数人明白了安装广播的目的,不过仍有少数人还是稀里糊涂。 广播安装工作推进过程中,领导决定将广播站的工作交给宣传部门负责。 颜兆祥找到刘海福,请他帮忙挑选合适的工作人员。 经过三天的选拔,兰红霞脱颖而出。 随后,广播站开展了人员培训、前期准备以及器材采购等一系列工作。 就这样,三线地区迎来了新的变化,每天清晨有歌声响起,上下班有冲锋号声,夜晚还有熄灯号。 清晨,“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激昂旋律响彻三线的厂区和家属区。 紧接着,兰红霞清脆且略带方言的广播声传来:“1975年2月19日,星期一,早晨6点30分,锦东广播站开始广播,现在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节目。” 居民们一边听着新闻,一边忙着做家里的早饭,或是打理自留地里的农活。 “广播响了,起床了。” 正在做饭的妈妈们听到兰红霞播放新闻,赶忙呼喊家里的孩子起床。 这几天,佟铁山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春节期间,他与领导们喝酒时得知,工厂的施工任务有所减少,这可让他犯了愁,这么多工人可怎么办呢? 他心想,开春后大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新增的梯田里山石过多,实际可耕种的土地较少,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 工厂那边临时工岗位又解决不了几个人的就业问题; 春节前,西张村又回来了几个劳改犯,这就业难题愈发棘手了。 闲人越来越多,生产队的土地却越来越少,人多地少的矛盾愈发突出。 佟铁山找到唐立波商量对策,可唐立波也是束手无策。 两人又找到县里,县里却让他们自行解决。 唐立波无奈之下,找到宋东方,希望工厂能帮忙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宋东方表示需要开会研究。 就在领导们想办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月十二清晨,通向胜利街的一根水泥电线杆被炸断,导致胜利街停电。 大家出门后又发现,街口被人泼洒了许多大粪。 厂里和公社保卫部门想尽办法,却始终未能侦破此案。 多数人认为这是敌人的猖狂行径,必须坚决斗争,绝不能让坏分子得逞。 但停电事件严重影响了生产,领导们有些难以接受,最终选择了妥协。 领导态度转变后,同志们的观点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大家纷纷表示,坏人毕竟是少数,他们躲在群众背后搞破坏,对于这样的敌人,必须斗争到底。 但对于西张村的普通百姓,我们应该给予关怀,对于改造良好的人,也应该给他们一条生存之路。 恰在此时,有人给郑维岩送了一只野鸡。 当晚,郑维岩便邀请刘玉和宋东方来到农场办公室喝酒。 席间,郑维岩说道:“以前大炼钢铁的时候,我父亲用当地一家工厂的废铁轧过钢坯,炼过钢铁。前段时间,我跟马保华聊起这事,老马觉得可行。他说厂里有台闲置的夹板锤,再修个加热炉,从厂里拿点铁屑、锌渣,就可以搞废品回收。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事,领导你们觉得怎么样?” 刘玉思考片刻后说:“轧钢、炼钢应该没问题,不过炼锌好像不太对路。具体原理我说不太清楚,但我知道锌渣提纯不是靠炼,而是要用硫酸提取,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太明白。” 宋东方则表态道:“好,有想法就是好事,这事我支持。你们要从自身实际出发,研究到底能干什么,只要能做的项目,都可以去尝试。项目多了,才能解决人员就业问题。回头你写个报告给我看看。” 第139章 生产3综合加工厂上项目 郑维岩那晚酒后,并未径直回家。 办公室的灯光昏黄如豆,他伏在桌上,眉头紧锁,钢笔在稿纸上摩挲,沙沙作响。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渐深,他浑然不觉。 许久之后,一份字迹工整的申请终于完成,其上罗列着申请农场增添轧钢、炼钢、缝纫、印刷等项目的详细内容。 次日清晨,郑维岩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将这份倾注心血的申请呈递给宋东方。 宋东方接过申请,瞧见郑维岩疲惫却透着坚定的神情,不禁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他深知,这样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态度,正是推动事业前进的动力源泉。 宋东方快速浏览了申请内容,旋即转交给谢云旺。 谢云旺认真审阅后,亦对项目提议予以认可,随即指示江志华召集技术、生产、设备、后勤等相关部门,共同研讨项目的落实方案。 当日下午 1 点 30 分,会议室里,一场关乎项目命运的会议准时拉开帷幕。 江志华端坐主位,神色庄重,率先发言: “张科长,厂领导对你们提出的项目予以认可,还承诺提供土地与设备支持。这不,领导委派我组织此次会议,召集诸位共同研讨这份报告。 大家先传阅一下,随后我来讲讲领导的具体要求。 其一,报告中提及的项目,哪些是我们切实能够开展的?开展这些项目又需具备哪些条件? 其二,既然要推进项目,就离不开土地与厂房。领导要求速战速决,而要快就得利用现成资源。大家都仔细琢磨琢磨,看看哪里合适。” 张东强听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实则一片茫然。 他摆出谦逊姿态,语气略带敷衍:“领导定夺就好,我们提的方案或许尚不成熟,我先聆听各位领导的高见。” 说罢,他从衣兜里掏出本子和笔,装模作样地准备记录,实则心思全然不在会议上。 申请报告在众人手中依次传阅,最终回到张东强手中。 他接过报告的瞬间,不自觉地用力攥紧,心中暗自恼怒:这郑维岩,竟敢绕过我直接向厂领导汇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科长!等回去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但他旋即想起江志华传达领导指示时的坚决态度,又强行按下怒火,寻思着日后再寻机整治。 他匆匆扫了两眼仅有两页纸的报告,大致知晓了申请内容。 候焕东扶了扶眼镜,率先发表看法:“炼钢项目不太可行。一来,咱们厂已有铸造炼钢环节,无需再添一处;二来,若用电炉炼钢,耗电量过大;用焦炭炼钢,污染太过严重,且从经济效益考量,恐难有收益。不过,其他几个项目倒可深入探讨。” 韩泽信和蔡淑志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张东强思索片刻,提议道:“或许可以利用老学校的场地,再申请调配夹板锤和铁屑。” 江志华听后,让大家就此提议展开讨论,自己则走出会议室向领导汇报。 不多时,江志华返回,告知众人领导同意了这一提议。 张东强虽心中不情愿,却也只能继续主持会议。 会议结束后,他返回单位,赶忙召集集体办、家属办、总务等部门人员开会。 会上,他决定抽调人员组建缝纫组和印刷社,并先行任命两名组长负责筹备工作。 次日,张东强安排郑维岩和马保华跟随江志华、候焕东去查看闲置设备,自己则带领一行人前往老学校。 此时,集体办和家属办早已入驻老学校,占据了不少房间。 此次组建缝纫组和印刷社,依旧是这些人参与,房间占用愈发紧张。 郑维岩查看完设备,来到老学校院子里,却发现几乎没有可供选择的场地和房间了。 张东强看着面露难色的郑维岩,顿时火冒三丈,冲着两名组长大声呵斥:“你们这两个单位,项目八字还没一撇,占这么多地做什么?赶紧让出一部分来!” 一名组长赶忙解释:“领导,我们占的这些地方和房间都有实际用途,实在腾不出来。况且,炼钢轧钢又脏又乱,离我们太近也不合适啊!” “那该如何是好?” 张东强一时没了主意。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郑维岩站出来说道:“领导,不用让她们腾退。我只需一两个房间,在墙外给我一块地,帮忙修条路,搭个棚子,接通动力电便可。” 江志华将郑维岩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具体想法,听完后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四处寻觅,最终在八王沟沟口扒开一段围墙,找来几块预制板搭建了一座简易小桥,修出一条可通汽车的道路。 在围墙外十几米处,建起简易围墙和棚子,拉来一台夹板锤,并在棚内修建了加铁炉。 机电部门迅速行动,接通动力电。工厂方面也提供了铁屑和小废铁。 郑维岩通过佟铁山,从西张村挑选了十三名临时工,又从供应部门借来了焦炭。 开工前,马保华带着徒弟们对临时工进行了多轮细致培训,耐心讲解每个操作步骤与注意事项,亲自示范标准操作流程。 终于迎来开工之日,马保华和徒弟们站在一旁,专注指挥临时工们作业。 只见五名工人手持大铁钩,仔细清理铁屑中的杂质,随后将清理好的铁屑钩至加热炉旁。 另外三名工人负责点火,小心翼翼地将铁屑投入加热室。 待铁屑被加热至樱红色时,工人们迅速用铁锹和钩子将其送至夹板锤下方的模槽中。 随着电机启动,锤头重重落下,经过数次锤打,铁屑逐渐成型为块状。 最后,工人们将成型的铁块钩至一旁,让其自然冷却。 一周后,他们生产的轧钢产品顺利销往县物资回收单位。 谢云旺和宋东方得知这一消息,十分满意,对郑维岩等人的工作成果予以高度评价。 然而,当轧钢项目已产出产品时,缝纫组和印刷厂的组建工作却进展迟缓。 张东强每日催促,却依旧问题不断,不是设备短缺,就是原料不足,再不然就是缺少熟练技术工人。 此时,劳动竞赛已开展一个多月。 纪广才决定组织一场竞赛交流会,将会场设在镀锌车间厂房外的空地上。 交流会上,各单位踊跃发言,分享劳动竞赛中的经验与成效。 半数单位相继发言,而作为会场所在地的镀锌车间,却未被安排发言。 会议结束,各单位人员陆续散去。 镀锌车间的同志们在协助工会同志拆除会议设施时,不禁抱怨道:“纪领导这安排,可把我们单位职工搞懵了。” 工会同志笑着解释:“懵就对了。你们想想,别的车间在劳动竞赛中开展得如火如荼,可你们车间的流动红旗却没怎么见着。纪领导已经很给面子了,没直接批评你们,而是把会场设在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听听各单位的竞赛成果与亮点。不过,纪领导的脾气你们也清楚,要是再不奋起直追,下次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事实上,工会同志所言不虚。 早在昨日,佟三枪便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昨日下午,佟三枪接到会议通知,得知会场设在自己车间门口,且发言单位中没有自己的车间时,他瞬间明白,这是领导在给自己敲响警钟。 佟三枪顿感压力如山,站在车间门口,听着其他单位分享先进事迹,心中虽不是滋味,却也只能鼓掌回应。 交流会结束后,镀锌车间连夜召开竞赛推动会。 佟三枪站在会议室前方,神色凝重而坚定,说道:“同志们,今日的会议让我深受触动。 前一阶段,我将工作重点主要放在了组建和理顺生产工序上,对工会工作重视不足,对劳动竞赛的认识也未提升到与政治、生产同等重要的高度。 在工作过程中,也未做到有意识地培养先进典型、挖掘先进事迹。 通过这次经验交流会,我深刻认识到我们车间存在的问题。 首先,是对劳动竞赛的政治高度认识不足。 毛主席多次强调‘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我的理解是,抓革命是为确保前进方向正确,避免被美帝、苏修反革命集团引入歧途。 而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意味着在秉持革命精神的同时,必须保障生产正常进行,推动生产发展。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确保三线工作顺利开展,完成战备任务。 当下工会开展的劳动竞赛,既是三线建设的重要政治任务,也是促进生产的关键举措,更是我们每个人的工作职责。唯有做好这项工作,方能更好地推动战备。 那么,我们镀锌车间的劳动竞赛工作该如何追赶,怎样才能迎头赶上呢? 我认为,我们应效仿今日会上发言的优秀单位,树立先进典型,让先进带动后进,从而推动车间生产更上一层楼。” 说到此处,佟三枪拿起一旁的大茶缸,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 “当年在部队,我们也曾开展大练兵。 那时,我身为连长,带领我们排夺得团格斗第一名。 回想起那段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岁月,真是感慨万千。 同志们,历史赋予我们建设三线的使命,让我们汇聚于此。 在劳动竞赛中,我们镀锌车间绝不能落后,也不应落后,大家说是不是?” “是!” 车间里响起整齐而洪亮的回应声。 副主任带头高呼:“大干一百天,春游比贡献。”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被激昂的斗志与决心所充盈。 镀锌车间开会之时,纪广才回到办公室。袁国岭走进来,笑着问道:“老伙计,今天这会开得挺成功吧?那些之前没动静的单位,都醒悟过来了没?” 纪广才靠在椅背上,微微点头,说道:“应该是醒悟了。不然,像佟三枪这样有觉悟的同志,怕是要被人上纲上线批评了。” 袁国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嗨,希望大家都能领会领导的良苦用心,切实将劳动竞赛开展起来,为三线建设贡献力量啊。”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对未来工作的隐忧。 第140章 生产4生产调度会 周二,晨光熹微,生产调度会按惯例在八点准时召开。 刘忠臣手持一沓崭新的记事本,走进会议室。 彼时,各单位的调度员早已整齐就座,他们微微低着头,目光审视着各自带来的资料。 刘忠臣在主位上落座,他从容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圈烟雾。 而后目光扫视全场,说道:“开会,各单位按顺序逐一汇报。” 首先发言的是军品相关单位,他们详细阐述了当前的生产形势,以及原料、燃料和刀具的消耗与需求状况。 待军品单位汇报完毕,轮到机加车间时,刘忠臣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台下,却未瞧见胡守义的身影,不禁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胡守义怎么没来?” 马明庆连忙起身,恭敬答道:“胡调度身体不舒服,向您请假了。” 刘忠臣微微点头,神色缓和了些,说道:“回去转告他,让他放下思想包袱,三线建设正需要他这样的同志。” 马明庆应了声“好的,领导”,接着说道:“胡调今天安排我代表机加车间进行汇报。” 说罢,他翻开记录本,有条不紊地讲了起来。 汇报过程中,他时而拿起图纸工艺一览表,时而对照材料计划表,二十几项产品、六十多台套,每一项的进展情况以及对供应物资的需求,都一一清晰说明。 刘忠臣听得全神贯注,不时轻轻点头。 他暗自思忖,这个临时调度虽然讲的内容不像胡守义那般生动,节奏把握和重点突出也稍显逊色,但不得不承认,马明庆讲得细致入微,条理清晰。 当马明庆提及j44 - 55b底传动双动拉伸压力机加工过程中出现砂眼以及硬度过高的问题时,刘忠臣立刻拿起笔,在记录纸上重重地写下一个感叹号。 一个车间接着一个车间汇报,很快轮到铸造车间。 刘忠臣翻到记录机加车间问题的那页,指着那个醒目的“!”,向铸造车间发问:“你们铸造出现的砂眼以及硬度过高的问题,打算怎么解决?” 铸造车间的二调度小郭刚上任不久,面对刘忠臣的提问,顿时紧张得支支吾吾,回答得含含糊糊。 刘忠臣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先别说了,回去好好准备一下,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你得多向小马学习。关于这个问题,技术部门来说说。” 郑齐赶忙站起身来,刘忠臣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郑齐重新落座,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和铸造车间一起研究过。从技术角度我可以讲讲,但生产组织方面康永新比较清楚,回头让他来汇报吧。” “行,老郑,我先打断你一下。那个小康怎么没来?” 铸造二调度站起身回答:“他去参加工会的一个会议了。” “什么工会的会?在哪儿开的,我怎么不知道?”刘忠臣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不悦。 “是我们单位内部的工会会议,他不仅是调度,还兼管着工会工作呢。” “行了,别说了,马上打电话叫他来这儿开会,把事情说清楚。”刘忠臣命令道。 就在郑齐从技术角度阐述问题时,铸造二调度匆匆跑出去打电话。 郑齐刚讲完,康永新和铸造二调度便匆匆走进了会场。 康永新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珠,他一边用手擦拭,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面的椅子旁坐下。 刘忠臣见康永新来了,直接点他的名,让他汇报砂眼及硬度问题。 康永新迅速翻开工作记录本,条理清晰地说道: “铸造压力机床身确实出现了问题,刚才我们车间的同志以及机加车间的同志都提到了。出现问题后,我们和技术部门一同研究,前几天又进行了一次试制。这次我们采用沉坑造型法,从出气情况来看,效果不错,清砂后观察,砂眼明显减少了很多。当然,砂眼减少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在砂型中加入豆油固砂,另一方面,天车的合理使用也起到了很大作用。车速加快后,出炉温度与浇筑温度相近,更便于质量控制。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问题,退火控制不太理想,我们建议增设退火炉,否则表面硬度难以有效控制。” “你们现在是怎么控制退火的?”刘忠臣插话问道。 “采用沙土覆盖的方式。” 刘忠臣听后,思索片刻说:“沙土覆盖有一定效果,但还是比不上退火炉。计划、设备部门,你们考虑一下这个事情。” 计划和设备部门的参会人员连忙表态,会在近期拿出报告,向部里申请购置退火炉。 “这回生产的产品质量能有所提升吧?” “我们和技术、质量部门商讨过,他们认为相比上一批,会有很大改善。” “这就好。”刘忠臣满意地点点头。 会后,康永新主动前往刘忠臣的办公室,对自己未能按时参会一事做出解释。 马明庆也回到车间,向领导详细汇报了调度会的情况。 这一天,蔡淑志组织调度员协助计划员编制生产作业计划。 回想起2月份的生产作业计划,因诸多问题遭到不少单位的诟病,3月份的计划经领导审核多日,又被退回。 领导郑重叮嘱他:3月份的生产计划务必修改完善。 蔡淑志神色凝重,对科室的同志们说道:“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做计划,办事,想问题,都要从我国有六亿人口这一点出发’。我们编制生产作业计划,同样要从实际出发。其一,要依据国家下达的年度及季度计划、相关订货合同和协议,还有加工协作任务;其二,要考虑原材料、外购配套件……” 蔡淑志讲完后,生产科的调度人员依次进行汇报发言。 大家详细介绍了各自负责单位的情况,并纷纷表态:哪怕不吃不睡,也要编出令领导满意的生产作业计划。 月末,这份凝聚着众人心血的生产作业计划终于完成,经领导审核通过后,正式下发执行。 开学的日子日益临近,周山和吴权的寒假任务却还未完成。 他们一打听,发现李风顺和高文革同样如此。 周山和吴权心急如焚,可李风顺和高文革却依旧嘻嘻哈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吴权焦急地问:“这可怎么办?” 高文革神秘一笑,悄声说:“26日下午3点,带上筐和锹,到学校房后等着。” 周山和吴权依约前往。 跟着李风顺和高文革来到学校西北角,他们瞬间明白了。 原来,学校的粪堆无人看守,他们迅速装满筐,运到房后一条小河边的下坎处,找来几根树枝简单遮盖住。 第二天,他们又去装了几次粪,送到指定地点,从收粪的红小兵那里领到了粪票,每人五张,终于完成了寒假作业。 工厂内部的广播新闻,总是聚焦锦东的发展、进步,一桩桩喜事,让人每日都能感受到积极向上的氛围。 反复播报的革命斗争事迹、好人好事以及先进人物,如同一股清泉,洗涤着人们的心灵。 职工们听着广播吃饭,伴着革命歌曲上班。 每天早上7:30,冲锋号准时响起,一天的工作与学习便拉开了帷幕。 此后,人们无需依靠手表和收音机,只需依据广播不同时段的节目,便能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 然而,杨家妮却有些例外,她的手表依旧发挥着重要作用,毕竟医院的倒班作息时间与广播并不一致。 广播站启用后,每天早晨6:30,广播声准时响起,周山总会条件反射般地从睡梦中醒来,迅速穿好衣服,跑到旱厕一边解决生理需求,一边收听新闻。 他如此热衷于听广播,实则是想在同学面前显摆自己知晓的事情多。 白天,他总会找机会和同学们讲述自己听到的新闻。 吴权也听新闻,可总是记不住。 吴权笑着说,自己脑子里整天琢磨生活中的小窍门,还得意地宣称学会了推刨子。 周山觉得这挺实用,便跟着学了几天,可无奈手艺欠佳,刨过的木头非但不平整,反而坑洼愈发明显。 吴权打趣道:“你呀,不是干这活儿的料。” 周山挠挠头,自我解嘲说:“干活多累人啊,还不如跟大伙唠唠嗑。” 于是,周山离开吴权,又去找李风顺、高文革和刘远胜,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听广播的见闻。 大家静静地听着,尤其是刘远胜,听得格外认真。 可刘远胜这人心思狡黠,他听的目的竟是挑错。 听了一会儿,他便会忍不住开口:“瞎说,又瞎说了,我也听广播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每次被刘远胜这般反驳,周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瞎说了。 可到了第二天,他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依旧兴致勃勃地和大家分享广播里的事。 这天,刘远胜没来。 李风顺和高文革听周山讲述时,没有像往常那样挑错,这反倒让周山心里直发虚,暗自嘀咕:是不是自己说得不对呀? 原来,刘远胜没来,是因为他爸爸生病了。 刘玉峰近期左腿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当地医生也瞧不明白,建议他去市里大医院检查。 到了市里,一检查,结果犹如晴天霹雳——是癌症。 医生严肃告知,现在截肢,或许癌细胞还不会扩散;若不截肢,一旦扩散,就只能等死。 刘玉峰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听从医生的建议,接受了截肢手术。 第141章 生产5柴秀花参加生产 在麻李沟,柴秀花是个闲不住的人。 她不辞辛劳,每日起早贪黑地忙碌,可即便如此,家中的经济状况仍不见起色。 为此,她时常念叨,要是能有机会到厂里当个临时工就好了。 丈夫白庆奇却不以为然,劝说道:“没必要这么折腾,咱家在村里条件还算不错,我每月都有收入,够用了。” 但柴秀花心意已决,她掰着手指向丈夫算着账: 父母年纪大了,身体难免有个小毛病,看病吃药都得花钱; 孩子还小,吃喝拉撒、添置衣物哪样不需要钱; 再说了,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光靠你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 白庆奇拗不过妻子,可又实在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执着。 一次,他在给铸造车间修炉时,忍不住向王绍一打听:“王师傅,你们单位还招临时工不?” 王绍一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正要找推沙子、劈铁锭的临时工呢。” 白庆奇眼睛一亮,赶忙说:“我媳妇想干临时工,您看行不?” 王绍一听罢,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打量了白庆奇一眼,直言道:“她干不了,这活太累,大老爷们干着都费劲,你可别让她遭这罪了。” 白庆奇修完炉,和大伙一起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仍不死心,又找到王绍一,问道:“那浴池那边用不用临时工啊?” 王绍一摇摇头,告诉他:“这一块不归我管。” 王绍一随后打电话问了后勤,得知那边有人负责,不需要临时工。 事后,王绍一觉得拒绝了白庆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找领导批了些海鲜。 回到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海鲜时,王绍一说起这事,小姨子在一旁听了,也来了兴致,说自己也不想在地里干活了,要是有临时工的活,也想着她点。 春节过后,盛国琳请白庆奇去修炉,并给他一个打扫卫生的临时工名额。 白庆奇回家一说,妻子二话没说,把这名额让给了妹妹。 小姨子满心欢喜,赶忙去找生产队长。 队长起初不太乐意,小姨子送了点礼,队长这才松口,小姨子顺利到厂里当了临时工。 又过了两天,佟三枪主动找到白庆奇,又给了他一个临时工名额。 佟三枪之所以主动帮忙,是因为之前有过承诺。 去年深秋,镀锌车间休息室搭炕、盘炕,找的就是白庆奇。 白庆奇利用休息时间帮忙,当时就问过佟三枪单位要不要临时工。 佟三枪爽快地答应,等有机会一定想着他。 前几天,申请终于得到批复。 柴秀花办好手续,来到镀锌车间当了临时工。 镀锌槽口加热,热气直往上冒,车间里的工人干一会儿就得跑到外面透透气,八小时的工作时间,能实实在在干上一小时的都不多。 可柴秀花却不一样,她总是坚守在现场,就连吃饭时,眼睛都盯着槽子,那股子实在劲,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又有一批大学生踏上求学之路,先前的三名大学生过完年回到学校,参加完社会实践,三月初也回来了,一年半的学业顺利完成。 陈国兴、李云顺被安排到技术科,佟雪则在办公室待命。 这几天,宋东方多次到老学校检查工作。 郑维岩瞅着张东强,没少在背后说些不冷不热的话。 周日,厂领导召开学习会,宋东方提出两个建议: “轧钢项目能成功,说明郑维岩确实有能力。老学校那边缝纫、印刷项目又要上马,张东强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提议,让郑维岩担任后勤副科长,帮张东强把农场、轧钢以及其他副业管理起来。 还有,通过工会开展的竞赛活动,我们发现青年人的干劲和能力不容小觑。要充分发挥青年的作用,就得从政工部门把团的工作分离出来,成立团委。团委工作受党委领导,业务上由老安负责。 我觉得,团委书记可以让佟雪担任。她的能力和水平大家有目共睹,是难得的人才,又是学政治的大学生,政治水平高。她担任这个职务,我相信青年工作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宋东方刚说完,刘玉马上表态:“我非常赞同这两个提议。这两个人的能力和水平,大家都清楚,这两个单位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 徐志海、袁国岭、刘忠臣等领导也纷纷发言,表示认同。 最后,谢云旺拍板决定,郑维岩担任后勤副科长,佟雪担任团委副书记,主持团委工作。 不久,刘海洋和兰红霞喜结连理,又过了几天,裴为民和纪凤英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从地震后到初春这段时间,三线有不少青年组建了家庭。 大家满怀希望,坚信三线的未来会越来越好,走向辉煌。 3 月 9 日,胜利街家属区热闹非凡,道路两旁红旗招展。 团委组织的学雷锋活动正式拉开帷幕。 一群群、一队队的人,整齐地排在十几栋楼前。 谢云旺、刘忠臣带头,拿着铁锹和扫把清扫街道。 学校也组织学生逐楼打扫卫生,周山和刘远胜、吴权被分在一个小组,负责打扫 5502 号楼一个单元的楼道卫生。 周山嘟囔着:“本来想着周日去河沟捡石头,没想到被拉来扫楼道。” 吴权也附和道:“咱们快点干,干完还能去捡石头。” 刘远胜却泼了盆冷水:“别想了,干完这活儿,指定还有别的任务等着咱们。” “不会吧。” 周山和吴权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加快了速度。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从楼上扫到了楼下,兴奋地喊道:“老师,我们干完了,您快来检查一下,看看行不行。” 老师认真检查了一遍,说道:“楼道扫得不错,再把这片楼前的空地扫一扫。” 周山和吴权一听,顿时傻眼了。 刘远胜埋怨道:“我就说吧,别人不走,你俩也别想走,扫吧!” 三人心里虽有些不满,可也只能拿起笤帚,慢悠悠地扫了起来。 干部楼道东边,有三处修自行车的便民小组,5553 号楼北边也有三处。 这两栋楼楼下围了好多群众,大家都盼着自己的自行车能在这儿免费补胎、换辐条、上黄油。 各车间的小青年也都乐意干这活儿,这可是机修班技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他们心里都想着,要是能在这时候被领导看到,让职工家属见识到自己的手艺,尤其是能让自己心仪却还没追到的人看到,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大家一边和群众聊着天,一边熟练地修着自行车。 5503 号楼前,后勤学雷锋理发小组的队伍排得老长。 红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上面写着 “后勤学雷锋理发小组”。 今天理发免费,可只有两名理发匠,于是安排了六名团员帮忙维持秩序。 这边热闹非凡,5501 号楼下的机电学雷锋修理小组却显得格外冷清。 红旗下面,只有一人负责登记,登记桌旁站着几位等待服务的人。 机电的团员们忙完一家,回来交回维修登记表,再拿上一张待维修的登记表,又匆匆赶往下一家。 这家帮忙接个电线,那家修个鼓风机,这家换个开关拉线,那家安个灯泡。他们看似冷清,实则忙得不可开交。 机电小组旁边,是技术科学雷锋小组,那才是真的冷清。 十几名团员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油印的科普宣传材料,像电器防电宣传,告诉大家不能摸电门,不能用手指插鼓风机的风扇口,还有什么是地震、什么是泥石流等等。 可来看的人寥寥无几,李云顺坐在那儿,无精打采,都快睡着了。 这时,张美艺走了过来,看着桌上的宣传单,突然大声喊道:“快来看,快来看!科学普及如何防地震呀。快来看,快来看!这里有你不知道的知识呀。” 这一喊,还真引来了不少人。 李云顺见状,赶忙站起身,拿起喇叭,绘声绘色地讲解起科学知识。 陈国兴则站在树下,静静地望着大家。 工具车间样板钳工组、金工车间模具组支起了几张桌子,他们在那儿配钥匙、刻名章,学雷锋小组前面也围了不少人。 蔡喜力紧紧挨着曲静娴,帮忙维持秩序。唐桂桂坐在后面,脸色不太好看。 蔡喜力喜欢曲静娴,曲静娴心里也明白,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对蔡喜力是个啥感觉。 唐桂桂喜欢蔡喜力,可中间夹着曲静娴,她和曲静娴表面上是好朋友,可因为蔡喜力,心里一直在暗暗较劲。 温利喜组织的保卫科学雷锋小组开展了安全防盗知识宣传,方美彤跟在旁边,温利喜讲累了,方美彤就赶紧把热水杯递过去。 医院学雷锋小组前面的人最多,看病的人排起了长队。 机关学雷锋小组团员多,各科室来的人也不少,可他们的服务项目却不太受职工家属待见。 桌后面坐满了人,桌前面却冷冷清清。 有的职工忍不住调侃:“你们咋不像那边一样,修个自行车啥的,是不是不会呀?” 第142章 学车1往昔因缘 车轮滚滚群山绕,方向盘中绿水瞧。 八米调头为战备,倒车入库练平操。 规则铭记知轻重,部件了解救命招。 出入五沟方向转,往来三线乱云瓢。 学雷锋活动现场,学生们的任务圆满完成,老师颇为满意,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假。 周山和吴权如脱缰的小马驹,满心欢喜地朝着河边奔去。 春节已过去 27 天,虽说尚处正月,可春天的气息早已悄然而至。 凛冽的西北风势头渐弱,偶尔,轻柔的东南风悠悠拂来。 河边的杨柳,枝干上褐色的外皮已然裂开,从中透出淡淡的鹅黄,宛如新生的希望。 阳光洒在河面上,河水挣脱了冰的禁锢,欢快地流淌着,似在奏响一曲春的乐章。 向阳街河道里,横亘河底的那块大石头,不知何时,下方被水流冲刷出一个空洞。 上游的水欢快地钻了进去,又从石头底部奔涌而出,不时还裹挟着一些小鱼。 周山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满心期待着能看到一条蛇从里面钻出来,可终究未能如愿。 第二天上学,周山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告诉了李风顺。 李风顺听后,不紧不慢地说:“天还太冷,蛇还在冬眠呢。” 周山又说起捡石头的事儿,李风顺却泼了盆冷水:“别捡了,啥也捡不到。” “为啥呀?” 周山满脸疑惑。 李风顺故作高深,摇头晃脑道:“我如是等往昔因缘,于不可说不可说佛刹微尘数劫海,说不可尽也。” 周山听得一头雾水,呆呆地望着李风顺,完全摸不着头脑。 放学时,他跟吴权说起李风顺的这番话,吴权撇了撇嘴:“这家伙,真怪!” 周一,李云顺没去上班,而是前往杜武家,参加杜武的婚礼。 杜武的婚礼原本定在正月初八,却因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不得不往后推迟,改在了 3 月 10 日。 他们去年年底就登记了,登记前,杜武将户口本和介绍信交给兰春红,兰春红自个儿跑到民政员、户籍员那儿,办好手续,盖上印章。 本想着马上办婚礼,结果地震打乱了计划,只能拖到今日。 婚礼现场热闹非凡,工厂、县里、公社的领导都有人前来祝贺。 杜开海脸上乐开了花,觉得特有面子,儿媳不仅长得漂亮,还是公社的大干部,简直太让他满意了。 工厂给杜武分了房,离杜开海家不远。 老两口一下子升级成公公婆婆,满心盼着早日抱上孙子孙女。 冉欣和冉然也参加了婚礼,冉欣忙前忙后,帮着杜武张罗。 回到家,冉欣一头栽倒在床上,叫苦不迭:“累死我了,这结婚跑腿的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腿都软得像面条了。” 孙加和打趣道:“你瞅瞅人家,你啥时候也抓点紧,找个人把自己嫁了,也让杜武尝尝这跑腿跑断腿的滋味。” 冉欣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简单,分分钟的事儿。” “行,分分钟,那你赶紧的啊。” 孙加和笑着催促。 向阳街砖瓦厂今年一直大门紧闭,尚未开工。 三大队派来人和车,将厂里的设备、物料一股脑儿拉了出去。 大伙纷纷上前打听,三大队的同志直言:“这地方我们不要了。” 向阳街里那些有心种地的人,听闻消息,纷纷走进这废弃的场地。 只见砖窑前砖石瓦砾散落一地,坑洼不平;砖窑后,取土的山坡满目疮痍,采石场更是危峰兀立,悬石陡崖,让人望而生畏。 看这破败荒凉的环境,多数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唯有马保华,带着锹镐,毅然决然地在这儿开垦起菜地。 他干劲十足,开垦的面积不小,甚至把李雷顺的地也一并开垦了。 李雷顺得知后,到沟里瞧了瞧,什么也没说。 如今,他和马明世在一个班组,都是焊工,马明世是师兄,他是学员。 李雷顺心想,同事的父亲占了自己的地,说出来多不好意思,算了吧。 生产计划下发半个多月了,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 蔡淑志回到家,小酌几杯,满脸惬意,感慨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呐,这次全科上下齐心协力,付出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这天,周山临睡前,突然想起那个石嘴岩下有飞机的梦,心里直犯嘀咕:为啥李风顺就是不相信呢?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竟梦见自己和李风顺一同坐上飞机,冲上云霄。 天上的云朵仿佛有了生命,簇拥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神秘的星球。 星球上,奇异的生命形态让他大开眼界:有的只有一只眼睛,目光炯炯;有的没有脑袋,却行动自如;有的用圆圆的车轱辘走路,速度飞快;还有的手上竟然长着眼睛,新奇无比。 这些生命在一个开满鲜花的紫色湖边,和谐共处,无忧无虑,不愁吃不愁穿。 突然,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他扭头望去,湖边竟有一个长着蛇身的 “自己”。 两个 “周山” 相互问安,蛇身 “周山” 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不久的将来,你会回到这紫色湖的。” 第二天,周山找到李风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个奇妙的梦。 李风顺听完,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一切都是过程。” 周山又把梦告诉了吴权和高文革,他俩却不以为然:“梦都是假的,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才是真的。” 正处在蜜月期的杜武,每天都笑容满面地来上班。 冉然瞧着,忍不住调侃:“师哥,注意点,有的师傅说你梳头都能梳出糖块了,这甜蜜劲儿都快溢出来啦!” “那多好啊!” 杜武乐呵呵地回应,转身去换工作服,准备出车。 冉然则拎着暖壶,去打开水。 如今的冉然,已和杜武成了同事。 刚进厂时,冉然可不是司机,而是被分配到弹体车间粗车组当车工。 到了车间,她一看那环境,到处灰扑扑、脏兮兮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过了几个月,听说运输队招女司机,冉然立马让爸爸找领导申请调动。 还真办成了,她顺利调到运输队,成了一名司机。一同调来的,还有安合英的女儿郭秋菊、颜兆祥的儿子颜海蛟和周伟等人。 运输队里,除了少数从老厂调来的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多数是三线建设时分配来的退伍老兵。 老厂来的老司机,部分参加过抗美援朝;三线分来的退伍老兵,部分参加过抗美援越或参核支边工作。 这些司机,大多是久经沙场的 “老兵油子”,运输科的干部可不好当,纪保田对此深有体会。 有一次,一名司机去城里拉设备,刚从厂里出发,半路就被一位老乡拦下。 老乡焦急万分,说家里有病人,急需送往县城医院救治,还塞给司机一只老母鸡,恳请他帮忙。 司机心软,答应下来,先拉着病人去了县医院。 送完人后,才匆匆赶往车站拉设备。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到了车站,跟装卸组负责的同志如实说一声,或者啥也不说,也就过去了。 可这位司机偏不,硬说半路车坏了,修车耽误了时间。 也巧了,那天装卸组有两名工人恰好那个时间去了医院,回来就跟大伙说看到这名司机送病人的事儿。 装卸组的同志觉得挺有意思,就把这事说给前来检查工作的厂领导听。 还有一位司机,头天晚上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床,却跟领导说自己感冒了。 纪保田心里清楚,这群人爱说谎,可他从不戳破。 偶尔因为这些事儿耽误了工作,他还想方设法替司机遮掩。 次数多了,领导觉得他太过仁慈,“慈不掌兵”,合并科室时,正职给了杨小东。 杨小东是转业干部,在部队当过运输连连长,管过不少 “老兵油子”,知道该怎么管理他们。 杨小东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他从不刷牙。 他还振振有词,说刷牙会损伤牙釉质。 在部队时,领导批评过他,没办法,他只能每天用手沾点牙膏,在牙齿上蹭一蹭。 后来上了一年军校,也一直用这法子。 如今成了单位一把手,更是把这习惯升级成一周才用手沾牙膏蹭一次牙。 杨小东不抽烟,也不喝酒,妻子对这一点很满意。 可他不刷牙的毛病,妻子说了无数次,却怎么也改不过来。 纪保田和杨小东截然不同,他既抽烟又喝酒,和多数司机的喜好一致。 但纪保田遇事不太愿意硬碰硬,这点和杨小东相差甚远。 杨小东敢管事,对司机发脾气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司机们遇到难事,他也会出手帮忙。 运输队里,很多司机的家属是工农户,家在农村,条件艰苦。 当年他们参军时,压根没想到户口会有变化,入伍两三年就结了婚,有了孩子。 后来,他们参加了对印反击战、抗美援越、支边参核,转业时,按参战人员安置了工作,吃上了供应粮,可家中的妻子和孩子依旧是农村户口。 这部分职工为了能有个房子,找过纪保田。 纪保田却把他们推给后勤,还拿政策文件当借口,从不肯替司机们跑前跑后,帮忙想想办法。 为此,部分司机对他很是不满。 第143章 学车2谁知轻重 杨小东深入调研后,得知向阳街和团结街的大沟里有空置房屋,便赶忙向厂领导汇报并提交申请。 领导对此十分重视,要求劳资和后勤部门迅速提供详细情况。 在全面了解运输队工农户的实际状况后,厂里决定按一定比例分配部分闲置房屋,安置了一批工农户。 解决住房问题后,杨小东又马不停蹄地找到张东强,恳请他在大集体办和家属办帮忙解决司机家属的就业难题。 最终,在杨小东的努力下,司机家属们也有了工作。 人心都是肉长的,司机们对杨小东的所作所为心怀感激,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 大家的认可,使得杨小东在工作中顺风顺水,开展各项事务都格外顺利。 然而,对于司机酒后开车这一棘手问题,他却深感无奈,一时之间也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加以管控。 毕竟在战争年代,运输任务充满艰险,随时可能面临生死考验。 天上有敌机轰炸,地上有火炮和流弹,出发前喝点酒壮胆、提神,久而久之,许多人不仅车技愈发娴熟,酒量也日益见长,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人,不少都成了酒腻子。 运输队的修理班与生产车间的机修班存在显着差异。 一般车间的机修班,凭借着修理设备的技能,在车间里地位颇高。 但运输队的修理班却截然不同,这里的司机个个都是修车高手。 早年的汽车质量欠佳,在荒郊野外抛锚是常有的事。 一旦车辆出现故障,司机们只能依靠自己修车,若修不好,很可能就无法平安归来,这一点老司机们都深有体会。 因此,运输科修理工的工作量相对不大,不过工作环境却不太理想,机油味浓重。 按照老司机的说法,修理工的工作主要有两项: 一是负责汽车的二级保养,包括添加机油、黄油,进行清洗等; 二是对换下来的旧零件进行修理,比如对开焊的结构件进行焊接、打磨、上漆,对磨损的轴、套补焊后再进行车、镗、磨加工。 当然,修理工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修补轮胎。 修理工的厂房位于西面,紧邻女儿河,远远便能闻到机油和洗油的刺鼻味道。 厂房内的地沟里,总是漂浮着一层油花。 运输科的建筑风格与机电车间的 “品” 字形不同,它呈三角形。 北面靠山的车库,构成了三角形最大的一条边;另一条边是南面,紧挨着道边,建有一排面南向北的平房。 平房有许多间,其中有库房,也有办公室和休息室。 平房西头的几间屋子是配件库,这在运输队可是个好地方,因为这里十分干净。 而之所以干净,是因为保管员爱干净,才使得库房一尘不染。 倘若换个保管员,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毕竟运输队有以旧换新的政策,送回来的旧零件往往沾满油渍,只要保管员经手,库房想要保持干净就难了。 厂里的文件明确规定:汽车配件损坏后,领料人需提出申请,由车间计划调度签字批准,领料人携带旧件前来更换新件。 保管员要检查旧件并妥善保管,收下旧件后,才允许领料人领取新件。 正常的流程确实如此,但这位保管员过于爱干净,从不直接经手旧件。 她让领料人将旧件放在旧件箱中,旧件箱放置在隔了好几个房间的油料库里。 旧箱子有盖且上了锁,钥匙就挂在配件库大门后的钉子上。 老司机们自己来领料时,打声招呼便可以取钥匙,送完旧件再回来取新件。 新来的司机则由调度或计划带着,领过一两次后,也就熟悉流程,往后便能自己前来领取了。 司机和修理工中,老实本分的人不多,他们脑子灵活。 一来二去,便将自己认为有用的旧件偷偷留了下来。 厂里制度还规定,旧件要定期核对,核对后,可修复的旧件交由机修班修复,不可修复的则转为废品。 然而,领导和调度在拿着以旧换新登记本核对时,往往敷衍了事,随便找个修理工签个字就算完成任务,大家都无法做到认真对待,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位保管员正是谢云旺的妻子。 保管员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皮肤白皙。 据她的好友透露,她有个独特的保养秘诀:有七个水杯,每天用 9 度白醋泡一个鸡蛋。将生鸡蛋洗净后放入杯中,倒入多半杯白醋,用黄纸盖住,浸泡七天后,鸡蛋壳变得酥脆,用筷子搅碎,然后喝下。 连续喝七天,每年喝四次,据说这样可以保持血管畅通,还能让皮肤滑嫩洁白。 谢云旺的妻子不仅人长得漂亮,智商也很高。 她管理的库房,人人都夸赞,干净整洁只是一方面,物品摆放得极为规整,账目、实物和卡片完全相符。 有人来领料时,她要是没时间,就会直接告知对方去哪里取,等忙完手头的事,再登记卡片和账目。 领料的人都规规矩矩,大家都知道保管员爱干净,没人会穿着满是油渍的衣服进入库房,即便是领导也不例外。 修理工耿初一是个能人,他原本是钳工出身,心灵手巧。 看到麻三田有一把猎枪,自己也动手造了一把,打猎时收获颇丰。 不过,他猎到的猎物从不拿去卖,要么自己享用,要么送给谢云旺的妻子。 他管谢云旺的妻子叫妹,他们是老乡,还是一个村出了五服的亲戚。 年初的时候,耿初一买下了保卫科一台报废的双轮摩托车。 那台摩托车原本是新的,可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只有大架子还能勉强使用,气缸磨损严重,线路也被烧毁了,在露天放了半年多。 耿初一一眼就相中了它,找到保卫科领导,经厂领导批准,仅花了十元就把摩托车买了下来。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摩托车推回家。 春节前,他更换了零件,刷上黑漆,加上汽油后,摩托车 “嘟嘟嘟,嘟嘟” 地在向阳街响了起来。 耿初一骑着修好的摩托,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同志们见了,都好奇地问:“修这摩托花了多少钱?” 他满不在乎地说:“就五块多一点!” “不可能吧?” 大家都不太相信。 “哪里坏了就修哪里,都修好了,能花多少钱?” 耿初一笑着解释道。 同志们听了,都十分羡慕。 这个消息传到厂领导耳朵里后,保卫科受到了批评。 领导指责他们连个摩托都不会修,不会修可以找运输队啊,那里有人会修。 好好的固定资产就这么报废了,简直是对三线建设的犯罪。 保卫科的同志心里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冉然、郭秋菊、颜海蛟、周伟报到后,纪保田为他们分别安排了师傅。 冉然的师傅是那国光,那国光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车技高超,闭着眼睛都能开车,对汽车的性能和车况了如指掌。 杜武当年也是跟着那国光学的车。 四个学员每天到班上后,先给师傅打水、倒水,接着清洗汽车,有时候还得给师傅洗衣服。 开车的人最喜欢春秋两季,此时开车,不冷不热,十分惬意。 三伏天开车,酷热难耐;三九天开车,又寒冷刺骨。 一般人不太愿意带女徒弟,认为女的开车不吉利。 但那国光却没有这种偏见,当接到文件要求培养政治可靠的女司机时,那国光表示十分认同。 那天召开支委会,领导宣读文件后,大家都不表态,那国光却站起来说:“这是好事啊,让女孩子学车挺好的。要是有可能,我来带。” 冉然到运输队一周后,师傅带着她和杜武来到文革广场学车。 冉然力气不小,可握住方向盘后,还是感觉很吃力。 她踩下离合,挂上一档,轻轻踩下油门,慢慢松开离合,车缓缓动了起来。 她兴奋不已,可没过一会儿,就感到手臂酸痛、手掌累得发麻,脚也不听使唤了。 那国光见状,让她踩刹车,然后让她坐在副驾驶位置,自己下车,让杜武开车教她。 杜武一边开车,一边给她讲解各种注意事项,还问她师傅有没有骂她。 当得知师傅没骂她时,杜武提醒道:“这可不是好事,师傅可能不想带你了,你得加把劲。” 冉然有些委屈地说:“刚开始还行,后来就累得不行了,开得不好,师傅才让停的。” “我开车也觉得累,这方向盘太沉了,没办法。” “要是有个助力就好了,你看车床的走刀盘,要是没有齿轮助力,谁能有力气搬动它去车螺纹呀。” “你说得对,可惜现在没有。” “以后肯定会有的。” 冉然悟性不错,一周后,向前开车和拐小弯都不在话下,车也能顺利挂上二档了。 三周后,她学会了倒车,四吨重的大解放也能稳稳地开起来了。 宣传部的人得知后,专门来给她拍照,称赞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干的事,女人同样能干。 两个月后,冉然已经可以熟练地 “跑 8 字”、“倒车库”、“八米调头” 了。 不久,师傅带着她出门进城,爬坡下山,她都应对自如。 冉然满心欢喜,问师傅:“师傅,我是不是可以出徒了?” 师傅却摇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呀?” “车要是坏在路上怎么办,你会修吗?” 冉然听了,顿时无言以对。 冉然学车的时候,冉欣经常过来。 刚开始,杜武以为他是来看妹妹练车的,后来渐渐觉得不对劲,原来冉欣是冲着郭秋菊来的。 他一有机会,就凑到郭秋菊身边搭话,郭秋菊练车时,他还在一旁为她加油鼓劲。 然而,郭秋菊学车的进度不如冉然,她觉得师傅没有尽力教她。 但她妈妈并不认同她的说法,让她从自身找原因,不要一出问题就怪别人。 两个月后,郭秋菊虽然也能开直线了,但在 “跑 8 字”、“倒车库”、“八米调头” 这些项目上,总是出线。 这天,冉欣又来到了练车场,杜武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冉欣红着脸,点点头说:“对。” “那就说呗!” 第144章 学车3规则铭记 颜海蛟和周伟学车的进展颇为顺利。 他们身为男性,力气足、个头高,踩油门和离合对他们来说毫不费力。 然而,开车不仅要有实操技能,考驾照还需掌握理论知识。 诸如上路的各项规定、汽车的构造原理、修车工具的使用方法以及野外生存技巧等,师傅给了他们两本厚厚的书,叮嘱务必全部背下来。 周山肩负起帮助周伟背书的任务。 周伟背书时,总是背不了几句就出错,周山渐渐有些不耐烦。 周伟见状,赶忙向他求情。周山自知有些字不认识,为了不在兄长面前出丑,便格外上心。 以往放在家里柜上积灰的新华字典,如今天天被他揣在书包里,一有空闲就拿出来翻看。 短短一周时间,周山认识了许多新字。 在一次考试中,作文题目是《学雷锋做好事》。 周山将那天扫楼道的过程描写得细致入微,人物的心理变化和行为表现也刻画得较为深刻,只是在思想性方面有所欠缺,对雷锋精神的体现不够到位。 尽管如此,老师还是给出了 32 分的成绩(满分 40 分),加上其他科目的得分,这次考试周山拿到了 87 分,终于突破了 70 分大关。 他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去找李风顺,因为李风顺这次只考了 65 分,比之前还少了二、三十分。 李风顺彼时正坐在山坡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望着河里的大石块,口中念念有词:“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周山找到他后,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考试的情况,李风顺只是微微点头,一言不发。 周山回到家,妈妈对他的进步大为夸赞。 可第二天上学时,周山发现李风顺眼圈红肿,一打听才知道,李春雨把他书包里房选给的几本书扔进炉子里烧了,还揍了他一顿。 1975 年开春之后,提及黄帅的人越来越少,家长们重新重视起孩子的学习,学校老师也逐渐敢严格管理学生了。 对于这一变化,刘远胜心里有些愤懑,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意见,想象中的 “造反” 也并未发生。 上课铃响,满面笑容的郎老师拿着一张报纸,兴冲冲地走进教室,高声说道:“同学们,好消息,好消息!党中央提出,在不久的将来要把我国建成四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到那时,我们的祖国将繁荣昌盛、无比强大。等那个时候,你们也都长大了,大家好好想一想,你们要怎么做,做些什么,才能为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呢?今天这节课,咱们就一起来学习,一起畅谈理想。” 说罢,郎老师先是朗读报纸上的相关内容,随后让同学们讲讲自己长大后想做什么。 贾新艺第一个发言,他挺直腰板,大声说道:“为了实现农村现代化,我长大了要当一名拖拉机车手,就像一元钱纸币上的拖拉机手那样,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贾新艺。” 高文革接着说道:“我长大要当一名工程师,建造好多好多铁路桥梁。” 或许 “工程师” 这个职业在同学们眼中太过遥远,大家听后都笑了起来,郎老师也跟着笑了。 老师笑着解释道:“这个理想很不错,目前咱们厂里有工程师职称的不过十人,可见工厂正急需这样的人才。” 轮到郑云燕发言时,她稍显羞涩地说:“我长大了要当妈妈。” 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老师赶忙纠正:“这可不算是理想,要像贾新艺、高文革那样表述。” 郑云燕站起身,提高嗓门说道:“别笑,我还没说完呢。我要说的是,长大了我要当妈妈的医生,治好她的病,还要去帮助许许多多生病的人,让他们都能康复。” 郑云燕的这番话,瞬间勾起了大家生病时的回忆,毕竟每个人都生过病,家里的爸爸妈妈也都有过生病的经历。 郎老师赞许地点点头,说道:“郑云燕的理想非常好,她的出发点是帮助他人。不过,同学们要想一想,怎样才能实现理想呢?比如当一名医生,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我们又该如何努力呢?” 在老师的引导下,佟怀杰站起来,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才能成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才能成为一名有文化的三线企业工人。” 孙丽丽也站起身,满怀憧憬地说:“我长大了,最好能当一名飞行员,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 李风顺若有所思地说:“理想和现实之间,往往隔着很远的距离。我在城里的表哥下乡了,说不定我们长大了也得下乡。要是不用下乡,我希望能进厂当工人。至于当了工人之后做什么,那就只能听领导安排了,领导让干啥就干啥,我也不知道。” 周山听了,连忙接过话茬:“不会下乡啦,到时候农村实现现代化,都用上拖拉机了,就那点地,一会儿就能种完,农村自己的人都多着呢,哪还用得上咱们。到那时,肯定都进厂当工人。” 孙丽丽抢着反驳道:“照你这么说,工人也当不成了。农村现代化,农村人自己就够用了;工业现代化,也用不着那么多工人;国防现代化,也不需要那么多解放军;科学技术现代化,也用不着那么多工程师了。那我们到时候岂不是啥都干不了啦!” “同学们,现代化建设同样需要人,而且需要更多有真才实学的人。” 郎老师赶忙纠正跑偏的话题。 同学们继续踊跃发言,一会儿有人说要当车工,一会儿又有人说要当磨工…… 郎春燕看了看手表,让贾新艺组织大家讨论,自己便走出了教室。 贾新艺站起身,走到黑板前,翻开课本后面的内容,说道:“大家都别说了,听我说。有一篇文章你们没学过,但我学了,我给你们读一读。” 同学们闻言,不再发言。 有的低头写作业,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聊天。 贾新艺全神贯注地看着书,朗读起来:“《小英雄雨来》,太阳已经落下去。蓝蓝的天上飘着的浮云像一块一块红绸子,映在还乡河上,像开了一大朵一大朵鸡冠花。苇塘的芦花被风吹起来,在上面飘飘悠悠地飞着……” 同学们很快被雨来的故事吸引,纷纷抬起头,停下手中的笔,认真倾听贾新艺读书。 贾新艺一边读,一边偷偷观察同学们的反应,见大家听得认真,心中的小得意油然而生,读得愈发带劲。 同学们在学校读书上课时,冉海早早回到家中。 今晚,他要为了女儿请客。 冉海邀请那国光喝酒,孙家玉也一同参加。 席间,孙家玉说起盲开一事,冉海不禁感叹:“真是厉害啊,黑天不开灯都能开车,太神了!” 那国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这不是厉害,是没办法。抗美援朝那会儿,美国人的飞机可嚣张了,天天在运输线上狂轰滥炸。白天开车,基本就是去送死,晚上开车也不轻松,一发现飞机就得关灯,不然也得被炸死。关灯开车,全靠胆子大。” 孙家玉附和道:“不光要胆子大,还得有高超的技术才行。” 那国光自己举杯一饮而尽,孙加玉赶忙拿起酒瓶为他斟酒。 那国光接着说:“没错,胆子大加上技术好,除此之外,还得靠酒壮胆。那种场合,谁心里不害怕呀?害怕怎么办?只能大口喝酒,往前冲。那时候的路可不像现在这么好走,司机为了保命,必须掌握技术,盲开是必备技能,总不能在那儿等死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完当年的经历,又聊起当下的情况,慢慢就说到了孩子学车的事情。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孙家玉问道:“女孩子当司机,有啥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那国光认真地说:“当司机,首要的就是注意安全。再就是得学会修车,汽车零件总出毛病,经常得修,不会修车可不行。最怕的就是晚上车坏在路上,修车的时候不安全……” 第145章 学车4三线乱云 冉家这边推杯换盏之际,麻三田也没闲着。 这段时间,麻三田回厂愈发频繁。单位非标设备增多,零星采购的标准件、电器件数量随之大增。 有一回,机电车间上报了一个紧急采购计划,“生产电机急需一百个电刷”,十万火急! 麻三田无奈,只能亲自拎着电刷赶回厂里。 类似这样的小物件采购任务数不胜数,这也使得他往返工厂的次数大幅增加。 常永梅对此满心欢喜,可一想到赵玉林之前的所作所为,为避免再生事端,她不再让麻三田前往团结街。 有时,她会前往向阳街小坐一个小时,即便意犹未尽,也只能强忍着离开。 若是回家稍晚,赵玉林便会追问:“妈,怎么回来这么晚?” “活儿多,加班呢!” 常永梅只能这样敷衍。 孩子心思敏感,她实在没辙,只能尽量减少前往向阳街的次数,或是缩短停留时间。 若实在回来得太晚,就只能央求赵福田帮忙编造借口。 看着丈夫为自己打圆场,常永梅心里满是愧疚,觉得对不起他。 话说前几个月,铸造车间申请建设木工厂房一事,得到了部里的批准,同意建设木工厂房及木型库房。 建设地点定在铸造工房的后面,此处山体滑坡后经过加固,多年来未曾有落石现象发生。 基建科的王国庆组织人员进行现场测绘,经勘查认为此地建设厂房并无问题。 测绘完成后,随即展开设计工作。 木工厂房采用砖木结构,计划建筑面积 650 平方米,预算 10.5 万元;木型库房同样采用砖木结构,计划建筑面积 401 平方米,预算 3.3 万元。 项目施工由锦海三大队负责承建,历经四个月,工程顺利完工并通过验收,转入工厂固定资产管理范畴。 木工厂房转固原值 元,木型库房转固原值 元。 裴同国带领木工组顺利入驻。 厂房建成之时,机加车间为其生产的榫卯机、压刨机也陆续搬了进来,木型生产能力得到极大提升。 木工工房建成后,宋东方满心欢喜,每周都会前来视察一番。 一日,革委会召开会议,宋东方提议在木工车间再建一个工房,成立一个木箱生产单位。 众人皆认为此提议甚好,计划科遂上报相关计划。 郑维岩担任副科长后,行事风格发生了显着转变。 以往遇到事情,他总是绕过张东强自行其是,如今则事事请示汇报;以前请刘玉、宋东方喝酒,总是瞒着张东强,现在则是先询问科长是否有时间,若张东强能参加,他才会邀请另外两位领导。 张东强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却颇为乐意接受这种变化。 他积极协助,帮忙借钱采购了三十台缝纫机、一台铸字机、一台印刷机、一台装订机、一台开封打孔机等设备。 缝纫车间安排了五十多人,印刷车间也安排了十多人,这两个单位基本都是女工,只有两位一把手是男性。 这两位一把手均是从国营单位抽调的退伍转业干部,此前享受副科级待遇,此次正式被任命为实职领导。 通过宋东方的牵线搭桥,两个单位前往市里聘请了专业师傅。 三个月后,缝纫车间顺利承接了工厂劳动服的制作任务,印刷车间也承担起县里及工厂宣传月报的印刷工作。 短短半年时间,这两个单位便收回了工厂的投资,还略有盈利。 财务科长在算账并收回福利科借款时,兴奋不已,深感当初的决策无比正确。 为此,他特意前往谢云旺的办公室,进行了详细汇报。 谢云旺同样十分高兴,这两个单位的成功运作,不仅解决了大集体及家属办女工生产劳动价值低的问题,还解决了员工制作衣服难以及工厂印刷难的困境。 更重要的是,妥善解决了西张村的相关问题,有力保障了三线的稳定发展。 轧钢厂的成绩更为显着,不仅退回了工厂的投资,还购入了三台手扶拖拉机,并委托机加车间生产了一台小型门吊,且支付了相应的加工费用。 在工厂召开的会议上,谢云旺、宋东方等领导多次对张东强提出表扬,这让张东强倍感荣耀,工作起来也更有干劲。然而,后勤工作涉及面愈发广泛,管理难度也随之增大…… 佟雪的团委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尽管厂领导在大会上从未公开表扬过她,但她心里清楚,一把手和二把手对她的工作是大力支持的。 佟雪始终保持着正确的工作态度,在开会讲话时,总是强调组织科、工会、宣传科对团委工作给予的巨大帮助。 久而久之,纪广才、安合英、颜兆祥等人对她消除了戒心。 加之她开展工作时,厂领导在资金和人员方面全力支持,因此各项工作得以顺利推进。 不久前,在宋东方的协助下,团委与县团委、市团委建立了深厚的联系。团委成员走出去,结交了众多朋友。 团委成立之初,刘海福便向佟雪推荐过李云顺,佟雪也有意让李云顺加入团委,毕竟他曾在政工科从事过相关工作。 但她并未立刻行动,而是想着先将基层单位的团工作开展好。 事实证明,李云顺所在的技术科,成为了团委开展活动的重要助力。 身为团支书的李云顺,在技术人员眼中,是个思维活跃、善于沟通的人; 而在政工人员看来,他又是一个沉稳可靠的人。 佟雪认为,团委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她暗自等待合适的时机,将李云顺调入团委。 张美艺却不太愿意看到李云顺从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变成如今这般多思少言。 李云顺觉得,或许是自己学习理工知识后,对问题的思考更加深入、全面,才导致了这种变化。 对此,张小会、贲海燕却十分认可,认为这是李云顺成熟的表现。 然而,张美艺却不这么认为,她并不希望李云顺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成熟。 厂里年轻人众多,团委的工作也相应繁杂。 从春天到秋天,佟雪又组织了几次小范围的活动,其中包括入团宣誓仪式,今年新入团的团员中就有周伟。 周伟和周山虽是兄弟,但性格迥异。 周伟机灵聪慧,做事很有章法。 这不,到县里参加路考时,监理坐在副驾驶位置,闭目养神。 车辆行驶途中,监理突然说道:“停。” 周伟赶忙停车。监理睁开眼睛,瞪着他说:“让你停就停,你看看停哪儿了?” 周伟一看,车子停在了桥上,他立马想起交通规则中明确规定不许在桥上停车。 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两盒大前门烟,递过去,满脸赔笑地说:“错了错了,我记住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监理接过烟,叮嘱道:“记住,别想停就停,开车吧。” 冉然的路考过程较为顺利,可在修车环节却出了点状况。 不知监理使了什么手段,汽车突然打不着火了。 冉然拆下火花塞检查,没发现任何毛病,又检查电路,也一切正常,油嘴也有油。 眼看到了规定时间,那国光走了过来,看了看,小声对冉然说:“把火花塞侧电极蹭一下。” 冉然赶忙用砂纸蹭了蹭,然后重新安装好,汽车果然打着了火,冉然也顺利通过了考试。 郭秋菊路考时,同样在桥上停车,监理直接让她下车,她只能独自走了回去。 走了半个多小时,郭秋菊回来后,一见到杨小东,便委屈地哭诉起来。 颜海蛟车技娴熟,就是车速太快。 监理批评了他,但也忍不住表扬道:“要是上战场,你肯定是个好手。” 中午,杨小东宴请监理们。 酒足饭饱后,监理们对郭秋菊网开一面,没有在补考中为难她。 晚上,工厂领导再次安排聚餐,监理们与大家开怀畅饮,那国光更是喝得酩酊大醉。 席间,一名监理好奇地问那国光:“火花塞侧电极上抹了绝缘材料,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国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他们讲起了战争年代运输的故事。 众人相谈甚欢,监理们这才知道,锦东竟有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驾照考试结束,众人顺利拿到驾照。 冉欣找到郭秋菊,郭秋菊见周围人多,便小声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晚上 7 点半,在医院左侧见。” 第146章 学车5她的因与他的果 夜幕悄然降临,满心兴奋的冉欣终于盼来了郭秋菊。 两人沿着医院后勤区域缓缓散步,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两道朦胧的身影。 冉欣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率先开口问道:“今天考试的事儿怎么样?你和我妹妹谁更顺利些?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起呢。” 郭秋菊微微撅起嘴,佯装嗔怪道:“怎么就问你妹妹,怎么不想问问我?怎么,在你心里,就只惦记着你妹妹呀?” 冉欣赶忙赔笑道:“哪能呢,这不是也关心你嘛。我妹妹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人影都找不着。” 郭秋菊若有所思地猜测道:“你妹妹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冉欣一脸惊讶,连忙摆手:“不会吧,你们在一个单位,你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象,我又怎么会清楚呢?” 郭秋菊轻轻摇头:“我哪知道呀,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冉欣见话题有些跑偏,赶忙拉回正轨,鼓起勇气说道:“不说她了。我就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谈恋爱呢?” 郭秋菊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暂时还不想。” 冉欣循循善诱:“你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好男人可不会一直等着你,要是不抓紧,说不定就被别人抢走啦。” 郭秋菊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憧憬:“我还没想好要找个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找。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冉欣挺直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找什么样的?就找我这样的呀!” 郭秋菊上下打量了冉欣一番,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脸,调侃道:“你可真不害臊,我可不想找你这么爱显摆的。我想找个有本事的,做什么都能行,长得帅气,说话还中听的。” 冉欣一脸认真,凑上前去说道:“妹,你再仔细瞧瞧,我可不就是你说的那样嘛。你好好品品。” 郭秋菊看着冉欣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笑得前仰后合,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止住笑意,微微喘着气说道:“行了行了,让我再想想吧。” 第二天,有人好奇地问郭秋菊:“昨天傍晚,你和冉欣在那儿笑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郭秋菊故作镇定,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那人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开玩笑?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郭秋菊连忙摆手否认:“别胡说,没有的事儿。我和他就是路过,随便聊了几句。”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孙家加和安合英的耳朵里。 安合英遇到孙加和时,主动走上前去提及此事。 孙加和笑着说:“我家那小子说过喜欢你家姑娘,可我问他是不是在谈恋爱,他却矢口否认。” 安合英微笑着回应:“我挺看好你家小子的,好事多磨嘛。” 炼钢厂里,三名来自西张村的女拖拉机手崭露头角。 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她们就把拖拉机开得得心应手。 工作之余,大家聚在一起,有男有女,相互打趣。 一个男人笑着调侃道:“你家老胡进去都四年了,这几年你想男人可咋整啊?” 那女人也不甘示弱,立马回怼道:“还能咋整,用手指头呗。你咋不问问你家那位是咋整的?好像不是用手,是用真家伙事儿吧!” 众人听了,顿时哄堂大笑。 那男人却一脸不屑,满不在乎地说:“笑啥笑,有啥好笑的。用真家伙事儿,说明我媳妇有本事,我乐意。大家都别笑了,进去这么多年,有这种事儿很正常。”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渐渐收起笑容,纷纷点头表示认同:“确实,这也正常。” 男人觉得正常,女人更是觉得理所当然。 一位女拖拉机手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刚才说话男人的裤裆,故意说道:“哟,你是不是不行呀?哎呀,不对呀,这硬邦邦的是啥?” 男人顺势将手伸进了女人的裤子,周围的人见状,笑得更欢了...... 再把目光转向学校。 赵玉林在学校里逐渐崭露头角,成了班级里的风云人物。 麻三田时常从外面带回一些稀罕玩意儿,常永梅便拿了好几回送给老师。 老师投桃报李,提拔赵玉林当了班长。 麻三田为了讨赵玉林欢心,也经常给他带些好玩的、好吃的。 赵玉林为人倒也大方,不吝啬这些东西,玩的拿出来给大家一起玩,吃的分给大家一起吃。 一来二去,同学们都乐意围着他转。 赵玉林也因此深刻体会到,用东西确实能让别人为自己做事。 吴伟虽然只比赵玉林大几天,但对他心服口服,一口一个 “大哥” 叫着。 刘范玉却对赵玉林的这些行为嗤之以鼻,对他爱搭不理。 可老师偏偏让她担任副班长和语文课代表。 赵玉林看着刘范玉那副清高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一天,他指使吴伟去骂刘范玉。 吴伟听了大哥的话,照做了。 没想到,刘范玉这小丫头性子刚烈,走到吴伟身边,突然抡起书包朝他头上砸去。 吴伟被砸得措手不及,疼得哇哇大哭。 回到家吃晚饭时,姥姥眼尖,发现了吴伟头上的大包,赶忙询问缘由。 姥姥心疼外孙,当即就要去找刘长明理论,吴敏赶忙拦住了姥姥。 姥姥转而叮嘱吴伟:“以后别人打你,可别哭,要打回去。只有用拳头,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欺负。” 课间休息时,吴权把弟弟被打的事儿告诉了大家,还转述了姥姥的话:“我姥姥说了,哭解决不了问题,拳头才能保护自己。” 周山听了,连连摇头:“我觉得不对。” 隋宝意却表示赞同:“我觉得有道理。” 两人正争论不休时,吴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原来是他又去招惹郭文集,被郭文集打了,跑来让哥哥帮忙报仇。 吴权一听,二话不说,跟着弟弟就跑了出去。 郭文汇刚从厕所出来,看到这一幕,也赶忙跑了过去。 吴权、吴伟站在那儿,手指着郭文集,气势汹汹。 郭文集见哥哥来了,顿时底气十足,声音也大了起来。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这时,刁胜也凑了过来,在一旁煽风点火:“就这么干喊有啥用?得动手才行啊!” 吴伟跟着起哄:“哥,动手啊!” 说着,两人就冲了上去。就在这时,老师及时赶到了。 老师把吴权兄弟俩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回到教室,周山看着吴权,问道:“你不是说拳头能解决问题吗?解决了吗?” 吴权一脸沮丧:“没有,他们不讲理。” 周山追问道:“不对呀,你之前还说拳头能解决问题,怎么现在又讲起理来了?那你说说,到底谁有理?” 吴权想了想,说道:“当然是我们有理。” 这时,郭文汇不知何时走进了教室,听到这话,立马反驳道:“你胡说,明明是我们有理。” 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周山转头问李风顺:“你觉得这件事,到底谁有理?” 李风顺一脸平静,缓缓说道:“佛说,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所谓的道理。一切皆为因果,前世种因,后世得果。他们之间的种种,都是前世结下的因果,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周山听了李风顺这番话,若有所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心想或许他们前世真的结下了冤仇。 课间,周山把这件事告诉了韩如冰,韩如冰听后,连连摇头:“我觉得不对。明明是吴伟先骂人挑起的事儿,怎么能说是前世的因果呢?要是吴伟打的不是郭家兄弟,打的是你,难道你也觉得是前世的原因?你别老是听李风顺瞎说了,他就爱胡言乱语。” 韩如冰和其他同学都觉得李风顺说得不靠谱,可周山却不这么认为。 晚上睡觉前,周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什么是因果,什么是佛。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感觉自己的尾巴慢慢分开,变成了两条腿。 接着,他竟然缓缓飞了起来,朝着西方飞去。 西方多是崇山峻岭,一座山峰之巅,坐着一位白胡子老头。 周山缓缓落下,站在白胡子老头面前,恭敬地问道:“您是佛吗?您知道什么是因果吗?” 白胡子老头微微一笑,说道:“我并非你所说的佛,你说的佛,是几世之后的我。天地之间,从小的循环来看,确有因果;但从大的循环来讲,实则并无因果之分。” 话音刚落,白胡子老头便消失不见了。 不知何时,李风顺和韩如冰出现在山巅之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染成了金黄色,宛如两尊庄严的佛像。 周山见状,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可两人却始终不回应。 周山满心疑惑,走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却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整个人被弹了回来。 他脚下一个不稳,从山上滚落下去,最后掉进了周伟的车里。 周伟被惊醒,推了推周山,问道:“你干什么呢?” 第147章 迁坟1铁路的三线 佛坐佛山语不说,桥通南北看山河。 领导视察坟茔过,尸骨迁移老泪多。 水浒投降俊杰死,姥爷谢世傻儿窝。 搬移新址仙魔惑,各有东西鬼魅责。 周山一到学校,便心急火燎地去找李风顺,刚碰面,就一股脑儿地讲起自己做的那个离奇的梦。 李风顺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平静,面无波澜,听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 待周山好不容易讲完,满心期待着李风顺的回应,李风顺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地说道:“嗷,我得去茅房拉屎。” 说罢,转身抬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山站在原地,满脸茫然,望着李风顺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实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山满心困惑,又去找韩如冰。 韩如冰听闻自己在周山的梦里竟成了佛,不禁柳眉轻蹙,一脸狐疑地问道:“什么是佛?难道是死人吗?” 周山赶忙摆了摆手,耐心解释道:“不是的,佛是过去很多很多年以前的能耐人、圣人。” 韩如冰微微颔首,作若有所思状,紧接着话锋一转,略带嗔怒地说道:“明白了,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死人呗。” “不是,不是……” 周山急得直跺脚,忙不迭地想要辩解。 “还说不是,你讲的可是过去很多很多年的人,谁能活那么多年呀,不是死人是什么?你又说是什么佛,又说是圣人,这般称呼的,哪有活着的人?我跟你讲,我可不想当死人,你要是想当,那你自己当去。” 韩如冰振振有词,说得头头是道。 周山费尽口舌,解释了许久,可韩如冰就是不为所动。 周山无奈至极,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默默拿出课本,心里想着:算了,还是换个心情吧。 清晨,阳光轻柔地洒在大地上,李建芬满心欢喜地跟着庞丙江来到了市里。 一路上,庞丙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描绘着市里的繁华景象,什么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商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街头巷尾热闹非凡,这些描述像一把把小火苗,瞬间点燃了李建芬内心的向往之情。 这天,她特意早早起床,搭乘工厂去市里拉件的车,满心期待地来到了锦海市。 一到市里,二人便开启了欢乐的游玩模式,一会儿在热闹的商业街溜达,一会儿钻进店铺挑选心仪的东西。 随后,李建芬跟着庞丙江来到了他家,见到了他的父母和兄弟。 一家人热情洋溢,让李建芬倍感温暖。 春节前夕,庞丙江的父母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千里迢迢来到三线与亲家见面。 一踏入亲家的房间,老两口顿时惊得合不拢嘴,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温馨舒适,他们不禁暗自感叹:这房间也太大了,恐怕局长家也不过如此吧。 儿子可真是到了一个好地方,还找了个好人家,往后啊,再也不用为儿子操心了。 感慨之余,双方家长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孩子们的婚事,一番商讨后,决定于 1975 年 5 月 2 日在市里举办婚礼。 李文化与庞父都是工人出身,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两人坐到一块儿,仿佛找到了知音,相谈甚欢。 他们满怀深情地聊起新中国的种种好处,言语中满是对毛主席的崇敬与热爱。 两位母亲则在一旁忙碌着收拾菜,一边干活,一边唠着家常,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庞丙江和李建芬也没闲着,在一旁打下手,帮忙做饭。 中午时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着小酒,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氛围温馨而融洽。 在几百公里之外,冯章之带着樊海燕回家探望父母。 说来也巧,他们也选定了这一天商讨结婚事宜,结婚日期是冯章之挑选的,樊海燕满心认可,双方家长也都没有异议。 日期敲定后,二人便忙着去登记,接着又为婚房的事情奔波。 沟里地方小,消息传得飞快,很快大家就知道他们和庞丙江、李建芬选了同一天结婚。 两对新人得知后,都觉得这是奇妙的缘分,于是相约四人在婚前聚了一次,一起喝了顿酒,大家相谈甚欢,氛围十分融洽。 月末,庞丙江与李建芬回到市里。 5 月 2 日,在锦海铁路局家属区,一场盛大而热闹的婚礼如期举行,亲朋好友纷纷前来祝贺,现场充满了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冯章之也在老家热热闹闹地举办了婚礼。 5 月 4 日,庞丙江与李建芬满怀幸福地回到锦东,在他们温馨的新房里又举办了一次庆祝仪式。 同一天,冯章之与樊海燕从老家回到台里,樊书记特意邀请了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在家里摆了两桌酒席,为孩子们庆祝。 学校校长也找到冯章之,热情地邀请他有时间到学校给学生们讲讲数学。 两天后,冯章之从台里回来。 当晚,他在家中摆下宴席,邀请了部分厂领导以及计划科的同事一同喝酒庆祝。 酒过三巡,大家的谈兴愈发浓厚,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日常锻炼上。 有人说道:“现在爬山锻炼都不时髦啦,如今流行爬大桥呢。” 所谓爬大桥,指的是大家攀登铁路大桥的东桥头石梯。 这东桥头的石梯共有 196 级,每一级石梯长 600 厘米、宽 250 厘米、高 210 厘米。 人们顺着石梯一步一步往上攀登,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在登顶后极目远眺,欣赏周边的美景。 一时间,这石梯成了大家热衷的锻炼场所,每天都热闹非凡。 有的人不仅满足于爬石梯,还会从铁路桥上由东向西漫步,更有一些胆子大的人,竟然从桥上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到桥墩处,仔细观察桥梁与桥墩的接触情况。 旁人见了,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晕吗?” 能爬上去的人自然是不晕的,可大多数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头晕目眩,因此敢尝试的人寥寥无几。 听到大家说起有人爬桥墩的事儿,宋东方轻轻抿了一口酒,微微皱眉,开口说道:“这群人可真是闲得没事干,回头我得跟铁路方面说一说,得好好管一管,万一出了事,那可就麻烦大了。” 江志华在一旁连忙附和:“领导说得太对了,真要出了事,可就不得了。” 逯贺林却在这时插了句话:“你们这些领导啊,人家正高兴的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 宋东方一听,笑着说道:“才子批评得对,那咱说点别的。” 这时,一位同事兴致勃勃地说道:“前几天我刚爬上去,43 - 9 的于师傅也登上去了,他站在石梯上,还大声喊了一句:‘登高比山齐,越桥看东西’。” 冯章之听了,笑着说道:“这诗句的平仄不太对呀。要说诗,还得听老逯的,那才叫绝呢。老逯,你给大伙助助兴,来一首。” “不行不行,我哪有那本事。” 逯贺林连忙推辞。 “来一个,来一个……” 众人纷纷起哄。 在领导和同事们的再三催促下,逯贺林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仰头自饮一口,清了清嗓子,缓缓吟道: “拾级登汗盗,满目看云高。 南北河流泛,东西铁路遥。 群山皆碧绿,众水聚红袍。 三线军工在,防苏抗美娇。” 江志华带头鼓起掌来,大家纷纷夸赞老逯有才。 逯贺林微微泛红着脸,连说献丑。 在建设三线、防苏抗美的特殊时期,铁路子弟们也积极投身其中。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片山坡上,每天都要从火车站家属区出发,沿着铁路线一路走到石梯,然后下了石梯再前往锦东学校上学,路途颇为遥远。 这些年幼的孩子们,日复一日地沿着铁轨行走,在他们幼小的记忆里,家就在火车站旁边,那里留存着他们美好的童年时光。 【如今,当作者撰写这部小说时,这里的客运早已停运,曾经的住宅也已被推平。】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如同三线工厂子弟一样,再也找不到儿时的家园,回不去曾经成长的地方,那些曾经嬉戏玩耍、度过快乐时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片段,永远停留在他们的脑海深处。 家离学校远,离医院、商店、浴池等生活场所也都很远,这些铁路子弟们每天都要在石梯上爬上爬下,着实辛苦。 所以,当他们看到石梯上那些专门来锻炼的人时,心里满是不解。 偶尔还能听到锻炼的人说:“你们可真行,每天都这么锻炼。” 对此,铁路子弟们往往嗤之以鼻。 铁路上每天有一趟从东往西的客运列车,还有一趟从西往东的客运列车,此外,还有几趟货运列车。 这些火车疾驰而过时,速度极快,想要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有人说可以跟着火车跑,兴许能趁机爬上去,可铁路子弟们却对此不屑一顾,他们深知火车道线的道砟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摔得头破血流。 不过,他们还是有机会坐上便车的,那就是修铁路的员工开着的手摇轨道车。 上学、放学的时候,铁路子弟们要是能坐上这种轨道车,就能少走不少路。 三线学校里有许多铁路学生,他们性格各异,有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有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有老实本分的孩子,也有喜欢闹事的主儿。 有一天,周山班级里的铁路同学刁胜正在厕所外尿尿,一个初中的大哥哥路过,无缘无故地骂他不是人。 刁胜虽然年纪小,但胆子却不小,毫不畏惧地直接骂了回去。 两人瞬间起了冲突,在厕所前扭打起来。 刁胜毕竟人小体弱,和对方相比,力量悬殊太大,明显处于下风,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躺在地上仍不停地骂着对方。 双方打架的时候,几名铁路子弟不明就里,误以为是工厂子弟欺负铁路子弟,想都没想就直接加入了战团。 初中的厂里子弟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动手。 双方你来我往,混战了几分钟。 就在这时,老师及时赶到,这场打架风波才得以平息。 好在大家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老师只是对他们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批评教育,事情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消息很快传到了厂领导那里,领导们认为两个单位的子弟打架,影响实在不好,要求严肃处理此事。 宋东方亲自来到学校,把杨家艺狠狠地批了一顿。 领导们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主要是担心因此影响两个单位之间的关系。 可同学们的想法却和领导们不一样,大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多数同学都认为是刁胜挑起的事端,也就不再过多提及此事。 经过这场打架风波,大家相处得反而比以前更好了,正所谓 “不打不相识”。 但刁胜却没有得到双方的谅解,在学校里,他从此被大家视为坏学生。 第148章 迁坟2铁路边迁坟 为了积极响应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省、市相继出台了一系列鼓励农村农机发展的政策。 县里随即发文,要求各公社尽快成立农机站。 唐立波得知消息后,赶忙找到宋东方,恳请工厂帮忙设计并建立农机站。 这天,李春雨手持党员学习本,正准备走进宋东方的办公室。 推开门,只见唐立波和王国庆都在,三人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李春雨见状,连忙说道:“哟,三位领导正忙着呢,那我先出去,等会儿再来。” “春雨,别走,你来的正是时候。” 宋东方赶忙叫住了李春雨,接着解释道,“唐主任他们打算建农机站,想让咱们帮忙设计一下。不巧的是,基建科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一时抽不出人手。你帮忙看看,能不能推荐个人选?”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春雨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王国庆。 王国庆察觉到李春雨的眼神,赶忙解释道:“情况其实并不复杂,只是我这边目前实在太忙,老杜也有其他要紧事走不开。” 李春雨瞧着这情形,心里明白领导们这是在等他表态,稍作思索后,便爽快地应承下来:“既然不复杂,那我去帮忙吧。” 宋东方听后,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你手头还负责着一大摊子事儿呢,能抽出时间来吗?” “利用星期天的时间,没问题的。” 李春雨信心满满地说道。 宋东方见他如此坚决,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唐立波让佟铁山带着新任命的农机站负责人与李春雨见了面。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相约周日早上八点到现场进行测绘。 到了约定的周日,李春雨和佟铁山在农机站负责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现场。 众人先是交流了一番想法,随后便熟练地支起三脚架,开始进行测绘工作。 结束后,对方热情地邀请李春雨留下来喝酒,李春雨婉拒道:“实在不好意思,没时间。等图纸出来,交底的时候再喝吧!” 回到家后,李春雨利用晚上的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画图工作中。 连续忙碌了五天,终于在周六完成了图纸。 他随即打电话给农机站的负责人,两人商定周日见面,并表示对方要请他喝酒。 周日,李春雨骑着自行车,后座驮着李风顺,一同来到佟铁山家。 三人汇合后,便朝着铁路大桥下赶去。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公社农机站和施工队的同志们,热情地迎了上来。 李春雨手持图纸,与他们一起仔细地对图。 农机站计划建在铁路大桥第 11 至 12 根桥墩下的北侧,大门朝东开,正对着公路。按照李春雨的设计,这里将修建一个大院,长 140 米,宽 30 米。院子西面会建一排平房,用作办公室、休息室、修理间和材料室。 大家正对着图纸热烈讨论时,一列火车从桥上缓缓驶来。 冒着滚滚浓烟的火车头,牵引着一节节黑糊糊的车厢,慢悠悠地向西驶去。 农机站站长站在李春雨身旁,望着火车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转头对李春雨说道:“在这儿建,是不是太吵了?火车经过的时候,那声音可实在太大了。” “那肯定啊,上周我就提过这事儿。火车通过时,噪音确实大。要不咱们往南或者往北挪一挪,离铁路远一点?” 李春雨回应道。 站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地儿是唐主任定下来的。往南的话,离山太近;往北也不行,那边是公社的地,而且离路远了还得修路,又得占用农地,根本没别的选择了。没办法,就只能在这儿了。” 众人对着图纸,你一言我一语,比划着、讨论着,说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各项细节都说清楚、听明白了。 站长见状,对佟铁山说道:“佟队长,你们的人都听明白了吧!明白了的话,就回去喝酒吧。” 一行人回到公社大院,办公室里早已炖好了鸡和兔。 大家在办公桌上摆好碗筷,便热热闹闹地喝了起来。 席间,李春雨给李风顺倒了一勺小烧白酒。 李风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副站长见了,笑着问道:“孩子,感觉怎么样?” “有点香,还有点辣。” 李风顺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新奇。 “行啊,小子!” 副站长一听,拿起碗又给李风顺倒了将近一两酒。 五月初的一个中午,一列火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铁路大桥上。 火车冒出的烟微微偏向东方,直直地冲入云霄,那烟雾升腾得极高,仿佛与天际的云朵交融在了一起。 周山站在学校操场,远远地望着天边的云朵,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许多似马似牛的形状,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火车在桥上停了许久。 几天后,程屯的西山路旁,一棵大枣树下传来阵阵哭声。 原来是程家的人要将祖宗的坟迁走,公社的民兵们背着枪,远远地在一旁看着。 公社民兵并没有靠近,带队的领导站在那儿,也是一脸无奈。 三月份,中央发出了《关于加强铁路工作的决定》,要求加强党的集中领导,健全必要的规章制度,整顿铁路秩序,确保运输安全正点。 省领导毛副主任对铁路工作极为重视,还亲自坐车巡视。 当他站在大桥上时,看到南边的坟场,觉得有损形象,便要求将其迁走。 这片山沟里有许多坟场,老百姓在此生活了数百年,逝去的先人众多。 一般的家族都保留着自家的坟场,历来不管是官员、士兵还是土匪,都不会在坟上添土,但也不会随意扒坟。 或许是有的坟距离太远,或许是有的坟被山峰遮挡,领导站在程屯大桥上时,只看到了程家的坟场。 当然,领导下令扒坟并非针对程家一家,而是沿线周边 500 米范围内的坟都得迁走。 程家的坟茔地位于草尖岭北坡的半山腰下,那里有一棵大枣树,是当年程家第一代祖宗逃荒到此地时种下的。 他种下了这棵树,最后也将自己埋在了这里。 他的坟在上方,下方则分散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坟。 得知要迁坟的消息,七里八村的程姓族人来了不少。 大家纷纷跪在山坡上,满含悲痛地哭诉着:“祖宗啊,实在是没办法,只好请您老人家搬家了。晚辈们打扰您的清静了,我们先给您老磕头赔罪了。” 众人跪在山坡上,支客人站在坡上,高声喊道: “一叩头,老祖宗请您原谅。上面的领导在大桥上看到了坟,觉得不吉利,这才让迁的,真不是晚辈们自作主张。您老可千万别怪罪我们晚辈啊!” “再叩头,老祖宗请您原谅。得知要求扒坟后,后辈们据理力争,领导这才松口,同意将您老的坟迁入新址。晚辈们给您老选了个好地方,新坟地除了没有这棵百年大枣树,其他方面都和这儿一样,您老就放心吧!” “三叩头,请老祖宗保佑您的子孙,保佑您的子孙幸福安康,保佑您老种下的大枣树,每年依旧能硕果累累,给我们带来丰收。也保佑您的后代,能像这棵大枣树一样,繁荣昌盛几百年。还请您老在新的府邸能过得顺心如意。” 一时间,唢呐声响起,那声音悲切哀怨,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众人的嚎啕大哭声,更是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心生怜悯。在这悲悲切切的氛围中,起坟仪式完成了。痛哭流涕的程家人纷纷围了上来,准备开始起坟。 大家手持锹镐,走到坟前,开始小心翼翼地挖坟。 挖了十多个坟后,突然有人喊道:“有银戒指!” 这一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家里人一听,顿时一拥而上,为了争抢那几个银饰,竟当场打了起来。 民兵们见状,赶忙跑过来拉开打架的人。 带队的民兵偷偷地对众人说道:“地下挖出来的,只要是好东西,都属于国家。你们要是不打架,悄悄捡回去自己分,我们远远地看着,就当没看见。但要是再打架,那我们可就只能把东西收走了。” 众人听了,相互交流了一下,便不再打斗,继续起坟、迁坟。 那棵大枣树,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悲伤与无奈,微风拂过,它的枝叶微微颤动,似乎在与老友们告别。 它的心,仿佛也在这一刻冷了下来。 正所谓:万物世间形体变,苦辣酸甜选。尝过万般缘,魂魄坟前,再继肝肠断。投胎未卜居穴看,绿树鲜花怨。无可奈坟迁,无处安魂,游荡于三线。 迁坟过程中,有两座在 500 米范围内的坟并未迁移,那是当年修铁路时,从桥墩上不幸掉落身亡的两位工人的坟。 后来的事实证明,当时最伤心的,或许并非是人,而是那棵大枣树。 它见证了岁月的变迁,承载了无数的回忆,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老友们离开的现实。 第149章 迁坟3周山头被打破了 周山的妈妈骤然收到一封电报,展开一看,上面清晰地写着“父病危,速回”。 瞧见电报内容的瞬间,周妈妈的心猛地一揪,焦急如焚,她急忙向单位请假,而后脚步匆匆,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周山由于要上学,无法陪伴妈妈一同回去。 放学后,他便跟着吴权来到了吴权家。 在周伟考车票那段时间,周山为了能在哥哥面前显摆,铆足了劲识字,认识的字渐渐多了起来。 他开始尝试记日记,每次记录时,都想着把每天的事儿写得精彩些、绘声绘色些。 周山的爸爸跟他讲,多读小说对学会写作很有帮助。 那时,家里仅有的一本小说便是《高玉宝》,周山如获至宝,整整三天,都全神贯注地研读,书里的许多情节都被他牢牢记住。 书中高玉宝的童年满是苦难,经常吃不饱饭、穿不上暖衣,还总遭地主欺负。 可就算处在这般艰难的境地,高玉宝对知识的渴望也从未削减半分。 他想尽各种办法识字读书,即便条件恶劣到了极致,也绝不放弃。 周山想到自己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资源丰富,再看看高玉宝在放牛、做杂活的间隙,还拼命抓住点滴时间学习,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也越发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尤其是读到 “半夜鸡叫” 那段,地主周扒皮为了让长工们多干活,半夜竟钻进鸡窝学鸡叫,把大家从睡梦中叫醒去劳作,周山顿时怒火中烧,对地主的贪婪狡诈厌恶至极。 同时,也对高玉宝和长工们面对不公时的反抗精神,生出更多敬佩。 三天很快过去,周山轻轻合上《高玉宝》,书中的画面却还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 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得多么幸福,暗暗下定决心,要以高玉宝为榜样,在学习上始终保持热情,不怕任何困难,把从书里学到的精神力量,实实在在地用在日常生活中。 随后,他兴致勃勃地跟吴权讲起《半夜鸡叫》的故事。 吴权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可天天都是高玉宝、周扒皮、晒大粪这些情节,时间一长,吴权便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就不能讲点别的?天天都是这一套,我都听腻了,不想听了。” “我家就只有这一本小说呀。” 周山无奈地解释道。 “我家有好多小说呢,不过我不爱看。这样吧,你去我家挑两本,看完了再讲给我听。” 吴权提议道。 “行啊!” 周山欣然答应,随后便到吴权家借了两本小说。 前些日子,老师在课堂上讲道:“毛主席说,《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可作为反面教材,让人民认清投降派。还说宋江只反贪官,不反皇帝,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下课后,周山满心好奇,赶忙问吴权家里有没有《水浒》这本书。 吴权说回家找找看。 第二天上学时,吴权果真把《水浒》带来了。 周山拿到书后,欣喜若狂。 放学一回到家,他便迫不及待地趴在床上,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时不时拿起笔,把自己觉得写得精彩的地方抄在作业本上。 第二天交作业时,他一时疏忽,没注意到数学作业本的最后一页写着:“只要孤老不出门,花言巧语弄精魂。几多聪慧遭他陷,死后应须拨舌根。” 老师批改作业时看到了这段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后面画了个问号。 周山压根没瞧见这个问号,回到家继续看小说,又写道:“清河壮士酒未醒,冈头独坐忙相迎。” 还没写完,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他赶忙手忙脚乱地把《水浒》塞进书包,先做起作业来…… 第二天下午,老师在课堂上先是表扬周山爱学习,随后也提醒他,别把小说内容写在作业本上,让他另外找个本子专门记录小说里的知识。 周山看完书后就去还,还了又接着借。 周日下午,周山去吴权家还书。 吴权把书放回家里的书架,顺手又拿了两本《国家与革命》给他。 周山瞧了瞧书名,说道:“这两本重复了吧。” “没有,一本是 1949 年 8 月第一版,1971 年 4 月再次印刷的;另一本是 1974 年 7 月第 9 次印发的。我爸说这两本内容一样,可摸起来感觉一本薄一本厚,我琢磨着让你看看,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吴权解释道。 “你可真能折腾,我哪有那水平去研究这个,我看一本都还似懂非懂的呢,拿一本就行。” 周山拿着书,和吴权一起走到室外,又聊起了《水浒》。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边,坐在靠着沟边斜放着的几块预制板上。 周山和吴权坐在预制板的窄面上,双腿搭在板的平面上,继续热烈地讨论着。 吴权问道:“你把《水浒》都看完了?” “看完了。” 周山点头回答。 “我问你几个问题,为什么毛主席说宋江是投降派呢?” “梁山那地方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大家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山上还有 108 位好汉,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偏偏宋江这个家伙不争气,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投降招安。 你说,宋江不是投降派是什么? 108 位好汉把朝廷派来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代表朝廷来打仗的大官都被好汉们俘虏了。 结果宋江呢,吓得给俘虏下跪,你说他这不是投降派的行径吗? 后来接受招安去打方腊,好汉们死了不少,没死的也被朝廷给杀了,也就阮家兄弟逃了出来……” 周山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越讲越兴奋。 看着周山手舞足蹈、口若悬河的样子,吴权接着问:“他们说越南人是阮小七的后代,都姓阮,书里有写这事吗?” “书里没写。阮小七从山东跑到越南,应该是他们投降宋朝以后的事儿了。 看这本小说的时候,真为梁山好汉们感到憋屈。 宋江一投降,好汉们都没了好下场,他自己也死了,唉! 还不如不投降呢!” 周山感慨道。 “那‘反贪官,不反皇帝’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家的书你都没看吗?” 周山疑惑地看着吴权。 “没看,我不爱看,一看那玩意儿我就犯困,也不知道为啥就是看不进去。” 吴权挠挠头说道。 “书里说宋江反高俅、蔡京、童贯、杨戬,还有什么蔡九、梁中书、高廉这些人,可实际上,好汉们真把高俅俘虏了,宋江却立马给他松绑,还摆上酒席赔罪。 依我看,宋江根本不是反贪官,他是怕贪官,他压根就不是个东西!” 周山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为啥还说他反贪官呢?” “他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心里根本就不敢反。 高俅、蔡京他都不敢动,还敢反皇帝?这不是瞎扯嘛,根本没这回事。” “你这是瞎说,毛主席还能说错?” 吴权质疑道。 “对对对,我瞎说,宋江是反贪官,不反皇帝。” 周山心里一紧,赶忙向吴权解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突然,“当” 的一声闷响,周山只觉脑袋一阵剧痛,“哎哟” 一声叫了出来。 他噌地一下跳下预制板,站在沟里,用手紧紧捂住脑袋,手上瞬间沾满了鲜血。 他回过头,只见吴伟手里拿着一块砖头,正站在预制板上。 吴权见状,赶忙冲过去,一把抢下吴伟手中的砖头,反手给了他一嘴巴子。 吴伟大哭起来,转身跑开了。 吴权跳下来,在地上薅了一把青草,帮周山擦拭头上的血。 不一会儿,吴妈妈领着吴伟来了。 吴伟手指着周山,哭喊道:“他打我。” 吴妈妈站在道边,手指着周山,破口大骂起来。 周山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掌,急忙解释道:“阿姨,是你儿子打我,我的脑袋都被他打破了,我可没打他。” 吴权也在一旁帮腔:“妈,真的是这样,我俩坐在这儿聊天,我弟弟从后面过来,用砖头砸了周山,是我弟弟不对!” “没你的事,一边去!他要不惹你弟弟,你弟弟能打他?” 吴妈妈根本不听吴权的解释。 周山捂着脑袋,委屈地说:“阿姨,我真没惹他,从来都没惹过他。” “我弟弟过来的时候,我俩都没察觉,不然怎么会让他把周山头打破呢?” “今天没惹,以前也惹过,不然我儿子不会这么不讲理。儿子,你说他哪天惹你了?” 吴妈妈转头问吴伟。 “那个…… 那个……” 吴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吴妈妈心里或许已经明白是自己二儿子惹的事,但嘴上却不肯承认,说道:“行了行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吴权,你帮周山擦擦血,流点血就咋咋呼呼的,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 说完,扯着吴伟就走了。 周山看着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也懒得再争辩,捂着脑袋回了家。 回到家后,周山没敢跟家里人说脑袋被打破的事儿。 几天后,头上的伤渐渐好了。 这几天,吴伟给周山送了好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列宁回忆录》。 周山看着书上那些拗口的名字,如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脑袋都大了。 看了三天,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把书还了回去。 这几天,周山每次见到吴权,都满心期待他能问一句:“脑袋还疼不疼了?” 然而,吴权始终没有问。 渐渐地,周山心里对吴权有了看法,觉得他这个人不太够意思。 第150章 迁坟4宝意长大想当大官 吴权虽没询问周山脑袋的伤势,但这不代表他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天上学途中,他和隋宝意聊起了吴伟用砖头打破周山头的事儿。 吴权一脸无奈地说:“我妈太不讲理了,当时我弟弟做错了事,她不但不安慰周山,反倒还骂起了周山。” 隋宝意听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你妈也是一心护着你弟弟,这在情理之中。毕竟,她怎么可能站在别人那边,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孩子呢?” “可她也应该顾及一下周山的感受啊,这么做实在不应该。” 吴权仍有些愤愤不平。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要对自己有利,那就是对的;要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那就是错的。不是有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隋宝意神色认真,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这不是孔老二说的话吗?不是一直在批判他吗?” 吴权疑惑地问道。 “批判归批判,可现实就是如此。你瞧,我爸和其他三个人一起从老家过来,结果只有我爸还是个普通工人,那三个人都当了官。人家当官的日子过得滋润,走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我家可就差远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知道吧,那些当官的嘴上都说为人民、为大家,可实际上,还不都是为自己考虑,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隋宝意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吴权瞪大了眼睛,望着隋宝意,惊讶地问道:“这些是你妈跟你说的?” “别管是谁说的,事实摆在眼前。你也知道那几家的情况,他们的日子是不是比我家好很多?” 隋宝意反问道。 厂里领导的生活状况,大家都有所耳闻。 这家是科长,他家仓房上常常晾晒着大虾;那家是主任,时常喝得满脸通红。 渔场每次拉回东西,都会成筐地送到领导家里,吃不完就晒干储存起来,而普通老百姓根本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确实是这样,领导们的日子好像都过得挺不错。不过,这里面应该也有你家吧,毕竟你爸也是当官的,肯定有人送礼。” 吴权说道。 “没有,我家没人送。” “不会吧,你爸怎么说也是个官,按理说应该有人送礼才对呀。” “我爸官太小了,人家都给大官送礼,谁会给小官送啊。” 隋宝意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官,而且要当最大的官。” 吴权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隋宝意的这个理想,并没有在课堂上公开说出来,只是和吴权私下交流过。 但这确实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在他看来,当官就能获得利益,官当得越大,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锦东厂新任命了一名小官,与此同时,厂里申请的新消防车也到了。 崭新的消防车通体火红,十分亮眼。 加上之前已有的一台,厂里如今共有两台消防车了。 厂里领导经过研究,决定撤销保卫科消防小组,正式成立保卫科消防队。 夏义峰坐着候焕耒的摩托车,来到镀锌车间后面那座由库房改造而成的消防队营房,庄重地宣布消防队成立。 消防队的队员清一色都是转业兵,他们在当兵时就从事消防工作,如今转业后继续干老本行,可谓轻车熟路。 原消防组长沙秋军顺理成章地转任消防队长,沙秋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虽说工作内容没什么变化,但官职名称好听了许多,感觉也大不一样。 队长满心欢喜地回到家,妻子李老师同样十分开心。 李老师来自大西寨,原本是大西寨公社的小学老师,沙秋军转业来到锦东,她便跟着一同过来了。 这两口子为人老实本分,在单位和同事们相处得极为融洽,和邻居们的关系也十分和睦。 他们从不跟人发脾气,即便有不同意见,也总是轻声细语地沟通。 当别人发火时,他们从不正面冲突,而是选择避开。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两个孩子性格却截然不同。 老大沙吉出生于 1968 年,还在上幼儿园时就表现得十分倔强,不服管教,上学后更是如此。 吴伟平日里连老师都不怎么惧怕,却唯独对沙吉有所忌惮。 老二沙丽年仅 3 岁,可她那响亮的哭声,常常让左邻右舍头疼不已。 大家都说,这两个孩子的性格,似乎是在为这个温和的家庭找平衡。 高文革在上课时,无意间发现李风顺在书桌里藏了张小纸条。 下课后,他赶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周山和吴权。 三人好奇心顿起,趁着李风顺去上厕所的工夫,悄悄来到他的书桌前,翻找起来。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句话:“应以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自在天身而为说法;应以天大将军身得度者即现天大将军而为说法;应当毗沙门身得度者即毗沙门而为说法。” 三人看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后,还是把纸条放回了原处。 夜里,周山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他身处一座山上,光着脚走在崎岖陡峭、怪石嶙峋的悬崖边。 身后传来一个神秘的声音:“向前走,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那悬崖窄得仅能容下脚掌,几米下方,云烟袅袅升腾,深不见底。 周山惊恐万分,瞪大了眼睛,趴在峭壁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越是害怕,就越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掉下去。 就在这时,李风顺突然从下方飞了上来,伸手拽他。 周山一个不稳,失去平衡,被拽着一同掉了下去,落在下方的石台上。石台上有一个山洞,他急忙钻了进去。 洞中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然而,草丛中却盘踞着数不清的蛇。 奇怪的是,这些蛇见到周山,非但没有攻击他,反而显得十分亲近,纷纷缠上他,和他嬉戏玩耍。 李风顺又从平台边飞了上来,对他说:“此地只是第一层洞府,下面还有十多层洞府,下面的洞府更加奇妙。” 周山听后,起身想要前往下层洞府,可蛇群却不舍得他离开,纷纷缠住他的四肢。 周山的头跟着李风顺来到了第二层洞府,但四肢还被蛇群困在上层,他感觉疲惫不堪,忍不住大喊:“孩儿们,松开,快松开!” 这时,周伟在睡梦中踢了他一脚,周山猛地惊醒。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个梦,或许是思考得太过投入,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上学后,周山放下书包,第一时间来到李风顺的书桌旁,急切地说:“老李,我昨晚做了个怪梦……” “你这个梦预示着你将有大灾。白胡子老头不是跟你说过,你是蛇身人吗?你本身也具备一定的神力,只是神力尚浅,所以在梦中只能走到第一层。你要知道,地有十七层,天有九十一层,每一层都有各自的奥秘,只有具备相应神力的人,才能进入对应的层级。你在梦里只到达了两层,还被蛇缠住,这说明你的神力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不断修行。” 李风顺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该如何修行呢?我也看不懂你书包里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你呀,可能还需要再历经几世的修行。” 李风顺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周山的妈妈从老家回来了,周山的姥爷去世了。 周山心想,姥爷去了另一层天,这回应该能投生到一个更好的人家,说不定还能和姥姥见面。 想到这里,他强忍着悲痛,没有哭出来。 妈妈见他如此,不禁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没心没肺啊,姥爷去世了都不哭。” 周山心里一惊,暗自思忖:妈妈什么时候有了神力,难道知道我不是普通人了? 周山正胡思乱想之际,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 原来是唐立波站在即将建成的公社新办公大院前,感慨万千。 公社办公新址的申请历经波折,几个月前,县革委会终于下发文件,同意建设。 接到文件的唐立波,第一时间召开了公社革委会会议,传达布置相关事宜。 会后,他还特意打电话告知了宋东方,宋东方在电话里表达了祝贺,并承诺全力支持公社新办公房的基建工作。 根据文件批复,唐立波邀请三线厂的同志一同前往铁路大桥下,商讨具体建设位置。 宋东方带着王国庆、杜开海赶赴约定地点,唐立波则带领公社班子成员以及佟铁山早早等候在此。 宋东方与公社的同志们正热烈庆祝时,部分职工私下议论纷纷:“厂子这回又得在人力、物力上搭进去不少钱吧?” 第151章 迁坟5柴秀花鼻子总出血 经过一番细致的测量,众人最终敲定了公社新址的位置 —— 原铁路建设施工临时工棚所在地。 此地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东边紧靠着公路,西边毗邻水塘,坐北朝南。 宋东方站在这片空地上,环顾四周,不禁赞叹道:“这地儿敞亮得很呐,建个大点的办公场所绝对没问题。依我看,照着咱们厂办公楼的规格来建也未尝不可。” 唐立波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总指挥呐,那可不行。就为了换个地点,前前后后申请了一年多,要是建像三线办公楼那样的,根本批不下来呀。” “有啥不可能的,多申请几次呗。” 宋东方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申请了,没用啊。你瞧瞧城里,最高的楼也就两层。再看看你们厂的办公楼,那是几层。唉,算了,有个平房办公也凑合了。” 唐立波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国庆在一旁接过话茬:“建平房也行,不过总觉得有点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 杜开海也赶忙插话道:“各位领导,我有个建议,建两层的怎么样?配备上下水、卫生间,再安装个锅炉供暖,这样大家办公也方便,也不用建得太高。” 唐立波面露难色,说道:“这可不好办,县里批复的就只是建一层,要是建两层,费用可就增加太多了。” 杜开海接着说道:“材料方面,厂里建设的时候有剩余的,可以充分利用起来。” 宋东方立刻表态:“行,没问题,厂里理应给予支援。” 众人反复盘算、商议了许久,最后唐立波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铁山,你跟开海好好算计算计,如果可行,咱们就干。” 领导拍板之后,王国庆迅速组织人员进行设计,杜开海与佟铁山则忙着查找建筑物资。 几天后,设计图纸及预算便新鲜出炉了。 这座楼长 38.9 米,宽 12.4 米,总共两层,总面积达 928.72 平方米。 入户门以及上下楼梯、楼道都设置在中间位置。 唐立波仔细查看施工说明,上面详细写道:“1、本工程防潮层以上的砖墙,均采用 100 号红砖砌筑,外墙及烟囱出屋顶部分使用 50 号砂浆,内墙则用 25 号砂浆;2、办公室地面均划分成 1000*1000 的方格,墙角四周预留 150 宽的边框;3、凡是 c149 窗,均配有预制窗台板,……” 唐立波看完后,觉得方案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佟铁山随即带领施工队伍进行 “三通一平” 工作。 宋东方也积极安排物资以及吊车、运输车辆赶赴工地,一同前来的,还有安得志的基建队。 唐立波和宋东方共同宣布工程正式开工。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秋收时节,工程顺利完工。 紧接着进行楼体粉刷、围墙建设,之后大家便陆续搬入新办公楼。 唐立波站在新办公楼的大院里,满心欢喜,正巧看见兰春红抬着椅子路过,便笑着问道:“小红,高兴不?” “高兴,太高兴了!不仅上下班离家更近了,以后也不怕大雪封山,没法来上班了。” 兰春红满脸笑意,难掩内心的喜悦。 唐立波、兰春红等公社干部们满心欢喜,杜开海、安得志同样十分高兴。 在这施工的这段时间里,佟铁山时常邀请他们喝酒,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 结婚才几个月的庞丙江,又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徐志海提议庞丙江担任副科长,协助科长管理食堂、渔场、冷库等工作。 组织部门正式宣布这一任命时,张东强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如今有两名副科长协助工作,可他却因操心过度,渐渐长出了许多白发。 再说镀锌车间的柴秀花,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车间工作了将近半年时间。 然而,近来一段日子,柴秀花鼻子总是毫无征兆地莫名出血。 起初,只是偶尔渗出血丝,她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天气干燥所致。 可渐渐地,出血的频率越来越高,出血量也愈发增多。 一天晚上,万籁俱寂,柴秀花正坐在家中与白庆奇闲聊,毫无防备间,鼻子猛地涌出鲜血。 那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白庆奇见状,顿时惊慌失措,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 短暂的怔愣后,心急如焚的他,赶忙催促道:“秀花,快,咱赶紧去医院!” 柴秀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花容失色,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第二天,柴秀花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向厂里请了假,在白庆奇的陪伴下,匆匆赶往医院。 医院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可柴秀花却仿若置身冰窖,满心都是惶恐与不安。 医生为她进行了抽血化验,随后便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她的心上缓缓碾过。 终于,检查结果出来了,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击中了她和白庆奇,让他们如坠深渊。 医生神色凝重,语气沉重地告知:“是白血病,建议你们去城里的大医院再复查一下,进一步确诊。” 白庆奇听到这话,只觉眼前一黑,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柴秀花则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白庆奇深知此事刻不容缓,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带着柴秀花马不停蹄地前往市里的医院复查。 一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到了市里的医院,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那残酷的结果依旧如影随形。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种病,目前的医疗水平,很难治愈。” 回到家后,白庆奇看着日渐憔悴的柴秀花,心如刀绞。 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四处打听,听闻求仙拜佛、尝试土方或许能有转机,便不管不顾地带着柴秀花踏上了这条近乎绝望的寻医之路。 他们走街串巷,拜访各路 “神婆”“神医”,花光了家中的积蓄,可柴秀花的病情却如顽石一般,丝毫不见好转。 时光匆匆,一个月转瞬即逝。 这一个月里,柴秀花在病痛的折磨下,愈发消瘦,生命的火焰也愈发微弱。 最终,她还是敌不过病魔的侵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白庆奇守在她的身旁,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的江河,肆意流淌。 他紧紧握着柴秀花逐渐冰冷的手,喃喃自语:“秀花,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可怎么办啊……”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与此同时,工厂为了扩大生产、提升运输能力,计划建设专用线、货场及木材加工站。 于是,在火车站附近征用了两座山。 施工人员用专业的器械将山从半山腰截断,再把截断山顶产生的土方用来填平沟壑,经过一番努力,修建成了一个与铁路线平齐的大平台。 原本的山腰摇身一变,成了一片平地。 在这片平地上,修建了东西两个院子。 东院面积较大,建成了一个宽敞的货场;西院相对较小,设置了木材加工站。 货场的院子里铺设了铁路专用线,这条专用线由铁路部门负责承建。 他们从铁路主线设置了搬道岔,让铁路分岔延伸至货场之中。 专用线长度并不长,仅有三百米。 货场的大门设置在铁路分岔伸入货场三十五米处,大门旁边修建了门房以及地磅,用于称量货物重量。 货场中间矗立着一个大型站台,站台十分宽阔,宽达三十米,长一百二十米,高度为一米八,整个站台由砖和水泥搭建而成。 站台南面的五十米区域是露天站台,北面则是一个七十米长的简易仓库。 站台西边,安装着一台龙门吊,用于货物的装卸。 龙门吊再往西,修建了一排平房,总共四间。 其中,工厂运输科占用两间,车站维修人员使用两间。 西院则修建了一间木材大锯房和一间木材库房,两间房屋相互独立,呈直角分布。 木材库房主要存放已经锯好的成品木料,库房外则堆放着圆木。 这个地方人员并不多,却归两个单位共同管理。 站台和龙门吊由运输科负责管理,货场及大锯房则由供应科负责管理。 运输科在货场专门设置了货运组,并安排了两名龙门吊司机;供应科也在货场设立了两个小组,一个是木材加工组,另一个是煤场组,货场的北面便成了堆放煤炭的地方,门卫工作则由煤场组负责。 杨小东有条不紊地安排完货场的各项业务后,便向厂里请假,踏上了回老家的路途。 杨小东的老家位于迁滦县崐山的杨家寨,由于修建铁路需要穿过村庄,因此涉及到迁坟事宜。 老家的亲属特意写信告知了他,希望他能回去一起商量商量。 接到信的时候,他正忙于货场两个小组的组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但迁坟是家族中的大事,他丝毫不敢耽搁,毅然决定请假回去。 杨小东在家族中属于晚辈,按理说迁坟这种事,他本没有太多话语权。 然而,家族中吃公家饭、见过世面的人并不多,所以大家都对他的意见十分看重,想听一听他的想法。 回到家中,父亲带着他来到大队长家。 大队长论辈分是他的太爷,大队长看见他来了,满脸热情地迎了上来。 走进屋子,杨小东一眼便看见炕上坐着大队长的父亲,他赶忙上前问好,并将从锦东带来的一条大海鱼恭敬地献上。 大队长对杨小东的父亲说道:“你去把几位辈分大的都请过来吧。” 杨小东连忙说道:“哪能劳烦老祖您去呢,还是我去吧!” 杨小东的父亲却说道:“你对村里情况不熟,还是我去,你就在这儿陪你太爷唠唠嗑。” 父亲走后,杨小东便与大队长攀谈起来,也逐渐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过一会儿,十几位亲属陆续赶来。杨小东一一热情地打招呼,一会儿喊 “老祖八爷”,一会儿叫 “老祖三爷”。 众人纷纷落座后,几位老祖便向他询问迁坟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杨小东先是详细讲述了三线厂那边迁坟的情况,然后认真地说道:“国家政策咱们老百姓必须遵守,主动配合迁坟是对的。只不过,咱们可以跟公社提一些合理的条件……” 他的观点得到了长辈们的一致认可。回家的路上,父亲对他夸赞不已。 第二天,杨小东跟着大队长来到公社。 在这里,他遇到了几位在公社当干部的老同学。 经过一番沟通与协商,成功争取到了部分粮食和化肥。 第三天,家族中的人齐聚村头的老松树下,召开迁坟动员会。 大树下,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许久未见、略显陌生的族人。 大队长站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说道:“坟必须得迁,这是上面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在咱们这儿修铁路,那可是咱们祖宗积的福分。修建铁路要占用咱们大队部分土地和宅基地,公社领导指示,要协调好、处理好这件事。就这个事儿,我已经打了保票。我和我爹也商量过了,明天就开始迁坟。为了体现文化大革命的精神,这次迁坟就不举办传统的仪式了。” 第四天下午三点,大家准时集中到祖坟前。 大队长的爷爷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站在最前面,大队长的爸爸站在旁边,左右两边是辈分大的长辈,后面则是晚辈,杨小东站在晚辈的队伍中。 大队长高声喊道:“跪!” 众人整齐地跪下,行了三跪之礼。 行礼完毕后,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拿起锹镐,开始挖掘祖坟。 挖出棺材后,大家齐心协力,抬着五十多具破旧的棺材,缓缓朝着后山走去。 几天后,杨小东带着对家族的牵挂和对老家的不舍,回到了三线。 第152章 管线1技术考察活动 车轮滚滚燃油需,万里奔袭坦克集。 保境巡边军备取,安民经武战争悉。 扬帆三线深洼聚,借力白俄越洋宜。 好马好人齐努力,研发管线谁摇旗。 四月下旬,谢云旺接到部里通知,随即带领韩泽信以及新婚不久的刘海洋奔赴北京,参加相关培训。 进入五月份,他们又与部里领导一同前往法国,参与中法军事合作技术考察活动。 法国那澄澈如洗的蓝天、色彩斑斓的服饰,还有巍峨耸立的埃菲尔铁塔,这一切都让谢云旺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以往宣传中所说的资本主义的没落与贫穷,在这里全然不见踪迹。 他不禁暗自思忖,常言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可眼前的景象却难以与之对应,这所谓的受苦人究竟身处何方呢? 在商超门口,发放的宣传广告精美得如同年画,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让人应接不暇。 刘海洋走在队伍末尾,商超门口负责迎宾的是一位华人美女,她脚蹬高跟鞋,身着大胸罩、超短裙,尼龙丝袜包裹着的大长腿十分惹眼,引得刘海洋不自觉地多瞧了两眼。 那美女见状,主动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本中文版的新加坡《读者文摘》。 刘海洋赶忙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急忙将书揣进了口袋。 回到宾馆后,刘海洋偷偷把书拿出来,认真翻阅起来。 十多分钟后,同屋的韩泽信敲门。 刘海洋连忙把书藏到枕头底下,才去开门。 韩泽信走进来,关上门,走到床边,小声问道:“今天在商场,那个女同志给了你什么东西?” “你看到了?” “那当然!” 刘海洋这才从枕头下拿出那本书,说:“就是这个。” “小心点,可别让政保发现了。” 韩泽信叮嘱道。 这一夜,他俩偷偷地翻看了许久。 当看到书中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但可日求进步” 这句话时,两人都深感认同。 而读到关于电脑、四声道播放器等在台湾、北韩、日本飞速发展的文章时,他们大为惊讶,对世界科技的迅猛发展以及自身的孤陋寡闻瞠目结舌。 尤其当看到美国宇航员成功登月的内容时,他们更是难以相信这会是事实。 在城市参观了一天后,考察团被安排参观企业。 现代化的大型厂房、先进的设备,以及财务管理所使用的电脑,都让众人赞叹不已,纷纷感慨其先进程度。 带队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大家的想法,回到住宿地后便组织学习,按照北京培训的要求,引导大家从最初的羡慕情绪中走出来,回归到部里安排的工作任务上。 在参观了几家工厂之后,带队领导组织各业务组与外商展开合作商谈。 谢云旺等人参与了野战输油管线项目的商谈。 外商侃侃而谈:“军用油料被人们称作战争的血液,而油料管线则是战争血液运输的动脉。生产油料管线项目,就如同是运输动脉的缔造者。有了它,便能衍生出无数的动脉线路,这可比单纯购买现成的输送线路重要得多……” 法商进一步介绍,野战输油管线并非他们本土的项目,而是一位从苏联逃出来的工程师带来的。 这位工程师来自白俄罗斯,手中持有相关图纸及资料。 不过,法商表示,图纸的质量究竟如何,项目是否切实可行,他们并不清楚,仅仅充当一个掮客的角色。 法商说道:“要是你们双方自行谈妥了,我们可以帮忙运送图纸,只收取相应的佣金。” 白俄罗斯人随后介绍:“野战输油管线,是一种能够快速连接的临时输油管线,主要用于战时保障前方坦克等车辆的用油需求。我手中的这些图纸,便是用于生产这类管线设备的。” 为了表达诚意,他详细讲解了管线生产的材料选用以及技术方案,还展示了部分设备图纸。 关于薄壁钢管管线钢,其碳含量(c)需小于等于 0.11,硅含量(si)小于等于 0.35…… 插口接头材料采用无缝钢管,承口材料…… 在技术方案方面,以直管方案为例,具体流程为: 开卷 - 下切头尾 - 对焊 - 矫平 - 成型 - 焊接 - 去毛刺 - 水冷 - 定径 - 矫直 - 定尺切断 - 输出拨料 - 性能试验 - 平头 - 水压试验。 白俄罗斯人还表示:“产品指标方面,我就先不赘述了。我主要出售的是成型机组设备以及纵剪设备的图纸。这套设备能够卷制薄管,据我所知,贵方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设备……” 说着,便给了对方成型机组中的对焊机部分图纸。 初次洽谈结束后,谢云旺向带队领导详细汇报了整个过程。 带队领导听完汇报,微笑着说:“这个项目我们已经跟进许久了,部队方面对这个项目十分认可,为此部里也做了前期准备工作。在准备过程中,陈副部长特意推荐了你们,说你们团队里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经过一番考察,我们认为你们有能力在这个项目谈判中不辜负期望。这样吧,你说说你们那位专业人才对这件事的看法。” “刘海洋同志毕业于清华,学的是管道工程专业。他初步判断这个项目具有可行性,还向外商索要了相关参数。不过外商比较谨慎,只提供了少量数据。” “我们针对已获取的材料选用、技术方案、技术指标以及少量设备图纸进行了深入分析研究,目前并未发现明显问题。小刘的意见是,需要进一步开展谈判。” 谢云旺如实汇报。 领导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神情严肃地说道:“看来陈副部长推荐你们是有道理的。这个项目存在诸多变数,看不见摸不着,一旦决定谈判就得投入资金。要是给了钱,项目最后却不可行,那势必会造成损失。你也清楚,咱们国家外汇储备有限,每一笔钱都花得让人心疼。所以在这个项目上,就得看你们技术人员能否在谈判过程中摸清真实情况,为领导最终决策提供可靠依据……” 根据领导指示,韩泽信和刘海洋继续与白俄罗斯人进行商谈。 对方又提供了部分图纸以及少量核心系数。 依据这些图纸和系数,刘海洋进行了强度及韧性系数的计算。 经过计算,初步认定图纸具有可信度。 同时,团队成员共同研究后认为,设备制造的难度并非不可逾越,以国内的能力应当能够制造。 于是,他们向带队领导提出,可以深入推进谈判。 在支付了部分预付款后,白俄罗斯人提供了大部分图纸及相关资料。 刘海洋等人夜以继日地进行计算,反复核对数据,最终确认图纸没有问题。 而且,国内已经具备部分相关设备,同时也完全有能力制造相应的配套自制设备。 大家一致认为,通过努力,完全可以生产组装出这条生产线,进而生产出合格的输油管产品。 经过多轮艰苦谈判,部里领导最终拍板,双方成功签署合同。 对方按照约定提供了全部图纸及资料,锦东厂的野战输油管线项目即将正式启动。 五月中旬,出国人员回到锦东。大家纷纷好奇地询问:“外国到底是什么样的?” 出国人员按照统一口径,依照报纸上的内容进行描述。 有同志追问,能不能举个具体例子,说说外国和国内到底有哪些不同。 刘海洋思索良久,说道:“他们出售的香烟盒上用法文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为什么会这样写?” 有人不解地问。 “他们说吸烟会导致肺癌。” “简直胡说八道,鬼子就是没个准谱。” 为了顺利完成图纸转化工作,技术科的同志们每日都在加班加点。 在研究和转化过程中,刘海洋的专业知识得以充分发挥。 同时,经验丰富的老同志也在其中发挥了特殊作用。 由于图纸上有不少俄文标注,那些具备俄文基础的同志便成为了图纸转化工作的主力军。 刘海洋参照这套图纸,结合国内实际情况,精心构思着国内首条野战输油管线的布局。 他的脑海中时常萦绕着槽头生产与焊接、水压试验、焊管防腐系数及其难点等问题。 日思夜想,短短几天时间,头发都白了不少。 兰红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在业务上帮不上忙,但她在生活上给予了刘海洋无微不至的关怀。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与持续改良下,项目稳步推进。 经过深入研究和充分讨论,最终谢云旺拍板决定上报项目计划。 会后,谢云旺签发了厂计字(1975)第 61 号报告,标志着国内首条野战输油管线即将在三线地区诞生。 第153章 管线2管线设备研制 计划上报后不久,部里便下发了(1975)‘某’三局字第 150 号文件,批准了该方案,并要求企业尽快组织实施。 尽管总体设计已经完成,但问题依旧接踵而至。 图纸上罗列的众多设备,有相当一部分国内尚无生产。 依据管线设计图,设备部门即刻着手开展外购设备的采购工作。 候焕东带领计划人员与采购员,一头扎进资料堆里,频繁拨打电话,对设备的型号、规格以及技术要求等一系列参数逐一进行落实。 对于那些国内没有且无法落实的设备,他们详细撰写说明,经领导同意后退回技术部门。 技术人员们再次投入研究,试图寻找替代方案,实在无法替代的设备,则转为自制计划。 机加车间的宋献忠设计组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承担起数十套自制设备的设计重任。 为确保质量与进度,机加车间成立了由贾飞龙、宋献忠、李文化、马明庆等人组成的三结合技术攻关小组。 承接任务的各个车间也陆续组建起三结合技术攻关小组。 铆焊车间的三结合小组中,李建华积极参与其中,他们日夜奋战,全力攻克连接线及专用设备部件的铆焊难题。 工具车间的三结合小组颇具特色,队伍里年轻人居多,蔡喜力、李得鑫都在其中。 一时间,各单位的技术改造与攻关工作成为工厂的焦点。 在厂领导召开的会议上,徐志海满怀感慨地说道:“干部、技术人员、工人三结合,这可是我们老厂的优良传统。周总理曾夸赞我们老厂是‘两参一改三结合发源地之一’,还授予我们‘跃进红旗’的光荣称号。1960 年,毛主席在鞍钢会议上明确了管理社会主义企业的原则,即‘两参一改三结合……” 谢云旺对徐志海的讲话予以肯定,并要求将其传达至全厂,务必在践行 “两参一改三结合” 的过程中切实解决实际问题。 在进行管线设备采购与自制工作的同时,厂房设计也在同步推进。 经过大家商议,一致认为可利用四道沟现有的厂房作为该项目的厂房。 此地有一大一小两间厂房,原本设计用于某军品项目,因保东停止搬迁,这两间工房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对比图纸与设备情况后,最终决定: 将大厂房作为输油管线机组的主厂房,小厂房用作纵剪机组厂房,酸洗皂化生产线则建在镀锌车间厂房内。 非标自制设备与工装的设计完成后,技术人员按照国标对图纸进行修改与重新绘制,并及时下发。 依据专项计划,生产科有条不紊地组织生产,供应科则全力采购主料、辅料以及配套件等物资。 技术科为切实落实技术方案,发出了 “技术人员下车间,技术服务比贡献” 的号召。 生产科见状,也提出了 “调度下车间,做好生产服务,保证进度” 的倡议。 颜兆祥向安合英提议,组织科与宣传科的干事深入车间,做好政治服务工作。 安合英思索了大半夜,奋笔疾书,第二天便提出机关干部与职能员每周三到车间开展服务的建议。 她指出: 一是要做好政治服务,助力基层同志提升政治觉悟,更好地肩负起党赋予的建设三线的重任; 二是要落实生产服务,协助基层同志解决生产过程中亟待解决的问题,为基层生产保驾护航; 三是要提供专业服务,机关各科室深入基层,凭借本专业知识帮助解决基层难题。 这一建议得到了宋东方的认可,各单位迅速行动起来。 每周三,派出的几名 “三服务” 人员便会来到车间,忙碌上几个小时。 然而,财务、后勤、政工人员到了车间,大多只是走马观花,真正能发挥作用的,还是生产技术等相关部门。 李云顺跟着刘海洋来到机加车间进行技术指导。 踏入车间,熟悉的机器轰鸣声、机油味扑面而来,这里是他曾经挥洒青春汗水的老单位,如今故地重游,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 更巧的是,张美艺也在此处工作。 不过,此次他主要是跟班协助刘海洋,工作内容相对轻松,任务量不算繁重,得以有更多时间观察车间的新变化,偶尔与张美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另一边,冉欣依旧深陷对郭伙菊的追求泥沼,难以自拔。 郭秋菊的态度始终像一团迷雾,让冉欣捉摸不透。 邀约之时,时而欣然应允,时而又婉言拒绝。 冉欣多次鼓起勇气,直白地询问两人关系走向,郭秋菊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出一个明确答复。 这使得冉欣内心备受煎熬,整日失魂落魄。 安合英看在眼里,多次私下找郭伙菊谈心,言辞恳切地劝她明确态度,莫要让冉欣这般苦苦等待。 可郭秋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依旧我行我素。 孙加和也瞧出了端倪,私下劝冉欣趁早放弃,明眼人都能看出郭秋菊对他并无太多意思。 但冉欣犹如着了魔一般,根本听不进去,依旧对郭秋菊抱有幻想。 袁国富身为领导,察觉到冉欣状态不佳,工作时也心不在焉,生怕他因情绪问题在操作机器等工作中出意外。 一日,见冉欣又一脸沮丧,袁国富关切地问道:“冉欣,你最近这是咋了?整天垂头丧气的,跟丢了魂似的。” “唉,领导,我这阵子干啥都不顺。” “能有啥不顺的?不就是你那点儿女私情的事儿嘛。男子汉大丈夫,可别这么没出息!振作起来!” “领导,您是不知道啊,她一直不松口,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咋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快愁死我了。” 冉欣无奈之下,将这段时间与郭秋菊的种种过往,一五一十地向袁国富倾诉了一番。 袁国富耐心听完,语重心长地劝道:“别再瞎想了,依我看,人家心里压根就没看上你。你得面对现实。”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我…… 我就是不甘心呐。” 冉欣眼眶泛红,声音略带哽咽。 “你得明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这情况,可不是隔了一座山,简直就是好几座大山横在中间,没啥希望了。听我的,赶紧放手,重新开始。” 见冉欣依旧沉浸在感情中无法自拔,袁国富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特意安排他去卷线组工作,并特意叮嘱组长,别让他接触运行中的电路,以免发生意外。 一次,冉欣好不容易又约到郭秋菊散步,满心期待能借此拉近彼此距离,可回来时,依旧是一脸落寞。 安合英见状,再次忍不住劝道:“姑娘啊,你可不能再这样含糊下去了。要是觉得冉欣行,就痛痛快快告诉他;要是觉得不合适,也得跟人家说清楚。你一个大姑娘,老是和小伙子这么不明不白地相处,旁人看见了,难免会说闲话的。” 郭秋菊听后,不以为然地辩解道:“安阿姨,您误会了。这就跟买菜一样,不得挑挑拣拣嘛,总不能随便碰上一个就定下来呀。” 冉然实在看不下去两人这般纠缠不清,直接找到郭秋菊,开门见山地问道:“秋菊,你到底对冉欣啥想法啊?给个痛快话,别老这么拖着人家。” 郭伙菊一脸迷茫,眼神闪躲,低声说道:“我……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挺乱的。” 直到有一天,郭秋菊前往厂办公楼财务室报账。 不巧的是,有一张票据破损,会计要求她写个详细说明。 她在办公室里找她妈妈帮忙,却不见人影。 正焦急时,转身瞧见于志歧。 于志歧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就是沉稳内敛,写得一手好字。 郭秋菊连忙上前,请他帮忙写说明。 于志歧听完情况,微微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几笔,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清秀。 郭秋菊看着他专注书写的模样,再瞧瞧那漂亮的字迹,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她轻声道谢,红着脸,拿着说明匆匆走向财务室。 经此一事,郭秋菊心中豁然开朗,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于志歧才是那个能令自己心动的人,而冉欣,终究只是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与此同时,李云顺和张美艺满心烦恼。 春节过后,他俩商量着结婚事宜,申请刚提交上去,新的文件便下达了,文件大力倡导晚婚、晚育政策。 文件明确规定,男青年需年满 23 周岁,女青年需年满 21 周岁才有资格结婚。 张美艺年龄符合要求,李云顺却还差了些时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无奈等待。 张美艺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不去上大学了,这政策变得也太突然了,婚姻法又没改,怎么就突然这样了,真是让人无语!” 对于这一政策,许多人难以接受,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肯定不对呀,毛主席说过人多力量大,怎么突然搞出个晚婚、晚育政策,这不是要让中国人越来越少嘛,肯定是中央有阶级敌人在背后捣鬼。” 还有人附和道:“就是,提出晚婚、晚育的这个人,文革的时候就被揪出来过,怎么现在还有人按照这种错误的思路行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不过,也有人持不同观点,反驳道:“能有什么问题呢?现在什么事情都讲究计划,生育为什么就不能有计划呢?而且晚结婚有什么不好,总不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男欢女爱上吧。” 这话刚一出口,立刻就有人回击:“这可不行,生育这事儿,生死有命,是大自然的规律,不是人能随意计划的。把生死都列进计划里,这是违背天理的。你说晚结婚好,我承认,也知道很多地方结婚年龄和咱们这儿不一样。但怎么能说结婚就只是把时间花在男女之事上了呢?” “你这是世界观有问题,人定胜天,老天爷都得听人民群众的!” 随着这句话抛出,众人各执一词,一时间争论不休…… 第154章 管线3管线研制汇报 面对计划生育文件,不少人心中充满疑惑。 可文件毕竟来自上级,不管这政策正确与否,决策权掌握在上面,老百姓只能遵照执行。 不过,老百姓也自有一套应对办法,他们常常会灵活地解读文件。 在大家看来,这或许是最后的时机了,于是适龄青年赶忙筹备结婚,符合生育条件且有生育意愿的妇女们也都争分夺秒。 一场关乎计划、生产、设备、技术、机加、铸造、工具、铆焊等各单位关于管线自制与采购落实情况的专题会议,如期召开。 会议由刘忠臣主持,宋东方、徐志海、袁国岭、刘玉等领导出席。 刘忠臣率先发言,着重阐述了管线建设的重大意义以及严格的时限要求,随后对照项目计划,对各项任务逐一落实。 生产科就重点外委项目展开汇报。 管线成形机组的挤压上辊、挤压下辊以及侧辊,均为合金铸钢件。 由于铸造车间技术和设备受限,无法承担生产任务,只能全部外委采购。 生产科的外委工作人员多次前往合作单位,紧盯生产进度。 同时,厂质量部门也定期前往现场,对轧辊质量进行抽检。 据外委人员介绍,合作单位对该项目极为重视,工人们加班加点赶工。 他表示,正常情况下,对方能够按时、按质交付产品。 但他没提及的是,每次到合作单位,他们总会受到热情款待,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设备科汇报了对焊机及中频机组的采购进展。 经部里协调,对焊机的供货单位已经确定,目前生产进展顺利。 中频机组作为管线的另一关键设备,从华南一家企业采购,同样在部里的协调下推进。 由于中频机组加热功率大,耗电量剧增,工厂与市电业局积极沟通,对部分供电线路进行了改造,目前线路改造工作已圆满完成。 技术科详细汇报了纵剪机组的技术状况。 纵剪机组主要用于将带钢加工成窄而长的钢板。 其加工流程是,先通过轧辊将大带钢压平,再利用纵剪刀进行分切,分切后的带钢条由打卷机打卷,以便后续加工成钢管。 这套设备技术在国内较为成熟,且输油管口径较大,因此压平、切分环节的设备不存在问题,难点在于自制的铸钢轧辊。 此外,技术科还汇报了酸洗机组的技术准备情况。 机加车间汇报了平切头机、槽头水压机、钢管水压试验机、高频焊管机、纵剪机、纵剪打卷机、纵剪开卷机等自制设备的设计、工艺以及当前完工情况。 平切头机和纵剪打卷机的所有材料均已到厂,部分备件及标准件也已进厂,预计近期即可完工并交付使用。 而纵剪开卷机、高频焊管机、纵剪机的部分配套件,如轧辊、高频焊接头尚未到货,目前完工进度不足 25%。 管线所需的水压装置,备件加工已完成,部分已组装,但由于打水压装置的密封效果欠佳,仍在紧张调试中。 铆焊车间汇报了焊管生产线连线架等平台的焊装进度。 目前,部分角钢、槽钢已到货,工人们正忙着下料、焊接,部分任务已顺利完成。 康永新汇报了铸钢轧辊的试制情况。 此次,他特意带着二调度小郭一同前来。 小郭上次在调度会上没把事情表述清楚,受到了领导批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参加会议。 这次康永新为了给他机会,特意带他参会。 二调度小郭这次准备充分,带来了详实的轧辊生产试制资料,介绍得条理清晰。 待小郭说完,康永新进行补充发言:“我们单位在管线项目中承接的任务不算多,但都是此前从未涉足过的。为此,王主任组织了三结合攻关小组,经过多次试制,在工厂的大力支持下,我们利用新进的 1.5 吨电弧炉,成功生产出了纵剪线上的铸钢轧辊。” 刘忠臣听闻,说道:“看来手艺再好,也得有趁手的家伙。你们说说,这炉子对提升产品质量起到了多大作用?” 康永新将发言机会让给小郭,小郭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有条不紊地讲起来:“既然领导问到我了,我就详细说说。” “先讲讲理论方面的知识。大家都知道,铸铁生产的原料是铸铁用生铁,浇铸温度在 1300 度,相对而言,铸钢生产在温度和时间把控上要求更高,操作难度较大。” “铸钢件出炉温度需控制在 1555 度,上下浮动 15 度,浇铸温度为 1460 度。温度既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铸钢用砂型冒口大,浇铸时间短。为此,车间工人刻苦练习操作技术,如今已熟练掌握操作技巧……” “小郭,其他无关内容先别说了,直接讲讲结果。” 刘忠臣打断了他的发言。 “好的,我说结果。目前电炉运转正常,王主任和康调度每天都守在炉前。前天浇铸的样品,经质量部门对铸钢材质分析,含碳量低于 0.12%,硬度试验结果也达标,说明检验合格。” “那就好,务必保持住,要是报废一炉,那损失可不小!” …… 会议继续进行,工具调度汇报了他们负责的工作。 管线所需的工、夹、量具已完成部分生产,目前正在等待试车并进行实际测试。 他表示,不会影响后续生产使用。 这边管线会议还在紧张进行,子弟学校操场上,学生集合的号声骤然响起。 杨校长头戴一顶略显破旧的大草帽,身姿挺拔地站在升旗台上,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高声宣布:“全体同学注意,战备训练,正式开始!” 此时,虽说小暑节气尚未到来,可炽热的阳光已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杨校长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几位同样精神抖擞的老师,他们有条不紊地组织学生们排成整齐的长队,浩浩荡荡地向南进发。 队伍越过那座略显斑驳的铁路大桥,而后绕道程屯,最终抵达草尖岭后山沟。 训练过程中,学生们依照指令,一会儿如离弦之箭般跑步前进,脚步匆忙而坚定; 一会儿又像遭遇突袭的战士,迅速紧急卧倒,身体紧紧贴着地面; 一会儿则敏捷地寻找掩体,迅速隐蔽起来。 两个多小时的高强度训练,犹如一场艰难的战役,周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干,返程时,双腿好似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几乎要拖不动自己的身躯。 恰在此时,带队老师猛地提高音量,大声喊道:“坐下,休息!” 大多数同学和周山一样,如同听到了解脱的号角,听到指令的瞬间,便立刻停下脚步,不管地面是脏是净,就地一屁股坐下。 然而,有几位爱干净的女同学却没有马上行动,她们先是目光四处游移,左顾右盼,而后才迈着小碎步,走到路边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杨校长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这一幕,当即快步跑了过来,神色严肃,语气严厉地训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特意去找干净地方坐!要是此刻敌机真的来袭,就因为你们几个人不听指挥,致使整个队伍暴露,那你们几个人可就成了革命的罪人!” 那几位女同学听了,原本白皙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校长,我们错了。” 杨校长缓了缓语气,接着强调:“记住了,老师下达的命令,必须毫无保留、不折不扣地执行。让坐下就立刻坐下,让趴下就得马上趴下,容不得半点犹豫,一定要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 周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杨校长从周山身边走过时,目光扫过那些听话就地坐下的同学,说道:“大家都要像这些同学一样,听到命令就果断执行,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校长并未提及周山的名字,但周山心里清楚,自己也是被表扬的一员,一股小小的得意劲儿,悄然在心底滋生。 短暂休息片刻后,队伍继续踏上归程。 当走到铁路大桥下时,老师冷不丁地大喊一声:“卧倒!” 周山反应极为迅速,没有丝毫迟疑,“噗通” 一声,直接卧倒在地。 可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的手不偏不倚,一下子摁在了一块新鲜的猪屎上。 老师沿着队伍,逐个检查同学们的动作,走到周山身边时,瞧见他这狼狈模样,不禁惊呼:“哎呀,这孩子,太实诚了。赶紧去河里洗一下。” 周山满脸窘迫,赶忙站起身,依照老师的要求,一路小跑来到河边。 他将手伸进河水中,使劲揉搓着,试图洗掉手上干结的猪屎。 可洗完一闻,那股刺鼻的异味依旧萦绕不散,无奈之下,他弯腰抓了一把河边的青草,用力地在手上蹭了又蹭,而后再次把手伸进河里,反复清洗,这才回到队伍之中。 他刚从水沟边冒出头,高文革那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周山,你也太实诚了吧,洗干净了没?” 刘远胜也在一旁跟着起哄:“可不嘛,这哪是傻,简直就是‘三傻子’啊!” 周山一听,原本就因为刚才的事有些恼羞成怒,此刻更是火冒三丈,大声反驳道:“谁傻了?我这是按照校长要求做的,怎么就成傻子了?你们别 tmd 胡说八道!” 第155章 管线4周山梦到大水 夏天到了,假期也随之而至。 三线地区的建设与生产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天气同样热气腾腾。 周山兴致勃勃地约上吴权,二人一路有说有笑,朝着水库的方向走去,满心期待着在水中畅快嬉戏,消解这炎炎暑气。 抵达水库边时,他们一眼便瞧见李风顺正惬意地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下,身上只穿着一条小小的裤衩,悠然自得。 吴权见状,眼睛滴溜溜一转,脑海中冒出个主意。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脚步轻得如同猫一般,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距离李风顺咫尺之遥时,吴权猛地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老虎来了!” 那声音犹如平地炸响的惊雷,在水库边回荡。 李风顺听到喊声,不紧不慢地慢悠悠坐起身来,脸上挂着一抹淡定的笑容,调侃道:“我早就瞧见你俩远远地来了,就你这点小把戏,还想吓我,门儿都没有!” 吴权挠挠头,好奇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高文革呢,他咋没来?” 李风顺伸了个懒腰,回答道:“他呀,不愿意来。你们俩可算来了,我都已经在水里畅游了一圈啦。” 周山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一边迅速地脱掉身上的衣物,一边高声说道:“那咱再游一圈!” 说罢,便热情地招呼李风顺再次下水。 三人一同纵身跃入水中,溅起大片晶莹的水花。 他们在水中时而像鱼儿般穿梭,时而相互追逐嬉戏,尽情享受着游泳带来的畅快,这般惬意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分钟。 上岸休息之际,孔庆杰和赵德锦恰好也赶到了。 这两人动作麻利,迅速脱完衣服,满脸热情地邀请大家继续下水游泳。 吴权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说道:“你们先去吧,我得歇会儿,刚游了一阵,有点累了。” 周山和李风顺则跟着下了水。 孔庆杰和赵德锦的游泳水平着实令人赞叹,他们在水中身姿矫健,如鱼得水,游了将近半个小时,依旧活力满满,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吴权歇了片刻,感觉恢复了些体力,也下了水。 此时,周山却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对众人说道:“我累了,得去岸上歇会儿。” 说完,便游向岸边,上了岸。 李风顺见状,也跟着上了岸,两人一同走到那棵树下,缓缓躺了下来。 周山由于昨晚没睡好,困意像潮水般阵阵袭来,他对身旁的李风顺说道:“我眯一会儿。” 话音刚落,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李风顺躺了一会儿,也抵挡不住困意,进入了梦乡 。 梦境悄然降临。 周山恍惚间看到,西北方向乌云滚滚,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眨眼间便遮蔽了太阳。 狂风裹挟着倾盆大雨,迅猛袭来。 周山惊慌地站起身,想要逃离,却发现双腿像被钉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开步。 慌乱之中,周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双腿如同蛇尾在地上狠狠一弹,竟带着熟睡中的李风顺一同飞到了云朵之上。 云里影影绰绰,竟有诸多妖魔鬼怪。 周山定睛一看,认出了角木蛟、斗木獬、奎木狼、井木犴正站在那里。 周山壮着胆子大声喊道:“你们为啥要用雨水浇我们这儿?” 奎木狼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两位先生,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太上老君有请二位前往他的洞府一聚。” 周山一听,心中暗喜,心想着这下可有机会去看看孙悟空当年去过的地方了。 于是,他拉着李风顺,跟着四仙向前走去。走了许久,前方出现一块巨石,悬浮在半空,下方有云朵托衬,上面满是娇艳的鲜花和嫩绿的青草。红孩儿赤着脚,手持红缨枪,稳稳地站在一根草叶之上。奎木狼等四仙带着他们飞到那块巨石旁,才发现这石头大得如同山峦。他们跟着四仙往半山腰攀爬,随后钻进一个山洞。山洞里,墙壁洁白如雪,玻璃晶莹闪光,玻璃上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突然,眼前的玻璃瞬间消失不见。周山惊愕地回头,却发现洞中只剩下他和李风顺。周山急忙大喊:“角木蛟、斗木獬、奎木狼、井木犴!” 然而,空荡荡的山洞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周山带着李风顺转身走出洞口,站在洞口向下俯瞰,只见向阳水库已然变成一片汪洋泽国。三线地区的山峦消失得无影无踪,放眼望去,唯有茫茫大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棵大树。 周山心急如焚,大声呼喊:“快去救吴权!” 说罢,便不顾一切地朝着下方冲去。 就在这时,李风顺用力推醒了他,问道:“你是不是做梦了?” “是啊,你咋知道?” 周山还有些迷糊。 “你刚才大喊大叫的。” 李风顺解释道。 “我梦见吴权淹死了,他没事儿吧?” 周山焦急地问道。 “能有啥事儿,你看,他在那儿呢。” 李风顺指着不远处的吴权说道。 周山看到吴权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刚才的梦境,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吴权确实安然无事,然而几天后,水库却出事了。 赵玉林班上的一名男同学在水库溺水。 二十几米外的两位大人赶忙游过去抢救,却终究没能挽回男孩的生命,男孩不幸溺亡。 男孩亲人悲痛欲绝的哭声,让家长们纷纷把 “别去水库游泳” 这句话,当成了每天必对孩子念叨的叮嘱。 此后,孩子们都不敢再去水库游泳,许多大人也心生忌惮,不再前往。 那片死过人的水库,一时间变得格外寂静。 然而,这份寂静仅仅维持了 14 天。 这天清晨,放羊老汉匆匆跑来报告,说水库上漂浮着一具尸体。 与此同时,团结街一户职工也焦急地报告,称自己的老婆失踪了。 众人将尸体打捞上来后,一比对,发现正是那失踪的女子。 死者的娘家人顿时不干了,坚称她是被自己男人害死的。 保卫科迅速介入调查。 温利喜坐在候焕耒驾驶的摩托车上,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团结街。 通过挨家挨户走访,他们了解到,死者的丈夫是个酒鬼,每次喝多了就会对老婆拳脚相加。 据了解,事发当晚,男人又喝得酩酊大醉,打完老婆后,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中竟然没下炕,直接对着老婆的身子撒起尿来。 老婆又气又恼,跑到屋外,一边哭诉着这荒唐的事儿,一边破口大骂男人不是人。 这一情况,邻居们都能作证。 不过,死者的男人却表示,自己喝断片了,啥都不记得。 经过一番深入调查,温利喜向夏义峰汇报: 此案死者系自杀。推测死者跑出家后,骂完男人并未进屋。 又因平日里这家经常吵架,邻居们都习以为常,无人出来相劝。 死者害怕再遭男人打骂,不敢进屋,无奈之下自己走到水库。 至于是洗澡时不慎溺水身亡,还是因不想再与男人生活而选择自杀,目前尚无定论。 但总之,没有证据表明这个男人存在直接杀人的行为。 一番哭天抹泪的发丧过后,有人私下议论:“这水库邪门儿,水塘也邪门儿。” 旁人好奇追问:“啥邪门儿?咋邪门儿了?” “邪门儿就邪门儿在死在水里那几个人的魂儿。他们死于非命,转世的时候,阎王嫌弃他们这种死法,小鬼都不带他们去报到,所以只能留在水里当孤魂野鬼。” 向阳山上,梯田里既种了庄稼,也栽了树。 山腰一片葱郁翠绿,山顶则是青灰色的岩石,在阳光照耀下,煞是好看。 这般美景,让人们渐渐淡忘了曾经那 “吃人” 的大嘴怪,也忘记了那处危险的石崖。 站在山下,望着田埂上青白相间的石头与翠绿的土壤,大家纷纷感叹,齐声说道:“人定胜天呐!” 如今,梯田不再是人们随意爬山游玩的去处。 偶尔有人上山,一旦被靳武利瞧见,便会被他撵下山去。 当年修梯田时,靳武利的房子被特意保留了下来。 现在,靳武利不用再去掏粪,他的工作变成了看护向阳山上的树木和庄稼。 修建水库的时候,唐立波曾当众表扬过靳武利。 水库修完,人员解散之际,唐立波特意找到佟铁山,说道:“靳武利腿脚不太方便,看看能不能照顾照顾他,怎么也得让他有个营生不是……” 佟铁山念及靳武利的难处,便安排他负责看护梯田。 靳武利对待这份工作十分上心。回到山上后,他一边认真巡山,一边偶尔打打猎。 如今山上的兔子越来越少了,偶尔会有几只鸟落在新栽的小树上。 山上的绿意星星点点、零零散散,鸟也极为少见。 打不到猎物的时候,靳武利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打斑鸠的事儿。 那时候,斑鸠漫山遍野,每天都能打上几十只,伤员们顿顿有肉吃,身体恢复得特别快。 他满心期待那三位哥哥能够回来,回来证明他的过往。 可时间过得太久了,这份希望愈发渺茫。 他时常暗自思忖,或许那三位哥哥都已经牺牲了吧,不然怎么一直都不回来呢? 第156章 管线5认可是互相的 山上的绿意日渐浓郁,然而梯田里的庄稼长势却不尽人意。 或许是因为土壤为生土,又或许是石头过多,地里的玉米个头矮小,还不及小孩子高,那干瘪的玉米棒子,难得有几个结出饱满果实的。 随着环境的变化,鸟儿们陆续飞了回来,在田间寻觅着它们的食物。 靳武利尽管腿部疼痛,却依旧兴致勃勃地拿着弹弓,蹑手蹑脚地朝鸟儿靠近。 “啪” 的一声脆响,一只麻雀被弹丸击中,从树枝上掉落下来。 他拄着木棍,缓缓走过去,将麻雀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入布袋中。 这已经是他今天打到的第三个猎物了,他满心欢喜,已经许久没有收获这么多猎物了。 他揉了揉疼痛的腿,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也没有下雨的迹象。 他不禁暗自纳闷,以往腿瘸之后,但凡要下雨,腿就会疼,可最近这腿已经疼了十多天了,雨却迟迟未下。 尽管腿痛难耐,靳武利还是强忍着,继续寻觅猎物。 又成功打下几只后,他满心欢喜地踏上回家的路。 到家一看,布袋里有三只斑鸠、一只鹌鹑和两只麻雀。 他心想,这下可好了,妻儿终于能吃上肉了。 与此同时,在胜利街的一户住宅内,冉海心情格外舒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认真地打扫着房间。 这段时间,他一直为儿子冉欣和女儿冉然的婚事发愁,如今女儿的终身大事终于有了眉目。 男方名叫刘洪涛,正是刘忠臣的儿子。 冉然与刘洪涛能走到一起,多亏了宋东方的妻子牵线搭桥。 冉然进厂后,起初是一名车工,后来调入运输部门当了司机。 刘洪涛进厂后则进入铸造车间,成为一名大炉工。 他为人踏实能干,身体强壮,毫无架子,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在铸造车间颇受大家认可。 大家都说,他和有些靠父母关系、爱提条件的干部子女截然不同。 当年车间没有天车吊运铁水时,多数人提议就地制作砂模,直接浇铸铁水就行。 但刘洪涛坚决不同意,他认为这样根本无法浇出合格产品。 在抬几百斤重的钢水包时,他毫不犹豫地第一个站出来,提出用肩扛的办法。 由于他工作积极,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工作不到两年,就被推选为大炉组组长。 去年,车间提议让他担任副主任,报告打到厂里,刘忠臣却没有同意。 为此,宋东方还专门找过刘忠臣,认为他的做法不妥。 今年五月份,宋东方的妻子到冉海家串门。 闲聊之际,她突然问起冉然有没有对象。 孙家和回答说没有,还请她帮忙留意介绍一个。 宋东方的妻子笑着说:“前段时间,刘忠臣的家属找过我,说他家儿子还没对象,相中你家姑娘了。我这是受人之托,来问问情况……” 临走时,她又补充道:“你们考虑考虑,也可以去了解一下刘洪涛,看看两人是否合适。要是觉得行,这媒我就当定了;要是不行,就当我没说过。” 宋东方的妻子走后,孙家和把这件事告诉了冉海。 冉海知道刘洪涛文化程度不高,但为人踏实能干、讲义气,在三线地区小有名气。 孙家和找到哥哥孙家玉商量,孙家玉说:“没文化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干、讲义气,以后肯定能有一番作为,可以考虑。” 大人商量妥当后,便把情况告诉了冉然。 冉然说:“我和他接触过,他对男同志脾气直爽,对女同志态度还不错。” 妈妈追问道:“那到底行不行啊?行的话,就请人上门;不行,咱就当没这回事。” 冉然思索片刻,说道:“见一面也行,先相处试试。” 孙家和回复介绍人后,宋东方的妻子便带着刘洪涛来到冉海家。 刘洪涛一进屋,就热情地打招呼:“冉校长、孙院长好!” 冉海和孙加和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第一印象非常好,连忙请他进屋。 随后,冉然和刘洪涛单独在一个房间里聊了起来。 冉然早就听说刘洪涛文化程度不高,便拿起上个月买的《三国演义》,说道:“这本书我刚买,还没看完。你觉得三国里谁算是正面人物呢?” 刘洪涛刚坐下,就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明白这是在考验自己。 他拿起书,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便有条不紊地讲了起来:“《三国演义》主要讲述了魏、吴、蜀三国相争的故事。罗贯中笔下,刘备、诸葛亮等人被视为正面人物。就说诸葛亮三气周瑜吧,周瑜气量狭小,最终因此丧命。诸葛亮用计是为了达到目的,但考虑到孙刘联盟,并没有把事情做绝。还有空城计,充分展现了诸葛亮的非凡智谋和过人胆识。而且他为人仁义,刘备死后,他尽心尽力扶持阿斗。阿斗能力平庸,又任用奸臣,可诸葛亮始终没有取而代之……” “后面的内容我还没看,前面有一回讲曹操刺杀董卓失败后逃跑,先是陈宫搭救了他,然后他跑到父亲的朋友吕伯奢家。吕家准备杀猪款待他,他却恩将仇报,杀了吕伯奢全家。这简直太过分了,他这可不是多疑,而是心狠手辣。” 冉然接着说:“你说得对,在罗贯中笔下,曹操多疑,被塑造成奸雄,是反面人物。但事情也得一分为二地看,在乱世中求生存,就得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能力固然重要,但生存才是关键。曹操刺杀董卓,如果不多疑,死的可能就是他自己;董卓也多疑,可还是不够谨慎,才会被王允设计害死。历史上,那些有能力身居高位的人大多都多疑,只不过有的人把多疑写在脸上,这样的人能做事,但难以团结众人,成不了大事。还有一种人,心里对人和事都有数,既能团结大多数人,又能让对自己有利的人发挥作用,让不利于自己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这种人也多疑,只是旁人看不出来。当然,也有不多疑的人,一种是没脑子、做不成事的,另一种则是超凡脱俗的高人。” 冉然听着刘洪涛滔滔不绝的讲述,心中暗自惊叹,原来他并非没文化,只是平日里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学识。 一个月后,冉然和刘洪涛彼此认可了对方。 他们带着四盒礼品,来到宋东方家,感谢她的牵线搭桥。 冉海过生日那天,刘洪涛拎着三十多斤猪肉来到冉然家。 几天后,双方家长见面,相谈甚欢。 不久之后,刘洪涛便被外派学习去了。 冉然的终身大事有了圆满的结果,可冉欣的事情却依旧让家人发愁。 郭秋菊把自己喜欢于志歧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安合英,安合英听后,坚决不同意,严肃地对女儿说:“不行,你姓郭,他姓于,这‘郭’和‘于’凑在一起,要么是‘郭包鱼’,要么就是‘鱼砸锅’,不吉利。” “这是什么意思啊?” 郭秋菊一头雾水地问道。 “‘郭包鱼’,就是锅炖鱼,鱼最后得死;‘鱼砸锅’,就是大鱼力气大,在锅里拼命挣扎,最后把锅都砸烂了,咱们郭家也就完蛋了。” 安合英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郭秋菊看着母亲认真的模样,憋着笑,觉得这说法实在是太离谱了。 安合英见女儿一脸不屑,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冉欣得知郭秋菊的态度后,故作洒脱地说:“失去一棵歪脖树,还有一片大森林呢。” 冉海也安慰儿子:“好姑娘多的是,回头让别人给你介绍一个。” 有一天,一位大姐到医院看病,和孙加和闲聊时,提到了一位姓赵的姑娘。 这位姑娘来自赵村,当年通过变户的方式进厂。 孙加和听后,回忆道:“我知道这个姑娘,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陪她父母来过几次医院,应该挺不错的。不过我得回家问问儿子,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回到家,孙加和把这件事跟冉欣说了,冉欣却一口回绝:“别跟我说这些,我还没到要找个农村姑娘的地步呢!”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人家不是农村的,是检验科的。” 孙加和解释道。 “我认识她,她虽然是检验员,可也是变户进厂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不找。” 冉欣态度坚决。 孙加和无奈地对丈夫说:“孩子不同意,就别再说了。找当地人,亲戚关系太复杂,以后怕是麻烦。” 不久,宋东方和妻子到医院看病,又聊起了冉欣找对象的事。 宋东方说:“佟雪也还没对象,要不你让儿子多和她接触接触,看看行不行?” 孙加和回家跟冉欣一说,冉欣顿时火冒三丈:“妈,你到底什么意思啊?非得给我找个当地人?我告诉你,她们就算再漂亮、条件再好,我也不会找的,她们就是一群土里土气的人。” 另一边,宋东方跟佟雪提起冉欣,佟雪直言:“这个人太自大了,不行。” 第157章 大海1海上越野赛 落潮海岛礁石聚,潮起波涛彼岸击。 三线青年奔大海,八荒勇士越沟溪。 自行车队先行去,解放车辙后继移。 旭日东升歌唱党,夕阳西落响胡笛。 1975年7月16日,县里精心组织了《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9周年暨威宁县革命群众海上越野五公里团体赛》活动,并诚挚邀请三线厂参与。 厂里随即安排团委和工会负责组织职工家属前往海边参加此次活动。 7月15日下午1时,厂团委一声令下,一百二十名团员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从沟里出发。 佟雪身姿矫健,一马当先,骑着自行车冲在队伍最前头,李云顺与张美艺则负责垫后,守护着队伍的后方。 自行车队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在道路上穿梭前行。 十五分钟后,负责保障的吉普车、救护车以及两辆货车也相继启动,跟在自行车队之后出发。 自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着。 起初,佟雪始终骑行在队伍前端,引领着方向。 然而,山路崎岖蜿蜒,骑行难度逐渐增大,慢慢地,佟雪从带头的位置变成了队伍的收尾。 又过了一会儿,吉普车追了上来。 车子停下后,一名男青年从车上下来,与佟雪交换了位置。 佟雪坐上吉普车,继续组织大家前进。 山路弯弯,蓝天白云之下,路旁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仿佛在为骑行的队伍加油助威。 团员们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奋力蹬着自行车,朝着目的地前行。 队伍中,一群体育爱好者体力充沛,骑行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将大部队远远甩在了身后。 当骑行至草尖岭一处较为陡峭的上坡路段时,许多人感到体力不支,纷纷下车,推着自行车艰难爬坡。 爬上大坡后,看着眼前陡峭的下坡路,前方的领队扯着嗓子喊道:“大家注意,握紧车闸,慢慢骑行,务必注意安全!” 佟雪站在大岭的高处,俯瞰着整个队伍。 只见前面的队伍已经顺利通过草尖岭,正拐向另一座山;而后面的队伍还在缓慢地推车爬坡,队伍拉得很长。 见状,佟雪连忙让救护车加快速度,前去通知前面的人在下坡处稍作等待。 同时,她拿起喇叭,对着后面正在爬坡的团员们大声鼓劲:“同志们,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爬上坡的团员们看着下坡路,长舒了一口气,纷纷再度骑上自行车。 一路下坡、上坡,再下坡,他们很快便追上了在前方等待的那批人。 前面那批人站在路旁的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有说有笑地朝着后来的人喊道:“哥们,快过来!这边凉快着呢!” “好嘞,马上就到!” “等你们到了,领导有话,得等下一批。等下一批到了,我们就走,到时候你们负责等再下一批,明白了吧!”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的人陆续到达,又一批又一批地离开。 当佟雪赶到时,只剩下二十几人还在原地等待。 她详细询问了情况后,便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候最后的那批人。 终于,最后的那批人艰难地赶来了。 他们满脸疲惫,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佟雪走上前去,与李云顺轻声交谈了几句,随后转过身,对着疲惫的团员们说道:“同志们,大家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此时,十余位疲惫不堪的团员坐在地上,有的闭上了眼睛,试图缓解身体的疲劳;有的则低着头,默默地积蓄着力量。 收容负责人李云顺和于志歧站在佟雪身旁。 佟雪看了看大家,说道:“你们照顾好他们,实在坚持不住的,就上车休息。我到前面看看情况,这样分散着可不行,咱们得统一行动,统一休息。” 说完,佟雪便匆匆离开了。 李云顺望着佟雪的车渐行渐远,这才走到张美艺身旁,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张美艺坚定地回答道。 李云顺逐一询问了其他团员的情况,然后鼓舞大家:“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眼前的困难就像弹簧,你强它就弱。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就一定能克服困难!” 于志歧站在一旁,看了看手表,说道:“同志们,咱们再坚持一下,赶紧出发吧!不然就和大部队落下太远了。” 在大家的鼓励下,团员们纷纷站起身来,骑上自行车,再度踏上征程。 李云顺最后一个骑上自行车,他刻意放慢速度,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张美艺,另一方面,作为团委指定的收容负责人,他需要时刻留意队伍后方的情况。 同样身为收容负责人的于志歧,骑行速度也不快。 此外,他还有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安主任特意叮嘱他,要多照顾一下郭秋菊。 此前,郭秋菊果断地向冉欣说了“再见”后,便鼓足勇气,主动找到了于志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于志歧大为吃惊。 他看着眼前热情的郭秋菊,觉得她长相甜美,五官端正,是个不错的姑娘。 然而,这份过于直接的表白,还是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思索了片刻自己的情况,然后略显被动地说道:“这太突然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老妹,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行,我等你答复。”郭秋菊满怀期待地说道。 憋在心中数日的话,终于向心爱的人倾诉了出来,郭秋菊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回到家后,她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偷偷告诉了母亲安合英。 安合英听后,又念叨起那“郭包鱼,鱼砸郭”的说法,随后详细说了近期了解到的于志歧家里的情况,最后苦笑着对女儿说:“傻孩子,这是人家于志歧不同意,找的托词,说白了,就是没看上你。” 听到母亲这么说,郭秋菊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夺眶而出。父亲听到哭声,赶忙走了过来,劝道:“算了吧,咱沟里好小伙子多的是,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不行,我就喜欢他!”郭秋菊倔强地说道。 安合英看着陷入痴迷的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别哭了,我去跟他说一说。唉,真是没办法,这可真让人难为情!” 安合英找到于志歧,先是从工作角度与他谈了许多,鼓励他在工作中积极进取。 于志歧心里明白,领导此番谈话,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但他并未点破,只是认真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 安合英说了许久后,终于切入正题,询问起于志歧的个人问题,并委婉地表达了郭秋菊的心意。 于志歧看着表面平静慈祥,实则心思缜密的领导,心中暗自思忖:如果此事能成,对自己的前程必定有益。 然而,这位领导心思细腻,说话常常有所保留,日后恐怕会留下一些麻烦。 于是,他诚恳地说道:“安主任,秋菊找过我,跟我说了这件事。实不相瞒,不是我不想找对象,只是我家里条件实在太差。您可能不知道,我家是后妈,家里根本没办法在经济上支持我。而且,我的两个亲妹妹都在农村成家了,回不了城。我真的担心会拖累您家。” 安合英微笑着说道:“小于啊,你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你的档案、你的个人情况,我事先都做过调查。我知道你负担重,但你有担当,是个有责任心、有能力的小伙子。我女儿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多接触接触,至于接触之后,你们俩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决定。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干涉。” 于志歧点了点头,说道:“安主任,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天,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给领导一个交代,于志歧一大早就给运输部门打了电话,找到了郭秋菊,约她晚上见面。 接到于志歧第一次约会的电话,郭秋菊兴奋得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与之前和冉欣约会时的随意截然不同,晚上,她精心地梳洗打扮,穿上了那件漂亮的粉红色布拉吉,满怀期待地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于志歧穿着工作服,远远地便看到了笑容灿烂的郭秋菊。 那一刻,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莫名的荷尔蒙鼓舞着,不由自主地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拉在了一起,郭秋菊满心欢喜,紧紧地握住于志歧的手,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幸福。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个人路过,于志歧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掰开郭秋菊的手,低声说道:“有人!” 两人来到学校围墙的墙角处,于志歧坦率地向郭秋菊讲述了自己家里的详细情况。 郭秋菊听后,温柔地说道:“这都不是问题,我不在乎。” 两人交谈了半个小时后,于志歧说道:“这样吧,我还有几份材料没写完,得回办公室加班,咱们改天再聊。” 郭秋菊有些不舍地说道:“那好吧,明天见?” “明天?恐怕不行,材料太多了,明天也得加班。这样吧,等我忙完这阵,咱们再约时间。” 又过了几天,厂里组织去海边活动。 于志歧在约会时将此事告诉了郭秋菊,郭秋菊一听,兴奋地说:“我也要去!” 于志歧说道:“那你跟调度说一声,开车去呗。” “那你呢?”郭秋菊问道。 “我啊,我是收容队的,必须骑自行车去。” “那我也骑自行车去。”郭秋菊坚定地说。 “山路这么远,你能行吗?”于志歧有些担忧地问道。 第158章 大海2骑着自行车去海边 回到家,郭秋菊便兴致勃勃地告诉妈妈:“妈,我打算骑自行车去海边。” 安合英一听,脸上顿时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急忙说道:“这可不行,路途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啊。” 郭秋菊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憧憬,笑着解释:“妈,您就别担心了,爱情的力量可大着呢。于志歧也会去,有他在,不会有问题的。” 安合英看着女儿那副执着的模样,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好叮嘱道:“那好吧,你自己千万要小心。我跟于志歧说一声,让他路上多照顾着你点儿。” 出发那天,队伍逐渐成型。 最开始,只有寥寥数人,可慢慢地,后面梯队的人越来越多。 有正在热恋中的情侣,一方体力不支慢下来,另一方心疼,自然也跟着放慢速度,陪伴在侧;也有那些心怀爱慕、正处于追求阶段的人,在心仪的女孩子身边,卯足了劲儿表现,自然也不会走得太快;不过,更多的还是真的被漫长路途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人。 李云顺仔细观察着队伍,而后对于志歧说道:“你看,这队伍都壮大到三十多人了。” 于志歧目光坚定,神色从容,沉稳地回应:“没事儿,咱们后面不是还有保障车嘛,就算有人坚持不住了,也能坐车,不用担心。” 队伍在蜿蜒的道路上缓缓前行,拉得老长。 大多数人在队伍中间不紧不慢地骑着,少数体力充沛、冲劲十足的人则一马当先,跑到了前面。 时守志便是跑在前面的一员,不过他今天肩负着特殊任务。 早在前天,他就给爸妈打了电话,满心欢喜地告知:“今天我要带着我喜欢的人从咱家附近路过。” 他喜欢的人叫刘英,和他一样,都是投身三线建设的热血青年,家也都在城里。 刘英的父亲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红军,只是由于文化程度不高,早早便退居到干休所。 虽说挂着副所长的名头,实则不用操心太多事务。 但老同志的级别摆在那儿,县里在安排子女工作的时候,自然不会忘记他,刘英也因此顺利进入了工厂。 刘英成长于军人家庭,身高一米七,身材匀称,体格健硕,平日里就热爱运动,是厂里篮球、排球赛场上的活跃分子,长跑项目中也常常能看到她矫健的身姿。 时守志原本对运动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可自从认识了刘英,仿佛被点燃了热情,也一头扎进了运动的世界。 时守志身高一米八八,天生就是搞体育的好苗子。 到了文革广场,邢老师一眼就看中了他,每日悉心指导。 没过多久,时守志便在厂篮球队站稳了脚跟,成了主力队员。 共同的爱好,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时守志和刘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两人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相谈甚欢。 邢老师看着他们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模样,忍不住劝道:“你们俩这窗户纸,干脆捅破得了,别磨磨蹭蹭的。” 时守志却显得有些慎重,他挠挠头,认真地说:“再等等吧,刘英想先听听家里长辈的意见,这事儿得慎重。” 山路崎岖,一个又一个大坡横亘在众人面前,仿佛是大自然故意设置的重重关卡,考验着这群年轻人的意志。 已经疲惫不堪的人们,望着眼前陡峭的山坡,忍不住唉声叹气,满心都是绝望。 可当他们好不容易爬上坡顶,看到长长的下坡路时,又瞬间喜出望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上坡路总是艰难而短暂,每蹬一下脚踏板,都像是在挑战身体的极限;而下坡路则轻松又漫长,骑着自行车,不用费力,借助惯性便能飞速滑行,冲出去老远。 然而,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一位男青年在飞速下坡时,为了追求速度,忘记了控制刹车。 惯性让自行车越跑越快,他渐渐慌了神,下意识地猛踩刹车。 这一下用力过猛,自行车瞬间失去平衡,他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手和手臂擦过粗糙的石子路面,划出一道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紧急时刻,救护车风驰电掣般赶来。 随队的医护人员迅速跳下车,熟练地为他进行伤口包扎。 好在伤势不算太重,只是自行车的前轮车胎在摔倒时被磨破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上了汽车,成为这次骑行中第一个接受救助的人。 张美艺也渐渐体力不支,实在骑不动了,只能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云顺看了看手表,又心疼又鼓励地说:“再坚持一下,过了这个坡,大家肯定在山的那一边休息呢。咱们马上就能歇口气了。” 张美艺咬咬牙,无奈地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爬。 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她登上了山顶,看到坡下树林里休息的人群,长舒一口气,喘着大气说:“你说得真准,可算到了。太好了,骑下去就能休息啦。” 最后梯队的人也陆续赶到,大家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纷纷瘫倒在树下、草地上。有的人甚至直接躺了下去,四肢大张,眼睛望着天空,只想好好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佟雪手持喇叭,大声喊道:“大家休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准时出发。需要补充水的,去汽车上取。”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有两名女青年躺在草地上,满脸疲惫,声音微弱地说:“实在骑不动了,太累了,能不能再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啊?” 佟雪看了看前面已经出发的人群,又看看这两名体力不支的女青年,于心不忍,只好说:“那你们上汽车吧,在车里休息,等恢复点体力了再下来骑。” 大货车开了过来,装上她们的自行车,救护车也载着她们和之前受伤的男青年,缓缓驶向远方。 队伍继续前行,骑了一会儿,来到了山间的平地。 平坦的道路让大家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骑行也变得轻松许多。 路过前后岭公社村落时,社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农活,满眼疑惑地望着这群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仿佛在看一群来自外星球的生物。 他们骑过了平坦的盆地,又接连翻过几道山坡,终于走出了山区。 在一座漫水桥边,队伍进行了第二次集中休息。 一时间,漫水桥前后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 先到的那批人,早已在大树下寻得阴凉处,惬意地休息着;后到的人则只能顶着炎炎烈日,坐在滚烫的地上,稍作喘息。 大家望着桥下清澈见底的河水,顿时觉得燥热一扫而空,纷纷走到河边,俯下身,用清凉的河水洗把脸,再将手巾、手绢浸湿,轻轻擦拭着滚烫的脖颈。 还有人拿出水壶,将其灌满,仿佛这清凉的河水能为他们注入无尽的力量。 佟雪见状,赶紧喊来几名团员,吩咐道:“你们去把汽车上的水桶装满水,以备不时之需。” 河边地头劳作的社员们,看着这群年轻人,忍不住好奇地大声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我们去海边游泳!”有人大声回应道。 一名妇女站在地头,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真是吃饱了撑的,不累啊?一个破海,有啥好看的。” 一位大叔倒是热情,走过来,关切地问:“你们从哪儿来的呀?” “八叉公社赵村大队。” “那是哪儿呀?” “锦东三线。” 大叔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知道,那地方以前叫黑森窝子。” “什么黑森窝子,我们那儿没这名字啊。”年轻人一脸疑惑。 “你们那儿是不是有压儿山?你们那儿离我们可远了,对吧?” “对,对,有压儿山。那您说的黑森窝子是什么意思啊?” “以前啊,那是土匪窝子……” 休息结束,队伍再度出发。 没了山路的阻碍,大家感觉骑行顺畅了许多。 之前坐车的两名女青年和那位受伤的男青年,也恢复了些体力,告别了汽车,重新加入骑行队伍,跟着大家一起前行。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县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眼前。 山野间流淌的河水,一路奔腾,穿过无数个幽深的山涧,跨越万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拐过数不清的弯道,最终来到了城外的西河。 过大桥时,李云顺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东北方向,那里,正是杜武妈妈曾提到过的高高的首山。 过了桥,再穿过铁路线,便来到了城边。 此时,李云顺再次抬头望去,距离近了,可山却在朦胧的烟雾中隐没了身影,只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轮廓。 进了城,时守志和刘英在古色古香的钟楼下停了下来。 他们望着眼前的钟楼,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沉浸在这古老而宁静的氛围中。 过了城,佟雪坐着吉普车,加快了速度,先行赶往海滩。 她肩负着重要使命,要去海滩与先行到达的裴为民、纪凤英会合。 裴为民和纪凤英已经在海滩上坐了许久。 他们昨天下午从锦东出发,一路奔波,回到了城里的家。 今天午后,便早早来到了海边,找到了指挥部的人员。 指挥部设在海口浴场大道的下坡处,一座用木头搭建的架子上,一面鲜艳的红旗随风飘扬,上面写着“指挥部”三个大字,格外醒目。 佟雪赶到海边,下了坡,径直走到主席台处,询问清楚情况后,又开车来到了南边。南边的沙滩上,裴为民和纪凤英正翘首以盼。 裴为民和纪凤英远远看到车来了,立刻站起身,热情地挥手示意,然后快步走到路边。 佟雪下了车,站在路边,裴为民指着眼前的场地,详细地介绍起来:“从这儿到那儿,都是我们的营地。营地北边有一所解放军疗养院,疗养院围墙外有公共厕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相应的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介绍完场地,裴为民又汇报了组委会的要求:“支帐篷不能太靠近大海,尽量靠近路边就行。自行车要摆放整齐,垃圾也要及时集中处理……” “好,我明白了,辛苦你们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大家来了,还得麻烦你们帮忙组织一下。” 裴为民和纪凤英应了一声“好”,然后朝着主席台方向走去。 到了主席台附近,他们找了一处海滩,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大部队的到来。 佟雪则缓缓地向海滩走去。 刚踏入沙地,细腻的沙子便顺着鞋缝钻了进去,硌得脚底痒痒的。 她站在沙滩上,抬起一只脚,试图把鞋里的沙子倒出来,可另一只脚下的沙子太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这一倒,却让她意外地发现,倒下的感觉竟如同躺在软软的棉被里,舒适极了。 她慢慢地坐起来,倒干净鞋里的沙子,站起身继续走。 可没走几步,鞋里又进了沙子。 佟雪索性坐在沙滩上,脱掉鞋子和袜子,拎在手里,回到路边,打开车门说:“李哥,鞋先放车上了。” 放好鞋,佟雪赤着脚,再次向沙滩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里盘算着如何布置营地,才能让大家既住得舒适,又能尽情享受海滩的乐趣。 第159章 大海3泳衣很艳丽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穿过县城,又前行了十多里路,终于,那梦寐以求的大海豁然出现在眼前。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弯如新月般的海岸,温柔地环抱着澄澈蔚蓝的海水。 向远处眺望,东南角的海岛恰似一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浩渺的海面之上; 极目远眺,湛蓝的天空与湛蓝的海水在遥远的天际线处完美融合,水天相接,难分彼此; 脚下,细腻的海沙与一次次冲上沙滩的海水相互交融,勾勒出一幅如梦如幻的画卷。 望着这波澜壮阔的大海,大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骑着自行车便朝着海边飞驰而下。 那些兴奋过度的人,车子还未停稳,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大海奔去。 海浪用力地拍打着沙滩,汹涌而来,一会儿冲上堤岸,一会儿又迅速退去,那几位冲向大海的人,被海浪裹挟着,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又在惊叫声中连连后退。 不过片刻,他们的鞋子湿透了,裤脚也被海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腿上。 裴为民赶忙迎了上来,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同志们,咱们的营地在南边,大家别在主席台附近逗留太久,赶紧去营地集合!” 推着自行车的团员们听到喊声,纷纷朝南边走去。 在海里嬉戏的那几位也陆续上岸,跟在后面。 佟雪光着脚,站在柔软的沙子上,微笑着迎接大家的到来。 半个多小时后,负责收容工作的李云顺也抵达了。 各单位迅速清点人数,发现除了两名提前请假的,其他人都顺利到达。 货车和救护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佟雪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员从货车上取下红旗,分别插在营地的中间位置以及边界线上,作为标识。 接着,又安排人手搭建帐篷。 修建队的年轻人们从车上卸下脚手架的木杆,面朝大海,靠近汽车的地方支起了四顶宽敞的大帐篷,随后又在这四顶大帐篷旁边,搭建起了四顶小帐篷。 帐篷搭建完毕,大家又从货车上卸下炊具和其他装备。 为了便于管理,在四顶小帐篷之间,围出了一片区域作为自行车存放地。 机修组的团员们认真地逐台检修自行车,对于之前车胎破损的那辆,团员们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材料,熟练地进行修补。 检修完毕且没有问题的自行车,被依次摆放整齐并锁好。 帐篷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方案进行分配,一顶用作厨房,专门负责做饭; 一顶留给工会及厂领导使用; 其余六顶则作为团员们的休息场所。 团员们依据事先准备好的名单,有序地进入各自的帐篷。 放好物品后,那些性子急的人立刻换上泳衣,迫不及待地冲向大海; 而那些实在太累的人,则在帐篷里铺上雨衣,躺下来好好休息。 康永新和赵占新动作最为迅速,转眼间,他俩已经在海里畅快地游起来了。 大食堂和招待所的团员们也没闲着,他们将野战炉、野战锅、柴火以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安置妥当,随后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准备为大家烹制美味的饭菜。 李云顺与张美艺十指紧扣,光着脚丫,步调舒缓地朝着沙滩走去。 日光倾洒而下,将整片沙滩烘得暖烘烘的,洁白的沙粒熠熠生辉,恰似一地碎银。 他们一踏上沙滩,便觉脚下硌得慌,原来这儿的沙子颗粒偏大,每迈出一步,都能清晰感受到沙粒的棱角。 李云顺牢牢牵着张美艺,二人于这既温热又硌脚的沙地上缓缓前行。 张美艺的肌肤本就细腻娇嫩,如此粗糙的沙粒,自然让她吃不消。 没走几步,她便疼得咧嘴,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嗯嗯”的轻呼声。 那感觉,恰似按摩时遇上酸痛的穴位,疼得真切,却又在心底泛起一抹别样的滋味,掺杂着新奇与微微的愉悦。 李云顺察觉到她的不适,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和声细语地安抚道:“你看,离海水远的干沙,颗粒大,所以硌脚;等咱们走到靠近海水的湿沙处,沙粒就细多了,到时候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好不容易走到湿沙区域,果不其然,这儿的沙粒明显细小、绵软许多,踩上去,脚底的刺痛感瞬间减轻。 然而,张美艺依旧紧紧攥着李云顺的手,目光望向大海,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怯意。 海浪裹挟着白沫,声势浩大地翻涌而来,“哗哗”作响,一次次重重拍打着她白皙娇嫩的小脚。 看着这汹涌的浪涛,张美艺紧张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 沙滩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像他们一样骑自行车赶来的,也有坐着公共汽车从城里过来的。 各个单位都在忙着布置自己的活动场地。 午后的海边,沙滩上插满了红旗,宛如一片红色的海洋。 各单位的年轻人欢快地唱着歌,在沙滩上尽情地玩着球,或是在海里自在地游着泳,还有些人兴致勃勃地挖沙堆砌城堡。 这片容纳了两三千人的沙滩,瞬间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康永新和赵占新越游越远,渐渐游到了远处。 佟雪站在岸边,望着他们的身影,心中有些担忧,赶忙找来喇叭,大声呼喊:“不要游得太远了,注意安全!” 之前受伤的那位男青年,也来到海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海水。 可海水中的盐分刺激着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无奈之下,他只能在海滩边来回踱步,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在海里玩耍。 太阳渐渐西沉,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球,斜挂在西南角的山峦之上。 此时,做饭小组的团员们吹响了号角,高声喊道:“开饭啦!” 大家纷纷围拢过来,吃着松软的馒头,喝着鲜美的鱼汤。 佟雪一边吃饭,一边不忘安排保卫组的工作,叮嘱他们一定要看好大家的自行车和其他物品,要求值班人员务必认真负责,坚守岗位。 同时,她又嘱咐医疗救援组,工作要更加细致入微,时刻留意海边的情况,防止有人溺水。 此外,她还要求各单位的团书记组织骨干力量,成立互助小组,让大家在游玩过程中能够相互照应。 吃完饭,原本汹涌的海水渐渐平静下来。 又过了十多分钟,海水快速地退去,海浪变得更加平缓。 许多同事见状,纷纷再次下海。 李云顺也下了水,畅快地游了一会儿后,跑上岸来,劝说张美艺换上泳衣下水。 这件泳衣,张美艺在南京上学时就买了,一直珍藏着。 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偷偷穿过四次。 这次出门,李云顺特意让她带上,就是想和她一起在海里畅游。 张美艺的泳衣采用弹力材质制成,娇艳欲滴的粉红色,款式新颖别致,她对其喜爱至极。 然而,正是因为这件泳衣太过夺目,以往她从未在他人面前穿过,一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身着它亮相,张美艺心里便有些发怵。 李云顺深知她的顾虑,耐着性子,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苦口婆心地劝说。 终于,张美艺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帐篷准备换装。 一踏入帐篷,张美艺便瞧见佟雪正站在里面,手中捧着一件泳衣,仔细打量着。 佟雪的泳衣是深邃的蓝色,设计十分独特,与张美艺的相比,多了一双宛如白色灯笼般俏皮可爱的袖子,更添几分灵动之美。 张美艺不禁眼前一亮,由衷赞叹道:“领导,您这件泳衣太好看了!” 佟雪闻声,抬起头来,回应道:“嗨,还没穿过呢,也不知道上身效果咋样。你这次带的泳衣是什么样的呀?快拿出来给我瞅瞅。” 张美艺略带羞涩地走到旅行袋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泳衣取出,轻轻展开。 佟雪看着那件粉红色的泳衣,眼前瞬间一亮,由衷夸赞道:“哇,真好看!这颜色太衬你了,穿上肯定特别出彩!” 张美艺微微低下头,脸颊泛红,轻声说道:“我挺喜欢的,就是……就是有点不敢穿出去,感觉太显眼了。” 佟雪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都到这海边了,怕啥呀!咱们俩一起换,给大家起个带头作用。只要咱俩勇敢穿上,其他姐妹们肯定也会跟着换上漂亮泳衣,尽情享受这海边时光的!” 在佟雪的鼓励下,两人迅速换好泳衣。 很快,一袭明艳动人的粉红色与一抹清新深邃的蓝色,分别装点在张美艺和佟雪这两位佳人身上。 她们深吸一口气,迈出坚定的步伐,缓缓走出帐篷,踏上沙滩。 彼时,李云顺正守在帐篷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帐篷出口。 就在那纤细如玉的手指拨开帐篷帘,张美艺白皙姣好的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内心的惊叹不由自主地化作一声高呼:“好美!”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瞬间吸引了周围众多人的目光,大家纷纷好奇地转过头来张望。 张美艺被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紧张与羞涩瞬间涌上心头,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佟雪察觉到张美艺的窘迫,她大大方方地迎着众人的目光,提高音量,笑着问道:“大家觉得怎么样,好看不?”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回过神来,齐声高呼:“好,太好了!这泳衣太漂亮了,人更美!” 佟雪趁热打铁,对着周围的女同胞们高声喊道:“姐妹们,觉得好看就赶紧回帐篷换上泳衣呀!来海边不玩水,回去可得后悔一整年!大家都别害羞,尽情享受这美好的海边时光!” 不一会儿,又有四十几位女青年换好了泳衣,迈着自信的步伐,朝着大海走去。她们的出现,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左邻右舍的游客们都被吸引过来,在这片海域,大家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时尚的泳衣,更没见过这么多穿着泳衣、露出光洁小腿的美丽姑娘。 男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们吸引,而女人们则在一旁小声嘀咕,心中满是羡慕,嘴上却忍不住嘟囔着:“不知羞耻。”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由衷地感叹:“到底是三线厂的人,就是时髦。”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天色越来越暗。 城里人开始陆续回家,海边和海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退潮后的海水变得格外平静,而且水位很浅。 有的人往海里走了很远,才发现海水还没没过腰部。 此时,海水中倒映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分散在海里的男男女女们,在这如梦如幻的氛围中,相互追逐、拉扯,尽情享受着这份浪漫与惬意。 在这片如梦似幻的海水中,于志歧与郭秋菊被轻柔的海浪簇拥着。 起初,两人还带着几分青涩与腼腆,只是指尖偶尔触碰,而后在海水的轻抚下,动作渐渐大胆起来,开始相互抚摸。 四周的喧嚣似乎都已远去,只剩海浪的低语与彼此加速的心跳声。 就在这静谧又私密的时刻,他们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悄然消散,两人的关系迎来了质的飞跃。 两颗心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红线牵引,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再难分开。 事实上,这样美好的夜晚,对于众多身处恋爱之中,亦或是正徘徊在暧昧边缘、满心期待确立关系的年轻男女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 在悠悠海浪温柔的推动下,平日里积攒在心底的情愫彻底爆发,他们纷纷鼓起勇气,跨越那道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界限,勇敢地靠近对方,真切地触摸到了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的温暖与亲密 。 医疗救援组的工作人员看到天色已晚,赶忙拿起喇叭大声呼喊:“同志们,太晚了,该回来了,不要走得太远啦!” 佟雪和几位姐妹听到喇叭声,纷纷回到岸上,开始组织大家集合清点人数。 佟雪披上一件衣服,却感觉身上不太舒服。 有人告诉她,海水里有盐分,洗完海水澡后,最好用清水冲洗一下。 佟雪立刻让裴为民联系县团委的联络员,组织车辆拉来了十几桶水,让大家简单擦拭一下身体。 睡觉前,考虑到海边蚊子多且毒性强,佟雪安排各帐篷领取蚊香,并叮嘱大家点上蚊香后再睡觉。 或许是大家白天玩得太累了,很快,所有人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而保卫组的同志们,尽管疲惫不堪,却依然坚守岗位,认真地站岗放哨,守护着大家的安全。 在这静谧的夜晚,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别忘了明早看日出!” 立刻有人回应:“谁起得早,记得喊一下大家。” 第160章 大海4日出很绚烂 凌晨四点多,海浪的轰鸣如雷贯耳,将佟雪从睡梦中唤醒。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只见海面上繁星闪烁,与海水的波光相互辉映,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 不远处,黝黑的海水正不断冲击着沙滩,原本静谧的海水此刻宛如苏醒的猛兽,充满了力量与气势。 值班的同志笔直地站在沙滩上,目光坚定地望向大海。 佟雪抬腕看了看手表,凭借经验,她知道太阳即将升起,赶忙返回帐篷,大声呼喊着:“大家快起来,看日出啦!” 刹那间,海滩上便挤满了朝气蓬勃的青年团员,大家都满怀期待地凝视着远方,静静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约莫过了二十几分钟,遥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那红点在海水中上下沉浮,时隐时现,仿佛在与大海捉迷藏。 突然,红点迅速变大,太阳的轮廓逐渐显现,它如同一个娇羞的少女,缓缓探出了半个脑袋。 刹那间,太阳发出万道光芒,巨大的光柱将其周围的海面映照得红彤彤一片。 红彤彤的海水随着波涛起伏,仿佛燃烧的火焰。 此时的太阳似乎被大海紧紧拉住,在与波涛的抗争中,僵持了几十秒后,太阳终于挣脱了大海的束缚,如同一颗被发射的火箭,瞬间跃出海面,飞上了天空。 刚升起的太阳呈现出粉红的色泽,恰似刚刚打入碗里的新鲜生鸡蛋,娇嫩而柔和。 随着太阳不断升高,原本湛蓝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无尽的银光,整个海面熠熠生辉。 目睹这一壮丽景象,欢乐的人们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佟雪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她轻轻擦拭着眼角,生怕错过这美好的瞬间。 1976年7月16日早晨6点,工会精心组织了三十辆货车,搭载着四百人的队伍从山沟里出发。 周山和李风顺挤在周伟驾驶的车厢上,各车间的旗帜迎风飘扬,大家一路高歌,向着海边进发。 一个半小时后,队伍顺利抵达海边,与佟雪成功会合。 当车队途经县城时,站在路边的人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赞叹道:“瞧瞧人家三线厂,咱们县里所有单位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几十辆车吧!” 周山和李风顺一下车,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沙滩,迅速脱去外衣和背心,穿着大花裤衩就跳进了海里。 他们沿着海滩,淌着没过膝盖的海水,尽情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清凉。 突然,一个身着汗衫和大花裤衩的胖女人出现在周山面前。 胖女人走来时,硕大的屁股摆动幅度极大,差一点就把周山撞倒。 好在周山反应迅速,急忙向旁边跨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胖女人那被湿布紧紧包裹的浑圆吸引。 就在这时,一个大浪汹涌袭来,胖女人抬起一只脚,转身想往岸边跑,却被大浪无情地推倒。 她惊恐万分,倒在海水中,发出一连串的大喊。 大浪袭来时,周山因为过于专注于胖女人的屁股,没能及时躲避,海浪重重地打在他的肩上,海水擦过脸颊。 他赶忙用手擦了擦脸,试图抹去海水的咸涩。 海水冲上沙滩又迅速退回时,胖女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不住地咳嗽。 两位男子见状,立刻走上前去,将她扶起。 周山在擦脸的瞬间,不经意间发现胖女人的大花布裤衩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大喊:“她的裤衩被海水冲走了!” 这一嗓子瞬间惊动了周围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胖女人身上。 此时,胖女人也意识到自己下身赤裸,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她身旁的两位男子看着光着下身的胖女人,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周山身旁的一位妇女见状,急忙推开周山,冲过去拉住胖女人,大声喊道:“快,坐到水里去!” 然而,左边的男子不小心推了胖女人一下,她再次倒在水中。 海浪再次冲上来,胖女人又被呛了两口海水。 一名男子赶忙将她扶起,让她坐好,海水轻轻掠过她的汗衫。 周山因为刚才看得太过专注,没注意到又一波海浪袭来,被海水呛了一口。 海水又咸又苦,他连着吐了好几口,嘴里仍然残留着那股苦涩的味道。 这时,岸上有人扔下来一件裙子,胖女人坐在水中,慌乱地穿上裙子,在旁人的搀扶下,狼狈地向岸上走去。 或许她觉得这一切的尴尬都是周山造成的,便愤怒地冲向周山。 周山见势不妙,慌乱中选择了逃跑,他用力向海中一跃,施展自由泳的姿势,奋力向远处游去。 短短十几下划水,便游出了好几米远,他兴奋地大喊:“李风顺,我会游泳了!” 胖女人上了岸,满脸羞愧地离开了。 周山和李风顺则继续在海里畅游。 海边的人越来越多,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歌曲。 八点钟,广播喇叭里传出带着长长尾音的声音:“同志们呀,‘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9周年暨威宁县革命群众海上越野五公里团体赛呀,现在呀,开始了,让我们一起高唱东方红太阳升呀!” 激昂的歌曲结束后,领导站在主席台上发表讲话。 他深情回顾了毛主席当年畅游长江的壮举,阐述了此次纪念大会的深远意义和目的,随后郑重宣布游泳比赛正式开始。 康永新、赵占新、袁国富等十人作为锦东代表队的成员,参加了这场激烈的比赛。 他们从主席台出发,沿着浮漂线向大海深处游去。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远处有三艘小船,船上插着鲜艳的红旗。 他们游到小船处后,向南拐去。在南边山岭下,有三块礁石,一艘小船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待着。 转弯后的运动员们朝着小船游去,到达小船后再转向岸边,那里便是终点。 比赛一开始,各单位的号声、鼓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渤海湾。 运动员们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在海水中奋勇向前,你追我赶。 比赛结束,锦东厂代表队凭借出色的发挥,荣获团体第二名的好成绩。 活动现场,宋东方也来了。 遗憾的是,谢云旺因为已经离开,未能参加; 徐志海则由于刚刚接手新工作,事务繁忙,也没能前来。 这次活动由县团委与县工会联合组织,佟雪在县里开会时接到了邀请。 回到厂里后,她询问是否参加,宋东方果断回应:“必须参加!” 并要求工会与团委全力组织筹备。 宋东方今天早上乘坐小车赶来,到达后便换上泳衣,率先下海畅游。 他水性很好,是在嫩江学会的游泳。 来到三线这几年,每年夏天他都会抽空来到海边享受这份惬意。 游了半个多小时,宋东方上岸,找到佟雪了解活动的具体情况。 之后,他让周红到车上取来自己带来的食物,坐在沙滩上,与刘玉等人一同畅饮起来。 周红带着贾新艺一同前来。 周红比较保守,不想穿得太暴露,所以没有下水,也没让贾新艺下水。 贾新艺看着茫茫大海,感到一阵眩晕。 周山和李风顺游了一会儿后上岸,看到贾新艺便跑了过来。 贾新艺难受地说:“看见大海我就想吐。” 周山找到周伟,让他带贾新艺到别处转转。 周山表示需要得到领导批准,周红便去找宋东方,得到同意后,周伟开车载着他们进了县城。 车停在了东关城墙边,周伟让他们下车。 城墙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许多土坯房,其间夹杂着少量的砖瓦房。 房前屋后灰黄色的土埂上,一排排翠绿的菜叶,与破旧的房屋、低矮的篱笆墙形成鲜明对比。 房前有一条坑洼不平的泥土路,路面崎岖难行。 路边的草被割得只剩下黄绿相间的草根,每隔几米,便能看到住户倾倒的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垃圾。 几棵大树稀稀落落地立在路边,大树的绿叶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烟尘,在阳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黯淡无光,却也衬托出城墙的高大巍峨。 万丈金色的阳光洒在古老的城墙上,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与耀眼的阳光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幅新旧交融的独特画面,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沧桑与变迁。 第161章 大海5古城很沧桑 眼前的城墙巍峨壮观,高耸入云且绵延悠长。 周伟向他们介绍道:“这可是明朝时期修建的城墙,距今已有500年历史了。” 贾新艺不禁感慨:“哇,实在是太久远了!” 他们沿着城墙,朝着南关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便停住了脚步,前方的路被阻断了。 原来,城墙有一处已然坍塌,坍塌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 周伟无奈地说:“也不知道这城墙啥时候塌的。本来想着绕到南关,从南关进城,再从东门出去,这样顺路。现在看来不行了,咱们回去吧,从东门进城,你们在城里逛一圈后,按原路返回。” 众人回到原点,走了四十余米,便看到了东门的瓮城。 这瓮城形状奇特,犹如螃蟹的大钳子,紧紧护卫着城门。 瓮城里,有几户人家借着瓮城的地势搭建了住房,还用木条和墙砖垒起了半米多高的院墙。 瓮城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城门,城门上方修筑有箭楼,那是一座两层的楼阁,虽历经岁月洗礼,显得破旧不堪,但重檐歇山顶的建筑风格,依旧彰显出雄浑大气,让整段城墙更添雄伟壮丽之感。 瓮城中央,铺着一条石子路。 周伟走到此处,停下了脚步,掏出一根烟点上,说道:“你们进去逛吧,我回车上等你们。” 走进城门,城内的建筑布局规整了许多。 一条十字形的主干道,将整座城清晰地划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 每个区域内,又有多条平行的小路纵横交错,再细分出若干胡同。 在每一个路口的院墙上,都挂着木牌,上面用醒目的红字写着:东一胡同、北二胡同、南三胡同、西四胡同。 他们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到了北四胡同的学校、西三胡同的医院、东二胡同的政府大院,还有南一胡同的新华书店。 整座城内,清一色的平房,唯有位于城中心的鼓楼,稍显高大突出。 鼓楼的位置恰到好处,与四个城门的距离近乎相等,均为250米。 鼓楼巍峨耸立,高度甚至超过了三线的二层简易楼。 鼓楼下层是砖石结构的无梁拱券式墩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门洞,相互连通。 几位老人悠然地坐在马扎上,靠着门洞乘凉。 周山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老爷爷,这楼能上去吗?” “能,西边有楼梯。”老人微笑着回答。 众人来到西墙,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两米左右的洞口,洞口下方垫着几块巨大的石头。 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上石头,钻进了门洞。 门洞里有楼梯,只是那破旧的石梯坡度很陡,里面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光线也十分昏暗。 大家小心翼翼地借助着上方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摸索着向上攀爬。 转了一个弯后,终于登上了钟鼓楼。 然而,楼上的景象却让人有些作呕,垃圾遍地,有粪便、尿液,甚至还有带着血迹的女人月经布,脏乱至极。 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垃圾,在鼓楼上缓慢走动,放眼望去,城内许多街景尽收眼底。 在西南角,百米开外,一片低矮的平房中间,有一处院落,院门口红旗飘扬,院墙上写着“人民医院”四个大字。 西北角,同样百多米远的地方,在一片破旧平房的北面,有一个大大的院落,院墙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往北,是一片小树林,树林外,几段城墙已经塌陷。 东北角,排列着许多规整、干净的大院落,每个院落中都有红旗随风飘扬。 东墙外,便是那雄伟壮丽的首山。 再转身看向别处,是他们刚刚走过的路,路的两边分布着几处大院落。 继续转身朝南望去,一座高高的牌楼映入眼帘。 大家不禁说道:“走,到那儿看看去。” 贾新艺实在受不了鼓楼上的恶臭,捂着鼻子匆匆走了一圈,便急忙向下走去。 周山则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踩着楼上的垃圾,跟在后面。 下楼后,众人向南行进,来到了那座高高瘦瘦的牌楼前,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牌楼的柱子是由一整块大石头雕琢而成,其大小与石嘴岩的石头相比,相差无几,只不过经过了石匠的精心打磨,显得精致许多。 从侧面观察,这牌楼原本应该有四根柱子。 只是两边的民房,借助牌楼柱子的石头砌起了墙,把边上的两根柱子砌进了房屋里,在屋内,只能看到牌楼柱子在上面露出个小尖和横梁。 中间的两根柱子,有三面也被砌进了墙里,只有一面光滑油黑的部分露在外面,无声地诉说着牌坊的悠久历史。牌匾上刻着许多字,只是大家都不认识。 正看着,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蹄扬起的尘土中,马粪落到地上,溅起的灰土沾到了贾新艺的裤脚上。 他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轻轻掸了掸。 看了一会儿,他们便准备往回走。 拐进一条胡同,路过一间房子,只见水泥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东方红饭店。” 贾新艺热情地说:“走,跟我进去,我请你们吃饭。” 周山一听,高兴地跟着进了饭店。 可一进去,大家就傻了眼,饭店里苍蝇乱飞,时不时还会撞到脸上。 店内中央摆着三张圆桌,地面上满是垃圾和脏水,桌边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饭口处站着三个人,台面上放着两个大盆,一盆装着高粱米,一盆是白菜汤,两盆食物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正在“就餐”的苍蝇。 饭口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小孩,吃饭吗?有粮票吗?没有就出去!” 随着这声喊叫,苍蝇受惊飞了起来,在众人头顶嗡嗡乱飞,好似在驱赶他们。 贾新艺原本请客的兴致也瞬间消散,李风顺嫌弃地说:“这饭店的环境,简直跟厕所里的粪坑没啥两样,还吃什么呀!” 众人无奈,走出东门,坐上周伟的车,回到了海边。 此时的海边,临近中午,天气愈发炎热。 海水已经退潮,平静的海面上,成群的人在水中嬉戏,尽情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清凉。 刘长明的儿子生病,他和范雨丹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因而没能陪同领导来海边。 温利喜也没来,他带着方美彤回老家结婚去了。 段永军和他一样,也回家筹备婚事了。 时守志和刘英跟着大部队来到城里,惊喜地看到双方父母正站在钟鼓楼边,相谈甚欢。 时守志和刘英走上前去,为彼此父母做了介绍。 老人们笑着说:“我们在这儿都聊了一个小时了,感觉特别投缘。” 刘英的父亲为人十分实在,非要邀请大家去家里吃饭。 时守志的父母本想争着请客,但最终拗不过热情的老红军,众人听从安排,来到刘英家。 席间推杯换盏,双方家长一合计,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时守志和刘英便骑着自行车,来到海边与大家会合。 7.16纪念大会在上午11点30分圆满闭幕。 县里各单位的人陆续撤离,不过海边仍有许多人在游泳,大家都舍不得离开,纷纷说:“这么风平浪静的,多玩一会儿多好啊。” 宋东方考虑后,同意大家再玩一会儿,但要求骑自行车来的同志先行返程,不然回去太晚不安全。 佟雪组织清点时,发现有三十多人表示实在骑不动了。 佟雪向宋东方汇报后,宋东方当即指示,调两辆货车给佟雪,将骑不动的人用汽车拉回。 中午吃完饭,大家齐心协力,帮忙把需要坐车人员的自行车搬到汽车上,用绳子牢牢捆扎好,又把帐篷拆卸下来装车,随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去的路上,坡路众多,下坡路稀少,骑行起来更加费力。 半路上,汽车又收容了三十多人。不到三个小时,所有人都平安到家。 骑自行车的回来了,坐汽车的也都顺利抵达,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 于志歧回到家,看着疲惫却又兴奋的郭秋菊,约她明天见面。郭秋菊满心欢喜,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里,周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置身于空旷的四野,四周笛声阵阵。 他光着脚,走在悬崖之上,两边皆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走了很久,心中充满了恐惧。 突然,他看见李风顺在前面,便大声呼喊:“李风顺!” 然而,李风顺却好像没有听到。 他奋力向前,一把拉住李风顺的手,焦急地问道:“我喊你,你为啥不答应?” 李风顺一脸茫然,回答道:“我没听到啊。” 周山恳请李风顺带他离开这危险的悬崖。 李风顺拉着他纵身一跳,竟然跳到了周伟的车厢上。 周伟开着车,载着他们来到了海边。周山兴奋地大喊:“大海,我来啦!” 他正准备下车,可周伟的车却没有停下,径直朝着海里开去。 周山惊恐万分,赶忙拉住李风顺。 李风顺却镇定地告诉他:“别怕,这是幻觉。” 车开进海里后,竟然如同船一般,在水中平稳航行。 突然,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石头,横亘在路中。 周山见状,急忙拍打驾驶室棚顶的铁皮,大声呼喊:“周伟,危险!” 也不知周伟是听到了他的呼喊,还是自己发现了危险,竟然直接开车钻进了海底,在沙子里继续前行。 无数海蛇出现,围绕着车子,似乎在帮助他们向前。 周山伸手划水,却突然发现,车厢里的李风顺不见了。 从海边回来后,许多人都出现了晒伤的症状,脸发红,肩膀脱皮,有的人甚至整个后背都脱了一层皮。 周山不禁暗自思忖:大家这模样,难道都是蛇转世?不然怎么都会脱一层皮呢? 这两天,周山感觉格外疲惫,双肩沉甸甸的,手臂也酸痛不已。 见到李风顺后,他说起了自己做的这个怪梦,还把心中关于大家都是蛇转世的想法告诉了李风顺。 第162章 升迁1革委会成员调整了 瓢泼大雨连天醉,惊扰山神怼。 碎石山土落河归,怎奈皮囊魂魄散云回。 万般因果泥沙尽,埋没千般罪。 转眼三线累铢灰,离去回眸云朵已成堆。 周山对李风顺说起自己的梦以及关于大家都是蛇转世的想法时,李风顺眼睛一亮,赶忙接过话茬:“巧了,我也做梦了,而且梦到了大嘴怪!” 周山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是吗?你可有段日子没提大嘴怪了,快说说,梦到啥样了?” 李风顺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梦里呀,大嘴怪回来了,却找不到家,急得直喊我。我就走过去,大嘴怪问我咋办,我告诉它,以前住的那个石头洞被炸了,石头掉在了水沟里。大嘴怪听了,就拉着我一起到了沟里。好家伙,那沟里全是水,跟海边涨潮时一模一样。 大嘴怪看了看四周,说房子还在,就是门跑到下面去了。说完,它一把拽着我下了水。我们一起在水里游啊游,游到了石头底下,然后钻进了石门。嘿,你猜怎么着?里面可大了,比石嘴岩的洞还要大,而且五彩缤纷的,漂亮极了。鱼儿在里面自由自在地游着,还有成群的蛇盘在石台上,听着两位新来的洞府主人讲话呢。” 周山听得入神,忙追问:“讲的啥呀?快说说。” 李风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也没记住。不过那两位洞府主人,我好像认识,一位是李大爷,一位是袁大爷。” 周山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什么这大爷那大爷的,依我看啊,这梦就是你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咱们刚从海边回来,你就梦到大嘴怪、水还有游泳,再正常不过了。” 孩子们的闲聊暂且按下不表,且来说说厂里的人事变动以及变动之后发生的事儿。 谢云旺从国外回来后,部里领导便找他谈话。 谈话过程中,谢云旺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即将被调到部里物资局当局长,而徐志海将接替他在厂里的职位,江志华则会升任副厂长。 没过多久,部里正式宣布了这一人事变动,大家也都知晓了此事。 刘玉私下里为宋东方鸣不平,抱怨道:“为什么宋东方总是千年老二,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宋东方赶紧制止她:“快别说这些没用的,要是被人听到,麻烦可就大了。” 7月初,谢云旺一家悄然离开了三线,出了山沟。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厂领导、办公室、小车班、运输科等少数部门的同志。 他们一大早就来到谢云旺家,帮忙搬运物品并为其送行。 几位早起锻炼的人偶然看到了这一幕,跑过来打听,等更多三线人得知消息时,谢云旺一家早已远去。 徐志海接任厂长后,任命冯章之担任计划科副科长,并让他主持科室工作。 江志华则接替袁国岭,出任技术厂长。 江志华到计划科进行工作交接时,冯章之提出请他吃饭喝酒,以示庆祝,江志华却没有答应,严肃地说:“现在这个时候,必须保持低调,不能张扬。” 回到家后,妻子特意做了两个拿手好菜,江志华和妻子小酌了二两酒,就算是简单庆祝一下了。 喝酒时,妻子好奇地问他:“你啥时候知道自己要升职的呀?” 江志华回忆道:“领导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就隐约跟我透露过一些口风。” 其实当时江志华就听明白了领导的意思,之后他便有意深入技术、质量等部门进行调研,了解情况。 等到正式宣布任命时,他已经对厂里的技术和质量工作掌握了大量一手资料。 在第一次以技术副厂长的身份参加厂务会时,江志华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他首先肯定了技术、质量部门以往的工作成绩,然后提出了几点重要工作方向: “第一,要以政治挂帅,以鞍钢宪法为指引,深入落实三结合技术攻关。党员要发挥带头作用,通过小改小革做出大成绩,发动群众解决实际问题,确保取得实效; 第二,技术质量部门要成立工作组,深入管线车间,帮助完善技术和质量工作; 第三,开展技术档案的整理归案工作,确保资料的完整性和规范性; 第四,加强对技术、质量人员的培训工作,提升他们的专业素养和业务能力。” 由于前期做了充分的准备和铺垫,江志华提出的这些工作号召和安排,得到了各单位的一致认可和大力支持。 一时间,全厂上下掀起了一股技术、质量管理的热潮。 一周后,徐志海在家中私下对妻子感慨道:“老谢看人还是很准的,江志华这小子还真行!” 袁国岭接替徐志海,担任人事、后勤厂长。 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领导,袁国岭以前就分管过这方面的工作。 接手新岗位后,他按照以往的工作方法,深入基层进行调研。 袁国岭几乎天天都往基层跑。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冷库存在人员私卖物资的问题。 他立刻找来张东强和夏义峰,严肃地要求他们彻查此事。 仅仅两天时间,事情就查清楚了,原来是冷库组长德尚菊和库工佟忠信私自售卖鱼虾,涉案金额达135元,其中德尚菊分得80元,佟忠信得55元。 工厂经过研究,决定对两人进行严肃处罚,不仅收缴了赃款,还对佟忠信罚款100元,对德尚菊罚款150元,同时给予德尚菊记大过处分,并调离原工作岗位。 德尚菊和佟忠信得知处罚结果后,找到了老领导徐志海求情。 徐志海虽然对两人的行为不满,但批评过后,还是为她们说了几句好话。 最终,两人没有被调到铸造车间,而是在内部调动,去了农场工作。 赃款虽然收缴了,但两人却拿不出罚款。 张东强找到袁国岭,经过协商,同意两人分期从工资中扣除罚款,每人每月扣除10元,直到扣完为止。 在这山沟里,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 有的事情,大家只是在偷偷闲聊时提起;有的,则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处罚文件下发后,一些职工开始发牢骚:“这不是好的不香,坏的不臭吗?” 有人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发牢骚的人解释道:“徐志海管理的单位出了小偷,他却升职上去了。其他原本排在他前面的厂领导,管理的单位一点问题都没有,却没得到升职机会,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有人说:“他之前把东华管得一团糟,到锦东蛰伏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升职了,说不定部里有人撑腰呢!” 这些职工的议论传到了徐志海的耳朵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把不满情绪埋在了心底,没有表露出来。 德尚菊和佟忠信被调到农场,这是张东强的主意。 郑维岩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担任副科长后,他安排了一名同志担任农场队长,同时将工作重点转移到轧钢、缝纫、印刷等业务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三个单位的运营状况良好。 这天,郑维岩没有告诉张东强,偷偷在老学校办公室摆了一桌酒席,邀请宋东方、刘玉、佟铁山等人前来吃饭喝酒。 酒桌上,郑维岩忍不住把心中的不满情绪说了出来。 宋东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语重心长地说:“工作可不是过家家,哪能事事都顺心呢?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撂挑子,那可不行。关于人事安排,领导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你呀,不要想太多,要学会适应。今天借着你的酒,我也要表扬表扬你,老郑。你这工作干得不错,新成立的几个单位都能自负盈亏,为厂里省下了不少福利费。我看啊,还可以再拓展一些业务,比如做木箱。厂房建好了,你们要是想干,我可以把这活儿交给你们。” 刘玉接过话茬,接着说:“宋指挥说得对。在社会上打拼,面对各种人和事,有时候需要有斗争精神,有时候也得学会妥协,这一点非常重要,郑维岩你要好好领会。我也说说你们单位的工作,我觉得不仅可以生产木箱,还可以考虑生产冰棍、汽水、啤酒、白酒这些产品嘛。” 郑维岩连忙表态:“谢谢领导的批评和建议,我一定虚心接受。领导站得高、看得远,提的建议都很有前瞻性。我回去就写报告,好好研究研究。” 佟铁山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他喝了口酒,看了看宋东方,冷静地说:“项目多了,人员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郑维岩信心满满地说:“这不是问题,现在大家工作热情高涨,都不用人督促,自己就干劲十足,人员方面肯定没问题。” 佟铁山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所说的人员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大家刚接触新工作,有新鲜感,动力足是正常的。但时间一长,有些人可能就会失去动力,工作干劲儿也没了。另一方面,新上的项目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不然生产不出合格的产品,那可就麻烦了。” 刘玉见郑维岩似乎不太认可佟铁山的观点,担心场面尴尬,赶紧打圆场:“老佟说得有道理。” 郑维岩听了领导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宋东方脸上泛起红光,夹了一口肉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老佟说得对,人员确实是个关键问题。做木箱的话,咱们有木工,我以前在老厂就干过这活儿,还能应付。但要是做食品,可就不一样了,咱们这儿没人有经验,得找几个会干的人来才行。” 他端起酒杯,就着嘴里的肉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大家都好好想想办法,找几个专业的人来,我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东方和刘玉都希望厂里能多开展一些业务,把工作做得更好。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肯定了郑维岩的工作成绩。 第二天,他们便一起前往海边,参加了纪念活动。 第163章 升迁2水源地的事 7月20日,温利喜与方美彤满怀喜悦地回到了三线,在山沟里又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婚礼。 段永军也从老家归来,在台里补办了一场婚礼。 葛根柱一家人,还有郝建国、杜静、陈国兴,一同前往台里参加婚礼。 段永军的新房就设在办公室,虽说窗外便是大海,可码头边臭鱼烂虾散发的阵阵腥臭,熏得关秀燕总是忍不住捂住鼻子。 参加完婚礼回到山沟,关秀燕忍不住感慨:“大海也就那样,还是咱这山沟里舒坦。” 范雨丹的儿子并无大碍,只是有点热伤风。 刘长明看着一双可爱的儿女,心中暗自思忖,虽说这次没能晋升一官半职,但机会总归会有的,当下孩子的健康成长才是头等大事。 严淑真心里一直盼着能再生一个孩子,可政策不允许。 新下达的文件明确规定,第一个孩子满五岁后,才能生育第二胎。 严淑真看到文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孩子说:“宝贝,咱们还得再等几年。” 厂里有些职工没把这政策当回事,该怀孕的还是怀孕了。 周红依照政策,也只是简单劝说几句便作罢。 旁人劝严淑真:“别听那些,该要就要。” 可严淑真考虑到自己是党员,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家去海边游玩的时候,贾飞龙没去,而是前往了省城。 前几天,他收到迁滦县武装部寄来的关于李沈德的证明材料,他深知这份材料的重要性,便找了个去省城出差的业务,踏上了行程。 李沈德的档案上记载,出生地是秦官庄。 而这份证明材料,是秦家庄生产队队长出具的。 秦官庄与秦家庄都位于县城北部,一个在北偏西方向,一个在北偏东方向,两个村子相距三十多里地。 秦家庄生产队队长证明,该村确实有李沈德这个人。 1942年初,李沈德当了伪军,三个月后,在与八路军作战时被俘虏,随后参加了八路军。 参加八路军后,他回过村子四次,村里很多人都能作证。 1944年末,县民兵大队将他送回村子养伤,养伤一事,村里留存有1944年县民兵大队开具的路引,以及村里支付给堡垒户粮食补贴的清单。 1945年,李沈德与一名逃荒女子结婚,1946年,他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此后便一直没再回过村子。 如今,解放前那名逃荒女子已与他人再婚并离开了村子,村里再也没有李沈德的亲属。 贾飞龙收到材料后,找到李沈德进行核实,李沈德的记忆中还能记起部分过往。 贾飞龙带着材料来到办公楼,向宋东方汇报情况。 领导听完后认为,此事需要向孟德坤首长汇报。 正巧,机加一车间有个外委件在省城附近的一家单位加工,也需要派人去协调沟通。 于是,贾飞龙便带着相关资料,前往省城。 到了省城,贾飞龙先找到赵参谋,详细地向他汇报了情况。 赵参谋安排贾飞龙在军区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早饭后,贾飞龙在招待所里闲逛,一眼瞧见招待所的一辆双轮摩托车。 那摩托车看起来有八成新,贾飞龙忍不住伸手抚摸,还和招待所的采购员攀谈起来。 正聊得起劲,赵参谋来到了招待所,看到这一幕,笑着说:“贾主任,看来你对这摩托车挺感兴趣啊。” 贾飞龙挠挠头,笑着回应:“是啊,我挺喜欢的,就是这东西不好买。赵参谋,您过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赵参谋说:“首长要见你。” 贾飞龙赶忙上车,来到孟德坤的办公室,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首长汇报。 首长听完,认真地查看了证明材料, 说道:“你之前的调查材料我看过了,非常详细,做得很好,已经证明了小李到保东的那段经历。这份证明也很不错,至少证实了他后期投身革命的事实。这次的材料同样详实,说明了小李受伤后,因担心再次受伤,所以没有及时归队,还娶了媳妇,这表明他在革命意志上不够坚定。而且,他又去当了国民党兵,虽说有原因,但从工龄和待遇方面考虑,不应再给予更高的标准了……” 首长在评价李沈德的时候,对贾飞龙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给予了高度肯定。 晚上,首长邀请贾飞龙一起吃饭。 席间,赵参谋提到了贾飞龙对摩托车的喜爱,孟德坤当即指示,找一辆旧摩托车卖给他。 再说说北沟水源地。 魏秋元独自一人在那里生活,他的生活补给主要有三条途径: 一是供应粮,由厂里帮忙购买并按时送来; 二是蔬菜,他在水源地附近开垦了一块自留地,能满足部分日常所需; 三是其他生活用品,需要去裴屯大集采购。 水源地距离裴屯大集有五里多地,裴屯大集位于裴屯村的西北头。 天气好的时候,魏秋元就会去赶集,买些东西,顺便凑凑热闹。 魏秋元去赶集的时候出手大方,集市上的人都知道他手头宽裕。 裴凤霞是村里远近闻名的俏姑娘,身姿高挑,将近一米七的个头,身形窈窕,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灵动劲儿。 她相貌娇美,肤色白腻,那樱桃小嘴不点而朱,仿若熟透的樱桃般诱人。 春日的一天,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裴凤霞特意从箱底翻出那件自己最为心爱的衣裳。 这件衣服样式别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梳起辫子,而是任由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绸缎般自然地垂落在肩头,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更添几分妩媚。 接着,她拿起一小块红纸,对着桌上那面略显斑驳的镜子,细细地涂抹着嘴唇。 她对着镜子反复端详,确认妆容与穿着都毫无瑕疵后,这才满意地抿了抿唇,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水源地的方向走去 。 出了村子,她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旁停下,静静地等待着机会。 魏秋元从水源地出发,打算去赶集。 水源地外的一排大树上,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时而落在树枝上,时而展翅高飞。 魏秋元看着喜鹊,心里暗自琢磨:“今天说不定能捡到钱呢。” 他走过一条干涸的河床,来到村头的大树旁。 就在这时,树后的裴凤霞突然探出头来,娇声说道:“大哥,我脚崴了,能不能扶我一把?” 正胡思乱想的魏秋元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位美女,赶忙伸出手说:“我扶你。” 魏秋元搀扶着裴凤霞往村里走,裴凤霞紧紧地靠着魏秋元,她身上散发的温度,让魏秋元心里一阵发热。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的美女长得十分标致,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 裴凤霞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微微一笑。 这一笑,瞬间让魏秋元脸红心跳,额头也冒出了汗珠。 为了缓解紧张,魏秋元开口问道:“妹子,你贵姓啊?” “我姓裴,叫凤霞,大哥你呢?” “我叫魏秋元,是锦东水源地的主任。” “哎哟,魏主任,太谢谢您了。” “别,别叫我魏主任,叫我大哥就行。” “大哥,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吧。” 魏秋元一路搀扶着裴凤霞,踏入了她家的门,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了炕。 裴凤霞蹙着眉,脸上尽显疼痛之色,魏秋元见状,关切地主动提议:“妹子,我帮你揉揉脚,兴许能好受些。” 裴凤霞轻轻点头应允。 魏秋元在炕沿边落座,小心翼翼地捧起裴凤霞的脚,动作轻柔地缓缓揉起来。 起初,他的手法还算规矩,只是专注于缓解她扭伤的疼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越来越热,他的手也似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沿着她的小腿,一点点向上游移。 不多时,他原本只坐在炕沿的身子,也不知不觉完全挪上了炕。 此时,他的手动作愈发急促,触碰之处也渐渐偏离了最初揉脚的范围,不断蔓延开来。 当他的手试探着伸向裴凤霞的衣襟时,裴凤霞仿佛瞬间回神,迅速伸手按住他的手。 神情变得格外严肃,语气郑重地说道:“大哥,这可使不得,这地方不能随意触碰,一旦碰了,往后你可就得对我负一辈子责任。” 魏秋元色迷心窍,慌乱地点头,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急切。 裴凤霞瞧他这般模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默许他的手探向了自己的柔软。 然而,当魏秋元的手意图继续往下时,裴凤霞果断地拦住,态度坚决地表示:“不行,只有等咱俩去领了结婚证,成了夫妻,才能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时光匆匆,一个月转瞬即逝。 两人来到民政部门,顺利办理了结婚登记。 五一劳动节那天,他们在村里摆了两桌酒席,虽然规模不大,但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大家欢声笑语,在热闹喜庆的氛围中,见证了他们热热闹闹的婚礼 。 716去海边活动的时候,热力团支部询问魏秋元去不去,魏秋元表示不去了。 海边纪念暨比赛活动结束后,佟雪精心撰写了总结报告,交给了宋东方和徐志海。 两位领导对这次活动给予了充分肯定。 7月22日,郑维岩将报告转交给夏义峰。 夏义峰看着报告,想起昨晚朋友的提醒。 朋友跟他说起老学校那次喝酒时大家说的话,他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朋友转达的是宋东方和刘玉的意见。 无奈之下,看完报告,他只能勉强说:“好。” 随后,夏义峰带着郑维岩前往办公楼,找到主管领导袁国岭。 袁国岭看完报告后,很是认可,说道:“先放下吧,开会的时候我会提一提。” 7月23日,部里检查组前来检查工作。 他们冒雨检查了三个科室和三个车间。 在检查后勤工作时,对袁国岭查出的冷库偷鱼事件,以及后期调整的入库出库管理程序,给予了高度认可。 检查小组成员评价道:“这么大的企业,一点问题没有是不可能的。有了问题能及时发现并纠正,这就是好事……” 第164章 升迁3河水变得暴躁 连绵的雨幕像一张灰色巨网,将整个厂区笼罩了整整一昼夜。 女儿河像是被唤醒了沉睡的兽性,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枯枝败叶翻涌,原本温顺的河面如今波涛汹涌。 向阳街桥下的河水几次试图冲破河道的束缚,浑浊的洪流漫过堤岸,在街道上蜿蜒成暗黄色的支流。 李风顺特意跑到河边查看,浑浊的水面早已淹没了河底那块标志性的石嘴岩,他第二天便匆匆跑去团结街,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周山。 雨在星期四依旧下个不停。 午前,检查组与厂领导召开会议,高度肯定了徐志海的工作成果。 午饭后,工厂派车将检查组送回城里,他们即将奔赴下一个单位进行检查。 午后,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雨势稍歇。 周山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团结街的沟边观察水情。 沟里的河水汹涌澎湃,几个小岔流也都满溢,浑浊的水流相互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周山想起老师曾说 “大河有水小河满”,此刻望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夜幕降临,正当周山伏案写暑假作业时,暴雨再次倾盆而下。 他兴致勃勃地向家人讲述下午看水的见闻,周伟皱着眉头接过话茬:“这么大的雨,山坡上的地怕是要遭灾了。” 父亲周贵玺神色凝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地没了还能再种,人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记住,河水湍急的时候,谁都不许冒险过河!” 与周家不同,马保华却为自家的庄稼地愁眉不展。 他家房前屋后的庄稼因地势较高,倒也长得茂盛,偶有积水,老伴也能及时处理。 但砖瓦厂附近的自留地却成了他的心病,积水在地里越积越深,再不排掉,庄稼就要被淹死了。 晚饭后,他无奈地带着二儿子马明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沟里排水。 而在地势低洼的水源地,情况更加危急。 通往村里的道路已被洪水冲得支离破碎,魏秋元和裴凤霞被困家中。 原本干涸的小河如今变成了咆哮的洪流,浑浊的河水漫过堤岸,将整个村子都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 裴凤霞的胸口不时传来阵阵剧痛,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旧疾复发。 魏秋元心急如焚,再三追问下才得知岳母家有治疗心脏病的心痛定片。 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魏秋元二话不说披上雨衣,冲进了滂沱大雨中。 平日里干涸的小沟如今已变成汹涌的河道,他找了根木棍试探水深,确认安全后,毅然脱下雨衣挂在树枝上,咬着牙踏入没过腰际的冰冷河水中。 等他好不容易到达丈母娘家时,浑身早已湿透。 丈母娘心疼女婿,不仅给了药,还特意用油纸包了些自家种的菜。 返程时,魏秋元高举着油纸包,在湍急的水流中艰难跋涉,终于平安回到家中。 裴凤霞看着浑身湿透的丈夫,眼眶瞬间红了。 她急忙下炕拿来干毛巾,魏秋元将油纸包放在锅盖上,接过毛巾简单擦拭了几下。 裴凤霞打开油纸包放好菜,又拿着药回到里屋,从炕柜里翻出丈夫的干净衣物:“快把湿衣服换了。” 魏秋元一边换衣服,一边催促妻子赶紧吃药。 裴凤霞倒了碗热水,缓缓将药片送入口中,过了一会儿,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到了星期日傍晚,雨势突然变得更加猛烈。 马保华顾不上休息,又带着二儿子去砖瓦厂的庄稼地清理水沟。 而在干部楼里,李文化听着窗外越来越急促的雨声,不禁想起建厂初期那场可怕的泥石流。 他走到楼下,站在楼梯口望着倾盆大雨,眉头紧锁。 袁国岭也因不安走下楼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当年那场泥石流,就是这样的暴雨。” 李文化声音低沉地说。 袁国岭点点头,神色凝重:“得赶紧找徐厂长商量,万一真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快步上楼找到徐志海和宋东方,将心中的担忧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志海听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 建厂初期那场泥石流带来的惨痛教训,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立刻召集所有厂领导开会,经过紧急磋商,最终做出决定: 一是要求各车间科室领导带头汛期值班; 二是从现在起,每天由厂领导划片检查指导防汛工作。 徐志海主动请缨负责厂区的防汛工作,并安排蔡淑志与杨小东配合; 宋东方和江志华就近在胜利街巡查; 刘玉与纪广才负责后勤等厂外单位; 刘忠臣和刘长明前往团结街; 袁国岭与安合英则负责向阳街。 会上,李文化主动要求参与防汛工作,却被徐志海婉拒:“李师傅,您年纪大了,还是留在家里坐镇吧。有情况我们随时向您汇报。” 会后,宋东方和江志华迅速行动起来。 宋东方负责联系刘长明和杨小东安排车辆,江志华则挨个给车间科室领导打电话布置任务。 很快,江志华带来好消息:多数车间及科室领导已经坚守在工作岗位,尤其是蔡淑志带领的生产科,全员到岗。 不多时,三辆小车和五辆解放货车整齐地停在干部楼下。 徐志海和杨小东率先乘车出发; 宋东方担心路上积水严重,选择乘坐解放车与江志华紧随其后; 刘玉和纪广才也乘坐解放车出发; 刘忠臣和刘长明乘坐小车前往团结街。 然而,当袁国岭准备喊安合英出发时,却听到对方一脸痛苦地说:“可能肚子进凉风了,突然痛得厉害,我实在去不了,得请个假。” 袁国岭气得脸色铁青,回到楼梯口时还在不停地抱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算什么事!” 一直站在旁边的李文化二话不说,主动请缨:“我跟你去!” 就这样,袁国岭和李文化乘坐解放车驶向向阳街。 当他们到达向阳街家属区时,雨势愈发猛烈,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车轮。 司机将车停在五、六楼中间,面露难色:“领导,水太深了,车开不进去了。” 袁国岭指着两楼间的上坡路果断下令:“拐上去!” 车子艰难地开到平房区,在坡道上停了下来。 司机打开大灯,无奈地说:“前面的路太窄,解放车根本进不去。” 袁国岭知道情况紧急,顾不上多想,与李文化冒雨下车,沿着平房前狭窄泥泞的小路向沟里走去。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显得微弱无力。 地上的石子随着水流横冲直撞,不时砸在他们的腿上。 越往里走,两人的心就提得越高。 袁国岭凑到李文化耳边大声喊道:“情况不妙!必须让最里面的住户今晚就搬出来!那些山一旦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李文化大声回应:“我明白!” 袁国岭又大声喊道:“我去通知 1 号楼的住户,你负责 1、2 号平房!快!” 两人迅速分开,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此刻的三线厂区,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暴雨还会带来怎样的危机…… 与此同时,周山正躺在炕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入神地看着从吴权家借来的书: “一个长着乱蓬蓬的红头发的男孩,年纪比保尔稍大一点,在两个大茶炉跟前忙碌着。洗家什的大木盆里盛着开水。满屋子雾气腾腾的。保尔刚进来,连女工们的脸都看不清。他站在那里,不知该干什么,甚至不知道站在哪里好……” 周伟好奇地爬过来,看了看书页说:“看懂了吗?看不懂就别浪费时间了,咱俩下军棋吧!” 周山恋恋不舍地合上书,在书页的左角轻轻折了个小边,小心地放进书包,然后和哥哥摆开了军棋。 周山跟着吴权学了好一阵子军棋,而周伟则是在运输队看别人玩时现学的。 前几天去城里办事,周伟特意在县供销社买了副军棋。 其实,他今天拿出军棋,就是想向弟弟请教。 没想到第一局周山就输了,不服气的他紧接着又下了第二局,结果还是败下阵来。 周伟得意地说:“你也就嘴上厉害,真动手就不行了!” 周山的脸涨得通红,他一把推开眼前的棋子,爬到窗台边,看着窗外肆虐的暴雨。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在这场暴雨中,厂区正经历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第165章 升迁4泥石变得更暴躁 暴雨将夜色染成浓稠的墨色,李文化握着冰冷的石块,奋力砸向 2 号平房西侧第一户人家的铁门。 “哐哐” 的巨响刺破雨幕,屋内亮起昏黄的灯光,满脸警惕的户主探出头来。 李文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急促:“赶紧收拾东西!山体要滑坡,领导让往高处撤!” 户主脸色瞬间煞白,转身就吆喝家人收拾贵重物品,又趴在院墙上朝着邻居大喊:“老赵家!快醒醒!要发泥石流了!”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雨夜里炸开,李文化看着陆续亮起的灯火,顾不上停歇,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 1 号平房。 等他赶到时,只见人影在雨帘中慌乱奔逃 —— 暴雨早已让这里的居民提心吊胆,2 号平房的骚动成了最后的警钟。 与此同时,袁国岭踩着齐膝深的积水,跌跌撞撞地冲向 1 号楼。 楼道口,几户居民正用沙袋垒筑简易堤坝,浑浊的洪水已经漫过台阶,在墙角泛起狰狞的漩涡。 “都别忙活了!赶紧撤!” 袁国岭的吼声被雨声撕碎,回应他的却是此起彼伏的拒绝。 “我们家东西太多,搬不走!” “这房子住了几十年,能有啥事?” 居民们红着眼眶,死死守着自家大门。 袁国岭急得直跺脚,裤腿沾满泥浆,喉咙被雨水呛得发疼。 直到李文化赶来支援,两人磨破了嘴皮,才劝动六户人家背起老人、抱起孩子,往高处撤离。 二号楼的情况更糟。 部分住户被远处传来的闷响吓得夺门而出,更多人却挤在阳台上观望,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摇晃。 袁国岭望着那些麻木的面孔,突然想起徐志海的警告,心中涌起一阵寒意:“后果自负!你们不走,命就没了!” 话音未落,山脚下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漆黑的山体像被撕开一道口子,裹挟着巨石、树木的泥石流如黑色巨龙般倾泻而下。 被困在一楼的居民在闪电中拼命嘶喊:“救命!快跑啊!” 二号楼的阳台瞬间挤满了惊恐的人群,他们眼睁睁看着 1 号楼被泥石流拦腰斩断,砖石与泥浆碰撞的巨响中,整栋楼轰然倒塌。 剧烈的震动让二号楼也开始摇晃,尖叫声与雨声、轰鸣声交织成地狱般的交响。 人们发疯似的冲向山坡,有人摔倒在泥泞里,被身后的人拽起;有人哭喊着寻找走散的亲人,却被汹涌的人流冲散。 就在这一刻,整个厂区的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彻底吞噬了这场人间惨剧。 凌晨时分,雨势渐弱,泥石流的咆哮也归于沉寂。 徐志海站在桥头,望着被泥浆覆盖的道路,眉头拧成死结。 几个浑身湿透的幸存者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徐厂长,路上全是石头,车根本进不去!” 远处传来零星的哭声,在空旷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救援队抵达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1 号楼已化作一片废墟,1 号平房西侧的几间屋子也被夷为平地。 搜救队员在泥浆中艰难搜寻,陆续挖出三具蜷缩在一起的尸体。 而袁国岭、李文化、马保华父子等 18 人,却像被大地吞噬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志海在办公室的皮椅上枯坐了整夜,双眼布满血丝。 刘长明轻轻推门而入,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厂长,去休息会儿吧。” 宋东方也跟进来,声音沙哑:“老徐,当务之急是救灾。活人等我们救,死者等我们安顿。” 徐志海猛地起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通知全厂中层开会!” 会议室里,干部们脸上写满疲惫却眼神坚定。 徐志海敲了敲桌子,声音在寂静中回响:“成立抢险工作队,我任队长。宋东方带保卫、修建、后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忠臣清查车间隐患,江志华牵头恢复水电……” 会议进行到一半,安合英匆匆赶来。 她站在会议室门口,衣服上沾着些许泥土:“我在袁国岭家,安抚他家属……” 徐志海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做回应,继续布置任务。 会后,江志华在办公室紧急召集候焕东、李春雨等骨干。 “水电是生命线!” 他将图纸重重拍在桌上,“王忠兴带队去裴屯北沟,春雨负责厂区。破损管道先修容易的,难的集中攻坚!” 李春雨与王忠兴冒雨奔赴现场。 沿途,断裂的管道如同受伤的巨蟒,汩汩喷涌的水流与泥浆混在一起。 “我带人走最远的线路。” 王忠兴抹了把脸,“你守厂区,这里更需要人盯着。” 两人握手告别时,远处传来挖掘机的轰鸣声 —— 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救援,才刚刚开始。 第166章 升迁5好人升为他世仙 李春雨带队离开后,江志华抱着一摞浸透雨水的图纸,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徐志海的办公室。 潮湿的图纸在桌面上摊开,红蓝铅笔标注的线路图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徐厂长,向阳街的情况比预想的还糟。” 江志华的工装裤还在往下滴水,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霭。 徐志海摘下老花镜,用衣角擦拭镜片上的泥点。 二十分钟后,他与宋东方跟着江志华重返向阳街。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僵在原地 —— 曾被砖瓦厂削去棱角的三座山,如今只剩一座光秃秃的石山如断齿般孤立,其余山体被泥石流彻底吞噬。 一号平房旁的山坡像被巨兽生生啃去半边,裸露的土层下,碎石正簌簌滚落,在泥泞中砸出一个个深坑。 “改道吧。” 徐志海用脚尖踢开半截生锈的窗框,碎玻璃在泥浆里泛着冷光,“这里的地基早被挖空,就算重建也是悬在头上的定时炸弹。”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又一块磨盘大的碎石裹挟着泥浆滚落,惊起一群盘旋的乌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灰沉的天幕。 与此同时,王忠兴正带着一队人马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两辆拖拉机喘着粗气碾过积水,车斗里的柴油桶与发电机碰撞出哐当声,帆布下露出的白菜叶随着颠簸轻轻摇晃。 “都检查好装备!” 王忠兴扯着嗓子喊道,他的安全帽檐上挂满水珠,“前面就是裴屯北沟,情况不明,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当 “裴屯北沟” 的木牌出现在视线里时,浑浊的河水已漫过路基,将去路截断成一片翻滚的泽国。 对岸的房门突然撞开,魏秋元光着膀子冲进河里,裤腿被水流鼓成气囊。 他每前进一步都要奋力蹬腿,水花劈头盖脸砸下来:“王队长!电线杆倒了大半,粮食早见底了!” 王忠兴盯着河面翻涌的漩涡,眉头拧成死结。 当魏秋元提出用绳索渡河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后勤的拖拉机手。 那人往后缩了缩脖子,工装裤还在往下滴水:“天都快黑了,这水急得能卷走牛!再折腾真得睡野地了!” 其他队员纷纷低头,手中的工具无意识地刮蹭着车斗铁皮,发出刺耳的声响。 魏秋元心里冷笑一声,接过抛来的绳索时故意将麻袋扛得笔直:“不用麻烦领导,这点路我熟!” 河水瞬间漫过胸口,麻绳深深勒进肩膀,他的身体在激流中剧烈摇晃。 王忠兴攥紧拳头来回踱步,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直到看见魏秋元踉跄着爬上对岸,他才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回程路上,拖拉机的前灯扫过坍塌的输电塔,歪倒的电线杆如同被折断的芦苇。 机电车间的抢修队正打着手电排查线路,焊枪的火花在雨夜里忽明忽暗;后勤处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与争吵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对着密密麻麻的安置名单焦头烂额。 “向阳街的王婶又来闹了,说临时安置房漏雨!” “团结街养殖户的补偿款还差三成!” 此起彼伏的汇报声里,负责安抚家属的干事红着眼眶推门而入,手里攥着浸透泪水的手帕 —— 刚刚又有位老母亲哭昏在临时灵堂。 随着水位渐退,女儿河露出布满裂痕的河床。 石嘴岩的巨石歪斜着卡在坡边,像一颗破碎的牙齿。 河底游过几条灰黑色的鱼,尾巴扫过漂浮的衣物残片。 而在山坡上,蛇从坍塌的洞穴爬出,吞吐着信子游过被冲毁的梯田。 失踪者的家属们沿着河岸日复一日地寻找,他们的呼喊声与河水的呜咽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七天后,当最后一具遇难者遗体被找到,平顶后山的灵堂前摆满了白菊。 宋东方站在新立的烈士碑前,看着远处铁路桥上飞驰而过的列车。 桥下的河水泛着铁锈色,冲刷着岸边新刻的碑文。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土堆里,一株野百合正顶着泥浆悄然绽放。 另一边,郑维岩的轧钢厂里,工人们正挥汗如雨地清理废墟。 倒塌的简易棚下,露出被泥浆掩埋的机械设备。 “都加把劲!” 郑维岩踩着满是油污的雨靴,用铁棍撬开变形的铁板,“把这些铁疙瘩挖出来,咱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张!” 两周后,当第一炉钢水在新厂址的熔炉中翻滚时,远处的平顶后山又多了几座新坟,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第167章 下乡1灾难 雨神一梦海河悬,八难三灾宇宙残。 魔鬼摧残闾左断,凤仙酩酊众生难。 渡劫楼宇迎风乱,消业沙虫转世缘。 暮雨残花危累怼,南无阿唎量需宽。 暴雨如同一头肆虐的猛兽,在这片土地上横冲直撞后,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景象。 稻地村的河滩边,浑浊的泥浆裹挟着折断的稻梗,堆积成一座座小山丘,在炽热的阳光下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李风顺和高文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田埂,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胶鞋上沾满了厚厚的泥巴。 就在这时,他们撞见佟铁山正带着几个村民扛着测绘仪走来。 佟铁山的裤腿高高挽起,裤脚还在往下滴着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不远处,浑浊的河水仍在咆哮,汹涌的浪头不断拍打着裸露的河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远处的压儿山北方向,时不时传来阵阵轰鸣,仿佛大地还在因那场暴雨而颤抖,似是山体仍在缓缓崩塌。 “佟叔,这次村里怕是遭大灾了!” 高文革满脸愁容,指着脚下被冲毁得面目全非的农田,泥水在他的胶鞋边打着旋儿。 佟铁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越过两人,扫向对岸,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小鬼,再看看葛根柱老爷子的练武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低洼的洼地,如今竟被洪水冲积成了一片规整的大田。 新翻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面积足足是被冲毁农田的三倍,就像是大自然在这场灾难后给予的一份意外补偿。 远处,三线厂的挖掘机正在轰鸣作业,巨大的铁臂重重地砸进淤泥里,溅起一片片泥浆。 村民们围在一旁,趁机将挖出的巨石费力地滚到田边。 老人们坐在田埂上,叼着烟袋锅子,一边咳嗽一边念叨:“等明年土踏实了,这片地能种两季高粱,到时候收成就好了。” 而葛根柱则背着手,站在学校围墙外,浑浊的眼珠盯着曾经的练武场,如今那里已成一片平地。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抬脚往校园里走去,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校园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杨校长的声音穿透云层:“全体师生到操场集合!” 不一会儿,孩子们扛着铁锹、扫帚,叽叽喳喳地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在操场上排好队。 周山和李风顺被分在去胜利街的队伍里。 当他们踩着泥浆出发时,李风顺突然凑近周山,压低声音说:“你记不记得,从海边回来那次,我做的梦?梦里发大水的地方,就是向阳沟……” 周山手中的铁锹 “哐当” 一声撞在石头上,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讶。 李风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压低声音,仿佛在说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梦里那两把雕花椅子上,坐的就是李文化和袁国岭。他们说,自己是这里的山神转世。” “所以那场泥石流……” 周山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 “是因果。” 李风顺弯腰捡起块带字的青砖,上面 “文革” 二字已被岁月和灾难磨得模糊不清,“就像你梦见的蛇身人,在石碾上刻‘东西南北、春夏秋冬’,说不定也是天机。” 他们还没来得及继续讨论,吴权的喊声就从前面传来:“磨磨蹭蹭干什么!赶紧来搬石头!” 于是,孩子们开始挥汗如雨地劳动起来。 可正当大家干得起劲时,西北方的天空突然翻涌着大片铅云,就像是有人在天空中泼了一大片墨汁。 很快,杨校长的喇叭声再次炸响:“暴雨预警!所有人立刻回家!” 周山和吴权一听,撒腿就跑。 可瓢泼大雨来得比闪电还快,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等他们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时,天边却又神奇地裂开道金灿灿的缝,阳光倾泻而下。 周山拧着滴水的衣角,望着晴空万里,无奈地直叹气:“早知道在胜利街躲雨了,这下可遭罪了。” 吴权甩着头发上的水珠,笑着安慰道:“就当免费洗了个泥浆浴!对了,听说水库这次立了大功。” 原来在暴雨来临前,水库就提前进行了泄洪。 如今虽然水位漫过了堤坝,但却没引发更大的灾难。 稻地村的老人们得知后,在村口摆起香案,供奉上瓜果点心,对着水库方向虔诚地磕头:“多亏了公社领导的先见之明啊,要不然咱村可就完了!” 另一边,通往城里的公路在暴雨的冲击下,变成了一片烂泥塘。 工厂的卡车陷在坑里动弹不得,司机们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按喇叭。 电报像雪片般飞向北京、省城,请求支援。 十天后,抢修队终于打通了这条生命线。 推土机碾过新铺的碎石路,扬起漫天黄尘,仿佛在宣告着这场与灾难的斗争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与此同时,一群系着红袖章的青年正在清理文革广场,他们费力地撬起被泥石流冲来的石碑,露出下面斑驳的 “忠” 字,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岁月。 在向阳街,李建芬的哭声混着河水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她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和丈夫庞丙江沿着河岸,日复一日地寻找父亲李文化的踪迹。 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嗓子也变得沙哑。 可当第一缕秋风吹来时,不幸降临了,她的白手帕上沾满了鲜血,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这让她本就悲痛的心情雪上加霜。 而在职工家属区,包足金正拄着新换的义肢,艰难地练习走路。 假肢与地面碰撞出 “哒哒” 声,惊飞了墙角觅食的麻雀。 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每走一步都要咬紧牙关。直到那个挎着竹筐的身影出现 —— 裴梦南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衣角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筐里鲜嫩的黄羊肉。 “大哥,要肉吗?” 的声音像浸了蜜一样甜,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 包足金掀开蓝布,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当得知她来自遥远的裴屯时,他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热情地说:“这么远的路,骑我的自行车回去!” 后来,魏秋元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人家姑娘早有相好的,穷归穷,可感情深着呢。” 听筒里还传来裴凤霞的声音:“强扭的瓜不甜,老包也是苦命人。” 就在这时,一纸调令突然飞进三线厂 —— 纪广才升任副厂长,主管人事及后勤工作; 刘长明接过工会大旗,成为工会委员会主任; 毕边伯则成了新的办公室主任。 而在奎龙保华厂,袁国岭和李文化的遗孀握着调令,泪水不断滴在丈夫的遗照上,照片上的人笑容依旧,可他们却已永远地离开了。 第168章 下乡2安排 命运的齿轮在包足金的执念下开始转动。 得知裴梦南家中困境后,他将彩礼加码到 500 元,这个数字在当时足以买下两头壮牛。 恰逢裴梦南父亲肺结核复发,在厂医院的病床上咳出血沫,药费单像催命符般叠在床头。 裴凤霞与魏秋元作为中间人,握着沾着汗渍的钞票,在裴家低矮的土坯房里促成了这桩婚事。 婚礼当夜,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整个团结街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对面山坡上,一个男人的哭喊刺破寂静,那声音像被撕碎的布条,在夜风中飘荡。 新房内,裴梦南趴在粗糙的木床上,泪水浸湿了褪色的枕巾。 包足金的义肢在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他一边咒骂着,一边粗暴地扯开新娘的嫁衣。 残缺的身体在动作间显得笨拙而扭曲,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裴梦南紧闭双眼,用枕巾死死捂住脸,身体僵硬得如同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树。 窗外,十几个好事的小伙子挤在墙根。 当新娘那声带着哭腔的 “疼!好疼” 刺破夜色,他们嬉笑着朝着山坡大喊:“山上的那人,新娘子都喊疼了,不是你的人了!” 哭喊声、哄笑声在团结街的上空交织,如同一曲荒诞的夜曲。 第二天,当那凄厉的哭喊再次响起,包家几个壮劳力举着木棍冲上山坡,可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只看到被踩倒的野草。 等他们下山,哭喊声又在暮色中响起。 如此反复一周,裴梦南终于在第八天推开窗户,声音嘶哑而绝望:“接受事实吧!别来了,我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了,没用了,回去吧!” “不,不接受!你还是我的!” 山坡上的人回应带着哭腔。 “接受吧!回去吧!你得到我什么?也就是手、脸、嘴,衣服里面什么也没得到,怎么是你的人,回去吧!” “不,不回去!” “回去吧!我不是你的人,我是我老公的人,我已经我老公玩了,我不是你的人…” 裴梦南近乎崩溃的嘶吼,终于让那个痴情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团结街也随之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1975 年 8 月,“上山下乡” 的伟大指示如一阵劲风,吹进了锦东厂。 为响应号召,厂里第一批下乡人员名单随之产生。 根据文件要求,此次下乡人员将转为农村户口。 为确保工作顺利开展,厂里制定了详细的下乡细则: 参加三线建设以来,家中子女无一人入厂的家庭子女不下乡; 在历次工伤及其他事故中死亡、重伤的职工子女不下乡; 本人身体有病且有医院证明不能下乡的不下乡…… 文件下发后,宣传科的大喇叭开始整日播放激昂的动员口号,学校的黑板报也被描绘得五彩斑斓,满是关于下乡的宣传标语。 厂领导们却为此愁眉不展,许多职工来到三线,本就是为了解决子女进厂就业、避免下乡,如今政策突变,这工作该如何开展? 更棘手的是,最初安排的下乡地点路途遥远,职工们纷纷表示反对。 宋东方一趟趟地跑市里、省里,试图寻找变通之法,却一次次碰壁。 政策如铁板一块,丝毫没有松动的余地。 正当他在办公室里对着地图发愁时,一位姓稽的转业兵找上门来。 稽同志家在国村,单身的他每次回家都要翻山越岭,走十几里的山路。 他建议将青年点设在国村,目的很简单 —— 修路,方便自己回家。 “稽同志的提议我看还是可以的,那地方不远,我去过,选那儿可以。” 宋东方在会议上力荐。 谢云旺安排人员前去考察,回来的人汇报说:“路难走了些,其它可以。” 达成共识后,宋东方又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县、市、省各级政府,经过多方协调,终于将下乡地点改到了国村。 三月末,春寒料峭,稽同志在前面带路,安得志带领着施工队伍出发了。 他们翻过草尖岭,向南走了五里,又转向西,在坑洼不平的乡级公路上颠簸三里,来到了大石大队的山下。 大石山不高,却怪石嶙峋,山顶突兀地立着一块褐黑色巨石,远远望去,像一座古老的碉堡,当地人都称它为 “大石”。 原本山上仅有一条勉强能过马车的羊肠小道,安得志带领众人抡起铁锤、挥动铁锹,拓宽道路。 碎石飞溅,汗水与尘土混合,终于让汽车能够通行,尽管上下坡依旧陡峭得让人捏一把汗。 翻过大石山,队伍继续在荆棘丛生的山路上开辟道路,终于抵达国村。 国村隐匿在辽西山脉深处,是典型的 “九山半水半分田” 之地。 村里的梯田沿着半山坡层层叠叠,建国后人口增加,新建的房屋早已占满了所有空地,根本没有可供修建青年点的宅基地。 厂里的人相中了村前的一小块平地,却遭到了社员们的强烈反对。 经过无数次的协商,社员们最终将村西北鹦鹉砬子山的北沟划给了青年点。 北沟沟浅石多,稀疏的小树歪歪扭扭地生长着,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水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为了建设青年点,安得志和工人们支起简陋的帐篷,白天修路,夜晚就挤在帐篷里休息。 路修通后,建筑队伍运来砖瓦木材,在相对平坦的坡地上建起了一排平房。 为了解决用电问题,工厂甚至把建设三线时用的柴油机拉了过来,利用坡下的小河发动机器,引水上山。 村里常年缺粮,一直靠着返销粮度日。 厂里为了支持村里,送去了几百斤粮食,还将下乡人员几个月的口粮托付给小队。 小队长拍着胸脯承诺,每月按时给青年点发放粮食。 工厂与公社的沟通协调仍在继续,市里也送来了宣传影片。 一天晚上,周山和吴权早早来到学校操场。 白色的幕布挂在两棵大树之间,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电影里,竹林掩映下的青年点整洁漂亮,宿舍窗台上摆放着鲜艳的鲜花,一群年轻人在欢快地唱歌跳舞; 农田里,下乡青年们弯腰插秧,动作娴熟; 青年点的厨房里,厨师正用精湛的刀工切着土豆丝,刀刃与案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周山看得入迷,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脑海中勾勒出自己下乡时的美好画面。 8 月 21 日清晨,两辆插着八面红旗的解放货车停在学校操场,27 名符合下乡条件的初三毕业生背着行囊,胸前佩戴着大红花,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工厂为他们发放了崭新的被褥、锃亮的脸盆和暖壶,小伙子们帮姑娘们把行李搬上车。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汽车缓缓启动,青年们齐声高唱:“路线对了头,红旗擎在手,跟着领袖毛主席,团结去战斗……” 歌声嘹亮,响彻云霄。 汽车从学校出发,向西绕过胜利街,再到团结街,经过厂大门,驶向向阳街,最后回到胜利街商店,开始向南行驶。 周山站在路边,看着车上意气风发的哥哥姐姐们,眼中满是羡慕,他对着身旁的李风顺说:“真好,以后,我也下乡!” “好个屁,吃不上饭时会哭鼻子的。” 李风顺撇了撇嘴。 “不会吧,你看这不挺好吗!” “好什么好,转一圈跟游街一样!” 李风顺不屑地扭过头,可周山依旧望着远去的车队,心中的向往愈发强烈。 第169章 下乡3出卖 暴雨过后近一个月,水库的水仍漫过堤坝,清澈的水流潺潺而下。 因水势过深,又笼罩着泥石流死人的晦气,曾经热闹的水库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偶尔的风声掠过水面,泛起几丝涟漪。 这日,暑气蒸腾,空气闷得像个大蒸笼。 周山、吴权、李风顺和刘远胜四人相约来到女儿河游泳。 他们特意避开向阳街方向带着泥沙的浑浊河水,寻到老学校附近一片相对干净的水域。 河水漫过肌肤的瞬间,燥热感顿时消散,四人惬意地在水中嬉戏,不时发出阵阵欢笑。 泡在水中没多久,刘远胜瞥见岸边树上有几只麻雀蹦跳。 他兴致勃勃地爬上岸,套上大裤衩,抄起弹弓蹑手蹑脚地靠近沟沿。 眯起左眼瞄准,“嗖” 的一声,石子破空而出,却没打着鸟,也没碰到树枝,而是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视线之外。 此时,王宝利正骑着自行车在厂外闲逛,工作时间溜号的他压根没注意头顶的危险。 石子落下的瞬间,他刚一抬头,右眼便被狠狠击中。 一声惨叫划破空气,王宝利连人带车重重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刘远胜听到动静,心猛地一沉。 爬上土坡看到王宝利的惨状,他瞬间明白闯了大祸,脸色变得煞白,转身沿着沟沿拼命狂奔,很快消失在杂草丛生的小路尽头。 周山几人在水中玩得正酣,丝毫没察觉岸上的变故。 直到一群人急匆匆赶来询问是谁扔的石子,他们这才发现刘远胜不见了踪影。 保卫科审讯室里,白炽灯发出刺目的光。 温利喜握着一根粗木棍,有节奏地敲打着右手掌心,发出 “啪、啪” 的声响; 候焕耒则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盯着李风顺:“小子,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宝利一只眼睛废了,弄不好得瞎!你要是知道什么,赶紧说!” 李风顺紧抿着嘴唇,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我真一直在水里,啥都不知道!” 温利喜冷笑一声,木棍敲打得更响了:“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但你们几个肯定有人清楚。只要你说出来,立马放你回家;要是不说……” 他故意停顿,木棍重重砸在桌上,“可别怪我不客气!” 与此同时,夏义峰路过审讯室,瞧见周山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轻轻推了推他:“小子,累着了?” “有点,可能游泳时间太长了……” 周山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困倦。 “这坐着睡多难受,去我办公室床上躺会儿吧。” 夏义峰热情地招呼道。 周山跟着夏义峰起身离开,两人一边走,夏义峰一边随意问道:“听说你们洗澡还有个人没来,咋回事?” “您说刘远胜啊,也不知道他为啥突然跑了。” 周山打着哈欠回答。 夏义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回到办公室后,立刻叫来两名保卫干事,低声吩咐他们去家属区找刘远胜。 审讯室内,李风顺和吴权还在接受盘问,而此时的刘远胜,正蜷缩在自家仓房的角落,被保卫干事揪了出来。 带到保卫科后,刘远胜双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声音颤抖着交待:“是我用弹弓打鸟,真不是故意打人……” 李风顺、吴权被放了出来,周山也被人叫醒。 三人站在保卫科门口,面面相觑,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向保卫科透露了刘远胜的行踪。 回家的路上,三人忍不住互相询问:“他们都问你啥了?你咋说的?” 吴权和李风顺的回答大同小异,可轮到周山时,他却沉默不语。 两人的目光瞬间像利剑般射向他,周山急得涨红了脸:“别这么看我!根本没人问我,我一直在睡觉!” 王宝利的右眼伤势严重,即便去了大城市的医院,也没能保住。 刘远胜家四处借钱,东拼西凑为王宝利治疗,只求能让他免于牢狱之灾。 最终,医生无奈地建议摘除眼球,安上假眼。 戴上眼镜后,外表倒是看不出太大异样,可王宝利的内心却从此蒙上了阴影。 他不愿再面对昔日的朋友,生怕遭受嘲笑,渐渐变得沉默寡言。 令人意外的是,这场变故反而成了王宝利人生的转折点。 伤愈上班后,他开始利用休息时间研读工作手册,下班后也常常捧着书本,在知识中寻找新的方向。 谁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游手好闲的人,日后竟成了令人瞩目的成功人士。 王宝利的伤不属于工伤,王国庆和刘玉峰多次找到纪广才求情:“虽然是在厂外出的事,但毕竟是工作时间,能不能通融一下,比照工伤处理?” 工厂革委会经过反复讨论,最终同意了这个请求。 另一边,郑维岩此前想推进的项目,因袁国岭的离世而搁置。 如今纪广才升任副厂长,郑维岩赶忙重新整理材料上报。 纪广才看后大为赞赏,还找来宋东方商议。 宋东方对项目本就有所了解,也表示支持。 纪广才拿着材料到后勤部门时,当着众人的面夸赞郑维岩:“这小子脑子活,想法好!等厂革委会定下来,咱们就大干一场!” 然而,在厂领导学习会上,纪广才却声称这个想法是自己在工会任职时就有的,只是当时没来得及落实。 宋东方和刘玉听了,心中满是鄙夷 —— 明明袁国岭在世时郑维岩就提过这项目,纪广才这分明是抢功! 但面上,他们还是笑着附和:“老纪的想法很有前瞻性,对三线后勤工作肯定大有益处!” 徐志海则想得更为长远,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事没那么简单。首先得解决人的问题,找不到合适的负责人,项目根本推进不下去;其次是资金,厂里的福利基金可拿不出多余的钱……” 他既没明确支持,也没反对,只是让纪广才自己想办法,这可把纪广才难住了。 话已说出口,总不能打退堂鼓,会后,他赶忙召集后勤领导开会商讨对策。 会上,张东强率先发言:“这个项目老郑早就汇报过,我琢磨着,咱们厂里有冷库,完全可以先利用起来做冰棍。前期只要买点糖,成本低,等赚了钱再慢慢扩大规模!” 纪广才眼前一亮,猛吸一口烟,点头赞同:“是个好主意!” 庞丙江也跟着附和:“做冰棍模子花不了几个钱,先干起来再说!” 几天后,第一批冰棍新鲜出炉,试吃反响不错,各单位工会纷纷下订单。 首战告捷,纪广才信心大增,准备乘胜追击。 这时,一名后勤女工主动找到领导,说自己以前在县里饮料厂工作,懂得饮料制作。 张东强当机立断,抽调人员成立饮料厂,购置玻璃瓶和原材料,很快也生产出了厂里的第一批饮料。 冰棍厂和饮料厂投资少、见效快,纪广才喜上眉梢,又开始谋划啤酒厂和木箱厂的项目。 可就在这时,佟铁山之前担忧的人员问题逐渐暴露出来,新项目的推进也随之陷入了僵局…… 第170章 下乡4难处 一周后的清晨,几辆载着下乡青年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厂门口。 车轱辘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几个青年跳下车时,膝盖上的补丁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闻讯赶来的家属们立刻围了上去,却见这些原本意气风发的孩子红着眼眶,“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吃高粱米就盐水,太苦了!” 人群中有人不解地问:“咋连菜都没有?” 一个青年抹着眼泪解释,声音带着哭腔:“地里的菜还没长起来,队里也不给发,只能拿开水化点大粒盐,吃饭时用筷子尖蘸一下,就着硬邦邦的高粱米饭往下咽……” 这话像根刺,扎得盛国琳心口发疼。 他的三儿子盛明伟此刻正在青年点受苦,想到儿子啃着干涩的高粱米,就着盐水的模样,这位平日里硬朗的汉子眼眶也红了。 夏义峰同样坐立难安,小儿子夏天单薄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几个家长一合计,脚步匆匆地往徐志海办公室走去。 “徐厂长,孩子们实在遭罪……” 盛国琳哽咽着开口,其他家长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恳求。 徐志海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片刻后说道:“这样,以后给青年点的物资,厂里直接派送,不再经过村里。之前的事,咱们看破不说破,还得和村里维持好关系。” 很快,农场调拨了新粮,冷库搬出冻鱼,菜窖里的白菜萝卜也被装上卡车,外加几吨过冬的煤。 四天后,满载物资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国村,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打着旋儿。 青年点的冬天格外漫长。 天还没亮,青年们就跟着社员们扛着锄头往山上走,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修梯田的活计又累又枯燥,手掌磨出血泡是常有的事。 晚上回到漏风的平房,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大家只能翻翻皱巴巴的报纸,或者凑在一起聊聊家里的事。 好在厂里定期送来物资,搭配着生产队分发的口粮,生活勉强能维持。 每到送物资的日子,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前五天,白面馒头、红烧肉的香气能飘出老远; 中间五天,虽然没了细粮,但腌菜和粗粮饼也能管饱; 到了最后五天,大家只能勒紧裤腰带,把苞谷面糊得稀稀的,就着咸菜疙瘩度日。 夏天回家探亲时,特意从家里带了条腌鱼,想感谢生产队长的照顾。 推开队长家的门,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队长正坐在土炕上,面前摆着一盘小葱蘸大酱,一盘煎豆腐,自斟自饮。 见夏天来了,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喝两杯。 辛辣的白酒下肚,夏天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骨头缝里都是热乎的。 第二天,夏天又找上门,挠着头说:“叔,我们点里的兄弟们都馋酒,您看……” 队长一拍大腿,笑得满脸褶子:“敢情是馋这口了!” 没过几天,院子里就支起了酒缸,十三口大缸,十口埋进地窖,三口用来兑酒售卖。 青年点的小伙子们血气方刚,没几天就练出了酒量。 盛明伟更是成了 “酒王”,半斤白酒下肚,面不改色。 大家把家里寄来的钱,大半都换成了辛辣的烧酒。 12 月 6 日,厨房的米缸见底了。 做饭的女青年急得直掉眼泪,站在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明后天就没吃的了,这大雪封山的,厂里的车还能来吗?” 众人挤在厨房里,看着缸底那点可怜巴巴的高粱米,心里都凉了半截。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很快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有人从窗户翻出去,用铁锹铲出一条窄窄的小道。 青年们躺在炕上,肚子饿得咕咕叫。 盛明伟突然开口:“那年厂里后勤卖麻花,我排了老长的队,刚拿到手就咬了一口,那叫一个香……”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高贵咽了咽口水,接话道:“在弹尾的时候,我抓过蚂蚱、知了,架在火上烤,外焦里嫩!还有一回,抓了条蛇,放锅里炖,那汤鲜得哟……” 此时的周山正沉浸在大雪的欢乐中。 他在院子里滚雪球,和吴权、吴伟一起堆雪人。 枯枝做手臂,石子当眼睛,雪人咧着嘴,仿佛在笑。 可在国村的青年点,却是另一番光景。 盛国琳守在电话机旁,一遍遍地追问纪保田:“车啥时候能走?孩子们还等着粮食呢!” 纪保田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路通了就发车!放心,每次送的量都富余!” 可他不知道,生产队队长克扣的口粮,早就变成了酒缸里的琼浆。 高贵用口粮换来的苹果,偷偷塞给了做饭的女青年;换来的酒,则成了大伙苦中作乐的慰藉。 饿了一天肚子,夏天躺在炕上,轻轻哼起了歌:“躺在炕上想三线,三线的欢乐已不见……” 苍凉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唱得大伙鼻子发酸。 不知谁喊了句:“别唱这丧气话!” 夏天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声音突然变得激昂:“躺在炕上想起党,党的指引是方向……” 歌声穿透风雪,飘向远方,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照亮了这群年轻人倔强的脸庞。 第171章 下乡5经历过苦知道了难 雪后的清晨,寒气像针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青年点的窗户结满了冰花,屋里的人盯着空荡荡的米缸,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太阳升起来老半天了,也没盼来熟悉的汽车轰鸣声。 “走,去队长家看看!” 夏天裹紧棉袄,带着大伙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齐膝的积雪。 村道上静得瘆人,只有踩雪的 “咯吱” 声。 推开队长家的木门,一股酸涩的气味扑面而来。 队长正蹲在灶台前,往锅里添着地瓜秧子,几块掺着酒糟的饼子在笼屉上冒着热气。 “队里实在没粮了。” 队长抹了把脸,眼神黯淡,“公社的救济粮还在路上,我家也只能吃这个……” 青年们盯着锅里翻滚的野菜汤,喉咙发紧。 往回走时,村口几个老乡正踮着脚扒榆树皮,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发出 “咔嚓” 的断裂声。 “这能吃?” 有人忍不住问。 老乡抬起头,手上还沾着树皮碎屑:“磨碎了掺在玉米面里,能熬粥顶饿。” 回到青年点,大伙围着仅存的一点高粱米犯愁。 高贵一拍大腿:“我吃过榆树巧,甜津津的,树皮说不定也能下肚!” 女同学们却皱起眉头:“树皮那么硬,咋咽得下去?” 可肚子饿得咕咕叫,谁也顾不上犹豫了。 坡下的榆树在风雪中瑟缩着,青年们拿着石头、木棍,费了好大劲才撬下几块树皮。 没有磨盘,就用石头砸碎,和着高粱米一起煮。 灶火舔着锅底,整整熬了两个时辰,树皮才软下来。 第一口粥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有人被呛得直咳嗽,可看着彼此苍白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往下咽。 那几天,青年点里弥漫着苦涩的气息。 有人在墙上写下诗句:“大雪封山路不通,青年点里米空空……” 字迹被水汽晕染,像极了大伙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直到第四天晌午,熟悉的汽车喇叭声终于撕破寂静。 五个厂里的同志扛着沉甸甸的粮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雪地。 青年们冲出去时,有人鞋子跑掉了也顾不上捡,大伙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眼泪滴在雪地上,很快就没了痕迹。 从那以后,青年点的米缸里,总留着半缸救命粮。 这场大雪,改变的不只是青年点的生活。 张美艺的二姐张美艳一行十多人,在火车上颠簸了两天,好不容易到了城里,却被大雪困在了厂接待点。 常老弟变着法儿地给她们找乐子,翻出仓库里的旧扑克,带着大伙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牌解闷。 张美艳是从保东农场回来的。 那个离城两百多公里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望不到头的荒原。 冬天的风像刀子,能把人耳朵冻掉;春天播种时,冻土硬得锄头都刨不动。 张美艳还记得,刚到农场那年,她蹲在田埂上偷偷抹眼泪,手上的血泡混着泥土,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好在,她遇见了黄永贵。 这个从奎龙大学毕业的技术员,虽然被下放到猪场养了两年猪,却总在口袋里揣着本建筑图纸。 两人结婚那天,农场的土屋里挤满了人,墙上贴着用红墨水写的喜字,脸盆里的热水很快就凉了,可张美艳心里却暖烘烘的。 如今,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平房里,虽然转身都困难,可推开窗就能看见父母住的楼。 晚上,张美艳搂着儿子黄敏,听着楼道里邻居的谈笑声,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雪后的月光清亮得像水。 周山、吴权他们在空地上玩藏猫猫,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打转。 张美艳牵着黄敏路过时,小家伙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藏在护坡下的周山:“快来人!这儿有个‘老鼠’!” 他拍着手又蹦又跳,周山急得直摆手,路边的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这边孩子们玩得热闹,那边佟呈双正带着人在寒风里抢修暖气管道。 胜利街领导楼的暖气停了,管道里的热水漏得到处都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很快就结成了冰壳。 佟呈双趴在雪地里,手指冻得通红,还在仔细检查漏点。 说起佟呈双,他刚进热力组时,连扳手都拿不稳。 多亏李春雨带着他一点点学,手把手教。 去年冬天,胜利街的暖气楼让大伙尝到了甜头,开春后,团结、向阳街的住户们坐不住了,纷纷琢磨着自己装土暖气。 耿初一最有办法,他偷偷从工地顺来水管和暖气片,用焊枪把水管盘成螺旋状塞进炉膛,再配上循环泵和水箱,土暖气烧得旺旺的,整个屋子热得能穿单衣。 这事传到李春雨耳朵里,他找到佟呈双:“你带人去学学,咱们得把这事规范起来。” 佟呈双揣着笔记本,蹲在耿初一家的灶台前,边看边记,连人家炉子底下垫的砖头数量都数得清清楚楚。 如今接了抢修任务,佟呈双铆足了劲。 他趴在泥水里焊接管道,泥浆溅了一脸,也顾不上擦。 围观的领导们不住点头,第二天,李春雨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全是表扬佟呈双的。 佟铁山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儿子忙碌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裹紧军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大队部走,嘴里哼着老曲儿。 雪地上,他的脚印深深浅浅,一直延伸到远方。 第172章 祭奠1老劳模 风吹残叶寒蝉怯,雪打白花冢墓洁。 松翠碑凉声泪俱,竹黄影断痛哀绝。 跳珠点点飞天外,玄液滴滴入梦蝶。 把酒三杯天亦老,恩情万里断相约。 鹅毛大雪像撕碎的棉絮,没完没了地砸向大地。 安得志蜷缩在医院的病床上,剧烈的咳嗽震得铁架床 “吱呀” 作响,指缝间渗出的血沫染红了雪白的枕巾。 窗外,积雪早已没过膝盖,救护车的轮胎深陷雪中,刺耳的警笛声被风雪吞噬得一干二净。 “安工,您挺住!” 护士长握着他冰凉的手,泪水在护目镜后打转。 这位在三线建设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工程师,此刻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他的肺叶像被虫蛀的棉絮,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声响。 大雪封路的第五天,厂领导们踩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医院。 口罩上结满白霜的宋东方,颤抖着展开红头文件:“经上级批准,授予安得志同志三线建设头等功臣称号!” 病床上的安得志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干枯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触碰那份荣誉,却永远定格在半空。 工厂的文件上工整地写着: 安得志,生于旧社会,卒于建设新征程,享年 56 岁。 人们不会忘记,建厂初期,他背着测量仪攀爬陡峭的山崖; 家属区建设时,他在泥浆里指挥施工; 青年点落成前,他亲自搬着沉重的砖块往返于山间。 “为革命不怕年迈疾病绕,建三线何惧浑身筋骨断!” 他的豪言壮语,如今还回荡在三线的山谷间,却再也唤不回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 平顶后山又添了一座新坟,石碑上的 “部级劳模” 字样,在风雪中闪着冷冽的光。 与此同时,于志歧正被牙痛折磨得坐立难安。 腮帮子肿得老高的他,颤抖着在纸上写下 “妹妹!灾?” 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程菊香心疼地给他敷上热毛巾,轻声安慰:“别瞎想,你妹妹们都是有福之人。” 可当道路疏通,消息传来 —— 大妹妹再度怀孕,二妹妹未婚先孕,于志歧只觉眼前一黑,直接住进了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这都是何苦啊……” 寒风呼啸的傍晚,庞丙江踩着自行车,车筐里装着一沓黄纸,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车辙。 平顶后山上,积雪覆盖的墓碑泛着冷光,他蹲在李文化的墓前,火柴擦出的火星在风中明灭:“爸,天冷了,买件厚实的棉衣吧。” 纸钱燃烧的青烟裹着灰烬,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老人的叹息。 回到家,李建芬盯着他冻红的耳朵,语气带着质问:“到底去哪了?广场的人都看见你了!” 庞丙江支吾着道出实情,却换来妻子的眼泪:“我也是他女儿,为什么不让我去?” 他把妻子搂进怀里,轻声解释:“墓地阴气重,你身子弱……” 可李建芬整夜辗转难眠,梦里全是父亲的身影,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同事们的安慰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却暖不了她的心。 这场大雪仿佛唤醒了人们心底的思念。 傍晚,通往平顶后山的小路上,陆陆续续出现提着竹篮的身影。 更多人在十字路口画个白圈,黄纸燃烧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 周山看着妈妈拿出皱巴巴的黄纸,学着水浒好汉的腔调打趣:“这纸比草纸还糙!” 妈妈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别瞎说,这是给你爷爷奶奶送钱的。” 在妈妈的指导下,周山用崭新的十元钞票在黄纸上仔细按压,每一下都带着疑惑:“这样就能当钱花?” “地下的人就认这个。” 妈妈边说边把黄纸裁成四份,郑重地写上地址和姓名,“以后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厂里关于烧纸的议论此起彼伏。 有人问严淑真为何没去,她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苦笑道:“等孩子平安出生再说吧。” 周山拉着李风顺追问:“魏得全收不到寒衣,会不会来找?” 李风顺挠着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谁知道呢,这事儿,说不清楚……” 夜幕降临,吴权家的窗户透出明亮的灯光,一家人围着火炉说笑,全然没有烧纸的打算。 而在三线厂的角落,佟铁山裹着厚厚的棉袄,怀里揣着纸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祖坟。 他小心翼翼地在坟前点燃黄纸,火苗映亮他布满皱纹的脸,火光照耀下,墓碑上祖先的名字仿佛也有了温度。 雪仍在下,风仍在刮,可这点点火光,却温暖了这个寒冷的冬夜,也慰藉着那些在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第173章 祭奠2送寒衣 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 厂区角落里的练武场,葛根柱鹤发银须迎风飘动,正带着徒弟们扎马步。 陈国兴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忍不住开口:“师傅,最近厂里好多人在十字路口烧纸送寒衣,您说这能有用吗?” “这算啥!” 葛根柱沉腰发力,脚下积雪 “咔嚓” 作响,“现在讲究少了,搁以前在山东,从人咽气到七七祭日,烧纸规矩能列满一箩筐!” 他抬手抹了把眉毛上的雪,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追忆的光。 陈国兴搓着冻僵的手接话:“山东是孔孟之乡,葬礼规矩肯定多。我小时候见过村里老山东人办白事,现在倒记不太清了。” “你们年轻人忘性大!” 葛根柱摆了个云手,呼出的热气在面前氤氲成团,“大户人家在人走前就得备好装老衣,寿衣讲究七领五腰,布料得用绸不用缎 ——‘缎子’谐音‘断子’,不吉利。人一咽气,得赶紧穿寿衣,要是光着身子走,会连累子孙后代。” 郝建国踢开脚边积雪,好奇道:“棺材也有讲究吧?” “那当然!” 葛根柱屈指弹了弹袖口的雪粒,“有钱人家用柏木、楠木,板材厚得能挡枪;穷苦人家的薄皮棺材,敲着都发空。入殓后得停灵,短则三天,长的能停七七四十九天。停灵时得供长明灯,夜里还要‘送路’,孝子举着引魂幡,一路撒纸钱到村口……” 陈国兴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下葬也有说法?” “学问大了!” 葛根柱跺了跺发麻的双脚,“要请阴阳先生算时辰、看风水,落葬时讲究‘头枕山、脚蹬川’。往后逢一七、三七、五七,都得摆供烧纸。周年、清明、鬼节,更是雷打不动。” 他突然顿住,声音有些发闷,“我爹去世那年,隔着千山万水给我托梦。等我收到家书,人都走了一个多月,只能朝着山东方向烧纸,那讲究,光黄纸就得用铜钱挨个穿孔……” 郝建国收势站直,呼出白雾在阳光下散开:“现在简单多了,领导念段悼词,大伙鞠个躬,入土为安。” “可别一概而论!” 陈国兴拍了拍身上的雪,“老百姓的白事是省事,当官的葬礼规矩还是不少。” “这话在理。” 郝建国抹了把脸上的雪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就说厂里,住房按级别分,看病用药有差别,坐火车卧铺都分三六九等。活着待遇不同,死了安葬规格也天差地别……” 葛根柱缓缓收功,掌心在胸前合十:“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不来。就像李文化,那么好的人说没就没。咱们能做的,就是把眼下日子过踏实。” 他望向远处积雪覆盖的平顶后山,那里新添的坟头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这场关于生死的议论,却在厂里掀起不小的波澜。 安合英在宣传栏贴出大字报,将烧纸斥为 “四旧复辟”;徐志海在干部会上不点名批评党员参与迷信活动,语气严厉得让会场落针可闻。 而此时的三线厂,正经历着一场热火朝天的变革。 铸造车间的工人们背着铺盖卷,奔赴兄弟单位学习铸钢管技术;来自四川、包头的技术骨干,顶着风雪加入建设队伍。 1975 年 12 月初,当第一炉合格铸钢管在冲天炉中诞生,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穿透了漫天风雪。 厂务会上,宋东方举着搪瓷缸,热气模糊了镜片:“邓副总理提出的三项指示,尤其是‘建立敢字当头的领导班子’,郑维岩同志在项目推进上就是表率!”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低头记录的纪广才身上。 纪广才推了推眼镜,翻开笔记本:“这三项指示字字珠玑!安定团结是根本,反修防修是红线,经济建设是保障。咱们三线厂作为军工企业,更得扛起担子!” 刘忠臣猛地站起,工装口袋里的钢笔滑落,“啪嗒” 掉在地上:“质量就是军工的命!炮弹要是炸膛,那是要拿战士的命开玩笑!科技人员不是臭老九,是咱们厂的宝贝疙瘩!” 1975年12月17日康生去世,周一生产例会上刘忠臣提议大家起立默哀,会后刘海福来到刘忠臣办公室聊起了康生去世…… 第174章 祭奠3讨论转世投胎 寒风裹挟着细雪,在车间的玻璃窗上凝结出霜花。 工人们围在报刊栏前,看着康生逝世的消息窃窃私语。 泛黄的报纸边角被翻得卷了边,有人眯着眼比较康生与董必武的讣告,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隐隐觉得,最近逝去的领导人似乎格外多。 “可不只是上面的人,咱沟里的老辈人也走了好几个。” 一位老师傅裹紧棉袄,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都说天冷了,阎王爷开始勾魂了。” 那个年代,丧事办得低调,白布裹着的棺材悄悄抬出家门,除了至亲邻居,鲜少惊扰旁人。 可高文革和李风顺的决裂,却在厂里子弟间掀起了波澜。 周山追着高文革跑了两条街,鞋帮沾满泥雪:“你们咋就掰了?” 高文革踢开脚边的冰碴,鼻头冻得通红:“他整天神神叨叨,说些没边没沿的话,谁受得了?” 另一边,李风顺正缩在教室角落搓着手取暖,见周山过来,翻了个白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说的他嫌玄乎,他说的又无聊透顶,不一起走倒清净。” 周山掏出皱巴巴的报纸,指着康生的讣告:“这人是马列主义理论家,听说笔杆子厉害得很。” 李风顺突然来了兴致,往手心哈了口热气:“要我说,懂佛法才真厉害。《妙法莲华经》里写着,菩萨能化作比丘、居士各种模样度人,这才叫本事。” “所以康生是菩萨变的?” 周山瞪大了眼睛。 “你咋钻牛角尖!” 李风顺推了他一把,“这是说转世投胎的门道。唐僧不就转了十世?谁知道他前九世是啥?说不定当过皇帝、做过神仙。” “我信!” 周山一拍大腿,“不过书里没写他前几世的事。我猜啊,那十世得有上万年,那会儿地球可比现在热闹,人们坐着云车在天上飞,哪像现在,北风刮得人脸生疼。” 李风顺狡黠一笑:“你咋就笃定在地球?说不定是别的星球,外星神仙转世也说不定。” “唐僧肯定在地球!如来罚他取经,总不能罚到外星球去。” 周山掰着手指,“我寻思,远古时候肯定有过超级文明,人们有能变大变小的武器,像金箍棒;还有呼风唤雨的法宝。后来天灾人祸,大多数人变傻了,剩下的聪明人就成了传说里的神仙。” “那神仙后来去哪了?” “神仙寿命长,可数量少、繁殖慢,近亲结婚几代,仙气就没了。有的神仙没办法,和傻子通婚,生出来的后代也成了凡人。反倒是傻子数量多、生得快,慢慢就成了世界的主宰。” 周山说得唾沫横飞,“现在人变聪明,就是傻子的脑子慢慢恢复正常了。” “你这说法没半点根据!” 李风顺笑弯了腰,“照你这么说,蚂蚁、苍蝇繁殖快,它们才该统治世界?” “你……” 周山涨红了脸,还想争辩,李风顺却摆摆手跑开了。 这场天马行空的对话,最终消散在呼啸的北风里。 同一日,吴权踩着积雪来到练武场。 葛根柱正带着孩子们清理场地,铁锹铲过冰层发出 “咔咔” 声响。 吴权看见葛根柱将砖头摆成十字形,掌心一扣就稳稳抓起,想起周山也曾练习过这招,时灵时不灵。 “师傅,我想学!” 吴权哈着白气凑上前。 葛根柱粗糙的大手覆在他手上,调整握砖的角度:“气沉丹田,力从地起。” 没过多久,吴权竟也稳稳抓起四块砖头,兴奋得脸蛋通红 —— 这下能回去和周山一较高下了。 此时的周山,正趴在桌上解算术题。 昨天吴权一句 “你打完脑袋变聪明了”,让他当了真。这会儿对着镜子反复端详,又翻出旧照片对比,越看越觉得自己眉眼间透着股灵气。 此后每天学习前后,他都要轻轻拍打脑袋,盼着能唤醒前世的智慧。 “又头痛了?” 妈妈端着热汤进来,见他不停拍头,满脸担忧。 周山慌忙放下手:“没事,拍两下就清醒。” 他不敢说实话,生怕父母知道自己曾被打破头的事。 1976 年 1 月 4 日,星期日,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 刘洪涛和冉然的婚礼在厂里家属院举行。 吴权带着弟弟吴伟凑热闹,院里挤满了人,瓜子皮、喜糖纸散落一地。 吴伟挤在人群里想看新娘子,却冷不丁撞上刘洪涛的目光。 那双瞪圆的眼睛在红色喜服映衬下格外吓人,吴伟吓得 “哇” 地大哭,转身就跑。 “咋回事?” 姥姥搂着抽泣的吴伟,心疼得直抹眼泪。 “哥,那新郎像吃人的妖怪……” 吴伟抽噎着,小脸冻得通红。 吴权挠挠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婚礼继续,唢呐声和哄笑声此起彼伏。 张美艺看着新人拜堂,忍不住埋怨身旁的李云顺:“你就不能改改年龄?厂里多少人都改了,就你轴。” 李云顺望着天边的残阳,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年龄是啥样就是啥样,改了心里不踏实。” 第175章 祭奠4日子 1976 年 1 月 9 日凌晨,寒气仿佛凝成了实体,在窗棂上结出细密的冰花。 往常六点半才响起的广播,破天荒地提前了一个小时。 五点半,低沉的哀乐突然刺破寂静的夜空,像一双冰凉的手,揪住了每个人的心。 周山蜷缩在被窝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广播里传来的消息让他瞬间清醒 ——“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 1976 年 1 月 8 日 9 点 41 分不幸逝世,终年 78 岁。” “周伟!周伟!快听!” 周山用力推着身旁熟睡的哥哥。 周伟前一晚出车到后半夜才归,此刻被推得烦躁,嘟囔着:“干什么!再闹揍你!” “你听,是哀乐!” 周山声音发颤。 周伟这才清醒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天塌下来的大事啊……” 他匆忙起身穿衣服,动作慌乱得连毛衣扣子都扣错了位。 周山见状,也急忙爬起来,跟着来到厨房,却看见父母相拥而泣,父亲向来坚毅的脸上,此刻满是泪水,这让周山想起姥爷去世时,父亲都不曾如此悲痛。 次日,腊月初十,本该是周山十一岁的生日。 他一起床就满心期待地问:“妈,给我煮鸡蛋了吗?” 母亲红着眼眶,睨了他一眼,说了四个字,不过生日! 周山失落地背着书包去找吴权。路上,吴权兴奋地问:“今天吃了几个鸡蛋?” “吃个屁!” 周山没好气地说。 “咋了?你不是过生日吗?” “我妈说以后都不能过生日了。” 吴权的笑容瞬间凝固:“可不是,昨天我爸哭了好久,我妈也抹眼泪……” 精神病患者褚汉清靠在树干上,冲他们招手:“小孩过来!” 周山和吴权心里发怵,却又不敢不从。 走近后,只见褚汉清在石台上摊开几把沙子,一边用手捻着,让沙子从指缝缓缓流下,一边在石板上写着 “康”“周” 两个字。 “写得真好!头一回见用沙子写字!” 两人强装镇定地夸赞。 “你们懂这啥意思吗?” 褚汉清眼神飘忽,“康死了,没了糠,没糠哪来粮?没粮怎么做粥?周也就没了…… 以后还不知谁要走……” 他喃喃自语,时而低头盯着沙地,时而仰头望着天空。 吴权拽着周山,悄悄往后退,随后撒腿就跑。 “这疯子说的啥啊?” 周山气喘吁吁地问。 “管他呢!” 吴权应道。 这时,周山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拽过斜挎的书包,得意地说:“看!我妈给我做的新书包,虽然没吃到鸡蛋,可也算生日礼物了!” 吴权摸了摸光滑的鹿皮:“真不错!我那书包也该换了,回去让我妈也做一个。” 课堂上,老师神情肃穆地走进来。 班长喊 “起立” 后,老师走上讲台,声音沉痛:“脱帽,默哀,为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人民敬爱的总理默哀!” 默哀毕,老师轻抚黑板前的课桌,眼中含泪:“8 号是个悲痛的日子…… 总理一生为人民,我们要牢记他的恩情,跟着毛主席继续革命!” 1 月 11 日,星期天,整个工厂沉浸在悲痛之中。 四楼会议室里,“周恩来同志永垂不朽” 的黑底白字条幅庄严肃穆,周总理的遗像摆在条幅下方的桌子上。 政工、厂办的同志天没亮就来布置,精心摆放花圈,调试音响。 九点钟,厂领导、各单位负责人神情凝重地步入会场,整齐列队。 佟雪手持喇叭站在左侧,声音哽咽:“悼念活动开始,全体脱帽,默哀三分钟!” 一时间,整个会场寂静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默哀结束,徐志海颤抖着接过喇叭,眼眶通红:“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悼念总理…… 他的离去,是党和国家不可估量的损失……” 说到动情处,他用手绢不住擦拭泪水。 随后,众人依次向总理遗像鞠躬行礼。 办公楼外,前来悼念的人群排起了长队,有单位组织的职工,也有自发前来的群众。 大家神情悲戚,缓缓步入会议室,哭声在走廊里回荡。 这一天,小城仿佛被悲伤笼罩。 周山趴在床上,轻声读着书中的句子:“这里是小城的边缘,寂静而冷清……” 晚上,父母聊起悼念现场,母亲说许多同志都哭红了眼。 父亲长叹一声:“总理是个好总理,中国这么大,事事都要操心,哪能不累啊……” “他是为了让穷苦人过上好日子,献出了生命。” 周山突然插话,“就像书里写的,‘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父亲欣慰地点点头:“对,总理就是这样的人……” 窗外,寒风呼啸,仿佛也在为这位人民的好总理哀鸣。 第176章 祭奠5思念 周总理逝世的消息如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头,三线厂里的悲伤氛围久久不散。 李风顺没有去办公楼参加悼念活动,而是径直去找了房选。 破旧的土坯房里,煤油灯在寒风中摇曳,房选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哀伤:“总理是大儒,是千年难遇的圣人啊!” 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泪花,“昨晚我摆了供桌,烧了符纸,就盼着能送总理一程。” 第二天上学路上,李风顺把房选的话告诉了周山。 两人聊得正投入时,高文革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们。 等李风顺去上厕所,高文革立刻凑到周山跟前,压低声音问:“他跟你说啥了?” “他说房选大爷讲,总理是了不起的大儒、圣人,还说大爷为总理去世做了法事。” 周山如实说道。 高文革眉头一皱,眼神警惕:“你没听出不对劲?批林批孔那会儿,‘大儒’‘圣人’可都是批判lin、孔老二的词!现在拿这词说总理,啥意思?这是大问题!” 周山心里 “咯噔” 一下:“好像…… 是有点问题。” “走,找杨校长告状去!” 高文革拽着周山的胳膊就要走。 “别别别!不能这样!” 周山急得直摆手。 “不告也行,让他给我道歉!道了歉,我还能跟他和好,不然没完!” 高文革撂下狠话。 周山无奈,只好把话传给李风顺。 李风顺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告我?告什么?我啥也没说!他又没亲耳听见,就算告也是告你!你倒好,还帮他说话,忘了他咋叫你‘三傻子’?” 周山委屈得直跺脚:“得,我里外不是人!以后谁的话我都烂肚子里,谁也别问!” 高文革见周山不肯帮忙,气得脸通红:“行,你不管,我自己去!就说是你说的!” “老师问起来,我可不会承认!” 周山也来了脾气。 “你!无赖!” 高文革甩下这句话,气冲冲地走了。吴权在一旁摇头叹气:“活该!非要掺和这事!” 1976 年 1 月 15 日,北京八宝山,寒风呜咽,松柏垂泪。 —————— 春节前夕,北风像刀子般刮过三线厂。 麻三田从市里办事回来,扛着猎枪就往山上跑。 积雪在脚下 “咯吱” 作响,他的眼睛却像鹰一般锐利。 不远处,刘远胜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正用耙子搂干草,每一下都带着生活的艰辛。 马月娇坐在昏暗的屋里,望着窗外的寒风,满心都是后悔。 当初申请来三线,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厄运接踵而至:丈夫没了腿,哥哥和外甥丢了命,儿子又惹出大祸花光了积蓄。她常常对着镜子发呆,泪水打湿了衣襟。 另一边,刘玉峰装上义肢后,经过一周的艰难适应,终于能拄着拐杖慢慢行走。 厂里把他安排到供应科修旧利废组,他反倒找到了新的天地。 一双巧手修好了不少旧器件,领导看了直竖大拇指。他抚摸着修好的零件,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麻三田接到后备干部的消息时,正站在呼啸的山风中。 刘海福拍着他的肩膀:“这是好事!说明领导认可你在市里采购的工作。不过,以后做事得更稳重,这可是当干部的苗子!” 麻三田激动得说不出话,转身就往山上跑,满心的喜悦化作打猎的动力。 到下午两点半,他的猎物袋里装着五只野鸡、三只野兔和一只黄羊。 子弹打光了,他累得直喘气,正巧看见对面山坡的刘远胜,便大声喊:“远胜!来搭把手!完了给你只野鸡!” 常永梅在家盼着麻三田,见他回来,眼神里满是埋怨:“先把家里的事解决了,再去送礼!” 麻三田无奈地插上门,随后把黄羊肢解,让妻子带些肉,自己拎着猎物往刘海福家走去。 此时,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为即将到来的春节蒙上一层银装。 青年点的知青们望着窗外的大雪,虽然不再担心粮食,但心里都揪着 —— 就怕这雪封了路,回不了家团圆。 小年这天,周山捧着碗里的鸡蛋,眼眶发热:“过生日都没吃上鸡蛋,没想到小年吃到了……” 而田娟依旧郁郁寡欢,在这深山沟里,她总觉得看不到希望。 终于,家里托关系把她调回城里当老师。 工资涨了,可她望着崭新的校园,心里却空落落的。 满枫也不好过,从电工转成木工,虽然心里委屈,但父亲失势,他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与此同时,计划部门传来消息,上级批复同意建设木箱工房。 基建科的工人们摩拳擦掌,在纷飞的大雪中,又一场建设热潮即将拉开帷幕。 第177章 事件1人民的心声 千山万壑缠纱娟,切切悲悲悼圣贤。 鬼魅辩驳民众反,人民拥护有江山。 山沟备战离城远,峰岭军工在眼前。 悲痛化为三线恋,继承遗志渡劫年。 1976 年的春节,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雪,掠过三线厂的每一处角落。 盛明伟踩着泥泞的山路,从插队的村子回到家中,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还沾着草屑,裤脚结着冰棱,可归家的喜悦却怎么也藏不住。 几乎同一时间,他的表哥于海泉也到了。 这位身着洗得发白军装的铁道兵副连长,刚刚结束在北京的学习,特意绕道来探望三姨。 “三姨,这一路可真不容易!火车过黄河的时候,河面冻得能跑马哩!” 于海泉摘下军帽,帽檐上的霜花簌簌掉落,说话间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 夜幕降临,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摇曳,盛明伟和于海泉挤在一张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聊起了周总理的逝世。 “在村里,我们啥消息都不知道!” 盛明伟懊恼地捶了下枕头,声音里满是遗憾,“青年点离村子八里地,连个广播都没有。还是厂里派人送物资,我们才知道总理走了……”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可那个村的稽队长,整天就知道喝酒,连个花圈都不摆!” 于海泉伸手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军大衣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事得分着看。你们青年点能悼念,是因为厂里有组织;村里得听大队,大队得听公社。上面定了规矩,大家才能照着办。” “为啥非得这样?老百姓自发悼念还不行?” 盛明伟不服气地问道。 于海泉侧身看向表弟,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我们老师讲过,悼念、祭奠反映的是人民的心声,而人民的心声与党的安排本质上是一致的。党组织把大家组织起来,不就能更好地表达这份心意吗?这就像我们部队,只有统一行动,才能把力量使到一处。” 盛明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起了大雪封山时的遭遇:“路通后,我们找稽队长要说法。他说村里没粮,全怪大队长吹牛!明明几个小队收成不好,还年年报高产,交完公粮,剩下的根本不够吃!” “这里头怕是有猫腻。” 于海泉拧着眉头分析道,“要么是推脱责任,要么就是他们之间有矛盾。你们村还吃返销粮,按理说不该再交公粮了。” “哥,你说得太对了!” 盛明伟猛地坐起来,激动地说,“稽队长是老资格,解放初就是农会会员;大队长是下乡青年,比我还小两岁。老稽头整天在村里数落他,说他乳臭未干瞎指挥。” 于海泉想起在长沙学习时听到的事,压低声音说:“这情况不少见。北京来的高干子弟说,有些老帅对年轻人掌权有意见,觉得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不能由着小年轻折腾。” “这话说得在理!” 盛明伟义愤填膺,“老帅们出生入死,没犯过错,凭啥被管?” “话是这么说,” 于海泉叹了口气,“可年轻人有冲劲,能带来新想法。要是总讲资历,普通年轻人哪有出头之日?” 年关将近,于海泉归期渐近。 盛明伟带着几个知青朋友,在夏天家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野兔肉在锅里咕嘟作响,咸鱼干散发着咸香,十个菜摆得满满当当。 酒过三巡,大家红着脸,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哥,我们都想当兵!您给指条明路吧!” 于海泉夹菜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期盼的脸庞,严肃地说:“当兵可不是闹着玩的,得能吃苦。你们想好要吃这份苦了?” 众人纷纷点头,酒杯碰撞声与窗外隐隐传来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特殊的春节增添了几分热闹与希望。 与此同时,陈国兴也迎来了自己的喜事。 佟雪终于答应了他的追求,然而团委工作繁忙,两人决定留在沟里过年。 小年第二天,佟铁山特意请宋东方、刘玉来家里喝酒。 酒酣耳热之际,佟铁山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过完年就把婚事办了!” “爸,太快了!” 佟雪红着脸推辞。 “快啥快!” 陈国兴笑得合不拢嘴,举起酒杯,“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佟雪又喝了两杯,终于含羞点头。 而在检验科,赵成祥依旧是大家口中的 “大布衫子”。 那件不合身的毛料上衣,让人总能想起他刚入厂时的模样。 当年在单身楼,他新买的自行车被精神病人推下山坡,心疼得直掉眼泪,却躲在宿舍不敢出来。 一句 “狗咬你一口,你还咬狗一口吗?” 成了厂里的笑谈。 直到褚汉明找上门兴师问罪,这场风波才又被掀起。 雪夜渐深,三线厂的灯光星星点点,在寒风中忽明忽暗。 有人在为前程谋划,有人在为喜事欣喜,也有人在生活的琐碎中继续前行。 但无论如何,周总理逝世所引发的情感共鸣,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都泛起了层层涟漪,那是人民最真挚的心声,也是时代最深刻的印记。 第178章 事件2胆大与胆小的不同 三线厂的冬日寒风凛冽,关于赵成祥 “胆小” 的议论却比寒风更刺骨。 面对质疑,赵成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铁屑,目光平静地说道: “当年串联,我徒步走过八个省,在外面漂了半年多,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青年点和村里起冲突时,我骑在墙头上,一块石头就吓退了一群人。 打架不就是比谁不要命吗? 可真出了人命,打死别人得偿命,被打伤了对方也跑不掉,保卫科、公安局能饶得了他? 我不是胆小,只是不想和褚家兄弟计较,他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这番话传到褚汉明耳中,他沉默许久,此后竟不再找赵成祥的麻烦。 渐渐地,两人在单身宿舍碰面时,也能点头打个招呼,甚至偶尔聊上两句。 但这件事却在厂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人们站在不同立场,对两人的做法议论纷纷。 在褚汉明的单位,几个老实巴交的同事觉得他做事莽撞不讲理,逐渐和他疏远; 倒是厂里的几个混混,认为他敢为兄弟出头,颇有几分 “江湖义气”,时常找他称兄道弟。 可褚汉明性格孤僻,没多久便又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众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却意外收获了爱情。 房大元的女儿房竹君听闻此事,心里竟生出几分敬意:“能为亲人出头,这才是个敢担当的汉子。” 她和车间女工闲聊时,不自觉地透露出好奇。 女工打趣道:“想认识?我给你牵个线?” “谁要认识他!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人长啥样。” 房竹君红着脸否认。 “行行,不想认识拉倒。中午去食堂,我指给你看就是。” 当天中午,食堂里人来人往,饭菜的香气混着喧闹声。 褚汉明一出现,女工便悄悄碰了碰房竹君。 只见他身姿挺拔,国字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小分头梳得一丝不苟,迈着方步径直走向打饭窗口,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像极了巡视领地的孤狼。 “就他,瞧这眼睛长到头顶上的样子。” 女工撇了撇嘴。 房竹君却没接话,目光追随着褚汉明的背影。 在她眼里,这份孤傲恰恰是男子气概的体现,那清瘦的身形、刚毅的轮廓,无一不戳中她的心意。 没过多久,房竹君便主动找到了褚汉明工作的机电变电所。 一来二去,两人竟谈起了恋爱。 得知消息后,房大元急得直跺脚:“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这像什么话!” “还不是随你,当年你追我时比她还积极。” 妻子没好气地说道。 “男人主动正常,女人主动传出去让人笑话!再说,我担心那小子家里有精神病史……” 夫妻俩商量着要劝女儿,可房竹君脾气倔强,根本听不进去。 房大元夫妇就这一儿一女,平日里宠得厉害,如今也只能由着她去。 1974 年,房竹君再次改动年龄,如愿和褚汉明结了婚。 另一边,赵成祥的境遇同样充满戏剧性。 有人嘲笑他胆小怕事,也有人欣赏他的涵养。 后者中的一位热心人,还特意为他牵线搭桥,促成了他的婚事。 1975 年,赵成祥成家,年初又迎来了儿子的诞生,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赵成祥申请入党多年,1974 年终于成为入党积极分子。 1975 年,在入党前的谈话中,安合英得知他竟是大人物张某的小学同学,不禁多问了几句两人的联系情况。 当听说他们每年过年都会见面时,安合英不动声色,转头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宋东方。 “这是好事!” 宋东方眼睛一亮,“看看能不能请张某来厂里做个报告。” 颜兆祥找到赵成祥传达了领导的意思,赵成祥当即写了封信寄了出去。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却石沉大海。 颜兆祥急得团团转,厂里也开始有人冷嘲热讽:“大布衫子,人家可是中央委员、教育部副部长,能看得上你?” “别胡说!” 赵成祥涨红了脸,“他就是一所大学的革委会主任、党委书记,我们去年还见过面聊过天。” “那怎么不回信?怕不是吹牛皮被戳破了吧?” 赵成祥却不急不躁:“他可能出差了,再等等。” 工友为他打抱不平:“换作我早跟他们翻脸了!” 赵成祥却笑着摆摆手:“没必要,等回信再说。” 就在大家都不抱希望时,周总理逝世前几天,赵成祥突然拿着张某的回信,一路小跑冲进办公楼。 信中说,张某将在春节前四天来厂做报告。 厂领导们又惊又喜,立刻组织开会布置相关事宜。 赵成祥也在会上,动情地讲述着他和张儿时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赵成祥特意找到当初嘲讽他的工友,把信往桌上一拍。 那人看完信,脸色瞬间煞白,慌忙掏出烟给赵成祥点上,嘴里不停地赔罪:“是我有眼无珠,老赵你大人有大量……” 第三天,颜兆祥带着赵成祥找到张东强,厂里特意用宣传经费为赵成祥量身定制了一套中山装。 春节前六天,赵成祥坐着吉普车,满心期待地回城里老家等候。 周三清晨,三辆锃亮的小车缓缓驶入厂区。 赵成祥陪着张走下车,身后跟着县领导和公安警卫。 早已等候在办公楼前的厂领导们满脸堆笑,争相上前握手。 张某衣着朴素,态度和蔼,面对厂领导们递来的笔记本,一一认真签字。 围观的群众见状,也纷纷向前涌去,想要一睹风采。 保卫人员连忙阻拦,张某却主动走过去,和群众握手、签字,现场气氛热烈非凡。 “首长,会议室的人都在等您。” 徐志海小声提醒。 张某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转身走进办公楼。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中干、团支部书记、优秀党员和学生代表全体起立,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的到来。 张某某的报告《认清形势、努力工作,做一名合格的革命青年》深入浅出,赢得阵阵掌声。 报告会结束后,厂里特意在招待所摆了三桌酒席。 那几天,再也没人喊赵成祥 “大布衫子” 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场风光无限的报告会,却在日后成了赵成祥的 “麻烦”。 第179章 事件3命运与机会的不同 寒风卷着碎雪,在三线厂商店的山墙下打着旋。 几位老人缩着脖子蹲在墙根,身旁放着搪瓷缸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葛根柱双手拢在棉袄袖筒里,晃悠着走过来:“老伙计们,聊啥呢?” “在说赵成祥那事儿呢。” 一位老头磕了磕旱烟袋,烟灰落在雪地上,“都是老同学,咋他就当不上大官?” “命!” 另一位老人用烟袋杆戳了戳地,皱纹里都是笃定,“人的命,天注定。” 人群里,戴着圆框眼镜的孙加玉推了推镜片,慢条斯理开口:“依我看,是时事造英雄。不同的年月,就有不同的人能冒尖。” 另一边,周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一心想在梦里找到几万年前文明的证据,结果没等来想象中的奇景,倒看见个青面獠牙的鬼蹲在断壁残垣边。 那鬼自称是他祖宗,当过守关大将,也因杀人被砍头,头身分离几百年没法投胎,苦苦哀求他去找仙界、鬼界的官儿帮忙。 梦里的画面混乱又荒诞,可醒来后,他仍记得自己向头上长角的仙官求情的场景。 大年初四,一场大雪铺天盖地。 傍晚时分,陈国兴站在院子里,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峦,想着千里之外的父母,重重叹了口气。 门帘一掀,佟雪踩着棉鞋走出来,二话不说拉着他进了屋。 没几天,厂里炸开了一条新闻:华国锋担任代总理。 一名山西籍女职工拍着胸脯说自己和华国锋沾亲带故。 有人起哄:“大布衫子能把老同学请来做报告,你和代总理是亲戚,也写信请他来呗!” “写就写!” 女职工梗着脖子应下。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再没人听她提过这茬。 转眼,陈国兴和佟雪的婚礼热热闹闹办了起来。 婚后,小两口坐火车回了老家。 半个月后返程,还带回个 “宝”—— 佟雪介绍的高非常,曾在哈尔滨啤酒厂干过,如今在农场谋生。 纪广才派张东强去调查,可惜国营编制卡得紧,最后高非常只能进大集体厂。 一家人收拾行囊,从农场搬进了三线厂。 与此同时,县银行也有了新动静。 锦东厂的银行代办点升级成了办事处,新上任的高主任带着老婆孩子风风火火搬来。 财务科长忙前忙后,又是腾房子又是安柜台。 搬完家那天,高主任热情招呼:“同志们,晚上到我家喝两杯!” “您先歇着,收拾完再说!” 大伙笑着婉拒。 3 月 1 日,学校开学了。 韩如冰的班级来了两个新面孔,一男一女竟都叫高迎春。 课堂上,老师点名时,两人同时站起来,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女生落落大方:“我从农场来,高大的高,迎接的迎,春天的春。” 男生挠着后脑勺:“我、我家在银行,名字跟她一样……” 课间,韩如冰拉着周山和李风顺说这事,周山满不在乎:“同名同姓有啥稀奇?学校里多着呢。” “这能一样吗?” 韩如冰跺脚,“在一个班,老师一喊,俩人都答到!” “简单,叫名字时加个‘男高迎春’‘女高迎春’不就得了。” “哪有这么叫的!” 韩如冰气得小脸通红,“怪不得都叫你三傻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周山急了抬手要比划,韩如冰竟一头撞过来,把他掀翻在地。 摔得屁股生疼的周山爬起来要追,被李风顺拦住。 回家路上,他闷头不吭声。 吴权问急了,他才嘟囔:“我梦见自己变成龙,把韩如冰一家都吃了。” “也就梦里能威风。” 吴权白了他一眼。 第二天在学校门口,韩如冰像没事人似的打招呼:“山哥!” 吴权故意逗她:“听说你打架了?” “哪有的事儿!” 韩如冰眨眨眼,冲周山坏笑,“山哥屁股还疼不?我给揉揉?” “去去去!” 周山涨红着脸,可心里的气早消了大半。 此时的学校,氛围有些古怪。 课堂上没了 “起立” 的声响,老师对着黑板自顾自讲课,学生们有的传纸条,有的偷偷折纸飞机。 李风顺常溜出去找房选,却总被房选的大女儿怼回来。 “别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佛要是真灵,当年拆庙时,我爹妈连个住处都没有,怎么不见它显灵?” 李风顺涨红了脸争辩:“这是业障……” “都成佛了还有业障?难不成佛祖也犯戒?” 姑娘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回去的路上,李风顺踩着积雪,心里满是困惑:为什么有人对信仰深信不疑,有人却如此抗拒?命运的丝线,究竟是如何缠绕在每个人身上的? 第180章 事件4人民的感情 凛冽的寒风中,刘长明紧紧抱着用三层牛皮纸包裹的大鲁子鱼,这鱼是临出沟前,他特意让人从冷库取出来的。 经过一夜的火车颠簸,又换乘公交,他终于敲响了谢云旺家的门。 “小刘,拎这沉东西干啥!太见外了!” 谢云旺接过鱼,脸上满是惊喜。 “不沉,路上有车。” 刘长明搓着冻红的手,“这次来北京开会,上午报道,下午就开始,后天结束。” “开完会来我家坐坐。火车票要不要我帮忙订?” “那就麻烦领导了!后天我去办公室找您。” 从谢云旺家出来,刘长明直奔会场。 会议结束后,物资局办公室主任热情地安排他住进招待所,还帮忙预订车票。 当晚,两人在招待所的小饭馆里对酌。 “今天路过天安门,那边热闹得很,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刘长明抿了口酒问道。 “具体不太清楚。前几天我去的时候,人就特别多。人民英雄纪念碑那儿,全是送花圈、读祭文的人,听说都是自发来的。” 谢云旺压低声音,“不过也有说法,说这里面混着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借悼念搞事情,听说是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 “总理为人民操劳一生,大家自发悼念再正常不过了。” 刘长明皱起眉头,“但要是有人想趁机捣乱……” 第二天上午,拿到晚上卧铺票的刘长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广场上人头攒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摆满了花圈,墙壁上贴满了宣传单。 他凑近一看,上面的诗句让他心头一紧:“黄埔江上有座桥,江桥腐朽已动摇,眼看要垮掉,请指示,是拆还是烧”“欲悲闻鬼叫,我哭财狼笑,泪洒祭雄杰,杨眉剑出鞘”。 刘长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些暗含深意的诗句,不像是普通百姓能写出来的。 他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不敢多做停留,匆匆离开广场,往大栅栏走去。 与此同时,周总理追悼会后,关于总理的报道渐渐减少。 不久,中央下发文件,批判 “三项指示为纲” 的思想。 厂里组织学习时,大家议论纷纷。 “之前学‘三项指示为纲’,咋就把毛主席‘阶级斗争是纲’的教导忘了呢?” “这风向转得真快,也不知道邓副总理……” 宋东方和刘玉坐在角落里,小声嘀咕着。 “前阵子还号召学习落实,现在又批判,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刘玉叹了口气,“咱们和主席的思想境界差得太远,还是马列着作学得不够深啊。” “是啊,咱们在厂里算号人物,放到全国,不过是沧海一粟。” 宋东方苦笑着摇头。 3 月末,麻三田到北京出差采购。 临走那天,他早早买好车票,把采购的物资寄存后,也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这里的气氛庄严肃穆,人们手捧花圈,缓缓走向人民英雄纪念碑,碑周围的花圈、花篮堆成了小山,墙上贴满悼念总理的诗句,不少人拿着本子抄写。 麻三田被人流挤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法靠近纪念碑,只好在金水桥和天安门附近转了转。 夕阳西下时,他才依依不舍地往火车站走去。 回到厂里,麻三田向刘海福汇报完工作,刚填好报销单,就被同事围住打听北京的情况。 “北京比咱这儿暖和多了,我穿秋衣秋裤都直冒汗。” 麻三田擦了把脸,“天安门广场那人山人海的,全是悼念总理的群众,花圈摞得比人还高,我根本挤不进去!” “快清明了,群众想念总理,祭奠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厂也该组织个活动,不知道政工部门怎么安排的。” 刘海福签完报销单,麻三田又去找刘忠臣签字。说起天安门广场的情景,刘忠臣神情凝重:“人民总理人民爱啊!总理为国家、为人民付出了一切,国家离不开他啊!” “是啊,看着那些花圈,就知道群众心里有多想念总理。” 麻三田感慨道。 从刘忠臣办公室出来,麻三田处理完报销事宜,来到库房还钱。 看到常永梅正在发货,他不动声色地说:“上次借你的十元钱,还你。” 说完,对着她眨了眨眼。 常永梅接过钱,迅速塞进兜里。 等库房没人了,她掏出钱,发现里面夹着纸条:“晚上请老赵和孩子吃饭。” 中午,常永梅偷偷跑到麻三田家。推开门,看到麻三田躺在床上补觉,她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轻轻反锁厨房门,她脱掉外套,钻进了被窝。听到动静的麻三田睁开眼,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第181章 事件5看法与想法的不同 暮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三线厂的红砖墙上,常永梅的心却像揣了只兔子般狂跳不止。 她警惕地推开麻三田家的木门,又慌忙把麻三田拽到门口:“你出去看看,别让人瞧见了。” 麻三田刚消失在拐角,她便跨上自行车,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 行至头道沟,她把自行车推进坡下的车棚。 上坡走到一半,突然一阵尿急。 她踉跄着拐向护具库南墙,墙根的野草在风中簌簌作响。 刚要解裤带,护具库内突然飘出压抑的声音:“轻点,痛!” 常永梅猛地屏住呼吸,手僵在半空。 她强忍着不适,提起裤子向北挪了几十步,蹲在墙根草草解决。 提裤起身时,她猫着腰挪到护具库北墙,透过墙缝往里窥探。 十多分钟后,热力材料员背着鼓鼓囊囊的工衣包闪身而出,脚步匆匆。 紧接着,护具保管员探出头,像受惊的兔子般左右张望,随后 “咣当” 一声锁上了门。 常永梅心突突直跳,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库房。 她慌忙整理好衣裤,抓起电话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老赵,晚上来老麻家吃饭。还有件事,你听着就行,千万别外传。我刚才路过护具库……” “男欢女爱,正常得很。” 赵福田漫不经心地应着,随手转着钢笔,“人人心里都有本难念的经,看破不说破罢了。” 他挂了电话,继续整理报表,却没注意到总机值班员偷听时发亮的眼神。 当晚,麻三田家的小屋飘出饭菜香。 六个热菜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白酒的醇香混着红烧肉的甜腻,勾得人直咽口水。 麻三田端起酒杯,朝赵玉林扬了扬:“小伙子,敢不敢来一口?” 赵玉林用筷子头蘸了蘸酒,舌尖刚碰上,就咧嘴笑了:“这有啥!倒满倒满!” 常永梅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去拦:“小孩子家喝什么酒!” 赵玉林却一把抢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辣得直哈气,还硬撑着夹菜:“没事!小意思!” 趁着常永梅低头喂饭的间隙,赵福田的酒杯几次悄悄碰向儿子。 赵玉林越喝越上头,小脸涨得通红:“你们别小瞧我!我可是司令,手下管着二十多号人呢!” “喝多了喝多了,快去睡会儿。” 赵福田想拉儿子,却被一把甩开。 “我没醉!我真是司令!” 赵玉林拍着桌子,酒气喷得满桌都是。 常永梅狠狠瞪了麻三田一眼,麻三田慌忙摆手:“跟我可没关系,是老赵带的头!” 赵福田缩着脖子,像犯错的孩子:“我就想逗逗他,谁知道……” 麻三田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酒碗却越碰越勤。 等赵玉林被架到床上昏睡过去,常永梅扯着赵福田的袖子:“以后再敢让孩子碰酒,跟你没完!” 这边酒局正酣,另一边白庆奇家的日子却如打翻的五味瓶。 自从柴秀花离世,小姨子成了家里的 “掌舵人”。 她整日叉着腰,指挥白庆奇忙里忙外,呵斥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可说来也怪,她对姐姐留下的孩子白会源却格外上心,总把孩子护在身后。 白会源长得虎头虎脑,却总被邻里议论 “脑子不灵光”。 一岁多刚会走路,两岁了还吐不出整句。 可不管摔倒多少次,他都咧着嘴笑,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姥姥姥爷却逢人就夸:“我外孙皮实!农村娃不都这样?” 高非常家也有本难念的经。 五十多岁的他拖家带口来到三线厂,最小的孩子刚上学,两个女儿远嫁他乡。 他最疼爱的小外孙女,因接生时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旁人瞧着心疼,他却逢人就夸:“我孙女灵着呢!长大准有出息!” 在厂里,高非常成了啤酒厂项目的 “主心骨”。 他拍着胸脯跟纪广才保证:“水、麦芽、设备,这三样抓好了,啤酒就成功了一半!” 张东强和郑维岩分工跑前跑后,在佟铁山的带领下,找到了西梁山的泉眼。 郑维岩望着涓涓细流直摇头:“水这么少,怎么酿酒?” 高非常却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泉水一饮而尽,眼睛瞬间亮了:“好水!别看现在细,底下肯定藏着大泉眼!” 众人半信半疑地挖了两天,果然涌出汩汩清泉。 谁也没料到,一场风波正在暗处酝酿。 护具库保管员的丈夫得知流言后,像头暴怒的狮子,把妻子打得遍体鳞伤。 保管员哭着找到夏义峰,温利喜带人一查,矛头竟指向常永梅。 “我对天发誓!” 常永梅红着眼圈,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什么都没说!” 赵福田和热力材料员也矢口否认。 最后,总机值班员被调了岗,可风波远未平息。 这天,常永梅正和几名保管员往库房走,护具保管员突然从门口冲出来,叉着腰破口大骂:“有些人自己不干净,倒会编排别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刺耳的骂声在厂区回荡,常永梅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身旁的保管员们停下脚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第182章 政治1 保管员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接过话茬。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疑惑,最终还是默默转身离开。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仿佛也带走了那场短暂争执的余音。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件事就像一阵风,看似悄然消散,可保管员们之间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原本就不深厚的情谊,如今更是蒙上了一层寒霜,敌意如暗潮涌动,在彼此的眼神交汇中,在日常的工作交接里,都能让人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张力。 四月,中央文件如春风般迅速传达到了各个厂区。 徐志海率先表态,言辞坚决,他紧握拳头,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坚决支持中央的决定!”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宋东方紧接着发言,他站起身来,神情激昂,语气中满是对毛主席的崇敬:“通过前一时期的种种斗争,我们越发能体会到,还是老人家站得高、看得远啊……\" 他一边说,一边挥动着手臂,情绪十分激动。 刘玉微微皱眉,表情凝重地接过话茬:“前段时间,在错综复杂的阶级斗争中,我们没能始终坚定不移地执行方针政策。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我们班子成员对马列主义的学习还远远不够,也反映出我们班子的站位还不够高!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必须从自身找原因,找差距。”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审视着每个人的灵魂。 徐志海听到刘玉这话,心里微微一紧,总觉得这话像是在暗指他这个一把手存在问题和差距。 他不想让问题进一步扩大化,于是赶忙端起水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接过话题,态度诚恳地承认道:“确实,我们的能力水平与上级领导的要求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这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这个差距,我们要正确看待,积极面对。 所以,加强学习,提高政治水平,不仅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任务,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就在徐志海停顿喝水的间隙,安合英像是早已按捺不住,迅速抢过话题。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服气,说道:“对于这一问题,我们要从正反两个方面来看。 一方面,抓政治工作,自从徐主任主持工作以来,就一刻也没有放松过,这一点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徐主任总是反复教导我们,政治工作是三线工作的生命线。 为此,我们在组织、宣传等方面,下了多少功夫,做了多少工作,大家有目共睹! 另一方面,从经济角度来说,我们是军工企业,是主席时刻关心的三线建设重点,关系着国家安全。 上级部门下达的生产指标,我们没有理由不完成。 所以,在加强政治工作的基础上,徐主任强调生产的重要性,这也是完全正确的!” 她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刘玉,那眼神里仿佛在说,这怎么能全怪班子呢? 安合英这一番话,像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她认为责任不在自身,那大家也就没必要再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运动如燎原之火,迅速在厂里蔓延开来。 不久后,部里派人前来调查谢云旺的问题,这时沟里的人才知道,谢云旺已经被停职,下放到北京郊区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张匿名大字报如一颗重磅炸弹,贴在了办公楼的大门上。早来的人远远就看到,四扇大门及两边的柱子上,醒目地贴着《你们不知道的谢云旺与佟雪》。 这张大字报内容不堪入目,极尽污蔑之能事,说佟雪与谢云旺关系不正当,存在权色交易。 匿名者信誓旦旦地写道,谢云旺善于伪装,利用手中的权力勾引佟雪; 而佟雪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当官,主动投怀送抱,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大字报里还提及1975年春节前地震时,佟雪抱着谢云旺的场景,甚至编造说佟雪与谢云旺早就有了不正当关系,还怀孕堕胎,声称她的官职就是谢云旺假公济私的产物…… 这张大字报一出现,立刻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大家如被打了鸡血一般,纷纷挤向大门,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更有一些路过的车间工人,扯着嗓子大声朗读,那声音尖锐而刺耳:“这对狗男女,表面上装得像圣人与淑女,实际上就是道德败坏的典型!” 有一位与佟雪关系要好的姐妹,上班时听到大家的议论,一开始根本不相信。 可好奇心驱使她还是挤了进去,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针对佟雪的恶意诋毁,她气愤地挤了出来,径直跑到厂门外。 她焦急地张望着,不一会儿,就看到陈国兴与佟雪各骑一辆自行车,有说有笑地朝这边驶来。 她赶忙跑上前几步,大声喊住了佟雪。 佟雪看到她站在路边,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还不去上班?” “你快下来,我有急事找你。”她喘着粗气,神色慌张。 陈国兴与佟雪连忙下了自行车。 陈国兴看到那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说:“我先走,你们俩聊。” 说着,便推着自行车向前走了几米,然后停了下来。 “你今天别去上班了。”她凑近佟雪,小声说道。 “怎么了?为什么呀?”佟雪越发觉得奇怪。 “不知道是谁给你写了大字报,说了你好多坏话,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她皱着眉头,满脸的担忧。 佟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她冷冷地说:“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进去看个究竟。” 那人见佟雪真的急了,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大字报的内容告诉了她。 佟雪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 陈国兴看到她哭了,立刻赶回来,问清情况后,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怒不可遏地说:“别怕,我给你证明,这些都是胡说八道!” 他们一起朝着厂大门走去。 门口的警卫正面对着办公楼,专注地看着大字报,丝毫没有察觉后面陈国兴的到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国兴心急如焚,用力推了警卫一下,警卫一个踉跄,退到了一边。 来到办公楼大门台阶下,陈国兴满脸怒容,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他妈的,哪个王八犊子干的这种缺德事!” 他一边骂,一边大步走上台阶。前面看热闹的人纷纷向两边靠去,靠近办公楼大门的人则快速走进大门,躲进了楼里。 那个正在读报的工人,被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挤到门柱边,慌乱中甚至跳进了花圃,狼狈地逃走了。 陈国兴走上前去,一张一张地撕下大字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全是胡说八道,什么上床、堕胎,都是假的!我和佟雪洞房的时候,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呢!” 周围没有走开的人,看到当事人来了,也纷纷议论起来:“这大字报一看就是瞎编的,纯粹是造谣!有本事写的人站出来,写上自己的真名!谢云旺在厂里这么多年,大家都了解他,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没人会相信的。” “这样胡乱写可不行,老陈,我看应该让保卫部门好好查查,到底是谁贴的,把他抓出来。这太欺负人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陈国兴走下台阶,关切地问佟雪要不要回家休息。 佟雪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坚定地说:“这时候我更不能回家了。遇到这种事,越躲越麻烦,我必须去上班。还有,你也别在这儿陪我了,赶紧回班上吧,省得你们那儿的人又编排闲话。” 陈国兴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放心地去上班了。 佟雪在好姐妹及同事的陪同下,走进了办公室。 一位同事贴心地打了一壶开水,给她倒上。 佟雪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但表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 她端着水杯,深吸一口气,说道:“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该干啥干啥,大家都去忙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 第183章 政治2 众人散去后,佟雪独自端着水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缓缓吹开升腾的热气。 她垂眸凝视着杯中翻涌的涟漪,瓷杯映出她平静的侧脸,可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却出卖了真实心绪。 那些恶意揣测如附骨之疽,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地震时她慌乱中抱住谢云旺的场景,明明只有寥寥几位厂领导目睹,要么是平素关照她的长辈,要么是与谢云旺交好的同僚,按理说绝不会向外泄露; 再者,她向来待人以诚,工作中与同事相处融洽,从未与人结怨,甚至总以善意对待每一个人。 这张充满恶意的大字报究竟从何而来? 是部里领导授意厂中某人,借此事寻衅探风,企图揪出谢云旺的把柄? 还是厂里高层想安插亲信,借刀杀人?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徒留满心的迷茫与愤懑。 宋东方上班后,第一时间赶到佟雪办公室,目光满是疼惜:“孩子,别怕,有叔在!” 其他厂领导也纷纷以不同方式表达关切,有的打来电话轻声宽慰,有的亲自登门探望。 那些曾到她家饮酒欢聚的人,更是言辞恳切地安抚她,让她安心。 厂领导召开紧急会议,态度鲜明地强调: 任何揭发检举都必须有理有据,大家要充分信任组织部门,所有问题需同步向组织汇报,并提供切实证明。 组织部门也郑重承诺,会全力保障揭发者的安全,绝不泄露任何个人信息。 然而,数日过去,那位匿名造谣者始终未曾露面,既未向组织举证,也未提供任何实质证据。 陈国兴私下找过门卫打听情况,警卫却一脸无奈:“夜里轮岗休息,早上听见动静才发现大字报,实在不知道是谁贴的。” 一时间,关于谢云旺和佟雪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成了厂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轻信大字报内容,阴阳怪气地议论:“一个小姑娘,没什么突出业绩,凭啥能当干部?背后肯定有猫腻!” 也有人坚信谢云旺的为人,摇头反驳:“老谢不是那种人,这分明是恶意中伤!” 还有人拿陈国兴的话做文章,冷嘲热讽:“洞房的事,外人谁能知道真假?当年林还信誓旦旦证明叶群是女孩,后来不也真相大白了?这种事,真真假假,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面对这些无端揣测,佟雪百口莫辩,整日郁郁寡欢。 陈国兴同样苦闷不已,他对佟雪深信不疑,心中满是对造谣者的愤恨,恨不得揪出幕后黑手狠狠教训一顿,可茫茫人海,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一天傍晚,陈国兴下班后没有回家,径直来到练武场。 春日的练武场四周,嫩绿的小草星星点点冒出头,宛如一张未织就的绒毯。 学校房后那排碗口粗的树木还未完全返青,枝干泛着淡淡的黄。 师傅站在树下,掌心轻轻拍打着树干,似在唤醒沉睡的生机。 陈国兴闷头走过去,对着旁边一棵树狠狠踹了一脚,枯枝被震得簌簌作响,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一下又一下地踢打着,直到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师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国兴喉头哽咽:“这叫什么事啊!” “别往心里去,你和小雪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蝲蝲蛄叫不耽误种地,过段时间,这风头就过去了。” 此时的佟雪,在家中左等右等不见陈国兴归来,心中不安愈发浓烈。 她骑上自行车,一路寻到练武场。 远远望见场地上,葛根柱身着轻便春装,正扎着马步,拳风虎虎生威; 陈国兴则弓着身子,绕着场地疾走,每出一拳都伴随着一声暴喝“嗨”,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懑尽数宣泄。 “你怎么来了?”陈国兴看见佟雪,停下动作,快步迎上前。 “今天厂里没事,闲了一天。下班想练练拳,出出汗再回去。”他解释道。 “饭做好了,我也不饿,猜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佟雪轻声回应。 葛根柱收了招式,笑着招呼:“小雪来啦!快瞧瞧,我们这功夫有没有长进?老头子我这精气神还行吧?” “老爷子,您这精气神,厂里谁能比得上?大家都说您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佟雪笑着恭维。 葛根柱爽朗大笑:“哪是什么高手,我就是心态好。管不了的事,不瞎操心;能做好的事,就尽力去做。把自己日子过舒坦了,才能和你师娘长长久久。” “老爷子说得太对了,我们得好好跟您学。” 练完武,陈国兴和佟雪并肩推着自行车,沿着女儿河堤岸往家走。 工厂广播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的歌声随风飘荡,河水拍打着堤岸,溅起细碎的水花。 堤岸上,野草东一簇西一丛,稀稀拉拉地生长着,泥土丰厚处绿意盎然,而嶙峋的石头上却寸草不生。 正是这些沉默的堤石,年复一年守护着三线厂区。 小鸟在水草间穿梭,欢快地捕食着飞虫,仿佛早已忘却去年那场灾难,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 与此同时,“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蔡喜力在车间宣传栏贴出一张大字报。 次日,一张匿名大字报《看清蔡喜力假面,更好地开展批d、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赫然出现在宣传栏。 上面写道:蔡喜力表面革命口号喊得响亮,私下却满脑子儿女情长,分明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他总借着工作名义照顾曲静娴,给这个不务正业的“资产阶级小姐”行方便,这种人哪有半点革命者的样子? 又过一日,第三张匿名大字报为蔡喜力正名,称赞他为人正直、革命立场坚定,是青年中的表率。 可话锋一转,又将矛头指向曲静娴:“曲静娴整天就知道打扮臭美,摆着千金小姐的架子,不学习马列主义,一门心思就想着谈恋爱、占便宜!” 厂里人看了这些大字报,忍不住调侃:“批d大会倒成了厂里的‘内斗会’,小蔡成了‘双面人’,一会儿被批,一会儿被夸。” 这场风波意外促成了一段姻缘。 曲静娴从这些争论中,读懂了蔡喜力的真心,终于下定决心接受他的感情。 下班前,她当着众人的面,红着脸走到蔡喜力面前:“喜力,我想清楚了,咱俩挺合适的。不过,你得找个靠谱的介绍人,去我家提提亲。” 同事们纷纷鼓掌叫好,蔡喜力激动得连连点头。 第二天,他就请车间会计出面,正式向曲静娴家提亲。 “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浪潮下,人们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有人借此机会理性表达观点,让问题越辩越明;可更多人却在私心驱使下,将大字报变成了泄愤工具。 各单位“上纲上线”的斗争不断升级,有人因为随口称赞过d的某个观点,或是对“包产到户”略有认同,就被揪出来批判; 还有人因为工时比别人多,就被质疑“重生产、轻政治”。 徐志海陷入两难境地,生产任务完不成,无法向上级交代; 狠抓生产,又怕被群众指责不支持运动。 曾经激励生产的“日日红”“赛班产”口号,如今也成了斗争的靶子。 学校同样被卷入这场风暴,教室外墙贴满了大字报。 初中生们纷纷批判老师布置作业、考试监考严格,强烈要求取消考试。 杨校长迫于压力,在课间操时宣布:“从今天起,学校不再组织考试!” 谁知当天下午,就有学生贴出大字报,扬言要效仿当年的“白卷先生”。 同学们私下打趣:“想当白卷先生也没机会了,毕竟现在都不考试了!” 当然,也有学生的批判直指要害。 一名学生在大字报中写道:“孙家玉老师上课时解释‘先生’一词,竟说‘先生就是先生出来的人,白卷先生就是第一个交白卷的人’。这分明是对革命战士的不敬!” 第184章 政治3 郑维岩倒是安然无恙。 他手下那些人没什么文化,大字报都不会写,也总结不出他到底有啥问题。 那些想挑事儿的,也不过是指责他爱骂人; 而真有心写点什么的,又怕郑维岩日后找机会整治自己,只能把话憋在肚子里。 纪广才察觉到,郑维岩管理的这几个单位,批d、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开展得毫无起色。 于是,他亲自下到基层,找了几名工人谈话。 可这些工人政治水平有限,说起话来完全没法和党中央的要求保持一致。 纪广才心里犯起了嘀咕,要是把这群人发动起来,搞不好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思量再三,他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郑维岩得知纪广才去找工人谈话后,气得火冒三丈,心里直骂: 我一心一意为你解决问题,你倒好,居然来找我的茬,这算什么玩意儿! 就在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啤酒厂的计划得到了批复。 计划科忙着申请征地,最终,啤酒厂选定落在赵村。 紧接着,便是紧锣密鼓地修路、引水、建厂房,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另一边,于海泉回到了部队,在团部担任参谋。春季招兵的时候,他来到了威宁。 于海泉到威宁县武装部报到时,结识了一同前来的海军招兵人员,两人恰好住在同一个宿舍。 这人有个朋友家的小孩想当兵,却不想当海军。 于海泉听了,心有戚戚焉,他坦言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还感慨道,招这样心思不在的人进队伍,往后可不好管理。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当场就达成默契,决定日后互相照应。 下午,于海泉请假去了三姨家,把弟弟可以当兵的好消息告诉了三姨。 晚饭时,盛国琳和于海泉闲聊起来。 于海泉兴致勃勃地说起:“三姨夫,前一阵子吉林下了一场陨石雨,那陨石个头可大了,当地动静特别大。” 盛国琳满脸惊讶,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报纸上咋没报道呢?” “3月8日下午,在吉林市金珠公社。没登报,所以老百姓都不知道。”于海泉解释道。 盛国琳若有所思,缓缓说道:“这可是大事啊。你看《水浒》里不是说,108将都是天罡星、地煞星下凡嘛,这陨石掉下来,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去了。” 于海泉一听,赶紧提醒:“三姨夫,您说的这个我也听说过,可这话可千万不能到外面乱说,不然别人该说您封建迷信了。” 盛国琳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也是党员干部,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肯定不会到外面瞎说。” 第二天一大早,于海泉就坐公交车回城了。 而盛国琳则去找杨小东,要了辆车,前往青年点。 此时,青年点的年轻人正在村里组织批斗会。 他们照着工厂的样子,写了大字报,老百姓们围在大字报下,听着这些从三线来的青年慷慨激昂地宣讲。 盛国琳找到盛明伟,把当兵的消息告诉了他,还鼓励他去报名。 盛明伟一听,和青年点的几个朋友一合计,立马写了申请书。 他们拿着申请书,先找到生产队队长签字,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大队、公社去签批。 相比之下,公社的批d、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开展得远不如三线厂那么热烈。 只有几个下乡青年较多的生产队,有几名青年贴了几张大字报,再加上公社文书精心绘制的宣传板报和几张报纸,便是全部的宣传阵仗了。 或许是这些年运动太过频繁,老百姓们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搞不清这场运动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各队接到要求后,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把地富反坏右分子或他们的子女拉上台批斗。 村里人既不清楚d到底说了什么,也不明白这次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茫然。 靳武利每天都在挑粪,运动一来,他就被佟兴祖那边心怀不满的青年拉上台批斗。 批斗时,那些人不停地追问他那三名伤员的下落。 佟铁山心里明白这些年轻人的目的,可有些话实在没法说破。 有时候,他只能巧妙地把话头引到文件上,着重讲讲翻案风。 但村里的年轻人根本不买账,总是抢过话题,自顾自地发泄着情绪。 佟铁山也不好多说什么,生怕矛头一不小心就指向自己。 毕竟工厂里关于女儿和谢云旺的大字报内容,也传到了村里。 好在村里有能耐的人,大多都是他施工队的主力,和他一条心。 那些搞事的青年人识字不多,脑子也不太灵光,虽说听说三线人在搞阶级斗争、搞揭发,可压根儿不清楚到底该怎么斗争、怎么揭发。 那些有能耐的人,一听大队长把话题引开了,就知道领导不想再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来覆去地说个没完。 于是,他们充分发挥自己能说会道的本事,又把话题转到了工分,以及哪个生产队工分值多少钱上面。 当然,这样的批斗会常常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第二次批斗会上,双方先是激烈争吵,随后竟然大打出手。 佟铁山见状,赶忙偷偷告诉靳武利,让他到山上的屋子里躲几天。 靳武利熬过了冬天,腿也不怎么痛了,偶尔有点发胀,自己拍打几下也就没事了。 只是站的时间长了还是不行,有时候实在坚持不住,可一回到山上,就感觉好多了,因为再也没人找他去参加批斗会了。 运动开展了一段时间后,县里派来检查运动开展情况的人员,认为稻地大队这次运动斗争性太弱,针对性不强,要求立即整改。 佟铁山和宋东方紧急商量后,决定请厂宣传科大笔杆子孔庆杰的妈妈杜意出面,写了一篇文章,交给检查组。 检查组把文章带回去后,得到了兰小柱的认可,还在县报社登了报。 一时间,佟铁山成了当地的名人。 佟铁山出名只是为了应付检查,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竟在日后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在工厂里,李沈得的妻子不知为何,总是在大路上疯跑,有时候连鞋都跑丢了,旁人怎么劝都没用,只有李沈得亲自出面,才能把她劝住。 新学校到向阳街的路上,有五棵大槐树。 这几棵树是稻地村佟家人的,他们说是祖先从河北来时种下的。 大槐树粗壮无比,三个半大小伙子手拉手,才能勉强把它抱住。 大槐树下不像路边的小树,周围绿草如茵,它的根部堆满了碎石,粗壮的树根从地面高高鼓起。 夏天放学时,许多学生都会在树根上坐一坐,歇口气,乘乘凉。 春天来了,大槐树的树根老皮依旧是灰褐色的,可树枝却渐渐泛出了黄绿,有的地方已经吐出了嫩绿的细芽。 一天,李风顺和刘远胜一起放学回家,高文革在后面三十多米远的地方跟着。 走到大槐树下时,突然窜出一个老婆婆,她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嚷:“别跑!” 一边喊,一边朝着李风顺和刘远胜追过去。 两人吓得脸色苍白,撒腿就绕着树跑。 跑着跑着,李风顺瞧见一位瘦瘦高高的大叔,叉着十指,八字脚迈得飞快,从厂区方向朝南跑来。 李风顺连忙大声呼救:“叔叔,快来帮忙,这儿有个疯子在追我们!” 老婆婆却像没看见来人似的,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嘴里还喊着:“我是天兵,要拿妖怪,谁敢阻拦!” 大叔跑近了,气喘吁吁地问:“火车过去没?” “叔叔,快救我们!”李风顺和刘远胜急得大喊。 “叔叔赶火车,救不了你们。”大叔说完,便喘着粗气匆匆跑开了。 李风顺和刘远胜见没人帮忙,只好停下来,低头捡起石头和土块,想吓唬老婆婆。 可这根本不管用,老婆婆张牙舞爪地继续逼近。 李风顺一咬牙,将手中的石头朝着老婆婆扔了过去,刘远胜也不甘示弱,把手里的沙土扬了过去。 扬起的沙土迷住了老婆婆的眼睛,她连忙躲到树后,“啊啊”地叫着。 两人趁机赶紧往家的方向跑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高文革见状,也加快脚步,快速跟了上来,三个人很快会合到了一起。 刘远胜心有余悸地问高文革:“妈的,那个老太太是谁啊?” 高文革回答道:“李大爷,李沈得的老婆。” “那甩着大爪子,八字脚跑的又是谁?”刘远胜接着问。 高文革说:“这人具体叫啥我也不清楚,我只听别人都喊他宋大爪子。” 李风顺听了,一脸疑惑:“宋大爪子?日本人,四个字?” “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你怎么觉得四个字就是日本人呢?”高文革哭笑不得地解释。 刘远胜也跟着说:“不对呀,电影里日本人的名字都是两个字,像中村、渡边、鸠山、猪头、犬养,没听过四个字的呀。” 高文革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更不对,那只是日本人的姓,后面还有两个字是名呢。” “那他这名字……”李风顺还是有些不解。 “他姓宋,手爪子特别大,所以大家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高文革耐心解释道。 一边说着话,他们一边往家走。 李风顺和高文革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宋大爪子的特点,早把前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185章 政治4 暮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团结街沟口的大田里,社员们弓着腰在垄间劳作,锄头起落间扬起细碎的尘土。 忽然,山坡上传来一阵骚动——一匹灰鬃公驴正撒开四蹄追逐着母驴,脖颈间的铜铃叮当作响。 多数人直起腰,手扶着锄头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周山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吴权,下巴朝山坡一扬:\"你看!\" 吴权眯起眼睛,望着那对追逐的身影,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老话说得没错,春天啊,就是大牲口们配种的时节。\" 话音未落,两人突然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抬头一看,正是总爱神神叨叨的褚汉清。 他拽着两人絮絮叨叨,从天上的云彩谈到地里的蚯蚓,从后山的蛇洞扯到供销社的糖价,说得云山雾罩、颠三倒四。 好不容易等褚汉清离开,吴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说怪不怪,天一暖和,这些个精神病咋都犯起病来了?\" 周山望着山坡上嫩得滴翠的野草,嘴角勾起一抹调侃的笑:\"谁知道呢?没准儿跟那驴似的,一到春天就来了精神头。\" 说着,他摇头晃脑地吟道:\"春暖花开嫩草艳,翻云覆雨毛驴欢。\" 吴权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懒得搭理他的酸文假醋。 第二天清晨,周山和吴权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校门口围了一圈人,几张新贴的大字报在风里哗啦作响。 周山挤进人群,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一边看一边认真地记录着。 只见大字报则直指孙家玉,揭发他在地震后公然宣传\"反动思想\"。 原来,孙家玉曾说过\"地震也有好处,把山边的土都震松了,反倒有利于种地\"。 在大家的认知里,地震是令人恐惧的天灾,而孙家玉这番言论,被批判者比作《战洪图》里盼着发大水的阶级敌人王茂,怒斥他\"期待人民群众受苦受难,是彻头彻尾的人民公敌,必须批倒批臭\"。 走进教室,周山发现往日整齐排列的课桌早已没了踪影。 同学们按照各自的喜好随意搬动课桌:爱晒太阳的挪到窗边,怕热的挤到墙根,中间的课桌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圈子。 老师只能站在圈子中央讲课,同学们还振振有词:\"这样才能打破''尊师重道''的旧观念,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下,彻底改造老师的封建思想!\" 这边校园里\"革命\"热火朝天,另一边工厂的生产也没落下。 啤酒厂的新设备陆续运到,麦芽破碎机、糖化锅、发酵罐被小心翼翼地搬进主厂房。 锅炉房里,铸造车间淘汰下来的旧锅炉经过整修,又重新派上了用场。 麦芽仓库、成品仓库拔地而起,工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设备安装调试半个月后,第一锅啤酒新鲜出炉。 后勤部门给职工发放啤酒票,每户可以凭票以内部价购买五斤。 一时间,厂区里到处可见拎着铝盆、搪瓷缸去打酒的人。 宋东方特意给公社领导唐立波、附近生产队的大小队长们送去几张票。 很快,村里就传开了:\"三线厂真是藏龙卧虎,啥都能鼓捣出来!\" 啤酒的口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没过多久,订购的玻璃瓶、罐装机、瓶洗机也陆续到货。 装好瓶的啤酒送到县里,兰小柱尝过后兴奋不已,连连叮嘱:\"一定要多生产,让全县老百姓都能喝上咱自己的啤酒!\" 与此同时,马明庆和张广安从北京参加部里的短训班回来了。 夏义峰迫不及待地把两人拉到一边,打听谢云旺的情况。 两人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部里的消息,老谢犯了方向性的大错,已经撤职下放了。\" 夏义峰嘴上连说\"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心里却已经盘算开了另一件事。 一回到单位,夏义峰就把候焕耒叫进办公室,关上门,神色严肃地说:\"有件事要交给你办。这事得精心设计,严格保密。办成了是你的功劳,万一不成,就当没发生过。\" 而此时的耿初一还被蒙在鼓里,每天骑着摩托车在厂区里呼啸而过,享受着旁人羡慕的目光。 沟里总共就两辆摩托车,一辆是贾主任的,另一辆就是他的。 这份\"特权\"让他自觉高人一等,每当有人喊他\"耿摩托\",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满脸骄傲。 妻子劝他收敛些,他却满不在乎:\"怕什么?这是本事!\" 一个星期天的午后,候焕耒骑着保卫科的三轮摩托来到耿初一家楼下。 远远就看见耿初一正蹲在地上,拿着抹布仔细地擦拭摩托车,金属外壳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光。 候焕耒停好车,跨坐在摩托上,大声招呼道:\"耿师傅!还是你厉害,这摩托被你收拾得,声音听着都带劲儿!\" 耿初一直起腰,把抹布往肩头一搭,得意地说:\"那是!在这方面,我还没服过谁。找我啥事?\" 候焕耒拧了拧油门,发动机发出\"嘟嘟\"的声响,却夹杂着异样的杂音:\"就为这事!你听听,这声音不对劲,上坡根本跑不动。老那头、老董都修不好,思来想去,还得请你这位专家出马!\" 耿初一凑近发动机,耳朵几乎贴了上去,神情专注。 听了一会儿,他直起腰说:\"八成是缸体有问题,但不拆开看,说不准。\" 候焕耒连忙说:\"那就拆开看看!\" 耿初一却摆手拒绝:\"我可没时间给你当免费劳力。拆完你再让我修,当我是你小弟?不干!\" 候焕耒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大钞晃了晃:\"科里特批的经费,修好了这钱归你!\" 耿初一眼睛一亮,伸手把钱攥在手里:\"早说啊!行,我试试,修不好不收钱!\" 说着,转身就往自家仓房走去。 候焕耒跟在后面,装作不经意地说:\"听说你仓房里宝贝不少?\" 耿初一警惕地回头:\"你想干啥?别惦记我的东西!\" 仓房门打开,里面的景象让候焕耒暗暗咋舌: 角钢焊成的架子上,小电焊机、台钻、台虎钳一应俱全,还有各种型号的电机、开关、整捆的电线和钢材; 底下的铁桶里,汽油、漆料码放得整整齐齐。 \"好家伙,\"候焕耒惊叹道,\"你这都能开个小型加工厂了!\" \"小意思!\"耿初一满脸得意,\"哥手里就是有点好东西。\" 候焕耒把摩托钥匙往桌上一放:\"那我就放心了。车放你这儿,钱也给你,慢慢修,修好了说一声。\" 几天后,摩托车修好了。 傍晚时分,耿初一给候焕耒打电话,让他来取车。 候焕耒提议:\"走,去草尖岭试试车,顺便看看上坡性能怎么样。\" 耿初一欣然应允,坐上了车斗。 两人一路轰鸣着驶向郊外,却不知,此刻家中正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们。 第186章 政治5 暮色像一张巨大的灰网,慢慢笼罩着厂区家属院。 当耿初一还在草尖岭上兴致勃勃地试车时,温利喜已经带着四名保卫干事,如临大敌般将他家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像两尊门神般站在仓房前,手中紧握着记录本; 另外两人则守在家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温利喜神色冷峻,用力敲了敲门,语气严肃地说道:“耿初一的家属,请配合调查。经侦查,耿初一涉嫌盗窃工厂物资。”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从家中探出头来,不一会儿就围拢了过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仓房的门被缓缓打开。 保卫干事们架起相机,对着仓房内的物品一一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随后,一件件物品被搬了出来,摆放在空地上。 崭新的电焊机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成捆的电线如同黑色的巨蟒盘踞着,一箱箱焊条整齐排列,还有各种精密的工具、稀有的零部件,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大片空地。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我说他哪来的钱买摩托,原来是从厂里偷的!” “好家伙,这东西比咱们车间仓库的还全乎!” 温利喜扫了一眼现场,低声吩咐其中一人:“去单位找领导,让他们尽快过来。” 说罢,他与另一名干事走进了耿初一的家。 屋内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三个女儿紧紧依偎在床边,小脸吓得煞白,一动不动,眼中满是惊恐。 温利喜快速扫视了一圈房间,便带着人退了出来。 没过多久,夏义峰急匆匆地赶来了,身后还跟着六七个人。 他看着满地堆积如山的物资,眉头紧紧皱起,走过去拍了拍温利喜的肩膀,没说什么,转身朝着家属区有电话的人家快步走去。 很快,一辆吉普车轰鸣着驶来,徐志海、刘忠臣从车上跳了下来。 徐志海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满是怒火,厉声说道:“必须彻查清楚,绝不能姑息!” 又过了一会儿,候焕耒骑着摩托车载着耿初一回来了。 远远看到自家门前围满了人,耿初一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涌起一阵不安,脚步也变得有些发怵。 候焕耒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疑惑地问道:“老耿,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耿初一顾不上回答,跳下车,小跑了两步,大声喊道:“怎么回事?”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四名保卫干事就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将他死死摁住。 审讯室里,白炽灯发出刺目的光,嗡嗡作响。 夏义峰双手抱胸,在耿初一面前来回踱步,眼神犀利如刀。 他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可耿初一却低着头,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温利喜见状,顿时来了脾气,猛地冲上前去,一把将耿初一的椅子拽走。 耿初一毫无防备,一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然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不发出一声痛呼。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参与审讯的保卫人员换了三拨,个个疲惫不堪。 而耿初一却像块硬骨头,任他们如何盘问、施压,就是不肯开口。 第二天上班时间,候焕耒走进夏义峰的办公室,看到夏义峰满脸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前,眼睛里布满血丝。 候焕耒小心翼翼地走近,问道:“领导,您没休息一会儿?辛苦您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夏义峰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行啊,这小子嘴太硬了,什么都不说。打也打了,可还是撬不开他的嘴。虽然我们有物证,但如果只有这些,交给县公安后,判的刑期可能会比较短,根本起不到震慑厂里偷盗风气的作用。而且,这件事背后有没有同案犯,有没有指使人,都还不清楚,实在是不好办。” 说着,他紧锁着眉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候焕耒,似乎在期待他能想出什么办法。 候焕耒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他忐忑不安地说道:“领导,物证也是证据,应该也能说明问题吧?” 夏义峰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对,对!老候,这次侦办你立了大功,我一定到厂里给你请功!” 候焕耒连忙摆手:“领导,这都是您领导得好,办法也是您想的,我没做什么。” 夏义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谦虚,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下一步,你还得想想办法,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有什么主意吗?” 候焕耒沉思片刻,问道:“他还没吃饭吧?” 夏义峰摇了摇头。 候焕耒接着说:“那这样,一会儿我请他喝酒,看看能不能让他放松警惕,套出点有用的话来。” 夏义峰眼睛一亮:“是个办法!” 候焕耒来到关押耿初一的审讯室,推开门,只见耿初一靠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候焕耒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愧疚,但为了完成任务,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快步走过去,扶住耿初一,说道:“老耿,让你受罪了,怎么会搞成这样?你吃饭了没?” 耿初一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昨晚就没吃东西,又被审了一整夜,能好到哪去。” 候焕耒叹了口气:“这都审一夜了,多大点事啊!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候焕耒出了审讯室,夏义峰和温利喜早已在不远处焦急地等着。 他走过去,把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夏义峰立刻吩咐温利喜:“去弄两个菜,再带一瓶酒来。” 温利喜匆匆去找吃的,夏义峰再次叮嘱候焕耒:“一定要问清楚,他偷东西谢云旺两口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关键。” 不一会儿,温利喜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咸鱼干、一袋花生米、四个窝头,还有一瓶酒。 夏义峰看了看,不满地问道:“就这点东西?” 温利喜无奈地说:“我把大食堂、招待所都翻遍了,实在没什么东西,就剩这些了。” 夏义峰皱了皱眉,说道:“行吧,就这样吧。” 候焕耒端着酒菜走进审讯室,看到耿初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他轻轻推了推耿初一:“老耿,起来,我给你弄了点吃的。” 耿初一缓缓抬起头,眼神呆滞,伸手抓起一个窝头,狼吞虎咽地塞入口中。 候焕耒看着他吃完两个窝头,便倒了两碗酒,端起一碗递给耿初一,自己也拿起一碗,说道:“老耿,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偷的东西也太多了,我们领导就算想放过你,也不好办啊。” 耿初一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我真不是偷的,我耿初一不是那种人!” 候焕耒装作不信的样子:“我是信你,可从你家搜出来这么多东西,不是偷的难道是买的?谁能信啊?” 耿初一涨红了脸,解释道:“真不是偷的,好多东西都是单位坏了不要的,我拿回家自己修的!” 候焕耒紧接着追问:“那不对呀,你那好几捆电线及成箱的焊条,怎么解释?” 耿初一的气势弱了下来,有些心虚地说:“这我承认,是从厂里拿的。可建厂初期,谁家不拿点东西?大家都拿,不信你们去保卫科挨家挨户搜,家家都有!为什么就盯着我家这点东西不放?” 候焕耒又给他续上酒,继续问道:“是,都拿,但没你拿的这么多。你拿东西,你单位领导还有谢书记两口子知道不?” 耿初一连忙摇头:“这事哪能让他们知道?领导知道或看见都不行,老纪不知道,杨队长也不知道,更别说谢云旺两口子了,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都怪我,太贪心了,拿得太多了。” 候焕耒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确实太过分了,拿这么多东西,我们领导不罚你都说不过去。” 耿初一苦笑着说:“我明白,一会儿我就交待。” 候焕耒继续引导:“你交待就要说清楚,这里好多东西应该是你们库里的,你拿的时候,保管员应该知道吧?” 耿初一满不在乎地说:“他们知道啥?我是修理工,就说东西坏了要修,找调度、找领导批条,保管员看见条子就发,这不是很正常嘛。” 候焕耒举起酒碗:“是正常,来,喝酒。” 就在两人碰杯的瞬间,审讯室的门“砰”地被撞开,夏义峰和温利喜带着几名干事冲了进来。 夏义峰大声说道:“耿初一,你说的我们都记下了,铁证如山,东西就是从厂里偷的!” 候焕耒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领导,你们这是...” 夏义峰怒气冲冲地朝他吼道:“出去!” 候焕耒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两天后,一辆大汽车缓缓行驶在工厂家属区的道路上,车上的耿初一胸前挂着一块醒目的大牌子,上面写着“盗窃犯”三个大字。 汽车每到一处,扩音器里就会传出严厉的批判声。 这样的游街持续了三天,之后,保卫科将耿初一移交给了县公安局。 最终,耿初一被判处三年半有期徒刑。 曾经那个骑着摩托,意气风发的“耿摩托”,从此坠入了命运的深渊,他的人生也发生了巨大而沉重的转变 。 第187章 因果1因果自不虚 因果从来自不虚,春播秋获迹能寻。 巨石入水无踪迹,蚂蚁逢云有雨阴。 穿肉三针出把汗,雨淋数人补拙勤。 五七干校能人顾,福慧双修业障身。 星期天的午后,周山沿着向阳街漫步前行。 石桥下的河道一片萧条,曾经奔涌的河水如今只剩中间一脉时断时续的细流,在裸露的河床间蜿蜒。 大大小小的石头星罗棋布,缝隙里填满了泥土与细沙,却不见半条游动的小鱼。 周山蹲下身,望着干涸的河床,满心疑惑:那些灵动的小鱼,究竟都去了哪里? 行至石嘴岩附近,他远远望见李风顺独自站在路边的老槐树下,目光直直地盯着河道。 周山灵机一动,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风顺猛地一惊,迅速转过身,惊呼道:“哎呀!吓死我了!原来是你!你啥时候来的?走路跟猫似的,一点声儿都没有!” “刚到。你在看什么呢?”周山好奇地顺着李风顺的目光望去。 “那块大石头没了。”李风顺指着河道说道。 “哪块?”周山眯起眼睛,在河道里搜寻,终于发现原本靠在坡边的那块巨石竟不翼而飞。 “就那块!”李风顺又指了指。 “奇怪,这么大的石头,谁能搬走?怎么就没了?”周山满脸困惑。 “傻小子,想什么呢?那块石头沉得很,怎么可能被人搬走,是沉下去了!”一个声音从护坡下传来。 周山低头一看,原来是房选。他笑道:“也是,这么大、这么沉,谁搬得动。房叔,您今天不上班,跑这儿来干啥?” “今天歇工,闲着没事来转转。前几天看石头还在,今天就没了,消失得也太快了。”房选说道。 李风顺解释道:“也不是突然没的,我天天来看,它是一点一点往下沉,昨天才彻底没了踪影。” “昨天才没?我下去看看!”周山说着,跳下护坡,随手捡起一块长条石,开始在河床上挖掘。 泥沙十分松软,没一会儿就挖了一掌深,可底下依旧是泥土,不见石头的半点踪迹。 他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李风顺:“真的是昨天没的?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你再挖深点,挖太浅哪行。”李风顺催促道。 周山继续奋力挖掘,将近一尺深时,还是一无所获。 李风顺见状,也跳了下来,看了看说:“你先挖着,我回家拿锹镐,咱们一起挖!” 房选也凑了过来,建议换个地方,朝着立着的那块大石头旁挖掘。 周山拿起长石条,用力向下砸去。 没过多久,李风顺带着工具回来了,高文革也跟在后面。 四人齐心协力,很快挖出一个近一米深的大坑,可那块失踪的大石头依然不见踪影。 他们的举动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十几个人站在堤岸上,好奇地围观。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小子们,别光瞅着,接着挖呀!” 周山站在坑底,抡起镐头正要继续,突然,一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水涌入坑中。 他慌忙向后退去,水面不断上升,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后撤。 水裹挟着沙土,迅速回填着刚刚挖好的坑。 堤岸上喊话的中年人按捺不住,跳了下来,从李风顺手中夺过铁锹,说道:“我就不信邪了,还能有这怪事!” 然而,水势太大,每挖一锹,水就立刻填满。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带着工具回到路边。 周山看向李风顺,眼神中满是质疑。李风顺急忙辩解:“真的,没骗你,就是昨天没的!” 旁边的路人也纷纷证实,昨天早晨还能看到石头的一角,到中午就彻底消失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事毫无道理,可任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山转头看向房选,只见他微微眯起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沉默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与此同时,啤酒厂内却是另一番繁忙景象。 虽然生产形势喜人,但高强度的工作也让工人们疲惫不堪。 运行一段时间后,高非常向郑维岩汇报:“有两个阀门出现渗漏,得停产检查才行。” 郑维岩仔细查看了阀门,问道:“那修的话得多久?” “把罐里的东西放完再修,估计得三个多小时。” 郑维岩略作思考,说道:“老高,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大家这段时间倒班也都挺累。这样,你找两个人跟着你修,其他人放假。让这两人晚上值班,明天你们三个休息一天,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行,就按领导说的办。”高非常点头同意。 下午,阀门修好后,郑维岩带着两名值班人员仔细检查各个环节。 来到锅炉房时,他叮嘱道:“今天不生产,就发酵那边用点蒸汽,有点温度就行,不用一直烧,费煤。找些不好的煤,掺点泥土,把炉子压一压。” 安排妥当后,郑维岩拎着几瓶啤酒,去了佟铁山家。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直到夜幕降临,郑维岩才醉醺醺地回家休息。 谁知,深夜里狂风大作。 啤酒厂锅炉房烟囱里冲出的煤渣,被大风卷起后复燃,火星溅到屋顶的油毡纸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值班的两人因饮酒过量,睡得死死的,等发现火情时,火势已经难以控制。 消防队接到报警后,沙秋军当晚正好值班,他迅速带领队员,驾着消防车疾驰而来。 然而,由于路途较远,等消防车赶到时,锅炉房的三毡四油防水层几乎已被烧毁殆尽。 沙秋军指挥队员们接水灭火,经过一番紧张扑救,大火终于被扑灭。 事故发生后,纪广才、保卫科领导,还有后勤的张东强、庞丙江都火速赶到现场,唯独不见郑维岩的身影。 纪广才十分恼火,在事故总结会上,扬言要撤掉郑维岩的副科长职务。 好在宋东方和刘玉等人极力说情,郑维岩才保住职位,但还是受到了处分。 啤酒厂停产维修期间,设备科派人前来协助整顿设备管理。 郑维岩满心懊悔,自责当时考虑不周,可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锅炉房维修时,纪广才和冯章之亲临现场。 郑维岩见状,赶忙迎上前去。 纪广才性格直爽,当场就火灾一事再次严厉批评了他,不过也肯定了他平时工作积极努力的态度。 纪广才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得充分利用好这眼泉水,把啤酒、饮料这些和水有关的项目都搞起来,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 冯章之则微笑着说道:“郑科长,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调研如何扩大生产规模,拓展项目。看看需要多大的建设规模,多少投资。啤酒项目上马后反响很好,大家都盼着能进一步扩大生产。所以希望你和相关同事研究研究,拿出工艺流程和建设方案,方便后续工作开展。” 郑维岩连忙回应:“谢谢领导!说实话,我对这些还不太懂,不过高非常同志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回头就让他着手准备。” 两人交谈甚欢,郑维岩打心底里佩服冯章之。 他心想:看看人家文化人,说话就是讲究,哪像纪广才,每次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批评。 送走两位领导后,郑维岩立刻安排高非常着手研究工艺流程和建设方案。 下班后回到家,郑维岩心中烦闷,端起酒杯就喝。 三斤酒下肚,他拉着妻子唠叨起来:“这都什么事儿啊,没完没了!我不是不接受批评,可也得分分场合吧!” 此刻的他,满心疲惫,对工作也渐渐生出了几分灰心丧气。 第188章 因果2秋获迹能寻 随着佟铁山手中施工任务的锐减,西张村的宁静被打破,闲置下来的村民渐渐多了起来。 这几日,又有几人从外面被放回村里,其中就包括张广安的弟弟。 村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闲散人员,大家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对未来的生计充满担忧。 于是,他们成群结队地涌到大队、公社,甚至工厂,希望能讨个说法,寻条出路。 工厂这边也正焦头烂额。 退伍分配来的职工家属,还有其他各种需要安置的人员,数量多得让人头疼。 厂领导们把希望寄托在后勤部门,盼着能扩大规模、增设项目,好安置这些人。 刘玉把厂里的困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维岩,希望他能抓住这个机会,为厂里出份力。 郑维岩嘴上应得痛快,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哼,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既然领导明白我在厂里的位置举足轻重,总得给我点实权,或者评个先进、劳模什么的吧?啥都不给,就想白白使唤我,没门儿,等着吧!” 高非常上交了报告,郑维岩扫了几眼,便开始挑三拣四,提出了一大堆修改意见。 高非常无奈,只好把报告拿回去重新琢磨。 他反复研究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按照领导要求根本没法写,最后只好提议,由领导带队去相关单位参观学习,或许能找到灵感。 就这样,报告在两人之间来回推诿,时间一天天过去,项目却毫无进展。 纪广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接连开了好几次会商讨对策。 可会上,一些老同志的批评让郑维岩心里越发窝火,对工作更加消极怠工。 张东强来催办此事时,郑维岩又搬出一堆理由搪塞。 张东强觉得事情蹊跷,便找来高非常了解情况。 听完高非常的讲述,张东强陷入了沉思:“到底是郑维岩在故意捣乱,还是刘玉他们在背后搞鬼?” 他心想,郑维岩虽然对自己有些意见,但论水平、能力和资历,还稍显不足,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捣乱。 这么一想,刘玉的嫌疑就大了起来。 毕竟,徐志海和刘玉在东华时就有矛盾,这次说不定是他们在借机生事。 想到这儿,张东强叫上郑维岩,一起走进了纪广才的办公室,让郑维岩当面汇报工作进展。 郑维岩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盼着能一夜之间把啤酒厂做大做强啊! 宋总和刘总都跟我说过这事的重要性。您想想,咱们市里就咱们这一家啤酒厂,要是能搞好,那对社会的贡献得多大啊!可现实不允许啊。 就说那眼泉水,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保证足够的水量,想要弄清楚,就得停产打深井做检测。 领导们都清楚,一旦停产,影响有多大。现在厂里的发酵罐和成品罐数量有限,一停产,市面上的啤酒供应很快就会断货。 而且,高非常同志提出了不少技术难题,很多问题都得靠增加设备和装置才能解决……” 纪广才听完,转头询问张东强的看法。张东强皱着眉头说道:“投资的事儿,我找财务科问过。财务科长说,最近厂里上的项目太多,福利项目的结余资金早就花光了,根本拿不出钱来搞新投资。 他建议咱们自筹资金,可咱们现在也拿不出这笔钱啊。 还有,到现在他们都没拿出完整的工艺流程和建设方案,所以投资的事儿根本没法落实,计划科的意见是先等着。” 纪广才听了两人的话,无奈地说:“那先这样吧……” 那段时间,厂里到处都在搞揭发批斗,生产进度被严重拖慢。 徐志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赶忙去找宋东方商量对策:“老宋,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你快想想办法!” 宋东方沉思片刻,说道:“与其让各单位各自搞揭发批斗,不如把大家集中起来学习,提高思想觉悟。” “这话啥意思?没太明白。”徐志海一脸疑惑。 宋东方解释道:“我的想法是重新开办五七干校,把那些需要改造的人集中到一块儿学习、批斗,各单位内部就别再单独组织批斗会了。” 徐志海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把五七干校建在山坡上的果园里,简单搭了几个棚子当作校舍,让学员们在那里集中学习。 在办公楼召开的职工代表大会上,宋东方正式宣布成立五七干校。 他神情严肃地说道:“五七干校主要解决思想方向的问题,各车间负责抓好生产计划。至于哪些人需要集中学习改造,先由职工们提议,再由职工代表们讨论决定,定下来谁,谁就去干校学习……” 这个方案得到了大多数职工的认可。 三天后,需要集中学习的人员名单就报了上来。 贾飞龙因为在劳动竞赛中弄虚作假,被列在了第一位; 徐志海和安合英则因为泥石流事故中人员死亡的事情,紧随其后; 技术科、学校、医院等部门,也有十几人被职工们提了出来。 五七干校正式开课了。 王宝利休息一段时间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领导安排他进了保卫科当民兵,干校成立后,他又负责起了学员的看管工作。 刚开始的三天,学员们每天要在山上的简易棚里学习八个小时。 到了第四天,宋东方通知大家,上午回原单位正常上班,下午再到干校学习。 又过了一周,学习时间进一步缩短,改成每天下午学习两个小时。 有个职工对这种安排很不满,气冲冲地找到宋东方,指责他包庇“坏分子”。 宋东方一听,立马火了,大声呵斥道:“我就是人民群众的代表!你竟敢不服?信不信我找几个人查查你,看看你有没有问题!” 那职工一听,立马怂了,赶忙赔笑:“总指挥,我错了,我不说了,都听您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在锦东,那些揭发批斗最积极的人,大多都是宋东方和刘玉的亲信,自己根本找不到帮手,根本斗不过宋东方。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东方派人一查,还真查出这职工有偷盗三线物资的行为。 虽然数量不算多,但也把他关在保卫科关了三天。 放出来后,又被安排到郑维岩那里,负责收拾猪圈。 大家看到这个下场,心里都明白了,宋东方可不是好惹的,谁也不敢再乱说话。 随着风波渐渐平息,各单位的生产终于步入正轨。 管线工房顺利通过验收后,厂房内开始进行设备连线工作。 刘海洋守在厂房里,指挥着安装进度。 回想起之前因为五七干校的事儿,设备进厂和安装工作被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心里满是无奈和焦急,可也只能干着急。 好在生产恢复后,军品任务顺利完成。军代表检验合格,开具了合格证。 王忠兴带着相关手续,跑到锦海铁路军车计划调度室申请军列。 军列一到,刘忠臣就带着蔡淑志等人忙着装车。 另一边,盛明伟、夏天、高贵等八人经过严格的体检和政审,顺利当上了兵。 其中四人被分配到海军,四人成了铁道兵。当了铁道兵的小伙子们,看着当海军的同伴,眼里满是羡慕,他们心里清楚,铁道兵的工作又苦又累。 而成为海军的四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们时常憧憬着,站在军舰的甲板上,望着辽阔的海疆,扛着钢枪,守卫祖国的万里海疆…… 于志歧最近一想起两个妹妹就愁得不行。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们在农村找对象,难道不知道找了对象就等于放弃回城的机会了吗? 在他看来,两个妹妹要么太傻,要么太憨。 程菊香见他整天愁眉苦脸,心疼地劝道:“别想太多了,有些事儿你管也管不了。她们不听劝,你能有啥办法?随她们去吧。” 于志歧仔细一想,觉得程菊香说得在理,心一横,决定不再操心妹妹们的婚事。 这一天中午,周山像往常一样带了午饭,吃完后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在梦里,他和李风顺驾驶着飞机,飞越群山。 前方的山峰高耸入云,飞机怎么也飞不过去。山坡上,几十个没穿衣服的人正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周山操控飞机缓缓降落,他和李风顺刚走出机舱,那些人就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迎接他们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师走进教室。 看到大家都在自习,便没多打扰,只是说了句“继续自习吧”,转身离开了。 同桌轻轻推了推周山:“别睡了,起来一起玩扑克吧!” 周山缓缓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只是一场梦…… 第189章 因果3穿肉三针 1976年7月7日,广播里再次响起哀乐。 原来,7月6日下午3时,共和国元帅朱德与世长辞。 接连不断的哀乐声,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得人头皮发麻,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与悲怆。 周四,周山和吴权在上学路上,周山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透着一丝神秘:“老吴,咱们去找找褚汉清吧,看看他这次会说些什么?” 吴权撇了撇嘴,满脸不以为然:“一个精神病能知道啥?别瞎折腾了。” “那可不一定!他说的话你忘了?”周山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他说啥来着?”吴权挠了挠头,努力回忆。 “你好好回忆一下。”周山压低声音,神情严肃。 “好像是说过……”吴权皱着眉头,露出思索的神情。 周山眼睛一亮,接着说道:“还有,老师不是教过,地震前动物都有反常现象吗?” “你可拉倒吧!老师说的是地震前,又不是人死前,而且说的是动物反常,跟人有啥关系?”吴权白了他一眼。 周山却不依不饶,认真地解释:“人也是动物,只不过是高级动物!人早就没了动物该有的感知能力。但精神病或者傻子不一样!” “你这纯粹是胡说八道!精神病和傻子那是脑子有毛病,别瞎扯了!”吴权没好气地反驳。 “不对!脑子有病归有病,但脑细胞又没少呀!”周山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真拿你没办法,肯定是让李风顺带坏了,我看你也快成半个疯子了!”吴权无奈地摇头。 “别废话,敢不敢跟我去找他?”周山不服气地追问。 接下来的几天,上学、放学路上,周山和吴权总是不自觉地留意着褚汉清的身影,可始终一无所获。 周日,两人不死心,跑到单身楼打听。楼里的人告诉他们,褚汉清这几天犯病,不知跑哪儿去了。 吴权叹了口气:“别找了,白费功夫。” “行,不找了,回家看小说去!”周山也有些失落,只好作罢。 7月到8月下旬,正是这里的雨季。 今年的雨虽没有去年那么大,但隔三岔五就来一场。 徐志海和宋东方丝毫不敢大意,专门成立了巡查机构,每天密切关注雨情汛情。 7月12日,天空飘起小到中雨。13日中午,雨暂时停了,厚重的阴云像一块巨大的铅块,沉沉地压在铁路大桥上方。 周山和李风顺来到春天新栽的小树旁,只见树坑里的水满得溢了出来。成群结队的蚂蚁正排着长队,举着食物,匆匆忙忙地往高处转移。 周山盯着蚂蚁,喃喃自语:“肯定是它们的家被水灌了。” 泥土里,蚯蚓也不安分起来,时不时地探出身子,仿佛在查看外面的天气。 李风顺一脸担忧:“地下水太多了,它们的窝怕是都被冲垮了!” “没错!你看那些沟,不只是雨水冲的,蚯蚓洞塌了也有影响。”周山若有所思地说。 两人正说着,上课铃声突然响起。 刹那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天色瞬间暗了下来,路面变得又湿又滑。 蹲久了的周山猛地站起来,只觉得一阵发麻,抬腿想跑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块侧立的碎砖头狠狠地卡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周山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 宋萍听到动静,转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尖叫起来:“周山,你腿流血了!” 她一边喊,一边急忙递过一块手绢。 几个同学见状,也围过来帮忙包扎。 这节课是自习课,老师不在。 贾新艺走过来,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瞅了瞅浑身湿透、血迹浸透手绢的周山,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出大事,赶忙跑去教研室找老师。 自从郎春燕调走后,学校安排钱红旗接手这个班。 可钱红旗中午见天色阴沉,担心大雨会让北窗渗水,便请假回家了。 贾新艺没找到老师,心急如焚地回到教室。 此时,周山腿上的血渗得更多了。 贾新艺当机立断:“不能等了,去医院!” 他一声号召,立马有六个同学站出来,大家穿上雨衣,小心翼翼地扶着周山,一头扎进大雨中。 医院离学校不算远,出校门走300多米就到。 但雨大路滑,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路上,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周山的腿疼得厉害,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 贾新艺赶忙组织两名同学,双手握腕搭成“座椅”,抬着周山继续往前走。 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医院的处置室。 处置室的医生看到几个浑身湿透的孩子,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贾新艺连忙说明情况,医生快步走过来,掀开绑在周山脚上的手绢,看到不断渗血的伤口,神色变得凝重:“上处置床。” 周山上了床,想坐着处理伤口:“医生,我坐着就行,没事。” “行,你忍着点,先消消毒,杀杀病菌。” 医生戴好手套,端着装有酒精、敷料的长方形药盘走过来。 当酒精棉球碰到伤口的那一刻,周山疼得龇牙咧嘴,可他死死咬住嘴唇,腿一动没动。 医生赞许地说:“好小子,真能忍!不过还得再坚持坚持,你这伤口得缝针。坏了!药局的人不知道去哪了,麻药都没留,这可咋办?我这儿没麻药,小伙子,敢不敢硬扛?” 周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重重地点了点头。 医生转头对其他同学说:“你们帮忙按住他的腿,别让他乱动。” 接下来的几分钟,周山疼得大喊大叫。 在一声声喊叫中,三针六孔穿过他细嫩的皮肤,伤口终于缝合完毕。 包扎好后,医生一脸欣慰:“小伙子真勇敢!今天给你免费了,等雨停了再走,别又淋着雨,伤口千万不能沾水,小心感染!” 疼痛渐渐减轻,雨也小了些,大家这才返回学校。 周山把沾满血迹的手绢还给宋萍。放学后,雨终于停了,吴权一路扶着周山回家。妈妈看到儿子伤得不轻,心疼得直掉眼泪,连忙让他上炕休息。 自从腿受伤后,周山走路时总是下意识地保护左腿,右腿用得越来越多。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开始刻意多用左手。 吴权看得一头雾水:“你这是干啥?瞎折腾!” 周山一本正经地解释:“找平衡啊!总用一边,另一边容易出问题。我现在多用右腿,就得相应多用左手,这叫阴阳平衡。书上说,世间万物都有阴阳两面,人的身体也是如此,左为阴,右为阳,哪头都不能偏废!” 吴权哭笑不得:“你就瞎编吧,还阴阳平衡,我看你是闲的!” 第190章 因果4成立计划生育办 周山的腿伤痊愈时,学校也迎来了假期。 这天,李风顺来到团结街,两人聊起了那块神秘消失的大石头。 李风顺兴致勃勃地说:“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开着一辆会飞的汽车在天上翱翔。 下面有六个人朝着我大喊,我便把车降了下去,接上他们,一同穿越茫茫大海,来到了一座海岛上。 那岛上绿草如茵,一直延伸到海边。我们在岛上用水泥建起了一栋超级高大的大楼,整座岛屿都被圈在了楼里。白色的水泥浇筑出长长的走廊,大家在那蓝白相间的空间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周山看着眯着眼、一脸陶醉的李风顺,实在不明白这梦和石头能有啥关联,忍不住打断他: “你这不就是梦到建楼嘛,这样的梦我也做过。先别扯梦了,你快说说那块石头到底哪去了?” 李风顺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别急呀,梦还没讲完呢。 后来呀,建好没多久的大楼突然塌了,一下子又全都变回了石子和沙子。 醒来后我琢磨了一下,水泥不就是由沙子和泥土制成的嘛。 这个梦呀,就是在告诉我,石嘴岩的大石头压根不是什么真正的大石头,而是用水泥浇筑成石头模样的东西。 在河水里泡得久了,它就酥了,所以又变回了原本的石子和沙子。” 周山没跟他争辩,心里却觉得李风顺这说得也太离谱了。 那段时间,山里山外都忙着搞批斗,许多厂家在产品生产和发送环节都出现了质量问题。 锦东这边,外购的设备状况百出,有的外观尺寸不符合要求,有的设备缺这少那,甚至有一台打开包装才发现,根本不是他们订购的,一问才知道发错地方了。 候焕东到运输队查看刚提回来的大客车,最近看到采购回来的设备就闹心,不是要退换就是得维修。 不过这辆大客车没啥问题,司机得意地说:“我去厂家提货的时候,那可是千挑万选……” 候焕东表扬了司机。 杨小东拉着他到办公室,喝着司机刚送来的茶,候焕东感慨道:“现在这质量,不去人盯着真不行啊!” 不光外购设备质量堪忧,自制设备也有不少毛病,刘海洋心里直犯嘀咕,担心设备连线后能不能生产出合格的输油管。 厂里成立了计划生育办公室,由安合英主管,孙家和兼任主任。 经过申请,财务批了宣传费。 计划生育办依照相关文件制定了宣传单,拿到印刷厂去印刷。 印刷厂的工人看到样单,开始捡字排版。 捡铅字入模的时候,好几位同事围了过来。 印刷厂大多是女同志,大家都对计划生育政策特别感兴趣。 捡字员见大家都来帮忙,心里乐开了花,一边干活一边念着宣传单上的内容:“一对夫妻二个孩,革命生活永向前”;“大孩五岁要小二,小的有人帮着带”; “晚婚晚育就是好,多出时间来提高”; “社会主义就是好,养儿防老没必要”; “多生孩子实在累,辛辛苦苦为了谁”; “平时看书多读报,怀孕机会会减少”。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打趣,有的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有的反驳:“啥呀,看报就不上床啦,净胡说。” 还有人笑着说:“上床也不耽误看报呀,说不定斗争更激烈,被窝里感情更好呢。” 捡字员笑着说:“快点捡吧,还有好多张呢。” “没事,你接着念,不耽误。” “念是没问题,我怕再念下去,大伙都得有问题。” “说你自己吧!”大家哄堂大笑。 印刷车间主任是厂里派来的男同志,听到厂房里闹哄哄的,不知道出了啥事,推开门大声说道:“喊什么喊,都好好干活。” 学校放假没留作业,周山在外面玩耍时,碰到郑云燕的姐姐在树下和同学聊天。“没作业,你们说老蔫在家干啥呢?” “谁知道,他能干嘛?” “那天我去5楼,路过他家,他在窗口喊我,说有几个字不认识,让我告诉他。我趴窗一看,他在看《毛泽东选集》呢。他指着上面的两个字问我念啥,一个是‘卵’,另一个是‘竭’。我当时就说,哟,知道学习啦,为啥看毛选呀?他说,是他爸让他学的,每天得读两页,还得抄两页。我当时就觉得特好玩,你们说他爸为啥不让他看课本,非让看毛选呀?” “你不知道,他爸没啥文化,也不知道该让孩子学啥,可能就知道有毛选这一本书吧!” 周山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心想没小说看的时候,看看毛选也行。 正打算回家找毛选,吴权来了,喊他一起去游泳。 他跟着吴权往南走,路过商店时,看见任家博匆匆跑上了公交车。 任家博急着去县里敲定婚事。 他对象是县北关人,普普通通,在县塑料二厂上班。 这是他第二次谈恋爱。第一次谈的对象是前后岭公社的,是个公社办事员,谈了半年。 结婚前,他申请了住房,当时厂里住房不紧张,给了他一间平房。 但登记的时候,女方要求先调入厂里再办登记。 申请交到劳资部门后,领导审查同意并进行外调,结果发现女方不是全民所有制职工,只能调入大集体办。 女方特别不满意,两人吵了好几架,最后吹了。 那女的不在三线厂,这事除了后勤知道他没结成婚,多数人都不清楚。 因为忙着别的事,任家博忘了退房。 一个多月后发了水灾,厂里房子紧张起来,后勤找他让他退房。 要是没人催他,他可能就退了,毕竟每个月工资里还扣着房租呢。 可有人一催,他知道房子紧张了,就说自己马上结婚。 为了房子,他急着又找了对象,没多久就处上了。 新对象处得还不错,年前商量正月十八结婚,结果有事,没结成。 任家博着急,女方也着急,两人不光担心房子,还担心女方怀孕。 每次在一起都提心吊胆的。 今天他急着去丈母娘家,就是为了商量结婚时间。 两人电话沟通后,定在10月1日国庆节。 任家博上了车走了,周山和吴权继续往南,他们这次要去的游泳地点是水库。 计划生育办成立的时候,孔庆杰的老姨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这已经是她的第七胎,按照政策是不能生的。 孙家和去找她宣传计划生育政策,孔庆杰的老姨坚决不同意打胎,觉得那跟杀人没啥区别。 孙家和把情况汇报给了安合英,安合英决定亲自出马做工作。 安合英跟孔庆杰家有点亲戚关系,也听孔庆杰的老姨夫说过孩子太多养不起之类的话,就想在孙家和面前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 安合英打电话把人都叫来了,单位领导、孔庆杰的老姨和老姨夫都到了。 安合英开口说道:“大家都来了,孙院长跟我说了你们家的情况。我就想说,国家号召计划生育,这对国家、对老百姓都有好处。大家都清楚,咱中国人太多了,人多资源就少,买啥都缺,人少点日子就能好起来。所以国家提倡少生孩子。再说了,你们家孩子也不少了,再生的话,负担可就更重了,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么个理,我跟我媳妇也说过,让她去做流产,她还在考虑呢。”孔庆杰的老姨父说道。 单位领导也站在计划生育政策这边,说了不少劝诫的话。 憋了半天的孔庆杰老姨一下子急了,站起来大声说:“我也不想生啊,可这孩子都来了。你们早干嘛去了,早点发避孕套、发避孕药不就没事了。现在孩子都成型了,说要打掉,到底是你们杀人,还是我杀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怎么劝都不行。最后安合英严肃地说:“政策文件都下来了,你们也知道。我把话撂这,违反政策是要承担后果的。” 孔庆杰的老姨气呼呼地甩手走了。安合英黑着脸说:“真是不知好歹,得让她知道厉害。” 孙家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为难地叹了口气:“这事儿也不好办呀,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党员。文件要求党员带头,党员不按要求办还能批评教育、党内警告,可对老百姓没具体规定,真不好处理。” 安合英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找徐主任,看他怎么定。” 第191章 因果5计划生育填报 办公室内,晨光透过斑驳的玻璃斜斜地洒在桌上,徐志海端坐在办公桌后,神情严肃地听着安合英汇报工作。 待安合英话音落下,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可以找存在问题的同志深入谈话,对那些不符合规定的生育行为要进行严肃批评。同时,也要给相关单位施加一定压力,明确告知他们今年单位评优资格取消,单位先进个人的指标也得相应减少。但不管采取何种措施,都必须坚守一个原则——严格执行政策。” 稍作停顿,徐志海又补充道:“你们的工作还得再细致些,要对全厂妇女进行一次全面调查,仔细摸排一下,看看类似的情况还有多少。” 正说着,刘长明推门走了进来。徐志海眼睛一亮,赶忙招呼道:“长明,你来的正好,计划生育的事儿,你们工会得介入帮忙处理一下。” 在徐志海的安排下,刘长明不好推脱,便将任务转交给了周红。 周红接到任务后,立刻着手设计了一张婚后妇女生育情况调查表。 刘长明仔细审核后,觉得表格设计得合理可行,便组织工会人员进行油印。 第二天,会议室里人头攒动,刘长明神情庄重地站在台前,对着各单位工会主任及女工委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次调查的重要意义、具体要求。 他强调不仅要认真填报调查表,还要组织怀孕妇女前往市里进行检查,对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情况必须严肃处理。 会议结束后,女工委员们纷纷回到各自单位,开始发放调查表。 在金工车间,一位妇女看到发放的调查表,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个我不用填吧?” 女工委员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都得填,一个都不能落下。” “填什么呀,我结婚五年了,一直没孩子,这怎么填?”妇女无奈地说道。 女工委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对,对,不过填一下也行。填完后我去工会问问,争取这次到市里检查也带你去,说不定能把病治好呢。” “行,那我填。不过这表格上都是问用不用避孕工具、吃不吃药的问题,都没有我这种情况的选项。”妇女有些为难地说。 “自己改改就行,写清楚情况就好。”女工委员随意地回应道。 当所有调查表收上来后,经过仔细统计,发现不符合“晚、稀、少”计划生育政策的怀孕妇女有17名,符合政策的怀孕妇女有21名,还有一名不孕妇女。 工会与计划生育委商议后,调配了那台刚提回来的大客车。安合英担任领队,周红、孙加和一同带领大家前往市里。 在路途中,周红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这次活动可是工会为咱们女工争取来的福利。” 安合英和孙加和却没有接话,她们眉头紧锁,满心愁绪。 因为那些不符合政策的妇女,在她们本单位领导连哄带吓下,也只有15人上了车,还有两名一心想要生儿子的妇女,连人影都没见到。 到达市医院后,经过一番检查,安合英苦口婆心地做工作,最终有8人同意做了人流手术,可孔庆杰老姨和其他6人却坚决不同意。 安合英满心郁闷地生着闷气时,周红带着那位不孕的妇女找到了医院妇科主任。 周红急切地询问:“大夫,她这病能治好吗?” 主任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说:“她是输卵管通而不畅,先吃点药试试吧,能不能治好,不好说。” 听到这话,周红忍不住插了一句:“都结婚五年了还没孩子,不行领养一个吧。” 主任听后,说道:“你们要是要领养,我这儿正好有一个。昨天我看病的时候没注意,也不知道是谁把一个小女孩扔我床上了。我检查了一下,孩子没什么毛病,估计是家里孩子多,一心想生儿子,结果生了女儿就不要了。你们要是想要,就把她带走吧。” 那位不孕的妇女眼睛一亮,急切地说:“我们看看孩子。” “行。” 主任喊来旁边的护士,让其把孩子抱了过来。 只见一个瘦小的孩子裹在小被里,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充满了灵动。 周红轻轻地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解开小被,摸了摸孩子的手脚。 当那位不孕的妇女伸出手去抚摸孩子时,小家伙竟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医生见状,笑着说:“看来这孩子想去你家呢。” “她想去,那我就抱走了。”妇女激动地说。 “行,我给你办个出生证,回去落户口也方便。”主任说道。 这一趟,虽然做掉了八个孩子,但又抱回了一个新生命,在返程的路上,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然而,孔庆杰老姨却怒火中烧。 孔庆杰跟着妈妈去看望老姨时,老姨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安合英算什么东西!我晕车,开窗向外吐的时候,她跑过来用力拍我后背,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吗!简直太坏了,真不是东西!” 那些负责管理计划生育的人,他们的这些行为,仿佛是在触犯某种无形的天条,真不知道他们日后会有怎样的因果报应。 在三线这个有着上万人的地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 这边正为计划生育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那边又有新的故事上演。 一天,逯贺林闲来无事,提笔写下一首小诗。 诗的上阙表达了对计划生育政策的看法,以及朱老总去世时大家的悲痛与感慨; 下阙描绘了1974年春节回家时热闹的鞭炮声,还流露出对当前三线工作的种种不解。 谁也没想到,诗中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日后真的应验了。 他在诗中写道:“生儿生女天经义,计划何须忤逆其。元帅飞天离世远,将军立业万人提。喧嚣热闹鞭声起,噼里啪啦散酒席。求索东南谁改变,拼搏南北扯鸡皮。” 转眼间,周日到了。 这天一大早,张广安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他要请母亲一家人吃饭。 弟弟回家后,严淑真多次提起这件事,只是一直因为学习、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小两口一商量,便定下了这个日子。 吃过早饭,张广安骑着自行车,一路向着村里疾驰而去,他要亲自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并叮嘱下午四点来家里吃饭。 从村里出来后,张广安又来到后勤供应点,用票买了鱼和肉。 随后,他来到靳武利家,问道:“武利,有没有什么野物?” 说来也巧,靳武利昨天下午刚扣到一只野鸡,还套住了一只野兔。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后,张广安买下了这些野味,又去自留地里种细菜的人家买了些新鲜蔬菜,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严淑真负责照看孩子,张广安则忙着收拾东西。 下午,母亲和妹妹先到了,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准备饭菜。 还没到四点,弟弟也赶来了。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开始吃饭。 三杯酒下肚,严淑真好奇地问:“小叔子,在监狱里日子过得苦吧?” 严淑真的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弟弟内心的回忆。 只见弟弟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神情落寞地说:“那段日子,真是没法说,不说了。” 张广安担心弟弟回忆起痛苦的往事,赶忙转移话题:“听说程屯老程家老祖坟的那棵大枣树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 张广安的妹妹回答道,“十多天前我去过,那棵大枣树真的死了,叶子都掉光了,树枝也全枯了。” “是树自己死的,还是让人给祸害的?”张广安追问道。 “不知道,程屯的人说迁坟的时候,根本没动过树根,今年雨水也不错,按理说不应该死。不过他们村上的人都说,老祖宗都迁走了,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跟着死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却全然不知,一场变故即将来临,远处似乎已经隐隐传来了枪声…… 第192章 处理1酒气与枪声交织 斗酒三杯今日言,家妮侯耒自狂癫。 美人傲物容颜炫,好汉搂钱手段鲜。 斗酒五杯悲痛远,张家兄弟苦连天。 悔之跺脚添声乱,枪弹无形祸事连。 张广安家的饭桌上,酒杯碰撞声渐渐稀疏,张广安的弟弟却仍在自顾自地往杯中倒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泛起涟漪,他仰头饮尽,喉结剧烈滚动,几缕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洇开深色痕迹。 酒精早已烧红了他的眼眶,那些压抑许久的往事,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愤怒与委屈倾泻而出。 “刚进去那阵子,我倒还撑得住。在里头,就看谁拳头硬、胆子大!我进去的时候,那帮老犯一听我是因为杀人进来的,都吓得够呛,根本不敢招惹我。” 他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杯中的残酒溅出,“可那些管教,他妈太不是东西!为了让我们服软,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有几回差点把我们几个折腾死!” 严淑真刚要开口劝慰,他却猛地摆摆手,声音陡然拔高:“嫂子,别说那些没用的!哪有什么高兴事?出了狱,挣工分的地没了,卖力气的活也没了,现在还得靠你们接济,这算什么事儿!” 话音未落,他突然狠狠拍打着大腿,双脚用力跺地,号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满是绝望与不甘,震得整间屋子都在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楼下侯焕耒家的饭桌上,酒香与喧闹声正此起彼伏。 侯焕耒炒了两个拿手好菜,与杨家妮对坐饮酒。 半斤白酒下肚,他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得意与张狂。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开始吹嘘自己的“光辉历史”。 “想当年,在老家我可是孩子王,村里的人见了我都得绕着走!”侯焕耒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 杨家妮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我也不差,打小就长得标致,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哈哈,这我能不知道?不然我这挎枪的保卫科干部,咋就偏偏看上你了?”侯焕耒色眯眯地凑上前。 “哼,我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你这牛粪上了!” “我这牛粪可管用着呢,保准让你‘开’得艳!” 侯焕耒一边调笑,一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光这个行,我开车更是一绝!在保卫科,领导老看重我了,啥重要事儿都交给我办。前阵子抓耿初一,那可是我一手经办的!” 杨家妮脸色骤变,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喝多了不是?这事不是不让说吗?你这一说,耿初一他们一家还不得恨死咱们?” 侯焕耒醉醺醺地拨开她的手:“怕啥!在外面我不说,在家还不能说了?在这三线,我就是人上人,大王底下的小王!谁敢惹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剧烈的跺脚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杨家妮冷笑一声,朝楼上努努嘴:“哟,这就有人敢惹你了?” 侯焕耒的酒劲“腾”地一下涌上头,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墙边,抓起军绿色的保卫科制服胡乱套在身上,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张广安、严娘们,给我滚出来!操你妈的,王八羔子!” 他站在院外的过道上,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酒气随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此时,张广安正在外屋倒开水,准备给弟弟醒醒酒。 听到楼下的叫骂声,他眉头紧皱,快步走到二楼栏杆边,厉声喝道:“侯焕耒,你嘴巴放干净点!想干什么?” “我就骂你了,咋地?臭老帮子,王八羔子!有本事下来!”侯焕耒仰头看着楼上,眼中满是挑衅。 “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太不讲道理了!”张广安气得浑身发抖。 屋内的吵闹声惊动了张广安的弟弟,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众人阻拦,跌跌撞撞地冲到阳台上:“楼下的,你想干什么?想打架还是咋地?爷可不怕你!” “张广安,你今天嚣张是吧?有个劳改犯弟弟撑腰就了不起了?” 侯焕耒恼羞成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锃亮的五四手枪,在暮色中泛着森冷的光。 “信不信我用无产阶级专政的枪,崩了你们!” 此时,侯焕东正在自家大平房里喝酒。 突然,候小五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叔,三叔在楼下骂人,还拿枪指着人!” 侯焕东脸色大变,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 只见侯焕耒举着枪,枪口正对着楼上的张广安兄弟。 侯焕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声嘶力竭地大喊:“憨玩意,放下枪!” 或许是这声大喊让侯焕耒分了神,就在他下意识回头的瞬间,扳机扣动,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天际。 “乓!” 紧接着,“啪啦”一声,张广安邻居家的窗户玻璃应声而碎,飞溅的玻璃碴如雨点般散落。 张广安兄弟俩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 侯焕东双腿一软,瘫坐在家门口,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侯焕耒也被枪声惊醒,握着枪的手不住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茫然。 “杀人了!开枪杀人了!” 张广安的弟弟声嘶力竭的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居民听到枪声,先是惊恐地后退几步,随后纷纷从屋里跑出来,不一会儿,楼前、护坡上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巡逻的民兵听到动静,也迅速朝着事发地跑来。 杨家妮慢悠悠地走出门,看到侯焕耒举着枪站在那儿,楼上惊魂未定的张广安兄弟,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她叉着腰,哈哈大笑:“你们这帮不识好歹的东西!天天在楼上又敲又跺,现在知道怕了?我家爷们就是厉害!走,回家接着喝酒!” “你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侯焕东冲过来,一把夺过侯焕耒手中的枪,“还不赶紧滚回家!” 尽管侯焕耒夫妇回了家,但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 不知是谁给宋东方、刘长明打了电话,两人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来。 没过多久,夏义峰也赶到了现场。 宋东方见状,示意夏义峰将侯焕耒带走。 随后,几位领导上楼安抚了张广安一家,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此事。 三天后,处理结果公布:给予侯焕耒记大过处分。 这个结果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西张村炸开了锅。 村民们义愤填膺,纷纷围堵在厂门口抗议,要求严惩凶手。 厂领导下班时,被愤怒的人群团团围住,讨要说法。 夏义峰带着保卫科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群强行驱散。 第二天,厂门口的情况愈发严重。 西张村的男女老少,还有许多同情严淑真一家的人,将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说是看热闹,实则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处理结果的不满。 工厂被迫停产,生产线上一片寂静。 厂领导无奈之下,只好来到胜利街新招待所,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应对之策。 这场由酒气引发的冲突,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彻底打破了三线原本平静的生活,也让人们陷入了对公平与正义的深深思考…… 第193章 处理2电线杆子被炸了 阴沉的会议室里,白炽灯在头顶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夏义峰站在投影幕布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汇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单薄:\"此次事件主要是候焕耒酒后操作不当导致枪支走火,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事发后我们第一时间收缴了枪支,后续也会严格限制他的配枪资格。当事人对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主动提出要前往张广安家登门道歉。考虑到事件后果可控,且他认错态度诚恳,我们拟定给予记大过处分。\" 宋东方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水杯里的茶叶上下翻腾:\"夏义峰,你避重就轻!朝群众举枪这种事还不算严重?今天是没打中人,明天呢?这暴露出的是整个保卫系统的枪支管理漏洞!\"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皮鞋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我看该受处分的不只是候焕耒,作为分管领导,我也难辞其咎,我申请组织对我进行问责。\" 刘忠臣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峻如刀:\"依我看,应该给予候焕耒开除厂籍、留厂察看的处分,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 徐志海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刘长明:\"老刘,你怎么看?\" 刘长明苦笑着摆摆手:\"厂里都知道我家属和严淑真关系密切,这时候表态难免有失公允,我还是回避吧。\"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整栋楼都跟着震颤。 徐志海猛地站起又重重坐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毕边伯,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十几分钟后,毕边伯小跑着返回,附在徐志海耳边低语。 随着汇报内容的展开,徐志海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猛地一拍桌子:\"这是赤裸裸的阶级斗争!\" 原来赵村村后西梁山上,连接锦东厂与外界的战备电话线杆被炸断。 这条线路不仅承担着工厂的日常通讯,更维系着与铁路沿线军工厂、军队仓库的战略联络。 事发时,部领导正与某军工单位进行机密通话,线路中断直接导致重要情报传输受阻。 西部三线总指挥尹飞的加急电报很快传来,要求彻查爆炸事件,恢复通讯线路。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领导们紧急部署:保卫科立即成立专案组,机电车间连夜组织抢修。 当银灰色的晨光刺破云层时,抢修人员终于完成最后一处接头。 徐志海顾不上休息,连夜整理事件报告,向部里详细汇报前因后果。 \"保卫干事持枪威胁群众,军用通讯线路被炸,这两起事件性质极其恶劣!\" 部领导的批示措辞严厉,要求必须依法严惩涉事人员。 当晚的紧急会议上,众人一致同意将候焕耒移交公安机关,同时成立联合调查组,与地方公安协同侦破炸线案件。 与此同时,胜利街传来好消息: 新落成的职工宿舍楼开始分配,缓解了持续已久的住房紧张问题; 文化宫主体工程顺利封顶,内部装修正如火如荼进行。 县银行建设股的工作人员前来核查年度基建账目,刘玉陪着王国庆一同接待。 在翻阅档案时,刘玉不经意地问道:\"王工,你的出生日期是1932年2月16日,和国庆节没关系,为什么叫''国庆''呢?\" 王国庆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钢笔,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父母没什么文化,我们这辈人名字都带''国''字,随便起了个''庆''字。\" 当县公安局的警车鸣着警笛带走侯焕耒时,工厂门口聚集的群众渐渐散去。 最终,侯焕耒因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处三年劳动改造,工厂同步解除其劳动合同。 这场风波过后,厂区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周山家的羊圈里,母羊又顺利产下三只小羊羔。 这些带着混血基因的小羊羔毛色如雪,身形矫健,在市场上能卖出比土羊高出数倍的价钱。 周山的母亲每天清晨都会仔细梳理母羊的绒毛,父亲则将羊圈打扫得一尘不染。 周山更是视母羊如珍宝,每天背着竹篓上山割草,多余的青草就晾晒成干草,在院子里堆成小山。 这天,周山像往常一样带着羊群来到后山。 李风顺、高文革、吴权几个伙伴跟在后面,看着母羊挑剔地啃食青草。 吴权忍不住感叹:\"这羊比人还讲究,吃草都要挑三拣四!\" 李风顺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它上辈子是个富家老爷呢。\" 高文革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它该是神仙下凡,你看那白胡子多威风!\" 周山却认真地说: \"还真有这种可能。我姥爷讲过,以前老家有个猎人,一辈子捕杀野羊无数。临终前瞪大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模样十分可怖。 几年后,猎人的儿子在春节时套住一只野羊,准备宰杀时,发现羊腿受伤流血,眼睛里不停流泪。 村里老人觉得蹊跷,请来半仙一看,半仙摸着羊头说:''这是你父亲转世。''大家凑近一看,羊眼里竟真的映出猎人临死时的模样!猎人的儿子当即决定不再杀羊,那羊还对着半仙行了个跪拜礼......\" \"你这故事比《聊斋》还玄乎!\"高文革笑着推搡他。 李风顺却望着远处吃草的羊群,神色凝重:\"这世上的事,谁说得清呢?\" 这时,韩如冰、郑云燕、纪迎春三个女孩手捧着野花跑了过来。 看到可爱的小羊羔,韩如冰伸手就想摸,周山连忙拦住:\"别碰!母羊护崽,会顶人的!\" 郑云燕学着羊叫:\"咩咩——\" 没想到小白羊竟然转过头,也\"咩咩\"回应。 她壮着胆子走近,轻轻抚摸小羊的脊背,母羊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没有丝毫攻击性。 韩如冰见状也蹲下身,三个女孩将小羊抱在怀里,欢声笑语回荡在山间。 李风顺悄悄从周山手中接过镰刀,割下一小捆嫩绿的青草。 回到家时,他惊喜地发现母兔生下了一窝小灰兔。 看着毛茸茸的小家伙们紧闭双眼,依偎在母兔腹下,李风顺心里盘算着:等它们再长大些,一定要带到山上,让伙伴们也见识见识这可爱的新生命。 第194章 处理3液化气 1976年暮春的清晨,薄雾还未散尽,锦东工厂的红砖楼群已在晨光中苏醒。 县领导兰小柱与公社唐主任的吉普车碾过厂区碎石路,宋东方、毕边伯早携一众中层干部候在办公楼前,他们掸了掸中山装肩头的露水,笑容如同厂区新栽的玉兰般舒展。 一行人踩着木质楼梯的吱呀声步入会议室,阳光穿透蒙着薄尘的玻璃窗,在覆着蓝布的长桌上投下菱形光斑。 徐志海将搪瓷缸里最后一口浓茶饮尽,起身时军绿色中山装的衣角扫过桌面,钢笔与笔记本发出轻响。 他沉稳的步伐穿过走廊,握手时指节的力度让兰小柱微微颔首。 会议桌前,茶杯与钢笔碰撞声中,“三线建设战略意义”“地方经济协同发展”等词汇不断被提及。 当兰小柱宣布“县里将废品站铁件定向供应锦东”时,宋东方轻敲桌面的节奏戛然而止,窗外麻雀惊飞的扑棱声清晰可闻。 次日的厂务会议上,后勤管理议题如热油泼进冷锅。 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与摊开的报表相映,众人围绕大集体、小集体管理模式争论不休。 经过激烈的讨论与分析,大家一致认为当前兼管的模式不利于集体企业的长远发展,最终形成共识——分开成立锦东综合加工厂。 会后,相关人员迅速撰写申请报告,并及时上报给省三线指挥部。 很快,申请便得到批复,锦东综合加工厂正式成立。 工厂任命刘玉兼任厂长,刘玉凭借对工作的熟悉和对同事的了解,提议郑维岩担任副厂长,并按正科级待遇执行。 锦东综合加工厂成立后,迅速搭建起完善的组织架构,下设多个部门: 轧钢加工车间里,机器轰鸣声预示着未来的忙碌; 汽水制品车间、冰棍加工车间、啤酒加工车间充满了对美味饮品制作的期待; 服装组及理发组将为职工提供贴心服务; 印刷车间、木箱加工车间承载着生产加工的重任; 还有农场,为工厂的物资供应提供坚实保障。 综合加工厂刚成立,工厂便大力支持,分配给他们两台崭新的货车。 厂里的工作人员驾驶着货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县里废品站,将废品站多年回收积攒的废钢尽数拉回。 看着堆积如山的原料,郑维岩心中涌起扩大生产的念头。 当天下午,他迫不及待地跑到刘玉办公室,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刘玉听后,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当即表示认可,并决定晚上在啤酒厂设宴,邀请宋东方、佟铁山、冯章之、财务科长、生产科长等领导一同商议此事。 夜幕降临,啤酒厂内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 众人围坐在一起,边喝边聊,气氛热烈。 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大家一致决定扩建综合加工厂。 计划科随即着手撰写报告,在会议上,宋东方仔细审阅报告后,点头表示认可。 徐志海则眉头微皱,反复强调资金问题的重要性。 关键时刻,刘玉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工厂无需投资,厂财务只需借给综合厂三万元,等综合厂盈利后,优先偿还工厂!” 财务科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也认为此办法切实可行。 徐志海权衡利弊后,觉得厂里不会吃亏,这才点头同意。 借到资金后,扩建任务便落到了佟铁山肩上。 佟铁山不敢懈怠,在请示唐立波后,迅速带领施工队伍来到八王沟。 在东坡靠近原址的地方,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平整了一大片山坡。 随后,工人们齐心协力,盖起四间宽敞明亮的平房,作为休息室及办公室; 搭建起一个坚固的工棚; 还在机加车间定制了一台门吊,并从厂里运来了一台报废的化铁炉,准备进行改造利用。 完工验收那天,佟铁山特意准备了两只肥美的羊,在新建的办公室里摆下丰盛的宴席,邀请徐志海等多位领导前来品尝。 就在大家准备入席时,冯章之问佟铁山:“征地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佟铁山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回答:“报过一次,可县里没批。” 冯章之眉头一皱,“为什么没批?” 佟铁山解释道:“人家说三线厂之前占了许多地,都没办手续,所以这次审批很严格。” 冯章之继续追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佟铁山信心满满地说:“这事我问过王科长,他说以前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只要先把工程建起来,形成既定事实,手续应该就能批下来。” 冯章之听后,说道:“但愿如此吧!” 验收结束后,工厂紧锣密鼓地进行设备安装调试工作。 与此同时,为了满足生产需求,又面向社会招聘了八男四女共十二名临时工,其中张广安的弟弟也幸运地得到安置,成为综合加工厂的一员。 几天后,小炼钢、轧钢车间正式开始试生产,机器的轰鸣声在厂区内回荡,预示着新的发展篇章即将开启。 不久后,木箱加工车间也宣告成立。 工厂将新建的宽敞工房分配给木箱加工车间,这间工房面积达636平方米,内部设备齐全,配备有圆盘锯机2台、双头截锯机2台、平刨机3台、带锯机2台、铣床2台、开隼机1台、合装机1台。裴同国的徒弟刘玉富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被调来担任车间主任。 原本下乡的青年也全部借调回来,担任临时工。 曾经作为国村青年点的房屋,如今借给村里,改建成了小学校的校舍,继续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综合加工厂扩建的这段时间里,工厂里各个车间也纷纷提交申请,希望能够增加人员、添置设备。 随着工厂的不断发展,厂工农户、赵村、西张村等附近社员的生活问题也得到了有效解决。 公社顺势成立了工业办,专门负责管理社员到厂里出工时的费用结算及提成工作,进一步规范了用工管理。 然而,农场的生产却遭遇了困境。 与此同时,工厂住宅建设仍在持续推进,西张村的土地面积逐渐减少,可耕土地已经无法满足三线员工的生活需求。 刘玉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向宋东方汇报。 宋东方心急如焚,多次前往市里、县里沟通协调。 但县里农业所对三线厂私自用地的行为十分不满,坚决要求三线厂补办相关手续。 几天后,县农业所派人与冯章之、王国庆一起对土地进行复测。 随后,工厂按照要求撰写申请报告,提交给上级部门。 不久后,省农业局下发了土地批复证某农土字{1976}第70号 。批复证上特意备注:“此项工程(建宿舍征用土地某某某亩),未经上级批准,就擅自施工,这种做法严重不符合省革委会(69)9号和(73)36号文件规定,望今后杜绝此类情况再次发生!” 虽然家属住宅的土地征用手续顺利办妥,但轧钢项目的用地手续,县里始终未给予办理,同时申请的农场土地也一直没有得到答复。 刘玉和郑维岩整日忙于综合厂的各项事务,无暇顾及后勤管理工作。 于是,纪广才召集张东强、庞丙江开会,共同研究后勤工作。 纪广才神情严肃,郑重提出三点要求:“如今单身人员数量大幅减少,单身楼该如何合理利用?我认为必须坚持八人或六人一间房的标准,绝不能让单身楼变成个别职工享受的‘天堂’;单身人员少了,大食堂的就餐人数也相应减少,现在需要对大食堂人员进行合理压缩;另外,园林绿化工作一直不尽如人意,徐厂长、宋厂长等领导在会议上多次提出批评,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尽快想办法调整。” 按照领导要求,单身楼调整工作迅速展开。 尽管部分职工对此存在意见,但在工作人员的耐心解释和劝导下,调整工作还算顺利。 三天后,纪广才亲自检查验收,对调整结果表示很满意。 对于大食堂的情况,庞丙江再熟悉不过。 他刚调入大食堂时,由于当时单身职工多,就餐人员数量庞大,所以陆续调入了不少工作人员。 然而,近几年随着职工结婚成家的增多,单身人员大幅减少,压缩大食堂人员编制势在必行。 正当张东强、庞丙江为人员安置问题绞尽脑汁时,市三线指挥部尹主任给徐志海打来了电话,提及了液化气的事情。 尹主任在电话里热情地说道:“老徐,市里有液化石油气指标,你们想不想争取一下?” 徐志海一听,激动地回答:“要,当然要!只要是对厂里职工有益的资源,我们都要!” 尹主任笑着说:“好!我一定尽全力给你争取!” 随后,尹飞凭借出色的协调能力,顺利从市计划部门拿到指标,为锦东争取到350个液化气罐,每个罐可装液化气15公斤。 同时,市煤气供应社提供700个空罐,工厂只需付给供应社相应押金,便可拉空罐到供应社充气。 得到通知后,徐志海却犯了愁。 350个指标太少,该如何公平分配成了难题。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按照工龄及岗位级别制定分配方案。 然而,文件下发后,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很多职工虽然符合使用液化气的规定,却纷纷表示不申请。 纪广才得知情况后,深入职工群体了解原因,原来是大家觉得价格太高,每罐3.6元的费用,让不少家庭难以承受。 但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逐渐认识到液化气的便利,申请人数量开始逐渐增加。 不久后,350户职工家庭顺利用上了液化气。 为了更好地管理液化气供应,工厂专门成立了液化气供应组,从大食堂调过来三名工作人员,并将老学校靠边的两间房改造成存放液化气罐的仓库,还从运输部门调配了一台货车,专门用于拉运液化气罐。 关于园林绿化组的调整,张东强私下里对庞丙江说:“纪科长说得没错,马月娇总是优先考虑自己家庭的困难,对工作缺乏热情和责任心。而且,果树种植和花卉栽培专业性很强,咱们必须找个专业的人来负责才行。” 庞丙江心领神会,四处寻找合适的人选,却屡屡碰壁,许多人都表示自己不懂相关技术。 一天晚上,庞丙江与李建芬闲聊时,无意中说起此事。李建芬灵机一动,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种花的话,关秀燕可是一把好手,而且她还能再干几年,找个人跟着她学,慢慢就能上手。至于果树种植,咱们这沟里山上到处都是果树,会的人肯定不少,随便找个有经验的就行。再说了,组长会不会技术不重要,关键是要会管理!” 庞丙江听后,恍然大悟,觉得李建芬说得十分在理。 他把这一想法告诉张东强,张东强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马月娇以前也不懂果树种植,还不是跟着老农学的。这次调整,就按这个思路来!” 两人经过商议,决定撤掉马月娇的组长职务,调原大食堂副组长担任园林绿化组组长,并从大食堂调过来七名工作人员,同时将原来的集体职工送回综合加工厂。 经过这次调整,园林绿化组包括临时工在内,共有十三人。 其中,除了组长负责整体管理外,两位工作人员专门负责果园管理,两位负责花草绿化,八位负责街道卫生清洁工作。 失去组长职位后,马月娇的工作态度愈发消极,对安排的工作总是敷衍了事,这也给园林绿化组的管理带来了新的挑战 。 第195章 处理4领导父亲生病了 这段时间,后勤部门经历了大规模人员调整。 随着胜利街锅炉房建成,配套的浴池也投入使用。 起初,浴池由热力锅炉房代管,此次调整后,正式移交后勤管理。 后勤部门在浴池安排了三名工作人员,其中浴池组长由纪广才的老伴担任。 这位老人虽不是正规部队出身,却是抗战时期乡小队的民兵,资格颇深。 1976年,下乡工作暂停。 春季开学时,全体学生集体申请留级,导致当年没有应届毕业生。 进入七月,赵文太的痔疮愈发严重。 这天,他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不停地变换坐姿。 刘海福检查完车间库房管理工作,顺路来到他的办公室,见状打趣道:“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坐不住?” “痔疮犯了,疼得厉害。”赵文太苦着脸说。 “那赶紧去医院看看。” “去过了,咱们厂医院看不了,得做手术。” “去市里医院瞧瞧。对了,毕边伯在市医院有战友,要不要找他帮忙?” 赵文太无奈地摇头:“不行,之前在弹尾因为报销费用的事,我俩闹过矛盾,不能找他。” “这样啊,一会儿我回去找老麻,让他帮忙联系看看。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刘海福回去后,立即打电话给麻三田。 隔天,麻三田就回信说联系上了市医院一科主任,可以安排手术。 赵文太到了市里,麻三田跑前跑后帮忙打点。 手术很成功,临走时,赵文太紧紧握住麻三田的手:“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1976年7月10日凌晨4点,徐志海的父亲像往常一样准备下楼散步。 刚走到门口,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他连忙喊:“志海!” 徐志海听到声音,立刻起身跑到父亲身边,只见老人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脸色苍白,神情痛苦。 他赶忙询问情况,随后打电话给毕边伯,让其派车。 毕边伯一边通知小车司机,一边联系程玉林。 很快,毕边伯坐着吉普车赶到徐志海家。 两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徐父前往医院。 程玉林组织医生进行检查,初步判断是血压升高,便让老人服用了一片降压药。然而,徐父依旧头晕恶心,症状没有缓解。 程玉林走到徐志海身边,压低声音说:“老人家很可能是脑出血或脑血栓,但咱们医院设备有限,医疗水平也不够,我建议最好转到县医院或者市医院。” “好,听你的。”徐志海眉头紧锁。 程玉林接着说:“县部队医院我有战友,但论手术水平,还是市医院更靠谱。” 一旁的毕边伯听到这话,赶忙接过话茬:“市医院的一把手是我的老团长,要不去市医院吧?有他照应,肯定没问题。” 徐志海和家人商量后,决定前往市医院。 毕边伯随即通过总机转接长途电话,打到老团长家。 彼时老团长刚起床,得知情况后,立刻表示会安排医护人员在门诊等候。 与此同时,程玉林安排人通知了救护车司机段献。 段献骑着自行车火速赶到医院,仔细检查车辆后,用备用油桶加满了油。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用担架将徐父抬上救护车。 临走前,徐志海简单向刚赶来的纪广才交待了工作,随后在五点多,与程玉林、毕边伯等人一同出发。 纪广才通过医院电话通知了其他厂领导。五点半,众人在办公楼集合。 宋东方了解情况后说:“咱们再派一辆车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一听这话,大家都争着要去。 宋东方扫视一圈,点了刘长明的名:“长明,你去。你以前是办公室主任,人脉广、会办事,最合适不过。” “好,我去!”刘长明爽快答应。 “不行,我也得去!”安合英突然站出来,态度坚决。 宋东方有些疑惑:“你去能帮上什么忙?” “老爷子是我三姨家五哥的老丈人,我要是不去,回去没法交代!”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安合英,竟和徐志海家还有这层关系。 没多久,厂办的吉普车就载着安合英和刘长明出发了。 救护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司机段献不敢有丝毫大意,车速很慢。 徐父吃了降压药,休息片刻后感觉好了一些,甚至从担架上坐了起来,夸赞道:“这小伙子车开得稳当!” 途经县城时,程玉林带着徐父到部队医院,请朋友帮忙检查。 部队医生得知他们要去市医院,没让老人下车,简单号脉后,认为问题暂时不大,但考虑到老人年事已高,还是建议尽快前往市医院。 上班后,刘海福得知徐父生病去了市医院,急忙打电话告诉在市里的麻三田。 麻三田接到电话,骑着自行车赶到医院。 此时救护车还没到,他按照刘海福的嘱咐,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招待所,用锦东厂的采购介绍信开了一间四人房。 他特意在介绍信上注明四人入住,就是不想让招待所再安排其他人进来。 随后,麻三田又返回医院门口等候。 救护车在县部队医院短暂停留后继续出发。 上午10点半,终于抵达市里。 吉普车也及时追上,两辆车一同开到市医院。 老团长安排的人早已在门口等候,迅速安排检查和住院事宜。 经过血液化验和超声波检查,医生初步诊断老人是中度脑血栓,建议先不进行手术,采取保守治疗,进一步观察。 在给父亲做检查时,徐志海对麻三田说:“小麻,找个好点的饭店。大家大老远跟我过来,辛苦了,医院领导和医生也帮了不少忙,说什么也得请大家吃顿饭。”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你别一个人去,长明,你俩一起,一定要安排好。”说着,徐志海从口袋里掏出十张十元人民币递给刘长明。 麻三田对市里的饭店熟门熟路,带着刘长明绕到医院后街,走进解放食堂。 两人和食堂主任一番沟通,递上烟说明来意,主任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等他们回到医院,这边住院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徐志海、毕边伯正和老团长说着请客吃饭的事,安合英则在病房里照顾老人。 吃完饭,送走医院领导,徐志海抱歉地说:“一大早就把大家折腾过来,实在过意不去。现在看来问题不大,大家都留在这儿也没必要,我一个人留下就行,你们先回去吧。两台车都停在市里影响不好,救护车先回,吉普车留下。” “不行,我得留下!”众人纷纷表示要留下帮忙。 最终,徐志海决定自己、毕边伯和吉普车司机留下,刘长明、程玉林、安合英乘坐救护车返回。 麻三田带着大家来到招待所。 奔波忙碌了许久,又喝了酒的徐志海,看到床铺顿感疲惫袭来,直接躺了上去:“太累了,让我躺会儿。” 躺下后,他又对麻三田说:“小麻,辛苦你再跑一趟病房,让小安先回来。我休息一会儿再过去。” 第196章 处理5救护车撞树了 麻三田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时,刘长明等人正一脸疲惫地候在楼下,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担忧,他们正等着安合英从楼上下来。 麻三田顾不上喘口气,脚步匆匆地往楼上赶去。 在病房里,徐志海的父亲正安静地睡着,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有节奏地落下,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麻三田看了一眼老人,心中默默祈祷他能快点好起来,随后转身下楼。 此时,安合英刚好从楼上下来,刘长明赶忙迎上去,递上一个纸袋,温和地说道:“安合英,你肯定饿坏了,这里面有三个包子,先垫垫肚子。” 安合英感激地接过纸袋,上了救护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狼吞虎咽地吃起包子来。 奔波了一天,她确实早已饥肠辘辘。 中午吃饭的时候,段献喝了两杯白酒,此刻酒劲上头,整个人兴奋异常,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一上车,他就热情地与安合英聊了起来,话语中带着几分酒后的畅快与豪爽。 刘长明经过一天的折腾,早已人困马乏,坐在司机后面的座椅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头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晃动。 程玉林也抵挡不住困意,直接躺到中间的担架上,呼呼大睡起来,发出轻微的鼾声。 回去的路上,车辆疾驰,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 安合英感受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不禁夸赞道:“老段,你车开得真好,又快又稳,跟坐高级轿车似的!” 段献听了,咧嘴一笑,带着几分酒意说道:“哈哈,喝完酒更有精神,这路我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开。”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安合英也渐渐困了,眼皮越来越沉,尽管还在和段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不知不觉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进入了梦乡。 车里一片寂静,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段献一个人强撑着,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可渐渐地,困意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赶走困意,可眼皮却越来越不听使唤。 当看到草尖岭时,他心中涌起一阵兴奋,想着翻过这座岭就快到了,于是猛踩油门,车辆飞速冲上了坡。 眼前出现了大桥和家属区,段献心中一阵放松,想着一天的辛苦终于要结束了,回到家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 他熟练地摘档下坡,就在这时,极度的疲惫让他的眼睛不自觉地闭上了两三秒。 车辆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原来是压到了路上的一个坑。这一颠,刘长明从座位上颠了下来,和程玉林挤在了担架上。 安合英也被颠醒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段献在这一瞬间猛地睁开眼,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可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车辆根本不受控制,向着路边一棵半尺粗的杨树冲了过去。 安合英吓得大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段献拼命地猛打方向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车狠狠地撞到了司机前面的保险杠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树干直接砸碎了前档玻璃,几根小树枝如利箭般穿入了驾驶室中。 在撞车的瞬间,段献下意识地低下头,幸运的是,小树枝没有划到他的脸,但额头还是被划出了几个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他的胸口也重重地顶到了方向盘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刘长明和程玉林反应迅速,在撞上树的瞬间,他们紧紧抓住了救护车后面固定病人的扣子,这才没有受伤。 两人急忙从后门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段献扶了下来。 安合英也从右侧车门下来,她在关键时刻抱头弯腰,只是头撞了一下,动了动身体,感觉并无大碍。 刘长明赶忙帮着程玉林,用随身携带的纱布等简单物品,给段献的头进行包扎。 就在他们包扎的时候,厂里的一辆解放货车从厂的方向驶来。 货车司机看到事故现场,立刻停下车,二话不说,帮忙将他们送到了医院。 纪保田得知情况后,马上安排运输科修理班的同志,将救护车拖回厂里维修。 段献到了医院后,医生对他的脸部、头部进行了仔细认真的检查,发现只是皮肉伤,骨头并无大碍,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重新为他处理伤口并包扎好。 段献虽然感觉胸部发紧,但动了几下后,不适感逐渐消失,他便主动提出回家休息。 在市医院打了一天点滴,徐志海的父亲感觉好了很多,便想要回家。 老团长不敢大意,赶忙组织医生进行会诊。 医生们经过一番详细的讨论和检查后,认为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坚决要求他至少再打十天点滴,这样才能确保彻底康复。 中午,厂里突然来了电话,通知徐志海去开会。 徐志海一听,顿时犯了难,一边是生病住院的父亲,一边是重要的工作任务,他实在难以抉择。 麻三田去医院时,看到领导正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满脸愁容,便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徐志海将开会的事情告诉了他,麻三田听后,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表态:“领导,您放心去开会,这边有我呢,我一定照顾好伯父!” 徐志海听了,感激地说道:“那好,这几天可就辛苦你了。” 徐志海安排毕边伯先坐吉普回厂整理资料,整理完后从县火车站上车,而他自己则从市火车站出发,两人坐同一趟车前往目的地。 当晚,徐志海在医院陪伴父亲许久,他坐在父亲病床前,轻声安慰着父亲,看着父亲逐渐好转的面容,他的心中满是欣慰。 第二天,徐志海将父亲郑重地交付给麻三田,然后与毕边伯一起坐火车去了北京。 今年的海会,锦东没有大规模参加,只是派了七台车,拉着百余人以及游泳队的同志前往海边。 与往年相比,今年参加纪念活动的队伍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 大家在海边忙碌了半天,完成比赛后便匆匆回厂。 几天后,徐志海从北京回来了。 此时,段献的伤已经好了,救护车也修好了。 他们开着救护车前往市里,顺利接回了徐志海的父亲。 徐志海看着恢复健康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中满是喜悦。有人用一首诗形容这一切: 疾首蹙额病苦增,求医问药自神通。 病人冶好回家谢,挚友深情友谊生。 灵兽深知谁有用,小蛇懵懂那个红。 南柯一梦云烟过,灾祸濒临地怪惊。 在徐志海父亲去市医院的时候,学校召集学生参加义务劳动。 李风顺对自己养的两支小兔喜爱至极,舍不得把它们独自留在家里,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书包里,带到了学校。 同学们看到可爱的小兔,都围了过来,喜欢得不得了,争着想要摸一摸、逗一逗。老师看到后,走过来轻声说道:“李风顺,先把小兔收起来吧,我们现在要认真劳动哦。” 李风顺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将小兔收了起来。 劳动时,周山凑到李风顺身边,小声问道:“李风顺,能不能给我一只小兔呀?我太喜欢它们了。” 李风顺连忙摇头拒绝:“不行不行,我家还指望用它们换钱呢。” 周山一听换钱,立刻想起了家里的羊。劳动结束后, 他一回到家,就牵着羊上了山。 羊儿欢快地跑着,到了山上便低头吃草。周山拿起镰刀,准备割些草带回去。 他是左撇子,用这把刀刃向下的镰刀时,总觉得不太顺手,使不上劲。 可能是用力太大了,一个不小心,镰刀竟然划到了右手背,顿时鲜血直流。 周山疼得皱起了眉头,他赶紧捂着右手的伤口,在山坡上焦急地寻找“马粪包”。 马粪包是一种灰褐色的菌,多生长在草地上,它的菌包外面是不规则的菌皮,里面是粉状的粉末,具有止血的功效。 周山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个大“马粪包”。 他如获至宝,急忙扒开,将菌皮里的粉扑在手背上。 神奇的是,没过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周山松了一口气,继续割起草来。 羊儿似乎也很享受在山上吃草的时光,总是喜欢往山上跑,一点也不愿意被关在羊圈里,这几天被关在羊圈时,总是不停地叫着,仿佛在抗议。 佟铁山家的压水井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打出来的水非常浑浊,根本没法用。 他无奈之下,只好到姑娘家去打水。 可到了姑娘家才发现,这里的水也不如从前,有一股怪味。 李春雨得知情况后,赶紧打电话要求水源地的大井多放点白灰,对水进行好好沉淀,以保证居民用水的安全和质量。 潘久德炒完菜后,拿着锄头来到招待所房后。 这里有他精心种的一小片菜园,虽然菜园的面积不大,而且后面的围墙挡住了阳光,导致菜吸收阳光的时间很短,长得也不太好,但潘久德却一直坚持打理。 同志们都劝他别种了,费了半天劲也没什么收获,没多大意思。 可潘久德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一点小乐趣,看着这些蔬菜一点点长大,心里就觉得满足。 此时,围墙上面的铁丝网上站着十几只老鼠,它们“吱吱”地叫个不停,仿佛在开一场热闹的派对。 潘久德看到后,有些生气,他拿起锄头挥了挥,想要把老鼠赶走。 可这些老鼠一点也不怕他,不仅没有跑,反而叫得更欢了,似乎在向他挑衅。 李风顺来到河边,眼睛紧紧地盯着石嘴岩那块立着的大石头。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地面上的石头和土地都被晒得干干的,没有一点水分。 可奇怪的是,只有那块立着的大石头上冒着汗,上面布满了许多水珠,就像一个热得直冒汗的人。 李风顺十分好奇,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块石头会“哭”。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去那些水珠,可没过一会儿,水珠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怎么也擦不完。 逯贺林家的门口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群老鼠静静地站在那里。 逯贺林推着自行车回来,看到这几十只老鼠,心中顿时有些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停下自行车,用脚轻轻打着车蹬子,将自行车立好,然后绕过老鼠群,慢慢地走向仓房门,想要打开门锁。 当他回头准备推车时,却惊恐地发现,几十只老鼠已经爬到了车把、大梁和车座上,它们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仿佛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逯贺林心中直发毛,他吓得向旁边躲去,横着身子慢慢地移动。 每动一下,老鼠们就“吱吱”地叫起来,他一停下来,老鼠的叫声也随之停止。 这种诡异的场景让他更加害怕,最后他也顾不上自行车了,转身拼命跑回了家。 另一边,高文革与刘远胜相约到女儿河里抓鱼。 今天的鱼仿佛发了傻,特别好抓。 他们没费多大劲,就抓到了很多很多的鱼,有大的,也有小的。 大的鱼有手掌那么大,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小的鱼则跟手指头一般大小,在水桶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他俩带去的两只小铁桶很快就装满了。 回到家后,他们把大鱼炖着吃,鲜嫩的鱼肉让人回味无穷;小鱼则用来炸酱,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 第197章 大震1蚯蚓占领村路 鼠眼探知龙脉动,地光示警震天聋。 女生畏惧无衣纳,男子沉着瓦片增。 出马辨识千里半,还衣逆探命危清。 魂惊胆颤劫余懂,三线风光论老翁。 1976年7月25日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通往赵村的路上却呈现出诡异的一幕。 三米多宽、八百多米长的路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蚯蚓,黑的、灰的、红的、青的,各色蚯蚓交织在一起,仿佛大地的血管爆裂,令人毛骨悚然。 大的蚯蚓足有一尺多长,粗若钢笔;小的也有小手指般粗细,宛如细细的面条。 葛根柱像往常一样出来遛弯,听闻此事,起初不大相信,摇着头喃喃自语:“哪能有这等怪事?” 因好奇心作祟,他顺着众人指引的方向走去。 西张村的一位老大爷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赶了过来,老远就瞧见葛根柱,连忙招手喊道:“葛大哥!这世道真是邪乎,啥稀奇事儿都有,你说这蚯蚓成群结队的,这般西洋景,你可曾见过?” 葛根柱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疑惑,摇头叹道:“没有啊!这到底是咋回事?莫不是又要有什么变故?” 这边,房选、房妙夫妇带着孩子也来了。 他们站在道边,双眼紧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也不知在念些什么咒语或是祈求平安。 不一会儿,周山与吴权听到消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两人喘着粗气,挤进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赵村的一位大娘瞧见这么多蚯蚓,想着这可是鸭子的美味,赶忙赶着自家鸭子过来。 鸭子们摇摇摆摆地走到路边,却被黑压压的蚯蚓群吓住了,伸长的脖子猛地缩了回去,“嘎嘎”叫着掉头就跑。 两头猪慢悠悠地晃了过来,站在路边,“嗯嗯”地哼唧着,馋得直拱地,可又忌惮蚯蚓,想上前吃又不敢,急得直转圈。 一群狗站在远处的山坡上,冲着蚯蚓群狂吠不止,叫声在空旷的田野回荡。 十点多,炽热的太阳高悬天空,大地被烤得发烫。 那些蚯蚓似乎也受不了高温,开始缓慢地向两边的地里蠕动。 十多分钟后,原本布满蚯蚓的路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那两头猪这时才反应过来,冲上去大快朵颐,吃着没来得及爬走的蚯蚓。 周山蹲在猪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观察着,仿佛要从蚯蚓和猪的互动中看出什么门道。 随着蚯蚓消失,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有几个好事的村民还在原地议论纷纷:“平日里钓鱼想挖蚯蚓,找破了地都挖不着,这一下子哪冒出来这么多?肯定跑不远,地里保准还有不少!” 这时,一个想挖蚯蚓当鱼食的人,拎着铁锹和铁桶匆匆赶来。 他一看路面空空如也,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人。 周山赶忙拦住他,解释道:“大哥,刚才真的全是蚯蚓,这才跑了二分多钟!” 那人将信将疑,走到地里,挥起铁锹使劲挖了几下,只挖到几根小蚯蚓,便气冲冲地回头,瞪着周山说:“小子,你糊弄我呢!” 没走的村民见状,纷纷围过来作证,都说刚才确实有大量蚯蚓,可这会儿也都纳闷,这些蚯蚓究竟钻到哪里去了。 没了蚯蚓可看,周山顶着炎炎烈日往家走。 吴权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儿地跟着别人跑了。 周山慢悠悠地绕到团结街沟口的小树林,远远瞧见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 他好奇心顿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可他跑步的动静惊动了树中的五人,他们“蹭”地一下快速站起来,转身迎着他跑过来,一下子将他围在中间。 周山定睛一看,领头的竟是褚汉清,另外四个都是平日里大家避之不及的精神病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跑,可还没迈出步子,就被五人死死围住,动弹不得。 周山吓得双腿直打颤,声音发颤地问道:“你们要干啥?有事儿吗?” 褚汉清神情亢奋,大声说道:“当然有事!我们五个可是天上的大仙,正在这儿布阵呢!现在就缺个半仙站在我们中间,帮我们接收主人的指示!” 周山急忙摆手,喊道:“我不是半仙!我就是个普通学生!” “不!不!”褚汉清旁边的一个病人尖叫起来,“我们正求主人给派个半仙,你就来了,这肯定是主人的安排,哪能有错!” 说着,几人伸手就要拉周山。 “来!来!半仙,快站进来!”几人七嘴八舌地嚷着。 “你是金,我是水,你是什么东西?”一个病人突然问道。 周山慌乱中脱口而出:“我不是东西,我是南北!” “不要南北!就要东西,你就是火!”“我是木,你就是土!”几人自顾自地给周山安排着“属性”。 周山被困在五人中间,闻着他们身上散发的酸臭汗味,胃里直犯恶心,实在难以忍受。 他急中生智,说道:“你们主人说了,让你们赶紧离开这儿,去水库洗澡,好好清清身上的污泥!” 话刚说完,五人齐刷刷地喊了一声:“得令!” 接着排成一排,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路边的河沟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着:“一、一、一二一!” 那模样,仿佛真的是接到了什么神圣的使命。 精神病刚走,吴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大声喊道:“三傻子!还傻站着干啥?快跑啊!等精神病回来抓你啊!” 周山苦着脸,一动没动:“跑不了,腿都麻了!” 吴权走过来,抬起腿就踢周山的小腿。 踢了三脚后,周山龇牙咧嘴地动了动,这才勉强跟着吴权离开。 周山埋怨道:“吴权,你真不够朋友!走的时候咋不告诉我一声?” 吴权白了他一眼:“胡说!我走的时候喊你了,是你自己不走,能怪我?再说了,我刚才踢你那是帮你,你得谢谢我!” 周山没好气地说:“谢你个屁!腿是不麻了,都让你踢疼了!”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前走。 这边,李风顺和高文革来到了向阳街桥头厕所。 刚到厕所门口,李风顺就被吓得一激灵,原来厕所外竟挂着一只模样古怪的动物,足有半大猪那么大。李风顺壮着胆子,问挂着动物的那位大叔:“叔,这挂的是啥玩意儿啊?” 大叔挠挠头,一脸困惑:“我也不清楚,渔场打来的,我拉回来后,没人要。我寻思靳武利胆子大,兴许敢要,等掏大粪的老靳来了问问他。” 李风顺凑近仔细打量,这动物胖胖的身子,半圆的脑袋,尖尖的嘴,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忍不住说道:“老靳是不是不干掏粪这活儿了?好久都没见着他。要不您送村里去?挂这儿多吓人啊!” 大叔撇撇嘴,没好气地说:“胡扯!那女的和他关系不清不楚的,我送去,不得找骂?净瞎扯!” 李风顺心里好奇,下午特意多往厕所跑了几趟,那怪东西还挂在那儿。 傍晚时分,不少村民都围在厕所旁,盯着这怪物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是海猪,有人说是海豹,众说纷纭。 李沈得挤过来,煞有介事地说:“依我看,这东西是海马!” 汪希连立马打断他:“净胡说!海马是药材,就手指那么大,这玩意儿看着像海狮!” 周围不少人附和,觉得汪希连说得有道理。 李沈得阴阳怪气地说:“你说是海狮那就海狮呗!你家是大户人家,见多识广,我就是个没啥见识的兵油子,刚才瞎说了一句。” 其实,李沈得这话不假,汪希连的家境确实不凡。 当年解放军围困长春时,别家饿得要死,汪家靠着地道里的存粮,一家人都能吃个半饱。 汪希连的太爷爷是举人,还当过同知,家里有钱,在长春开了不少买卖,置办了大量土地。 长春被围时,城外管事的账房先生被流弹打死,土地成了无主之地,被长工们分了;城里的不少门市也遭了兵痞抢劫。 一家人躲在地道里,这才逃过一劫。解放后,家里只剩下几间宅子,被评为城市贫民。 汪希连脑子灵光,反应极快,听到李沈得拿他家世调侃,不慌不忙地反将一军:“要说见识,我哪比得上老李你啊!一会儿在共产党,一会儿又跑到国民党,阅历丰富着呢!” 李沈得倒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地说:“那年头,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哪有啥大想法,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这时,李雷顺上完厕所出来,插话说:“就看你这长相,听你说的话,一看就不是啥正派人物!”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李沈得也不恼,反问:“你个小屁孩懂啥?正派人物啥样,你知道?” 李雷顺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就像电影里那样!反正不能像你这样!” 汪希连接过话头:“那可不一定!这几年新来的领导,不少都是老革命,也没见哪个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难道他们就不是正派人物?” 这一番争论,让大家暂时忘了厕所外挂着的那个怪东西。 人群自动分成两拨,年长的一拨,年轻的一拨,各自站在一边,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周围的蚊子、小虫正“嗡嗡”叫着,欢快地在他们身上大快朵颐,这大概是这些小虫子转世投胎后最幸福的一天了。 第198章 大震2异象与梦境 1976年7月,在市里送别徐志海的麻三田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刘海福沉稳的声音,告知他明日清晨需一同前往唐山采购煤炭,原来部里的煤炭指标会议将在唐山召开,刘海福希望麻三田同去,协助落实关键指标。 第二天拂晓,天色还未完全透亮,麻三田便踏上火车,当列车途经县城时,刘海福匆匆上车,两人相视点头,就此踏上前往唐山的行程。 与此同时,在赵村,1976年7月27日傍晚,周山家的羊突然焦躁不安,“咪、咪”的叫声尖锐刺耳,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周山与弟弟周伟见此情形,担心羊出了什么问题,便带着它上山溜达。 然而,即便在山上自由活动了一会儿,回家时羊依旧抗拒,兄弟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倔强的家伙赶回羊圈。 回到圈里的羊仍不消停,不停地用头撞击栅栏上的木条,发出“砰砰”的声响。 周山哥俩又气又急,一边大声训斥,一边无奈地回了家。 夜深了,困意袭来,周山很快便进入梦乡。 在梦中,周山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世界。 天空飘洒着如棉絮般柔软的“羊毛雨”,丝丝缕缕拂过脸颊,他惬意地躺在这白色的“毛毯”上,伸手轻抚空中飘落的“羊毛”,满心都是舒坦。 就在这时,一个神秘的声音响起:“醒、醒醒!” 周山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蛇身人立在眼前,它长长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 周山惊讶地看着蛇身人,问道:“你怎么来了?白胡子老头说你是我的前身,你真是我吗?” 蛇身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庄重:“是的,我是你的祖宗。不过,今天先不谈我的事。我要告诉你,一场大祸即将降临,你们的世界很不安全,只有躲起来才能逃过劫难。” 周山心头一紧,急忙追问:“那要躲到哪里才行?” 蛇身人从草丛中拾起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子,认真说道:“这里最安全,我们快进石头里面吧!” 周山看着那小小的石子,满脸疑惑,迟迟没有行动。 蛇身人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石头里面别有洞天,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能容纳万物。你无需担忧,里面绝对安全,快跟我来……” 另一边,李风顺也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白胡子老头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可奇怪的是,却不见其身形,只有空灵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此时的世界不会为你提供转世的机会,你还需要继续修炼。” 李风顺猛然惊醒,迅速坐起身,在房间里四下张望,却不见白胡子老头的踪影,伸手摸索,也毫无所获。 他满心疑惑地爬到窗前,望向夜空。 只见满天繁星黯淡无光,唯有太白金星如同一盏明灯,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悬挂在山尖之上。 突然,山后毫无预兆地迸发出几道五彩斑斓的光芒,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划过天际,持续闪烁了几十秒后,一阵沉闷的“隆、隆、隆”声随之传来。 “地震了,快跑呀!” 李春雨焦急的呼喊声从另一间屋子传来,划破了夜的寂静。 李雷顺反应迅速,只穿着小裤衩便冲出门外;李云顺也急忙起身,穿上衣服,光着脚紧随其后。 而李风顺却出奇地镇定,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凝视着天空,仿佛要从这看似平静的夜空之中,寻找到地震的蛛丝马迹。 独自在家睡觉的杨家妮被剧烈的晃动和嘈杂的喊声惊醒,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她顾不上穿衣服,慌乱地跑出门外。此时,外面早已乱作一团,人们惊慌失措,担心楼房倒塌,纷纷跑到平房的上坎、道边等相对安全的地方。 杨家妮也随着人流拼命奔跑,却浑然不知自己此刻一丝不挂,在星光的映照下,她的身影引得身边几位男人侧目。 医院的杜子舟医生跑出来时,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 他一眼便看到了杨家妮的窘境,赶忙快步上前,将军大衣递了过去。 杨家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用大衣裹住身体,躲到了一旁。 在团结街,周山的母亲被寒夜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尽管她已经穿上了衣服,但单薄的夏衣根本无法抵御夜晚的寒意。 周贵玺听到妻子的喷嚏声,心疼不已,就要回屋取衣服。 妻子担心有余震,连忙拦住他。这时,周伟突然问道:“爸,我弟呢?” 周贵玺心中一惊,四下张望,大声呼喊:“周山、周山!”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他心头一沉,暗想不妙,周山可能还在屋内!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屋子,只见周山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周贵玺一把将儿子抱起来,周伟也紧跟其后,父子俩抱着周山匆匆跑了出来。 出门前,周贵玺还顺手扯下床上的褥子、床单。 颠簸中,周山渐渐苏醒,在被子里嘟囔着:“干什么?跑什么?地震有什么可怕?我已经躲到石头里了,没事的。” 周山妈妈心疼地接过褥子,将儿子裹得严严实实,轻声说道:“儿子,你说什么梦话呢?快起来,别睡了。” “没睡,早醒了,我知道地震,我的前世早就告诉了我,我躲在石头里,没事!”周山大声说道。 旁边的人听了,纷纷议论:“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要出马了。” 周山妈妈听着儿子的话,心中满是疑惑,回想起前几天有人说周山和精神病人一起玩耍,原本不信,此刻却不得不心生担忧,想着一定要带孩子去检查检查。 地处仙女山下的变电所,在地震中遭遇了巨大的灾难。 山上震动剧烈,无数流石如雨点般滚落。 两名值班人员中,一名睡得深沉,地震发生时竟毫无察觉,依旧打着呼噜;另一名则被动静惊醒,慌忙跑向外面。 然而,不幸的是,他刚跑出去,就被仙女山上滚下的石头砸中头部,当场失去了生命。 夏夜的凉风本就带着丝丝寒意,地震过后,胆大的人小心翼翼地回家,取来衣物裹在身上,暂时驱散了寒冷;而胆小的人则只能瑟缩在原地,在恐惧与寒冷中瑟瑟发抖。 在胜利街,张小会全家跑到外面的空地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直打哆嗦。 看着眼前高耸的楼群,张小会心中满是担忧与恐惧。 过了一会儿,见有人陆续回家取东西,他壮着胆子,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可刚走进楼洞,余震突然袭来,他吓得转身又跑了回来。 这时,李云顺跑回屋喊李风顺出来。 李风顺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喊了好几遍,怎么才出来?”李云顺着急地问。 “没事,我知道地震,刚才看地光呢……”李风顺淡定地说着地震的事。 李云顺没多问,走到仓房推出自行车,朝着胜利街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星星愈发黯淡,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远远地,李云顺便看到张美艺站在路边,身影显得格外紧张。他大声喊道:“美艺!” 骑到张美艺身边,李云顺急忙下车停好。 张美艺看到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冰凉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 李云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 这时,张小会也跑了回来。李云顺松开张美艺,问道:“叔,你怎么才出来?” “不是,我回家取衣物,结果遇到余震了。”张小会心有余悸地说。 贲海燕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云顺见几人穿得单薄,便问道:“家里锁门没?” “跑都来不及,哪有时间锁门!”众人纷纷回答。 “我去取。”李云顺说着,骑上自行车便朝着楼群冲去。 “别去,还有余震!”大家担心地喊道。 “放心,我会小心的!”李云顺头也不回地回应道。 他来到楼梯口,放下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用被单裹了一堆衣物,又找到张美艺的钥匙,将门锁好,背着东西下了楼。 李云顺走出楼洞时,张美艺早已在楼下扶着自行车等待。 两人一起推着自行车回到空地。周围避险的人见状,纷纷夸赞:“你们找了个好姑爷。” 众人将床单铺在草地上,张小会一家开始挑选合适的衣服。 张美艺突然想起李风顺,便询问他的情况。 李云顺笑着说:“这小子地震前就醒了,一直趴在窗台看地光。地震时大家都往外跑,他还在那儿看着,我爸喊了他好几遍才出来。他还说:‘没事,震中不在咱这,跑没用。’你说气人不?” “他胆可真大,他说没说震中在哪儿?”张美艺好奇地问。 “说了,关里,离咱这500里。” “小三有特异功能,你忘了石嘴岩的事?提前一年他就知道有人想炸那几块石头,他说的话我信!” 贲海燕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唯物主义教育看来在你这没起什么作用,哪有什么特异功能?再说了,哪里地震,天亮广播就会说的!” 第199章 大震3余震中的隐秘 天刚泛起鱼肚白,徐志海便匆匆赶回家中,急切地拿起电话,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交换台值班人员颤抖且恐慌的声音。 徐志海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温言细语地安慰着对方,随后请她帮忙接通部里以及省市的电话。 但得到的回复却令人失望,上级值班人员也对当前的情况一无所知,这让徐志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放下电话,徐志海下楼找到宋东方,两人站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望着四周不时跑过的惊慌人群,神情凝重地商议起来。 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他们决定给单位放假一天,先让大家安定下来,同时也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与此同时,兰红霞在刘海洋的陪伴下,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来到了广播站。 六点半,广播准时响起,兰红霞用略带颤抖却努力镇定的声音,通知大家串休一天,随后迅速将频道转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完成这些工作后,她像受惊的小鹿一般,与刘海洋匆匆跑出大楼,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守着,直到七点半才关闭广播。 众人满心疑惑,上次海城地震,新闻报道十分及时,可这次明显感觉更为严重的地震,广播却毫无消息,这反常的情况让大家议论纷纷,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很快,变电所传来噩耗,一名值班人员不幸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中,当场身亡。 有人开始分析,房屋的整体结构在地震中或许相对安全,但房顶的瓦片极易脱落,如此说来,地震发生时跑到外面,反而可能陷入更大的危险。 更令人震惊的是,仙女山下的山洞轰然坍塌,原本巍峨的山峰也在地震中从中间断裂,变成了双峰对峙的模样。 恐惧让人们不敢再踏入房屋半步,纷纷开始收拾起去年搭建的地震棚。 有些人家去年没建,此时只能匆忙搭建新的。 周山家的地震棚比较小,连个厨房都没有,周山的爸爸望着远方,神情严肃地说:“这次事情看来不小,肯定是特别严重。咱把棚子扩建一下,修个厨房,以后就住这儿了。” 一家人说干就干,来到山坡上挖土脱坯,爸爸还独自上山砍了许多树枝,准备用来搭建棚子的框架。 大家忙碌的身影在晨光中穿梭,虽然疲惫,但都希望能尽快有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刘海福的家人此时心急如焚,他们不知道出差在外的刘海福究竟身处何地,情况如何。 常永梅同样焦急万分,却又无从打听。 不知从谁那里听说李风顺似乎知道地震发生的地点,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找到李风顺,还特意拿出一把糖递过去,声音带着恳求:“你知道哪出的事吗?” 李风顺伸手向南一指:“那边500里。” 常永梅瞬间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没过多久,刘海福的其他家人也闻讯赶来询问,得知消息后,小心翼翼地问:“你刘大爷如何?” 李风顺笃定地说:“没事,十多天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刘海福的家人喜出望外,赶忙拿着肉票买了二斤肉送到李风顺家。 一时间,沟里有人“出马”,能预知事情的消息不胫而走。 三天后,广播终于传来了唐山发生7.8级大地震的消息,同时也向全国人民传递了坚定的信念: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一定能够战胜困难。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余震,家家户户都住进了地震棚,扩建、改建地震棚成了三线地区的头等大事。 各单位也纷纷在空地上搭建起临时住所。 医院的地震棚搭建在工字型建筑物旁边,供夜间值班人员休息。 杨家妮得知周五晚上和杜子舟一起值班,特意带上了之前杜子舟借给她的军大衣。 来到班上,杜子舟还没到,她便将大衣放进柜子里。 另一边,周山因为脱坯干活,手背上原本的伤口感染了,整个手肿得老高。 妈妈心疼不已,赶忙带他来到医院。杨家妮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心疼地说:“这孩子,不痛吗,太能忍了!” 清理完伤口表面,看着肿得发亮的手,杨家妮皱起眉头,说需要剪开皮肤将里面的脓清理出来。 周山咬着牙,强装镇定:“没事,你就剪,我不痛。” 伤口被剪开后,大量白色的脓涌了出来,紧接着鲜血也渗了出来。 杨家妮迅速上药包扎,还忍不住表扬了周山的勇敢。 晚上八点多,杜子舟才匆匆赶来,解释说是因为家里搭建地震棚耽误了时间。 杨家妮将军大衣还给他,感激地说:“谢谢,那天晚上在家睡前用水擦了擦身子,进被窝时忘穿衣服了,跑出去时没注意,多亏你这军大衣了。” 杜子舟盯着杨家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语气暧昧地说:“我还以为你是睡得太沉了呢!” “不是。”杨家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看见好几位都盯着你看,虽然我穿得也不多,但我可不能让你这美人冻着。”杜子舟的话越来越露骨。 “没你这件衣服,不单是冻着的事,还有丢人的事呢。”杨家妮小声嘀咕着。 “这几天我总在想,长得漂亮的人是不是睡觉都不穿衣服?一想到你这大美人……”杜子舟越说越放肆。 “杜哥,别说这个了,我那天也太丢人了,让别人都看见了,好在有你的军大衣。”杨家妮打断他的话,有些尴尬地坐在一张病床上。 “美人,那时天黑,没看清,真想再看看。”杜子舟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 杨家妮看着他走近,抿嘴一笑,带着几分魅惑:“还想看,什么也没穿,瞧着不丑吧?” “丑?哪有丑?太美了,让我都睡不着觉。”杜子舟的声音变得沙哑。 “真的?” “真的!” “行了,为感谢你救我,破例,让你看一次。” 杨家妮的话让杜子舟瞬间激动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可杨家妮却突然转身走到门口。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后,迅速回到房间,一边走,一边缓缓解开白色的护士服…… 杜子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底升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别……别……”杨家妮娇嗔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 片刻过后,杜子舟意犹未尽地说:“再来一次?” “尝个鲜就得了,还不满足?” “你见过哪个人吃过好吃的,不想再吃第二次?” “你还有理了,行,过了十点再说,行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杜子舟兴奋不已,说:“美人,你先休息,我去查房。” 此时的病房,虽然开着灯,却空无一人。 地震后,来住院打点滴的人都是打完就走,不敢在这里过夜。 杜子舟心不在焉地走了一圈,草草写了写值班日志,便开始焦急地等待。 医院有规定,夜里十点如果没有病人,可以关门,若有病人前来,门外有门铃,按铃即可接诊。 此时,整个医院里只剩下杜子舟和杨家妮两人。 杜子舟不时低头看看手表,眼神中满是期待。 终于,十点到了,杜子舟快步走到医院大门前,将其紧紧关上,随后迫不及待地跑向住院部的病床。 就在他们冒着余震的危险沉浸在情yu之中时,刘海福的家人却在地震棚里唉声叹气。 他们不知道刘海福到底是生是死,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李风顺说的话是真的。 常永梅躺在地震棚的炕上,蜷缩在被窝里无声地流泪。 赵福田见状,语气酸溜溜地说:“不能哭,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孩子看见你又该怎么解释。老麻要是死了就死了,他这辈子也值了,吃过喝过好的,也有过好女人。你也不错,这几年玩得也开心,我知道你年轻需求大,也没说什么,有时还帮你创造机会。我这辈子就是因为爱你,才甘心当这个‘王八’,该哭的是我才对。” 常永梅听了,钻进赵福田的被窝,声音哽咽:“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老麻死了也好,我以后再也不想他了,咱俩好好过日子。” 第200章 大震4解放军救了他仨的命 那段时间,广播、报纸每日都在聚焦唐山大地震的情况。 毛主席心系灾区,明确指示:“一定要安排好灾区人民的生活。” 这简短却有力的话语,承载着对灾区人民深深的关怀,通过电波和报纸,传向祖国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真切地看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来自全国各地的物资和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向唐山。 人民解放军更是身先士卒,前赴后继地奋战在抗震救灾一线,争分夺秒地从倒塌的房屋中营救生命。 每一个被救出的鲜活生命,都像是黑暗中的曙光,给人们带来希望。大家听着广播里的报道,看着报纸上的照片,许多人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尽管灾难是如此沉重,但大家心中都坚信,凭借全国人民的团结一心,这个天灾一定能够战胜。 杜武、颜海蛟与供应科的采购员一同前往北祥矿务局拉煤。 去的途中,他们路过岭北矿务分局,远远望去,只见山顶赫然裂出一道长长的缝隙,仿佛是大地被撕开的伤口,触目惊心。 到了北祥,他们与矿务局的同志闲谈时,聊起了山顶裂缝的事。 矿务局的同志解释道:“这是地震时矿洞塌了导致的。地震那会儿,矿洞瞬间坍塌,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山顶都被撕开了。” 颜海蛟满脸担忧地问:“那这得死好多人吧?” “倒也没有,运气好的是,那天白天矿山变电所着火了,备用电不足,矿工们都下不了井。要是正常下井,可就糟了。这一塌,矿基本就废了,变电所也不用修了。”矿务局的同志庆幸地说道。 “那矿务局职工怎么办?当地老百姓又该怎么办呢?”颜海蛟接着追问。 “职工没啥大问题,都回大矿了。可当地老百姓可就惨了。岭北那矿是小日本开的,地下被挖得千疮百孔,采空得厉害。这次地震,矿洞塌了,好多地方地面也塌陷了,老百姓家的房子很多都裂了大口子。那地方就算不地震,也危险得很,更别说遇上这么强烈的地震了。”矿务局的同志无奈地摇头叹息。 杜武回忆道:“以前我去过那儿,老百姓家的水井常常没水,大田小块塌陷是常有的事儿,收成一直不好,老百姓生活可困难了。” 颜海蛟义愤填膺地说:“这应该有人管管,给老百姓一些补偿,不能让他们白白吃亏呀!” 矿务局的同志苦笑着说:“不吃亏不太可能。你想啊,那矿石采上来,加工后按成本价卖给国家,就拿成本价10元来说吧,国家出口换外汇,出售价能达到200元。可看看矿上的条件,职工的待遇,都不尽如人意,职工都吃了不少亏,更别提当地百姓了。” 杜武又问:“他们回来这么多人,你们这边的住房不会紧张吗?” “不是一个系统的,他们不回我们这儿。”矿务局的同志解释道。 颜海蛟还是不理解,继续问道:“当地老百姓为矿山做了这么多贡献,就这么不管了?” 杜武则说:“职工做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当地老百姓能做什么贡献?” 颜海蛟激动地反驳:“土地不是贡献吗?环境不是贡献吗?老百姓的家都成什么样了,灰土把大田盖了一层又一层,水总是浑的,连衣服都没法好好洗!” 矿务局的同志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但他们主要应该向日本鬼子要补偿。毕竟那里日本人开挖的量比我们多得多,解放后国营接手时,资源就没剩多少了,这二十几年挖的都是些边边角角。” 大家正闲谈着,供应科的同志办完了手续,开始装车。装完车,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又谈起了刘海福、麻三田。颜海蛟说:“他们在震中,估计情况不妙。” “差不多,我们科里都在说厂里要派新科长了。” “老麻相好的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只能强撑着呗!” 震后第六天,刘海福家原本已经不再相信李风顺说的话,开始准备后事了。 可就在这时,工厂突然接到电话,说人还活着。 刘海福的妻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她非要请李春雨一家吃饭,表达内心的感激。 李春雨却告诉她,等刘科长回来再一起吃,到时候大家聚聚,好好庆祝刘科长平安归来。 震后第九天,刘海福及麻三田终于回来了。 工厂特意派车去县里火车站接他们。 当两人穿着一身略显破旧但整洁的绿军装,在办公楼前下车时,宋东方、刘忠臣带领着他们的亲属和供应科同事早已等候多时。 大家一拥而上,纷纷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欣慰。 在随后的交谈中,刘海福、麻三田缓缓讲述了那几天惊心动魄的生死经历。 那天,他俩来到唐山,住进了部物资局招待所。 这是一栋两层的老楼,看上去有些陈旧。 部物资局的赵飞也在,三人便住在楼下的一个房间里。 赵飞是部物资局负责协调锦东等西部三线企业物资业务的专业员,刘海福与他平日里就很熟络。 大家见面后,刘海福热情地从包里拿出油炸花生、油炸黄豆、咸鱼干、大虾干等,这些都是他特意准备的家乡特产。 麻三田也不甘示弱,从包里掏出一只烧鸡和二瓶白酒。 晚上,三人把床头柜挪到房间中间,又将铁床稍稍挪动当作椅子,摆上这些吃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在轻松的氛围中,他们不仅了解到采购指标的落实情况,还听闻了谢云旺被审查下放的事。 天气炎热,再加上喝着白酒,三人都没少出汗。 麻三田看着领导们热得难受,便主动到水房打了三盆水,大家把脚放入水中,顿时感觉凉快了许多。 几人越喝越尽兴,到最后,酒意上头,倒床便睡。 半夜,突然地动山摇,强烈的地震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地面剧烈晃动,让人根本无法站稳,更别说走动了。 在那一刻,人类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所有的能力都无法施展,只能任由命运摆布。 片刻之间,他们就被压在了倒塌的房间里,动弹不得。 幸运的是,楼板向门的一侧倾斜,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三人没有被砸到。 招待所的铁床倒是十分结实,在余震中顽强地支撑着。 他俩赶紧躲到了床下,不断的余震让倒塌的楼板一次次砸到铁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在黑暗之中,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相互鼓励的话语。 落在地上的花生、黄豆、咸鱼干、大虾干,还有麻三田打回的洗脚水,成了他们生存的宝贵物资基础。 他们深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每一点食物和水都无比珍贵,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8月2日,解放军在废墟中艰难搜寻时,终于发现了他们,并成功将他们救出。 那一刻,重见天日的他们,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景象,看着无数失去生命的同胞,心中充满了悲痛。 他们为那些死去的朋友痛心许久,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 回到家后,刘海福和麻三田听到李风顺的事,都感到非常好奇。 第三天,他们便请李春雨、李风顺及麻三田来家里做客,在地震棚外支起桌子,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大家好好地吃了一顿。 席间,大家回忆着过往,感慨万千。 麻三田与常永梅见面相聚了几天,之后回到奎龙市里与妻儿见了面。 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他,仿佛一下子看淡了那些过往的纷扰。 他与妻子促膝长谈,诉说着这些天的经历和内心的感受。 他觉得,结婚后,最平和、最能相互接受彼此的时刻,就是现在。 在生死面前,那些曾经的矛盾和隔阂都显得微不足道。 立秋后的一天清晨,逯贺林早早地走出地震棚,来到了山上。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和一片片田园,心中思绪万千。 过了许久,他缓缓蹲了下来,先用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仿佛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黄纸,轻轻点燃,看着跳跃的火苗,他仿佛看到了逝去的家人的面容。 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给远去的家人送钱,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安好。 纸烧完了,他依旧蹲在原地,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笔和本,开始写着: 泪水沾衣悼祖先,山前烧纸送铜钱。 辰龙悲痛周公唁,卯兔接连噩耗传。 地动万人失故里,山摇三线恐千般。 而今烧纸平安盼,战胜邪魔赤县安。 他一边写,一边仔细修改,每一个字、每一句诗,都倾注了他的情感。 他轻声读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晨练的冯章之悄然走到这里,突然说道:“又写什么反诗呢?” 逯贺林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笔、本放入口袋中,回头一看,见是冯章之,松了一口气,说道:“唉,是你啊。哪是什么诗,没写什么,就是随便记一下心情而已。” 赵福田看见回家的常永梅,感慨地说:“这小子命真大。” “确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常永梅赞同道。 “你说得对,我是服了,我就是一个钻灶坑的王八,比不了他呀。”赵福田自嘲地笑了笑。 “钻灶坑,怎么了,暖和,有酒喝,不是挺好吗?”常永梅打趣道。 第201章 大震5李风顺 八月末的午后,暑气未散,宋东方与刘玉踏着懒洋洋的阳光,来到佟铁山家院子里小聚。 葡萄架下支起一张木桌,几碟凉拌黄瓜、花生米,再配上烫得恰到好处的黄酒,三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酒足饭饱后,日头已偏西,三人拍了拍肚子,准备回厂上班。 行至桥头,忽见一个踉跄的身影迎面走来。佟铁山眯起眼睛,指着那人对宋东方说:“这小子是李春雨家老三,在十里八乡都有名。” 宋东方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的李风顺——灰布衫洗得发白,头发略显凌乱,眼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清亮。 他一拍脑门,恍然道:“原来是他!就是那个能‘通灵’的小子,我见过好几回,记得有次酒喝多了,还摸过他脑袋!” 刘玉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此刻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晃悠悠地凑上前,重重拍了拍李风顺的肩膀:“小子,给叔算算,最近有啥事儿?” 李风顺稳住身形,目光如炬地盯着刘玉的脸,半晌才沉声道:“近几日千万别去海边,去了必有灾祸。” 刘玉顿时愣住,脸上的笑意僵住。宋东方见状,也上前追问,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复。 佟铁山看着两位领导神色凝重,忙低声问道:“真有事儿?” 宋东方轻叹一声:“我俩原计划过几天去渔场,行程都安排好了。” 佟铁山神色骤变,急道:“领导,这小子的话得听!他可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是有‘仙家’附体的!” 宋东方皱着眉头,示意李风顺继续说。 李风顺压低声音:“这事千万不能声张,你们不去,自然有人会去,谁去谁倒霉。” 回到厂里,宋东方立刻着手改变计划。 9月6日,他以“深化政治学习”为由,将原定于9月9日的革委会委员学习会提前召开。 会上,徐志海看着临时变更的议程,满脸疑惑——明明之前说好了9号去渔场慰问,怎么突然变卦? 但碍于领导面子,也只能点头应下。 宋东方回到办公室,一边让秘书于志歧通知全体委员,一边安排他起草发言稿,随后又特意叮嘱纪广才:“我和刘玉9号要参加重要会议,海边就不去了。” 9月9日,革委会委员齐聚会议室。宋东方站在主席台前,神情严肃:“同志们,这些年我们扎根大山,投身三线建设。在九大、十大及四届三中全会精神指引下,在紧张的战备形势推动下,我们始终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以阶级斗争为纲……” 他的声音激昂有力,细数着工厂如何在各种政治运动与自然灾害中顽强前行,从基建初期的风餐露宿,到如今初具规模的现代化工厂,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奋斗的艰辛。 而另一边,台里海边的码头上,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宋东方与刘玉没来,主管业务的纪广才也因会议缺席。 后勤科长张东强却不愿错过这个美差,他找来牌友陈贵田、胡守义,三人一拍即合。 “听说今年捕鱼队大丰收,段永军还评上了优秀党员!”张东强搓着手笑道,“咱们去海边,既有海鲜吃,又能给先进颁奖,一举两得!” 此时的段永军正带着渔船在海上奔波多日,船体多处破损,厂里派来的两名焊工任家义、张广意正在船坞紧急抢修。 段永军交代二副盯着维修,又让大副准备酒菜,迎接即将到来的领导。 上午10点30分,张东强三人坐着吉普车风尘仆仆地赶到。 段永军热情地迎上前,张东强简单说了优秀党员评选的事儿,便带着陈贵田、胡守义去查看修船进度。 他们拍着焊工的肩膀,说着鼓励的话,却没注意到任家义脸上闪过的不满——原本紧赶慢赶的维修工作,因为领导视察耽搁了不少时间。 11点30分,开席的锣声响起。大副站在码头上扯着嗓子喊:“收工吃饭啦!” 院子里,职工们整齐列队,张东强代表工厂给段永军戴上大红花,颁发奖状。 段永军激动得眼眶泛红,发表感言时声音都在颤抖。 仪式结束,众人围坐桌前,焊工和船员们匆匆扒了几口饭,又回到船坞继续干活。 而领导们的桌上,美酒佳肴不断,推杯换盏间,大副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瘫在炕上呼呼大睡。 段永军也有些撑不住,唯有二副还勉强清醒。 见领导们兴致正浓,段永军提议:“要不咱们上小船钓鱼喝酒?海上风凉,比这儿痛快!” 张东强拍手叫好,几人拎着酒和下酒菜,晃晃悠悠上了船。 小船上不时传来大笑声,岸边的任家义听得心烦意乱,低声咒骂起来。 张广意连忙拉了拉他:“忍忍吧,别惹事儿。” 任家义虽住了口,脸色却依旧阴沉。 与此同时,厂区子弟学校的实验楼里,一堂特殊的课程正在进行。 新学期伊始,为加强思想教育,教师杨家艺与冉海商量后,决定请学校勤杂工李大妈给学生们讲忆苦思甜。 这天是第四堂课,小学五年级和初一的200多名学生席地而坐,李大妈站在临时搭起的讲台上,手中举着一件破旧不堪的粗布衣。 “同学们,学校让我讲讲解放前的事儿。” 李大妈轻轻抖开衣服,破洞与补丁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一看到这件衣裳,就想起我娘带着我们讨饭的日子……” 她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在万恶的旧社会,我们家穷得叮当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你爷爷给地主当长工,没日没夜地干,换来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没办法,你奶奶只好带着我们姐弟六个去讨饭……” 坐在第三排的周山,将书包垫在屁股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件衣服。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有啥稀奇? 刚来三线时,村里好多人穿得比这还破烂。 他想起老家放羊的二哥,那件棉袄也是补丁摞补丁,风一吹直透寒气…… 而此时,三线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海风裹挟着咸腥味儿扑面而来,远处的海面上,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202章 祭奠1 震后惊惶万巷空,提心吊胆望苍穹。 青山抖擞云烟过,溪水飞奔宿海重。 洒泪天公失圣主,披麻众生悼阳公。 痛哭流涕悲哀去,移孝为忠战备增。 忆苦思甜的课堂上,李大妈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声音哽咽: “那年冬天,北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我们姐弟几个穿着这样的破衣裳,走街串巷讨口饭吃。那些地主老财,不但不肯施舍一粒米,还放恶狗追着咬我们……” 说到动情处,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簌簌滚落,她颤抖着用衣角擦拭眼泪。 杨校长猛然站起身,攥紧拳头带头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稚嫩的童声立刻此起彼伏地跟随着,稚嫩却坚定的口号声在实验楼里久久回荡。 临近三点半,课程即将结束时,学校突然接到紧急通知,要求全体师生原地待命,等候重要广播。 老师们急忙请李大妈继续讲述,老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说起父亲为地主劳作的辛酸往事。 她讲得声泪俱下,孩子们听得聚精会神,谁也没有料到,一场震撼全国的消息即将传来。 三点五十分,工厂广播准时响起,没有往常的厂内新闻,直接切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信号。 低沉肃穆的哀乐瞬间弥漫在整个厂区,飘荡在学校的每一间教室,也飘进了家属区的每一户人家。 正在轰鸣运转的机床纷纷停下,车间里的工人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工具,屏息凝神地聆听; 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懵懂地感受着空气中凝重的气氛。 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原本缓慢移动的云朵突然停滞在三线的上空,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将群山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实验楼的大厅愈发昏暗,一位老师快步走到墙角,“啪”地打开了电灯。 然而灯光亮起的瞬间,外面的天色却愈发阴沉,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 伴随着哀乐,原本坐着的人们缓缓起身,紧张与压抑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每个人的心中都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与恐惧。 四点整,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沉痛的声音: “……深受我党我军各族人民爱戴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广大人民的伟大领袖……” 霎时,实验楼里哭声一片。 李大妈瘫坐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 年轻的女老师们也纷纷掩面而泣,泪水浸湿了衣襟; 就连平日里调皮的男同学们,也红着眼圈,默默流泪。 广播后续的内容早已被哭声淹没,隋宝意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操场上,许多老师和同学就那样呆立在雨中,任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放学铃声响起,周山顶着细雨往家走。 他站在家门口,望着阴沉的天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满是迷茫: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吗? 周山的妈妈回到家后,神色凝重地打开木柜上的锁头,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盒盖,从里面的小布包中拿出两张布票和一些零钱,仔细地整理好后,重新锁上柜子,匆匆走出家门。 周山趴在窗前,看到爸爸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候,两人并肩朝商店走去,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此时的商店早已被悲伤的氛围笼罩。 商店主任在得知消息后,强忍着悲痛走出办公室,来到布匹柜台前,声音哽咽地叮嘱店员:“把所有的白布、黑布都整理出来,今晚加班,一定要让同志们都能买到。” 周山的妈妈赶到商店时,店内外早已挤满了人。 人们穿着雨衣、打着雨伞,默默排起长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 平日里态度强硬的店员们,此时胳膊上都戴着黑纱,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您要多少?” 商店主任站在柜台外维持秩序,他腰间系着白布条,眼睛哭得红肿,一改往日的威严,只是轻声劝说着队伍外的人按秩序排队。 整个商店安静得可怕,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只有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队伍越排越长,从店门口一直延伸到千米之外的街道上,人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任雨水冲刷着内心的悲痛。 靳武利拄着木棍,在队伍中艰难地支撑着身体。 他是在家里听到广播的,感冒发烧的妻子苗艳丽执意要来,被他拦住了。 他带着布票和钱,跟着村头佟铁山安排的大车来到商店。 车上的社员们都沉默不语,眼神中满是哀伤。 房选也在队伍中。 建设三大队的工人们原本在工地上干活,看到天色阴沉,便下了脚手架准备回家。 没想到在工棚里听到了这个噩耗,大家纷纷向工友借了布票和钱,自发地来到商店排队。 褚汉清这段时间一直被病痛折磨,时常惊恐不安。 然而这天早晨,他起床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室友长叹一声:“兄弟,这段时间我太折腾你了,对不住啊。” 室友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 下午听到广播时,褚汉清虽然也流下了眼泪,但出奇地没有犯病。 取了布票走出单身楼时,他看到几个同院的精神病人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便带着他们一起来到商店排队。 阴雨中,失去了阳光的温暖,九月的天气竟透出丝丝寒意。 张东强等人在回城的路上听到了这个消息。 城郊公社的广播突然响起时,司机手忙脚乱地叫醒了熟睡的他们。 听到噩耗,四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酒意全无,抱头痛哭起来。 回到厂里,他们匆匆把段永军送的海产品放下,就加入了商店外的长队。 杨家妮来上晚班时,眼睛红肿,神情恍惚。 看到坐在诊桌前看书的杜子舟,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内心的情感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强挤出一丝笑容,走到杜子舟面前。 沉浸在悲痛中的杜子舟头也不抬,还以为是病人来了:“哪里不舒服?” 杨家妮半开玩笑地说:“得了sao病了!” 杜子舟一听声音,才知道是她,没好气地说:“治不了。” “治不了也得治!”杨家妮不依不饶。 无奈之下,杜子舟只好敷衍道:“等关门再说。” 下班后,两人关上诊所的门。 杨家妮情绪激动,杜子舟一时没控制住,就出了意外。 事后,杨家妮慌了神,反复冲洗了好几遍,整夜辗转难眠,心中满是担忧和懊悔,可在这举国悲痛的时刻,她的这点儿女私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第203章 祭奠2山河同悲寄哀思 组织部门的后备干部学习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麻三田回到沟里已有多日。 就在毛主席逝世前一晚,常永梅还与麻三田情意缱绻,约定次日再聚。 然而噩耗传来,她神色黯然地对麻三田说:\"没心情了。\" 这份儿女情长,在举国悲痛的浪潮中,瞬间显得微不足道。 深夜,周山被一场噩梦惊醒。 梦中,天空漆黑如墨,不见一丝光亮,人们在无边的黑暗中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他猛地睁开眼,心跳如擂鼓,再也无法入眠。 轻轻趴在窗口,只见一轮圆月高悬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寂静的大地上,给万物披上一层银纱。 借着朦胧月色,他瞥见地震棚里的挂钟,指针似乎还未指向五点。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炕,生怕惊醒熟睡的家人。 推开房门,新建的厨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他猜想大概是母亲在准备早饭。 他放轻脚步走到路边,静静地望向东方的山顶。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东边的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逐渐驱散黑暗。 看到这一幕,周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学校实验楼已焕然一新,变成庄严肃穆的悼念场所。 大门上方的红墙上,挂着巨大的黑白挽带,中间用醒目的蓝漆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祭\"字。 踏入实验楼大厅,北面墙壁上,黑白布与黄绢花精心制作的条幅熠熠生辉,中间\"敬爱的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几个大字苍劲有力,寄托着无尽哀思。 条幅下方,悬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老人家慈祥的面容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位前来悼念的人。 画像下方,整齐摆放着一排花圈,中央几幅分别由厂革委会、厂部、工会、共青团敬献,两侧则是各单位饱含深情的敬意。 这些庄重的花圈,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 原来,昨日中午,厂领导接到上级电报通知后,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会上,传达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众人悲痛难抑。 大家强忍着泪水,按照上级部署,焦急等待着广播通知。 会议间隙,宋东方先是与刘长明商议,决定组织工会人员制作黄、白绢花。 随后,他来到铸造车间,仔细查看库房材料。 回到办公室,他翻出刚参加工作时的记录本,反复研究花圈尺寸。 广播播出确切消息后,宋东方立即拨通电话,郑重叮嘱王绍一、裴同国:\"按照当年斯大林去世时市里定制的花圈标准,制作四个。\" 裴同国与他仔细核对尺寸、明确要求后,迅速组织木工组投入紧张制作。 工会这边,刘长明也带领厂工会及各车间工会人员,连夜赶制绢花和纸花。 裴同国根据沟通结果,精心绘制草图,反复校对确认无误后,才开始动手制作。 他先用木条搭建井字架,又用三根长木方做成稳固的三角支架。 保管员从库房取出五张标准五合板,裴同国用尺子精确画出直径900的圆,再用锯小心切割出圆盘,将其牢牢钉在井字架上。 接着,他用电钻在圆盘上均匀打孔,为后续插花做准备。 各车间领导和工会人员陆续送来制作好的绢花。 大家手持用细铁丝捆扎的绢花,小心翼翼地插入圆盘的孔中。 圆盘中央,有人用毛笔蘸着浓墨,庄重写下\"祭\"字。 一圈白色、一圈黄色的绢花,层层叠叠覆盖住胶合板,将整个花圈装点得肃穆典雅。 众人将制作好的花圈稳稳放在支架上,早已写好的挽联也工整地粘贴上去。 宋东方逐一检查,只见挽联抬头均写着\"沉痛哀悼\",落款分别是厂革委会、厂部等单位。五架近一米高的圆盘花圈,庄重肃穆,宋东方点点头。 一旁观看的各车间领导和工会委员见状,纷纷提议:\"也给我们车间做一个吧!\" 宋东方深知库房材料充足,便对王绍一、裴同国说:\"辛苦你们,给每个单位都做一个。\" 为了满足全厂职工家属悼念的需求,学校实验楼连夜改建成临时祭奠场所。 一时间,三线大地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 黑纱白布哭啼瘦,哀乐汽笛聩耳聋。 领袖仙游八万里,人民祭奠九千重。 紫湖花蕊迎宗主,赤县白云送舍翁。 三线青山哀乐定,八荒河水泪难停。 实验楼内外,花圈林立,宛若白色的海洋。 人们胸前佩戴着毛主席像章和白纸花,手臂缠着黑纱,排着长长的队伍,神情凝重地缓缓步入祭祀厅。 他们眼含热泪,望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深深鞠躬,寄托哀思。 李风顺、高文革、吴权、周山也来到学校,随着人流进入祭祀厅鞠躬悼念,随后朝教室走去。 吴权忍不住说:\"周山,你之前说得不对吧?\" 周山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俩别胡说!\"吴权严肃地训斥道,\"主席最反对封建迷信!\" 这番斥责,让两人立刻闭上了嘴。 跟在后面的韩如冰听到对话,跑过来询问。 周山小声道出自己的担忧和今早的发现。 韩如冰听后,既惊讶又理解:\"你当时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我记得有首歌唱......\" 李风顺连忙提醒:\"这事千万别外传,让居心不良的人听到,会说你们的!\" 这时,铁路大桥上一列火车缓缓驶过,司机拉响长长的汽笛,尖锐的笛声划破长空,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当天学校停课了。 一方面,老师们沉浸在悲痛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另一方面,学校操场也成了悼念活动的重要场所。 家属区的老同志们自发结队来到学校,他们神情肃穆,默默排队进入实验楼悼念主席。 两位老人因悲伤过度,走出实验楼后,在操场上听到火车笛声,竟当场晕倒。 火车驶过,人们听到惊呼声纷纷跑来。冉海在办公室听到操场动静,推开窗户一看,立刻打电话给医院:\"快派救护车来!\" 晚上,韩如冰偷偷对父亲说:\"爸,你说周山是不是挺奇怪?一天总是胡言乱语。\" 韩泽信语重心长地说:\"毛主席太伟大了,对中国人民来说,失去毛主席就像失去太阳。这种担心,也是全国人民共同的忧虑,大家都怕中国没了主心骨,又回到任人欺凌的时代。\" 第二天上学,韩如冰把父亲的话告诉周山。周山若有所思地说:\"你爸说的是大人们的担心,就像《水浒传》里晁盖死后,宋江接手,梁山最后还是散了......\" 祭奠过后,三线人带着悲伤与不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他们擦干眼泪,振臂高呼:\"继承遗志,完成党和国家交给的任务!\" 那一声声呐喊,饱含着对领袖的深切怀念,更充满了继续前行的坚定决心。 第204章 祭奠3山河同悲 在那个举国悲恸的时刻,三线大地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 压儿山上,平日里寥寥无几的哨兵如今增加了数倍,他们身姿挺拔,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宛如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工厂里,高射机枪被缓缓推了出来,架设在山坡之上,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苍穹,仿佛随时准备向一切来犯之敌发出致命一击。 家属区的夜晚,原本宁静的氛围被打破,民兵们背着压满子弹的冲锋枪,脚步匆匆地穿梭在街巷之间,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毅,时刻准备为保卫家园而战。 葛根柱怀揣着对毛主席的深切缅怀,手持镰刀,毅然走进山林。 山林中,松树枝繁叶茂,他挥舞着镰刀,汗水湿透了衣衫,却浑然不觉。 不多时,他便砍回了许多松树枝,在练功场上精心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松树花圈。 那花圈,凝聚着他的心血与敬意,每一根松枝都仿佛在诉说着对伟人的无尽思念。 关秀燕也行动起来,她从家中搬来许多盆花,又不辞辛劳地上山采摘了漫山遍野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花圈前。 两人并肩而立,面向松树花圈,庄重地鞠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毛主席的沉痛悼念。 靳武利也被这股悲痛的情绪所感染,他效仿葛根柱,上山砍回了大量松树枝,回到家中的小院门口,便开始精心编制小花圈。 他的妻子苗艳丽则上山采来洁白如雪的白花、娇艳欲滴的黄花,将这些花儿一朵朵地插入小花圈中。 他们的手虽不灵巧,但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深情。 村里的人看到他们制作的花圈,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有人轻声问道:“能给我一个吗?” “那你先拿走吧!我们再做。” 于是,村里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摆放上了靳武利亲手制作的花圈,这些花圈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人们对毛主席的思念,绵绵不绝。 佟家的老辈人感慨万千:“以前封建社会,要求各家祭祀都做不到这般用心。如今,没人要求,各家各户自发地进行祭祀,毛主席的恩情,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啊!” 西张村和赵村的人们,同样沉浸在悲痛之中。 他们没有松树枝,便就地取材,用高粱、玉米秸秆制作花圈。 这些花圈虽不是圆圆的,而是椭圆的,却承载着他们对毛主席的深厚情感。 老百姓们说,当地祖先用的花圈就是这样的,他们沿用着古老的方式,来表达对伟人的追思。 程屯的村民们则齐心协力,在村口修建了一个门形的花圈,上面插满了松树枝和野花。 他们忙碌了许久,每一个人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让这个花圈更加庄重、肃穆。 一时间,各级组织纷纷设立了自己的祭奠场所。 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声仿佛也变得低沉,工人们默默地劳作着,脸上写满了悲伤; 农田里,农民们弯腰耕种,手中的农具仿佛也变得沉重无比,他们的心中,同样担心着祖国的未来。 那些经历过旧社会的老同志,更是长吁短叹,他们无法想象,没有毛主席的日子,是否会再次回到被列强欺压、被地主资本家剥削的黑暗岁月。 他们害怕再次被剥削的大嘴吸干身上的血,害怕失去与干部、知识分子、能人平起平坐的权力和地位,毛主席,是他们心中永远的依靠和希望。 9月18日,这个特殊的日子,首都举行了大型追悼会,三线及公社也同时响应,举行了庄严肃穆的追悼会。 每日前往体育馆为毛主席鞠躬的李大妈,泪水依旧不停地流淌,她的眼泡高高鼓起,让原本慈祥的脸都变了形。 她的丈夫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学校接送她,眼神中满是担忧,生怕她的身体支撑不住。 她的两个孩子,也时常来到她工作的地方,默默地陪伴着她,给她安慰和力量。 学校的老师们,同样沉浸在悲痛之中,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只是没有像李大妈那样哭得那么悲痛欲绝。 宋东方和刘玉,平日里喜爱饮酒,可这几天,他们滴酒未沾。 中午时分,他们带着酒和酒杯来到祭奠场所。布置完祭堂后,他们让其他同志暂时出去。 待众人离开,他们缓缓走到毛主席的画像前,双膝跪地,神情庄重地放上酒杯,斟满美酒。 他们的手微微颤抖,泪水模糊了双眼,仿佛在向毛主席倾诉着心中的不舍与思念。 下午两点多,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自觉地排起了长队,神情肃穆。 李大妈站在操场上,等待追悼会开始,可悲伤过度的她,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医护人员见状,立刻用救护车将她紧急送往医院。 此时的医院,早已人满为患,地震时出院的病号因悲伤过度再次回来,还有许多因悲伤而昏迷的人,以及年龄大、身体不好的人,都汇聚在了这里。 候焕东的母亲已经住院两天了,自从候焕耒被判后,老太太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毛主席的去世,更是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候焕东焦急万分,找到杨家妮商量后,将母亲送进了医院。 杨家妮每天都守在医院,忙前忙后,悉心照料,老太太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李大妈被救护车送来后,也被安排住进了医院,与候焕东的母亲住进了同一个房间。 下午三点钟,祭拜活动正式开始。 哀乐声响起,如同一首悲伤的挽歌,飘荡在空气中,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 哭声顿时一片,大家的悲伤是发自内心的,那是对毛主席的深切怀念,是对失去伟大领袖的悲痛。 褚汉清这段时间一直沉默寡言,他每天早八时、晚六时,都会准时来到学校实验楼,戴着毛主席像章和黑孝带,虔诚地祭拜。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和哀伤,仿佛在向毛主席诉说着自己的决心和信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依旧每天东升西落,可人们的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 大家依旧寄居在地震棚里,生活虽艰苦,却从未忘记对毛主席的思念。 贾新艺的袜子又破了,周红看着心疼,却又无奈,她将袜子穿在鞋撑子上,拿起针线,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 周山坐在地震棚外,手中捧着爸爸带回来的报纸,认真地读着:“向中国共产党、中国政府发来唁电的有,巴基斯坦总统乔德里…” 吴权靠在一边,打断道:“读点别的。” 周山便翻了翻报纸,继续读道:“做好战备工作,严防苏修突然袭击。” 吴权一听,顿时紧张起来:“真的吗?苏修要是突然袭击,可就麻烦了。” 周山安慰道:“放心,我们是三线,离边境远着呢。” 正说着,大路上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两人好奇地跑到团结街的沟口,只见许多坦克、装甲车和军人正浩浩荡荡地向文革广场开去。 车辆疾驰而过,卷起漫天尘土,他们只能眯着眼,跟在后面。 跟了一会儿,只见军车停在了广场上,广场里迅速搭起了许多绿帐篷。 通向广场的大桥上,解放军战士站岗执勤,神情严肃。 解放军不让老百姓进入广场,两人在劝说下,只好往回走。 吴权边走边说:“是不是真的会打起来啊?要是真打起来,我就去当兵,保家卫国。” 周山坚定地说:“我也去,外敌来犯时,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扛起枪,保卫祖国。” 厂里人和村里人纷纷议论,猜测部队来保护军工厂,是不是意味着真的会有战争。 然而,三天后,解放军在夜里悄然离去,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傍晚,文革广场上,温利喜又带着徒弟们练起了武术,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周六下午,铸造车间的学习会上,陈贵田正认真地读报:“永远牢记毛主席的嘱咐,最敬爱的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嘱咐我们,‘按既定方针办’。毛主席的嘱咐为我们高举红旗…” 职工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当时的社会宣传和教育深入人心,让人们的心紧紧地向着党,向着社会主义,正如毛主席所说:“广大的老百姓是不会答应走资本主义道路的。” 追悼会后,机关组织各科室、车间进行政治学习,重温中共中央的讲话。 大家深受鼓舞,纷纷表态,坚决拥护党的领导,誓死跟随,继承毛主席的遗志,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第205章 祭奠4万人空巷的追悼记忆 秋日的傍晚,工会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 接到紧急通知,毛主席追悼会的电影拷贝已抵达县城,需当晚派人前去接收。 工会立刻兵分两路,一边安排专人驱车前往县城取片,一边通过广播向全厂职工家属传递消息。 周山一家围坐在地震棚内的简易饭桌前,正准备享用晚饭。 突然,厂区广播的声音穿透暮色:“全厂职工家属注意!预计今晚7点,将在学校操场播放敬爱的毛主席追悼会影片,请大家准时观看。” 这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全家人匆匆扒完饭,锁好棚门,便朝着学校方向赶去。 此时的学校操场,早已汇聚了四面八方的人群。 不仅有三线厂区的职工家属,附近村庄的百姓也纷纷赶来,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 来得早的人抢占了幕布正前方的位置,搬出自家的板凳,稳稳当当地坐在中央;后来的人则零散地站在四周,人群越聚越多,原本宽敞的操场变得拥挤不堪。 这样下去,恐怕连操场大门都要被堵得水泄不通。 负责现场保卫的温利喜见状,急忙向夏义峰汇报情况。 工会主席刘长明也匆匆赶来,三人站在操场边,望着混乱的场面眉头紧锁。 经过紧急商议,他们决定:最前排预留出位置,摆放桌椅供厂领导就座;其余人员按照单位列队观看。 这个棘手的任务落到了温利喜肩上。他攥着大喇叭,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直打鼓,生怕大家不配合。 但看着两位领导坚定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幕布前。 “同志们!” 温利喜的声音通过喇叭响彻操场, “我们都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来到这里,想要最后看一看伟大的领袖和导师。 厂领导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操场空间有限,只有有序排队,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看到影片。 现在,请大家按单位列队! 第一排,铸造车间职工及家属,请到最东边排成四列;第二排,439车间,间隔一尺,同样排成四列……” 温利喜一边大声指挥,一边在人群中来回奔走。 他先跑到东边,盯着铸造车间的队伍排整齐,又赶忙回到中间,督促其他单位依次就位。 最后三排,则留给了综合加工厂、学校师生,以及附近的村民。 周山、吴权和李风顺商量后,决定到学校队伍的位置。 然而,这里早已挤满了人,高年级的学生们更是一股脑地涌到了西侧,大家都想离幕布更近一些。 三十分钟后,各单位的队伍终于排列整齐。 厂领导们陆续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操场入口,焦急地等待影片放映。 七点,夜幕完全降临,可放映机依然没有启动——拷贝还没送到。 八点过去了,操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孩子们的低语。 温利喜有些慌了,他找到夏义峰:“让大家等太久,一会儿场面失控怎么办?” 夏义峰却笃定地说:“不会的。大家对毛主席的爱戴,不会因为这点时间就消散。” 刘长明心急如焚,跑到学校办公室,拨通了县电影放映队的电话。 问明情况后,他又拿着喇叭回到操场:“同志们!由于各地都在放映追悼会影片,我们的放映员还在排队等候。刚刚联系得知,预计九点半才能取回拷贝。经厂领导研究,带小孩的、身体不好的同志可以先回家休息,想看的到时候再来!” 然而,操场上没有一个人离开。 夜色渐深,繁星点点缀满天空,深秋的东北,失去了太阳的温暖,寒意如同潮水般慢慢浸透每个人的衣衫。 有人忍不住跺跺脚、搓搓手,活动着僵硬的腿脚;但更多的人依旧纹丝不动,他们笔直地站在寒风中,眼神坚定。 这份坚持,源于对领袖的无限信任,却也在不经意间,为这片土地埋下了某种僵化的种子,而这影响,将在未来的岁月里,悄然渗透到三线的每一个角落。 学校教室里的灯光次第亮起,为夜色中的操场增添了几分暖意。 人们静静地等待着,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喧哗,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看一眼毛主席,再看一眼带领他们翻身解放的大救星。 夜里九点二十分,前往县城取拷贝的车辆终于疾驰而来。 放映员和司机抱着沉重的拷贝箱,一路小跑冲进操场。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放映员的助手站在放映机旁大声呼喊:“师傅,在这儿!” 紧接着,教室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整个操场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晚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九点四十五分,影片终于开始放映。 当毛主席的遗容出现在银幕上时,压抑已久的哭声瞬间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整个操场。 周山只觉得周围哭声震天,根本听不清影片里在说什么。 操场上,只有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平日里喧闹的鸟儿,此刻安静地栖息在操场边的大树上; 天上的星星仿佛也放慢了闪烁的节奏,静静地凝望着这片悲痛的土地。 “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毛主席的遗志……” 影片结束后,徐志海又上台讲了几句话。 此时已是后半夜,人群才缓缓散去。 李风顺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操场上痛哭的场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周山一回到家就沉沉睡去,还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里,山石、树干仿佛都有了生命,纷纷流下泪水; 他飞升到空中,穿越层层空间,来到一个被鲜花铺满的紫色湖边。 湖边,群仙载歌载舞,每一片花瓣上都栖息着无数自由自在的生命。他陶醉在这美景中,流连忘返。 突然,一个蛇身人面的仙人出现,不由分说地将他拽离花瓣,一把推下云端。 周山坠入万丈深渊,惊恐地大喊:“救命!”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爸爸妈妈正站在床边,脸上满是泪水。 “爸爸,你们怎么还在哭?” “孩子,你总算醒了!你已经三天没醒了!”妈妈哽咽着说。 周山难以置信:“不会吧?我感觉没睡多久啊。” 医生赶来检查后,确定他身体并无大碍:“这孩子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回家好好休养几天。” 回到家的周山,怎么也躺不住。 他来到小菜园,看着肚子圆滚滚的羊,羊儿“咩咩”地叫着欢迎他。 他也笑着学羊叫了几声,仿佛想要用这简单的欢乐,驱散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悲痛与迷茫。 第206章 祭奠5移孝为忠战备增 医院里人来人往,住院与出院的患者络绎不绝。 学校的李大妈和候焕东的母亲也终于康复出院,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她们的气色好了许多。 与此同时,文化宫影厅的建设进入收尾阶段。 尽管正值悼念活动期间,工程进度却未受影响,预计十月初就能交付。 不过,此次交付的仅是放映厅和通往二层的楼梯,大堂与连廊的外墙尚未完工,半截子工程般的文化宫突兀地矗立在商店与粮店后方。 影厅内部,墙体和天棚的石膏板还未安装,裸露的钢构件纵横交错,像是等待穿上外衣的骨架。 工会迅速行动起来,组织人员清理地面,同时着手采购荧幕、座椅等设备。不久后,放映厅的组合排椅到货——这些椅子由铸铁腿和支架构成框架,搭配模压成型的九合板椅座、椅背,结实耐用。 为了加快安装进度,刘长明召集基层工会主任开会,动员各单位会员利用业余时间支援安装工作。 周日清晨,大批工会会员齐聚文化宫。刘长明将众人分成四组: 画线组对照图纸精确测量,在地面标出每一把椅子的位置; 打孔预埋组又细分为三小队,一队负责按标记钻孔,二队安装预制件——这些焊着螺栓、裹着擦机布保护套的铁板,三队则分工搅拌水泥、运输材料并灌孔固定; 拆装运输组在舞台上拆箱验货、核对数量; 伙食保障组在楼梯下支起大锅,炖出香气四溢的鱼汤,为大家补充体力。 次日,工会人员仔细给灌了水泥的孔洞洒水养护。 七天后,水泥彻底干透,刘长明再次分配任务,各单位按排数认领区域,有条不紊地组装铸铁框架、安装椅座靠背,最后固定扶手木方。 椅子安装完毕,刘长明又开始琢磨舞台布置、墙面防护和音响线路。 他决定高处墙面留待后续专业施工,低处必须加装防护,避免观众磕碰受伤; 至于喇叭的最佳安装位置,更是反复考量。 修建科派杜开海协助设计,铸造车间调来五位木工,机电部门的孙玺云、袁国富等人也赶来支援,学校的邢老师、孙家玉夫妇等也加入讨论,众人七嘴八舌,只为让文化宫布局更合理。 这段时间,工厂迎来五名转业干部,他们带着指标而来,岗位安排迫在眉睫。 最终,修建等部门增设四名副职,但其中一人身份特殊,促使机关专门成立新部门。 此人叫稽才,是位退伍伤残干部,曾在支左期间担任县革委会委员,部队推荐信里将他捧为“学习毛主席着作军级积极分子”“二等功、三等功获得者”,赞誉他艰苦朴素、廉洁奉公。 市县各级单位都想留他,他却执意要求到基层,后来才透露是为了离家近些。 在市里的特别指示下,厂领导任命他为机关支部书记。 稽才1965年入伍,老家在国村。 1968年随营长在某县支左,负责供销社工作。 某天夜里,两派造反派在供销社内冲突,不慎引燃库房,大火瞬间吞噬建筑。 稽才冲进火海救人,被烧成重伤,经过半年救治才出院,脸上、手上布满疤痕。按理说该追究造反派责任,可两派为了息事宁人,联合营长将他包装成“救火英雄”。 在地方和部队的宣传下,他成了模范典型,四处演讲,还因此火线提为副连长、进入县革委会。 供销社上下只字不提起火真相,反而掀起“学习稽才”的热潮。 供销社出纳员陈凤年轻漂亮,对英雄心生崇拜,曾拿着日记本找稽才签名。 稽才一见倾心,供销社女委员顺势牵线搭桥。 起初陈凤因他的伤疤心生畏惧,经多方劝说,又在县革委会主任承诺安排妹妹进供销社工作的条件下,才答应婚事。 稽才到任后,立刻投入工作。他先挨个向领导汇报,又频繁召集工会小组长、党员、积极分子开会,布置学习和“三服务”工作。 办公楼里会议不断,有人私下戏称他是“开会精”。 安合英却力挺他:“开会能传达指示、收集意见,有什么错?” 稽才也辩解:“每天八小时工作,我只占用一小时开会,其余时间都在跑基层。” 但同事们私下吐槽:“他讲话全是空话,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只会照本宣科。” 碍于他掌管入党和评优的权力,这些怨言只能藏在心里。 金秋时节,山上果树硕果累累,后勤部门按区域分配采摘任务,机关科室也不例外。 稽才召集小组长动员:“从革命火种到三线建设,这是光荣使命!” 要求每人自带工具,抽调人员上山。 后勤人员举着喇叭沿途叮嘱:“轻拿轻放,别折树枝!” 三天后,机关职工每人分到二十斤苹果、梨,是历年来收获最多的一次。 然而,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 十一前夕,乔明勋在西张村水源地检测时发现重金属超标,反复验证后结果依旧。 医院领导紧急向厂方汇报,厂领导当即决定停用该水源地,要求全员保密,对外统一口径:“北沟水源充足,多开站点浪费成本。” 次日,热力部门拆除设备,将水源地房产移交佟铁山。 佟铁山一头雾水,询问好友李春雨,对方因不知情,只能按官方说辞答复,佟铁山也未起疑心。 第207章 欢庆1两项决定慰民心 政治迷团似险滩,金风送爽如甘泉。 四人帮派污浊匮,万众一心饮酒欢。 三线欢呼知胜利,八荒缄默感山悬。 东西调整花枝聚,南北复原落叶绵。 液化气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三线职工家属的生活方式。 拧开阀门、点燃火苗,瞬间就能烹饪饭菜,再不用像从前那样,为引火发愁,四处搜罗废纸,更无需费力劈柴、储存煤炭。 以往炉子冒出的滚滚黑烟和呛人煤味,也随之消失不见。 使用液化气的家庭,真切感受到了清洁与便捷,这份喜悦在邻里间口口相传。 不少起初犹豫的人,纷纷后悔不迭,赶忙递交申请,盼着也能用上这“洋气”的新事物。 然而,分配到三线的液化气罐指标,远远满足不了大家的迫切需求。 厂长徐志海在多次会议上,心急如焚地动员各单位:“大家都想想办法,发动能人,务必解决这个难题!” 这天,供销科科长刘海福的电话突然响起。 电话那头,麻三田语气兴奋:“海福,我联系上市石化三厂的领导了,咱们能搞到家用液化气!” 刘海福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冲进徐志海的办公室。 徐志海听闻喜讯,眼睛顿时亮了:“太好了!对方提了什么条件?” 刘海福连忙汇报:“三厂的同志说,他们机械加工能力有限,液化气炉盘和阀门的生产,质量和数量都没法满足计划内单位的需求。他们希望咱们军工老大哥,能帮忙生产炉盘和阀门。” 徐志海大手一挥:“行!这样,明天我亲自带队,你叫上老毕,再把生产、技术、后勤部门的负责人都叫上,咱们去和三厂的同志见个面,好好谈谈!” “好嘞!我这就给老麻打电话,让他和三厂沟通好时间。” “抓紧办!” 刘海福回到办公室,立刻拨通麻三田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麻三田回电,语气中满是自豪:“三厂书记说了,明天亲自接待,还要和咱们签署合作文件!” 刘海福又匆匆向徐志海汇报,徐志海满意地点点头:“小麻这人真能干,以后得多重用!” 第二天,徐志海带队,一行人奔赴市里。 麻三田早已等候多时,带着大家与石化三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见面。 双方刚一寒暄,技术骨干韩泽信、蔡淑志就主动和三厂生产科长聊起炉盘和阀门的生产。 三厂科长让人拿来图纸,韩泽信仔细查看后,精准指出材料选择和加工要点。 对方惊讶地说:“您说的太对了!我还以为你们干过这行呢!” 韩泽信笑着摇头:“没干过。不过我们造过不少军工专用设备,研究过类似的技术,凑巧说中罢了。” 融洽的交流中,双方越聊越投机。午餐前,两厂领导郑重签署合作文件,敲定了合作意向。 考虑到三线厂原有的储罐用房不符合安全标准,麻三田特意请来石化三厂的技术员,实地勘察设计。 最终,在西梁山脚下,挨着啤酒厂的一条幽静山沟里,一座崭新的液化气站拔地而起。 蔡淑志带回详细的生产图纸,工具车间迅速投入阀门制作,铸造车间则负责炉盘铸造。 首批样品送到石化三厂检测,顺利通过。 双方随即签订正式合同,开启了批量生产的新篇章。 生产紧张进行的同时,三线厂的政治学习从未间断。 这天,铸造车间办公室里,照例开展政治学习,主题是“传达及学习中央两个决议”。 车间主任陈贵田最近上火,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便让车间调度主持会议。 调度拿起报纸,大声朗读:“在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沉痛悼念毛主席……” 听到将永久保留毛主席遗容的消息,在场职工无不动容。 陈贵田艰难地站起身,用沙哑的嗓音说:“铸造车间全体职工,一定用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的实际行动,落实这两个决议!” 不久后,校园里也开始流传各种消息。 周山认真地说:“我爸拿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写着,《最紧密地团结在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周围,掀起学习马列着作和毛主席着作的新高潮》,还说要世世代代认真学,时时刻刻照着做呢!” 正说着,周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剪报,念道:“我站在毛主席的遗像前,手捧的金芒果,在泪光中微微抖颤……” 韩如冰疑惑:“什么金芒果?我爸吃过芒果,明明是黄色的啊!” 周山有些局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金芒果’……不过毛主席给珍宝岛解放军送的芒果,好像也不是金色的,金色的怎么吃啊?” “那到底为什么这么写?” 周山突然想起语文老师讲过的修辞手法,眼睛一亮:“这应该是比喻!” 十月的三线,秋高气爽。 白天,白云如轻纱般在蓝天飘荡,正午的阳光温暖宜人; 可到了早晚,西北风吹来,还是让人忍不住裹紧衣裳。 周山上学、放学,大多和好友吴权结伴而行,偶尔也会和其他同学边走边聊。 10月21日这天,放学回家的周山,像往常一样来到地震棚的厨房。 他熟练地支起大铁锅,舀了一瓢水,蹲下身子清理炉膛里的煤灰,倒在路边后,又从棚边抱来几根木柈子,放上几块煤。 正当他用油毡纸点火时,广播突然响起:“同志们、同志们!将要播出重要消息!” 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周山心里一紧——九月刚播过重要消息,这次又是什么大事?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没注意到燃烧的油毡纸滴下热油,“啪”的一声落在左手中指关节上。 钻心的疼痛让他手一抖,扔掉油毡纸,下意识地抓起地上的煤灰按在伤口上。 他强忍着疼,用脚把还在燃烧的油毡纸踢进炉膛。冷水冲洗后,一块黑黑的沥青粘在关节上,他用力一扯,连皮带肉掉了一块。 周山咬着牙,低头看了看,炉膛里的块煤已经燃起,他又用铁锹铲了些面煤轻轻盖上。 随后,他舀来两碗高粱米,在水缸里反复淘洗,挑出十几粒砂子,加水下锅,盖上锅盖。 做完这些,周山站在地震棚门口,抬头紧盯着杆子上的大喇叭,心跳加速,焦急地等待着那即将揭晓的“重要消息”…… 第208章 欢庆2 厂办公楼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微妙。 下午三点,全厂干部准时集中在这里进行学习,可在会前,厂领导先召集各单位的一把手通报情况。 实际上,厂领导提前三天就已经接到了那份文件,只是由于保密要求,一直无法公开说明。 不过,老纪透露一点,老徐又补充一点,部分消息灵通的人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宋东方坐在会议桌前,眼神不时扫向手腕上的手表,指针缓缓移动,终于指向了三点三十分。 他伸手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现在我正式传达,请大家认真听,认真记,回到单位后也要认真传达……”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一字一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庄重,干部们纷纷坐直身子,拿出纸笔,准备记录这重要的时刻。 厂会议结束的时候,广播突然响了起来:“同志们、同志们,将要播出重要消息。” 那声音传遍了厂区的每一个角落。各单位领导一听,顾不上多做停留,匆忙骑上自行车,朝着自己的单位赶去,他们要利用下班前的这点时间,把刚刚听到的消息紧急传达下去。 回到单位后,他们迅速召集职工开会。职工们原本还在忙碌着手中的工作,听到通知,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惊诧与疑惑。 他们听着领导的传达,一边听,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广播的方向,似乎想要从那里得到更多确切的信息。 传达结束后,职工们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听着广播,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往家走,一路上还在小声议论着。 广播播出的消息,就像一阵风,吹进了千家万户。 下田劳作的农民,正弯着腰在田间忙碌,听到广播声,直起身子,先是吃惊地愣在原地,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纷纷鼓掌。那些正在厨房做饭的普通百姓,手中的锅铲都停了下来,听着广播里的内容,也跟着点头,多年来对毛主席选定接班人的信任,让他们坚信这个决定永远是正确的。 周山放学回到家,想着帮妈妈做点事,就进厨房做饭。 结果一个不小心,手被烫伤了,红肿起来。 妈妈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伸出的那只红肿的手,心疼得不行,赶忙找来酒精给他清理伤口。 看着只是呲牙咧嘴,却强忍着没有叫喊的儿子,妈妈既心疼又有点嗔怪地说:“以后放学回来不要做饭了,做个饭还得负伤,太笨了。” 爸爸下班回来,听到这件事,先是看了看周山的手,然后说:“看来之前听的小道消息还真准。” 妈妈一边用酒精轻轻擦拭着周山的伤口,一边回应道:“那可不,领导得到信,虽说要保密,可进了被窝还能保得住密?啥事不是老百姓传的,其实都是当官的先传出来的。” 周山听着父母的对话,嘟囔了一句:“我这是干正事弄的,又不是调皮捣蛋。” 爸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干正事整的,还行,没白受伤。” 第二天早上八点,厂里再次召开会议。 这次会议要求人人表态,大家自然都是毫不犹豫地支持中央的决定。 正如那诗中所写:“君知百里秋风劲,那晓江南绿水清。草木凋残它世报, 鱼虫命断业消赢。” 在时代的浪潮下,大家都坚定地站在了正确的一边。 候焕东的母亲出院后,把住院期间心里的疑惑告诉了候焕东。 老太太说:“那个杨家妮有点奇怪,她和杜子舟之间好像有事,他俩见面时的眼神很不一般,感觉藏着什么秘密。” 候焕东这段时间往医院跑得勤,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原本打算自己偷偷侦查一下,拿到杨家妮的值班表后,夜里还去过几回医院,可每次都一无所获。 他毕竟年龄大了,不像年轻时那样能长时间蹲守,没办法,只好找到温利喜,希望他能帮忙了解一下情况。 温利喜一听是老领导的安排,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安排了两名关系要好的保卫干事,专门在杨家妮值夜班的时候去蹲点。 这天,杜子舟上夜班,他不太愿意住在地震棚,就来到医院,直接上了楼,待在住院部医生休息室。 今晚值班的护士不是杨家妮,而是赵护士,赵护士害怕地震,早早跑到地震棚里休息去了。 巧的是,温利喜安排的一名保卫干事,正是赵护士的对象。 这小子今天没啥事,也跑到医院来找对象,两人正在值班室里亲昵呢,小伙子突然想上厕所。 就在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杨家妮今天不值班却偷偷来了。 她前脚刚走上住院部楼梯,那小伙子后脚就从工字楼的院中拐进了医院的楼梯间,恰好看见了杨家妮上楼的身影。 这小子心里“咯噔”一下,回到地震棚就问对象:“今晚值班医生是谁?” 赵护士随口答道:“杜医生。” 小伙子一听,心里立马明白了,肯定有情况,于是简单跟赵护士说了说领导安排的任务。 赵护士一听就懂了,因为这事她对象之前说过好多次。 两人一合计,偷偷用值班室的电话打到保卫科,温利喜不在,接电话的是小李。 小李和这小伙子关系不错,小伙子着急地说:“小李,咱俩关系铁,我这有一项温队长安排的秘密任务,现在发现线索了,得紧急向温队长汇报。你赶紧想办法找到他,告诉他我在医院,杨家妮、杜子舟也在医院,让他赶紧来。” 小李一听,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近期厂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关于搞破鞋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 小伙子担心小李没听清楚,还让他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放心。 两人挂了电话,偷偷摸摸地上楼,来到医生值班室门外,侧着身子,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屋内的灯还亮着,杜子舟正亲着杨家妮冰凉的脸,握着她的小手。 杨家妮轻声说:“睡不着觉,想到你值班就来了……” 两人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完全没察觉到门外有人。 再说保卫科这边,小李放下电话,跟一同值班的人说:“我找温哥有点急事,你在屋里守着,等我回来。” 说完,就急三火四地骑着车出去找温利喜了。 值班的同志不放心,跟出来站在道边张望。 过了三四分钟,远处传来保卫科巡逻队整齐的“一二三四”口号声,他眼睛一亮,快速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哥们,等一等,有急事。” 跑到跟前,他把刚刚电话里说的事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 巡逻队带队的同志一听,脸色一正,严肃地说:“这可是伤风败俗的大事,是重大案情,我们不能不管,走,上医院。” 于是,巡逻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医院赶去。 值班的那位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觉得这么大的事得跟科长汇报,又赶忙跑回屋里给科长打电话。 小李骑车来到文革广场,好不容易找到了温利喜,随后驮着温利喜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正好和巡逻队碰上,两拨人就一起往里走。 此时的温利喜,因为太兴奋,完全把侯领导要求保密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医院,指挥着大家行动。 之前蹲点的那个小伙子,已经跑下楼好几趟了,就盼着温队长快点来。 这次下楼,终于看到温利喜了,赶忙跑过去,带着他们上楼,指着赵护士正趴在门缝偷听的那扇门。 温利喜走上前,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众人一拥而入,有的开灯,有的去掀被子。 一秒之后,灯光下,大家清楚地看到单人床上一丝不挂的杜子舟压在杨家妮身上。 温利喜大手直接压在杜子舟的屁股上,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绑上。” 众人一拥而上,用绳子将两人连床一起捆绑起来。 杨家妮吓得脸色惨白,惊恐地喊道:“温哥,别这样,让我穿上衣服行吗,温哥、温哥……” 可温利喜就像没听见一样,看都没看她一眼,更没有回应。 温利喜没看她,但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杨家妮身上。那白净的肌肤…… 远处的人能看个清楚,近处按着杜子舟和杨家妮的人,更是近水楼台。 也不知是谁,趁着混乱,做了些小动作,杨家妮感觉被人掐了一下,忍不住大喊:“别掐我,别,别...” 杜子舟则紧闭双眼,一声不吭,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第209章 欢庆3 夏义峰匆匆赶来,推开门的瞬间,屋内景象让他猛地转身退了出来。 温利喜见状急忙跟上,夏义峰压低声音吩咐:“先拍个照留证,取完证再让他们穿上衣服。” 温利喜立刻安排人回保卫科取相机,两人站在走廊里,低声商讨审讯事宜。 夏义峰特意叮嘱温利喜,务必要打电话通知候焕东。 夏义峰再次走进屋子,瞥见手下人直勾勾的眼神,眉头一皱,冷声道:“把被子盖上。” 没过多久,取相机的人匆匆返回。 夏义峰瞥了眼屋内,对温利喜说:“照完相就给他们松绑,让他们穿衣服。” 说完,他转身走到走廊,背着手来回踱步。 温利喜指挥众人掀开被子,从四五个角度拍完照后,大手一挥:“解开绳子,让他俩把衣服穿上。” 保卫人员上前麻利地解开绳索,随手将衣物扔到床上。 杜子舟从杨家妮身上缓缓起身,坐在床边。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仍躺在床上的杨家妮身上,没人留意杜子舟的动作。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穿衣服时,他突然侧身一倒,重重撞在床头柜上,额头瞬间涌出鲜血。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夏义峰闻声冲进来,大声指挥:“三人摁住他,别让乱动!你俩帮他们穿衣服!” 杨家妮看着汩汩流出的血,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喊道:“领导,先放开我,我帮他包扎伤口!我保证不跑,别摁这么紧,疼死了!” 保卫的小伙子先给杜子舟穿好衣服,又单独将他捆绑结实,这才喊来值班护士处理伤口。 随后,他转身帮杨家妮穿衣,慌乱中,小伙子的反应顶在了杨家妮腰上,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暧昧的气息。 夏义峰皱着眉头看了眼叉腿坐在床边的杨家妮,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厕所。 候焕东、程玉林和孙家和赶到医院,刚推开门,孙家和就皱着鼻子惊呼:“我的天,这屋什么味儿?” 确实,屋内混杂着男女欢爱后的气息,还有一群年轻小伙子因紧张、躁动而散发的汗味,令人作呕。 几人将杜子舟和杨家妮带到保卫科审讯。 程玉林安排好其他医生替班后,也跟着去了保卫科。 审讯分开进行,杜子舟很快就承认了事实,杨家妮也低头默认。 当温利喜提到可能要游街示众时,杨家妮突然抬起头,眼神凶狠:“要是让我游街,我就把保卫科人侮辱我的事全说出去!” 等屋内只剩两人时,杨家妮突然换了副柔弱模样,声音发嗲:“温哥,别让我游街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跟老杜来往了。哥,只要你帮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让我干啥都行……” 温利喜烦躁地打断她:“别喊了!我跟领导说说。” 出门前,他叮嘱门口的守卫:“进去盯着,别让她寻死。” 守卫刚进屋,杨家妮就凑上去调笑:“老弟,刚才你那……顶得姐腰都麻了。” 守卫脸涨得通红:“行了!别胡说!” 杨家妮扭动着身子撒娇:“好弟弟,把绳子松松,姐皮肤嫩,勒疼了……” 守卫无奈,只好帮她调整绳子,杨家妮又得寸进尺:“再帮姐整整衣服,勒得身子难受……” 这边审讯室里暗流涌动,温利喜则来到科长办公室汇报情况。 候焕东得知弟媳是主动方后,长叹一声,失魂落魄地回家了。 程玉林和孙家和确认只是通奸事件后,也摇摇头离开了。 夏义峰摆摆手:“这事儿先放放,我去眯会儿,有事叫我。” 温利喜随后安排值班,两人一组,分别看守杜子舟和杨家妮。 杜子舟被捆在椅子上昏昏睡去,两名守卫也跟着打盹。 杨家妮却辗转反侧,一会儿喊胳膊酸,一会儿说腰疼。 其中一名曾趁机占她便宜的守卫,不时伸手帮她调整姿势,另一个守卫见状,识趣地说:“你盯着,我去值班室睡会儿,待会儿换班。” 等屋里只剩两人,杨家妮突然媚眼如丝:“弟,给姐解开,咱到床上……” 说着就脱了裤子,守卫吓得脸色发白,跑到门口张望后,慌忙劝道:“姐,使不得!来人就完了!等你回家,我一定……” 杨家妮咯咯笑着拉过被子:“行,姐先睡了。” 天亮后,夏义峰刚推门出来,就瞥见门槛外放着个信封,立刻喊道:“小温!小温!” 正在院里打拳的温利喜闻声跑来,捡起信封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举报信”三个大字。 信中实名举报张东强、陈贵田、胡守义在特殊时期,在渔场喝酒作乐。 夏义峰气得脸色铁青,质问值班人员:“谁送的信?昨晚有没有人来过?” 可值班人员一问三不知,夏义峰跺脚长叹:“这班值的!敌人摸进来都不知道!” 温利喜读着举报信,喃喃道:“相比这下,通奸那事儿真不算什么了……” 他凑到夏义峰身边:“领导,看在老侯的面子上,杨家妮那事能不能从轻处理?” 夏义峰沉吟片刻:“也行,但得老侯家同意,这事儿你去办。” 与此同时,徐志海也收到了举报信,信中威胁若不彻查,就将此事捅到部里。 徐志海火急火燎找到宋东方,正巧夏义峰也准备汇报。 徐志海黑着脸冲夏义峰摆手:“老夏你先出去。”随后将信拍在桌上:“老宋,看看吧!” 宋东方看完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多亏那天李风顺替他去渔场,否则喝酒的就是自己。 他擦了把汗,声音发颤:“老徐,这事儿咋办?” 徐志海面色凝重:“不查不行,得给群众个交代。先核实情况,属实就上报。” “还让保卫科去查?” “嗯。” 宋东方喊来夏义峰,刚开口,夏义峰就递上自己收到的举报信。 提到通奸案时,领导们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小事你们自己处理,眼下先查举报信的事!”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询问小车司机后证实举报属实。 面对质问,张东强等人哭丧着脸辩解:“我们真不知道,知道了哪敢喝酒啊!” 但事实摆在眼前,部里接到汇报后,立刻要求三人停职,随后派来检查组。 最终,张东强、陈贵田被撤职,胡守义也丢了调度职位,后勤科、车间等多个岗位迎来人事变动。 杨家妮和杜子舟在保卫科关了三天后被释放,虽然没游街,但都背上了记过处分。 杜子舟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两人也彻底断了来往,杜子舟四处托关系想调走。 杨家妮则从医院调到厂保健站,做些处理工伤、开退烧药的简单工作。 某天,她坐在保健站拨通保卫科电话,娇声邀请那位曾“照顾”她的守卫:“兄弟,来姐家吃饭呗,好好谢谢你……” 第210章 欢庆4 1976年,对于三线厂来说,是充满变化与活力的一年。 部里的一纸文件,让厂里的领导班子有了新的变动。 徐志海不再兼任厂长,只担任革委会主任,而孔兆庆被安排担任厂长兼革委会副主任。 孔兆庆可是个有故事的人物。 他资历颇深,早年间参加过红军,建国初期就已是十一级干部,拿着每月200多元的高工资。 虽说一天学没上过,但他在队伍里摸爬滚打,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他为人实在,做事风风火火,可就是脾气火爆,有时行事容易过头。 想当年转业后,他先是在大企业担任一把手,后来职务却一降再降,不过好在工资一直没受影响,也没被下放。 孔兆庆烟瘾极大,抽烟的样子很是特别,烟叼在嘴上,不用手扶,说话时也不会掉落。 烟抽短了,他就再抽出一根,在桌上颠一颠,然后把烟头巧妙地插入新烟颠出的空隙中,两根烟一起抽。 他身材高大魁梧,说话声音洪亮如雷,办起事情来风风火火。 刚到厂里时,他天天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各个单位,检查工作、了解情况。 一旦发现问题,他从不拐弯抹角,直接发火批评:“妈的巴的,这事能行吗?应该这样吗?快点给我改,不行收拾你。” 这一番雷厉风行的作风,可把职工们吓得不轻。 一时间,厂里迟到早退的现象少了许多,大家工作也都变得仔细认真起来。 徐志海和孔兆庆以前就认识,当年去兄弟厂家学习参观时,徐志海就领教过他的脾气。 这次领导班子调整,徐志海心里觉得是对自己前期工作的不认可。 但他也明白,不能得罪孔兆庆,毕竟孔兆庆的能力说不定哪天就能通天。 于是他决定先等着,心想就凭孔兆庆这脾气,迟早会得罪大家,等他不好开展工作的时候,自己再出面收拾局面。 所以,刚见到孔兆庆时,徐志海表现得格外热情:“你来的太好了,太及时了,厂里的工作太需要你这样有资历有能力的人了。” 可孔兆庆才不管这些客套话,依旧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厂里四处奔波。 庞丙江和劳资科长可就苦不堪言了。庞丙江负责的片区大,很多地方难以顾及,工作起来非常累。 而孔兆庆狠抓劳动纪律,他发现的问题90%都和这有关,每次检查都要把劳资科长带上。 各单位领导也同样紧张,大家都不知道孔兆庆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以前快下班时,很多工人都会早早推着自行车站在车间大门外等下班铃声,铃声一响,立刻骑车就跑。 现在可不行了,孔兆庆发现后,把车间主任和劳资科长一起骂,工人们都怕他,没有下班铃声,谁也不敢出车间大门。 职工们对孔兆庆既害怕又妒忌他家的生活。 孔兆庆的老伴曾是抗战时期的武工队队长,脾气不小,工资也高。 附近村里的社员送来鸡、蛋、肉,她从不问价,来多少要多少,他家屋里时常飘出诱人的饭菜香,让旁人羡慕不已。 与此同时,批判的活动在车间和学校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1976年10月30日,周日上午,文革广场举行了一场热闹非凡的三线厂篮球联谊赛。 附近的每个三线厂都派出了一支男队和一支女队参赛。 时守志和刘英作为锦东厂的男女主力,兴奋了好久。 比赛采用循环制,篮球场外挂着写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红布条幅。 上午比赛时,天气晴朗,微微有些北风,但不算太冷。 激烈的比赛让围观的职工家属们兴奋不已,加油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下午四点,文艺汇演即将开始。 周山三点就从家里出发,此时天阴了下来,北风也刮得更猛了。 他顶着风来到文化广场,找了个靠前的位置,用粉笔在地上画了几个圈,还顺便帮李风顺他们也画了几个。 可刚画完,雪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而且越下越大,洁白的雪花很快就把周山画的圈埋没了。 周山只好跑到广场边,捡来石头和树枝放在雪上做标记。 尽管大雪纷飞,但大家的热情丝毫未减,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 吴权来了,周山大声呼喊,吴权便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风顺、高文革、贾新艺也都到了,大家站在雪地里,满心期待着节目的开始。 节目开始前,周红走上台,对着话筒说道:“同志们,感谢你们顶风冒雪来到广场观看演出!这样在露天广场的演出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再过一个多月,文化宫就可以启用了,到时候欢迎大家到文化宫观看电影、文艺演出。” 随后,工会报幕员宣布演出正式开始。 唱歌、跳舞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 舞台侧面飘进了不少雪,一名跳舞的姐姐不小心滑倒了,滑倒前那手舞足蹈的慌乱动作,让观众们看到了有趣的一幕,大家哄堂大笑。 舞蹈队下去后,四位拿着鼓、大锣、小锣、小钹的人走上台来,他们的表演十分滑稽,其中一人还故意来了个趔趄,又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接着,叮叮当当的表演开始了 之后又唱了几首歌,跳了几个舞,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 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水实呀实在美。 …… 演出结束时,雪已经小了很多。 大家顶着风、踩着雪,带着满心的欢喜回家了。 在这之后,厂里又有了一些人事变动。 胡守义找领导,从机加车间调到了工会,段永军也跟着来了。 他虽然没被处分,但官职没了,离开了渔场,和胡守义一起到文化宫当了门卫。 段永军的妻子也跟了过来,到后勤部门和关秀燕一起做园林绿化工作。 杜子舟调离了三线,杨家妮倒也没觉得失落,很快就有了新的相好,保卫科的一个小伙入了她的眼,两人还走到了一起。 张东强背了个处分,丢了官职,到生产科当了调度员,工作倒也清闲,没什么具体的事务。 陈贵田则到了计划科,担任基建计划员。两人心里虽有不满,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九月末,周山家的羊又下了小羊羔,一只小公羊,两只小母羊。 养了一个多月后,两位工农户家属找到周山妈妈,一人买走了一只小母羊,周山妈妈收了28元。 后来,村里的一位大叔又用8元买走了那只小公羊。 周山妈妈数着钱说:“老周,你那时要是买两只就好了,一公一母,这样咱家的羊都是纯种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周爸爸笑着回应:“真敢说,当时你忘了,买两只你不得把我吃了。” 当周山家的小羊被买走时,小羊“咩咩咩”地叫个不停,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它们的妈妈,羊妈妈也在不停地呼唤。 周山看着心里觉得有些残忍。 周伟却在一旁说:“这很正常,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对生死离别的认识不同,过一会儿,它们就会忘了彼此。” 周伟说得没错,小羊拐过楼头后,羊妈妈就低头吃起草来。 周山忍不住追上小羊去看,发现小羊也不叫了,乖乖地跟着新主人走了。 周山回来后问哥哥:“以后羊妈妈和小羊见面会认识吗?” 周伟肯定地回答:“不会认识的。” 又有一天傍晚,妈妈和串门的邻家大婶闲聊,周山这才知道学校的阴支书名叫阴成业。 阴成业可不是一般人,他在部队当过副营,转业到县里后,一开始被分配到县公安局当所长,他不同意,后来找县领导走后门才分到了学校。 他的大儿子阴树森上初二,说话吐字不太清楚,头脑反应也慢一些。 小儿子阴树淼和李风顺同班,脑袋非常灵活,学东西一学就会,而且很会看人,只和他认为有能耐的人交往,对那些笨的、穿戴差的、说话费劲的同学,他根本不屑一顾,所以周山和他算不上朋友。 阴成业的小女儿阴树怡刚上小学二年级,他的妻子以前当过护士,现在在保健站当了医生。 学校还来了许多新同学,除了阴树淼,还有张智力。 张智力的父亲也是转业干部,分到后勤部门当了副科长。 张智力和阴树淼不同,他对同学们都很友好,没有什么等级观念。 此外,还有两名铁路子弟覃海英和石慕秋也来到了学校,为学校增添了新的活力。 第211章 凡是1锦东厂的探索与突破 凡是传达民抚慰,主席教导永相随。 阶级不忘人民屹,备战持之赤县魁。 政治斗争需鼓励,生活生产惕君归。 一参二改勤劳顾,三线春风欲伴飞。 张东强的撤职风波并未对液化气站的建设造成实质性影响。 王国庆与庞丙江每日雷打不动地前往工地巡查,密切关注着工程进展。 这座液化气站占地面积近三亩,规划建设了五个库房,还配备了五个五吨罐以及一个充装罐工作间。 在建设过程中,康永新带领着十六名焊工,凭借着三线人“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坚韧精神,成功攻克了吊装难题、变形困扰以及内应力消除等技术难关,最终顺利完成建设任务,为后续工作奠定了基础。 然而,由于液化气站的设计工作由三厂技术人员主导,前期并未与市煤气供应社进行任何沟通协调,这一疏忽引发了供应社领导的强烈不满。 当验收环节到来时,由供应社人员为主组成的验收组对项目展开了全面审查,并列出了一长串整改问题清单。 纪广才为人老实,看到这密密麻麻的问题,心中焦急万分,赶忙找到徐志海商议对策。 徐志海仔细查看后,分析道:“这些问题不一定都是实际存在的,很可能是人家觉得咱们前期没打招呼,心里有意见,故意挑理呢。” 无奈之下,为了推动项目验收进程,锦东厂不得不采取送礼、宴请等方式来缓和关系。 经过一番周旋,验收组组长最终撤回了大部分整改清单,仅保留了一条关键的整改通知书。 通知书上明确指出:根据相关规定,高压罐焊接单位必须配备两名持有高压焊工证的专业焊工方可进行生产作业。 经核查,锦东厂焊接人员中仅有任家义一人持有高压焊工证,且该证书还是其原单位颁发的,并不符合规定要求,因此认定锦东厂加工的液化罐不合格,要求立即拆除,并到市指定单位采购充气罐。 这一规定让纪广才陷入了两难境地,因为整个厂里确实只有任家义这一名具备相关资质的焊工。 就在纪广才一筹莫展之际,第三天,三厂供应的燃气送达。 面对能否接收充气的抉择,纪广才不敢擅自做主,急忙向孔兆庆请示。 孔兆庆了解情况后,脾气火爆地说道:“他妈的,就他们说不行就不行?别管他们,干!” 在孔兆庆的果断支持下,液化气站开始进行充罐作业,从大罐到小罐依次充装,最终保障了职工的正常用气需求。 在液化气阀的试制阶段,初期采用棒材进行加工,这种方式成本极高,费用支出巨大。 为了降低成本,在王绍一的带领下,铸造车间积极探索,尝试浇铸液化气阀的铝手柄。 随后,三厂又提供了喷嘴、通气管道等图纸,铸造车间多次尝试浇铸,结果有成功也有失败,整体成果并不理想。 王绍一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在车间会议上,他严肃地批评大家:“咱们的工作虽然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但远远不够,和铆焊车间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家去看看宣传板,听听广播里人家的先进事迹,不对比不知道,一比就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不足!” 会议结束后,裴同国偷偷找到王绍一,疑惑地说:“主任,广播里说的那些事是真的吗?我去实地看了看,感觉没啥特别大的变化啊。” 王绍一回应道:“我也担心老张那边有意见,当初他来的时候我去他办公室看了看,之后还真没再去过。” 裴同国提议:“这样,我去看看老张在不在。” 没过多久,裴同国回来报告说:“老张不在,我问了下,他去厂里汇报工作了。走,咱们过去瞧瞧。” 两人到现场查看后,王绍一无奈地说:“真是整不明白。” 裴同国笑着说:“这有啥不明白的,今晚弄两个好菜,再整上两三斤酒,把康永新找来,好好聊一聊,不就清楚了。” 王绍一笑着调侃:“行,我看老哥你就是馋酒喝了吧。” 当晚,三人在办公室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酒过三巡,康永新有些微醺,吐露实情:“张主任的工作方法就是干得好不如说得好,说得好不如写得好,写得好不如宣传得好。” 裴同国不屑地说:“政工干部就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王绍一追问:“老弟,那广播里说的你们车间那些先进事迹到底咋回事?” 康永新接着说:“哥,咱们都是大老粗,不会玩虚的,但你可别小瞧这些宣传手段,有时候,虚的还真比实的管用。张主任特别重视宣传工作,每天都积极投稿,挖掘车间的优点。这样一来,厂里各个单位都觉得我们车间干得好,开会的时候总是表扬我们。” 裴同国又问:“光说好,那到底有没有实实在在的成绩啊?” 康永新坦言:“有是有,不过就是把一分实事夸大成十分来说呗。” 王绍一提出质疑:“全靠这些虚的,没有真本事,能长久吗?” 当铸造车间的工件交付到工具车间后,房大元对此高度重视。 为了确保工作顺利完成,他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班组——液化气备件组,并从各个班组抽调人员和设备。 一时间,工具车间内设备搬运工作热火朝天,磨床、铣床、钻床等设备被集中安置在一起,大家齐心协力展开攻坚。 通过铣、磨等多道工序的精细加工,工具车间最终交付了合格的产品,让三厂的工作人员十分满意。 十月份,厂里下发文件,对部分干部进行了调整。 此次调整不仅提拔了几名副主任和副科长,还正式成立了焊管车间。 王忠兴被任命为焊管车间主任兼指导员,同时免去其在热力车间的职务;刘海洋则担任焊管车间副主任。 新成立的焊管车间下设管理组、技术组、成型组、过跨组、平头组、焊工组、水压组、酸洗组、包装组、运输组以及机修班等多个班组,架构完善。 车间共有59名正式职工,这些人员大多从其他各个车间调配而来,真正熟悉焊管生产操作的人少之又少。 作为副主任,刘海洋承担起了教员的重要职责,他需要逐个班组进行培训,挨个机台进行现场指导。 面对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职工队伍——59名职工中,仅有一名高中生进入了技术组,初中毕业生有23人,其余大部分都是小学文化程度,刘海洋的工作变得异常艰难。手把手教学,部分职工理解起来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采用集中授课的方式了。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四点,刘海洋结束工作回家。 在房山头,他看到哥哥正和邻居聊天,便走了过去。 随后,哥哥带着他进了屋,嫂子也在屋内,妻子兰红霞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在吃饭喝酒时,刘海洋向家人倾诉起工作中的种种困难:“实在没办法,大家都不懂,只能一个一个地教,太难了。” 嫂子建议道:“一起教不行吗?这样效率高一些。” 刘海洋无奈地解释:“咱们车间的职工文化水平太低,正式职工59人,就一个高中生,初中毕业的都没几个,大部分是小学文化。手把手教他们都学不会,上大课根本行不通。” 刘海福听后,喝了一口酒,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车间面临的困难可不止眼前这些,等正式投入生产后,会发现更多难题,关键还是人的问题。不过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下去,以后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要说困难,哪个单位没有?要是没有困难,还要干部干什么?我今天特意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困难并不可怕,对待困难,一要相信党,二要相信群众。你要从心底真正认识到广大职工的革命性和积极性,千万不能在外面,尤其是在职工面前,表现出对他们文化水平的轻视。我听说,你说过一名女职工笨,人家还骂你‘臭老九’,有这回事吧?” 刘海洋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有,确实有这事。” 刘海福严肃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上纲上线,这就是看不起劳动人民,问题可就严重了,你必须好好道歉。” “我已经向同志们道歉了。” “你虽然道歉了,但我感觉你心里还是没真正改变想法,还是有些看不起群众,这是很危险的。对待工作一定要有耐心,讲究方法……” 晚上,兰红霞也和刘海洋谈心,她说道:“作为一名技术人员,对工作认真负责、追求完美是对的。但现在你是领导,不能再用技术人员的思维方式做事。对待职工,要多发现他们的长处,多为他们办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行。” 刘海洋觉得兰红霞说得很有道理,内心也接受了这些观点。 然而,在实际工作中,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有时还是会不自觉地忘记这些道理。 在焊管生产过程中,管线经过多次调整,终于通过验收。 随后,部里调入三千吨卷板,车间开始正式生产102管。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飞锯在运行过程中总是出现延滞现象,导致生产出来的管材端口不平整。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刘海洋迅速组织机修班开展革新攻关。 从机加车间调来的机修班副班长孟庆闯积极思考,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合理化建议。 在他的努力下,飞锯延滞问题得到有效解决,刘海洋对孟庆闯的能力十分欣赏,也更加坚定了带领车间攻克更多技术难关的信心 。 第212章 凡事2非标产品生产 在焊管生产进入忙碌阶段时,机加车间也随之进入紧张的工作节奏。 那段时间,机加车间承担的双头钻床、双头铣床生产项目进展相对顺利,这让车间主任贾飞龙暂时松了口气。 然而,三吨有轨锻造操纵机项目却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愁眉不展。 这个项目意义非凡,它是上级部门下达的指令性生产计划任务,也是锦东自成立以来承接的规模最大、难度最高的自制非标设备项目。 当技术骨干宋献忠初次拿到项目图纸时,内心便充满担忧。 这台设备自重达30吨,整体尺寸为6.563x3.455x2.635米,属于复杂的机械液压混合型结构。 其各项性能参数要求极为严格: 公称载重量3吨,夹紧力6吨 - 米; 夹持直径最大640mm,最小120mm; 油泵工作压力高达300kg\/cm2; 钳杆转速需达到13转每分; 电动机功率为56kw; 钳头上倾角5度,下倾角18度; 轨距2500mm。 面对如此复杂的设备,大型结构件的焊接退火及内应力变形问题成为车间面临的首要难题。 当时厂里并没有大型退火炉,尝试采用局部退火的方法根本无法解决变形问题。 为攻克这一难关,车间迅速成立了专项攻关小组。 经过反复研讨和大胆设想,大家决定在车间左侧的山坡上挖掘洞穴,利用两辆吊车将焊接件送入洞中,以木头作为退火燃料。 待木材燃烧使洞内达到合适温度后,用泥土将洞口掩埋密封。 经过两天时间,再扒开泥土取出焊接件,奇迹般地实现了应力消除。 本以为解决了应力问题就能顺利推进,没想到缠弹簧工序又出现了新状况。 那些短小粗壮的弹簧加工难度极高,常规方法根本无法满足要求。 车间里的能工巧匠们纷纷出谋划策,经过无数次尝试,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 但项目推进过程中,高压系统的密封问题又成了拦路虎。 按照图纸设计,大管径的接头采用卡套式,但经过多次试验,密封效果始终不理想,漏油现象十分严重。 车间将问题反馈给技术部门,然而技术部门也束手无策。 关键时刻,厂长刘忠臣在全厂范围内张榜招标,动员全体职工参与革新攻关。工具车间的车工孔传华看到技术革新项目后,一头扎进研究与实践中。 经过不懈努力,他提出了端面密封式方案,并成功加工出合格样品。 经过测试,该样品在300kg\/cm2的试验压力下滴水不漏,彻底解决了密封难题。 随着密封质量的过关,项目得以顺利推进。 工厂不仅为孔传华颁发了奖金,还为他请功表彰。 孔传华的成功引发了新的争议。 机加车间的同志们认为,在项目推进过程中,他们也解决了许多关键问题,同样功不可没,为何只有孔传华能得奖。 贾飞龙将机加车间同志们的意见反映给徐志海、刘忠臣,经过商议,最终决定给予机加车间部分人员立功奖励,以此达成平衡。 原以为风波就此平息,没想到管业车间的职工们又有了意见。 他们觉得自己在工作中同样解决了不少问题,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励。 车间主任王忠兴担心刚恢复正常秩序就向领导提条件影响不好,暂时将此事压了下来。 几天后,厂领导孔兆庆到管线检查工作,与职工交流时得知了这件事。 他当即表态:“一视同仁。” 得到这个消息后,王忠兴迅速安排刘海洋组织申报小改小革奖励。 在忙碌与挑战中,1976年悄然过去,充满希望的1977悄然而至。 1977年寒冬的一天下午,夏义峰接待了三位来自奎龙的特殊客人,其中一位是奎龙老厂保卫科的工作人员,另外两位是市公安局的警察。 在详细介绍完相关情况后,三人住进了锦东招待所。 当晚,宋东方和夏义峰前往招待所,设宴招待他们。 席间,警察进一步说明了此次前来的缘由:保东厂一名职工因家庭矛盾,残忍杀害了妻子和丈母娘后畏罪潜逃。 考虑到锦东有该杀人犯的亲属和同学,警察便赶来此地进行追捕,并要求此次行动务必保持秘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服务员上菜时听到了警察的讲述,下班回家后便将此事传开。 第二天,整个山沟里的人都知道了杀人犯可能逃到了这里,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都担心杀人犯会再次作案。 杀人犯的亲姑住在向阳街,夜里有人发现向阳山上有火光。 第二天,奎龙警察与保卫科民兵一同上山搜查,在山坡梯田的一棵歪树下发现了新燃的木炭。 警察随即提出希望民兵配合蹲守,夏义峰同意了这一请求。 那些没当过兵的年轻民兵听说要去蹲坑守捕,个个兴奋不已。 大家迅速分组,五个组在向阳山上蹲守,两个组在石头山上,杀人犯亲姑家房前屋后安排了两个组,沟口桥下也布置了一组。 分组完毕后,警察向大家强调了注意事项,包括要坚持到底、相互配合以及多穿衣服抵御寒冷等。 尽管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但在天寒地冻的夜里,实在难以忍受刺骨的寒冷。 后半夜,多数人偷偷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参与行动的警察发起了高烧,陪同坚守的两名民兵也病倒了。 四人不得不住院输液,经过三天治疗退烧后才出院。 可惜的是,杀人犯始终没有出现,奎龙的同志们最终无奈离开。 那两名发烧住院的民兵申请工伤未获批准,只能返回工作岗位,渐渐地,大家也不再提起这个杀人犯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部里下达的生产计划相比以往增加了三分之一,孔兆庆负责抓生产,徐志海主抓政治工作,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周五,厂里接到文件,由于生产任务过于繁忙,原本安排在周六的学习活动改为周日进行。 周日上午,徐志海组织召开革委扩大会,带领大家学习人民日报社论《学好文件抓好纲》。 会议现场,孔兆庆、刘忠臣等人不停地抽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难受。刘长明实在受不了,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兰红霞和宣传科的同事们也参加了会议,会后她们便投入到材料整理工作中。 周一,相关内容被制作成宣传栏张贴出来,同时通过广播向全厂播放:“团结起来,以大局为重,焕发精神,努力工作。让我们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 听到广播、看到宣传材料后,普通老百姓不太清楚这是“既定方针”还是“过去方针”,但大家都发自内心地认为党中央提出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并且会坚定不移地拥护。 与此同时,程屯的社员们在批斗四人帮的过程中,得知省里的毛副主任被抓。 他们回想起毛副主任曾逼迫他们迁坟,觉得这一做法肯定是错误的。 于是,社员们自发组织起迁坟回家的活动。 对于这一行动,公社领导们态度不一。 有的领导出于“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赞成”的理念,对迁坟活动表示默许; 而有的领导则持反对意见,认为这是“敌人的进攻”。 由于一把手没有明确表态,持反对意见的领导也无可奈何。 最终,老百姓们热热闹闹地放着鞭炮,将祖宗的坟迁回,还把死去大枣树树根的洞用泥土仔细封堵上。 第213章 凡是3民心 药王庙被拆后的一年间,坟头经雨水冲刷,逐渐变得低矮。 村民们议论纷纷:“再下一场大雨,怕是连药王庙的遗址都找不到了。” 张洪生前乐善好施,后辈们不忍见他的安息之地如此破败,便聚到村里一位老大爷家中商议对策。 老大爷望着众人,感慨道:“世道好像真的变了。你们看程屯的社员们把祖坟迁回去,不也平安无事?要不,咱们也偷偷把张先人的坟修缮一下?老祖宗在天上看着呢,咱们得尽份心。” “可现在明目张胆地修,会不会惹麻烦?”有人担忧地问。 “那就悄悄干!神不知鬼不觉的。” 众人讨论时,谁也没留意到张家媳妇正躲在一旁。她是草尖岭西村嫁过来的,第二天回娘家时,忍不住把这事说了出去。 巧的是,西村有几户人家曾受药王恩惠,一直记着这份情。 几家人一合计,趁着夜色摸进八王沟,运来泥土石块,简单修缮了坟茔。 1977年2月9日,小年前的凌晨五点,寒风刺骨。 西张村十几个男人扛着锹镐,踏着星光往山上赶。等他们赶到药王庙遗址时,却惊得目瞪口呆——坟头早已修葺一新! 众人以为是张洪显灵,纷纷跪地磕头。 天刚破晓,“药王显灵”的消息不胫而走。 附近村民顶着寒风赶来,周山吃过早饭也凑热闹。 只见山坡下近百人虔诚跪拜,小碗里盛着米,插上点燃的香,碗下压着纸张或布条。 风卷着香灰、枯叶,在人群中打着旋儿。 突然,一股旋风从人群前腾起,枯叶与香灰打着转儿往山坡飞去。 周山指着旋风大喊:“快看!树叶飞起来了!” 众人抬头,惊呼:“药王显灵了!” 周山往回走时,一路添油加醋地描述见闻。 前楼一位大娘听后,双手合十念叨几句,拄着拐杖就往八王沟去了。 很快,这事传到公社。公社领导骑着自行车赶来查看,认定是村民修好后故意宣扬“显灵”,当即派公安调查。 公安到西张村询问,村民们咬定只是有过修坟的念头,到现场时坟已经修好。 那位嫁过来的张家媳妇心里发慌,跑回娘家通风报信。 娘家村民一商量,决定守口如瓶。 公安查遍周边村子,唯独漏了这个小村。 真相不明,传言却越传越玄,不少人深信是药王自行显圣,纷纷来求药,还搬来石料堆在坟旁。 公社干部气得直跺脚,认定这是封建迷信复辟。 春节期间,兰春红在家提起这事。父亲杜开海边喝酒边说:“现在这形势,还是多看、少说、少掺和为妙。” “爹!您这觉悟也太低了!”兰春红满脸愤慨。 杜开海看着女儿斗志昂扬的模样,叹了口气,默默喝酒不再言语。 春节一过,兰春红就带着民兵拆除药王庙。 这次拆得比上次更彻底,连坟头都铲平了。 可一周后,药王庙又奇迹般地重建起来,规模比之前更大。 兰春红气得火冒三丈,带队二次拆除。 这次,村民们用石头层层垒砌,拆起来困难重重。 另一边,李风顺、周山和房选在房选家吃烤地瓜时,聊起附近的庙址。 房选指着屋后的残垣断壁说:“我家以前是庙门耳房,院子被拆了,这些石头就是拆庙时剩下的。后面那半截山墙,是庙殿的遗址。” 三人走进废墟,只见释迦佛像、三清像、祭坛、莲座杂乱堆着,上面仅盖着几张破旧的高粱杆席子。 周山撇着嘴说:“要是真有神通,怎么不反抗拆庙的人?” 房选双手合十,神色庄重:“这是劫数。树被伐、猪被杀、人离世,都是各自的劫。” “不见得!树被伐能做成家具、雕刻神像,是重生;猪被杀修了业,说不定转世为人;人死后若能成佛,死也未必是坏事。”周山反驳道。 李风顺笑骂:“别听周山瞎扯,他净说些怪话!” 房选却点点头:“周山说得有道理,渡劫之后,说不定就是好运。” 下山路上,周山突然说:“奇怪,我最近再也没做过以前那些怪梦。睡前盼着梦见蛇身人,可怎么也梦不到了。” 李风顺应道:“我也没做过了,可能是咱们长大了。” “还真是!阴树淼的妹妹阴树怡才上二年级,她做的梦才叫离谱——” 周山绘声绘色讲起来:阴树怡跟着哥哥去上学,走着走着哥哥不见了,身旁突然冒出一头驴。 他摸着驴,不知不觉骑了上去。 眨眼间,驴长出翅膀,载着他飞向太阳。 星星从身边掠过,越靠近太阳越热。驴俯冲下去,低头喝起太阳上的“红水”。 阴树怡好奇,刚要跟着喝,“红水”突然分开,露出一条蓝色大道。 他骑着驴往里走,只见四个没腿、长尾巴、长着多只手的怪人在下棋,有的一只眼,有的四只眼。 怪人把吃掉的棋子塞进嘴里,其中一只眼的怪人嘴边,还露出一双小孩的脚…… 李风顺听完直摇头:“这梦也太邪乎了,怕是白天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晚上才做噩梦。” 第214章 凡是4八卦 两天后,李风顺带着父亲的测量工具,和周山再次来到破庙遗址。 这次他们准备帮着测量,李风顺站在一旁指挥,房选、房妙各持标尺站在左右两侧。 “周山,记一下,长度3.2米!” “高度1.8米!”李风顺不时发出指令,周山则忙着在本子上记录。 记录间隙,周山又聊起阴树怡做的那个怪梦,好奇地问房选:“你说这梦到底啥意思?” 房选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以前当道士时,师傅教过解梦,但我学得不精。记得骑驴女子象征富贵命,可驴拆开是‘马户’,暗示她长大后婚姻不顺,可能会离婚;梦见太阳,预示有贵人相助、小人远离,要是逃离太阳,情况就相反;梦见水,说明她不会在本地久留,以后会离开,偶尔才回来。至于梦见一、二、三……” “行了行了!赶紧测吧,中午前得弄完,下午我爸还要用这些工具呢!”李风顺着急地打断道。 忙活一上午,周山回到家就根据这次经历写了篇《破庙记事》。 没想到开学交上去后,老师竟找了家长,周山又挨了一顿揍。 这边周山倒霉,另一边蔡喜力和曲静娴的感情却成了厂里的八卦焦点。 蔡喜力对曲静娴好得没话说,有好吃的总想着她,还经常邀请她去家里吃饭,上下班驮着她更是满脸得意,觉得自己的爱情比电影里演的还浪漫。 可曲静娴却满心担忧,蔡喜力平日里暴躁的脾气让她害怕。 两人聊天时,只要提到蔡喜力讨厌的人,他就会恶狠狠地说:“这傻子,看着就来气!哪天落到我手里,非掐死他不可!” 一次团员青年会上,蔡喜力当众批评李得鑫,李得鑫辩解了几句,两人差点大打出手。 这一幕让曲静娴心有余悸,表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 唐桂桂看他俩腻在一起,心里直冒火。这天曲静娴拿着糖过来,笑着说:“喜力给的,你也尝尝。” 唐桂桂接过糖,看着她走远,嘟囔道:“一块破糖,谁稀罕!” 站在一旁的李得鑫看出了她的心思,打趣道:“妹子,别为她气坏身子,他俩未必能成!” 唐桂桂眼睛一亮,忙问:“为啥?” 李得鑫分析道:“曲静娴嘴上答应,心里却没认可,而且她耳根子软,别人说啥都信,这样的感情走不长远。” 唐桂桂听了,赶紧拉着他坐下:“李哥,快坐下细说说……” 另一边,张美艺不知从哪听说婚姻法要改,规定男的27周岁才能结婚。 她慌慌张张找到李云顺:“要是真改了,可咋办?” 李云顺也不敢确定,只好说先想办法,尽早登记。 回家和父亲李春雨一说,李春雨立刻找到公社农机站站长。 站长和管户籍的公安是表兄弟,几人喝了顿酒,就把李云顺的户口年龄改大了些。 李云顺拿着改过的户口本,开好介绍信,顺利在公社民政员那办了结婚登记。 没多久,两人风风光光办了婚礼,不少同学都带着孩子来喝喜酒。 工厂这边也有新动向。 上级要求修建厂区围墙,刘玉把消息告诉佟铁山,佟铁山又去找唐立波商量。 唐立波说:“按理说该让新来的主任去沟通,但他和三线厂领导不熟,还是我出面吧。” 佟铁山这才知道唐立波要调走了,连忙说:“那今晚我请您喝酒!” 唐立波摆摆手:“不行,下午新领导就来,他一到我就得走,喝酒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唐立波就打电话揽下了修围墙的活。 与此同时,省、市、县领导班子大换血。 樊海燕收到家书,母亲说父亲可能要调任副市长,省里正在外调。 她兴奋地告诉冯章之,两人都高兴坏了。 厂里紧跟形势,徐志海组织革委会成员学习文件,成立审查工作组,徐志海和孔兆庆任组长,宋东方等副厂级干部任副组长。 还专门设立审查办公室,由宋东方担任主任,各科室、车间负责人任副主任和组员。 工厂在“清毒”,公社也没闲着。 这次社员们积极性出奇高,识字的自己写,不识字的就找文化人帮忙,举报信、大字报铺天盖地。 大家矛头一致指向兰春红,要求打倒她。 县里成立专案组调查,发现她不仅说过这些话,还和被认定为某帮成员的吴某某合过影。 最终,兰春红被定性为某帮小爪牙,公社成立工作小组处理她的“反革命行为”。 曾经她用来批斗别人的大字报、小黑屋,如今都落到了自己头上。 兰春红的丈夫杜武也受到牵连,厂里要求他和兰春红划清界限。 杜开海经历过多次运动,深知厉害,妻子也在一旁撺掇:“结婚这么久都没个孩子,就是只不下蛋的鸡!趁着这事离了,再找个能传宗接代的。” 冉欣、冉然去看望杜武时,周伟、郭秋菊、颜海蛟也在。 郭秋菊见冉欣来了,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冉欣坐下后,突然冒出一句:“我听公社的人说,兰春红是农村户口,真的假的?” 颜海蛟惊讶地问:“杜师傅,户口本上咋写的?” 杜武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结婚、上户口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我压根没看过户口本。” 嘴上虽然镇定,杜武心里却打起了鼓。 上班后,杨小东传达了领导的意思,让他表态。 杜武苦着脸说:“领导,我真不知道该咋办,您给指条明路吧!” 杨小东无奈地摇摇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天,颜兆祥找杨小东询问情况,杨小东把事情全盘托出。 颜兆祥把杜武叫到办公室,直言不讳:“第一,家庭有问题的人别想入党;第二,厂里不想因为政治问题和地方扯上关系。” 杜武愁眉苦脸:“领导,我太难了,实在下不了决心。” 颜兆祥又补了一句:“我听说你媳妇真是农村户口,特意找公社公安核实过。被人骗成这样,还留着她干什么?” 回家路上,杜武满脑子都是纠结。 一会儿想着被欺骗的愤怒,一会儿又想起兰春红的模样。 可一想到入党申请书交了两年,好不容易当上积极分子,不能因为这事毁了前程。 最终,他咬咬牙,回到运输队写了离婚申请。 杨小东看了看,默默签了字。杜武拿着申请,一步步向公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