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民国狸花猫,她赢麻了》 第1章 民国小狸花 苏漫漫觉得自己最近的命运有点“猫饼”——不对,是离谱。 她来此地有一个月了,日子过得惨烈无比,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蹦跶,老天爷还没把她收走,简直是眼瞎啊! 此时此地,民国26年,公元1937年1月5日。她是1936年12月初穿过来的,记得如此清楚,恰恰证明度日如年。 从2024年穿越到1937年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挑战人生极限。 本以为穿越到乱世已经够惨了,结果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就被告知自己现在居然是个地下党交通员,负责在上海风声鹤唳的环境中传递情报。 苏漫漫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居然这么早就被组织发展了吗? 惊的是,她可是谍战小白,唯一的关联性,就是穿越前刚刚熬夜第n遍刷完自己的下饭剧——《追风者》,那是部精彩纷呈的民国谍战剧。 正如她担心的那样,她人穿过来了,缺心眼、手眼不协调的毛病也跟着来了,一个月里出了无数险情,万幸,她居然有金手指保命! 她拥有一种“变身能力”——能变成一只狸花猫!而且这能力来得毫无预兆,毫无解释,完全没有教程。 每次变回来,她身上的衣服都会莫名恢复原样,这一点让她既庆幸又不解。 目前,她得到的线索则是,只要她遇到危险,心中默念救命的时候,她就能化身毛绒绒了。 这也是因为她本月遭遇的危险过分频繁,化身喵小姐的频率越来越高,总结出了这条宝贵经验。 这一天,她的任务很简单:将一份情报藏在一块糕点里送到法租界的莲花咖啡馆。 没有人告诉她,但是从自家上线李大喵的态度来看,她知道接头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交通站几乎是倾巢而出,把其他工作全停了来掩护这个人。 以莲花咖啡馆为中心,每隔一个街口都有人接应。莫名地,苏漫漫肾上腺素飙升,既恐惧又兴奋。 一直关注她脸色的李大喵,凉飕飕地问道:“上头了?有想法?” “我在想,咱们站里人手不足,用我一个大活人就传递一下情报,是不是浪费啊,要不我也......” “别,你就浪费着吧。我怕。”李大喵的脸色立马黑了,要不是实在找不到适龄的交通员了,他们偏偏需要苏漫漫这样的傻白甜,说啥也不能用她了,太糟心了!! “这个月你闯的祸还少吗?让你送情报就是用你这张生面孔,人畜无害的......完事你立马撤,后面的事儿不许问也不许管。懂吗?” 这几句话说得声嘶力竭,显然是被苏漫漫祸害得够呛,都ptsd了。 “等等!我提醒你啊,交接的时候动作利索点,甭看人家长啥样,办正事要紧。” 这话说的,苏漫漫无奈苦笑:“我不看他的样子,这情报送给谁啊?总不能逮着谁就给谁送啊?” 她心道,这不成了《追风者》里男主初出茅庐那会儿的“接机”式接头了? 李大喵要不要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鬼?看来,真是把老人家惊着了,都语无伦次了。作孽啊。 “老大,包赢的。你放心吧。今天这个任务超简单。我肯定行。等晚上,我去你家吃饺子,你昨天说的。”苏漫漫没心没肺地笑道。 李大喵本名并不叫李大喵,他叫李达淼,挺风雅一个名字,要不说民国全员文艺范儿呢。但是,大家念得费力,索性变成了“李大喵”。 李大喵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犯了大罪孽,最后居然收了这么个货! 看着养眼,想起来扎心:哪只眼看出这是棵好苗子?真瞎眼啊!! 事实证明,倒霉的菜鸡,她就是喝凉水都会噎死! 苏漫漫一身民国女学生打扮: 浅蓝色修身小褂,黑色伞裙,白袜黑鞋,胸口别着接头标志——红色梅花徽章。 傻白甜女主本尊了,接下来就该发生意外了! 苏漫漫手里提着徐记糕点走到鲜花巷子口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喝:“站住!你,过来!” 苏漫漫心头一紧,后脖颈发冷,听声音的方位是在她正后方,这是冲她来的? 她咬牙抑制住内心的惊慌,缓缓回头,果然是穿着军装的侦缉队。 懵懂之间,她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掏,发现别在胸口的红梅徽章正闪着危险的光。 叠成小纸片的情报就是被她黏贴在这个醒目的徽章背面! 她的下意识动作落在对方眼里,这就是有问题! 谁家好人大冬天穿成这样,连个大氅都没有,胸前别着拳头大小的徽章?摆明了是接头的标准装扮,为了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呗! 还有这丫头,刚被喊住就已经惊慌失措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看那个徽章,这里面没猫腻,真是鬼都不信了! 侦缉队长白念勇觉得一点挑战都没有,看来对方也是实在没人了,竟然派了这么个菜鸡出来显眼。 他目光灼灼地盯住苏漫漫,头轻微地晃了一晃,两个黑西装男就朝苏漫漫走了过来,他们走路的速度不算快,左右分开,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完了,要暴露了!苏漫漫有新手的所有本能反应,那就是脑子支配不了四肢! 恐惧让她难以克制逃跑的本能,在大脑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她跑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飞奔啊!嗖地一声从白念勇眼前蹿了过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比掰了虎须还让人生气。 正常人逃跑应该往远离追踪者的方向,苏小娘则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迎着白念勇跑了出去,这也就是人家白队长决定抓活的,要不然就兜头给她一梭子了! 万幸的是,白念勇此刻站的地方离巷尾不远,他带的两个兵刚才去包抄苏漫漫,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 巷尾的地方现在正好有空档。就这么转瞬即逝的两秒钟,白念勇眼看苏小娘转过巷尾,进了咸鱼巷。 他虽然生气,却并不着急,侧身让两个手下追了过去。自己则悠闲地在后面跟着。 咸鱼巷是死巷,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整个巷子的长度不足五十米。这就是一个天然的口袋阵,进去多少人也是束手就擒。 然而,世事总有意外,几分钟之后,白队长就剩下暴怒和惊愕了。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苏漫漫鸡皮疙瘩爆起,脖颈发凉之后不到三十秒,她以狸花猫的姿态优雅地跃上了房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一帮人为了找寻自己忙成狗。 侦缉队队员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竖起耳朵,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 “人呢,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有人嘀咕。 “刚刚还看见她拐进了这条巷子……”另一人不甘心地扫视四周,视线渐渐移到她身上。 不对劲,别盯着我!我只是只平平无奇的狸花猫啊! 快舔爪子,对!苏漫漫凭借少得可怜的记忆,笨拙地啃着爪子,紧张得全身毛都炸起来了,变成了毛耸耸一只大胖球。 第2章 男神来了! 苏漫漫努力扮演好猫生角色,朝那人翻了个标准的猫式白眼,然后仰头喵了一声,尾巴高高翘起,假装要去舔毛。 偏偏这时候,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早上偷懒没吃饭,穿越后体质似乎也更容易饿。 “这猫怪得很!抓住她!“为首的那个黑西装眉头微蹙,冷酷地命令道。话音未落,立即有喽啰们伸手朝她抓来。 我的天!这个人类居然要对一只小猫咪下手啊! 都变成喵了,还不能让我脱离嫌疑吗?苏漫漫的内心几乎崩溃了,暗骂不绝于耳。 千钧一发之际,苏漫漫迅速跃起,突破了猫生极限,蹿到了两米开外的另外一栋房子的房顶上。 她业务不熟练,脚下打滑,差点掉下来,好在用尾巴勉强稳住重心,留下一个颇有喜剧效果的“猫摇尾”动作。 墙下的追捕者目瞪口呆:“这猫跳得够远啊?!” 苏漫漫不敢停留,她当猫也是一只新手喵, 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只会沿着屋顶一路狂奔,心里拼命吐槽: 等这次脱险,她一定要多练练“猫技”,不然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笨手笨脚上。 最终,她依靠自己的动物身份成功摆脱了追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了莲花咖啡馆后院的废弃柴房。 当她的肾上腺素平静下来时,熟悉的晕眩再次降临,小狸花悄悄变回人形。 拍拍身上的灰,她提起事先藏在这里的糕点盒,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推开咖啡馆后门。 紧邻后门的18号位置上已经坐上了人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正拿着一张《申报》看得津津有味。 “让您久等了。”苏漫漫的笑容刚刚露出来就僵住了,老天奶,地藏菩萨,绿度母耶,她看见谁了?! 男人的脸从报纸后面露了出来,这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不是我们家小魏吗? 《追风者》男主角魏若来啊!这可是她最爱的纸片人! 这就是书上讲的“充满统治力”的时刻,粉丝见到偶像的感觉就是这样吧?震惊、狂喜、爱怜、激动得想哭...... 这里的魏若来要比《追风者》里的那个人更优雅和成熟,这是续集吧? 估计小魏又去哪儿进修了,这男人如今犹如熟透了的桃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不要钱一样释放魅力,给人一种“再不摘桃就晚了”的紧迫感。 果然,他说出了续集里的艺名——程长风,这就没跑了,自己穿进了神秘的续集! 苏漫漫磕磕巴巴地对完了今天的台词,这个命运多舛的接头任务总算告一段落。 魏若来注视着面前局促的女孩,微笑着接过了红色梅花勋章,熟练地撕去背后的胶纸,取出了那张被折叠了多次的纸片。 只是一眼扫过,便知道确实是原件。他点了点头,那个意思就是对苏漫漫的任务很满意。 苏漫漫心里七上八下的,看见他点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请坐。苏漫漫同志。”男主的声音很有磁性,有一种胸腔震动发音的效果。 这就是传说中的“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吧?苏漫漫暗自想道。 她追剧的时候,不但是颜粉、性格粉、演技粉,还是声音粉。魏若来的声线实在太好听咧! “怎么脸上都是灰,要不在后面先洗个脸?”魏若来温和地说道,这姑娘的脸跟花猫一样,黑一道白一道的,好像刚在煤堆里打了滚一样。 “啊?真的?”苏漫漫大惊,在偶像面前丢脸了,忍不住掏出小圆镜子照了照。 可不是吗?黑白相间的花大姐!这估计是她变身狸花猫的馈赠吧? 她的手上也全是煤灰,黑黑的像鸡爪子一样。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地上爬过呢。 可不是吗?刚才小狸花不就是满地爬,还跳上屋顶呢。 “哎呦,失礼了,我去后面收拾一下自己。”苏漫漫慌不择路地往后院跑过去,院子里有一个水龙头。 “等等,这个拿着。”魏若来把桌上的热水瓶递给她,“架子上有脸盆和毛巾,你兑点热水洗,水太凉了。” 哎呦喂,男主好暖啊!爱了爱了!苏漫漫一脸傻笑地朝后院飞奔而去。 魏若来看着她欢快跳跃的背影,眼眸微动,陷入了沉思。 她看上去就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菜鸟特工,老李是老人了,派她过来,自然有道理的 。 虽然,因为金融工作的特殊性,他有权利在组织提供的名单里选择搭档,但是,交通站还没有从上次的大围剿中恢复,年轻的,可靠的,受过教育的,有傻白甜富家女气质的成员,不容易找。 这位搭档要扮演他在海外留学期间的恋人,她的人设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交通站的老人哪一个都不适合。 除了眼前这个丫头。气质、容貌、做派百分之百符合。 经过一个月的考验,她虽然磕磕绊绊,错误不断,但总归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各项任务。 时间紧,任务重,他找的这个人,外表越废越安全,某种程度上讲,他对苏漫漫很满意。 洗干净脸的苏漫漫再次回来的时候,终于像个民国小美女了,那种可爱蠢萌类型的小美女。 这容貌超级幼态,纯真无邪,亲和力超强的,属于让人特别容易怜爱的孩子。 “老李给你说过我们的任务吗?”魏若来问道。 “任务?他就让我把情报送到你手上,然后我就撤退。现在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我可以走了?” 苏漫漫表情有点迟疑,她真舍不得走,还想跟偶像再待会儿,行不? 魏若来知道,老李没把握苏漫漫会被选中,所以只说了这个。 老李给他介绍了名单上的几个同志,原本女同志就少,整个上海能数出来的几个,人人都是巾帼英雄。 这些侠女的气质都不可能跟天真无辜傻气沾边的,年龄也跟魏若来搭不上。 ”漫漫是个好孩子,上手有点慢,但她人品是过硬的......” 老李是实在没的夸了,口气一转,像是突然发现了闪光点,急切地说道,“对了,她运气好,多难的事儿交给她办,结果都能......出人意外,也算是优势吧。” 这是一员福将。别人是要演傻白甜,她就是傻白甜本尊! 魏若来听懂了,笑道:“李叔,你不用解释那么多的,让苏漫漫过来吧。” 第3章 泼天富贵,接住没? 李叔是真心疼这个傻孩子,她在交通站进进出出,手脚不协调,早晚得出乱子,看她执行任务,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不如跟着魏若来,去了交易所,扮演吉祥物的活儿最适合她! “老李可能没来得及跟你说,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去交易所。” 魏若来的话,每个字苏漫漫都听懂了,放一起有点晕眩。 再往下听,就彻底惊着了。假扮夫妻?跟男神??这泼天的富贵,砸自己头上了??她配吗? 或许是她的眼中放射出的光芒过于强烈,令魏若来的微笑幅度缩小了,这孩子怎么啦? 他回忆了一下老李的话,只说这孩子上手有点慢,没说她有其他毛病......这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是有顾虑吗? 他想到苏漫漫看上去还是学生,可能第一次执行假扮夫妻一起卧底的任务,实际上通常组织上不会安排新手参与这样的任务,因为他们缺乏生活经验,难免出纰漏。 但是,现在没有其他人选了,苏漫漫这个长相,实在太适合给自己打掩护了。 “我愿意,太愿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没等魏若来出言安慰,苏漫漫就蹦跶起来,雀跃地嚷道。她有一种站在人生终点的感觉,太圆满了。 这一刻,她真心原谅了这个血雨腥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为了数千万剧粉妈粉深爱的男主小魏,她愿意冒险待在这儿! 魏若来笑了,这小姑娘透明得跟水一样,什么都放在脸上,高兴得魔障了。 “这么开心?你是多嫌弃李叔啊,让他知道了多伤心。”他脾气地揶揄道。 这丫头脸颊鼓鼓的,有点婴儿肥,看上去就喜庆,她笑起来就更像年画上的福娃了,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苏漫漫眼珠一转,小手摆了两下,道:“李叔早就想摆脱我了,他嫌弃我笨手笨脚,总犯错误;他说我执行任务,他像在上刑一样。” “过程虽然曲折,没办法符合他的意愿,但结果都是好的,每一次我都完成了任务,可是,他还是会唠叨。”苏漫漫忍不住吐槽道,小圆脸垮了下来。 魏若来笑了笑,不置可否。两人约好晚饭前一起去看房子,现在还剩下几个小时留给苏漫漫去整理行李。 房子应该早就订好了,只不过要营造出他们俩一起看的姿态,也就能从一开始就把苏漫漫推上舞台。 苏漫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莲花咖啡馆的,整个人都懵的。 艾玛,原谅她以前对李大喵声音大了,这就是她亲爹啊! 她腮帮子都乐酸了,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这要不是来了民国,哇塞,怎么可能追上男神呢? 假夫妻,好带感啊。这一霎那,苏漫漫已经忘却了这个年代的血腥和危险,在她眼前只有一团一团地,飘飘荡荡的粉色,像云朵一样柔软丝滑。 在一阵狂喜中,她走错了路口,不得不返回莲花咖啡馆门口,重新踏上了正确的返程路线。 魏若来在咖啡馆的玻璃窗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未来的搭档像个傻子一样,来回走了两趟。 她试完了所有错误路线之后,兴高采烈地踏上了最后一条,也是唯一的正确路线。 一时间,他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那些危险的情报传送工作中活下来的?老李说她每天都出任务,已经连续一个月了。 苏漫漫的好运卡似乎暂时性失灵了,她坐的黄包车好死不死地撞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 其实只是剐蹭,就在拐弯的死角。小汽车的速度也不快,司机刻意避让行人,在拐弯处放慢了车速。 无人受伤,但是黄包车的侧面刮蹭了小汽车的前脸,伤痕是必然的。 黄包车师傅肯定赔不起啊,这就变成了天大的事儿。 苏漫漫拿不准主意,自己应该下车就跑呢,还是陪着?黄包车师傅对着小汽车点头哈腰就差跪地求饶了,自己应该啥表情? 苏小娘就这样如同一块木头一样,鹤立鸡群地站在黄包车的车挡上发愣。 “姑娘,你快走啊,这车是日本人的!”一个卖报的小男孩蹭到苏漫漫身后,好心提醒道。 啊啊啊!现在是1937年! 苏漫漫猛然惊醒了,自己搁这儿搞什么嘛,麻溜撤!也不想想自己是干嘛的,被日本人抓到那不是死路一条? 于是,她整个人就跟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生硬地启动了: 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往师傅手里一塞,厚脸皮地说道:“师傅,我到站了。回见。” 说罢便跳下车挡,打算逃之夭夭。对不住了,师傅,我帮不了你。 “等等,小姐,请你回来。”非常清冽的嗓音,中文极为流利,完全听不出口音。 小汽车的车门开了。副驾驶座位上先下来一个穿黄绿色日本军装的男人,他训练有素地把后门打开,一个穿三件套复古西装的英俊男子出现在了苏漫漫的视野里。 因为刚刚邂逅了男神,苏漫漫目前对所有美男免疫。她更多的是恐惧和担心,日本人!他穿西装也改变不了他是日本人的事实! 作为史上最怂的交通员,苏漫漫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西装男人看着她震惊到近乎崩溃的表情,有点意外,他已经刻意低调谦和了呢。 他咳嗽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我能跟你聊聊吗?” 这.....苏漫漫当然想要拒绝,但是,她不敢。 虽然淞沪会战尚未开始,但是日本人在租界称王称霸已久,目前的侵略姿态已经表达得路人皆知。 蒋政府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他们妄图利用国际舆论迫使日本人打消侵略意图,纯属幻想。 苏漫漫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了,没人能救得了她。她不想被抓,今天晚上还要陪男神看房呢。所以,她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两人进了街边的“花溪蛋糕房“,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 这个地方属于视线死角,只有两家半死不活的小店铺,谁也没注意到,刚刚这里上演了一起意外车祸。 苏漫漫已经做好准备接受盘问了,自己的履历早就倒背如流了,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只能变成猫咪逃亡了。 但是,她如果消失被通缉,交通站也会有麻烦。顺着她的日常轨迹肯定会追踪到那里啊。 苏漫漫一时间不知道该跑还是不该跑了。 第4章 松岛辉一郎 花溪蛋糕房,其实是日本军方的一个暗哨,这里的侍应生和店长都是日本在华特务机构“梅公馆”的预备特务。 目前,梅公馆还处于秘密运营期,主要工作是为下一步的战事搜集情报,因此它日常的活动非常隐秘和低调。 菜鸟苏漫漫完全不知道,一起交通事故把她带进了梅公馆的核心势力范围。 她现在坐在那儿,呆若木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悠然自得地点单。 他点了英式下午茶和果盘,那熟练的姿态,显示他拥有与时下大部分人完全迥异的西方生活经验。 可惜,苏漫漫无感。她一个从2024年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英式下午茶早就喝腻了。 地道不地道不知道,反正她家那栋老公寓的底商就有一家专供英式下午茶的咖啡馆。 论喝英式下午茶的姿势,这个男人还真未必能赛过她。 “你要什么?”对方很绅士地问道。 苏漫漫不知道作为民国女生,特别是女学生,她正常的反馈应该是拒绝,或是吓得浑身发抖。 浑身发抖倒是真的,但不妨碍她毫不走心地应道:“嗳,大吉岭红茶配牛奶,有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你以为你在2024年啊! 这是大脑的机械反应,没经过训练的菜鸟很容易跟着跑的。她居然点了她在现代每天早上必喝的大吉岭! 坏了!这下子怎么说明自己的来历啊?李大喵给她造的背景是啥来着?破落贵族家的流亡小姐?上午成衣铺子当模特,晚上在印刷厂当女工? 苏漫漫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履历了...... 她无意间抬头,正对上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眸,非常漂亮的琥珀色,比通常亚裔的瞳孔颜色浅一点。 男人微笑了一下,轻声吩咐了店员一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他解开深绿色格子羊毛围巾,让它随意地搭在脖子上,说道:“你喜欢大吉岭?” 苏漫漫无奈点头,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嘴欠的吃货害死人啊! “松岛辉一郎。”男人朝她点点头,并没有给她递名片,反而用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她。 那种压迫性的眼神让苏漫漫畏缩了一下,忍不住腹诽:他是名人吗?我必须知道他? 然而,她关于民国的记忆里,只有少得可怜的历史人物。 日本人,她大概只知道天皇和东条英机了。这个松岛啥啥啥,对不住,官位不够,真不认识。 苏漫漫的脸上流露出大梦初醒的神色,造作地点头:“幸会幸会。” 松岛辉一郎掏出一个镀金的烟盒,按了不知道什么机关,砰地一声跳出一根香烟,他用手指轻轻一挑,香烟稳稳地落在了他手上。 苏漫漫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很帅,看上去他也不是故意耍酷,只是习惯而已。 那个年代的男人,大概抽烟之前想不到询问女士的意见吧? 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半路上被揪住的嫌疑人,似乎没有这个待遇。 松岛辉一郎慢慢地吐出烟圈,烟雾在苏漫漫眼前飘散开。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特别害怕烟雾,这倒是跟她前世的体质一样,对烟雾过敏,估计火灾里最先死掉一批人就有她! 只是片刻功夫,苏漫漫的眼睛通红,眼睑处火辣辣的,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这也太尴尬了。 闻二手烟的后果这么严重吗?她感觉胸腔一阵恶心,头昏昏的,估计再待一会儿可能倒地了。但是...... 松岛辉一郎摁灭了香烟,随手驱散了烟雾。 苏漫漫宛若获得了新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悬,差点报废一双眼睛! “你走吧,没事了。”松岛辉一郎的脸色喜怒莫测。 苏漫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影响他抽烟兴致了吗? 这是深井冰吧?她屁滚尿流地跑了,大吉岭红茶没喝上一口,这是哪儿来的病娇?搁她这儿犯病了。 苏漫漫回到李大喵的成衣店,正好有客人上门,她主动上前搭话,热心地帮那位拿不定主意的胖妇人试了旗袍,妥当地接下了这票业务。 她清纯软萌的外表,与生俱来的松弛感,特别有长辈缘,成功获得胖妇人的怜爱。 李大喵看她喜不自胜的样子就知道事儿成了。 “走,上楼说。” 苏漫漫把跟魏若来见面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李大喵表示非常满意: “总算干了件像样的事儿,这回没让我操心。” “瞧您说的,合着我只能干这种转交文件的简单差事?” 苏漫漫不服,白了李大喵一眼。她觉得自己挺行的呢,不是每次都成功了吗? 好容易李大喵肯给她好脸色了,她话痨属性彻底发作,滔滔不绝地把路上的车祸以及遇见松岛辉一郎的事儿也说了。 她是当笑话说,但李大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 “你说的是这个人吗?”李大喵从书架上抽出一张报纸,平铺在桌面上,封面是一个穿着制服的日本军人。 “没错,就是他!”苏漫漫诧异道,“排面挺大啊,都能上头版头条?” 她把报纸抖开,报头上硕大的四个字——《东亚日报》。 她知道这个报纸,这是当时亚洲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密切跟踪国际政治和经济形势,李大喵之前勒令她学习业务,《东亚日报》和《申报》都是她的必读科目。 这张报纸是一个月以前的,那时候苏漫漫还没有穿过来,所以不知道他。 “连他你都记不住啊,之前不是专门给你讲过吗? 《东亚日报》预测一旦战事爆发,他将作为特别顾问空降上海,甚至可能成为上海日军的最高指挥官.....” 李大喵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漫漫,叹了口气。 “一个顾问很稀奇吗?为什么要上头版?”苏漫漫表示不解。 “他家是日本王室的近亲,源自平安时代的摄关贵族,后因维新功绩封为华族侯;家族世代以文化修养和外交能力闻名。 他父亲是松岛重道,曾任驻法国大使,本身也是个有名的文学家。母亲松岛茜子(原姓桥本),皇室外戚,出身学者家庭,精通文学与书道。” 好家伙,这是妥妥的清贵世家啊,这要搁在网文里,不就是天花板级别的白月光吗?苏漫漫暗自咋舌。 第5章 如此牛逼的反派 “他曾在陆军士官学校主修军事战略与战术,表现卓越,以第一名成绩毕业,被誉为“天才参谋”; 而后转至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在军部推荐下进修国际法与外交史,立志通过和平途径解决国家间冲突; 作为驻英国大使馆的军事留学生,留学剑桥大学。学习现代军事外交,期间建立了广泛的国际人脉。” “25岁以大尉身份进入外务省军事联络部门,参与中日外交事务的军事分析工作。因其卓越能力,被派驻上海。 民国22年,任驻上海领事馆武官,负责与南京国民政府的军事交流,与中国军界多位高层有私人友好关系。 民国24年,升任少佐,成为驻华武官中最年轻的参谋,开始公开批评日本在华军事行动的激进政策,试图通过谈判缓和中日关系......” “他上头条是因为,如果战事爆发,他大概率会被任命为日军指挥部的特别顾问,发挥外交和军事才能,负责斡旋国际上的各方势力; 而松岛家主张通过经济手段实现强国之梦,而非军事扩张。这恰恰与日本军部的政见相左;所以,他究竟能走多远,尚未可知。” 李大喵放下报纸,开始教导苏漫漫: “漫漫啊,你得好好学习业务,业务不精通,怎么潜伏啊,你今天居然连松岛都没认出来,真是太......” “好了好了,报纸给我,我回去背下来。”苏漫漫怕他唐僧念经,直接把报纸抢了过来,塞进自己的小皮包。 “这个人是了不起的外交和军事天才,他不会无缘无故拦住你的,你再想想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 苏漫漫歪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肯定没暴露,他连名字都没问我。或许他认为自己能查到?我基本没说话,哪儿有可疑之处嘛。” 谁能想到啊,一场交通事故就能剐蹭到敌方这么大的人物! 李大喵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家最小最不靠谱的小孩,满满的不信任,就她这个情商,能看出来个鬼啊。 “不行,我得跟他说一声。” 他没提名字,苏漫漫也知道那个人是魏若来,不禁急道:“你这么搞,人家肯定不要我搭档了,第一天就那么多事儿。” “不行,他的安全太重要了,虽然我也很想让你跟着他锻炼锻炼,但是,安全第一,懂不。”李大喵严肃地说道,一脸的不赞同。 眼看着李大喵急匆匆地上楼,估计是给魏若来打电话去了。苏漫漫知道再着急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吧,谁叫她倒霉呢。 这个松岛太耽误事儿了,咋就非把他的车剐蹭了呢?不,他为啥把车停在拐角?这不是故意碰瓷吗? 苏漫漫气哼哼地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脖喝了下去。 老李打电话也就用了十分钟的样子,苏漫漫却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那样漫长。 “没事了,按原定计划执行吧。这个事情你不要外传了,明白吗?” 李大喵的神色比十分钟前平静多了,语气柔和了许多。 “晓得了,谁像你那样八卦啊。”苏漫漫赶忙点头,狗腿地泡茶,狠狠挖了一大块茶饼。 把李大喵给心疼坏了,连声道:“祖宗,手下留情,这是一周的份量成不?你知道我买这个茶饼花了多少钱吗?” “格局小了吧,我去交易所领了第一个月工资,给你买块新饼,你这陈茶都变味儿了。” 苏漫漫嫌弃地撇嘴,李大喵是真抠门啊,对别人不大方就算了,对他自己最狠。 李大喵劈手夺回茶饼,小心地用牛皮纸包起来,收进了抽屉里。 他鼻孔朝天,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行,我等着你的茶饼,这过气的饼,你也别偷喝。” “你怎么知道......”苏漫漫一时大意,嘴巴秃噜了,现了原形。 “我还不知道你,天天喝那个什么英吉利早茶,你有茶吗? 你只有牛奶,每天上我这儿蹭一块,你经手完的茶饼跟狗啃一样的,我眼不瞎。” “这就不好了,李大喵同志!”苏漫漫正打算上纲上线地批评一下李大喵,就被他打断了,没好气地道: “你还有空跟我贫嘴?你新领导等着你呢。晚上6点去金鱼巷85号,记得不?” “哎呦喂,差点耽误正事,走了走了,回家收拾细软,把房子退租了。” 苏漫漫立即从桌子上跳下来,拎起自己的小书包往外冲去。 “等等,把那个交通员守则再好好看一看,做事要细心,可不敢马虎大意。 魏同志对我们太重要了,你是去掩护他的,不是去给他添乱的,一定要摆好位置,绝对不能任性。” 这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都耳提面命了无数遍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啊。 唉,这逆子,真是在眼前让他头痛,好容易不在眼前了,又担心她。 “行了,老嫂子,你就送到这儿吧,别挡道,乖乖等我给你买茶饼啊。”苏漫漫哈哈笑着一溜烟逃走了。 神马老嫂子!李大喵哭笑不得,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苏漫漫现在住的地方离金鱼巷不远,可以步行过去。苏漫漫的小格子间没啥可收拾的,行李多数还放在箱子里,似乎从未打开过。 她穿越的这个本体到底是何方人士,也是迷雾重重。幸亏房东还算对她比较了解,贡献了一些信息。 原身居然在这里住了将近四年了,她搬过来的时候不到十八岁。 她是教堂福利院长大的,父母不详,收养她的是教会的亨利神父。 神父四年前去世了,她就离开了教会的养育堂。 之后她打了两份工,在报社印刷厂和成衣店打工,从来不拖欠租金,回家后也没有应酬,房东对她观感很好。 这不就是穿越者最爱的马甲吗?父母都不详了,啥都不必解释。 苏漫漫估计老李对自己的身世肯定比房东了解得多,他既然敢用,自己肯定是个清白可靠的孤儿。 这也解释了为啥她手头有私房钱,敢情是人家养父的遗产。 原身出身教会,被亨利神父养得很好,教会高中毕业,接受的是中西结合的淑女教育。 跟那个年代为生计所迫的普通女孩子相比,她的气质是不同的。这也是老李挑中她的原因。 原身的身世听上去简单平淡,但是苏漫漫却有点狐疑,她发现房间里的行李箱都是收拾好的,好像马上要出门或者是刚出门回来的样子,但是住在楼下的房东显然对此毫无察觉。 另一个疑点是,她发现箱子里有不少质地很好的衣服,款式都不是普通人家女孩会穿的,不光是价格昂贵,而是设计和材质考究,看着像是大富之家的手笔。 这个苏漫漫难道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吗? 第6章 洋房与晚宴 华山路58号 霞飞路的喧嚣在夜晚渐渐沉静下来,华山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柔软的月光碎成细碎的光影,洒在地面上。 这里是上海租界内最为洋气的街区之一,洋行经理、银行家、以及各类归国的“海归”青年才俊和他们的家眷常聚居于此。 华山路58号便是这样一栋适合年轻小两口居住的住宅。 这栋住宅是一座两层高的微型花园洋房,坐落在一片精致的绿意之中。 宅前有一扇欧式拱形雕花镂空铁门,门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黄杨灌木,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从大门蜿蜒至住宅入口。 住宅的正立面是典雅的浅黄色粉刷墙,配以白色木质百叶窗,楼上有一个带黑色铁艺栏杆的阳台,种满了盛开的天竺葵。 屋顶是红色的西式斜瓦屋顶,屋檐下的装饰花纹低调而不失精致。 推开入户门,便能看到一间明亮的客厅,地面是镶嵌了花纹的马赛克瓷砖,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羊毛地毯上。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套进口的深蓝色绒布沙发,旁边是黄铜台灯和一张胡桃木的咖啡桌,桌上摆放着一本《时代周刊》和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餐厅与客厅之间用一道拱形门隔开,里面摆放着一张橡木长餐桌,搭配流线型的皮革餐椅,颇具装饰艺术风格。 厨房很袖珍,但麻雀虽小,五脏齐全,有一台从英国运来的煤气灶,以及崭新的金属水槽,旁边还有一台德国制冰箱,这在当时是极为稀罕的奢侈品。 二楼为欧式装修风格的卧室和书房,色调使用了墨绿色和淡金色,经典而摩登,放在百年后都不落伍。 这栋住宅每月租金约为120银元,与证券交易所高级顾问的收入水平是相符的。 苏漫漫对这个房子不能再满意了,虽然租金贵,房间少,但两室两厅的格局对这个小家庭已经足够了。 魏若来已经以上海“信孚证券事务所”特聘顾问的身份开展工作了。 他在交易所主要负责为外国投资者提供证券投资与金融风险分析,需要与各大银行和证券交易所保持密切联系,对外以程长风的身份示人,伪装成一位归国华侨。 苏漫漫猜测,他的真正目的是利用专业知识与金融网络,为地下党组织筹措资金,通过证券买卖和外汇交易掩护资金流转。 关于男主的工作,他们至今未曾涉猎过,苏漫漫也知趣地保持沉默。 她暂时还未能去交易所工作,在等待适合她的职位,所以这段时间,她主要呆在家里收拾房间,进进出出采办,营造出某种岁月静好的氛围感。 她目前的活动半径是非常明确的,白天自己在附近逛街、买东西、看戏; 每两周去老李的成衣铺一趟;晚上陪魏若来参加交易所的活动,帮着他应酬客户。 这是非常标准的金融从业者太太的日常生活。苏漫漫觉得就差凑一桌麻将了,可以搞一下邻里关系。 她突然想到,这场景咋那么熟悉,不就是《色戒》里面的情节吗? 入夜,上海的凉风带着隐约的桂花香,轻轻拂过霞飞路。 霓虹灯在街头闪烁,车水马龙的喧嚣声从窗外传来,却无法穿透汇中饭店五楼的厚重玻璃。 这是信孚证券事务所为vip客户举办的答谢晚宴,汇聚了中外商界与金融界的名流。 苏漫漫的任务,是作为事务所的日英双语翻译,负责为与会的欧美及日本客户提供流畅的语言支持,同时也要细致观察每一句谈话中隐藏的微妙信息。 她推开宴会厅的大门,眼前是一个装饰精致的世界。 吊顶上的水晶灯映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象牙白的墙壁,墙上挂着描绘上海滩繁荣景象的油画。 宴会厅中央有一个小型交响乐队正在演奏《蓝色多瑙河》,音乐的悠扬旋律与宾客们低声的交谈交织在一起。 “漫漫,你来了。”公关主管张小姐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道,“今天特别要注意那些日本客人,他们可不简单,尤其是那位佐藤先生。” 苏漫漫微微颔首,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了宴会厅右侧的一个小团体—— 几位日本客商正围在一起,其中一人穿着深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色自若却不失威严。她认出那是佐藤雄一,信孚证券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 宴会厅中气氛优雅而矜持,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男士多穿燕尾服,女士则是闪亮的晚礼服。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显然深谙这种场合的社交规则。 苏漫漫端起一杯香槟,缓缓靠近佐藤的座位。她用流利的日语轻声问候: “佐藤先生,初次见面,我是信孚事务所的翻译苏漫漫。如果您需要语言上的协助,请随时告诉我。” 佐藤转过头,目光透过眼镜注视了她片刻,然后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苏小姐,不必客气。我对贵事务所的安排非常满意。” 她在佐藤旁边站了片刻,保持得体的微笑,同时耳朵竖起,捕捉着对方谈话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在讨论东南亚的原材料市场,与信孚证券推出的一个新的投资产品有密切关联。 稍后,她被事务所的合伙人蒋先生拉去另一桌,为一位英国银行家和一位中国实业家做英文翻译。 银行家是信孚证券的长期合作伙伴,实业家则是新招揽的客户,两人正试探性地探讨如何共同投资一项基建项目。 “mr. harrison, mr. wang would like to know if you could share more details on the funding structure,” 苏漫漫用清晰的英语翻译,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性。 今天来的这群老登,居然大半都听不懂中文。 虽然大佬们自带了翻译,但是真的谈起业务,很多术语的讲解必须由熟悉证券交易业务的翻译来诠释。 因此,信孚交易所的几个翻译忙得飞起,连喝水的空闲都没有。 苏漫漫是唯一的年轻女性,主管自然希望她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能活跃气氛,拉近客户关系,因此她是最忙的。 整个晚宴过程中,苏漫漫在不同的座位间穿梭,不仅要切换语言,还要留意各方谈话内容和语气的微妙变化。 作为一个翻译,她的职责不仅是语言上的桥梁,更是捕捉这些对话中隐藏的潜台词,随时向事务所的合伙人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艾玛,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忙成这样! 苏漫漫抓紧稍纵即逝的一点空隙,奔到茶歇区补充能量,狠狠地灌了一大杯咖啡,别说,民国就能有这么香的咖啡豆了吗?点赞点赞! 第7章 反派金主:佐藤雄一 一阵热烈的掌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了主席台这边,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一位事务所的高管上台致辞,用流利的中、英、日三国语言感谢客户。 苏漫漫不禁感叹,无论在哪个时代,金融行业永远是卷王扎堆的地界! 灯光微微一暗,侍者推来装饰华丽的甜点推车,餐桌上摆放着从法国空运来的巧克力慕斯和水果塔。 宾客们在此刻放松下来,谈话渐渐从金融数据转向了更轻松的话题。 眼看没自己啥事儿了,苏漫漫挑了几样甜品打包,她可没有这个年代的淑女包袱,这么好吃的点心,当然要打包带回去反复品尝啦! 正当她准备提前退场时,那位佐藤雄一却主动走过来跟她搭讪,一反刚才的高冷态度,用日语低声问道: “苏小姐,明天事务所是否有时间安排单独会面?我还有一些事务需要您协助翻译。” 苏漫漫有点诧异,这位可是交易所的超级vip,不会缺乏翻译人才的,咋就相中自己了? 但她还是微笑应下了:“好的,非常愿意为您服务。” 佐藤雄一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跟交易所的蒋主管吩咐了几句。 他这变脸的速度惊人,对着蒋主管瞬间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态度,后者则点头哈腰,奴颜婢膝,让苏漫漫不忍直视。 “你说,佐藤社长找我有什么事儿?我才不信他是为了找个翻译呢; 他缺翻译吗?他自己就懂中文,身边还簇拥着好几个中文流利的日本人。” 回家路上,坐在小汽车上,苏漫漫跟魏若来说了宴会的整个过程,最可疑的佐藤雄一自然多唠叨两句。 “佐藤雄一是信孚求之不得的大客户,之前一直很难争取。 佐藤家族是金融世家,跟日本军部关系匪浅,是他们最主要的赞助人之一。某种意义上说,他家在华经济利益跟日军高层是休戚相关的。” 魏若来一边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一边给苏漫漫解释,“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家在华合作伙伴的筛选极为严格,正常来说,信孚即便能分一杯羹,也没有脸面让佐藤雄一亲自出席答谢晚宴。” “那就是说他别有用心喽。”苏漫漫点点头,“我就觉得这个老登有问题,一副别人欠了他好几百万的样子,哪里是来谈生意的,倒像来砸场的。” 魏若来笑了一下,从后视镜里扫视了一眼苏漫漫,缓缓地道: “不必揣测,你只要看结果就好,他受邀来了,最后做了什么呢?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这老登做啥子了?苏漫漫蹙眉沉思。他没干啥啊,一共待了十几分钟,满脸不耐烦的神色,火急火燎地,着急投胎一样。既没吃也没喝,连寒暄都没有。 “他啥也没干啊,谁都不鸟,凡人不理,待了片刻就离场了。咱们蒋主管那个姿态跟宫里的大太监没区别了。“ “错,听下来,他唯一干的事儿就是邀请你做他的翻译,约了明天见面不是吗?” 魏若来揶揄道,“看看你这个记性,自己的事儿就不算事儿了吗?” “这算啥啊,不就是潜在客户提个要求吗?”苏漫漫不服气地道,“对于那么大的人物,算啥事儿啊,我是工具人好不。” “他缺翻译吗?”魏若来将苏漫漫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苏漫漫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敢情老登是冲自己来的? “那......他缺小老婆了?”苏漫漫脱口而出。 魏若来皱眉,在后视镜里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委婉地说道:“应该,不缺吧?” 他没解释为啥不缺,但那个语气显然是嫌弃小学生的态度。好像苏漫漫根本不应该懂这些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一样。 苏漫漫有点气馁,为啥没能穿成《伪装者》里既美又飒又疯批的女特务汪女士,再穿回《追风者》续集呢?那才是女王级别的金手指呢! 她呢,穿成一个小学生花瓶,不是说她不好看,而是她的好看不会产生强烈的吸引力,完全人畜无害,而且还容易让人怀疑智商。 一个漂亮的小朋友,一个毫无女性魅力的草包! 当然,如果把变身金手指叠加上,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境遇了。苏漫漫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好吧,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呢?” “无论如何,至少明天看不出你有危险,但是你还是多听少说,不要在这种级别的老狐狸面前多说话,装懵懂无知就好。” 苏漫漫心道,这她在行啊,天真懵懂压根就是她的本色嘛。本来就他喵的啥都不知道。 她最近发现,民国人,尤其是上流社会这帮老登,他们讲话不是光用嘴的,还得配合语气、表情、氛围综合来理解。 这太难为苏漫漫了,每句话都要反应三遍才能理解。 “佐藤是军部的钱袋子,他们的资金动向被严格保密。据我所知,他们在大中华区的收入来源颇丰,而这些资金最近并未回到日本......” 魏若来思忖着,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这么快能接触上佐藤雄一,既是机遇,也是危险。 面对苏漫漫,他首次拿不定主意,这样的机会该让她冲吗? 苏漫漫虽然傻,但她对民国历史是耳熟能详的,今天是1937年2月5日,日军为了这场战役做足了动员准备,现在应该已接近尾声。 供应链已经到位了,军事行动可以掩饰,资金动向却是难以隐藏的。 兵马未动,先动粮草啊,她突然明白魏若来到信孚的原因了。 信孚交易所的主要股东之一是由日本商界控盘的东亚商会,因此这里的日本客户是最多的,唯一的不足就是佐藤家族并未加入。 如果佐藤雄一能够认可信孚,那么,日军的粮草动向恐怕就能看清楚了! 明白了这个关节,苏漫漫决定了,明儿甭管佐藤老登儿多让人难以忍受,她也得给他留下好印象,最好能建立一个长线联系...... 但是,她何德何能啊,总不能真给人家当小老婆吧??? 第8章 佐藤的工作offer 佐藤商社上海办事处隐藏于东亚商会大楼的三层。外人看来,这里不过是一栋普通的日式风格办公楼,然而,推开那扇黑漆雕花的木门,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厅处,铺着深棕色的实木地板,每一寸木纹都经过精心打磨,在暖色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天花板上悬挂着手工绘制的灯笼,灯罩上描绘着江户时期的渔村风光; 烛光映衬下,若隐若现的是《东海道五十三次》中描绘的乡间风景与市井生活,令人恍惚间如同置身于彼时彼地。 沿着走廊前行,墙壁上悬挂着色彩斑斓的浮世绘画作,《神奈川冲浪里》的巨浪在此定格,似乎下一秒便会卷走空气中的丝丝浮尘; 《市川蝴蝶藏》的武士眼神凌厉,仿佛在审视每一个经过的人。 每幅画作都镶嵌在细腻的木质画框中,与室内整体的暗色调形成微妙的和谐。 办公区被设计得极为简洁,每张矮脚木桌的旁边,都配有榻榻米和靠垫。桌上摆放的砚台与毛笔似乎与现代商务毫无关联,却在这旧时与现代交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自然。 进出的几名员工都穿着传统的和服式工作服,袖口绣有佐藤商社的徽章。 会客室四周被屏风隔开,屏风上是金箔与墨绘相结合的艺术品,描绘着樱花飘落的京都庭园。 室内的茶几是用整块樱木雕刻而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件装饰用的甲胄,旁边是用于陈列的日本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从窗外望去,霓虹闪烁的南京路繁华依旧,而室内却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沉浸在江户时代的风情之中。 苏漫漫一向对浮世绘艺术非常喜爱,在现代,她的手机和笔记本里保存着几百幅浮世绘风格的绘画作品,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观赏真品。 她骤然来到这个精心布置的,到处都是浮世绘文化符号的地方,喜不自胜,早就把什么佐藤社长忘到九霄云外了,凑到壁画跟前,再也移不开视线。 苏漫漫并没有发现,佐藤雄一已经出现在会客室了。 佐藤雄一穿着剪裁精致的深色三件套西装,但袖口与领口却微微露出和服的绸缎边缘,这种中西结合的装束,在日本商界非常流行。 佐藤的年龄约在四十上下,鬓角略微泛白,给人一种深沉而可靠的印象。 然而,他的白发并非源于衰老,而是源于长期心机与压力的交织。 他的五官硬朗冷峻,总是透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但却有一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这使得他整个人的形象有点违和,这也是他不爱多说话的原因。 在东亚商会内部,佐藤雄一的名字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威严而致命。 他是那个时代典型的日本企业家——外表冷静温和,内心却燃烧着不为人知的野心。 他就像一只等待猎物靠近的狼,伺机而动,绝不轻易出手,但一旦行动,便是致命一击。 然而,他对浮世绘的喜爱却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柔情。 闲暇时分,他会关上办公室的大门,独自一人在会客室里品茶,凝视墙上那些描绘江户时代生活的画作,反复欣赏玩味。 这个年代,浮世绘艺术并未如后世那般显赫,在日本以外的地方,鲜有人知晓。 因此,当佐藤看到苏漫漫那样着迷地观赏画作时,内心不禁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对面前这个年轻女孩增添了不少好感。 苏漫漫抬头看到了佐藤,她的视线凝滞了,焦点并没有落在佐藤身上,而是他身后那幅巨大的浮世绘壁画—— 那幅画是佐藤特地从日本运来的《平家物语》,描绘的是武士在海战中浴血奋战的场景。 这幅壁画不但尺寸惊人,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而且对佐藤的意义非凡,不仅象征着他的文化根基,也隐喻着他的商业策略——深谙取舍之道,能在动荡之中抓住机遇。 “太震撼了!”苏漫漫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这也太美了!” 她就这样熟视无睹地从佐藤面前走过去,在墙壁前0.5米前停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啧啧称赞着,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等她终于醒悟过来,连连向佐藤道歉时,后者毫不以为然,反而邀请她入座。 两人就这样喝了一小时茶,谈了四十五分钟的浮世绘艺术。 佐藤也没想到苏漫漫居然对浮世绘文化这么了解,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一小时飞快地过去了,苏漫漫舔着脸提出了可否临摹的请求,立即得到了佐藤的支持,吩咐秘书去拿画作的照片来给苏漫漫做参考。 等到要告别退出了,苏漫漫有点糊涂了,开口问道:“佐藤社长,您今天找我是什么事儿?不是说要当翻译吗?” “不急不急,苏小姐喜欢浮世绘绘画作品,我当然先满足你的好奇心啦。工作固然重要,兴趣也要支持。” 佐藤和蔼可亲地微笑道,相比昨天晚宴上的违和感,此刻的佐藤社长就像邻家老大爷那样平易近人。 “照片可以送给你,如果需要现场临摹,你可以随时跟我的秘书约时间,不需要我同意。” 这就算佐藤最大的诚意了。昨天他对待交易所高管那种傲慢跋扈的态度,苏漫漫现在还历历在目呢。昨天藏獒,今天大金毛,这变化有点太大了。 佐藤亲自把苏漫漫送出来,很随意地说道:“请苏小姐帮我安排一下开户事宜,今后我们佐藤商社要跟信孚正式合作了。” 啊啊啊??苏漫漫一愣,这是她该干的活儿吗? 随即她想到了魏若来的任务,忙不迭地点头:“太好了,谢谢佐藤社长,我办事,您放心。” 她就是顺口一说,旁边的秘书半边脸抽搐了一下,心道,这丫头好大的脸啊!一看就是不晓事儿的。 佐藤商社在华现金流的庞大规模说出来得吓死她。 多少银行行长围着社长转,哪一个都得了好去,今天一下子居然就给出去了,还是给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匪夷所思啊! “是吗?那以后就联系你了,你记一下苏小姐的联系方式。” 佐藤从善如流地对秘书说道。工具人秘书点头应了。苏漫漫又懵逼了,这事儿让我联络?我咋记得我就是一个翻译?? 第9章 苏漫漫升职 1937年2月,上海,信孚证券交易所 苏漫漫站在交易大厅的大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却几乎被空气中的混杂气味呛得皱起眉头。 她想象过许多次证券交易所的样子,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哎玛呀,这是民国的交易所?纽交所也不过如此吧? 大厅的天花板高得令人仰望,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将外面的阳光引入室内,但这并未冲散四周弥漫的紧张气息。 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大厅正中央那块巨大的黑板形成鲜明对比。 黑板上的数字密密麻麻,不断有人挥动粉笔更新着价格。随着行情波动,数字像潮水般上下涌动,仿佛拥有生命。 交易大厅的中央是一个略微抬高的圆形平台,上面立着一座钟楼,时针和分针在安静地走动,与大厅的喧嚣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平台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交易员,他们穿着深色西装,袖口略微挽起,有些人甚至连领带都未打正。 一些人挥舞着手中的交易单,高声喊叫;另一些人则在匆匆记录,仿佛害怕错过任何一个数字的变动。 苏漫漫试图融入这片混乱的汪洋,但耳边的叫喊声仿佛击鼓般震耳欲聋。 交易员们用英语、上海话、粤语甚至是日语交谈,混合成一种难以辨识的“金融之语”。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心跳得快如擂鼓。 四周的陈设并不奢华,但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功能至上的冷硬气质,百年后的设计师们将之命名为“性冷淡风”。 靠墙的柜台后面坐着忙碌的文员,他们飞速地敲打着算盘,算盘珠撞击的清脆声此起彼伏,像是这场金融狂欢的隐秘节拍。 柜台上还摆放着几台稀有的电报机,不断吐出一张张写满密文的纸条,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些纸条,然后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 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味道:墨水的清涩、皮鞋油的微香,还有隐约的汗味和烟草味。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让苏漫漫一时感到头晕目眩。 “新来的?”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苏漫漫猛地回头,一位西装革履,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交易员正挑眉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指了指她的笔记本,“别愣着,行情可不会等人。” 苏漫漫急忙点头,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向工作区域。 她的桌子靠近大厅的一侧,一面高高的拱形窗正好映出外面川流不息的南京路,而窗下是人头攒动的交易员。 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自己正置身于上海这座繁华都市的最核心。 这里,每一个数字的变动都可能决定一个企业的兴衰,也可能摧毁无数人的梦想。 这是她首次接触一线业务,而她代理的居然是威名赫赫的佐藤商社,这真是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给他们家做事,要是出差错,会不会直接拉出去枪毙啊?好怕怕! 信孚几乎是精英尽出,为了迎接这个挑剔的客户 ,从上到下都洋溢着激动、喜悦、难以置信的情绪。 佐藤啊,拿到一小块边角料业务都要感恩戴德,这苏漫漫的嘴是开了光吗?居然让佐藤把在华的现金业务整个都端到信孚来了,咋想的?这指定是被苏漫漫拍了金花吧? “小苏,干得好!”蒋主管如今看见苏漫漫就笑得跟朵花一样,跟见了财神一样。 火线提拔她当了业务助理,只干一件事,就是服务好佐藤商社。 他倒是想派别人去,或者自己上,但是他不是傻子。凭他们,佐藤雄一连抬眼看一眼都不愿意,人家是冲苏漫漫来的! 佐藤那是什么人物?眼睛里能容得下沙子吗? 所以,这个业务对接必须是苏漫漫的,她业务不行,可以给她再安排助手!咱们必须谨记,客户就是上帝! 我能干个什么鬼啊,苏漫漫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走路都同手同脚了。她有点害怕一会儿不会当众变猫吧? 她这个变身能力有bug,自己都控制不了,一遇到危险就自动触发金手指。 她现在挺怕金手指误解了,突然大爆发的,那就不是社死,而是真要死了! 交易所的规则是存在利害关系的两个人,不能参与同一业务。 所以,苏漫漫既然是佐藤商社的对接,魏若来就不能加入工作团队了,这可真是个大噩耗! 她还不如送佐藤几幅画呢,估计这都比做业务更能取悦他吧? 正当大家都张皇四顾的时候,佐藤雄一陪着一位日本军官进来了,他们身前身后簇拥着好几个穿黑色和服的彪悍人物。 苏漫漫看着莫名觉得刺眼,真跟在自己家一样儿啊,穿和服和拖鞋,这能追得上谁啊?还能不能当保镖了? 当她看到那位表情微妙的日本军官时,不禁为之一愣,那不是......松岛啥啥啥吗? 松岛辉一郎的视线在苏漫漫脸上停顿了一下,似乎还记得她,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今天的他,面沉似水,表情严肃,显然不太好相与,苏漫漫知趣地保持沉默,没敢搭讪。 因为和松岛辉一郎偶遇,上一次她差点失去跟魏若来搭档的机会,这回学乖了,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佐藤君,我让你留意她,并不是让你给她业务或者特殊照顾。”松岛辉一郎用日语和佐藤低声私语。 “佐藤商社的资金动向必须绝对保密,放在从未被严格考察过的信孚证券交易所是否合适?” 佐藤雄一则淡然笑道:“信孚主要服务于外商,他家的手续费低廉,交易规则弹性最大。 我们需要低吸高卖,筹集剩余的资金,这样的业务放在这种中型交易所是最隐蔽的。 我总不好去上海证券交易所直接做空......” 松岛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意思是,这个小丫头明显不是交易员,她当对接人,不是开玩笑吗?” “算了,你肯定有你的安排,别把事情搞砸就好,我就不干涉了。” 松岛知道佐藤的脾气,他在商界一言九鼎,跋扈惯了,对自己这样的世家子弟未必服气,没必要跟他置气。 他愿意重用苏漫漫,也是好事。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苏漫漫就是那个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人了,必须好好查一下。 第10章 藏在账本里的军事机密 入夜,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楼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庄严而冷峻。苏漫漫和苏魏若来轻轻推开档案室的门,屏息走入。 苏漫漫刚刚拿到档案室的钥匙,今天是佐藤商社的资料交接日,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打烊了。 蒋大主管忙着跟商社的人寒暄,交接的速度就慢了几分。只能下班后让苏漫漫负责收拾、归类账本。 这一忙活就到深夜了,谁也没记起来让她把钥匙交回来,估计要明天早上才能记起来。 “佐藤换交易所是因为之前有财务造假嫌疑,上证那边提出了质疑。 我猜测肯定是账目里有秘密,所以他才紧急换交易所,你正好出现了......” 魏若来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架上排列整齐的账本。 他手中拿着一份入库单,将目标清晰锁定在佐藤商社最近一个月的资金记录上。 他拿起一本厚厚的账册,翻到最近几页。账目以整齐的日语标注,看似普通,但数字间透出的异常之处,让他顿时心生警觉,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佐藤商社的现金流量在1月突然暴涨了近三倍。 这些资金来源复杂,但大部分是通过日本本土银行、满洲的兴业银行,以及几家上海的日资银行转入的,涉及金额高达约200万日元(一笔巨额资金,相当于约1200万美元的今日价值)。 这些资金在账户中停留的时间极短,迅速分批划出,令人不得不多想。 魏若来目光扫过支出项: 武器制造:最大的一笔支出是转向某兵工厂,金额为60万日元。 这是一家以制造舰炮和野战炮闻名的企业,表明日军正加紧扩充重火力。 补给物资:约40万日元流向满洲的军需部门,用于采购大量医疗物资和军用粮食。 码头建设:30万日元的巨额投资涌入上海附近的吴淞口区域码头,理由是“码头扩建工程”。 情报网络:15万日元被用于支付给一家代号为“听风”的地下情报机构,听听这是什么奇葩名字,明牌吧?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挂牌的特务机构。 最后,魏若来的指尖停留在一条特别的支出记录上: “2月15日,吴淞口港第三码头扩建项目,追加预算30万日元。”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佐藤商社作为日军的主要金流枢纽,此举显然不只是为了扩大商贸能力。 吴淞口地处长江入海口,是海军登陆的理想位置。如果没有特殊用途,这样的投资显得毫无意义。 他脑海中快速拼接起情报碎片: 近期在码头附近加紧修筑的防波堤、不断涌入的物资船只,以及日本领事馆内部传出的“第二补给线即将开通”传闻,所有信息无不指向一个可能性—— 日军正在准备一场以上海为目标的海陆联合军事行动! “日军恐怕会在吴淞口有所行动。”魏若来把账本放回原处,片刻之间,他已经迅速记下这些关键资金流向。 “真的?你从账本里能看出这个?”苏漫漫叹为观止,这才是真正的民国金融天才啊! 上海的夜色笼罩着沉重的烟雾,远处的码头上传来低沉的汽笛声,隐隐约约传递着某种不安的气息。 这一霎那,苏漫漫的心脏如战鼓般快速跳动,近现代历史上最血腥和残酷的战役即将打响,每一个微小的情报,可能都会决定千万人未来的命运。 “不,这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分析出他们的具体动作。” 魏若来自言自语道,他匆匆回到书架旁边,焦急在架子上翻动着,陆续拿出了几本小册子,那是账本附录。 在账本的附录中,有一份名为“特别项目支出清单”的文件。 尽管某些关键转账记录做了加密处理,但是魏若来依然轻松地破解了其资金流向中的诸多暗示。 比如,一些敏感的资金流备注中隐藏了地点线索(如“浏河临港仓储”)和人员代号。 这份清单详细记录了2月份以来佐藤商社的大宗采购,除了前述武器、补给和码头建设外,还有以下几项令他倍感不安: 吴淞口港的大量工程费用: 30万日元被明确标注为“第三码头扩建”,附注写着“适应重型车辆及登陆船只的装卸需求”。 这表明码头正在改造成可以接纳大量装甲车辆和重型火炮的军用设施,而不仅是商贸用途。 附近区域的大量土地收购: 另一笔10万日元资金用于在吴淞口附近收购农田,标明用途为“临时仓储和物资转运站”。 结合地形,吴淞口地势平坦,靠近长江出海口,非常适合日军通过海上舰艇快速运输军队和物资。 气象设备采购: 一笔特殊支出——3万日元用于采购气象观测设备,标注为“安装于浏河一带”,这是吴淞口以北的一个小镇。 魏若来想到,日军需要掌握潮汐和天气状况,确保大规模登陆的顺利进行。 秘密运输船的频繁调动: 从账册上看,佐藤商社在吴淞口附近租用了多艘运输船,这些船只近期活动频繁,且行踪异常隐秘,疑似用于伪装军事物资运输。 这已经足够了得出结论了:吴淞口是登陆战的核心目标! 吴淞口地处长江入海口,是上海的门户,控制此地意味着日军可以通过海陆联合进攻直取上海腹地。 资金大规模流向码头扩建和附近地区,且明确涉及军用物资储备,证明这是为大规模登陆做准备。 日军的资金流已经覆盖到浏河地区,可能用于辅助作战或分散注意力,但核心战斗力一定集中在吴淞口。 无独有偶,魏若来快速翻阅账本时,注意到一笔特别的支出: 50万日元被划拨至太仓港至浏河一线,账目附注中写明“仓储及运输路线优化”。他心中猛地一震。 这片区域位于长江南岸,与吴淞口隔江相望,是一个相对隐秘的地点。 此前情报显示,日军频繁派遣船只前往这一带,以“粮食运输”为名,悄然修筑临时码头和物资存储点。 这一笔资金的投入无疑表明,日军计划绕开上海的正面防御,在较少防御的浏河一带登陆,然后迅速切断上海的后方补给线。 他脑海中浮现出整个江南地区的地图,太仓至浏河是进入上海北部最便利的入口; 而日军的重型装备则可以通过吴淞口的主港运输。这种双线配合的战术显然是为一场大型登陆战服务。 魏若来大脑和眼睛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迅速记录下关键信息。苏漫漫则小心地帮他将册子一本本放回原位,连顺序都要与之前一模一样。 明天,佐藤商社的人会来监督交易所的审计师工作,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两人趁着夜色,从后门悄然离开。一回到金鱼巷58号的房子,苏漫漫负责把门窗落锁,拉紧所有窗帘。 魏若来则进入了书房。他将在这里用密文将这个重要推测传递给组织。 他的报告中写道: “佐藤商社在吴淞口的资金投入计划,显示日军将在此地进行大规模登陆战。 预计行动将在下半年入秋之前展开,请立即协调相关力量加强吴淞口一带的情报搜集与防御准备。” 苏漫漫心神不定地站在厨房里煮面,他们根本顾不上吃饭,上一顿在哪儿吃的都记不准了,今天忙成了狗。 她在清汤寡水的面条上下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一棵小白菜,撒了点虾皮,配上酱油、盐和香醋。爱心面条就搞定了,赶紧安慰一下饱受冷落的胃。 第11章 松岛与早川:天才之争 夜晚的上海,霓虹灯的光影映在黄浦江面上,江水流淌,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无情。 松岛辉一郎坐在驻华武官公馆的书房内,面前摊开着一张来自东京的电报。 电报上密密麻麻的字母,他却久久没有看下去。窗外的夜风吹过树梢,卷起细碎的沙沙声,这声音似乎唤醒了他内心深处被尘封的记忆。 他放下电报,手指轻轻摩挲着桌角,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幅小画上。 那是一幅笔触稚嫩的涂鸦,一只笑容灿烂的小狐狸和一名梳着短发的女孩。女孩稚嫩的笔触中透出纯真的喜悦。 那是妹妹清音的画。 松岛辉一郎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京都,那个被梅花与白雪点缀的松岛家。 作为家中长子,他从小被寄予厚望,父母对他的教育严苛而理性,但对妹妹清音却格外宠溺。 清音比他小十二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性格活泼,喜欢缠着他,跟在他身后喊着“哥哥,哥哥!” 她喜欢在庭院中追逐蝴蝶,或者倚在母亲的膝上听她讲古典文学的故事。 清音总是笑得很甜,喜欢在辉一郎的书桌旁安静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练习书法。 “哥哥,你以后会成为像父亲一样厉害的大使吗?” “也许吧。”他曾经随口回答,而她却目光闪亮,用稚嫩的语气说:“那我以后也要成为很厉害的人,去看很多地方。” 松本辉一郎对小妹妹有一种“家有幼女出长成”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了,妹妹更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她画的小狐狸、梅花、还有她眼中的“伟大哥哥”,至今仍是他记忆中最柔软的部分。 然而,幸福戛然而止是在一个初夏的傍晚。清音和他一同出门去只园附近的集市。 那时,他已经是个少年,被要求在游览时照顾好妹妹。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只是稍一分神,清音就不见了。 他疯狂地在人群中寻找,喊着她的名字。夕阳的光辉渐渐被夜色吞噬,集市的喧闹也像是被黑暗淹没。 “清音!”他沙哑地喊着,最后在一家寺庙的石阶前跌坐下来。 眼前的香烟袅袅,隐约映着他那时的茫然与无助。清音,那个总是甜甜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他生命中。 松岛家动用了所有资源寻找她,但都毫无结果。几个月后,警方送来了一条清音的手链,却无法确认她是否平安。 从那之后,这条手链被他一直带在身边,仿佛这是唯一能连接他们兄妹的纽带。 松岛辉一郎睁开眼,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这两天,他连续跟苏漫漫偶遇了两次,第一次是真偶遇,第二次在交易所则是他刻意为之。 苏漫漫实在太像清音了,简直就是长大后的清音! 当她转身时,那侧脸与清音的模样完全重叠,惊人地相像。 那灵动的眉眼,带着当年那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影子。 他们第一次邂逅那一天,松岛辉一郎站在原地,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又回到了童年的京都。 他甚至有些失态地盯着苏漫漫的背影,直到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他时,那双眼睛里并没有认出他的痕迹。 此刻,苏漫漫的脸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试图说服自己,不,她一定不是清音。 但那一刹那的重叠,让他多年冰封的记忆开始松动。他抬起手,拿起那条他珍藏的手链,链上小小的坠饰是一只小狐狸。 “清音,你还记得我吗?”他喃喃低语,目光沉浸在夜色中。 他知道,清音的消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而苏漫漫的出现,仿佛是命运在提醒他,那段失落的时光、那份未尽的责任依旧在他心底等待着答案。 虽然希望如此渺茫,他总要试一试才能死心。 松岛把电报拿起来,再次看了一遍。 “早川澄明即将调任日军大本营驻华特别顾问,极有可能被任命为上海派遣军特别经济事务部部长”,密码破译出来结果,令人唏嘘。 他果然跟早川家的长子又pk上了! 松岛和早川家族的暗斗已经持续了十年: 松岛家是政治世家,天皇亲戚,源自平安时代的摄关贵族,后因维新功绩封为华族侯爵,家族世代以文化修养和外交能力闻名。 父亲松岛重光,曾任驻法国大使,对法国文学与和平主义影响深远; 母亲松岛茜子(原姓桥本),为皇室外戚,出身学者家庭,精通文学与书道。 松岛家主张通过经济手段实现“强国之梦”,而非军事扩张。 家族多次在内部会议中对军部的侵略政策表示质疑,但因皇室血缘关系始终未遭到直接打压。 无论如何,近年来,松岛j与军部的关系微妙,已经产生了不小的隔阂。 军部在几年前开始扶持早川家,以期形成内部竞争,掣肘松岛家。 早川家族是日本军政界近十年来飞速发展起来的后起之秀,也是当下王室和军部的新宠。 早川的父亲早川隆重是前日本陆军大将,参与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家族以战略眼光和军事传统闻名。 母亲早川纱织是出身京都贵族家庭的名媛,擅长音乐与书法。 两人的教育背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松岛辉一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无论是在陆军士官学校或剑桥大学,他都被誉为“天才参谋”和“天生的外交家”,成为现代军事外交领域一颗璀璨明星; 无独有偶,正如松岛是军事外交界的传奇一样,早川澄明在军事经济和战略资源管理领域,显示出了卓绝的天分! 他历经了陆军士官学校(日本东京)、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和伦敦经济学院(lse),深谙西方资本运作和战争经济学的无缝融合,专注于对战争资源控制的研究。 可以说,这两个人,是日本军政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军部对两人也十分爱惜,年纪轻轻,便对其委以重任。 在军衔上松岛略高一点,但二人的职责不同,分别向不同的上司汇报,因此实际上不存在垂直管理关系,仅仅是同僚而已。 某种程度上讲,负责整合上海租界及未来占领区的经济资源,通过金融、贸易、情报网络为日军提供战略支持的早川澄明,他的价值贡献要更为重要。 因为之后战事的资金、物资、信息供应链全部由他经手,资金、情报信息以及物资流转,全盘置于他的策划和运营之下,他的地位相当于这场战役的后勤总指挥! 松岛辉一郎虽然在参谋部拥有崇高地位,但是,最终决定权不在他,而是在总指挥官手里,他只有参议权,没有决策权。 两相对比,早川的份量就更重了。这是由他们各自职责差异所决定的,军部在用人方面,对这两位top,基本是一碗水端平的。 第12章 早川兄妹 南下的列车穿越冬日的华北平原,车轮滚过积雪覆盖的轨道,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车厢内,温暖的炉火将寒意隔绝在外,而车窗上的薄雾则模糊了窗外的荒野景象。 早川澄明端坐在软座车厢的窗边,视线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他的指节修长,翻阅文件的动作优雅而冷静,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风暴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身穿笔挺的深色军装,肩上的军衔熠熠生辉,彰显着他刚刚被任命为日本驻华大本营高级顾问的身份。 他的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但唇角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浅淡的冷笑,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随时准备出鞘。 他的妹妹早川英子则斜倚在对面的座椅上,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象牙扇,扇面缓缓地开合,仿佛一只惬意的猫。 她一袭深红色和服,外罩黑色斗篷,艳丽的色彩在昏黄的车厢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她的长发如墨瀑般披散,额前的几缕发丝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妩媚,但她的一双凤眼却如寒霜般凌厉。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从车厢内的其他乘客身上一掠而过,那种毫不掩饰的傲慢如一把锋利的刀刃,让人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哥哥,这列车的速度未免也太慢了。”她懒洋洋地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不耐,象牙扇“啪”地一声合上。 早川澄明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文件上,淡淡地回答:“耐心些,英子。上海并不急着迎接我们,但我们必须以最完美的状态抵达。” 英子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带着针刺般的锋利: “最完美的状态?是像那些满脸堆笑的傀儡一样吗?还是像那些永远低头的仆人?” 澄明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她:“你可以选择在上海表现得更锋芒毕露,但别忘了我们的使命。无谓的挑衅是弱者的表现。” 英子耸了耸肩,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好吧,哥哥。我只希望上海能让我有些乐趣,而不是像这些旅途一样无聊。”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凝视着模糊的雪景,凤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野心。 “比如,那位松岛阁下......\"英子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眸掠过一丝玩味。 早川澄明咳嗽了一声,表情冷漠地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参与。” “奥,亲爱的哥哥,”英子揶揄地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当作不可或缺的搭档了呢。”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隐隐带着一丝威胁。早川澄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神情莫测。 “是吧,你依旧不肯原谅我对吗?关于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那孩子没准......\" “闭嘴!”早川澄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危险的红晕,不是因为腼腆,而是因为暴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脖子那儿的青筋爆了起来,寒声道:“滚出去,在下车之前,我不想看到你!”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但这种沉默并非平静,而更像是一种被压抑的锋利气息,仿佛随时都可能撕裂空气。 他们的美丽耀眼,却也如同寒冬中的冰晶,美得让人无法靠近,又带着刺骨的寒意。 列车继续向南驶去,目标是上海,一个战火与权谋交织的城市。而这对早川兄妹的到来,注定会掀起一场新的风暴。 早川英子终究还是被赶出了车厢。 早川家以军法治家,等级制度森严,早川澄明作为家主继承人和手握大权的长子,对内拥有毋庸置疑的权威。 英子在情报网人脉建设方面,帮了她哥哥很大的忙,但是最近,她过于狂妄了。 早川澄明并没有忘记儿时她惹下的滔天大祸。仅仅因为嫉妒那个比她漂亮的小女孩跟自己说了一句话,就把人家丢掉了...... 他们兄妹都有点基因突变,有某种嗜血、破坏殆尽的本能,战场是最适合他们的地方; 但是早川澄明并不想因此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个被丢掉的孩子,确实很让他喜欢。 因为这件事,他当时就拿鞭子抽了英子一顿,还把她足足关了一年禁闭。 但是,他不认为英子能悔改,一个本性凶恶的人,怎么可能改好? 就像他一样。他能改好吗? 所以,他把英子这个怪物带到了满洲,现在又来到了上海,给她一个足够大的游乐场,看看能发生什么吧。 早川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画册上,刚刚英子狂怒之下碰掉了他正在看的图册; 早川有严重洁癖,他眉头微蹙,用两根手指夹起册子,甩掉并不存在的尘土; 一张褪色的照片滑落了出来,他连忙用手接住,真的厌恶从地上捡东西啊。 他无意间瞥到照片上的人,不由得心头如受重击......那是...... 照片从他的指缝里飘飘荡荡地跌落了出来,画面是一个小女孩,穿着樱花粉色的和服,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朝着镜头微笑。可能是第一次拍照,她的笑容有点拘谨。 那个眉眼,早川永远都忘不了。没错了,就是松岛家的那个孩子!他咬了咬牙,这张照片必定是英子放进来的,是故意恶心自己吗? 对自家妹妹阴暗变态的心理已经有所了解的早川澄明,不得不重新刷新了底线,原来她还可以更......坏! 早川澄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在乎其他,但如果英子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和工作,那么,他不会容忍的。 早川英子再见到哥哥的时候,已经是在站台上了。松岛派了秘书小野来接他们。作为目前抵达上海大本营的最高阶军官,松岛给早川接风,算是尽半个地主之谊。 但是,二人一向貌合神离,近年来两家多次针锋相对地较量,再假装和气就有点太刻意了。 所以,松岛也不矫情,直接派小野过来帮早川兄妹安顿,请他们吃饭,自己就不过来碍眼了。 “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繁华,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伦敦和巴黎也难以企及啊。” 早川一路观望着光怪陆离、熙熙攘攘的夜景,不禁感叹道。 “欧洲?现在只有清教徒才向往那里吧,我喜欢上海,这里销金窟,不夜城。” 早川英子兴致盎然地说道。相比寡淡而平庸的京都,这里像天堂。 “我可没那么多金子给你销,想要钱,自己想办法。”早川澄明冷冷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第13章 东亚贸易公司的秘密 细雨绵绵的早春,黄浦江的水汽弥漫在整座城市的空气里,带来一股湿冷的潮意。 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低垂着枝桠,车轮碾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早川澄明坐在轿车的后座,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这座喧嚣却带着几分压抑的城市。 街道上,人力车夫低头埋肩,匆匆拉着乘客穿梭在摊贩和洋行之间,而身穿长袍马褂的市民则小心翼翼地避开在街上巡逻的便衣警察。 车辆转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两侧是陈旧的砖墙和低矮的民居。 巷口挂着一块写有“东亚贸易公司”的招牌,招牌下是一座隐秘而低调的洋楼,掩映在周围的树影中,若不仔细看,几乎与普通租界商号无异。 东亚贸易公司是佐藤商社控制的一间公司,最近正在通过信孚证券交易所发行企业债券,准备募集一大笔资金。 “早川先生,这里就是了。”司机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下车后,早川一眼便注意到,这栋楼的外观虽然普通,但细节处却处处透着伪装下的秩序。 大门口有两个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神情冷峻,腰间隐隐露出的物件绝非普通工具箱。 洋楼侧面停放着几辆货车,车厢内堆满了木箱,箱上标有“进口五金”和“机器零件”等字样,显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请进,早川顾问。”一名身穿深色便服的男子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带着他穿过看似忙碌的“贸易公司”仓库,来到内厅。 推开内厅的木门,豁然开朗的场景与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一间宽敞而气派的大厅,铺着深红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地图和作战规划图,几台最新式的无线电设备正发出细微的电波声。 参谋们在桌旁小声讨论,桌上堆满了各类文件和电报。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咖啡与雪茄烟的气息,令人紧绷的同时又透着一股矫揉造作的精致。 “早川顾问,欢迎。”迎接他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军官,身材挺拔,目光锐利。 他微微鞠了一躬,语气中透着一丝审慎,“我是本间大佐,负责这里的总体事务。” 早川点了点头,心下明了,本间的军衔虽高,但职务却非核心,类似于总务,主管后勤和所有杂事。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虽然大厅内并没有军装士兵,但几名看似普通职员的便衣中却隐约露出皮革枪套的轮廓。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忙碌着,却似乎每一秒都在为一场无形的较量做准备。 “请随我来,你的办公室在楼上。”本间带着他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走廊尽头是一间简洁但装饰考究的办公室。 房间的窗帘半掩,遮住了外面的视线,书桌上摆放着几叠整齐的文件。 “这是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本间指了指文件,“主要涉及上海的经济动员和资源调配。我们需要确保帝国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尤其是在国际租界复杂的环境下。” 早川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外面是幽静的小巷和不远处繁忙的街道。 一切看似平静,但他心里清楚,这平静之下正暗流涌动。街角隐约可见便衣巡逻的人影,几辆来来往往的货车也不像是普通商用。 “本间大佐,看来这里的伪装非常用心。”他轻声说道,嘴角微微扬起。 “这是必要的,”本间的语气微微一沉,“在战事爆发之前,我们需要低调,绝不能打草惊蛇。” 早川回头看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任务,我会全力以赴。”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街巷中传来遥远的黄包车铃声。 上海,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此刻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而早川澄明知道,他的到来,将成为这场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松岛君在哪里?我去拜会他。”早川说得很客气,毕竟松岛的军衔比自己高一级,在等级森严的军界,差一级就是难以跨越的鸿沟,表面上再受宠也没有用的。 \"先生在茶室等您,请跟我来。”小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恭敬地向早川鞠躬说道。 “有劳了。”早川很欣赏小野,认为他是完美100分秘书,曾经开玩笑说,什么时候小野不想给松岛干了,一定要投奔他这里。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小野从大学时代开始就追随松岛,已经超过十年了,两人是亲师兄弟关系,已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英子小姐,早上好。”小野朝远远走过来的早川英子打了个招呼。后者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早川澄明叫英子跟过来是想给她安排职位,但这个事儿最好在松岛那里过一道手续。 英子则表情僵硬,有点不耐烦,起床气很严重的样子。 松岛穿了一身黑色和服,坐在茶桌旁等着他们。 他的和服非常考究,黑色丝绸面料上隐隐透出复杂的刺绣图案,宛若古代贵公子一样,清冷而飘逸。 “早川君,英子小姐,辛苦你们了。”松岛起身迎了几步,他的客套也仅限于此了,温和中透着疏离。早川澄明倒觉得很真实,并不以为然。 “早饭是清茶吗?”英子忍不住问道。她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桌上有任何饭菜,只有茶壶和茶碗。 早川澄明皱眉看了妹妹一眼,显然是不认可她的鲁莽。 松岛只是微笑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击掌,示意等候在门外的侍从可以上菜了。 端着菜肴的侍从们鱼贯而入,早餐居然这么丰富,竟然有不下十道菜,既有日式也有中式菜,考虑得非常周到。 “早饭先意思一下,你们远道而来,我理应尽点地主之谊。晚上再正式接风。”松岛平静地说道,委婉地回应了英子的质疑。 “咳咳,松岛君,我想安排我妹妹英子担当采办秘书的职位,你看......” 早川主管整个供应链体系,他有总顾问权,采办科也在其中,他愿意用谁当秘书都可以。 松岛欣然答应,微笑道:“客气了,你决定就好。” 接下来,松岛安排小野带英子去走交接手续,领办公用品和钥匙,要给面子就要做到位,现场就给人家办妥。 “看来,松岛君已经熟悉上海的环境了,以后要请你多指教了。”早川澄明真心实意地奉承了一句。 “不必客套,你我以后就是同僚了,我们初来乍到,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怎么样,上海也是别人的势力范围。”松岛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人的政见不合,松岛不主张发动战争,以军事来促进大东亚贸易一体化;然而,早川则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和积极推动者。 两人多次在军部唇枪舌剑地争辩,历时两年之后,尘埃落地,对华战争不可避免。 早川原本以为这一次肯定是完胜松岛了,没想到,后者依然压了他一头,成了名义上的上司。 他对此自然不服气,一肚子坏水要释放呢;松岛呢,早知道坏小子来了就要找茬,提前敲打一下他。 第14章 佐藤的失误 早川澄明上任参加的第一个会议是由佐藤雄一主持的,关于佐藤商社募资情况的说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川一贯奉行,战争的资金链和物资供应链必须在一年以前完成布局,而佐藤商社在他的资金链中拥有重要的份量。 “社长,我看到你们突然更换了证券交易所,理由是因为财务造假问题?” 早川放下手中的一沓文件,用丝绒镜布轻轻擦拭着眼镜,语气有点狐疑。 能让上海最大的证券交易所拒绝交易,不得不转投一家后起之秀,对于佐藤商社这样规模的企业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早川顾问,事实并不仅限于如此,而是另有缘。” 佐藤雄一对于早川的质询并不介意,他在军政界的至亲好友甚多,虽然当下的风头比不上早川家族,但也绝非能轻易撼动的。 早川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在资金链和供应链上找毛病,吹毛求疵是难免的。 “我们更换交易所的主要原因是,交易所主管我们的业务经理对我们的一笔资金流向有所怀疑......” “哪一笔?”早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陈述,把资金使用表递给他,“你来指一下,哪一笔资金引起了他的怀疑?” 佐藤拿起红色水笔,把“吴淞口港”四个字圈了起来:“就是这一笔。” 说是一笔,下面却陆陆续续有好几笔额度不小的开支,用途包括“气象观测设备”、“运输线路优化”等等。 资金通常流入某个不知名小公司,然后通过这个公司流向不同的承包商。 早川的眉心一跳,两边太阳穴不由得突突起来,这是他发怒之前的预兆。 “社长,这就是您造假的账本吗?”早川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这个假造得太有水平了,就差明晃晃地把“日军战前准备工作组”的名号直接贴在脸上了。 “我认为业务经理不会想那么多。”佐藤虽然意识到了手下的工作疏漏,但是一向刚愎自用的他,并未做出改变。 “所以,人家以财务涉嫌造假为由,把你请走了?这还不是怀疑吗?” 早川用手指轻按着太阳穴,心头一阵烦躁,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暗红色雾气。 这是最近两年来一直困扰他的病症,眼科医生查不出什么,曾委婉地建议他去看精神科。 “怀疑不说明什么,他的工作就是怀疑一切,我不认为他有那个胆量公开这个信息。”佐藤不为所动,固执己见地说道。 “不,事关重大,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安排人来处理。”早川的语气不容质疑。 佐藤雄一沉默了一会儿,把业务经理陈湘的名字写了下来。他本人对陈湘并无恶意,一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惜了。 早川扫了一眼字条,连深究的兴趣都没有,只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签名章,盖在了纸条上,然后打了一个红色x,便交代助理立即着手办理。 佐藤笃定明天早上就能在报纸上看到这位明星经理的死讯。对于早川这种血腥暴虐的风格,他虽然早有耳闻,但是涉及到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 “那么,现在负责你业务的人是谁?我的意思是你们转到信孚交易所之后,他们内部派谁来负责?”早川漫不经心地问道。 佐藤心中警铃大响,这个变态总不至于还要大开杀戒吧? 他淡淡地说道:“资料刚刚入库,还没有办理正式交接,交易所还没指定负责人。” 早川的眼眸一沉,抬头凝视着佐藤,语气里带上了威压,一字一顿地道: “文件入库了?对方谁负责的?总不可能连个人名都没有,莫非资料长腿了?自己进去的?” 他已经意识到,佐藤商社的这次更换交易所行动,恐怕另有隐情,信孚交易所的名气只是勉强能配得上,不算是最优选。 佐藤想了一下,说了蒋主管的名字。他也是琢磨了半天,才记住这个名字。 “蒋离?”早川听着耳熟,把今天的《申报》提溜起来,快速翻到经济版,头条那里登了一个卜告: 信孚交易所业务主管蒋离于今天凌晨去世,死于吗啡过敏...... “这么巧?”早川吃惊地把报纸递给佐藤,道,“是这个人吗?” 两人都精通汉语,快速浏览了一遍报道。 根据警方说明,初步判断蒋离是被夜间入室抢劫的歹徒,强行打入吗啡,而他恰恰对吗啡严重过敏,因此很快便送了性命。 “这......\"佐藤凌乱了,一个项目连续死两名经理,大凶啊! “我陪你去把资料追回来。”早川动作麻利地套上了大衣,一边戴手套一边往外走,佐藤只能跟上去。 “早川顾问,你车马劳顿,这点小事不需要亲力亲为,我们自己就可以处理。” 早川摇了摇头,道:“佐藤社长,你还没明白,你的那些财务资料会泄露大本营的对华战略,甚至细化到战术,如果无法挽回损失,就等同于叛国行为。” 佐藤一怔,似乎没料到他讲话这么尖锐,脸色难看起来,冷冷地道: “早川顾问,你多虑了,既然如此,就劳烦大驾了。” 说罢便再也不看对方一眼,甩了甩袖子,抢先几步,超过了早川,走向自己的车子。 两人各自带了一帮黑西装便衣,前呼后拥地走了。 此刻的信孚交易所已经闹翻了天,人心惶惶;蒋主管的命案很快就被发现了,相关传言越来越离谱。 到了中午,蒋离已经被定了“涉嫌通共”的调子。 苏漫漫这一上午心惊肉跳的,幸亏昨天连夜把档案仓库钥匙放回了蒋离的办公室。 今天交易所刚开门就被堵门了,来了一帮明明穿着侦缉队标配西装,说话却带着外国口音的人,把前后左右四个门都堵了个瓷实。 知道的,这是佐藤商社请来的保镖,负责回收财务资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侦缉队在查案呢。 苏漫漫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身边讲八卦的同事们,他们都在猜测谁会来接蒋离的位置,是空降还是内部晋升,仿佛这才是最值得关注的点。 当然,蒋离近乎离奇的死亡,也令人毛骨悚然。 这家伙平时得罪的人不少,对上谄媚,对下狠毒,真心缅怀他的人很少,大多是兔死狐悲,担心自家命运罢了。 “要了老命了,他为啥会死呢?” 苏漫漫趁着午休的功夫溜出来跟魏若来汇合,两人复盘了一下昨天的行动,确认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无论蒋离因何身亡,表面上跟他俩都无关。 第15章 账本 早川亲自监督特工们搬走了所有财务资料,让佐藤确认了账本确实就在其中,而且没有任何缺失和毁损; 之后,他和佐藤回到了交易所大厅。今天同来的还有巡捕房、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把交易所的会客大厅塞得满满当当。 警察局局长何暮昀正在安排手下做询问笔录,调查蒋离的死因。早川兴致盎然地倾听着,税利的眼神在一个个交易员脸上划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后门口那个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员工身上。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躲在人群后面,即便只露出半张脸,也看得出她肌肤胜雪,眉目秀丽,与这个年代的普通人有天壤之别。 早川对美女不感兴趣,但这一位莫名地让他觉得眼熟,这就蹊跷了,他刚从日本过来,几乎不认识什么人呢。 他不动声色地逼近目标,对方的警惕心很低,至少不属于训练有素的那类人。 直到早川走进了苏漫漫的视野,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日本军官竟然是冲自己来的? 几乎就在两人即将面对面的时刻,人群一阵骚动。二楼下来好几个七八个西装革履的人,看样子像是交易所的高层管理人员。 这些人眨眼间就走下了楼梯,正好挡住了楼梯背后的女人。 早川朝前走了几步,试图绕开遮挡他视线的人群;但是,那帮人堵在那里跟警察局长攀谈起来,把视野遮挡得严严实实。 早川一边示意助理去堵门,禁止人员外出;一边技巧地穿过人群,朝楼梯这边走来。 苏漫漫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呢,好家伙一把手、二把手全到了,在那儿跟警察局长捣糨糊呢。 局长也做不了主,看来能拿主意的,还是那个领头的日本人,好像连佐藤都礼让他三分,莫非他居然比之前看见的那个松岛还厉害? 突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有人使劲把她拽了过去。 “哎呦.....”苏漫漫不由自主轻声惊叫了一声,在嘈杂无比的大厅里完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魏若来拉着她,嘘了一声,压低嗓门说道:“什么都别问,赶紧跟我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苏漫漫谁的话都能不信,男主的话必须信啊。 接下来十分钟,她被魏若来拉着,去了后院天井,在几栋大厦的后巷绕了半天。 “刚才为啥不走后门啊,出了大厅右拐不就上大街了吗?”苏漫漫气喘吁吁地问道。 “后门肯定有人守着,警察局、巡捕房、侦缉队三家联合执法,今天绝对不会善了。” 魏若来带着她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后巷左转右转,终于从汇丰银行大楼的侧门钻出来了。 苏漫漫长吁一口气,好家伙,后院居然别有洞天,能足足跑出来一公里!再让她回去可真找不到路了。 “今天你上班有人看见吗?”魏若来低声问道,他带着苏漫漫穿过马路进入了一家刚刚开始营业的书店,伙计正在卸下门板。 “没有啊,我还没上楼呢,被堵在楼梯下面了,又是日本人,又是侦缉队、警察局的,热闹得不行,上午大厅都没法营业了。”苏漫漫抱怨道。 “其他同事来了吗?” “其他人?昨天给佐藤商社那边加班忙得很晚,组里几个老人都请假休息了......” 魏若来立即打断了她,说道:“快去打电话,你也请假,就说发烧了,休息一天。”说罢便又带着苏漫漫去柜台借用电话。 苏漫漫打通了人力资源部秘书小黄的电话,对面一片嘈杂声。 小黄的声音微微发颤,听宋衣衣说完,他生硬地回复道:“知道了!你真够走运的!” 没等苏漫漫追问他什么意思,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 苏漫漫歪头想了片刻,又拨通自己组员陈彩云的电话,陈彩云家里有电话的,第一次见面就跟她炫耀过,还给了号码。 “陈姐,是这样,今天你上班了吗?”苏漫漫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记得昨天陈彩云说过她今天要休息的。 “哎呦喂,我统共这个月歇了这一天,怎么一早上两拨人打电话问啊,交易所没我上班,不能过了?”陈彩云没好气地说道。 “刚刚谁给你打电话了?陈姐?” “还有谁,人力资源部的小黄呗,他在统计今天出勤的人。真搞笑啊,从来都是统计缺勤的人,今儿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要统计出勤的人!” 苏漫漫理解陈彩云的义愤填膺,她肯定是想占小便宜,今天根本没请假。 往常人事部只统计请假的人数,没请假又没出勤的,不告不理。陈彩云笃定今天没人会打小报告,压根没请假。 苏漫漫斟酌了一下,说道:“陈姐,我今天也没上班,昨天干活晚了有点受凉,刚才黄秘书也打给我了。估计今天没来的人挺多的。” “估计是,老娘被你们这帮人坑了,做啥非要扎堆不上班啊,这下暴露了。”陈彩云只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挂了。 “他们在统计出勤的人,今天上班的人,估计都走不了了。”苏漫漫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是,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应该是佐藤的账本,”魏若来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道, “陪着佐藤过来的那个日本人,他是军人,这人应该是新来的,他那么年轻,但是能让佐藤顺从他的意思,肯定身份不低。今天的事儿,应该就是那个人的主意。” 苏漫漫恍然大悟:“他发现了账本里的秘密,这是来销毁证据?” “今天早上的消息,蒋离被注射过量吗啡致死,什么样的歹徒会随身携带吗啡针剂?这个成本未免太高了。”魏若来摇头道,“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他被日本人杀了?”苏漫漫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止不住颤抖了一下,这速度未免太诡异了吧,昨天夜里才交接完资料,合着是跟踪追击灭口的?” “现在不知道,也许是巧合,蒋主管昨天并没有看账本,他只是主管交接罢了。” “幸亏交接人不是我,昨天蒋主管是想抢功,让我靠边站了,交接清单是他签署的。” 苏漫漫现在是对蒋离千恩万谢,日后一定要给他多烧几炷香,让他早点转世投胎。真是好人啊!!! 魏若来沉吟了一下,看着苏漫漫说道:“今天那个日本人,他看到你了,可能没有看清楚,但是他注意到你了,而且他就是朝你走过来的,幸亏楼上下来的人把他挡住了。”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魏若来的神情严肃起来,问道。 “谁?那个日本男人?”苏漫漫绞尽脑汁回忆着那个日本男人的长相,很冷酷的斯文败类? “不认识,我没见过他,你不是说他应该刚到上海吗?” “不过,他好吓人,隔着人群看我,我都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了呢。”苏漫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确实吓人。 第16章 交易所的逢魔时刻 早川澄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朝着对面一直在留意自己脸色的巡捕房官员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 然后,他登上了二楼的楼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厅,依旧没有那个女人的踪影。 上海的冬晨,雾气像一层冰冷的纱,笼罩着法租界狭长的街道。 信孚证券交易所所在的大楼灯火通明,交易员们早早抵达,正为开盘做最后的准备。然而,这一天的平静,在此刻戛然而止。 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起,一辆接一辆黑色轿车驶入街区。 车门打开,身穿制服的警察、便衣侦缉队员以及几个白皮肤、头戴黑毡帽的巡捕鱼贯而出。 街边小贩惊恐地散去,晨运的洋人停下脚步观望,整个街道笼罩在一股异样的紧张气氛中。 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几名交易员吓得后退一步。 “上海警察局特别行动——所有人停止手头的工作,双手放在桌上,不得离开!” 一名领头的侦缉队员声音洪亮,话语间夹杂着一股压迫感。他的目光扫过大厅,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目标。 另一边,巡捕房的英籍探长指挥手下翻阅柜台上的账册和文档,一页一页地快速翻过,如同在寻找什么急需掩盖的秘密。 信孚的职员们一个个面露惊恐,交头接耳,却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几小时前,信孚交易所的主管蒋离被发现死于他的寓所,死因看似是因使用吗啡不当,窒息而死。 然而,警方的调查方向却异常迅速地指向了谋杀。 刚刚抵达交易所的副主管秦柏便被两名侦缉队员粗暴地带走,一边被询问与蒋离的最后见面情况,一边被指控涉嫌泄露客户的重要账目。 “蒋离的死和交易所有何关系?”秦柏被蛮横地拖走,他一路呼喊,声嘶力竭。 押送他的侦缉队员冷笑一声:“秦先生,这可不是我们想知道的重点。账目在哪里?东亚贸易公司的账本是不是还在交易所?” 秦柏闻言脸色一变,但随即低下头,不再吭声。他就知道,那个神秘的东亚贸易公司,早晚要出大事儿! 这场突击检查的背后,有一双日本人的无形之手。 他们精心策划,用蒋离的死作为突破口,施压巡捕房与租界警察局,将突击行动伪装成一场谋杀案的调查。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则是那些隐藏在账本中的资金流向,将日军即将开始的对华军事行动意图和登陆计划暴露无疑; 账本是昨天深夜由蒋离签字入库的,日方是要找出所有经手过账本的人,把他们以调查凶杀案的理由带走。 佐藤商社旗下的东亚贸易公司,表面上是进出口企业,实则是日本军部派驻中国的大本营。 而最近由信孚证券代理发行的一批债券,因资金流向的诡异而成为了关键证据—— 它透露了日军即将从海上进攻上海的战略部署。 为了确保这些信息不会落入任何外人手中,日本人早已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知情者连根拔起。 当警察和侦缉队员试图进入信孚证券的机要室时,一名年长的职员挡在门前,双手颤抖却坚定地张开: “这是交易所的核心机密,没有主管授权,谁也不能进!” 他的抗争只换来一记重重的耳光和满地散落的文件。 几名侦缉队员毫不留情地撞开门,将柜子中的账册翻得乱七八糟。 “这是谋杀调查,你阻碍执法?”其中一名侦缉队员冷笑,“还是说,你们知道蒋离为什么会死?” 当晨雾渐渐消散,交易所的大楼内已一片狼藉。账册被装入铁盒运走,十几名职员也被押上警车,带往警察局接受进一步审问。 街上的围观者越来越多,却无人敢靠近这被铁腕管制的区域。 在确认现场再无需要带走的人之后,早川走出了交易所大门,登上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对计划的顺利推进感到满意;他抬手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烟雾遮住了眼底的寒意。 与此同时,松岛正在与匆匆赶来的佐藤雄一谈话。 “我仔细看过了,名单里没有她,现场也没有,她应该是今天没有上班。” 佐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我没告诉早川,昨天夜里的交接,她也参与了,而且应该是最后离开的。” 松岛蹙眉沉思,早川那个疯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他占理,以“泄露军事机密”的理由整顿佐藤商社都是有可能的,眼下这件事上没法跟他硬刚。 “无论如何,钥匙是在蒋离身上,晚上参与交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蒋离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人。” “我打包票,他们知道分寸,绝不会乱说。” 佐藤笃定地说道,他真没想到记个账,居然能捅出这么大篓子,还让早川那个疯狗咬住了,这下要怎么脱身呢?! “投名状罢了,他应该不会大闹,这番做派无非是要拿捏你,让你以后老实听话。” 松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无需太担心,你不会有事。要追究责任,始作俑者也是军部。” “但是,你也不能跟他来硬的,我来做东,原本就要给他办接风宴,这次办一场纯私人晚宴,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松岛捏了捏眉头,低声道,“早川的妹妹,那个英子,现在任职供应科秘书,你懂吧,她直接跟你打交道的。无非是图个钱财,你见机行事就好。” 早川这家人,真的是什么钱都想赚,表面上还装得清高无比,真是令人作呕。 松岛明了经此一折腾,上海滩所有的金融机构都会小心对待这条疯狗的。 真没见过上来就砸饭碗的,信孚交易所那是众多外资机构发债融资的首选。 东亚贸易公司自己也在这里融资,已经敛财无数,居然一点香火情面不讲,说砸就砸,在坊间也是翻脸无情第一人了。 “接着上贡,之前的钱他没收到,自然不可能给信孚做脸,今天闹出这么一场,就是杀鸡儆猴,招呼大家该交保护费了。”松岛厌烦地说道。 “比青帮还野蛮。”佐藤吐槽道,“连个寒暄的过场都不走了,真小人!” 松岛微微摇头,苦笑道:“你最好顺从了,否则他的花招层出不穷,到时候你应付不过来。” 第17章 大佬的第二次出场 第二天,苏漫漫按着魏若来的指示,依然没有去上班。两人在交易所对面的茶餐厅二层落座,自上而下地监视着交易所的动向。 自从昨天封门之后,信孚的大门就没打开过。侥幸没事的员工在门口来来去去,人满为患; 过了一会儿警察局长亲自过来宣布说,什么时候开业要等警察局那边的消息。这等于是啥都没说,搁置了。 苏漫漫低头看菜单点个菜的功夫,楼下一片大乱,警笛声、怒骂声、哀求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沸反盈天了。 “怎么啦?”苏漫漫想要探头看,被魏若来制止了,“小心,有人看着。”他小声提醒道。 他如果知道情势如此严峻,今天万不该带苏漫漫过来看热闹的,本想看看交易所能不能营业,没料到第二场浩劫到了。 苏漫漫低下头,做出努力干饭的架势,眼角余光扫视着周边,几个黑衣人逡巡着过去了,不知道在找谁。 “他们找谁啊?还是没有目标,看谁可疑就抓谁?”苏漫漫抱怨道。 “我猜是找你。不过他们不知道要找的那个人是你。”魏若来微笑道。 可不是吗?蒋离不可能是一个人干那么多活儿,谁陪他整理资料的?那个人去了哪儿?可惜昨天留下的人,都在各自工位上干活儿,什么都没看见。 苏漫漫得庆幸现在还没有监控视频和打卡机,她的行踪无法被人掌握,终于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蒋主管到底怎么死的?”苏漫漫百思不得其解。日本人应该没那么快就行动。 魏若来摇头道:“不知道,但无形中帮了我们,蒋离如果今天来上班,第一个被带走的是他,第二个是你。” 苏漫漫啧啧叹息着,好悬呀,命悬一线! 日本人的线索在蒋离那儿彻底断了。 “其实没有,但我猜佐藤没有把你参与交接的事儿说出去,如果他说了,你还是没路可跑。”魏若来沉声道,“他为什么不说?” 苏漫漫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跟他一样喜欢浮世绘绘画,我答应送他一幅高仿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觉得太荒谬了。 魏若来看着她,想起了李叔的话,“这孩子不太精明,也不那么能干,做事总是危险巴拉,磕磕绊绊的,但她是员福将,一百个人里面活一个,准是她”。 这回,可太蹊跷了,明明入了死局,硬是跑了出来。这么大的事儿,佐藤怎么敢放水? 他是老江湖了,常年跟军政紧密合作,自己家族也不乏军政界要员,如果不是因为分工合作的需要,佐藤雄一从政也是把好手。 这样的人,怎么会单纯为了爱好绘画而放苏漫漫一马? 何况这是关系到他前途的大事儿,如果真的泄露了军机,他和他的家族都要完蛋。 谁会拿掉脑袋的事儿开玩笑? “蒋离难道也是他杀的?”苏漫漫懵逼了,佐藤莫非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吗? “别瞎猜了,蒋是英国军情6处的特工,早就被日本人盯上了。佐藤这件事可能是赶巧了,他们内部没通气。”魏若来的眼眸微动,渐渐有了思路。 “存在另外一伙人,这伙人手里有情报,很可能是情报部门的人,他们钓着蒋离,准备收网一条大鱼,所以暂时隐藏了他的身份; 佐藤转移账本的事儿是突然发生的,那伙人消息很灵通,立即就知道了,而且他们有权擅自行动; 为了避免军事情报泄露,他们独自处决了蒋离。然后,内部就通气了,所以早上交易所就被包围了。” “从现场看,佐藤应该不知道那么多细节,他也是当天被告知的,主事儿的是那个年轻男人,他是空降过来的,跟周边还格格不入呢。” “那么,这个人跟鲨人的那伙人是什么关系呢?”苏漫漫彻底被绕晕了,想不到小日子的内部跟《甄嬛传》一样复杂。 “我也想知道。”魏若来轻声道。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日本人将是自己的劲敌! “佐藤试图保护你,或者至少不想让你卷入这个万人坑,显然这些人都是有去无回,日本人的目的是灭口,并非审问。” “我猜测他受到了一个重要人物的委托,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愿望。” “我认识的最重要人物就是你了。”苏漫漫叹气,一个废柴社畜,还指望她认识什么大人物? “幸好你刚刚上班,抹掉你在交易所的痕迹很容易,我相信除了你们组那两个人以外,没人记得你。” 魏若来沉吟着,他在思考。两个人,蒋离已经死了,就剩下陈姐了。 人力资源部的小黄不会废话,他是个极聪明的人。 他家里开银行的,人家是为了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才把次子扔到交易所来体验生活的。 昨天之后,小黄家里肯定要想办法把他摘出来,他本身也没有牵涉到交接账本的事务里,所以不会有危险。 但是陈姐...... “陈姐没上班,昨天请假了。”苏漫漫猜到了他的心思,主动提供信息。 “我知道了。”魏若来点点头,这个女人是个刺儿头,有些背景,他要想想怎么说服。 苏漫漫对他百分百信任,男主的魅力无人能挡,干就完了。 两人一直等着巡捕房的车开走了,人群也逐渐散了,这才离开茶餐厅,重走奇葩的后巷路线,穿街走巷了一公里,回到了书店。 然而,惊吓总在不远处,严阵以待。 苏漫漫走上二楼,掀开防风帘子,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雅室里走出来,淡定自若地说道:“苏小姐,又见面了。” 啊啊啊啊啊啊!苏漫漫脚下打滑,一个踉跄差点栽下楼梯,魏若来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起来。 苏漫漫勉强挂在他肩膀上,干笑了两声,腿都是软的,怎么都立不住,使劲打出溜。 “腿麻了,坐得时间有点久。”苏漫漫陪笑道。 这是松岛辉一郎啊,日本大佐,我的妈呀,逃过了疯批,掉进了反派大佬的碗,亏他们还在这儿殚精竭虑地谋划脱身办法呢。 魏若来轻轻地把苏漫漫推到身后,这是一个明显的保护性姿态。 松岛的眉毛向上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微笑道:“我只想跟你聊一聊,这位先生可以一起来。” 得咧,一网打尽,谁都没跑了。苏漫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 第18章 反派请吃早餐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租界的街头,空气中夹杂着隐隐的烟火气,带着老上海特有的温柔与韵味。 然而,苏漫漫的手心早已攥出一层冷汗。她低垂着头,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坐在满桌热气腾腾的早点前,却没有一点胃口。 松岛辉一郎坐在他们对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虽然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却让人感觉一丝寒意。 他身着熨帖的军装,肩章上的金色樱花标志昭示着他的身份——日军大佐。 松岛的身份,足以让心怀鬼胎的苏漫漫心惊胆战,此时此刻,信孚交易所因着这帮日本人而陷入了地狱一般的境地,而自己这个在逃的嫌疑人,一旦被盯上会面临的后果,不用想也知道。 因此,无论对面的日本人多么客气斯文,都不可能让她有心情享受这顿饕餮大餐。 幸亏身边还坐着男主,人家小魏可是镇定得很,连呼吸都是平稳的,哪像自己啊,跟发癔症一样,哆嗦个不停。 桌上的点心渐渐摆满,带着氤氲的热气。蟹粉小笼包被整齐地摆在竹蒸笼中,薄薄的面皮透出内里的鲜红蟹黄; 葱油拌面的葱香扑鼻,虾米的鲜味浓烈得让人不禁吞咽口水;还有盐水鸭,片片白嫩,油润光泽。 这些都是苏漫漫熟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沉重无比。 “苏小姐,尝一尝吧。”松岛辉一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 他亲手将一碗荠菜馄饨推到她面前,目光注视着她,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苏漫漫勉强扬起嘴角,捧起汤匙,却觉得烫手,手指微微颤抖。 她舀起一颗馄饨,放入口中,荠菜的清香与猪肉的鲜美在唇齿间蔓延,但她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难以下咽。 “味道怎么样?”松岛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但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很……好。”苏漫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低头不敢多说,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早餐。 松岛轻轻一笑,抬手示意侍者端上最后一道点心。 这是一碗桂花莲子百合粥,热气腾腾,桂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清甜而雅致。 松岛亲自将粥推到苏漫漫面前,语气中多了几分柔和:“这粥很适合养胃,你看起来太瘦了,多吃些吧。” 他的声音放轻了,但苏漫漫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不明白松岛辉一郎究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颤抖着端起瓷碗。 魏若来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尽管他已经掩饰得很好,但眼底仍然藏着一丝戒备。 他看得出来,松岛的态度有些异样,甚至带着一种微妙的温情。这温情让魏若来感到疑惑,也让苏漫漫愈发不安。 松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恐惧,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低声说道:“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苏漫漫一怔,心中一阵冰凉。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抚,但从一个日军大佐口中说出,反而更显诡异和危险。这哥儿们不会是对自己有啥企图吧? 小哥你多金又帅气,咱俩不是同一种族,属交战双方,有机会我肯定杀你没商量啊! 我也不是颠倒众生的美女,你这口味有点太重了吧? 她心里腹诽着,恐惧着,脸上勉强保持着濒临面瘫的似笑非笑状态,跟好看沾不上一星半点。 松岛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陌生而矛盾的感觉,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确认某种久违的联系。 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苏漫漫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不敢细想松岛为何对她如此“特别”,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隐藏着什么她无法理解的秘密。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桌上,将满桌的点心照得光彩夺目,却无法驱散苏漫漫心头的阴影。 她悄悄抬眸看了松岛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攥紧了瓷碗,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点力量。 魏若来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说道:“您找漫漫有事吗?” 松岛立即察觉了他话语中的潜台词,目光如电,扫视着他,带着明显的评判意味,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道:“魏先生跟苏小姐很熟?” 这不是废话吗?什么人能一起吃早饭啊?莫非你以为我们是早饭搭子吗?苏漫漫偷偷蛐蛐着。 “奥,她是我太太。”魏若来泰然自若地答道,顺手帮苏漫漫夹了一个蟹粉包。 松岛给漫漫夹的菜都不是她最爱的,她明明最爱蟹粉包,可是那碟包子就在松岛右手边上,她不敢去夹。 即便是被恐惧硬控着,苏漫漫依然出于本能,夹起传送过来的蟹粉包,狠狠地咬了下去,哎呦,爱了爱了,吃了这个包子,做个饱死鬼! 松岛神情莫测,看着魏若来如行云流水般地给苏漫漫倒满了茶水,下一秒钟,用力过猛被噎住的苏漫漫端起茶盅...... 两人默契十足的餐桌互动,让松岛大为皱眉,但他也不能说什么。 即便苏漫漫真是他失散的妹妹,也独自在外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个年纪结婚也没有犯大罪,她只是看着显小,实际年龄还是合适的。 但是,他就是很不爽。眼看马上可以确认关系了,自己这个大哥还没上马,妹夫抢先出炉了,这能不膈应吗? 松岛放下了筷子,突然失去了品尝美食的兴趣。 “魏先生在交易所司职高级顾问,主要负责什么业务?” 一句简单的问话里隐藏着难以忽视的杀机。魏若来对此心知肚明。 “我负责证券交易咨询,主要是为大客户提供投资决策建议。” 魏若来心平气和地说道,把手里的荠菜小馄饨暂时放下了。 这跟发债融资没关系,佐藤他们家的事儿可栽不到魏若来身上。苏漫漫心下稍安,松了一口气。 “魏先生在国外进修过?” 在松岛看来,魏若来能够在自己面前保持得体大方的举止,已经是极为罕见的特质了。 通常这样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才能荣辱不惊,泰然处之。 “那倒没有。我只是短暂地在国外交易所实习过。” “哪里?” “伦敦” 松岛点头,这就对了。这个人的做派以及穿衣品味独具风格,即便是在时髦先生遍地的交易所,也能脱颖而出。 “那么,我们算是半个老乡了,我在剑桥学习了一年。”松岛的语气有所缓和,刚刚的紧绷感莫名地消失了。 第19章 图穷匕首见 当松岛辉一郎放下茶盅的时候,他稍微用了一点力气,瓷器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魏若来和苏漫漫快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是到了亮底牌的时候。 他们何德何能,值得日军驻上海高级将领如此铺陈地张罗早饭? 除非......他知晓了魏若来的真实身份?但是,松岛明显是冲着苏漫漫而来,魏若来只是添头,看不顺眼,才会有危险。 “苏小姐,你参与了东亚贸易公司的资料接收,对吧。” 松岛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他从兜里掏出皮手套, 细心地戴上,手套是新的,非常紧,费了点功夫。 苏漫漫浑身的汗毛孔都炸裂了,脸上因为震惊和恐惧,完全失去了表情。 魏若来则在紧张地思索,到底哪个点才是真正的纰漏,被松岛抓住了。 不幸的是,苏漫漫的纰漏绝不仅限于一个! 松岛缓缓地伸出三根手指,凝视着他俩,宛若即将收网的猎人俯视自己的猎物:“有三个人证,可以证明这一事实。” “蒋离、陈彩云和黄杰克。” 他伸手制止了苏漫漫即将开始的反驳,不打算在这里跟她浪费时间: “不要质疑我,因为我的人,就在交易所对面的茶座。就是这里!” “二楼这间雅座,我订了一个月。”松岛好整以暇地说道。这就是他监视交易所,但却难以被发现的原因。 一瞬间,所有的拼图在魏若来的脑海里迅速集结,形成了一大块图形! 蒋离,军情六处,佐藤雄一,东亚贸易公司,日军将领,指挥包围交易所的年轻男人...... 怪不得,蒋离死了,也怪不得那个狡黠的男人铩羽而归,无法找出苏漫漫,因为有人在跟他对着干,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将军! “为什么?!”魏若来紧紧盯住他,轻声道,“您救了漫漫。” 松岛欣然点头,视线从苏漫漫崩塌的表情上一闪而过:“总算有明白人了。”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松岛斜睨着她,不以为然地道。 这丫头做事完全没有章法,现场虽然没有明显漏洞,显然是那位魏先生帮忙收拾的,但是架不住她平时多余动作太多。 一个资料入库的事儿,有什么必要让整个小组的人都知道,还上报了人事部门? 这倒是冠冕堂皇,看上去不像是主观上先剽窃军事机密,但是给自己可带来了无限杀机。 “你杀了蒋离?”苏漫漫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疯了吗?魏若来却立即明白了松岛的意图。 蒋离是英国间谍的事情已经暴露,既然棋子已经废了,不如拿来这里用一下,吸引住全部火力,方便苏漫漫脱身。 魏若来暗自点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排人杀掉蒋离,让佐藤雄一不惜说谎,这个人非松岛莫属。 “那天带人来搜查的男人.....”苏漫漫对此记忆犹新,那个男人太疯批了。 “对,他就是追捕你的人,早川澄明。他的权力很大,也很执着,所以你有大麻烦了。”松岛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比你权力还大吗?”苏漫漫问道,她又开始表演天真无邪了。 松岛沉默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眸中带上了寒意。 魏若来连忙拉了拉苏漫漫的衣襟,这还不明白吗?这两人是政敌。 “所以你帮我,是为了......打败他?” 松岛忍不住想扶额叹息,他到底是怎样联想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的呢? 慨叹她的小学生情商,也不禁欣慰,她是被好好养大的,如此不谙世事,意味着她是被关爱和照顾的。 “随便你怎么想都可以。我想说的是,你们最好把看到的东西彻底忘掉;否则,”他停顿了一下,冷淡地说道,“我恐怕不得不杀了你们。” 苏漫漫默然,她可太恨这个活得像蝼蚁一样的时代了,随便谁都能要了她的命,随便什么时候都有人会死,无时无刻。 “你们走吧,这是唯一一次放水,以后不会了。”松岛挥挥手,心里一阵厌烦。 他不是厌烦苏漫漫和魏若来,而是厌烦自己的角色和职责。 一个侵略者,在人家的土地上,威胁疑似自己妹妹的人。多么讽刺的人生! 没有人可以逃脱,在发现了东亚贸易公司的秘密之后,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的。 为了战争的胜利,牺牲几个无辜的人,根本不会让他有任何愧疚。 松岛是军人,他渴望胜利。但是,他不能眼看着苏漫漫,这个疑似自己妹妹的人,如同一棵野草一样轻易死去。 如果松岛不作为,她会死得无声无息。 “我会盯着你们的,小心别被我抓住。”松岛给出了最后的警告,然后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苏漫漫遵从本能,立即起身拽着魏若来毫不留恋地疾走下楼梯。 与此同时,几辆黑色小汽车在茶楼门前戛然而止,车上下来的都是穿黑色和服的日本人。 他们看都没看苏漫漫和魏若来,一窝蜂地窜上了楼。 “快走!”魏若来拉着惊魂未定的苏漫漫迅速拐进了茶楼侧面的巷子,循着弯弯曲曲的小路,逐渐远离了交易所。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早川澄明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三件套的英伦格子西装,整个人显得十分摩登漂亮,与松岛的古典气质不同。 早川的穿着打扮、容貌气质与周遭环境违和,有一种诡异感,仿佛他并非真实人物,而是某家玩偶店跑出来的手办一样。 即便他满面春风地走向你,你也能感觉到风正在从地狱飘荡而来。 “小野君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抽根烟,一会儿我自己去见将军。” 说罢,早川啪地一声点燃了香烟,动作非常优美舒展,他偶尔喜欢释放魅力,以此来观察猎物们的反应。 今天,他的猎物依然没有出现。那个连容貌都没来得及看清的女人,至今未见踪影。 “早川,你上来吧。到会议室来。”松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早川抬头看见对方正俯视着自己。 “好的,将军。”早川捻灭了刚刚燃了不到一分钟的香烟,跟着回头等待自己的小野,一起走进了“东亚贸易公司”的大楼。 第20章 暗流涌动 用一句古话总结一下早川澄明与松岛辉一郎的关系,那便是“既生瑜,何生亮?”的纠结和宿命感。 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松岛处于上位,始终是被追赶者和被模仿者,尽管早川绝不承认这一点。 两人的出身和家世虽然属于同一个大的阶级,都是显贵世家,但是松岛家族是真正的王室近枝,无论是古代或是当代; 但松岛家仅仅是“与王室关系密切”罢了。在讲究血统的上流社会,二者是天壤之别。 但是,早川家族如今是军部下注的重要筹码,为了分化瓦解老牌家族松岛的势力而来。 为了重新分配利益的蛋糕,他们需要引进新鲜血液,来削弱乃至替换蓝血。 早川澄明便是被选中的人,因此他的晋升一路被开绿灯,堪称火箭速度。 即便如此,他依然落后了松岛家长子——松岛辉一郎一个身位。 早川兄妹的所作所为,上面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现在要用他们,只得暂且忍耐; 但是这种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获得不了期望的结果,所有的特权都会被撤销....... 毕竟,早川家的一切,都像是偷来的一样。他们靠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智慧和技巧。 这样的政治投机分子,大多数人表面上厌恶不齿,暗地里却巴不得成为他们。早川澄明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已经免疫了。 想到自己追问家族历史时,居然让父亲和祖父脸红脖子粗地制止了,他这才第一次知晓,原来他们家所谓的,引以为傲的历史居然都是造出来的。 他们的本来面目就是不顾一切向上爬的泥腿子而已。 军部对此置若罔闻,政敌和盟友对此也避讳得紧,没有一个人因为身世造假来攻击过他。 他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松岛为什么不这样做?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就大声嘲笑出声了吧? 松岛依然穿着和服,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经典而优雅。 “说说信孚交易所的事儿?”他用了一种商量的语气,让早川颇为舒服。 于是,他事无巨细地讲解了整个搜查和审讯过程,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神情,说道:“可惜少了一个人,就差一点点就抓住她了。” “奥,也有我们神探抓不住的人?”松岛诙谐地说道,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笑意。 “虽然查案子不能完全依赖直觉,但是,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早川的眼神有点迷离,似乎仍然被那天的感觉所统治,心驰神往。 “她就是应该是我要抓的人,虽然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是,会有的。” 松岛的眉心止不住跳动了一下,他用手指缓缓地按着,吸了一口气,道:“你连长相都没看清楚,就知道是个女人,怎么找?” 早川轻声笑了一下,道:“我只要遇见她,就会认出来的。那种感觉不会轻易消失的。” “这不是滥杀吗?完全跟着感觉走?万一你的感觉是错的?这个感觉并不是要将你引向凶手,而是更加罗曼蒂克的事情呢?” 松岛不禁大为皱眉,早川的疯病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如果不是因为他每次都正确,这会儿就该在精神病院了。 落在他手里的人,即便是清白的,也能变成头号嫌疑人。早川澄明就是酷吏!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胡作非为影响你的政绩吗?”早川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态度逐渐不对劲了。 松岛叹气,迅速转移了话题:“情报科未来也会是你的地盘,我不介意让你提前介入; 但容我提醒你,梅公馆尚未正式成立,很多活动只能在幕后展开; 明面上,你不能像占领军一样为所欲为,我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战事,目前,备战才是我们的首要职责。” “情报科是为参谋处服务的,不会成为你们的掣肘,我懂。” 早川欣然点头,松岛并未禁止他越权,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目前战事未起,他的抬头仅仅是供应链总顾问,还真管不到情报,轮不着他上手查案子。 “我视早川君为师弟,希望能与你精诚合作,共同开创一块天地。”松岛用手指了指地面,意味深长。 早川心里明镜一样,师兄这是告诉他,他们要把这里建成自己的山头。远离日本国内的政治斗争,偏安一隅,进可攻,退可守,这才是乱世的处世之道。 不愧是顶级参谋人才!早川不由得想给他竖大拇指,了不起!松岛果然是对上海有想法的,甚至愿意摒弃成见,与自己合作,很好! “听懂了,我会的。”早川点头,掏出烟盒递给松岛,“来一支?英国烟,国王的供应商。” 松岛接过了香烟,仔细看了看过滤嘴,微笑道:“你呀,不要太沉迷伦敦了。” 早川耸耸肩,他确实从头到脚,完全是个英国人了,连讲英语的口音都变成了标准的rp腔。 “信孚交易所那个主管,他不就是英国军情6处的特工吗?我看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速战速决对你我在军部的信誉都有好处。” 早川给松岛点上烟,收回了打火机,淡定地道:“当然,我的效率会很快的,今天就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他没有说,那个女人自己会坚持寻找的。 “佐藤雄一先不要动,给他家一个面子,这个疏忽不可谓不大,将来拿捏他倒是一个极好的筹码。” “好的,师兄。” 达成交易之后,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松岛关心了一下早川英子的工作安排,便结束了会面。 早川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落座,助理就通报说英子过来了。 早川不由得一肚子气,早川兄妹都不是亲情浓厚之人,常年相处早就让他们彼此深谙对方是什么奇葩货色,不可能有任何舔犊之情了,有的只是互相嫌弃与互相拆台。 “让你交接工作,你昨天一天去哪儿鬼混了?又有哪家小生入了英子小姐的眼,我手下说你听了整整一下午的昆曲!” 早川英子能顺利上岗,完全是松岛给早川澄明的一个示好。 早川是知道松岛不是军部那些无底线的人,他是个非常传统的贵公子,绝对看不上英子那些偷鸡摸狗、心狠手辣的做派,这一次能同意她入职已经是做了很大让步了。 “整个班底都是他松岛辉一郎的,从上到下不是同学就是朋友,我怎么做事啊?!我都跟你说了,我要另起炉灶!” “另起炉灶?!好呀,费用自筹,你愿意不拿钱做事,松岛巴不得呢。” 第21章 新线索 这对兄妹整个儿的氛围就超级违和,完全领先于1937年这个时代,他们的相处方式就像是百年后的冤种兄妹。 他们彼此厌恶彼此防卫,但是又能在给关键时刻一致对外,前提是,这种一致性必须建立在符合个人利益的前提下。 两人都是完全不内耗的反pua达人,用百年后的流行术语来说。 “有什么事儿?”早川澄明不耐烦地问道。 “你什么态度啊,这回可是我帮你,不听算了。”早川英子也来脾气了,气哼哼地要往外走。 早川澄明的直觉再次战胜了他的情绪,于是,他按铃叫秘书给英子送来一杯加奶的咖啡。“枫糖还是果酱?” “往咖啡里加果酱?”英子诧异地看向那一小碟金黄色的橘子酱,忙不迭地婉拒了,“枫糖也不要,你给我加红糖,就炒菜放的那个。” “土包子!”早川澄明嗤之以鼻,摇头叹息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浑身的乡土味儿去掉呢?” 这不是事实,早川兄妹的外形与他们的认知有极大差别。 他们总以为自己太土了,一举一动都不符合上流社会的尊贵优雅,一个劲儿地模仿英国贵族或日本贵族做派。 殊不知,他们已经太过时髦了,讲究得矫揉造作,完全不像真人了。 秘书迅速把咖啡和黄砂糖放下,悄悄退了出去,远离这场纷争。 “嗳,你这秘书咋找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着跟保镖一样,上海这么多美女,你不收一个当秘书兼女伴吗?”英子坐在沙发上大放厥词。 “你有事儿快说,五分钟后我要去开会了,再回来就下午了。”早川澄明看了看腕表,实事求是地说道。 “不卖关子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英子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扔到桌上。 照片上是一个巧笑嫣然的中国女人,眉目清丽,气质柔美。看着就是大家出身的女子,被养得极好。 早川澄明拿起一张侧脸照,仔细端详了起来。轮廓很像,但是没那个感觉了。 “不好说,很像,但未必是她。” “那就先带回来审讯一下呗。”英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恶意。 早川澄明注意到了,放下照片,凝视着妹妹,问道:“她得罪你了吗?你们是熟人?” “我才来上海一天,怎么会有熟人,我只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这是敷衍的意思,见她不愿说,早川澄明也就撂下了。 他们兄妹之间的默契是,只要无关大碍,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 “她在哪儿?我过去一趟?” “圣玫瑰女子学校的音乐老师,苏辞安。” “知道了。”早川澄明抬眼看了英子一眼,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喝完咖啡就滚走吧,看你就心烦。 如果,苏漫漫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为大为震惊: 照片上的女人绝对不是她,但是轮廓五官却与她酷似,如果不是气质天差地别,简直就是更成熟版的苏漫漫。一个苏漫漫plus! 圣玫瑰女子学校是一所历史悠久的教会学校,由法国传教士在19世纪末创办,建筑风格为典型的哥特式,周围环绕着高大的法国梧桐,宁静而庄严。 学校紧邻徐家汇天主教堂,地处繁华但幽静的徐家汇区域,声名极为显赫。 学校以音乐和文学教育见长,培养了不少兼具修养与才华的女性学员。 早川澄明身穿剪裁合身的灰色西服,外披一件黑色大衣,神情冷峻地踏入这片庄严又静谧的区域。 他的靴子踩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天主教女子学校的钟楼尖顶隐约透出雾霭。学校的围墙是用深红砖砌成的,铁艺大门上镌刻着天主教的十字架标志,厚重的木门半掩,露出一条青石小径,通向那座古老的哥特式教学楼。 教学楼里,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从音乐教室传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与希冀。 早川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目光犀利如刀锋。他知道,他寻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苏辞安正端坐在音乐教室里,纤细的手指轻触钢琴键,黑发如云般披散在肩上,身着一袭素净的白色长裙,气质古典而柔美。她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冷淡,却不失柔情。 窗外的微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张近乎完美的轮廓,与早川追踪的目标苏漫漫有着惊人的相似。 但是,因为气质上的天差地别,认识她们的人,绝对不会混淆,甚至不会觉得这是两个相像的人。 一个宛若画中的古代仕女,温婉端庄,秀外慧中,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文艺范儿;另一个则天真软萌,像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至于真实的她们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风铃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早川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眸直视苏辞安。 他的出现像是一股阴冷的寒风,令整个房间的气氛骤然紧张。 苏辞安抬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恰到好处的诧异。 她微微侧身,用手指压下最后一个琴键,音符在空气中微微颤动,随即消散无踪。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她的声音如同她的气质,温润而疏落,透着一股隐隐的距离感。 “苏小姐?我在信孚证券交易所见过你。” 早川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试探,目光如电,在对面的女子身上扫视着。 苏辞安垂下眼睑,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您恐怕认错人了,我是苏辞安,从来没去过什么交易所,我是这里的音乐老师。” 早川缓缓走近,目光如冷刃一般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仿佛空气都被紧绷的气氛压得凝固。 苏辞安的手轻轻搭在钢琴上,指尖却微微收紧,仿佛在为某种意外做准备。 “是吗?”早川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低头靠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但你的侧脸,与我追踪的那位小姐,实在太像了。” 苏辞安轻轻笑了笑,仿佛早川的话只是一个轻松的玩笑。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却又让人觉得她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教室外,修女们的低声祷告从远处传来,似乎在为这场无声的交锋注入一种神秘而不可捉摸的力量。而楼下隐隐传来的脚步声,预示着某些危险正在逼近。 就在这一刻,教室里的钟声响起,回荡在整座学校,像是从天际传来的警钟,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对峙。 早川收回目光,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但那一抹危险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苏辞安的背影上移开。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苏辞安,依旧站在原地,平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所有情绪都被掩藏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 早川并没有放过苏辞安,他虽然离开了,但他安排了两组人对苏辞安进行24小时盯梢,为期一周。 第22章 苏辞安的秘密 苏辞安穿着雪白的纱质衬衫,肩披一件剪裁精致的羊毛披肩,站在礼堂的钢琴前。 她的手指如蝶翼般在琴键上轻轻起落,音乐如泉水般流淌,引得学生们安静地屏息聆听。 她的笑容温柔却疏离,总像隔了一层薄纱,仿佛那笑容的背后有一片无人能及的深渊。 圣玫瑰女子学校,其实只是苏辞安的保护伞,如同她清白无辜的家世一样。 她真正的目的是在此等候一个人,一位堪称传奇的人物。 他便是——“追风”,在整个隐秘战线,追风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大神。 他功勋卓着,曾经多次取得辉煌战绩。每一次令人瞩目的行动之后,都有他的身影。 他行踪不定,极少在人前显露真实面目。坊间传闻,他是一位睿智而优雅的中年人,毕竟他已经整整七年霸占着“王牌特工”的头把交椅。 他隶属于哪个势力一直是坊间的最高机密。唯一稍微靠谱的传言,则是来自于英国军情六处的外围,有人猜测他是该部门的高级特工,甚至可能是被派驻东亚的第一人! 这个消息从未被证实过,军情六处也未曾辟谣。 由于上海一直是多国特工组织的必争之地,这里活跃着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谍报组织。 大战在即,为了多给自家拿筹码,各家机构之间不但有竞争,也有暗地里的合作,因此形成了一个极为诡异、隐秘的生态。追风,就是那个位于生态链顶端的人。 苏辞安的家是城中一座隐于深巷的中西合璧老宅——一幢维多利亚式的三层洋房,庭院内却布满江南园林的典雅元素。 高耸的花窗镶嵌着彩色玻璃,映出日光下诡秘而斑斓的影子。 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一座带拱桥的荷花池,池水澄澈,但据说每逢夜晚,总会有人听见低语般的声响,仿佛池底埋藏着未解的秘密。 苏家的书房是这座老宅的灵魂,陈列着数不尽的古籍与手稿,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祖先的画像。 他们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时间,看透每一个站在画前之人的心思。 苏辞安的父亲苏重岚,是民国时期赫赫有名的外交官。年轻时,他曾在欧美各国求学,精通七国语言。 传闻苏重岚精于谈判,但其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影。 他的母亲曾是一位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在一次莫名的火灾中离奇去世,而这场火灾正是发生在书房内。 家中的钢琴是她母亲生前最珍爱的物件,琴盖上的烧痕至今犹在。每当苏辞安夜晚独自弹琴时,那种被火灼过的木香总会从琴键中隐隐飘出。 她曾不止一次在深夜听到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低吟声,似哭似笑,透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惊悚。 苏辞安的家世为她掩饰真实身份提供了绝佳的便利。 作为世家贵女,她出入名流交际场合,举手投足间是无懈可击的优雅;作为圣玫瑰女子学校的音乐老师,她的职业为她与地下党的联络提供了天然掩护。 乐谱中暗藏的暗语,钢琴曲中夹杂的密令,都成为她与同志们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 每逢夜晚,当圣玫瑰的钟楼敲响十下,校园陷入沉寂时,苏辞安便会悄悄换下温婉的长裙,穿上干练的黑色风衣,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家族宅邸的侧门,穿过那条幽深的小巷,与联络人汇合。 有一次,她在回家途中发现自己被跟踪。身后的脚步声紧随而至,回荡在寂静的巷子里。 苏辞安的手指紧握藏在披肩下的小型左轮手枪,但她的步伐却依旧优雅从容。 她知道,跟踪者正试图从她的破绽中抓住一丝破绽。拐过小巷尽头的一座石桥,她突然转身,那双冷若霜雪的眼睛盯住了暗影中的人。 “程老师,”她轻轻笑了笑,“这么晚了,你不怕被人误会吗?” 从暗影中走出的,正是魏若来,他目前的身份则是圣玫瑰新来的历史老师程长风。 他的目光深邃,语气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苏老师,这条路可是直通码头的,一个人走夜路要多加小心。” 苏辞安的笑容微微一顿,但转瞬恢复如常:“程老师的玩笑真有趣。我不过是想散散心,没想到竟碰上了同行。” 表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对话,实则是一次剑拔弩张的交锋。两人身份未明,却在这黑暗中对彼此多了一层危险的试探。 魏若来伫立在寒风中,默默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暗夜的陋巷里。 两分钟后,魏若来退后几步,就在他脚边,一朵开始枯萎的白玉兰花显现了出来。原来,她就是“白夜”。 夜晚,苏辞安独自在书房中点亮了一盏古来的煤油灯,手中捧着一本祖父遗留下的《阴阳术录》。 在泛黄的书页中,记载着许多苏家先祖关于风水与命理的研究。 她时常觉得,这座老宅似乎蕴藏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它既保护了她,也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无声地将她推向更深的危险中。 苏辞安代号“白夜”,寓意是“隐藏在历史风暴中的微光”。 她的家庭充满了谎言、试探与危险幸好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她找到自己的信仰。如今已经不再彷徨无助的她,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等待着“追风”的到来。 苏辞安将祖父遗留下的《阴阳术录》小心地放回书架,目光扫过书房墙上那幅最古老的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端坐在庭院的石椅上,身穿对襟长袍,表情平静,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据说,这位先祖在乱世中辅佐过一代枭雄,也曾为保家族安危,不惜以性命为代价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书房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连煤油灯的火焰都似乎变得微弱摇曳。 作为苏家嫡女,她从小被灌输家族使命的重要性。苏家与清末革命、民国政局的密切联系,使得她的家族不止是文化传承者,更是权谋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然而,作为地下党的重要成员,苏辞安深知,她早已走在了违背家族传统的边缘。 每一次与同志的接触,每一次秘密情报的传递,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她将乐谱整理好,夹入皮包。乐谱的末页用暗号写下了本月的行动计划,而表面看起来不过是几段普通的钢琴练习曲目。 刚才她忍不住使用了祖传的术法,街头掉落的白玉兰花,不但能够散发出独特的味道,留下追踪的线索,而且能够在几分钟内追随热源而去,换言之,只要有活人在附近,它就跟过去..... 第23章 反噬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巷口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还是苏辞安! 她回到了刚才站立的地方,然后跟随着地上星星点点的痕迹,走上一条小岔路,穿过了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房屋,有的地方仅容一个人通行,连正常转身都做不到。 苏辞安蹙眉片刻,还是循着味道跟了下去。白玉兰的余香越来越清淡,一会儿便接近于无了。 苏辞安终于停下了脚步,她陷入了一条死巷,前方几栋小楼分列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形成了一个真正的死叉。 除了苏辞安手中的电筒,透出一点点微光,整个巷子寂静无声,四周的小楼里居然没有一丝光亮。 这不正常,现在还没到半夜,这几栋楼只要住人就不可能不亮灯,莫非是,停电了吗? 这倒有可能,最近都在暗地里备战,资源调配跟平常自然不同了,居民区不是首要的电力供应区。 苏辞安摸黑绕着几栋小楼走了一圈,回到了整个巷子的入口,也是出口的地方。 好像这几栋楼是空置的,根本无人居住。 苏辞安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入楼内检查时,她的手电筒卡巴一声断电了,可能是灯泡坏掉了,一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苏辞安只得原路返回,对于她们这样几代单传的阴阳师而言,灭灯是严重警告,类似于“灯灭身死”;不听劝大多不会有好结果。 可惜了那朵玉兰花,苏辞安有点惋惜,这个品种是她外婆培育的,类似于修士试炼的“灵植”,外边可买不到。 第二天清晨,圣玫瑰女子学校一如既往的宁静。校园内传来学生们的读书声,鸟鸣与风声交织,仿佛一切都美好如初。 音乐教室里,苏辞安正带领合唱团的学生练习一首新曲。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声音要更轻一些,就像风吹过湖面,别让人察觉到任何涟漪。” 门外,一双眼睛正冷静地注视着她。魏若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辞安。 “程老师,你有事吗?”苏辞安转头,声音温和,似乎毫无芥蒂。 魏若来无意走进教室,站在门口轻轻鼓掌:“苏老师教的这首曲子,真是别有用心啊,‘白夜行舟,风声引路’……这歌词,真有诗意。” 苏辞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愕,但她迅速掩饰过去,莞尔一笑: “程老师误会了,这只是我偶然想到的一些意象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魏若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是吗?那还真是巧。我这里还有一句:‘白夜追风,皓月引舟’。” 苏辞安的心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了,她迅速给班长交代了两句话,便走出了教室,来到走廊的窗边,拉上半幅窗帘,将两人笼罩在明暗交界之中。 “我这儿有《听风集》,你要吗?”魏若来压低嗓音,平静地说道,整个人都藏在帷幔后面的阴影里。 苏辞安心中一阵激动,险些落下泪来,她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微笑道:“好的,我可以用《围炉夜话》来跟你换。” 实锤了,这就是她等待了将近一年的追风同志! 苏辞安激动难耐,上前一步,恳切地道:“我等你好久了!” “之前有些变故,我上了另一个项目,幸好,你还没离开。” 通常如果一个联系员超过两个月,无法接收到接头人的信息,他们可以选择报备离开。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苏辞安之所以能留在原地那么久,大约是因为她的家就在这里,而且家世显赫具有隐蔽性。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追风”的身份过于神秘,难以判定他的行踪和举止,所以这个重要联络点没有被撤销。 魏若来不得不承认,苏辞安这个联络点和联络人,正是此刻自己极为需要的。 信孚交易所的危机,让魏若来一时间失去了身份保护,他不得不谋取第二个身份,以帮助他进入上海金融的核心圈子。 夜晚,苏辞安独自走过校园后门的小巷。那条巷子幽深而狭窄,两侧的青砖墙上爬满了苔藓。 微弱的月光从巷口倾泻而下,照亮了她纤细的身影。 此刻她的心情与一小时前完全相反,步伐欢快而有力,脸上洋溢着笑容,要不是怕打扰街坊,她真想引吭高歌一曲!猜猜今天她接到了谁!? 苏辞安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冷静地打量着身后的黑暗。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谁?”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吹动巷口紫藤花的沙沙声。 苏辞安缓缓将藏在披肩下的小型左轮手枪握紧,正准备出手,耳边却传来熟悉的低语:“是我,别冲动。” 她微微一怔,转身看到一名穿深灰风衣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张刀削般的侧脸。他是地下党上海站的联络员,化名“曙光”。 “行动提前了。”他说,“目标明晚会出现,必须抓住机会。” 苏辞安点点头,将手枪重新藏回披肩下:“好。” 两人迅速离开巷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魏若来从他们经过的一个街口转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行头,头戴鸭舌帽,身穿深灰色条纹呢子大衣,昂贵的毛料西裤和尖头皮鞋,俨然就是一位留洋归来的雅痞公子。 “有意思,白夜......\"魏若来把手里的白玉兰花拿到鼻尖处使劲嗅了嗅,那个诡异的香气已经消失殆尽,仅剩下一股清浅的花香。 “白夜”是非常重要的联络人,她轻易不执行任务,唯有特别重要任务,才会用到她。 而且她也不归上海站管理,而是自己单开一条线,有人单独联系她。 接应“追风”,是“白夜”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此前她已经蛰伏了好几年。魏若来却品出了一点点疑问,刚才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白夜”是组织上专门给“追风”留下的守护者,没有具体任务,完全配合“追风”行动,主要是保证他的安全。 她是游离于上海站之外的独行者。 “白夜”一旦接受任务,在此期间不能再同时履行其他任务,也不能与其他线上的同志联络,这是严格的纪律。 一是因为“追风”的身份太特殊了,必须严格保密,二是因为“白夜”的异能,她家是三代阴阳师,身上有些保命的技能,刚刚自己考察过的追踪能力,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第一次接洽后出现了如此异常的情况,魏若来面临抉择...... 第24章 转移 苏漫漫被叫醒的时候,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摇曳的路灯晃得跟鬼火一样,她睡眼惺忪地看向对面的人,一股湿润而有点萧索的气流扑面而来。 “你出门了?这是刚回来?”苏漫漫不禁有点羞愧,自己的任务仿佛是掩护男主吧?结果睡成了死猪样,还得劳烦人家叫起。 魏若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里第一次掺杂了焦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嗷嗷,啊?”苏漫漫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是说此地不再安全,已经暴露了? “我只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希望我是错的,但是,我们还是要未雨绸缪。” 魏若来说完,便开始收拾屋里的细软,似乎不对苏漫漫的效率有所期望了。 “嗳,我起来了。”苏漫漫连忙翻身起床,一点不矫情。她穿着全套厚衣服,没啥需要对方回避的地方。 上海冬天真是作孽,晚上睡觉都想穿棉衣棉裤了,这都不够;如果没有发明“汤婆子”这种取暖物件,她感觉跟睡在大街上没啥区别。 但是,男主依然体贴地转身,背对着她开始收拾桌上的手稿。 苏漫漫的翻译功底过硬,每天承担着大量翻译工作,帮助魏若来随时了解国际金融市场的动向。 这些手稿非常重要,一页都不能落下。 “现在去哪儿?我收拾好了。”苏漫漫光速换好衣服,潦草地开始洗漱。 “离这里两条街有个中转站,我们去那儿待几天,看看情况再说。”魏若来已经把桌上的文件全部收拾到了皮箱里。 剩下的生活用品一件都不带,轻装上场跑路。苏漫漫只能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在江山在! 话是这么说,但华山路58号,这个房子可太符合她的品味了,就这样舍弃掉,真的很心痛耶! “这个房子太扎眼了,原本是为掩护我们工作,现在反而成了惹祸的由头了。”魏若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懂我懂,就是房子太高级了,原本是依靠着交易所这个平台,一名留洋归来的高级顾问和他时髦的小娇妻,跟这个房子蛮搭的,正好当作一个结交人脉的平台,可以作为观察前哨。 但是,信孚的崩塌超乎他们的想象,虽然他们也得到一份极为宝贵的情报,但就此失去信孚这个平台,代价还是有点大了。 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他们必须找到一个新的契机,重新进入社交圈...... \"信孚下一步的命运可能是被日本人控制,除非能够被他们信任,否则很难潜伏下来。 你也看到了,早川和松岛,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受过高等教育,精通汉语和英语,视野开阔,做事不拘小节,难以被任何势力裹挟,都是极难对付的人。” \"你就见了一次,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吗?那你岂不是比他们都厉害?\" 苏漫漫这也不是溜须拍马,魏若来这个眼力见,确实惊世骇俗。 “相比之下,早川更让我紧张。松岛好像没有那么......疯狂?”苏漫漫谨慎地选择着词语说道。 早川就像是一条阴险狡诈而且武力值爆棚的藏獒,他都藏獒了,还能像狐狸那样聪明,是不是太过分了? “因为,他是追赶者,难免吃相难看些,可以理解。”魏若来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追赶松岛,他俩之间是竞争关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魏若来笑了一下,开解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是他们跟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敌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无论人家两人啥竞争关系,恐怕到了上海都要精诚合作的,因为大的战略目标一致。 “华山路的房子放弃了也好,那个地方太大,太不真实了,我住在那儿心里不安宁。”苏漫漫叹息道。 这是大实话,她现代见多了豪华公寓,装修得再浮夸也就那样,关键是要安全。 统共两个常驻居民,住上下好几层的房子,有点没安全感,随便进来一个人,都不知道他躲在哪儿了。 夜色沉沉,湿润的风卷着初冬的寒意拂过法租界的街道。华山路58号的洋房隐匿在深深的梧桐树影之下,连墙头攀爬的常春藤都显得异常安静。 三辆侦缉队的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口,车灯熄灭,黑暗如浓墨般淹没了整个街区。 侦缉队长赵衡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巡捕房负责人李副官说道:“三分钟后行动,务必不留死角。这个地方,是魏若来最近的藏身处之一。” 李副官点点头,随即挥手示意手下的巡捕排开阵势,悄然包围这座洋房。厚实的铁门被撬开,伴随着细微的吱嘎声,几个身影迅速鱼贯而入。 洋房内灯火俱熄,房间里却一片整洁,仿佛刚刚被人精心打扫过。赵衡的目光扫过客厅,红木家具被蒙上了白布,显得既空旷又死寂。 在留声机旁,孤零零地放着一张被撕去一半的照片,隐约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照片背面隐约写着一行字:“民国25年4月”字迹娟秀但带着刻意的仓促。 李副官从楼下走上来,手里拿着几封信件,“赵队,这里还有未烧尽的信件,但内容很模糊。” 赵衡接过信件,眉头紧锁,信上仅能辨认出一些关键字眼:“安排妥当”、“苏小姐”和“离开上海”。 他猛然抬头,视线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扫过,随即走向卧室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楼下的花园里,几片树叶被风卷起,隐约可以看到泥地里车轮碾压过的痕迹。 “该死的!他们提前离开了。”赵衡的拳头狠狠砸在窗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狡猾,竟然算到了我们会来查这儿。” 巡捕们已经开始对洋房进行仔细搜查,但每个房间都空空荡荡,仿居住的人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这座沉默的建筑诉说着某种难以触及的故事。 “赵队,这里有发现!”一个侦缉队员从厨房喊道。赵衡急步赶过去,看到地面上一个微微敞开的地窖门。 地窖里灯光昏暗,隐隐透出些许化学试剂的气味。地面上只有散乱的空瓶和几张被火烧毁的图纸,完全看不出主人曾经的行踪。 第25章 早春的霞飞路 早川并不是个耐心的人,他也从来不认同“没证据就只能等待”的观念,那是松岛那样迂腐的家庭才会遵守的规则。 他们之所以信奉是因为他们家血槽足够厚,松岛辉一郎等得起; 而他早川澄明,一天不站稳,稍有不慎就能被打下万丈深渊,如果他照抄松岛的打法,他现在坟头的草要一米高了! 他认定那个“苏小姐”有秘密,但她自己本身不是关键人物,那么就盯着她好了,看看她在跟谁接头。 同时,他也知道,这位并不是在交易所看到的那个女人,虽然都是美女,但是给他的震撼力是不同的。 信孚是他拿下的第一个桥头堡,也将是他个人的所属物,对于这一点,他相当坚持。 但是在大本营,除了松岛并未提出明确异议以外,所有人都持反对态度。 首先,信孚是沪上外资机构在本地证券市场融资的主要途径。它是一家遵循自由交易的证券交易所,你股东再牛逼也没办法逼着散户把钱放进来,投向你属意的项目。 那么,你控制它的意义何在?除了让散户因为恐惧而避雷交易所,没有任何好处! 大本营的存在是为了达成军事目的,虽然战争的根本目的包括了大东亚一体化经济,但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控盘一家不大不小的交易所,不在他们的蓝图之上。 虽然你早川惊才绝艳,抱着以交易所为平台,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独领风骚的梦想,但是,军部不打算纵容。 至于松岛不反对,是因为他知道早川的整顿方案不可能通过。 信孚交易所的行动,早川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意孤行,松岛已经非常生气了。只不过他心机深沉,不愿意给大本营形成自己不支持早川的印象。 所以,他不会在明面上公然反对。至于暗地里,无论是王室或是军部,早就收到了关于早川澄明擅自行动的报告。 “松岛君,你先让让他,他背后的势力最近有点狂热,该让他们降降温了,多几次挫折也好,你不要阻拦。” 这条信息来自于军部一位可靠的参谋,他是松岛家的秘密盟友。 这代表着军部中高层的基本态度,那就是静观其变,由着早川蹦跶,直至上面的人失去耐心......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跟疯子打架,你赢了也体面不了,我看他有些天分,但是心机并不深沉,不适合做政治这一行,去负责情报倒是把好手。” 松岛只是听着,未置可否。 早川兄妹都是疯子一样的奇葩,也不知道谁异想天开,把他们放出来了,还为此造假弄了个名门望族的假身世...... 结果他自己还当真了,竟然做出要与自己比一比的姿态? 松岛根本不在乎早川的死活,但是他不能死在自己的地界上。 军部那几个老家伙喜欢造英雄,就让他们去造个少年英雄出来,一个疯子戴上桂冠,他就能不疯吗? “将军,英子小姐......\" 松岛放下电话听筒,回首看向小野,眉眼带上了一丝嘲讽,微笑道:“早川英子怎么啦?” “英子小姐在法租界跟一位女士似乎有点分歧,让您过去......” 松岛眉头微扬,供应科实习生逛街跟其他姑娘互扯头花,需要他去做什么? 小野颇为没脸,在他的逼视之下,呐呐说道: “英子小姐说早川君突然去追个什么人了;听英子小姐的语气似乎遇到了麻烦,对方来头不小,有人撑腰,她在这儿肯定不认识其他人,所以就把您的名字报给对方了......” 松岛伸手示意他停下来,冷声道:“早川澄明去追谁了?你知道吗?” “好像是一位苏小姐。”小野思索了一下,说道,“听说他这两天一直派人跟着这位小姐。” 松岛面色沉了下来,眼眸微缩,停了几秒钟,问道:“他俩是一起行动的?” “好像是的,但是后来又分开了。”小野不太确定地说道,他也是好生烦恼,这个女人可太难搞了。 早田英子来了没两天,就暴露出刺头儿本相,该干的活儿一件不干,她哥的事儿还总掺和。 不对,早川君也没干正事,追踪那个什么苏小姐,那也不是他该干的事儿啊。 小野还在暗自吐槽,抬头却发现松岛已经开始穿大衣了,连忙过去帮着递手套和雨伞。今天下冻雨,要给将军找一下雨靴吧? “不必麻烦了,我也不会当街追人,这几步路,马靴就可以了。” 松岛拿过手套戴上,把雨伞挂在手肘处,快速走了出去。 1937年2月的霞飞路,素有“东方的香榭丽舍”之称,它是上海最璀璨的一条街道,洋溢着一派纸醉金迷的太平盛世之景。 法国梧桐树枝干遒劲,叶片尚未完全吐绿,却已将早春的阳光细碎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街道两侧的欧式建筑错落有致,红瓦白墙,雕花阳台上垂下几缕攀爬的绿藤,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安然而优雅。 霞飞路 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的香气,来自咖啡馆里新鲜烘焙的咖啡、街角花店里刚剪下的百合,还有法式面包铺里飘出的黄油香。 衣着时髦的西装绅士和穿着旗袍的摩登女子相携而过,女士们的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与远处驶过的黄包车铃铛声和手摇留声机里的法国香颂交织成一曲和谐的乐章。 路旁的咖啡馆里,白色桌布映衬着精致的瓷杯,老式的手摇留声机播放着细腻的法语歌谣。 穿着笔挺西服的男士们讨论着远方的国际局势,而女士们则低声谈论着巴黎的新款时装或名流社交场上的逸闻趣事。 此时的霞飞路,正是一幅无忧无虑的盛世画卷。 人们的笑声、街上的喧嚣,甚至那挂满橱窗的金色霓虹灯,都让人觉得这座城市的美好会永远延续下去。 虽然,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们此刻早已预料到了迫在眉睫的浩劫。 但是,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是上帝不会抛弃的亲儿子,那些悲惨的命运或许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殊不知,在这一百年的洪流里,猝死是绝大多数人的命运。 那些看似遥远的动荡与风暴,正在一片悄然逼近。今天带来这个讯息的,正是这对诡秘的兄妹。 他们如同恶魔一样,悄然埋伏在这里,满怀恶意,手握致命武器,等待着终结这场欺骗了无数人的盛大幻境。 第26章 白玉兰茶馆 在1937年的上海霞飞路上,有一家名为“白玉兰”的英式早茶馆。外表低调,但稍加留意便能察觉到它与众不同。 茶馆隐匿在一栋三层的欧式建筑内,白色外墙因岁月而微微泛黄,攀满了暗红色的蔷薇藤蔓。 门头是一块黑色的铁牌,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繁复精致,却不显招摇。 走进茶馆,眼前一亮——内部装潢是精心设计的复古浮夸风。 昏黄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温暖却微显幽暗的光芒,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映出灯影,空间弥漫着一种低调奢华的气息。 深色胡桃木墙壁上装饰着十九世纪英国殖民风格的油画和古董镜框,每一幅画的内容似乎都有隐喻,却无人敢多问。 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大量英国文学经典和厚重的地图册,这些书不仅是装饰,更是某些交易的暗号。 茶室中央摆放着精致的圆桌,搭配高靠背的真皮椅子,深红色的丝绒垫让人感到舒适却不敢放松。 每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银制烛台,烛火微微摇曳,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窗帘是深绿色天鹅绒,平日微微垂下,遮住了大部分阳光,让整个空间笼罩在柔和的阴影中。 一个老式留声机轻声播放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音乐,音量刚刚好,不至于盖过客人之间的低语。 服务生皆穿着裁剪得体的英式制服,动作精准而敏捷。 茶单上列出的多为英国经典早茶,如伯爵茶、达尔吉宁红茶,以及搭配的英式司康饼、黄油松饼等。 但是,被频繁点单则是几款不起眼的“招牌特调”,那些名字奇特的茶饮其实是用来与某些特工暗号接头的标志。 茶馆的后厨通向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那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烟草与药剂的气味。 地下室更像是一个秘密情报交换站,配备电报机和短波收音机,桌上摊开的地图标记着关键地点。 这是英国军情六局在上海的情报中枢,而名人商会会长苏世勋则是这场复杂棋局的幕后操控者。 茶馆里表面上的顾客三分之一是常规访客,三分之一是隐藏身份的特工,余下的则是被特意安排用来混淆视线的临时演员。 这样的环境,让茶馆的气氛与普通的早茶馆截然不同。 这里的每一句低语都可能藏着信息,每一个服务生都可能是情报员,每一杯茶都可能是一场阴谋的开端。 客人喝茶时,似乎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张力,就连烛光都仿佛在影影绰绰间诉说着秘密。 苏辞安在白玉兰茶馆碰上了早田英子。她几乎不记得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更不知道人家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恶意。 苏辞安对于英式早茶的口味不敢恭维,但是喜欢它所带来的仪式感,那种名媛淑女的格调很合她心意,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过来喝一次,基本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选择这里,还有个重要原因:这家茶馆其实是苏家和军情六处 的秘密产业,这里的特工比顾客多。 苏辞安的父亲,沪上名人商会会长苏世勋早年留学英国,结交了大量权贵子弟。 当下军情六处的局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是他的知交好友,自然而然的,苏氏集团旗下的企业里也有了军情六处的暗哨。 在乱世,对双方都是一种避险,苏家帮助mi6的一线特工隐藏,提供安全屋;而他们的特工也会暗中保护苏家的人。 一旦战乱,迅速撤退前往伦敦,也是苏家的不二选择。 只是,神通广大的苏世勋万没想到女儿在德国留学期间加入了gcd,客观上给苏家开辟了第二条退路。 苏辞安在这里就跟在家里一样自在,可惜早田英子并不清楚白玉兰茶馆的背景,她远渡重洋而来,是把自己当作是占领军一方的,虽然战争尚未开始,她跟日本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自认为是包赢的。 既然自诩是上位者,将本地人视为蝼蚁,像苏辞安这样不一样的蝼蚁,就特别惹她反感。 英子总想着把她那高高在上的脸皮撕下来踩上几脚,更何况,这女人眉目之间居然酷似早年的那个清音,这实在是犯了她的大忌。 不收拾这个女人,还留着她过年吗? 当她朝苏辞安走过去的时候,服务生正端着茶点过来,沉甸甸的银壶、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杯,盛满了点心和水果的架子,被放在长长的木制托盘上端上来。 英子被这浮夸的早茶吸引住了,要是现在就砸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她一犹豫,茶托盘就放到了苏辞安的桌上。英子一不做二不休地走了过去,服务生机警地打量着她。 如果英子是个老特工,她就会发现对方训练有素的身体动作,那是一个暗中掏枪的动作。 苏辞安抬手制止了服务生,微笑道:“要拼桌吗?请坐吧。” 服务生过来给英子拉开座椅,然后退到她身后,那是一个绝佳的监视位。 英子的眼眸里露出了强烈的兴趣,有意思,这女人还不是那么无趣。 她欣然落座。双胞胎兄妹的心灵感应已经告诉她,哥哥早川澄明就在门外。 对面的女人体态优雅,动作舒展而惬意,有一种在自己领土上巡视的感觉。 英子隐隐觉得不安,难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踏入了别人的陷阱? 服务生给英子摆上全套茶具,都是她喜欢的,繁杂而奢侈的英伦宫廷风,应该是皇家阿尔伯特瓷器。那些闪闪发光的奶罐、茶壶、茶杯,全是她喜欢的调调! “今天的特色茶饮是中东口味奶茶,他们往里面兑了胡椒,如果你不习惯,一会儿我让他们换大吉利原味的,我推荐你尝尝,别有风味。” 苏辞安一边介绍一边给她倒了一杯金棕色的、热气腾腾的茶汤,并把奶罐和盐罐子推给她。 英子凑到茶杯跟前,吸了一口气,有一股咸香的奶味儿,并不引人反感。 她是个亡命徒,赌性极大,不相信苏辞安给她投毒,于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艾玛,这个味道跟下毒的差别也不大了。又咸又辣又呛,中东人爱喝这一口? “呸呸呸,太难喝了吧?卖这种口味的茶,不会被投诉吗?”英子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气,罔顾餐桌礼貌,使劲咳嗽。 “给这位小姐上一壶大吉岭红茶。”苏辞安淡定自若地吩咐道,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第27章 苏漫漫误入险境 魏若来新租下的公寓位于霞飞路215弄5号,这片地段虽算不上霞飞路的中心,却已是许多小白领梦寐以求的居所。 公寓所在的弄堂安静而整洁,入口处有一道雕花铁门,铁门旁是高大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洒下斑驳的光影。 弄堂里石库门风格的建筑排列整齐,每一幢都保持着得体的外观,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有着不错的经济条件。 公寓是位于弄堂尽头的一幢三层楼房,总共有6个可出租的单元,有点像现代的筒子楼,每一层设有公共卫生间和厨房。 外墙刷着浅米色的漆,虽然边角有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整体看起来依然十分体面。 窗台上还有整齐的花卉摆设,显然房东太太对这栋房子的维护颇为用心。 他们租下了其中紧邻的两个单元,各自约莫二十平米的样子,木地板泛着淡淡的光泽,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窗帘洒进来,让人心生暖意。 家具是原木制成的,虽然不算豪华,但十分实用,一张深棕色的书桌和一张同色的小茶几,搭配几把轻便的藤椅,显得简单又有品味。 窗外的景致充满了老上海的味道。梧桐树在弄堂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树荫间偶尔有黄包车经过,车夫悠闲地吆喝着,弄堂里还能听到杂货铺老板与邻里妇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再远一些,就是霞飞路的繁华地带,高档商铺的霓虹灯白天尚未点亮,却依然透着股洋气。 苏漫漫最喜欢的是公寓周边独特的氛围。霞飞路虽然繁华,但这里却显得低调而沉静,夜晚尤其如此。 街角有一家老式钟表铺,橱窗里摆放着各种精美的怀表,路过时总能听到店内传出的清脆钟声。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名声在外的白玉兰茶馆,那是附近最有名的英式早茶馆,听说常有中外绅士出入。 苏漫漫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那些穿着笔挺西装的客人端着瓷杯低声交谈的场景,却始终不敢踏足。 虽然公寓租金对她来说略显吃力,但离霞飞路主干道近,环境又幽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理想的住处了。 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听着梧桐叶随风摇曳的沙沙声,隐约夹杂着几声遥远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突然消失,似乎是从弄堂深处传来的,却让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她暗自想着,这条弄堂或许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像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复杂而迷人。 她老早就想去那家白玉兰茶馆体验民国版的英国早茶了。事实上,她有种直觉,魏若来之所以选这栋老式公寓楼,恐怕是为了对面那家茶馆。 “不必太铺陈,我们只是暂时落脚,公寓是按天出租的,随时可以离开。” 魏若来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收拾房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那箱子先不放在这里?”苏漫漫问道,他们有个箱子存在汇丰银行,里面大约都是金条之类,这应该就是革命经费吧? “先不急。今天你去一趟白玉兰茶馆,探探虚实。” “好咧。”苏漫漫欣然答应,这个任务太合心意了。 现实是残酷的,她走过拐角,眼看就要到茶馆正门了,突然一只大手从暗处伸出来,如同老鹰叼小鸡崽子一样,把她拖拽进了旁边的巷子。 “喂喂喂......”苏漫漫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短促而惊骇,很快她就吼不出来了,抓住她的人,正是松岛辉一郎! 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当街抓她的,租界巡捕房的捕头不会干涉,他们只会装死。基于这个认知,苏漫漫闭上了嘴巴。 莫非现在喝英式早茶也是犯了天条了? 松岛带着昂贵皮手套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苏漫漫的脸小,大巴掌糊上来,全脸都在他的掌心了,呼吸不畅,咳又咳不出来,脸都憋红了。 松岛微微皱眉松开了手,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苏漫漫连连点头,敢不从命,能直接把她闷死。 不到30秒,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出现在白玉兰茶馆门口,是早川澄明! 他从茶馆后面的小路包抄过来,刚才如果松岛不拦住苏漫漫,两人铁定要撞头。 松岛的视线透过一览无余的玻璃窗,落在了苏辞安的脸上,眼眸微动,这个女人跟苏漫漫很像,但是肯定不是自己失散的妹妹。 她俩的相像只是表面上的,经不起推敲,细看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松岛对这个苏小姐没兴趣,他原本就是为着苏漫漫而来的,自然不愿意让早川这条毒蛇盯上她,于是便轻声道:“跟我走,别说话。” 苏漫漫被他拉着手从茶馆后门绕了过去,默默无语地走出了一个街口,松岛才停下脚步。 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点心盒子,塞到她手上,说道:“立即回家,以后不要来这家茶馆。” 苏漫漫看着松岛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这才低头看了看点心盒,都是日文字,应该是梅饼之类的小吃。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小纸条之类的惊喜,她抱起点心盒急匆匆地穿过后巷,往公寓那边去了。 “到底有没有机关啊?”苏漫漫看着魏若来小心地切割点心,外形是梅饼,里面的馅料是绿豆沙,闻起来甜而不腻,蛮好。 “应该没有,只是普通的点心,产地是京都。”魏若来直起腰来,把餐刀放下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更慌了,他火急火燎地给我送盒点心,算怎么回事?难道是看上我了?”苏漫漫一脸惊恐地说道。 “他应该主要目的不是送点心,而是阻止你进茶馆。” 魏若来思索道,“茶馆里有早川澄明、早川英子还有那位苏辞安小姐,对吧?”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有个男人我见过的,在交易所出事那天,他好像也注意到我了,就是你说的那个叫早川澄明的。” 苏漫漫恍然大悟,急声道:“松岛不想让我跟早川碰上,他怕早川认出我来。” “没错,松岛一直暗中掩护你,遮挡早川的视线,他今天过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早川其实盯上的是另一位苏小姐,他误会了。不过,今天也是巧了,如果没有他,你就真的让早川看见了。” 魏若来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松岛的企图,但是他三番两次地暗中帮忙,帮苏漫漫避开早川,肯定是为了保护她。 那么,这个早川澄明显然是个极难对付之人。 第28章 白色山茶花:致敬遥远的逝去的爱人 苏辞安跟早田英子敷衍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厮搬了一盆山茶花到茶馆门口,白玉兰茶馆是英式风格的,通常不会买白色山茶花这种明显哈日风格的植物。 苏辞安的眉毛跳了一下,白色山茶花的日文是:“白い椿”,通常代表纯洁、优雅和谦逊。 它也可以象征一种静谧的美感,同时表达尊敬和深深的思念之情。 在日本传统花语中,白色山茶花还有与哀悼或追忆相关的含义,因此它有时会出现在悼念场合或用来表达对已故之人的怀念。 送这盆花的意思是:致敬死者?苏辞安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原本在自己的地盘上即便遭遇了日本人,她也是有底气的。 冲着父亲,他们就不能随便把自己怎么样。但是,现在.......貌似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英子,你该回去了。”一声冰冷而充满磁性的呼唤打断了苏辞安的思路。 早川澄明出现在了茶馆里,正皱眉看向吃得一脸满足感的英子。 “抱歉,让你见笑了,苏小姐。”早川澄明客气而冷淡地朝着苏辞安点点头。 “您太客气了,我请英子小姐一起喝早茶,不嫌弃的话,您也加入吧。”苏辞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压抑住焦虑与不安情绪。 她总觉得盯住她的人并非早川,后者对自己已经失去兴趣了,只是敷衍客气罢了。 令他们没想到的时候,茶馆二楼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偷偷拍下了二人看上去“亲密无间”的谈话,由此引发了一场荒谬的绯闻。 “英子?”早川澄明的脸色已经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看向英子的眼神几乎能让人冻伤。 英子丢下餐巾,粗鲁地起身,她手边的糖罐、奶罐和茶杯稀里哗啦应声倒下一片。苏辞安脸色波澜不惊,这是小case罢了。 “苏辞安,你不错,我记住你了。”英子煞有介事地指着苏辞安,像个江湖大佬那样点了点头。 她本来是找茬打架来的,人家苏家大小姐硬是陪着她喝了完整一场早茶,没让她找到一星半点的闹事借口。 “客气了,欢迎您随时光临,以后你的单子都记在我账上。”苏辞安温和地说道。 “那敢情好,我喜欢英式早茶,回见,咱们来日方长。”英子满意地点头,横了早川澄明一眼,终于离开了座位。 “你不要惹事了,你的工作在供应科,情报科现在还不在我手里。” 早川澄明拉着英子走入茶馆旁边的小巷,压低声音道,“这家茶馆和这个女人,暂且都不能动。” “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吗?她父亲不过是名人商会的头目罢了。” 英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之前作为调查,并不觉得应该忌讳什么。 “你没有任何拿的出来的证据,就不要动他们。”早川冷笑道,“你一个供应科的实习生,哪儿来的脸在这里蹦跶?给我滚回去。” 英子用力挣开他,脸上涌现出愤怒的神色,道:“我来上海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支持十字军东征,就是因为在东征过程中可以为所欲为、烧杀掳掠。” 早川澄明气乐了,好嘛,正是穿上衣服的猴,她也变不成人啊。野兽就是野兽,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也别想让她进化一点点。 “等我真正掌权了,你在烧杀掳掠吧,现在要是不想被送上军事法庭,那就消停点,这里当家的是松岛。” “松岛?他不过是军衔比你高一级而已,大家都是顾问,平级吧?” 英子对于“顾问”这个头衔到底能有什么权力,至今依旧困惑着。 “哈哈,这个不需要你懂。”早川冷冷地说道,表情阴鸷而凶狠,英子的无心之语戳中了他的痛点。 严格说来,他俩都是高级参谋,参谋的权限取决于他向谁负责,谁是他的最后boss。松岛辉一郎直接向天皇汇报,自己当然比不过他了。 他用力把妹妹拉走,两人骂骂咧咧毫无形象地消失在了茶馆的后巷。一场兄妹阋墙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茶馆里的苏辞安几步走到门口,端起那盆白色山茶花,径直往自己专属的vip休息室去了。 军情6局的特工是专业的,检查结果很快出炉: 山茶花的叶子和枝条甚至根茎都是正常的,土壤也没问题,没有任何添加物质。好像就是某个不具名人士,送了这盆花,或许是对花语不了解? 苏辞安的爱慕者甚多,经常有人匿名给她送花,但是白色山茶花确实是第一次。通常那些花草的归宿都是医院或是养育院...... “这花我蛮喜欢,留着吧,放在书房里。”苏辞安轻声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可是有点为难了。 她相信追风也在考察自己,如果自己这边不断出状况,恐怕他就要申请换搭档了。 今天上午,白玉兰茶馆暗流涌动,不知背后有多少人在角力,光是日本人这边应该就有两股不同的势力,当下早川兄妹这边处于下风,所以他们放手走掉了。 苏辞安的不安并未减少,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牵制早川澄明,以及这个大人物下一步会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将军,总是这样让他俩避开,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我们阻挡不了早川主理情报科。 甚至梅公馆,军部也授意他参与,除非强行让他下来,否则他早晚会发现苏漫漫。” 佐藤雄一正在泡茶,他的茶道手法精准而简洁,行云流水般地,赏心悦目。 “早川的动作太过迅速,他死咬住交易所不松嘴,讨要好处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升职。” 松岛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他太急于超过我了。” “我听说大本营驳回了他参与信孚交易所的申请。”佐藤放下手中的茶缸,疑惑地问道,“难道又变了?” “暂时不会,但如果被他抓住什么小辫子,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松岛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可能不得不提前认回妹妹,让松岛家成为她的依仗,否则我真是每天提心吊胆的,总怕她被早川抓走了。” 第29章 暗渡陈仓 “倒是不如先从令妹夫入手,他原本是交易所的高级顾问,出事之后就再没回去; 既然大本营希望信孚尽快恢复营业,我倒是觉得为何不用他呢?专业人才虽然稀缺,但是自己人更难找啊。” 佐藤的这个中肯建议让松岛听进去了,如果没把握拦住早川,不如先安排个自己人进去,只是他这个所谓妹夫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这层亲戚关系呢。 松岛对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抛开他的妹夫身份不提,这个人让他一见如故,有一种未曾见面的知己感,虽然没说两句话,但觉得成为知交好友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是,沾上他妹妹就不同了,条件再好,也配不上!好吧,无论如何这个认亲事宜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枫凛馆|上海法租界岳阳路19号 苏漫漫接受邀请步入枫凛馆时,没有想到它居然如此精致、美丽以及寂寥。真正的是像极了松岛辉一郎本人,高岭之花的调子拉得很满。 走进枫凛馆时,入眼的是一片沉静的庭院。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斑驳洒落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 脚下是干净得仿佛从未沾染尘土的石板,边缘细碎的苔藓沿着线条生长。 几棵修剪得层次分明的青松站立在小径两旁,仿佛是列队的士兵,而一丛低矮的竹林轻轻摇曳,风穿过竹叶,带来一阵清脆的沙沙声。 庭院深处,是一座弯曲的石桥,桥下有一汪清澈的池水,锦鲤悠然游动,尾鳍划开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 苏漫漫的目光在一盏石灯笼上停留片刻,灯笼的内部藏着灯光,那光柔和得像从水底升起的月色,将周围的一切衬托得朦胧又安静。 走进枫凛馆的餐厅,她几乎屏住了呼吸。餐厅的吊顶是传统日本木梁结构,与西式的琉璃吊灯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吊灯散发出温暖的金色光芒,像是一场柔和的日落,将房间笼罩在一种宁静而庄重的氛围中。 长餐桌上铺着白色绣花桌布,上面摆放着细致的骨瓷餐具和整齐排列的银制餐刀,仿佛每一件物品都经过主人亲自挑选。 餐桌两侧是浅色实木椅,椅背雕刻着简单的山水纹理,和风与西式美感相得益彰。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低矮的矮几,上面摆着一套日式茶具,茶盏细腻如玉,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窗外的庭院若隐若现,仿佛隔着一层轻纱,令人忍不住想停下来细细品味这场景中隐藏的深意。 起居室比想象得更加宽敞,却并不显得空旷。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火光跃动间,映照着墙上一幅精致的山水画。 画的下方,是一架日本式的屏风,绘有绽放的红枫与飘落的樱花,色彩浓淡相宜。 起居室的灯光并不刺眼,几盏落地灯分散在各处,灯罩选用淡米色的纱布,将光线柔化得像水波一样,洒满房间。 角落里有一架留声机,旁边堆放着几张黑胶唱片,苏漫漫认出其中一张封面是莫扎特的作品,显然,这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主人。 沙发是深灰色的绒面,柔软得让人有种陷入其中的错觉,沙发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尚冒热气的抹茶,茶香混合着壁炉的木香,在空气中酝酿出一种温暖而疏离的氛围。 苏漫漫环顾四周,感受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威严。枫凛馆的一切都优雅到近乎完美,却没有丝毫炫耀的痕迹。 这里的每一盏灯光,每一件摆设,似乎都在低声诉说着松岛的品味与身份。 高岭之花的气息充盈在空气中,明亮却不可触碰,而这一切,正是松岛本人的投影。 “请跟我来,苏小姐。”松岛的声音从起居室的另一端传来。 他站在那里,端着茶盏,身影被壁炉的火光镶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微微颔首,眼神平静而疏离。 苏漫漫意识到,枫凛馆不仅仅是一座宅邸,它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将松岛辉一郎的冷静与优雅诠释得淋漓尽致。那么,他究竟要向自己展示什么呢? 来这里之前,苏漫漫征求过魏若来的意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认为此行应该没有危险,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魏若来依然全力以赴地安排了场外接应。 况且,苏漫漫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金手指,她可是能变猫的,变老虎都行,到时候只要跑得快,没有她躲避不了的追捕。 在松岛的引导之下,苏漫漫走到了枫凛馆起居室的一角,壁炉旁的墙壁被打造成了一面精心设计的照片墙。 它没有被任何多余的装饰喧宾夺主,仅用暖黄色的小型射灯将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映衬得温馨而清晰。 照片大小不一,却错落有致地排列着,银色与深棕色的相框让整面墙既统一又富有层次感。 苏漫漫的目光被这些照片吸引了过去。她缓步走近,细细打量。 大部分照片记录了松岛辉一郎一家的生活——从早年的黑白照片到近几年彩色的留影,仿佛是一部关于家族的历史画卷。 最上方的一排是非常隆重的合影,许是家族在某些重要场合拍下的。松岛的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神色严肃,而他的母亲则身着华丽和服,目光温柔如水。 这两人,莫名地给苏漫漫一种亲切感,隐隐然竟然有几分自己后世父母的样子,令她不由自主地一看再看,久久舍不得转开目光。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令身后一直仔细观察她的松岛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良久,苏漫漫的视线才从那对夫妇的照片上移开,专心看其他照片。 松岛辉一郎小时候的照片安静地嵌在其中,小小的他穿着略显宽大的西式礼服,脸上是一种与年纪不符的从容,让苏漫漫忍不住微微一笑。 再往下的几排,则是更多生活化的瞬间——松岛家族在花园中野餐、与友人一起游览寺庙、甚至还有一张松岛在剑桥大学穿学士袍的毕业照。 他站在夕阳映照的草坪上,双手握着学位证书,嘴角含笑,英姿勃发。苏漫漫仿佛能感受到当时轻风拂过草地的气息。 然而,就在墙的中间位置,她的目光倏然停住了。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背景是一个日式庭院,竹影摇曳间,一个身着传统和服的小女孩坐在矮几旁,双手端着茶盏,似乎正要为谁奉上一杯热茶。 第30章 身世的秘密 女孩眉眼精致,嘴角挂着微微的笑容,分明是一种天真无邪的稚气。 但就是这张照片,让苏漫漫的心弦猛然一震——这女孩,竟与自己惊人的相似!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轻触相框的边缘,仿佛想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某个夏日午后,谁牵着她的手走在竹林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遥远却熟悉的东西。 “那是我的妹妹。” 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漫漫猛地回头,看到松岛辉一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手中依旧端着茶盏。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却又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淡然。 “她小时候走失了……这张照片是唯一留下的记忆。” 苏漫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忽然觉得,这间起居室的灯光虽暖,却似乎难以驱散某种深藏的冰冷与疏离。 那面“照片墙”下,或许藏着她从未了解的秘密,而这一切,又为何与她的过去隐隐相连? 1922年的京都,仲夏夜的微风拂过鸭川河畔,空气中弥漫着桂花与木炭的气息。远处的山影隐隐约约,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今天是笹川灯火祭——京都特有的传统节日,为纪念江户时代一场改变历史的水灾中神明显灵的故事。 传说当时村民将祈愿的灯笼放入河中,平息了暴涨的河水。从那以后,每年的七月,人们便通过灯笼祈福与烟花祭典,感谢神明的庇护。 松岛辉一郎牵着妹妹清音的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街道两旁挂满了染着靛蓝与樱花红的布幔,小贩们在铺满石子的路上支起摊位,叫卖着糖葫芦、章鱼烧和扇子。 一盏盏竹制灯笼沿着河岸点燃,昏黄的光芒摇曳着,仿佛连接了过去与现在。 “哥哥,我们要放灯笼吗?”清音扬起脸,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和服,袖口上绣着细小的樱花,脚步轻快得像是一只小鹿。 “当然要。”辉一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透着一丝宠溺,“不过得等烟花祭之后。灯笼的愿望,留到最后才能更灵验。” 烟花祭在八点准时开始。松岛兄妹找了个靠近河边的地方,铺开了席子。 第一束烟花升空时,整个天空仿佛被打破了。绚丽的火花在夜空中绽放,赤红、金黄、深紫的光芒相互交织,照亮了每一个仰望的人脸。 清音兴奋得拍起了手,声音清脆:“哥哥,这个像菊花!刚才那个是枫叶!” 辉一郎却没回话。他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嘴角含笑,但心中却莫名浮起一丝不安。这人山人海的盛会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隐忧。 就在第三轮烟花升空的间隙,人群突然躁动起来。有人不小心碰翻了一辆装满甜酒的推车,滚烫的液体撒了一地,引发了一阵惊呼。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推搡,企图离开混乱的区域。 “清音,抓紧我!”辉一郎连忙握紧妹妹的手,但周围的人潮涌动,他的手心一空。 “哥哥!”清音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但很快被人声和脚步声掩盖。 辉一郎慌了,拼命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却只看到无数陌生的面孔和急促的脚步。他的心跳如擂鼓,汗水从额头滑下,渗入衣领。 “清音!清音!”他一遍遍地喊着,但回应他的,只有远处传来的烟花爆裂声。 混乱渐渐平息,河畔的人群重新聚拢。辉一郎却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盏为清音准备的祈愿灯笼。 他的视线在每一张脸上扫过,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双熟悉的眼睛。 河面上,成百上千的灯笼已经被放入水中,随波逐流,摇曳着昏黄的光点。 辉一郎机械地走到河边,将灯笼放入水中,低声念道:“神明大人,请保佑清音平安无事,带她回家。” 他的声音随着灯笼的漂流渐渐消失,眼前的烟花依旧璀璨,但他的世界却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多年后,松岛辉一郎每逢笹川灯火祭都会来到鸭川。他依旧会点燃一盏灯笼,放入河中。 每当烟花升空,他会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人群,期待能再见到那抹粉色和服的身影。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河畔的灯笼越飘越远,直到彻底融入水天一色的黑夜。他却始终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自那夜起,松岛辉一郎的人生再未平静过。笹川灯火祭成了他记忆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次忆起,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扯开,露出滴血的裂痕。他反复追问自己,那一瞬间,他是否可以抓得更紧,是否可以更快找到她,是否可以让一切有不一样的结局。 夜幕降临时,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松岛父母早已得知消息,母亲哭得几近昏厥,父亲则紧闭双唇,手中的烟斗始终未点燃。他们没有责怪他,但沉默比责备更让辉一郎难以承受。 从那天起,父亲动用了所有关系,四处打听清音的下落。警察、邻里、甚至京都周边村落的村民都帮忙寻找,但没有人能提供任何线索。 时间一天天过去,清音像是被河水带走的灯笼,彻底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 三年后,松岛家终于放弃了寻找。父亲的头发开始斑白,母亲也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日渐憔悴。辉一郎却无法释怀。 他从家中的长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目光里常常带着一丝异样的冷漠,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一部分。 他学会了独自去河边,坐在当年失散的地方,注视着流水发呆。 有时他会点燃一盏灯笼,看着它随波逐流,喃喃自语:“清音,你到底在哪?你害怕吗?还是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的人生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一天。笹川灯火祭之后,他选择读书、工作,一切似乎都在前行,但他的内心却依旧停留在那个夏夜,停留在那场烟花盛放又消散的时刻。 第31章 杀戮警告 苏漫漫懵逼了,家族源于日本古代皇室,亲生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贵族名媛,哥哥是日军高级将领?这个身世,她能不要吗? 且不说好好的,突然变成小日子,那她这个地下党的身份还咋维持啊? 她穿过来的最大福利不就是当男主魏若来的搭档吗?她这是得罪了哪路天神,要把她往敌人那边送啊??? 不成,绝对不成,管他真真假假,只要她死不认账就成,瞅着松岛是个标准妹控,绝不至于对她使用强制措施的。 “呵呵,这个,我觉得您的故事很动人,祝愿您早日找到妹妹。”苏漫漫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勉强笑道。 松岛俯视着少女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和依恋,而是难以掩饰的惊恐...... 她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但是她甚至不愿验证就拒绝了...... 唾手可得的显赫门第,财富以及社会地位,她毫无兴趣?这甚至不符合一个陌生人的正常反应。 对了,她已经结婚了。松岛的神情阴沉了下来,或许她自己不敢做主? 他想知道,那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男人,竟然对苏漫漫的影响这么大吗? 苏漫漫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点突兀,只得尴尬地笑笑,端起茶碗品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松岛心机深沉,不再继续这个敏感话题,转而谈论茶道。 他家学渊源,对文学、艺术、美食涉猎很广,各种奇闻轶事信手拈来,让苏漫漫听得津津有味,渐渐放松了戒备。 她如同一只坐在老虎跟前听故事的兔子,从战战兢兢到聚精会神,渐入佳境。 “我期望苏小姐能帮我验证关于我妹妹的事情,因为一旦验证之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保护你; 你现在已经引起了早川的注意,一旦他发现你就是他要找的人,随时可能抓捕你,甚至连我都不一定能及时保证你免于麻烦。” 松岛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开始言归正传。 “苏小姐,有些事我不能明说,但是,恐怕过不了几个月,上海的掌舵人就该换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把生命当儿戏,懂吗?”松岛意味深长地说道,目光中既有审视和疑惑,又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 “怎么验证?”苏漫漫想着自己问问总没有错吧?也没答应什么。 “如果你改变主意,马上告诉我,我会安排的。”松岛的态度非常圆滑,不透露任何信息。 “好吧,我能理解,建立信任需要时间,这件事我可能操之过急了,但是,我是完全从保证你安全的角度出发的。希望你谅解。” 苏漫漫无措地点头,艾玛大反派这么客气,让她怎么回应呢? 这事儿是不是先得问问男主啊,她都是组织的人了,不敢随便乱认亲耶。 不过自己的处境是怎么落到了丧家之犬的地位的呢?这个早川凭啥跟疯狗一样死盯着交易所不放呢?搞得她跟魏若来都没法潜伏了,这厮实在太坏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心声,松岛给她解开了谜题: “早川正在争取总领情报工作的任命,信孚交易所的事儿出来,适逢他抵达上海的第一天,砸了他的脸面,如果他无法挽回,可能会失去任命。” “上海是他的翻身之地,他会铤而走险的,所以,你要当心点。” 听懂了,不就是穷小子要鲤鱼跳龙门吗? 全部身家希望都押在这里了,结果一上来就接了一个大雷,所以拼命捂着,不让爆。但是大本营配合他捂嘴,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无休止装傻。 所以,这位早川君,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 苏漫漫想要反驳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松岛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淡定地说道: “不用跟我争辩,你的事儿不归我管,我唯一的忠告就是,早川不会听你的辩驳,或者说你是不是肇事者都不重要,只要他认定你是就行了。” “那位去世的蒋主管,还不能满足他吗?”苏漫漫不忿道,不是说是军情六局的卧底吗?这人的身份不够吗?非得斩尽杀绝? 松岛笑了笑,这是他送给早川的礼物,但是对方不愿意息事宁人,硬要一查到底。原本这就是最容易交差的办法。 “苏小姐,你可能不懂军事,军事机密泄露,意味着,半年甚至长达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早川何时上报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灭口才是早川的首要任务。” 松岛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震碎了苏漫漫的三观,她呆住了。 或许是她一直被爱护着,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近代史上最残酷的年代,人命如蝼蚁; 在侵略者眼里,包括松岛这样貌似友善的人,鲨人如同吹去一粒灰尘那样简单。 这明明是侵略者自己的失误,但是倒霉的却是无辜的人,他们侵略别人还有理了?! 即便自己跟魏若来不把情报传递出去,日本人同样也会对交易所的人痛下杀手。 “苏小姐,我可以确定那天晚上你就在资料库,既然我能发现,交易所可能还有其他人会看到你,所以,你危在旦夕,懂吗?” 松岛缓缓地说道,神情莫测,“你们组的人,现在只剩下那位黄先生了,但那个人,恐怕早川也是轻易动不了的。” “所以,黄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他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但是,早川他一定会有所突破的,我只是还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方向突破。” 松岛轻声叹息,“如果你改变主意,请让我知道。现在,你好自为之吧。” 苏漫漫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酷和决绝,令人毛骨悚然。 早川疯狂猎杀交易所的所谓嫌疑人,而松岛,自诩为保护者,一旦早川对准苏漫漫的方向,他就大开杀戒。 他用抢先灭口的方式,直接掐断线索,其结果必然让早川恼羞成怒,手段更加狠毒,交易所的人会越死越多。 日本人在上海还没有治理权,但是他们有能力迫使租界的执法者允许他们为所欲为...... 这信孚证券交易所莫不是要给他们杀光了? “早川虽然着急,但是他也不会太过分杀戮的,因为他还需要交易所,算了,你不懂的。” 恰恰相反,松岛这句欲言又止的话,让苏漫漫牢牢记住了。 第32章 将计就计 苏漫漫站在公寓的公共厨房门口,拎着一只竹篮,里头是几个土豆和一块豆腐干。 她不禁皱了皱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油烟混杂着陈年潮湿的霉味,像是这栋筒子楼的底色,永远挥之不去。即便外表刷得再新,底子也都是腐烂的。 一整排铁制灶台被挤得满满当当,每个炉灶旁都站着一位忙碌的主妇或年迈的老人,穿着灰旧的棉布旗袍或麻料衫子,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一口口铁锅里冒着蒸汽,豆腐汤、青菜炒肉,还有些邻居从乡下带来的腊肉咸鱼的咸香气味混杂在一起。 灶台之间的空隙狭小,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脚下的青砖地被油污浸得滑腻,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苏小姐,这几日你怎么又晚来啦?再晚,可就抢不到热水喽。” 邻居王阿婆笑眯眯地递来一碗刚煮好的馄饨,面上撒着点翠绿的葱花。 “王阿婆,今天有点忙,走不开呢。”苏漫漫笑着接过馄饨,心里暖呼呼的。 筒子楼的住户大多是雄心勃勃闯上海滩,刚刚在租界熬出头的年轻白领,想要住在霞飞路,又负担不起昂贵的租金,这个边缘区就能满足他们的期望; 老人则都是跟着家人住过来的,或者在此地谋生的蓝领。大家都不富裕,但是邻里之间的关系处得很融洽。 走廊狭窄而昏暗,一盏裸露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正中,发出微弱的黄光,连墙角的灰尘都显得模糊不清。 楼里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夹杂着大人们的训斥。湿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滴着水,滴答的声音与厨房里的锅盖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尽头是一扇通向外界的铁门,半敞着,能隐约看见霞飞路上霓虹灯的反光。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象征——车水马龙,洋行林立,衣香鬓影。而这里,却仿佛被隔绝在了时间的角落,停滞在老上海的最深处。 苏漫漫的目光扫过走廊,停在那扇铁门上。她知道,门外有更大的世界在等待着她。 此时此刻,她的手心里捧着的是邻里借来的半瓶酱油,还有王阿婆馄饨的余温。 现实与梦想,就像这筒子楼的走廊,一端是烟火气的厨房,另一端,是通向霞飞路的门。 苏漫漫无所谓了,反正这里只是短暂停歇地,鱼龙混杂,四通八达,消息灵通,既爱八卦又明哲保身的小市民气息氛围,最适合他们这样有秘密的人。 这是个随时可以落脚,按天出租的公寓,同时也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去留。 真要让苏漫漫住到松岛那个守卫森严的别墅里,估计她就要睡不着觉了。 苏漫漫把馄饨分在两个小碗里,把海碗洗干净还给王阿婆,顺手递给她一块豆腐当作谢礼。自己则端着托盘回房间了。 放下馄饨托盘,苏漫漫就开始拉严实窗帘,锁好门。今天巧了,难得魏若来提前回来了。 “怎么啦?”魏若来看了看她的神情,那么张皇无措,就知道出事儿了。 苏漫漫把收音机打开,把音量调大了一点,播音员正在有气无力地播放天气预报,接下去是时事新闻。 两人坐下吃馄饨,苏漫漫小声把今天跟松岛的交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下可让魏若来也惊讶了。“这.......是事实吗?” “我不知道啊,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肯定脑袋受过伤。”苏漫漫肯定地说道,穿越者最常用的借口就是失忆了,她也套用一下。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受伤是最近的事儿,老李最清楚不过了。 幸亏我受伤前就已经被他领导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我受伤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据他说是爆炸的余波震到了我,就这样。” 魏若来思索了一下,这一段经历,老李跟自己说过。 苏漫漫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笨手笨脚弄断了某根导线,让自制土炸弹提前爆炸了,虽然也达到目的了,但是把她自己也震晕过去了。 等她醒过来,用老李的话讲就是脑子变笨了,只能慢慢恢复。 苏漫漫是老李亲自发展的,把她从孤儿院挑出来,因为她精通英语、日语,法语,而且身体素质过硬,人也聪明机警,结果一场事故之后,她变成了傻白甜。 如果不是魏若来接手,老李就打算让上海站养着她了,也不太敢让她做特别重要的任务。 既然是孤儿院,父母早年双亡,资料不详,就不排除松岛那个寻亲故事的真实性,只是难以核实罢了。 魏若来的脑子转得飞快,首先,苏漫漫应该是可靠的,但是她的家世还需要进一步核查。 当时反馈的信息是,她父母去世留下一大笔赔偿金,这笔钱是由一家英国保险公司负责按月支付到账的。 她靠这笔钱从孤儿院出来读完教会女子高中,又学了翻译,然后开始给老李的成衣铺当模特,晚上去印刷厂兼职。 在老李的网络里,苏漫漫是唯一毕业于英国教会女子中学的,她的语言天赋、仪态训练都是其他候选人难以企及的,这也是老李看重她的原因。 这原本是一个极为适合在上流社会潜伏的好苗子。只是后来她不幸出了意外,让她的情报员培养之路险些中断。 但是,如果她的身世真的如松岛所说得那样,那就太惊人了,恐怕所有规划都要改变....... 魏若来的视线落在苏漫漫天真无辜的脸上,他不想这个时候,不问青红皂白地,让这样一个孩子陷入复杂的旋涡之中。 “既然松岛也无法确认你的身份,而他又无法确定你不是,那么这个事情就让它在一段时间内,维持这个模糊的境地,对你是最有利的。” “他与早川的争斗日后会加剧,当下集中的焦点就是信孚交易所,早川想要掌控交易所,但是松岛肯定不愿意。 这么看,信孚尚有一线生机。我们要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魏若来的脸色凝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要想重返交易所,松岛恐怕是我们唯一的依仗。” “再回去?那是自投罗网吧?松岛说早川已经盯上我了,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知情者存在。 只不过他没看清我的样子,所以一直在寻找。这时候,我们任何一个人回去,都会引起怀疑的。” 苏漫漫想到交易所抓人那一天的血腥恐怖气氛,至今都浑身发抖,那个嗜血的恶魔,实在太吓人了。 第33章 大本营的明争暗斗 1937年2月,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日军驻华大本营内,一场关于战争机密泄露的会议正在进行。 宽大的会议厅内,气氛沉重,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凝滞,关于佐藤商社泄密事件的第二次讨论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会议桌周围,身着笔挺军装的高级参谋和将军们神色凝重,每个人的表情都隐藏在战火前的焦虑和冷漠中。 一份关于信孚证券交易所可能成为情报泄露关键点的报告,被安静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我们的军事情报,不应该流向任何不该知道的人手中。”一位年长的将军将文件重重摔在桌面上,冷冷说道。 他的声音像刀锋划过安静的房间,“这个问题必须立刻解决,否则将对我们的行动计划造成致命威胁。” 虽然,目前还没有正式任命,但所有人都默认,早川澄明负责追查佐藤商社和信孚交易所的泄密案件。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坐在会议桌末端的早川澄明时,他却显得超乎寻常的兴奋。 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在盘算什么,随后缓缓开口: “我来牵头控制信孚证券交易所。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他说得干脆利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将其纳入我们的掌控,不仅可以从源头切断泄露情报的风险,还能通过发行战争债券,为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募集资金。”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水,瞬间激起了涟漪。对于他重提这个已经被否决过一次的方案,大家有点意外,会议室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 大本营总参谋长冷眼看着早川,手中的笔在纸上轻轻划动。 “你的计划听起来很诱人,早川君,”柳川参谋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但是目前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战争,而不是交易所的事务。 更何况,上海尚未落入我们控制中,现在直接操盘交易所,立即会引起各方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即便不走漏风声,也会让绝大多数人猜到。” 另一位参谋则点头附和:“确实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分散资源和精力的行为,都会对即将发动的军事行动产生负面影响。 信孚交易所虽重要,但我们可以等到上海占领后再行处理,那时再拿过来不过是探囊取物。” 早川的目光闪了闪,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客套的微笑,但内心的不满已经开始涌动。 他的计划可远不止是为战争筹资这么简单。这群老帮菜如果一开始就掣肘,后面的计划如何推动? 信孚证券交易所背后隐藏着庞大的经济资源,若能将其掌控,不仅能通过发债积累巨额财富,还能为他个人谋得巨大的利益。 这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深思熟虑的野心。 “如果等到上海战事结束后再接手,交易所可能已经被损毁或完全失去价值。”他试图点醒这帮鼠目寸光的老朽。 总参谋长却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威严:“早川,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的职责是为帝国的军事行动提供后勤支持,而不是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金融上。 任何可能分散资源的计划,都必须取消。信孚交易所的问题,只是小事。”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压抑的沉默。早川的手缓缓握紧,他知道继续争辩只会招来更多的不满。 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惯有的冷淡笑容,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遵从大本营的决策。” 会议结束后,早川澄明中佐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文件夹夹紧,面色苍白冷峻。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桌另一端的松岛辉一郎大佐,驻华最高军衔武官。 这位出身外交世家的将领向来以沉稳而富有谋略着称,他今天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并没有亲自下场驳斥自己的方案。 这足以令早川警惕,他可不会幻想松岛放弃对自己的倾轧和排挤,他不下场只说明一件事,有其他人会下来撕自己。 松岛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姿态从容。他轻轻侧过头,用一种近乎关切的语气对早川说道: “早川君,军人的职责在于战场,而非市场。”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何必让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呢?” 早川礼貌地点头,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多谢大佐的教诲,我会深刻反思。” 他转身离开时,耳边依旧回荡着松岛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可他知道,松岛刚才那番话看似友善,实则暗藏锋芒。 松岛的态度,早在会议上已经昭然若揭——每一位投出反对票的军官,恐怕都与松岛暗中达成了默契。 早川脑海中浮现出会议上的细节。松岛从始至终面色如常,却巧妙地将讨论引向对他计划的不信任,尤其是在点名信孚交易所的重要性时,松岛话里话外都在淡化它的价值: “信孚交易所固然重要,但仅仅是一个经济平台,不能直接改变战争的进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胜利,需要依靠的是军事力量,而不是债券或者股票。” 松岛的话引得一片点头附和,反对票几乎是一边倒。 早川冷笑着在心中暗自思量。松岛的反对,绝非出于单纯的战略考虑,而是根植于更深的权力斗争。 早川对交易所的兴趣早已超出筹资范畴,控制它不仅能为战争提供巨额资金,还能成为其个人地位的强大筹码。 一旦成功,早川便有机会超越松岛,成为驻华大本营中最具影响力的武官。 松岛自然看穿了这一点。身为王室近亲,又出身外交世家,松岛的根基深厚,手段更是细腻老辣。 松岛深知,早川的崛起会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而阻止交易所计划,正是打击早川的最佳方式。 “大佐,你以为拉拢几个人就能扼杀我的计划吗?” 早川步履稳健地穿过长廊,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并未感到愤怒,反而更加清楚了局势。他知道,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当夜,早川回到自己的住所,点亮桌上的油灯,取出一份手写的文件。 这是信孚交易所的详细资产清单以及背后主要股东的资料。透过微弱的灯光,他的目光冷峻而专注,仿佛在解剖一只待宰的猎物。 早川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让战争本身成为最好的借口。等到上海陷落,我会让你们亲眼见证,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与此同时,松岛辉一郎在自己的官邸内,独自端起一杯清酒,慢悠悠地啜饮着。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刚才会议上那几位被他暗中拉拢的参谋正聚在客厅,低声讨论着会议上的情形,时不时夹杂着笑声。 这些人是真正的世家子弟,眼高于顶,看不起早川这个伪豪门,早就想择机教训一下他了。 松岛听着这些声音,神情依旧温和,但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第34章 早川的烦恼 早川在第二次表决会议上,依然无法通过信孚证券交易所的整改方案,这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大本营不愿再冒着风险把军情泄露事件隐瞒下来,预计本周三会上报军部,届时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方案,就要看各方博弈了。 早川在军部有几个老家伙的赏识,但是他们的支持并不可靠,仅仅是把他当枪使。木秀于林必摧之,作为攻击保皇派的新锐带头人,他的结局注定不会太好。 所以,早川老早就想明白,他必须在上海拔得头筹,力压松岛,成为这个新平台的统治者。 信孚交易所的事件,对他来说既是危机,处理不好可能丢掉情报科的任命; 但是,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他能掌控一家证券交易所,那么一切都会完全不同了。松岛即便再厉害,他在金融方面涉猎不深,骗过他应该很容易...... 罗斯柴尔德家族就是依靠战争发债起家的,任何金融工具叠加战争,就将成就伟大的财富机会,他必须抢先抓住这段机会的窗口期,而信孚就是他的抓手! 但是,松岛依然是劲敌,他不发力不出牌,只在背后挑唆其他人反对自己的提议,这就很难应对。 早川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他的烟瘾很大,这会儿又犯了,不出去抽一支,恐怕没办法动脑了。 早川沮丧地想到,如果松岛直接向王室请求支持,那么军部大佬恐怕也不得不让步,那么,他们的底线就是让早川跟松岛联合治理信孚交易所,这总可以了吧? 早川也明白,自己资历太浅不足以服众,摆脱松岛的牵制,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他所做就是像下棋一样,以身做棋子,出现在某些关键位置,以便未来可以成功卡位,直接上手夺权。 “现在唯一的借口就是抓漏网之鱼,而目前这条鱼确实存在,所以我要谢谢她。”早川靠在吸烟室的玻璃窗前,徐徐吞吐着烟圈。 那个女人消失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有非常厉害的人在背后相助,早川一路查过去,一路都有意外发生,他把死掉的人查一查,串起来,真相欲盖弥彰: 她存在的痕迹被抹掉了,对方以极为粗暴的方式处置,直接让知情者消失,并且强行推了蒋离出来当替罪羊。 早川之所以一直没有否定蒋离的嫌疑,那是因为万不得已,为了交差,他就会接下这根橄榄枝。 反正无论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都是他的踏脚石而已。 他现在好奇的是,究竟谁在背后保护那个女人,竟然有能力当着他的面儿大开杀戒? 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女人的关键信息,接下来就是怎么找到她。在找到她之后,背后的大佬肯定会出来的。 早川要在上海翻身,要掘金、要权势滔天、要庇护疯批妹妹,要成为新大陆的王者,而这一切的实现,并不容易,松岛比他更有可能成为日后的最高长官! 一旦松岛掌权,他就是案板上的鱼了,任人宰杀。这里是远离中枢的海外,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时局和个人命运的转变,瞬息万变。 “不,我当然必须先下手为强。”早川捻灭了香烟,重新燃起了斗志。 当他朝大门口走去的时候,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住了,门口开进来好几辆汽车,显然是有贵宾到了。 昂贵的古龙水味道飘入了他的鼻腔,清新而凛冽。一个高挑苗条的身影从后面超过了他。 是松岛辉一郎!只见他几步走到了第二辆黑色轿车旁边,恭敬地打开了车门。这下连早川都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松岛君如此殷勤。 车里下来一个穿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无奇,但是贵气十足,随同站在两边迎接的参谋们一个个都弯腰鞠躬,松岛在里面还属于克制的。 “藤原大人.......” 内大臣助理,藤原重光(ふじわら しげみつ)! 这个名字让早川想起来了,他没见过也听人家无数次提起过,藤原重光,那是天皇陛下的首席助理,基本可以算是他老人家的代言人,从不离陛下左右。 藤原重光出身于非常着名的贵族世家,与王室关系密切,他的家族在最近百年内,诞生过多位侍从长和内大臣助理。藤原在王室的话语权很大,类似于天皇的私人参谋。 他居然能离开日本到上海?这可真是开了眼。早川内心无比惊骇,也怪不得松岛如此陪笑了。 早川这才注意到那些车辆的不同之处。那是黑漆的“丰田aa”,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每一辆车的车门上都印有象征皇室的金色菊花纹章。 藤原重光的身姿挺拔,黑色和服外面披了一件剪裁精良的西式呢子大衣,风格兼顾传统和摩登,显得雅致大方。 他的面容平静而庄重,眉目间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他的每一步都带着某种不可侵犯的气势,仿佛连脚下的土地都因他的到来而变得肃穆。 “藤原大人,欢迎光临驻华大本营。”松岛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而又恰到好处,不至于显得卑躬屈膝,但足以表达对这位权势滔天之人的敬意。 藤原轻轻点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军官,目光沉稳而锐利,仿佛每个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个透明的躯壳。 早川站在稍远的位置,努力让自己的面色保持平静,但他的心却因藤原的到来而掀起了波澜。 藤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问道:“松岛大佐,天皇陛下对淞沪地区的情报泄露问题十分关切,你们的调查是否已有进展?” 声音不大,却如钟声般在院落中回荡。松岛显然早有准备,立即恭敬地回应: “藤原大人,我们已采取严格的措施,将一切可能的泄露渠道进行了封锁。信孚交易所的可疑人员也已列入监控范围,目前尚未发现确凿证据。” 藤原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完全满意。他转过头,用一种平静却令人不安的语气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任何可能威胁到帝国利益的因素,都必须在战役之前彻底排除。” 藤原的视线忽然转向早川,像一把锋利的刀刺了过来。“这位是?”他问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松岛立刻介绍道:“藤原大人,这位是早川澄明中佐,他是大本营的高级参谋,主要负责供应链经济。他在情报事务上也有出色的见解。” “是吗?”藤原的目光落在早川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瞬,随后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希望你能为帝国的胜利贡献更多力量。” 这一刻,早川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肩头。他立正行礼,声音低沉而坚定:“是,藤原大人,我会全力以赴。” 藤原收回目光,转身向大本营主楼走去,松岛紧随其后。早川目送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潮汹涌。 “藤原重光……天皇的意志化身,皇室的阴影。”早川在心中低声念道。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背后,不仅仅是硝烟与炮火,还有更多复杂的权力博弈。而藤原的到来,无疑是这些博弈的最高注脚。 第35章 藤原重光 藤原重光掀开茶室的木门,脚步不疾不徐,微微弯腰进入室内,身后的随从恭敬地合上门,站在廊外守候。 他目光扫过室内布置,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欣赏,最终落在榻榻米上端坐的松岛辉一郎身上。 “辉一郎,你的茶室倒是古意盎然,”藤原低沉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他随手拂了拂宽大的袖口,缓步走向矮桌,“可惜你这茶道,还是缺了些火候。” 松岛辉一郎闻言,抬眼望去,嘴角浮现一抹克制的笑意。 他起身深深鞠躬,恭敬中带着几分自信:“藤原叔叔教诲的是。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加指点。” 藤原淡笑着摆手,在矮桌旁盘腿坐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整间茶室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狭窄了一些。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使在如此温雅的环境中,依然让人感到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茶室不大,却极为讲究,完全遵循千利休流派的简朴之美。木质的榻榻米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纸窗透入柔和的冬日阳光,将室内的一切镀上薄薄的金边。 角落里的陶瓷香炉燃着淡雅的沉香,香气与桌上的热茶交织,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松岛跪坐在藤原对面,为他亲自奉上一杯热茶。 茶碗釉色素净,表面刻着淡雅的樱花纹,蒸汽袅袅升起,掩不住茶汤深浓的翠绿。 藤原接过茶碗,手指稳健,低头嗅了嗅茶香,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满意,却未说一句多余的夸奖。 “信孚交易所的事情,你怎么看?”藤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松岛目光一沉,略微躬身,神情从容却隐含谨慎: “军事情报泄密危机对大本营声望影响甚大,不可轻忽。但处理上不能操之过急,牵连太多势力。既然是早川澄明一意孤行,争当这个出头鸟,不如借此机会让他尝尝锋芒毕露的后果。” 藤原听后,略微点头,将茶碗放回桌上,指尖轻叩碗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不错,早川确实需要有人点醒他,但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这些新锐势力近来如跳梁小丑一样活跃,现下的局势暂时对他有利,我们无需轻举妄动,但也不能因此就失去重要筹码。” 他意有所指,显然也是看到了信孚交易所的重要性。藤原家学渊源,银行业是家族事业的重要版图。 信孚的特殊性在于它承接了上海大约80%的外资机构的买盘和卖盘,同时也是本地资金避险的绝佳港湾。 尽管它的规模仅仅中等,背景不够强大,但是业绩优异,佣金低廉,服务弹性,支持t+0交易。 平时看不出来的优势,一旦在战时,就会凸显出来。在它出事之前,很多对战事有所预感的商界人士已经将大部分资金转入这里,以防万一。 信孚交易所的暂时关闭,这一周时间,高层各方势力激烈博弈,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说什么也要让信孚重新开业。可以预计,一旦重开,必将迎来一大波挤兑风暴。 早川此举不啻为杀鸡取卵,藤原对此颇不以为然,但他爱惜羽毛,不愿下场肉搏,只能坐等其他人围猎早川,然后渔翁得利。然而,这不是松岛的期望。 松岛沉思片刻,谨慎地说道:“叔叔认为,是否可以通过王室的名义施压,斩断他的企图?” 藤原轻笑了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名义?你还太年轻了。权力不是靠名义来稳固的,而是靠布局。 早川澄明不过一颗稍显扎眼的棋子而已,他的崛起不过是时间问题,但他越是高调,就越容易失控。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松岛虽然也赞同谋定而后动,以静制动,但是他清晰地感受到早川对信孚交易所势在必得,如果自己不真正发力,恐怕阻挡不了他。 窗外传来风拂竹叶的轻响,茶室内一片宁静,唯有藤原的话语如寒冬的细雨,润物无声却冷彻骨髓。松岛低头细细思量,并未反驳。 松岛深知眼前之人不仅是松岛家族的隐秘靠山,更是这片大海般深沉权谋中最难揣测的一股力量。 “辉一郎,记住了,”藤原抬眼,深邃的目光落在松岛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有心思。 “你有的是时间,莫要急功近利。眼下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和你的家族——真正的战场,还没到呢。” 松岛辉一郎沉稳地点了点头。他低头抿了一口茶,茶汤苦涩中带着回甘,仿佛与眼前这场对话的意味不谋而合。 茶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藤原的目光掠过窗外,低垂的竹影随着寒风轻轻摇曳,竹叶与风的撞击声如细碎的铃音,恰到好处地填充了沉默。 “辉一郎,”藤原突然开口,语调如和风拂面,却暗藏深意,“早川澄明虽是后起之秀,但他擅于利用战事大搞特需经济,特别是衍生品交易,趁机崛起,这样的人,往往以战火为羽翼。 若战争势头一旦转弱,他的声望也将随之衰退。你可要记住,真正的贵族,不依赖这种转瞬即逝的浮华。” 松岛放下茶碗,抬眼望向藤原,眼中浮现几分敬佩。 他从未将藤原看作普通的长辈,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天皇特使,不仅是他父亲的挚友,也是他最隐秘的导师和后盾。 若不是藤原暗中策划,松岛家族在这场乱世中,恐怕早已成为菜单上众人抢夺的菜肴。 “藤原叔叔教诲的是,”松岛语气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甘,“只是如果任由早川做大,不加以遏制,恐怕未来我们将更难收拾。” 藤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收拾一个人,从来不是靠蛮力,而是用时间和智慧。让他在盛名之下积累足够的敌意,等到他不可一世时,才是出手的好时机。” 松岛微微低头,暗自揣摩藤原话语中的深意。藤原不急着干掉早川,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稳住局势,还是另有隐秘的谋划? “辉一郎,你的聪明不用多说,但年轻人总有个问题。” 藤原的声音再次打断了松岛的沉思,他端起茶碗,缓缓饮了一口,“你总是想着掌控全局,却忘了,你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更高的位置,才是执棋之人所在。” 藤原放下茶碗,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我自然也一样。松岛家族的未来,不会局限于当下的小成就。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拥有最多权力的人,而是能让权力为己所用的人。” “关于信孚交易所的事情,”藤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按你的想法处理吧。至于早川澄明……我会为你留意他背后势力的下一步动作。 辉一郎,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在这局棋中,胜者永远不会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第36章 苏漫漫暴露了! 自从知道有这么个疯子正在不离不弃地追踪自己之后,苏漫漫几乎不离开公寓一公里半径范围,穿着也尽量朴素简单,箱子里那些洋气的衣服全都落灰了。 她就是几件女学生装换着穿,长卷发梳成麻花辫,更显得年纪幼小,活脱脱一个未成年女孩,跟交易所金融白领的风采牛马不相及。 她现在的工作就是配合魏若来,他说咋整就咋整。最近他去那个圣玫瑰私立学校比较多,当了代课老师。 但是,他始终没让苏漫漫正式安顿下来,行李箱都没让打开。估计学校那边并不安全?或者他找的那个人并不靠谱? 苏漫漫今天没有确定的工作,她依旧在一公里半径内的所有店铺打卡,中午时分正走到一家糖果店。 “糖葫芦!”一阵惊喜让苏漫漫的声音振奋起来,“老板,给我来五串,四串包起来。” 此时此刻,糖葫芦摊位上,正有一位男顾客在付钱。他穿着西式呢子大衣和礼帽,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刚刚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糖葫芦。 她的声音让男顾客转过身子,视线漫不经心地划过苏漫漫,好巧不巧,苏漫漫正好转头看老板做糖葫芦,朝向他的,是个垂眸的侧脸。 男人的眼眸瞬间瞪大了,瞳孔中放射出异彩,这个女孩就是他要找的人! 早川澄明一时间顿住了,他没想好是立即上前抓捕女孩,还是跟踪她,找到更多线索? 他没有执法权,这里是法租界,他要抓人必须摇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两人无意中在糖葫芦摊位前的对峙,完全落入了街对面的一位美女眼中,她便是刚刚从白玉兰茶馆出来的苏辞安。 苏辞安眉头微蹙,心头一动,原来早川兄妹之前找上自己,根本就是认错人了。 但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引得早川这个疯子那么重视,那蓄势待发而又患得患失的样子,就好像是发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生怕失去不敢轻举妄动一样,关心则乱! 苏辞安知道这个时候过去截胡,等于当面戳早川的眼珠子,自然不能干这种事。 但这姑娘无论干了啥,必然是跟日本人属于对立阵营,自己是救还是不救呢? 一阵刺耳的撞击声,一下子把大家的视线拉回了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到了便道上,司机声嘶力竭地喊着:”行人避让,刹车失灵!“ 这下子商业街上的行人全跑起来了,乱成一团,早川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然而,仅仅一分钟间隔,当他再次看向糖葫芦摊位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女孩,只有一个收摊的小贩。 一瞬间,血全涌上了头顶,早川的脸色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他几步冲向摊位,一把薅住了摊主,厉声道:“刚才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摊主是个健壮的胖子,块头很大,根本不怵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哪能知道呢?人家买完了就走了呗,你不是一直在看着吗?松手啦!” 他轻松地推开了早川,摊主的胳膊跟普通人的小腿那么粗,有把子憨力气。 早川又急又气,怒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你有病啊,总共买我一根糖葫芦,还让我替看着人啊,我哪里会知道啊。 她过来买的时候,我刚做完你要的糖葫芦,接下来就做她想要的五根啊,我抬头的功夫都浪费不起,我管谁去哪儿呢。真是有病!” 摊主不耐烦地甩开他,推起糖葫芦推车走了。深井病啊,讨厌的日本人! 苏辞安旁观了早川和摊主的口角,她也在纳闷那姑娘怎么跑得那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会儿马路上那辆失控的车子已经被控制住了,停在路边,司机坐在路边喘气,巡捕房的巡警过来问话...... 一场虚惊,无人受伤,除了早川失去了目标以外...... 苏辞安快速拐弯进入了后巷,她知道早川的疯狗脾气,肯定马上要调集大批人马做地毯式搜查,自己还是尽快回家,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反正那个小姑娘已经脱险了。 在无人注意的房顶上,一只金棕色的狸花胖猫鬼魅地探头探脑,貌似在监视下面的人群。艾玛,终于又能变毛茸茸了。 苏漫漫既欢喜又紧张,她这个变身技能属于看天吃饭,自己控制不了的。 除非遇到危及生命的紧急事件才会上线,但何谓“危及生命的紧急事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判定标准。 可惜了糖葫芦,不知道掉落到哪儿去了。这个日本人可太讨厌了。 苏漫漫在房顶上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早川这才怏怏离开,接受了一个事实: 那个姑娘再次从他手心里溜走了。这一次,他总算看清了人家的全脸! 苏漫漫烦躁地拉伸,蹬腿,哎呦喂,蹬下去好大一块石子,好死不死,骨碌骨碌滚到了早川的视野里。 这家伙反应好快,一秒钟后,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两个生物对上了眼。 苏漫漫求生欲极强,豁出老命卖萌,眨巴着天真无害的绿眼睛,憨憨地看着对方。我都冲你笑了,再抓我就不礼貌喽。 早川盯了她几眼,迅速移开了视线。显然,百年前的人对于穿越猫这种奇葩经历还不熟悉。 苏漫漫的心终于安稳地落回了胸腔,总算活了回来。 她小心地顺着排水管爬下去,双脚落到地面的霎那间,毫不停留地奔向了后巷。 这短小的四肢,可真是难为死她了,逃命可真难啊!呼哧带喘地跑出一公里了,她才想起来,要怎么才能变成人呢? 以前执行完任务,她就回家睡觉,公寓有个小猫出入的口子,她自己回家躺平,第二天醒过来就是一条美女好汉了。 但是这一次...... 第37章 不眠之夜(上) 华灯初上时分,魏若来站在公寓楼门口,脚步猛然一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对劲的气息,仿佛暮色也变得凝重。 他迅速扫视四周,眼角余光捕捉到几个黑影从街对面的拐角一闪而过。那些步伐轻而稳,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魏若来迅速转身,压低帽檐,将围巾拉高遮住面部。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表面上像是在闲逛,实则耳朵竖起,捕捉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那些人并未立刻行动,显然在等待最佳时机——或许是他进入公寓的一瞬,或许是他踏入更隐蔽的死角。 亦或他并没有暴露,必须等他走入特定的房间,那些人才能确认,他就是猎物?! 那么,出事的不是他,而是......苏漫漫! 魏若来意识到苏漫漫肯定出事了,她没有准时回来,虽然现在没有任务可做,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有一套固定流程: 每天苏漫漫到家,如果一切安全,窗台上会放一盆白玫瑰。 魏若来绕到公寓楼侧面,厨房的窗台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魏若来立即绕过公寓楼,直接去了后巷。 他走过了半条街,找了一个茶楼,那也是他们的日常观测点之一,从这里的二楼可以鸟瞰整个公寓前后门的情况。 他们有随时逃亡的准备,公寓房间里没有什么值得转移的东西,重要物品都存在银行保险箱里了。发报机放在苏辞安的茶馆里了,那里安全吗? 魏若来一直对此有所怀疑,但当初他和苏漫漫被迫离开交易所的时候,情况不明,他没有其他选择。 苏辞安和她父亲过于高调,再加上军情六局的介入,白玉兰茶馆存在感太强了,犹如暗夜里的探照灯一样,一旦战事发动,那里就是首批攻击目标。 他选择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进入。上海的老城区遍布错综复杂的小巷,红砖墙上攀爬着枯死的藤蔓,路面被年久失修的石板铺就,坑洼不平。魏 若来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每一个转角、每一道铁门,甚至连哪处积水坑会滑倒,他都清楚。 巷子里的空气湿冷,头顶偶尔传来猫的低鸣声。远处传来巡捕房的哨声,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已经动手了。 魏若来忽然加快了脚步,转入一条更窄的巷道。这条巷子两侧堆满了废弃的木板和杂物,甚至有地方仅能容下一人侧身通过。 他灵活地绕过障碍,利用狭窄的环境拉开追击者的距离。 耳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还有浪人清脆的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看来,他们终于确定了追踪目标。魏若来故意踢翻了一旁的木箱,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木板滚落,撞到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型烟雾弹,迅速拉开引线丢在地上。浓重的白烟瞬间弥漫了整条巷子。 “在那里!追!”巡捕房的人怒吼道,脚步声瞬间杂乱起来。浪人中有人拔刀劈开障碍,但在白烟中,他们的视线完全被遮蔽。 魏若来趁机跃上一旁低矮的围墙,翻身进入另一条更加隐秘的小巷。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迅速躲进一片堆满木桶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观察周围的动静。 此时,他已经深入老城区的核心地带,这里的巷道复杂得如同迷宫。魏若来选择了一条小道穿过,这条路被晾晒的衣物和挂着灯笼的铁丝横跨着,光线昏暗。 拐角处,一个破旧的电线杆斜靠在墙上,掩盖了他的一部分身影。 追踪者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显然分散开来包围了这片区域。 魏若来察觉到不远处有几道手电筒的光芒扫过,他迅速移动,利用那些光影之间的空隙穿行。 他的步伐稳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黑暗中的幽灵。 “他往东边跑了!”一个声音高喊道。 魏若来冷笑。他故意留下了一些鞋印,将他们引向反方向,而自己则钻入了一条更深的巷道。 这条巷子里居住着不少贫民,楼房间隔极窄,连月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魏若来找到了一个通往下水道的隐蔽入口。他迅速打开盖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下水道里气味刺鼻,地面湿滑,但他熟悉这里的路线,步伐依然稳健。 经过一段蜿蜒的黑暗通道后,他从另一个出口爬出,重新回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这是离公寓几公里外的地方,街上人流稀少,灯光昏暗。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抖去污垢,重新戴好帽子和围巾。 巡捕房的哨声逐渐远去,似乎被甩掉了。 魏若来缓步穿过昏暗的街巷,脚步声被砖石路吞没。他依然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神色,但是内心有些焦灼不安。 首先是苏漫漫的安全让他担心,其次就是必须拿回电台,而此时此刻,他非常抗拒将白玉兰茶馆作为自己和苏漫漫的安全屋。 巷子里偶尔传来低沉的犬吠声,窗户后昏黄的灯光晃动着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里是上海最普通不过的街区,但在这个时刻,每一扇窗户后可能都隐藏着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魏若来低下头,快步拐进了一条通往河边的小巷。寒冷的风裹挟着水汽迎面扑来,冰冷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走到巷子尽头,站在一座低矮的石桥上,俯视着平静的河水。倒映的光影波动,宛如镜中世界的幻象。 然而,他的警觉从未放松。远处隐约传来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巡捕房皮靴踏在石板上的节奏。 他迅速闪入桥下的阴影里,藏身于一片乱石之中。冷湿的空气让他的背脊一阵发紧,但他依旧稳稳屏住呼吸。 应该是早川!必须是早川!只有他见过苏漫漫,他没有任何证据,完全靠直觉抓人,酷吏的风格。 他居然动用这么多人来公寓围堵,是不是说明苏漫漫已经脱险了? 魏若来决定再冒险回到刚才的观测点——江户茶楼。那是他跟苏漫漫的了望点,也是他们唯一共同涉足的场所。如果苏漫漫脱险,她势必会去那里等自己。 江户茶楼是24小时营业的,上次松岛辉一郎就是在那儿把他们截住的。但是,他没有选择,必须回去一趟。 第38章 不眠之夜(下) 这家24小时营业的老上海茶餐厅名为“弥香轩”,它位于法租界的一条幽静小巷里,背倚信孚交易所,门前挂着两盏熏染了岁月痕迹的红灯笼,光芒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而暧昧。 茶楼的名字带着浓郁的文艺气息,仿佛预示着这里弥漫的不只是茶香,更是隐秘和命运交织的气息。 黎明时分的弥香轩格外静谧。青砖灰瓦的老式建筑里,散发着陈年木头的淡淡香气,伴随着新烧热水的蒸汽,朦胧中有一种让人沉浸的温暖。 天井上的一盏大吊灯被调至微弱,黄铜灯罩映出柔和的光晕。 窗边的竹帘微微卷起,漏下一线初晨的光,照在摆放整齐的红木圆桌和雕花椅上,桌面上还留着深夜用餐者散落的茶杯痕迹。 茶楼里已经有人在忙碌。伙计低声穿梭,端着冒着热气的蒸笼和一壶壶浓茶; 厨师在后堂利落地切着生煎包的猪肉馅,发出均匀的刀声。 茶楼的早晨有一种日常的温馨,但在安静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清晨5点,魏若来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寒气,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风衣下摆。他的步伐一如既往的沉稳,眼神却藏着几分凝重。 他熟稔地走到茶楼角落一张靠墙的座位上,坐下后,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眼睛却看着柜台后面算账的那位老会计。 那个两鬓灰白的中年人招手叫来一个年轻伙计,给自己替班,然后,他小步快走到了魏若来的桌前。 他穿着深色的中式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相貌普通得跟任何一家茶楼的会计一样,你经过他身边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魏若来却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是日本人! 魏若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请松岛先生来,告诉他我在后堂等他,很急。” 他随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折好后压在桌角的茶盏下。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动作利索地收走桌上的旧茶壶和杯碟,从伙计手里接过一壶新茶,放在桌上,摆好茶碗,这才转身退下。 魏若来端起新上的一盏热茶,抿了一口,目光扫过茶楼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有序运行着。 弥香轩的每一寸地方他都熟悉,这里不仅是他和苏漫漫常来的地方,更是他所猜测的,松岛辉一郎的暗线藏匿之地。 弥香轩看似一家普通的老上海茶餐厅,但实则背后另有玄机。 这处茶楼隶属于松岛家族的私产,表面经营的是茶点生意,暗地里却是松岛在上海的一处情报中转站,这是他的私人势力范畴。 由于茶楼的私密性和常年积累的人脉网络,这里成了多个势力的交汇点。 清晨的弥香轩,温暖的茶香里暗藏波澜。魏若来站起身,手指拂过桌沿,茶杯里的水还温热。 他把信笺重新压好,转身走向后堂。那位中年会计正站在后堂门口,替他撩起珠帘。 弥香轩的后堂极其安静,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魏若来推门而入。后堂的布置极为讲究,但不显奢华: 几盏老式煤油灯挂在四周,桌上有一个硕大的青花瓷壶,散发着暖意的蒸汽。 魏若来并不清楚刚才的中年人是怎么送出消息的,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只是消失了一小会儿功夫。 他们应该有一套极为成熟的传递信息方式。对比苏辞安控制的白玉兰茶馆,弥香轩要接地气得多,也给人更隐蔽的感觉。 魏若来径直走到角落的一把红木椅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静静等待。他留在弥香轩的每一分钟,都是在刀刃上行走。 这是一场豪赌,松岛可能会鲨人灭口,因为自己勘破了弥香轩的秘密,但魏若来认为,既然松岛第一次见他们就在这里,那么,他应该不担心会暴露这个据点。 同时他,他也在赌苏漫漫对松岛辉一郎的重要程度。 对于政客而言,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的感情,即便有亲情也不会超越政治立场,那么,松岛究竟能为苏漫漫做到哪一步呢? 苏漫漫曾经对弥香轩有一种特别的依赖感。她总说:“这里像一个戏台,咱们这些人,就像站在台上的角儿。只是,这戏台底下的观众究竟是谁,咱们都看不见。” 当时,魏若来没有回应她的话,但他明白她的意思。这地方越是温馨,越能吸引人卸下防备。 弥香轩的清晨从来不缺少客人,尤其是早市开档前,附近的商贩和来往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坐一坐,吃碗热腾腾的馄饨。 门外隐隐传来行人的脚步声与自行车的铃声,却让魏若来越发专注。他闭上眼,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过了一刻钟,茶楼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呢子大衣,皮鞋擦得锃亮,身后跟着一个表情冷漠呆板的随从。 松岛辉一郎的举手投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上位者的气场拉满了。 刚刚那位会计,一直等在门口,见到他,立即迎上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日语,松岛挥了挥手,独自走向后堂。 他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魏若来,烟雾缭绕间,那双温和的眼眸正盯着他。 “松岛先生,您终于来了。”魏若来起身微微颔首,礼貌但不失尊严。 松岛脱下手套,缓缓坐到魏若来对面。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 “你很聪明,但是这种聪明会让你丧命的。”松岛的语气温和,但言辞里藏着锋芒。 “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我的地方,那更应该明白,你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 魏若来笑了,低声道:“总有例外,对不对?” 没错,苏漫漫的生死,就是那个例外,能让松岛网开一面的例外! 弥香轩后堂的小小空间内,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温暖的茶香也掩不住那股暗藏的火药味。 松岛与魏若来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急于开口,但他们都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外面,晨光逐渐洒满茶楼的窗棂,而弥香轩这隐秘的一隅,正在酝酿一场关于生死与秘密的较量。 第39章 爱如朝暮 这家戏院名为“兰影芳”,坐落在法租界的霞飞路尽头,与梧桐掩映的街景浑然一体。 兰影芳戏院以它的建筑和气氛闻名,既是上流社会消遣的圣地,也是许多隐秘交易的温床。 ,每到夜晚,灯光辉映下,通体镀金的招牌上“兰影芳”三字如梦似幻,吸引着无数富人名流和江湖隐士流连。 兰影芳戏院的外立面是典型的装饰艺术风格,黑色的花岗岩立柱搭配着细腻雕琢的青铜装饰,每个细节都散发着奢华和冷艳的气息。 入口处铺着红色地毯,从街头延伸到镶嵌着水晶吊灯的大堂内,四周是高耸的拱形廊柱,廊柱上缠绕着仿古的金色蔓草纹,映衬着一层金碧辉煌的天花板。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喷泉雕塑,水流晶莹剔透,犹如流水中幻化的兰花。 周围,来往的观众多是穿着华贵旗袍、长袍马褂的富商和名媛,也有西装笔挺的外籍绅士。 轻纱屏风后隐约传来的昆曲排练声,为这纸醉金迷的场所增添了几分古雅与隐秘的情调。 观众厅内则是兰影芳最令人称道的地方。穹顶绘满西式壁画,以荷花池塘为主题,四周缀着如泪珠般闪烁的水晶吊灯,灯光打在深红色天鹅绒座椅上,反射出诡谲而迷人的光芒。 戏台则是一片明丽的金色,边缘以精致的繁花雕刻为饰,两侧摆放着古色古香的屏风,上面绘着水墨兰花与青竹,为昆曲表演增添了几分国韵之美。 戏院内的气氛非常热烈,兰影芳今日上演的是昆曲《牡丹亭》。 藤原重光坐在最前排的贵宾席,他的座位旁是一张小小的楠木茶几,上面摆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上好西湖龙井。 他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长大衣,帽子搁在身旁,面容沉静,目光却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悠然。 台上戏子粉墨登场,水袖翻飞,琴瑟和鸣。藤原却并未完全沉浸在台上的曲调中,他偶尔抬起手腕看表,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戏院厚重的侧门被推开,一道微凉的风夹带着外头冬日的寒意灌了进来。松岛辉一郎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显现。 他今日穿了一件军绿色的大衣,翻领处缀着细密的金线,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稳重的声响。 他晚到了整整三十分钟,但步履间毫无歉意,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的从容。 他将军帽摘下夹在臂弯里,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径直走向藤原重光所在的座位。 他坐下时,藤原轻轻侧目,那敏锐的鼻端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动作很快。”藤原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却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看来你终于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松岛低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锋利的光。“导师,早川既然胆敢觊觎我们的权力,就该让他知道后果。” 藤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戏台上,仿佛完全不在意松岛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戏台上的唱词恰到好处地传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却让藤原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意。 “很好。”他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记住,刀既出鞘,便要见血。” 松岛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更深。他靠在座椅上,仿佛已经融入了戏院华丽而诡谲的氛围中。 而兰影芳的灯光下,这对师徒的谈话,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闻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台上的昆曲唱腔婉转,如珠落玉盘般荡进兰影芳戏院的每个角落,水袖翻飞之间,舞台中央的戏子仿若天上人间的幽魂。 贵宾席上,藤原重光与松岛辉一郎之间的谈话则宛如一场无声的棋局。 松岛从随身的皮夹里抽出一张折好的信笺,手指干脆利落地推向藤原重光。 藤原接过,用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目光扫过信上的字迹,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早川确实操之过急了,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藤原轻声道,话语间透出一股洞察一切的悲悯。 “不过,这次你动手得也有些急了。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计划?” 松岛抬起眼,目光如刀,声音低沉:“如果再不反击,就会失去主动权。我不想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藤原轻轻点头,虽然他知道这必定不是真相。但他允许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保有自己的秘密。手里的信笺被他随意折叠起来,塞进大衣口袋。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戏台,仿佛对方才的对话并不上心,但松岛却知道,藤原的沉默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你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藤原不紧不慢地开口,“军部那些老家伙们……你准备好面对了吗?” 松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稍稍靠后,双腿交叠,姿态显得游刃有余。 他微微一笑,语气冷静:“我选择了入局,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而且,这次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家族。” 藤原闻言,略微偏头,目光凝视着松岛,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良久,他轻声道:“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周旋,相信一定会有个令你满意的结局。” 松岛面上并无异色,但是他瞬间迸发出狂喜眼神出卖了他的心境。 “借您的吉言,必定会如此。”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戏院的灯光微微颤动,像是回应某种无形的暗流。兰影芳的每个角落都设计得极其精妙,从华丽的装潢到刻意布置的暗影,无不透露出这里的隐秘气息。 在上层包厢里,有几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正在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透着审视与算计。 下方的观众席,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子拿着望远镜,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向藤原和松岛的方向。 戏台上的昆曲演出正进入高潮,唱腔陡然拔高,仿佛要将整个戏院的气氛拉向一个不可言说的顶点。 藤原重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辉一郎,既然你决定了,那就不要有任何退路。记住,你在上海的每一步,代表的都不只是你个人的荣辱。 而你所依仗的,也并非仅仅只有自己,这才是你和早川的本质区别。” 松岛闻言,微微颔首,眼中燃起一丝冷冽的光。他知道,这场对早川的交锋已经无法回头,而藤原的态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他已将自己这颗棋子推向了战局的中心。 第40章 苏辞安和电台失踪 魏若来紧握着手中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急促:“必须立刻转移电台。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那端,苏辞安的声音依旧冷静而温和:“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白玉兰茶馆的位置和布置比任何地方都更隐蔽,贸然转移只会暴露电台。再说,你现在居无定所,转移电台只会增加风险。” 魏若来的语气一瞬间变得严厉起来:“辞安,这不是争辩的时候。白玉兰茶馆已经暴露了,之前他们不下手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而已,现在的情况完全变了。” 苏辞安沉默片刻,声音中多了一丝坚定:“电台如果真要转移,也是我来做比较合适。你被跟踪的风险比我大得多。” 魏若来跟苏辞安打交道不多,他出于安全考虑,极少主动联络她。电台也从未使用过,只是备用而已。 她的反驳令魏若来非常意外,在隐秘战线,自己是她的上线,而且她的职责只是配合自己行动,而不能单独做什么,但是苏辞安却打破了规则和纪律! “苏辞安,你想做什么?”魏若来的声音冷了下来,联想到之前发现她跟其他人接头的事儿,魏若来的内心充满了狐疑。 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呼吸声,魏若来几乎能想象到苏辞安此刻站在窗前,目光坚定如霜的样子。 沉默了一分钟后,苏辞安轻轻挂断了电话,留下一片忙音。 苏辞安站在白玉兰茶馆后堂的暗门前,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 她的手上提着一个普通的木箱,里面装着一台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电台。 她最后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毅然推开后门,踏入夜色之中。 这是她熟悉的街道,白玉兰茶馆的后巷通往一片居民区,平日里车水马龙,但今晚却显得格外安静。 苏辞安抬头看了看夜空,心中一丝不安浮现,但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自己能够稳妥地将电台送到新的地点。 苏辞安刚走到巷口,一辆疾驰的黑色轿车突然从拐角冲出,车灯刺破黑暗,直直向她撞来。 她几乎来不及反应,木箱脱手而出,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落在地上。周围的街灯闪烁了一下,随后归于死寂。 车子并未停下,而是加速驶离,留下一片混乱的场景。 巷口的地面上,只剩下散落的布片和木箱碎片,电台早已不知去向。 苏辞安躺在地上,嘴角泛起一丝血迹,意识模糊不清。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靠近,但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魏若来赶到白玉兰茶馆附近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几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茶馆的门房给他讲了苏辞安的车子遭遇车祸,司机重伤,她被人救走...... 电台失踪,苏辞安下落不明,再加上之前苏漫漫暴露,魏若来被推向了一场无法避免的风暴中心。 他本能地预感到一张巨网正在向自己张开......但他别无选择,必须去一趟茶馆。 他选择了一条更隐蔽的小路,绕开了主要街道,朝白玉兰茶馆方向快步走去。 他需要确认现场,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是揭开真相的钥匙。 白玉兰茶馆此刻看似平静,门窗紧闭,只有屋檐下的招牌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而,这种平静却让魏若来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后巷。 巷口,一片狼藉映入眼帘——木箱的碎片散落在地,布料零星地挂在不远处的路灯杆上,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布片,手指在粗糙的布面上摩挲,心里一片冰冷。这是电台外包裹的帆布,熟悉的质感无从错认。 周围并没有人,他目光扫视四周,发现地上凌乱的轮胎印迹,深深地刻在路面上。 很明显,肇事车辆撞倒了苏辞安,为混淆视听,径直离开了,后续接应车辆跟上来光速带走了苏辞安和电台。 魏若来抿紧嘴唇,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这不是意外,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 他沿着巷口的方向慢慢走,不放过任何细节。在巷子深处的垃圾桶旁,他发现了一枚被遗落的小物件——一只银制纽扣,雕有细腻的樱花纹饰。 魏若来拿起纽扣,眼神一凛。这不是普通的纽扣,而是日军军官制服上的装饰。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在这里,魏若来找到了第二位目击者——一个在巷口卖炭的小贩。 他年纪不大,目光闪烁,却在魏若来的注视下低声道:“先生,那姑娘被车撞了,有人把她抬上了一辆卡车,看样子是军队的人。” “军队?”魏若来压低声音,目光如刀,“哪支部队?” 小贩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看不清楚,但车上好像挂着一块小牌子……写着‘川’字头。” 魏若来的拳头握紧。他知道,川字头的车属于松岛辉一郎所在的驻军。他们现在在租界居然已经如此蛮横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信孚交易所被查那会儿,早川还会让巡捕房和警察局打前站,他跟在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狗急跳墙了? 苏辞安的父亲是着名企业家苏重岚,在上海很有势力,他背后还有英国mi6支持,等闲人等动不了苏辞安,这也是日本人对她容忍的原因。 就因为早川见到了苏漫漫,追踪到魏若来,然后再次查到白玉兰茶馆,不,不应该这样,抓苏辞安的人,很可能是另外一批人。 那么就是巧了,他们突然决定对mi6的驻华大本营下手了? 魏若来突然想到了苏辞安曾经跟自己提起过的那个疯女人,早川英子,她是早川澄明的妹妹。 她似乎对于给苏辞安找麻烦格外热衷,而苏辞安根本跟她没有过节,这个女人似乎就是个天生坏种。 魏若来迅速离开巷子,脑中已经开始运转。苏辞安现在是生是死?更重要的是,电台如果落入早川澄明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形势在24小时之内竟然恶化至此,让魏若来一时间也有了一种失控的感觉: 早川到底要做什么?!突然,他意识到,早川兄妹发起的事端,在松岛那里,这恐怕是一码事,那就是对松岛权威的挑战! 但是他不可能一天中两次召唤松岛,一旦激怒于他,情况会变得无可救药。现在能救苏辞安的,只有她的父亲苏重岚和英国mi6了。 第41章 开局 苏重岚坐在他上海法租界内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一片昏暗,只有桌上油灯的微光在摇曳。 他的脸隐没在半明半暗之中,双手紧紧握住那封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有力,却让他仿佛置身深渊——他的独女,苏辞安,竟然是被早川英子派人秘密带走的。 苏辞安的失踪,他在事发后很快就知晓了,但是查了好几个小时都一无所获,不知道女儿被哪一股势力绑架了。 苏重岚在上海商界赫赫有名,背后有英国人鼎力支持,各方都要卖个面子给他,没理由不教而诛,直接翻脸逮人。 最近一年来,苏辞安的白玉兰茶馆做事过于高调,但也并非太出格,与日本人更是不搭嘎,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日本人,一直以为是哪个竞争对手搞得鬼。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苏重岚低声呢喃,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看向面前那位黑袍蒙面的访客——魏若来,目光中带着怀疑与戒备,但更多的是绝望中的一丝希冀。 魏若来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苏会长,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苏小姐的下落虽未公开,但早川兄妹的手段,我相信你已经有所耳闻。 要想救苏小姐,您的筹码,不是英国人,而是民意!您要把这件事闹大!” “闹大?” 苏重岚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因紧张而略微颤抖,“你知不知道,贸然行事可能会让辞安……” “没有时间犹豫!” 魏若来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早川英子的这次行动,日方高层并不知道,这是她擅自行事,但她哥哥是有权负责情报和秘密行动的。 所以,现在有一个短暂的窗口期,您必须立即行动,在早川澄明下场之前,逼迫日方跟早川英子切割。” 魏若来的这一招很厉害,釜底抽薪!这是在了解日方高层的政治斗争之后,布署的一招险棋: 将早川兄妹得罪到死地,如果这次不把他们拉下马,以后死的就是苏重岚全家! 但,这也确实是唯一可行的计划。一旦早川兄妹通气,彼此配合,获得高层许可,苏辞安的事情就被定性了。 由于日方目前没有执法权,大概率还是鲨人灭口,再泼上脏水。 “即便日方正式切割早川英子,也无法避免早川英子狗急跳墙,伤害到辞安啊......” 苏重岚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的思绪如狂风暴雨般翻涌,关心则乱。魏若来的下一句话,仿佛尖刀刺入了他的心: “公开此事,直接指控早川英子敲诈勒索,并向英国军情6处贩卖情报。 只有把舆论推向高峰,逼迫日方高层在战前稳定和国际关系上让步,她才能活下来!” 苏重岚的目光骤然收紧,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撕碎。他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仍难掩微微的沙哑: “可凭空指控,没有证据……” 魏若来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带着一抹冷笑。他从怀中取出一叠薄薄的文件,甩到桌上,文件的封面正是印有“mi6”的标志。 “这就是证据。苏会长,您背后有英国的支持,现在是您反击的最好时机。” 苏重岚颤抖着拿起文件,快速翻阅。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凝重。 魏若来看了看腕表,到了撤退的时候了,他整个人被黑袍笼罩,只留下深邃而锐利的双眼盯着苏重岚: “选择权在您手里。但请记住,时间不等人。” 苏重岚抬起头,灯光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决绝。他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隐忍的愤怒和无尽的威压: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魏若来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苏重岚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令人战栗的决心。 “刘秘书,过来。” 苏重岚按下桌边的铃,语气低沉且不容置疑。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他是苏重岚最得力的心腹,刘文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透露着多年的沉稳与老练。 “会长,有什么吩咐?” 刘文志恭敬地问。 “联系所有能联系的媒体,我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一份声明散播出去,越快越好。” 苏重岚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他把魏若来留下的文件递过去,冷声说道,“这里有一份针对早川英子的控诉,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它成为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刘文志眉头微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震惊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会长,您真的要与早川澄明正面交锋?这可能会……” “可能会让我失去一切?” 苏重岚冷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你告诉我,我还剩下什么?” 刘文志被他这番话震慑住了,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立刻去安排。” “等等。” 苏重岚抬起头,声音更加冷酷,“不仅是媒体,我需要调动我们在英国的关系。让mi6的人站出来,支持我们的指控。如果这件事做得不够大,日方绝不会让步。” 刘文志郑重点头,转身离开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苏重岚终于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盯着桌上的文件,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愤怒、不安、绝望,以及对未知结果的恐惧。 雨声持续敲打着窗子,就像一把锤子击打着他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他的书房电话响起,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 苏会长,这边是英国驻上海领事馆。我刚刚接到军情六处的消息,他们已经收到您的要求,准备派人配合。但您得明白,一旦事情败露,英国政府不会为此负责。” “我明白。” 苏重岚平静地回答,握住话筒的手却紧了几分。“请转告他们,我需要的是行动,不是警告。”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的同时,黑暗中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栋宅邸。远处的街巷中,一辆没有点灯的汽车缓缓启动,驶向夜幕深处。 命运的齿轮正在转动,雨夜下的上海,如同一座巨大的棋盘,每一个棋子都被无形的手掌控着,等待最终的决战来临。 第42章 早川澄明的预感 早川澄明没有在餐桌上看见英子,这让他有点心神不安。但凡他有点闪失或是马失前蹄,英子必然是不可或缺的大功臣,这是他在实践中总结的经验教训。 如果她在眼前,自己看见她就心烦意乱,如果她不在,那就更烦躁了,不知道她在哪儿闯了多大的祸事?总归不可能让他省心。 他想了想,叫来管家询问小姐的去向。得到答案很抽象,大意是小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消失了,但她有提前打招呼,说是去朋友家吃席,任何人不准打扰她,尤其不许惊动早川澄明,她承诺第二天中午就回家。 早川的嘴角拉了下来,这是出去住了一晚?居然还画蛇添足地专门警告不许泄露给自己? “昨天下午她去哪里活动了?”在他看来,英子不来给自己捣乱,肯定就是祸害其他人去了。 管家思索了一下,肯定地说道:“白玉兰茶馆,近期小姐几乎每天都去。” 早川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不奇怪,英子在上海才来几天,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个茶馆。但是,那是苏重岚和苏辞安的地方..... “她后来打电话了吗?” “晚饭前打电话了,问您的去向,也有说她昨晚不回来。” “她的语气是什么样的,你给我学一遍,尽量保持不出错。” “是。” 管家的水平达到了声优的及格线,很轻易地演绎出了一个狂喜且带着一点隐秘恶意的腔调。 早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好妹妹,果然是只能乖乖当人类不超过三天! 以前她每次虐杀了小动物,埋在后院,试图隐藏又耐不住想要炫耀,那腔调就是这样的。久而久之,身边的侍从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惹的麻烦比较大,她习惯会躲出去一天,第二天下午再回来,她幼稚地认为一天时间足够早川澄明消气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所以说,她最近干了一票大的! 早川一分钟之内就获悉了白玉兰茶馆周边发生了什么,苏辞安被人绑架了! 苏辞安是早川澄明跟英子三令五申不许碰的人,并非畏惧mi6,而是现在他需要低调,尤其是已经发生了信孚交易所的文件泄密事件之后。 在战事不明朗之前,贸然跟英国人对上,必然会影响大本营在国际上一直宣扬的“和平使者”的宗旨。 这个基本常识,作为高级参谋,早川澄明肯定是有的。他跟英子都是怪兽,只不过他的人类伪装更充分一点,他的疯狂被隐藏在了得体、矜持的外表之下。 他带英子一起来上海,早有预谋要在这里自由自在发疯,但现在时机并未成熟。 “坏了!”早川扯下餐巾,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边走边喊助理:“青宋,快给侦缉队和巡捕房打电话......”话音未落,他看见了助理青宋极为难看的表情,似乎出了了不起的大事。 “怎么啦?” “松岛将军的人在门口,将军让您立刻去大本营参加紧急会议。” 青宋的语气有点怪异,尾音竟然发颤,这让早川尚存的最后侥幸彻底破灭,他企图在一切尚未闹大之前平息风波的想法,看来无法实现了。 抓了苏辞安,她父亲苏重岚肯定要闹事,但是24小时内就把这件事闹到大本营层面,松岛辉一郎显然完全没有做任何风险预案,大概率是推波助澜了。 早川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把一个绝佳的机遇递到了松岛面前: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排除异己的机会,自己如果稍有不慎,完全有可能被直接洗牌洗出去。 松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昨天早上,军部大佬还支持自己跟他斗呢,是不是今天要变卦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妹妹! 早川放慢了脚步,等他走到起居室的时候,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松岛的亲信来了七八个,从庭院一直排列到起居室门口,俨然一副“如果反抗,就要武装押送”的架势。 领头的正是松岛的秘书小野,他依然很客气地跟早川点头示意:“抱歉打扰了,有点突发事件,将军召集了所有参谋开会,藤原先生也会列席,他现在已经到了。” 这话的内涵很清楚:这不是我家松岛将军的意思,而是天皇特使藤原先生的指示,委屈您了,麻烦请配合。 早川微微颔首,淡定地道:“小野君言重了,我这就跟你走。”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需要带上的东西,于是由着青宋帮自己穿上呢子大衣,带上军帽,便跟着小野他们出去了。 他心里有数,一旦自己跟着小野去大本营了,那就意味着放弃英子了。松岛或许正在等着他为英子求情呢?他要不要现在就服软呢? “将军,他上车了。” “知道了。”松岛放下电话,抬头看向藤原,后者正在看戏院的节目单,他最近是真迷上昆曲了。 “你在等我吗?”藤原回望着自己最喜爱的后辈,一直以来,他爱辉一郎如亲子。 “我其实是在等着你,等你安排完了,陪我去看戏,你忘了,今天中午有我最喜欢的那个.....” 他眉头微蹙,想不起来那位伶人的名字了。 “夏禾。”松岛轻声道,脸上的表情缓慢地放松下来。藤原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 “行动吧,各位。”松岛转过身子,对着面前的几个军官说道。他们都是松岛家留在大本营里的嫡系子弟,这些世家子弟跟松岛家渊源深厚,绝无可能背叛他。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低头应了,远远坐着的藤原连头都没抬,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军官们从房间里鱼贯而出。 “辉一郎,起风了,记得关窗。”藤原终于起身了,他抖了一下自己的袍子,变天了,他这个老寒腿开始抽搐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 “好了,我们要赶不上第一场戏了。沉住气,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我们。” “是。”松岛从沉思中醒悟过来,连忙帮藤原拿大衣和手杖,自己也穿戴好了,两人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第43章 刺客夏禾 “秋梨”大戏院内景华美无比,融合了1937年上海的摩登气息与东方传统的细腻装饰。 走入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挑的拱形天花板,上面点缀着鎏金雕花和彩绘壁画,描绘着戏曲人物与祥云纹路,仿佛寓意着戏曲艺术的辉煌传承。 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四射,照亮整个空间,宛如繁星坠落凡尘。 地板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绣着繁复的凤凰与牡丹图案,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优雅。 四周的墙壁以浅金色为主色调,镶嵌着镜面装饰和精致的木雕壁饰,木雕上刻有戏曲场景或传统瑞兽,细节精巧,栩栩如生。 观众席采用弧形设计,从舞台向后延伸,呈现出完美的视听角度。 座椅则由红色天鹅绒包裹,扶手上嵌有亮漆木纹,靠背绣着京剧脸谱的抽象纹样,既舒适又华丽。每一排座椅之间留有充足的空间,方便观众进出。 舞台位于大厅的正中央,宽大而深远。舞台幕布是用丝绸制成的猩红色帷幕,上面以金线绣着巨大的牡丹花纹,象征富贵与华丽。 舞台上方悬挂着金色匾额,上书“梨园雅韵”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由名家所书,格外引人注目。 两侧的包厢设计得如同古典戏台的阁楼,带有雕花围栏,正中央设有小型红漆桌椅,供贵宾观赏时使用。 包厢四周点缀着琉璃灯笼,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线,给整个大厅增添了一丝典雅。 后台通道以竹纹屏风隔开,墙上挂满了着名戏剧演员的照片与手稿,带着历史的温度。 楼上则是小型茶室,供观众在演出间隙品茗闲谈,窗外能俯瞰华美的夜景。 今日昆曲演出曲目是《牡丹亭·游园惊梦》,表演者:夏禾(饰杜丽娘)、林逸风(饰柳梦梅)。 藤原和松岛入场的时候,已经晚了十五分钟,高潮即将来临;台上正在演绎杜丽娘与柳梦梅梦中相遇的经典桥段,展现昆曲婉约之美,尤其是夏禾对杜丽娘的深情与柔美演绎,是整场演出的亮点之一。 藤原抱怨地看了松岛一眼,嫌弃他耽搁了太多时间:“幸好没错过这一场的高潮,如果连这段都错过了,我可不会原谅你的。” 藤原连续追了一周的昆曲戏和那个叫夏禾的艺人,松岛已经耳熟能详了。夏禾是昆曲界炙手可热的男旦演员,以反串出演杜丽娘、崔莺莺、杨玉环等经典角色而闻名。 作为男旦,他以反串形式重新诠释女性角色,赋予传统人物新的生命力。 他的杜丽娘幽婉动人,崔莺莺灵动俏皮,杨玉环端庄艳丽,都让观众耳目一新,被誉为“昆曲舞台上的玲珑花旦”。 此刻,松岛只能笑笑表示抱歉,而藤原早已无心应付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舞台上。 舞台上灯光柔和,昏黄的灯光洒在夏禾的身上,映出他如梦似幻的身影。他的舞姿轻盈,如同微风中的柳条,逐步进入梦境的深处。 他的动作富有韵律感,手臂的伸展仿佛在与空气中的每一丝气流共舞,脚步的轻盈让人几乎听不见他的踩踏声,仿佛她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飘然的仙子。 随着剧情的推进,夏禾的情感逐渐被梦境中的幻象所牵引,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既迷茫又清晰的复杂表情,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对现实和梦境的挣扎。 在这一刻,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细腻,手指轻轻触碰着从未见过的虚空,仿佛是在探索着某种未知的真相。 剧场灯光逐渐明亮,水袖挥舞之间,丝竹管弦的音乐与夏禾那清亮的嗓音完美融合。 观众屏息凝神,在夏禾演绎的杜丽娘吟唱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许多人纷纷鼓掌,为之动容。 松岛不懂昆曲,但是夏禾的嗓子确实好听;另外让他赞赏的是,夏禾的舞蹈功底和表情管理颇为厉害,能够做到形神合一,没有台词的时候,靠身体动作和眼神同样能完美演绎情节,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其他演员。 尾声时,掌声如潮水般涌起,鲜花被递上舞台,夏禾向观众款款鞠躬,神态优雅却不失亲切。松岛惊讶地发现一贯冷漠的藤原竟然手捧鲜花,准备去后台。 “先生,我陪您.....”松岛连忙跟着起身,打算一起出去,然而却被藤原制止了。 “我想跟夏禾先生单独探讨一下表演,你在外面等我吧。” 藤原确实是位资深戏迷,他在日本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歌舞剧偶像,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爱好了。 松岛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坚持当电灯泡的企图,他安排了两名便衣守在后台休息室门外,自己则去茶水招待处喝咖啡。 走出去这不到十步路的功夫,他不得不应酬了三波熟人,这戏院可太火了,遍地名利场。 他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催促藤原,只能强自压抑住内心的焦急,等待小野的消息。 突然一声惊呼,虽然短促但依然被松岛捕捉到了。因为过于短促,他难以分辨是不是藤原的声音。 出于本能反应,他立即掏枪,冲到了夏禾的休息室外面,那两名便衣懵懂地看着他,一无所觉。 “藤原先生,先生,您没事吧?”松岛敲了两下门,用日语喊了两声。 房间里有骚动声,椅子被带倒的声响,正当松岛准备破门而入时,藤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点不耐烦:“辉一郎,我没事,你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松岛立即拉开门,走进去,反身关上门。他双目如电,快速打量了一遍房间,藤原坐在扶手椅上,他手里还拿着那一大捧鲜花,他对面的椅子倒下了,横在地上。 松岛惊疑不定,问道:“夏禾呢?” 话音未落,里间的珠帘撩开,一个佳人走出来,松岛这才看清楚卸妆后的夏禾,但见他眉目如画,身材修长,气质娴雅,自内而外地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息,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弄完了?”藤原这话是对夏禾说的,松岛莫名觉得很奇怪,他俩那么熟悉了吗?这个语气可不是一般熟络。 夏禾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从松岛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藤原身上。后者微笑了一下,似乎是宽慰道:“没事,松岛是自己人,你走吧。后巷有人接应你吧?” 夏禾迟疑着点了点头。 “辉一郎,把电话号码给他。”藤原说道。 松岛的眼神从他的右手掠过,他环抱着那捧花刚好完美遮挡住了右手。 “好的。”松岛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藤原的号码,随即把便签纸交给了夏禾。 “好了,快走吧。把明天的演出也取消吧。”藤原温言叮嘱道。 眼看着夏禾穿上大衣,头也不回地从后门离开了。藤原则静静地靠在扶手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松岛吸了吸鼻子,终于发现异常了,有血腥味儿!刚才被花香掩盖住了! 第44章 藤原受伤 后台的灯光昏暗,窄窄的长廊回荡着远处舞台上丝竹之音的余韵。 藤原重光靠在后台一根斑驳的柱子上,面色苍白,右臂上血迹斑驳地洇透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铁锈味,与戏院的檀香气味形成刺耳的反差。 不远处,夏禾正跪在地上,眼神复杂地望着藤原。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柄细长的匕首,刀刃上隐约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匕首是藤原亲手送给他的,曾经是一份象征友谊与信任的礼物,而如今,却变成了致命的武器。 “夏……”藤原的声音微弱,却带着出奇的温柔。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虚弱地向夏禾摆了摆,示意他靠近。 “你……为什么不喊人?”夏禾低声问,手指发颤,匕首几乎握不住。他的脸上混杂着困惑与慌乱,似乎没料到陷入如此狼狈的情形。 藤原低低笑了一声,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一丝,“人总难得......想任性一回。” 夏禾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眼前这个人,既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却也是台下最忠实的观众。 一周以来,他总是坐在最好的位置,用热情洋溢的掌声支持他,一次不落地送昂贵的鲜花和礼物到后台。 藤原送礼非常讲究,绝不会只送给夏禾,而是当天这场戏的所有角色,无一遗漏,人人都有。 虽然,鲜花和精致的日式点心并不实惠,但心意还是尚佳。同时,他还暗地里给剧团捐款。作为一名为期一周的剧粉,藤原足够慷慨了。 “去处理掉工具。”藤原喘息着,靠着柱子勉力站稳,“趁他们没发现……离开这里。” 夏禾看着藤原,迟疑片刻后,他用力地握了握拳,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中渐渐模糊,仿佛也带走了藤原最后的力气...... 就在夏禾去后门处理匕首的时候,松岛辉一郎赶到了休息室门口。藤原只能让松岛进来,为夏禾打掩护,终于让他成功溜走了。 然而,松岛的眼睛毕竟不同凡响,他注意到了藤原怀里的那捧鲜花,很不对劲。 等夏禾刚一离开,他便快步走上前,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藤原惨白的脸,“藤原阁下,您受伤了!” 松岛未等藤原允许,便伸手把鲜花拿了过来,这才发现藤原的右臂鲜血直流,已经湿透了衣袖。 “只是……一点小事。”藤原强撑着虚弱的声音,试图掩饰,但他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快去医院!”松岛不容分说,一把扶住藤原,朝门外喊道。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 藤原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身体一下子摆烂了,刚才都是超额发挥; 松岛则紧张地看着藤原苍白的面色,以及他那血流不止的手臂,不得不撕开自己的军用披风,匆匆将藤原的伤口包扎。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先善后吧。 车子疾驰在上海繁忙的街道上,轮胎碾过积水时溅起水花,车厢内却是压抑的沉默。 松岛一边紧盯着藤原的状况,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思索刚才后台的情景,很容易得出夏禾就是凶手的结论,但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藤原阁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松岛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透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则是警觉。 藤原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是意外……不必深究。” 松岛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心里隐隐觉得,藤原似乎在掩盖着什么,而这一切可能与刚才那位着名的伶人夏禾有关。 车子很快抵达了医院,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和护士已经等候在门口。在他们的紧急处理下,藤原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右臂的伤口很深,可能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其实,对藤原造成危险的,不仅仅是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而是藤原患有先天性血小板缺少症,流血会危及生命。可以说,刚才他是拼了命拖延着给夏禾打掩护的。 松岛守在病房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他心中疑云重重,脑海中浮现的是夏禾在舞台上飘逸的身影,以及藤原那鲜血淋漓的胳膊。 “藤原阁下为何要隐瞒?”松岛喃喃自语,眼神中掠过一丝愤怒和困惑。 他知道,以藤原的特殊地位和松岛自己的军衔,完全可以对租界警署施压封锁戏院,将夏禾和可能的同党一网打尽,但藤原却甘愿冒生命危险,拖延就医时间,掩护刺客逃离。 这让松岛无比矛盾。一方面,他对藤原的决定感到不解甚至愤怒;另一方面,他也感到一丝无法言说的敬意—— 这种宽容和自我牺牲,仿佛让藤原显得不再只是一个冷酷的军政人物,而是一个更复杂、更矛盾的人。 与此同时,夏禾已穿过几条湿漉漉的小巷,最终在一处废弃的仓库内与“微光”社团的几名成员会合。 他气息微乱,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惶。 “夏哥,你成功了吗?”一名年轻的成员小声问道,眼中燃烧着崇拜与热血的火焰。 夏禾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众人。他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却没有立刻回答。 藤原那虚弱却包容的眼神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原本该恨藤原,恨到刺杀时毫不犹豫,但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没有成功。”夏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放下袖子,眼神里透出疲惫与内疚,“我们终究……没有准备好。” 其他成员面面相觑,有人拍桌子大呼可惜,有人则陷入了沉默。仓库里的气氛陡然紧张,几盏昏暗的灯泡摇曳不定,将几个人的脸色映照得阴晴不定。 他们的社团“微光”,原本是由一群热血青年组成的进步组织,但他们缺乏经验,内部松散且目的不够明确。 这次刺杀行动,看似周密却漏洞百出。更糟的是,他们没有考虑失败后的撤离计划,几乎已经完全暴露了行踪。 “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刚加入的新成员看向夏禾,眼里透着不安。 “散了吧,”夏禾疲惫地挥了挥手,眼神黯然,“这次行动失败了,再聚就是死路一条。大家……保重。” 仓库里一阵骚动,随后,成员们纷纷低着头离去。他们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夏禾独自坐在仓库的角落,望着外面细密的雨帘,眼神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愤怒、自我怀疑,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彷徨。 他们的前途究竟在哪儿?泄愤式的“荆轲刺秦王”,对局势真的能产生很积极的影响吗?国际上能听到人民的呼声,看到人民的苦难吗?还有就是,战争还有机会力挽狂澜吗? 这些问题,似乎没有人能答复他。除了情绪,还是情绪,微光社团越来越危险了,他担心着每一个人的安危。 这一次的牺牲是巨大的,于他而言,做了那么久的剧团工作,在当地建立的声誉,一切都将被迫中断...... 夏禾并不抱怨,他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答案,他以及他们到底该往哪里去? 第45章 完美攻击 夜色如墨,松岛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藤原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间隐隐透出血迹。 他的嘴唇紧抿,显然仍在忍受痛楚,但那双细长的眼睛中却透着一丝寒意。 他侧头看向对面的松岛,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这是个机会。” 松岛恭敬地颔首,指尖点燃一根烟,青灰色的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缓缓升起。他冷静地说道: “确实。您的受伤很难瞒住任何人,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只是,这需要一份足够震撼的报告。” “就以我被袭击为由头,”藤原咬牙道,显然下定了决心,“直接上报大本营和军部,强调驻华情报工作处于混乱和危险之中,我们需要更多资源和权限,而不是受限于后勤供应处那些庸才的调度。” 松岛挑了挑眉,缓缓吐出一口烟,声音低沉而平稳: “您的意思是,将特务机关的组建提前,并将‘梅公馆’直接纳入我们的掌控范围,绕过早川的干预?” 藤原用未受伤的手撑着桌沿,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几分狠厉: “没错。后勤供应处不懂情报工作,早川澄明是百年不遇的异类。但是,我们并没有责任去发掘他,以及让他发扬光大。” “关于后勤供应处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它应该将权限局限于物资供应和经济范畴,而不应该拓展到情报领域。 之前军部的冈本将军一直在运作的,不外乎强调早川的天赋和能力,让大家打破成见,将情报机构和资源纳入后勤供应资源范畴,规划建立一个宏观意义上的资源集合中心。” “但是,僧多粥少,将情报并入后勤供应,必然减少了分资源的机会,所以这损害了大多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迟迟无法通过; 直到早川澄明在几个月前提交了一份《情报机构规划概要》,赢得了大佬们的赞誉,这才有了他以顾问身份参与梅公馆建设的议题。” “但是,一切都是可以改变了,现在出现新的变化......这次的袭击已经证明,我们当前的配置远远不足以应对复杂的局势。 情报工作需要加大投入,而不是并入其他部门之下;同时,军部需要一个更直接介入的渠道,而我和你,才是最合适的负责人。” 松岛静默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随后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草拟报告。 他边写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需要强调几个关键点—— 一,你的伤势和病症将成为证据;二,袭击者的身份要模糊处理,但要暗示对方是有组织的行动;三,必须凸显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和当前人经验不足、资源匮乏的危机感。” 藤原看着他手中的笔迅速滑动,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冷笑: “我相信军部会认同我们的意见。毕竟,‘梅公馆’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情报,还可以成为控制驻华势力的核心机构。这种战略意义,早川那种以经济见长的顾问可不会懂。” “但军部会怀疑我们利用您的伤情谋求私利,”松岛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藤原一眼,“您得做好应对他们盘问的准备。” 藤原微微一笑,脸色苍白的他此刻却显得格外从容:“盘问我吗?” 他没有再往下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松岛很快写好了报告,将纸递给藤原。 藤原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送去大本营吧。这件事一旦成了,早川的手就再也伸不过来了。” 松岛将报告折好放入信封,目光深沉:“只要‘梅公馆’的建设落入我们手中,驻华情报工作就再无隐患。早川……不过是个绊脚石而已。”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书房内的灯光在烟雾中显得愈发朦胧而诡谲。 翌日清晨,位于东京的日本军部会议室内,松岛递交的报告被郑重地摆在长桌中央。 几位军部高官围坐一堂,沉默中各自翻阅着报告,眉头紧锁。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晨光,室内的气氛如同积压的乌云一般沉重。 “藤原受伤的照片确实触目惊心。”一名身穿将校制服的中年军官放下报告,抬头说道,“这份报告指出驻华情报工作存在严重隐患。松岛的建议,要求直接由军部参与特务机关的建设,并绕过后勤供应处的调配,您怎么看?” 坐在主位上的一名老将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而凌厉。他用力拍了拍报告的封面,语气低沉: “情报工作是驻华行动的核心,不容轻视。藤原这样级别的人居然在当地遇袭,至今没有个说法,足以说明当前的情报系统过于薄弱。但松岛和藤原提出的直接改组,是否是在借机争权?” “这倒未必。”另一名将领开口,声音沙哑而冷静,“早川负责的后勤供应处确实不够专业,且拖延严重。如今局势紧张,若‘梅公馆’迟迟不能运作,我们在华北的布置将失去关键支撑。” 听到这话,几名将校彼此对视了一眼,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主位上的老将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松岛的报告中提到,情报系统需要更高效、更直接的指挥链,这确实有其道理。藤原这次受伤对军部而言是一次警告。” “但我们不能忽略,早川是军备计划的高级顾问,贸然剥夺他的职责,是否会影响高层对我们的信任?”另一名年长的军官谨慎地问道。 老将皱了皱眉,敲了敲桌面:“此事必须处理得当。松岛和藤原的提议可以考虑,但要确保不引起早川的反弹。 ‘梅公馆’的组建必须立即提上日程,而情报工作不能再拖延。我会将此事提交更高层裁决。” 与此同时,后勤供应处,因为英子的鲁莽行事,而被迫停职,忙于寻找妹妹和苏辞安下落的早川得到了消息。 经过内部的私下渠道,一份未经完全保密处理的军部备忘录被悄然递到他的办公桌上。 看着文件上关于藤原受伤以及情报系统重组的内容,早川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去。 “他们竟然敢绕过我?”他低声咬牙,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摩挲,隐隐透出压抑的怒意。 他的助理站在一旁,试探性地问道:“您打算怎么回应?‘梅公馆’的情报权限是您一直在推动的,如果现在被松岛夺走……” “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早川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松岛和藤原以为,一场‘受伤事故’就能将我踢出局?他们对军部的规矩未免太过天真了。” 他站起身,修长的身影笼罩在办公桌的阴影中,语气冷静却蕴含杀机: “去查藤原受伤的细节,我要知道每一处细节。他们既然用这个作为筹码,就别怪我以牙还牙。” 助理点头称是,迅速退出房间。 早川看着窗外的晨光,目光深邃如暗涌的海面。他知道,这场关于“梅公馆”的争夺,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情报调配,而是关乎整个驻华军部的权力格局。 藤原和松岛既然率先出招,必然不达目标不会回头。而自己,该如何反击呢?以藤原的身份,松岛的家学渊源和良好声誉,目前能帮自己抵挡的,只剩下冈部将军! 第46章 冈部正彦 冈部正彦是日本陆军军部的“三驾马车”之一,以稳健和手腕强硬着称。他曾在日俄战争中崭露头角,随后迅速崛起,成为军部的重要支柱。 冈本属于保皇党和新锐派都想拉拢的中间派,他既是坚定支持王室,又醉心于实战,是对华政策的核心推动者,擅长在复杂的局势中平衡多方利益。冈部在军中威望极高,但也因手段铁血而为人忌惮。 冈部将军在松岛和早川之中,之所以选择早川,并非是对松岛有偏见,恰恰相反,他认为松岛的天赋略高一筹,但他的贵族家世,以及其父的外交官履历,包括家族常年坚持的反战宗旨,都是减分项; 冈部认为,松岛拥有的资源太多,从小就建立了国际化视野,这使得他难以被军部控制,而他与天皇的亲戚关系,也决定了王室将力挺他,他是权贵二代的光鲜门面。 松岛的权贵支持者如此众多,多一个自己并不会让他感激涕零,也不大可能对自己言听计从。 反之,早川这边,家世历史是编造的,从政履历没有,家里还有一个精神病妹妹,整个家族唯一的亮点是早川本人! 而自己的支持,对于早川而言是真正的雪中送炭,除了自己,他在政治上一无所有,必然对自己死心塌地。 因此,冈部不遗余力地培植早川,大力投掷资源支持早川与松岛抢资源、占地盘。 松岛的贵公子习气,在二人的肉搏战中,早晚会因为要脸面而输掉竞争,这是冈部的看法。 然而,最近早川的表现却令他大为失望。信孚交易所信息泄露案件迟迟无进展,还凭空暴露了想要将交易所据为己有的野心,有股子另起炉灶吃独食的嫌疑。 行事高调,不知收敛,特别是他那个妹妹,早川英子!那简直就是个疯子,不知所谓! 眼下正值战争的最后准备阶段,大本营要的是祥和、稳定,而不是过早撕下面具露出獠牙! 早川英子莫名其妙地跟英国mi6对上,端了人家驻华总部,直接把此事闹上了国际,而听下来,所谓理由就是怀疑苏辞安参与信孚交易所的信息泄露事件。 苏辞安和白玉兰茶馆,背后有英国人的影子,这是大本营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儿。之所以不动他们,那是战略上的权衡。 驻华日军务必在战前保持自己“无辜而友好”的假象,他们是既要行不轨事,又要立贞洁牌坊。 所以,英国人不能动! 苏辞安自己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是她的父亲,以及父亲的好友,可不是等闲之辈。大本营绝不想在这个时点招惹是非。 况且,苏辞安的不在场证据牢不可破,早川英子的这项指控根本难以证明。 更被动的是,早川英子的职位是后勤供应处的秘书实习生,这个身份是如何做到调遣侦缉队和巡捕房一起配合抓人的? 显然,其中有某人以极为发指的程度滥用了职权!可不就是早川澄明吗? 因为扣押苏辞安,引发了国际舆论危机和英国军情六处东亚办事处的抗议,导致冈部现阶段对早川的支持变得较为敏感。 东京|军部会议室 冈部正彦脸色阴沉地翻阅着一份来自驻华机构的最新报告,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事件的始末—— 早川英子因个人恩怨扣押苏辞安,引发英国驻华情报机构的强烈不满。这不仅导致外交层面压力倍增,还让英美媒体接连刊发批评文章,称日本的“殖民政策”已超越文明底线。 冈部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桌面另一份军情报告——松岛和藤原绕过早川,试图将“梅公馆”纳入他们掌控的提议。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敲桌面,声音低沉而冷静:“早川目前的处境,确实非常不利。” 站在他对面的副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阁下,军部内部已有不少人认为,早川澄明滥用职权的证据确凿,给对方拿捏住了重要把柄。 现在松岛和藤原抓住机会,很可能会借助‘梅公馆’的筹建,将早川彻底排挤出情报系统。” 冈部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副官:“情报系统的权力不能落在松岛那种人手中。他与藤原虽然善于谋划,但太过短视。如果让他们控制‘梅公馆’,驻华局势只会更加复杂。” 副官点点头,小心补充道:“可是,将军阁下,英国军情六处已经控制了舆论,给我方施加了巨大压力。 现在外务省的部分人士建议,应对早川施以冷处理,以缓解国际舆论的不利。” 冈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外务省只会玩这些无用的‘妥协’游戏。他们根本不懂情报工作的复杂性。 我们现在舍弃早川,已经晚了,我们在他身上压下了太多筹码,覆水难收了。” 他停顿片刻,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寒意:“但国际舆论确实是个问题。早川的处境再不改善,王室的面子也挂不住。” 冈部目光沉静,像是在下棋时深思下一步的走向。 几秒后,他沉声说道:“发布一份声明,承认英子的行为欠妥,同时强调此事已进入调查阶段,由军部全权负责,绝不会姑息。 但必须在声明中指出,苏辞安的背景并未公开透明,她与军情六处的接触具有极高风险,早川的举动并非全无依据。” 副官记录着他的指示,稍作犹豫后问道:“那么,关于‘梅公馆’的权力归属,我们是否立即采取措施反击松岛的提议?” 冈部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松岛的报告虽然言之凿凿,但藤原受伤的真相还有许多疑点。 命令驻华机构加紧调查,同时将我对松岛和藤原的质疑写入备忘录,提交给委员会。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认可松岛的权力扩张。” 副官点头称是,随即退出房间。 冈部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明白,这场博弈比以往更加复杂。 松岛抓住了时机,趁早川被国际舆论压制时强势出击,而英国军情六处的抗议又让局势更加混乱。 尽管冈部已布下数道防线,但他也清楚,这次的棋局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东京清晨的街道,低声喃喃:“早川,这一次能否渡过难关,就看你是否真的能担当重任了。” 第47章 早川英子被抓 月色冷冷挂在天边,沉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 早川英子的居所,一栋被黑暗吞噬的洋楼,此刻灯火通明,透过厚重的窗帘隐约泄露出摇曳的光影,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楼内,一双高跟鞋的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回响,节奏毫无章法,像极了某种无声的狂笑。 早川英子身着一袭深红色和服,松垮的腰带像随时会散开的蛇,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她的双眼泛着异样的光芒,手里提着一把古老的短刀,刀锋映着微弱的灯光,闪烁着冰冷的寒意。 “苏辞安?”她站在客厅中央,嘴角挂着一抹扭曲的笑容,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不在这里。你们这些狗腿子,想从我嘴里知道答案?不可能。”声音冷得刺骨,却又带着一丝疯癫的不羁。 几个特务肃立在她面前,为首的男人身穿一袭深黑色制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冷冷地看着英子,仿佛在审视一具异端的雕塑。 整个房间里,只有两样东西在动——英子的刀锋和她的眼神。刀锋轻轻划过空气,带起一道寒冷的涟漪,而她的眼神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癫狂。 “早川英子,你被怀疑非法扣押重要人物,现在命令你立即交代苏辞安的去向。” 黑田隼人(kuroda hayato)是本次抓捕行动的负责人,也是松岛属意的梅公馆班底之一,他的声音低沉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敲击着英子的神经。 “命令我?”英子的笑声骤然拔高,几乎尖锐得刺破耳膜。 她忽然将短刀狠狠插进了面前的红木桌面,刀锋深入木质中,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响。 “可笑!你以为你是谁?松岛那条狗的爪牙?别妄图命令我,你们不过是些爬虫罢了。” 几个特务互相对视了一眼,场面紧张到了极点。为首的特务微微抬手,示意手下靠近。 就在这一瞬间,英子猛地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尖锐的瓷片如同一场静默的爆炸,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清响。 “别动!”她低吼,眼神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两根纤细的手指牢牢夹住了一块瓷片,把尖锐的边缘搁在颈动脉上。 英子虽然疯,但依然知道轻重,现在她还是供应科的人,使用冷兵器对付自己人,这等同于认罪,所以短刀,她放弃了。 “你们动一步,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全都背负一条罪人的人命!苏辞安?她应该已经从你们的手中溜走了,呵,真是滑稽。” 空气中充满了焦灼的火药味,几名特务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英子看着他们僵硬的姿态,忽然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声低沉而幽冷。 “你们永远不会找到她,因为她从未存在过。”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某种诡谲的胜利感。 黑田隼人眉头皱起,眼眸中一片森然,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欲制住英子。 英子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瓷片骤然挥出,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丝森冷的风。 “疯子!”黑田隼人低吼,目光中闪过一抹不耐和狠戾。 就在下一秒,更多的特务蜂拥而上,将英子死死压制在地。她挣扎着,尖叫着,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她的手指死死抓着瓷片,尖锐的棱角将她的手指割破,鲜血流了下来,她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灯光下,她的眼神扭曲得骇人,像是一个刚刚被剥夺自由的恶鬼。 “你们会后悔的!”她疯狂地咆哮着,声音沙哑而尖锐,“松岛根本不了解我!你们所有人都会为今天付出代价——所有人!” 特务们无动于衷,一拥而上将她捆住,迅速将她拖向门外。 英子的和服拖在地板上,猩红的布料在灯光下像一摊尚未凝固的鲜血,而她的尖叫声则在洋楼的深夜里回荡,久久不散。 门在她身后砰然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被打翻的灯具和破碎的瓷片,而空气中,似乎仍有她癫狂的笑声回荡,仿佛警告着什么更深的阴谋,正在暗中涌动。 在英子被羁押后,早川澄明接受完例行公事的询问,便立即获得了自由。此刻,他已经回到了办公室,手指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有力。房间里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轻响。 “报告!”一名副官匆匆走进来,脸上的神情透露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递上一份文件,压低声音说:“早川英子小姐……被黑田隼人带人控制住了。” 澄明的手指停下了敲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目光平静得可怕,却像隐藏着某种即将喷涌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打开文件,目光扫过那些简短却沉重的字句。 “非法扣押苏辞安……”他低声念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但那笑容很快被沉思代替。 他将文件放下,双手交叠在桌面上,视线穿过窗外的雨幕,像是在透过层层迷雾直视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英子如同背叛的行径让他愤怒,但同时心中也涌现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清楚英子是什么样的人——疯癫、任性,但绝不笨。她敢动苏辞安,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早有筹谋。 更重要的是,苏辞安这样一个“普通人”,却能让松岛亲自插手,这其中隐藏的关系,必定远比表面看到的更深。 他几乎已经笃定,这个苏辞安背后不仅仅是英国人,肯定还有其他势力! 英子的直觉几乎没错过,她只是没有证据,且认为可以在审讯中获取证据;这一招在苏辞安这里失灵了。 现在,松岛极聪明地抓住这个机会,将整个事件变成对自己正面攻击的抓手,不遗余力地出手了! 这是早川澄明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松岛是贵公子做派,眼高手低,不接地气,实质威胁不大。 这一次让他刮目相看。事实上,松岛绝对是他的劲敌。 “英子究竟在想什么?”澄明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逐渐变得锋利。 他知道英子骨子里的那份疯狂和狠毒,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如果她决定不开口,无论是谁,都无法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 早川澄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内心涌动着矛盾的情感。一方面,他对英子的行为感到失控的怒火。她的鲁莽让局势更加复杂,也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另一方面,他对松岛和藤原的颠倒黑白、借刀杀人行径甚为不满,这两人都是世家贵族出身,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第48章 针锋相对 早川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不能让英子落在松岛手中太久。她的失控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而她知道的那些秘密,绝对不能成为松岛的武器。 “来人。”早川的声音平静却透着压迫感。副官立刻站得笔直,等待指令。 “英子那边,盯紧。如果松岛打算从她身上挖出什么,立即向我汇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得像刀锋。 “另外,调查苏辞安的背景,我要所有细节,不论多隐秘。” 副官领命而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澄明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水顺着玻璃滑下,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他的手轻轻扣在窗框上,指尖微微用力,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甚至没有多此一举去联系冈本将军,以失败者的身份求援,未免太令人扫兴了! 当然,他也笃定冈本为了自身利益,绝对会出手保他。现在,他的首要敌人是苏重岚,先解决他吧。 名人商会总部位于上海外滩18号,这是一栋巍然耸立的欧式建筑。大楼的正门前有一片宽阔的石阶,石质扶手两侧摆放着古典式的青铜灯柱。 厚重的双扇木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门框上方嵌着一块金色匾额,上书“名人商会”四个大字,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醒目。 苏重岚和魏若来坐在一间布置考究的会客厅中,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深棕色的长桌,桌面上覆盖着大理石纹路的光滑桌布,两侧则是高背皮椅。 四壁点缀着中西合璧的装饰画,一幅幅描绘着上海滩的繁荣景象,似乎在无声地炫耀商会与这座城市的紧密联系。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将温暖的光洒满房间,但却无法驱散二人心头的寒意。 苏重岚紧握着手中的烟斗,却迟迟没有点燃。他脸色凝重,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他向来以冷静着称,但此刻指节泛白,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低声喃喃:“辞安……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喉咙深处的焦虑压碎了一般。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桌面,仿佛希望从光滑的纹路中看出什么端倪。 他是苏家的家主,上海滩数得上的商界翘楚,却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无助。 魏若来坐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他身穿深色的西装,表情沉稳,但目光透着冷峻与隐忍。 他双手交叠在膝上,虽然表面上显得平静,但指尖轻轻敲击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苏老先生,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魏若来开口,语气低沉而笃定,试图为气氛增添几分冷静。 “英子已经被松岛的人带走,日方内部两大势力正在角逐,辞安是松岛拿来攻击早川的筹码,他们必须保证辞安的安全,才能把这张牌打好。 只要您让英国人那边不停止抗议,把国际舆论搞起来,早川那一派势必要被打压,辞安就有了脱困机会。” 苏重岚听闻此言,猛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希望,但又迅速被复杂的情绪所覆盖。 他沉声问:“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英子?” 魏若来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英子虽疯,但并不蠢。她能扣住辞安,自然有她的筹码。松岛的人未必能轻易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但拖延时间对我们不利。苏老先生,您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更加沉重。苏重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一片迷蒙的夜色映入眼帘,黄浦江上的船只航灯在雨雾中摇曳不定,远处的霓虹灯光如梦似幻,却无法掩盖内心的焦虑。 “我苏家辛辛苦苦打拼了三十年,如今竟然到了要靠别人恩赐才保住血脉的地步……”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魏若来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真正的较量,恐怕还在未来等待着他们。 两人心知肚明,在这场阴影笼罩的棋局里,他们的每一步,都可能决定苏辞安的生死。 魏若来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微微一沉。他缓步走到苏重岚身旁,说道:“松岛的人能插手,说明辞安的牵涉远比我们预想的要深。 英子敢冒险动手,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松岛这边施加压力,推动他们找人。” 苏重岚缓缓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魏若来:“长风,我知道你和辞安交情并非深厚,但这次……我要你发誓,无论如何,保住他的命。就算——就算不得已,苏家可以做任何交换。” 魏若来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情更加冷峻。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仿佛在评估每一个可能的变数。 他知道苏重岚话中的含义,也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情谊,更是一场权力与利益的较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 一名身穿深灰色西装的助理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间透着不安: “苏老板,刚刚得到英国人那边的消息,英子被带到松岛设在郊外的秘密审讯点。情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复杂。” 魏若来冷静地问助理:“有没有辞安的具体线索?英子是否透露了什么?” 助理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我们的人在暗中盯着,只要有任何动静,会立刻通知。” 魏若来沉思片刻,转身对苏重岚说道:“苏老先生,既然英子已经落网,就再难针对辞安,目前她不愿说出关押辞安的地点,达到拖延的目的。 您要推动英国人继续抗议,逼迫松岛尽快解决此事。而我这边,我想自己独立勘察。” 苏重岚点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电话。 魏若来则抬起头,目光如刀:“我们不能等消息。我要亲自去郊外一趟。既然英子被控制,早川澄明无暇顾及,正是我行动的最佳时刻。” 苏重岚沉默片刻,深深看了魏若来一眼,最终点头:“好,我信你。但记住,一切以辞安的安全为重。只要能保住他,苏家哪怕牺牲再多,也无所谓。” 第49章 苏重岚遇害 名人商会大楼内,夜半时分 外滩的灯火如血般渗透夜色,倒映在黄浦江的水面上,涌动着幽暗的涟漪。名人商会大楼内部寂静得可怕,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苏重岚的办公室里,水晶吊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将他微微佝偻的身影拉长。 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雪茄的烟雾在空中盘旋,像一只游弋的鬼魅。 魏若来应苏重岚的要求,也在现场。苏重岚至今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事发当天提醒他的神秘人。 如果说之前苏重岚把他当作闺女的朋友,自己跟他只是点头之交罢了;那么现在,他就是苏重岚的救命稻草,片刻离不了。 因为是魏若来给苏重岚带来了松岛抓捕英子的消息,比英国人整整早了两个小时!也是他,帮苏重岚拟定了下一步把利用舆论把事情搞大的计划。 “苏老先生,这个时间还不休息,您在等什么?”魏若来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安。 苏重岚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雪茄掐灭。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那是一份关于松岛秘密行动的内部情报。 “长风,”他低声道,语气中透着疲惫和一丝隐隐的焦虑,“我有一种感觉,这场风暴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辞安没找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魏若来点了点头,但还没等他接话,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啪”地一声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魏若来迅速闪入黑暗,同时示意苏重岚躲到房间的死角,他拔出手枪,低声道,“小心!” “这么巧?”苏重岚冷哼一声,脸色却瞬间变得凝重。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快速装填了子弹,警觉地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微弱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将桌椅的轮廓映成斑驳的影子。 突然,一阵低沉的笑声从房间的角落传来,沙哑而诡异,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谁在那儿!”苏重岚厉声喝道,枪口直指声音的方向。 魏若来迅速移动到苏重岚身旁,护在他身前,声音冷厉:“出来,否则开枪了!”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那影子诡异地扭曲着,像是人形,却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拉长,超越了人类极限。 它缓慢地靠近,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那低语类似于梵文,难以分辨意义所在。 魏若来果断开枪,子弹撕裂空气,直射向那影子。然而,影子仿佛没有实体,子弹穿透它,击中了背后的墙壁。 几乎与此同时,影子猛地扑向苏重岚,细长的匕首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光。 “苏先生,当心!”魏若来低喝一声,迅速侧身挡在苏重岚前,举枪对准影子的手腕扣下扳机。与此同时,他用力一脚踢翻桌子,试图制造障碍。 匕首堪堪偏离目标,刺中了桌面,而不是苏重岚的胸膛。影子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旋即如蛇般滑向魏若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魏若来与它近身搏斗,拳脚交织间,他感觉到对方超越人类的力量,而是某种扭曲且强大的存在。那影子的手冷得如同冰霜,力道却像钢铁,几乎要将他压倒。 “长风!”苏重岚惊呼,举枪想要帮忙,但影子突然猛地一跃,直扑向他。 魏若来抓住机会,狠狠撞翻一旁的柜子,翻倒的柜子暂时阻断了影子的进攻。 他喘着粗气,眼神锐利如刀:“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影子却毫不理睬他,停在苏重岚面前,低低地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苏重岚,你的家族,欠下的债,今天该偿还了。”它的声音沙哑,像是无数鬼魂在耳边低语。 苏重岚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但很快被愤怒覆盖:“你……是谁派你来的?不是日本人?……”他的话未说完,影子突然再次扑向他。 魏若来果断开枪,子弹这一次击中了影子的手腕,匕首应声掉落。 然而影子没有倒下,反而像一团雾气般散开,再次聚合,直逼两人。 “苏先生,走!”魏若来喊道,一把抓住苏重岚,将他推向门口。然而影子速度更快,猛地缠上苏重岚,将他拖回了黑暗之中。 “长风……”苏重岚的声音在黑暗中被吞没,伴随着血液滴落的声音和一声闷哼。 魏若来毫不犹豫地连续开枪直击影子。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可恶的影子终于溃散成无数碎片。 魏若来扑到苏重岚身边,却看到苏重岚胸口已被匕首刺穿,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地毯。 苏重岚抬起手,抓住了魏若来的袖子,嘴唇微微颤抖:“长风……辞安……救她……” 话音未落,他的手垂落在地,怒目圆睁,却已经失去了气息。 名人商会的急救措施极为完善,并且毗邻中华红十字会总医院,苏重岚持有英国护照,走”国际友人“绿色通道,又有魏若来和商会伙计的鼎立帮助,这一切依然没有救回他的命。 那个形同鬼魅的人,究竟是谁?! 名人商会虽然是个民间组织,但是苏重岚早已将之打造成了全副武装的堡垒,没有人能从外部轻易闯入,这个人不但做到了,而且还准确找到了苏重岚的位置! 只能说明,他对苏重岚极为熟悉,应该就是他身边的人。 英国军情六处紧急调遣的医学界大佬罗伯特博士,通宵达旦地抢救了苏重岚整整一夜,愣是没救回来,虽然好几次都已经达到成功临界点了,依然失败了。 苏重岚死于剧毒,匕首上浸泡了不知名的烈性毒药,毒药与血液混合后,无药可救。 最终,罗伯特大佬失望地离开,护士为苏重岚盖上了白色被单。一代商界巨鳄就此抱憾离世。 魏若来在为苏重岚感到悲恸的同时,意识到,松岛一直期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里,如果错失机会,苏辞安可就回不来了。 他叫了一个靠谱的人,第一时间把苏重岚的死亡消息传了过去,关于死因,他也提了,就看松岛怎么发挥演绎了。 事儿终于给作大发了! 第50章 苏辞安的羁押地曝光 苏重岚和他的名人商会在上海商界的地位有目共睹,这样一位大佬遇刺身亡,尤其是在当下这样敏感的局势下,必然引发山呼海啸一般的危机。 苏重岚为了女儿苏辞安被非法扣押的事情而四处奔走,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因此,他此番遇刺身亡,舆论将谴责的矛头毫无例外地对准了日军,使其妄图在战前隐身的打算彻底破产。 苏重岚多年来支持英国mi6驻华机构,他的名人商会与英在华机构和要员交往甚密。 他的去世第一时间引发了国际舆论战,令此前一直在国际上标榜“和平使者”的日方大为恼火和被动。 早川兄妹成为本次公关危机的重大责任人,即便冈本尽了全力,也未能保住早川澄明的职位,停职反省的命令几乎是瞬间就从东京发到了驻华大本营。 这意味着,早川不得不退出正在筹建中的特务机构“梅公馆”,关于信孚证券交易所的整顿权限也因此转到松岛手中。 至于早川英子,由于她坚决不配合,拒不交代苏辞安的去向,面临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威胁。 但是,作为既得利益者松岛辉一郎和藤原重光,二者却各有烦恼。 对松岛而言,苏辞安仅仅是他打压早川的由头而已,他真正关心的是苏漫漫的去向,而偏偏此事毫无进展; 对藤原而言,由于冈本发起了针对他受伤事件的调查,着名艺人顾禾参与袭击的事实确凿,他难以隐瞒了。 冈本对此极为重视,专门申请派遣特别调查组实施独立调查,美其名曰“尽一切可能消灭安全隐患”,实则是这个老狐狸闻到了一丝隐秘的气息,想要找到拿捏藤原的方法。 但他俩目前首当其冲的工作则是平息舆论海啸,找到苏辞安的下落,妥善安顿苏重岚的后事。 松岛目前无暇分身,苏漫漫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处理,也并不放心。 他权衡的结果就是让秘书小野安排人员、资源配合魏若来,将后者定位于“国际友好人士”,正式参与寻找苏漫漫的工作。 这是魏若来首次接触到日军大本营参谋部的人员,而且是自上而下的方式,对于他和地下党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早川也别无选择,苏漫漫已经失踪了三天,如果再没有进展,那可能就危险了! 他猜测魏若来对于苏漫漫之前的活动半径是最清楚的,但他不愿如实告知自己; 与其浪费时间错过最佳营救时间,不如放权给他,投入人力和资源,尽快有所突破。 魏若来这三天几乎不眠不休,虽然他不得不优先推动苏重岚开展舆论攻势,这是促成松岛彻底碾压早川的前提条件; 但是,他并未停止寻找苏漫漫,各方面的力量都悄悄动员了,但是依然毫无头绪。 “你的人情我领了,苏会长之前的舆论攻势帮了我的忙,他的身后事,我必定会尽力安排妥当。”松岛在电话里对魏若来如是说道。 “小野是我的首席秘书,他的脸就等同于我,所以由他协助你一起寻找苏小姐,负责调配资源和人力。” “理由也很好说的,都算是为苏辞安女士脱困所做的必要工作。”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明面上的苏辞安事件,松岛让小野参与寻找苏漫漫的工作,恐怕难以服众。 魏若来自然应了,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松岛如果不是忙得实在脱不开身,也不会给他这个近距离接触参谋部的机会。 舆论这个事儿就是如此,你之前狠狠利用了它,如果不安抚好,后续的反噬会要人命的。它可不会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早川就是被舆论所伤的前车之鉴,松岛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而此时此刻,正是他光明正大接手早川资源和工作的窗口期,他也是分身乏术。 苏漫漫其实并未走远,她如今的小短腿决定了“日行十公里”都属于遥远的梦想。 她一直没法变回来,就不敢跟男主相认,但她始终跟在魏若来身边。 看着他殚精竭虑,处变不惊,周旋于各类牛逼人士之间,不由不佩服。 好家伙,果然是算无遗策!一个人能抵得上一支军队啊!谁敢想啊,就这么着,硬是把疯批早川兄妹给干趴下了,一举解决了困扰自己的安全问题,现在就等着变身回归了。 可是,她啥时候能回去啊! 至于苏辞安的去向,苏漫漫利用身体便利,早就跟踪到了她的秘密羁押地。 不得不说早川英子有点邪门,那么多人地毯式搜索,硬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苏辞安藏在了白玉兰茶馆的地下二层,那个空置许久的储藏室里。 谁也不会来搜查白玉兰茶馆啊,英子追捕苏辞安那天,茶馆发生了爆炸,虽然没彻底炸毁,也把里面的装修毁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工人正在日夜加班重修呢。 谁也不会想着去查看位于地下二层的储藏室,那里其实就是个防空洞,唯有空袭发生的时候,才会想起它来。 英子抓了苏辞安没超过24小时,她自己就被关起来了。 这个疯子咬死不交代把苏辞安关哪儿了,这也是对的,在她的立场看,找不到人,就没法给她定罪对伐? 至于苏辞安是死是活,跟她有关吗?她早川英子从小到大害死的人类和动植物罄竹难书,多一个苏辞安又怎么样呢? 苏漫漫变成猫也是一只懒喵,她是路痴,不敢跑远;既然包括男主在内的所有人每天都要跑到白玉兰茶馆附近打卡,那么她就不换地方了,大模大样地把正在装修的茶馆当作自己的临时府邸。 正因为这样,她才能在半夜看见英子鬼鬼祟祟地进来探视被关押在地下二层的苏辞安。 苏辞安被注射了麻醉剂,英子最后一次探视她的时候,又给她补了一针。 哎呀呀,这个日本女人还真是草菅人命啊,给大象打那么多麻醉剂都会出事的,何况人呢? 英子其实注意到有一只小猫出没,但谁会在意流浪猫呢?它们不正是地下室的标配吗? 番外 : 一个贵公子的妖魔化 上海的夜雾仿佛永远挥之不去,笼罩在黄浦江畔,裹挟着这座城市的一切暗流。 宪兵队大楼里,松岛辉一郎刚结束一场与部下的会议,他一身笔挺军服、面容冷峻,任由身边的助理山口三郎等人忙着收拾文件。 灯光打在他鼻梁与颧骨的阴影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削瘦而寡情。 若是熟悉他的人,一定会惊讶:这个松岛,如今与他刚到上海时判若两人。 谁能想到,在五年前,松岛辉一郎的父亲曾是日本外务省里少数公开反对“军部侵略政策”的外交官。 松岛辉一郎少年时便随父亲出席各类外交沙龙,饱览世界风云,对“尊重国际秩序”和“和平共处”这些理念耳濡目染。 他本以为,自己将走上一条与父亲相似的道路:以“谦和且尊重”的方式,成为日本与世界沟通的桥梁。 可是一纸调令,让他脱离外务省进修机会,被征调到驻华大本营。 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棒喝:军部势力飞速膨胀,与天皇的既定方针越走越激进。 所有稳健反战的声音被排挤乃至打压,父亲在国内几次谏言均遭冷遇,甚至连家族的“清誉”也受到嘲讽。 在踏上上海土地的第一天,松岛辉一郎还带着他那副稳重而带有悲悯的面孔; 但仅仅数月,他就意识到:若想在这里攫取话语权、得到上层认可,就必须“顺应”军部意志。 当他与早川澄明之间展开权力角逐、斗得不可开交时,他渐渐窥见了体制内部的残酷现实—— 一切都要向军国主义的狂热屈服,否则只能退出这场利益棋局,甚至被无情碾压。 起初,他仍然试图坚守父亲的主张,尽可能地用温和方式推进驻华事务。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恐怕在战争开始之后一个月内,早川澄明就将替代自己,成为驻华大本营的最高军政长官。 军部之所以目前还让自己排在早川前面,既是让自己给早川当试金石,磨练他们心目中真正的人选,也是为了让自己背锅。 一旦战事起来,在国际舆论阵地,必然会招致谴责和质疑,而自己这个战前的“一把手”正是最好的替罪羊。 自己的最好结果是被遣送回日本,调离实权部门,更差的结果则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 此举不但堵住了悠悠之口,给舆论以光明正大的交代,而且也让支持自己家族的阀门们无话可说。 对于一个擅自挑起战争的人,那些支持他的世家是无法接受的。 早川之所以还再跟自己较劲蹦跶,不过是他资历尚浅,没有勘透上面的真正意图罢了。 整个军政界都充斥着对“强力”和“冷酷”的崇拜。东京那边更加青睐于像早川这种出身普通,热衷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鹰派。 对于长袖善舞的世家贵族代表,他们大多视为“软弱而缺乏忠诚”,属于早晚被历史淘汰的生物。 倘若他想在驻华大本营的仕途上更进一步,乃至真正拥有调动权兵的实权,而不是替罪羔羊,他要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父亲的劝诫则是:不要被军部的狂热裹挟,不要背弃祖训与良心。 但是,松岛确信,自己已经登上了一艘无法控制的末日战舰,不成功则成仁。 任何温情和妥协,都将给家族招致灭顶之灾。甚至,这原本就是为他和松岛家族量身定制的陷阱。 他指不上家族里的任何人,他们大多华而不实,并非当权派。除了藤原重光以外。 他是日本军部背后重要的财阀代表之一,又是松岛的启蒙老师,曾在学术领域对松岛有过极大栽培之恩。 藤原重光不但是天皇的首席内侍卫大臣,而且是帝国经济顾问,实际上对金融、舆论乃至海外军事行动都拥有参谋的权力。 作为自己的亲密导师,藤原始终暗地里支持松岛,也正因为有他的鼎力相助,松岛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被人踩下去。 但藤原并非一人独大,他在上层也有强悍的政敌——冈本正彦。 这位军部大佬是早川澄明的伯乐,据说他发现了早川,并且将之从一个无名小子推上了新锐派年轻将领领袖的地位。 冈本是深谙如何制造一位符合年轻人口味的“民族英雄”的。而自己,便是冈本宣传的那种“腐朽的、软弱的、不可靠的贵族子弟”代表。 正当双方在前台打得你死我活时,松岛意外发现了藤原的秘密:自己的导师居然对一位着名昆曲艺人倾心不已。 自从发现藤原隐瞒遭遇刺杀的真相后,松岛暗地里调查了刺杀现场的那个叫夏禾的艺人,意外发现,不仅自己,冈本的人也在追踪他。 原来,他不只是个戏台上的名角,还与激进抗日组织往来密切,甚至很可能是该组织的核心成员。 松岛非常清楚,若这事被揭发,藤原势必被迫辞职甚至遭受更惨烈的政治打击,而自己也将失去最大靠山,在驻华大本营再也难以立足。 根据自己对藤原的了解,他恐怕不屑于处理这些细节;松岛权衡之下,安排自己的秘书小野亲自行动,除掉了冈本派出的眼线。 冈本本无权直接干涉驻华大本营的工作,他派人来上海执行监视任务只能走私人途径,这便给了小野下手的机会。 人死了,必须有背锅侠。于是,夏禾被直接打上了“激进抵抗组织首领”的标签,遭到了各方通缉。藤原不得不做出送走夏禾的决定。 松岛通过一环扣一扣一环的行动,终于挽回了自己最大的助力。然而,藤原真的会感激他吗? 令松岛意外的是,他们师生间亲厚的羁绊居然因此事开始裂开缝隙,再也无法回到往日的纯粹。 藤原对自己这个钟爱的学生终于生出了忌惮之心: 他深知,松岛“堕入黑暗”后,必将蜕变得比早川更可怕。后者是盲目崇拜军国主义,以此为毕生理想; 而出身清贵的松岛,他和他的父亲都是标准的士大夫文官,讲究博爱和公平,现在他却因为权力而自愿践踏理想,以身殉道;这种反转,往往意味着良知和温情的彻底泯灭。 他的学生,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彩蛋:信孚证券交易所之争 上海,一座百年通商口岸的传奇城市,经济与金融在此交汇,形塑出万千繁华与暗流。 若追溯到1937年前后,这里不仅是冒险家与买办们淘金的乐土,更是各国势力角逐的大舞台。 在这错综复杂的商业网络中,有一家极为低调却又至关重要的机构——信孚证券事务所。 它的名字在华洋各界并不显赫,甚至藏身于一条普通的小洋行街中,但真正明白内情的人都知道,谁能掌控它,谁就拥有在战争与阴谋中翻云覆雨的力量。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上海就成为远东金融中心之一,聚集了来自英国、美国、法国等国的银行与资本机构。 尤其在1920年代,西方金融巨头纷纷在上海设立办事处或合资机构,进行股票、债券、期票等交易,其中相当一部分面向当时的“准殖民地”市场。 伴随日渐增多的华人实业家与企业兴起,金融交易的规模急剧扩大,所需的证券托管与中介服务也日益繁盛。 信孚证券事务所便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 它最初只是一家替外资金融机构做结算与代理的小商行,却凭借创始人高超的人脉与风控技巧,逐渐在上海乃至整个华东的证券市场占据要冲位置。 简单说,“信孚”的作用,相当于连通中外资本,撮合各类债券发行、股票上市与托管; 它被国际银行圈默认为“安全且稳定”的第三方服务机构。 1930年代初,世界经济衰退传导至东亚,上海金融市场波动更是剧烈,大量投机资金进出,对证券交易和信用中介提出更高要求。 “信孚”在此时期逆势扩张,吸纳了部分外资银行的专业团队,处理起中国境内外的多种金融票据,其地位日趋牢固。 到1937年,中外势力都不得不承认,“信孚”虽然牌子低调,却掌握着相当可观的客户账户与结算渠道。 要知道,这些账户里流动的,可能是各种侨汇、外商投资、军需订单的预付款,乃至各派势力的“灰色资金”。 1937年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方面对外表现出“军事强势”,实际上却必须面对巨大的经济压力。 巨额军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靠国内发行国债或向国际市场举债,都需要一种“中间操作”来避免政治与金融风险。 日本军部横空出世的金融天才早川澄明发现了这个契机,日方在上海急需一个可靠的金融窗口,可以让他们在战前悄无声息地从当地吸血: 以各种名目吸收当地的买办资本以及国际资本——发行军用公债或其他形式的“战时债券”,那些总想多边下注的骑墙派们不会放过发战争财的机会; 管控敌对势力或竞争对手的资金流向——若能在证券流通环节占据中枢,可有效追踪和打击抵抗组织的财政来源。 掩护军方的敏感资金流——一些购置武器、支付间谍活动经费等需求,不宜出现在官方账目上,需要由第三方“事务所”来洗钱或转手操作。 以早川澄明与松岛辉一郎为代表的驻华大本营,若想在金融层面稳住局势、攫取利益,“信孚证券事务所”就是不可绕过的一步好棋: 一旦将它牢牢掌控,便等于控制了一条涵盖民间—政府—国际的多重资金脉络。这对于长期发动侵略、巩固占领区经济也将发挥巨大作用。 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也深谙“银弹”同样是革命不可或缺的一环。 尤其在抗战初期,新四军即将成立,需要大量经费购买武器弹药、补给物资,并支持“宣传与策反”工作,更要保障根据地或敌后交通线的运转。 1937年8月之后,新四军在南方组建,需要以隐蔽方式购置装备、开展招募、打通给养路线。 这些都不是简单的“街头筹款”能完成,必须要利用大城市的金融网络。 部署情报站、印刷传单、建立无线电台、掩护干部行动,也都要花钱。 传统方式是各地党组织自行筹款,但在经济萧条和战事混乱下,不稳定且效率低。 一旦能渗透到“信孚证券事务所”高层,就意味着可以运用证券交易的方式,暗中调拨资金、转移款项,而且不易被日军和其他势力察觉。 抗战时期,国民政府也希望从国际社会争取一定支援,其中就包括了民间国际游资。 若能利用“信孚”庞大的外资客户网络,通过发行华人救国债券、海外侨汇等手段,潜移默化将款项输送到前线,更能扩大支持面。 在现代观念里,证券交易离不开政府监管与市场公开透明。 但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金融市场更像是一个“多元规则并存”的庞大灰色地带: 当时的主要股份、债券发行多依赖外资银行主承销,结算也需在这些外国背景的商行或事务所间周转。 本土财阀、租界势力或青帮、红帮等,往往在证券市场背后牟取暴利,或干扰价格、勒索保护费。 法币贬值、恐慌性资金外流等随时发生,需要有具备快速反应与国际背书能力的中介机构来维持信用。 “信孚证券事务所”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具备国际信用(外资背景)又拥有当地关系网(多年在华运作)的存在。 在它的账本里,藏着无数人的生死——因为资金往往决定人能否出逃、组织能否运转、军队能否补给。简单概括: 掌控“信孚” = 掌控部分金融命脉。谁拿到控制权,就有能力筛选或阻断某些账户; 紧要关头还能截留、挪用,甚至人为制造金融动荡。 隐藏资金的绝佳管道。透过证券买卖,很多“无名资金”能安全转移,一旦失去此通道,地下党革命经费将雪上加霜;而日方军费或海外融资也失去了不可多得的渠道。 影响金融舆论。当时的报纸与舆论时常刊登哪些股票、债券卖得好、某公司财力雄厚。这些舆论一旦被“信孚”内部操纵,更能起到“导向民间情绪”的效果,令不同派系受益或受损。 因此,信孚证券事务所在1937年的上海,成为日方和地下党共同角力的重要焦点。 就这样,这家隐于写字楼林立处、看似寻常低调的机构,在上海乱世风云里便成为无法回避的“城下之盟”: 所有人都想抓住它,为战争、革命、利益或理想而鏖战。 魏若来带着苏漫漫从一开始就潜伏到了交易所里,也正是出于这一深远考量—— 一旦拿下“信孚”,便能为前线与党组织开辟更多生存与壮大的空间。 而日军驻华大本营(以早川、松岛为首)内部争斗激烈,各方围绕“信孚证券事务所”的展开了明争暗斗,谁控制战争的钱袋子,自然谁就有真正的话语权。 正是因为日方的内部缠斗如火如荼,任何一方都无法摁死对方,形成僵持局面; 而且女主与松岛辉一郎又是兄妹关系,才让男主有了可乘之机,获得松岛授权,再次进入了交易所。 彩蛋:兵临城下与金融角力——淞沪会战的全球视角 1937年,上海在一片复杂而诡谲的氛围中迎来硝烟四起的局面。 表面上,租界依旧人声鼎沸、商贾云集,各类势力试图在资本市场分一杯羹; 背后已经暗流奔涌,战火随时可能席卷全城。淞沪会战就是这座城市命运走向的关键转折: 它不仅改变了中日两国的战略布局,也在全球范围内引发深远影响,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全面爆发埋下伏笔。 一、东北亚火药桶:从局部冲突到全球战线 在1937年之前,日本已经通过“九一八事变”吞并东北,建立伪满洲国;随后又在华北步步蚕食,引发了国际社会的担忧。 可是,世界各国正忙于应付欧洲局势或经济大萧条余波,对远东问题缺乏统一应对。 当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成为中日冲突的正面战场时,淞沪会战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地方性的争端”,而是将东北亚局势与整个世界格局联系起来: 上海作为国际通商口岸、列强租界聚集地,驻有大量欧美国家侨民和经济利益。 战争在此地爆发,必然牵动欧美舆论,也让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获得更大同情与关注; 从淞沪会战开始,中国的抗日战争逐渐升级,日方投入大量兵力、武器,直逼沿海要地,乃至后续更广泛的华中地区。 东北亚此时已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序幕里最早的连续性战场之一。 因此,淞沪会战不仅关乎上海的存亡,也被视为世界大变局的一环。 从全球视角看,这是东方反侵略战线拉开大幕的一记重锤—— 日本军部的扩张野心暴露无遗,而中国则展现了奋起抵抗的决心。 二、金融市场:支撑现代战争的命脉 现代战争绝不是单靠枪炮就能支撑的,其背后往往离不开庞大的财政与金融保障。 (1)战争融资的核心 1930年代,全球经济尚未完全从大萧条中复苏。各国政府若想大规模采购军火、维持庞大的后勤补给,都需要海量资金。 而单靠本国财政发行公债往往力有不逮。因而,海外融资成了必不可少的选择: 日本明面上以“对华事务”为名,将各类债券偷偷包装成“企业并购”或“对外投资”,吸收海外资本; 中国方面也急于获取国际援助或民间贷款来支撑长期抗战; 甚至欧美列强中,亦有不少财团看中“战争财”,希望在此关键时刻投入资金,换得高额回报。 这就让“国际金融市场”成了各方必争之地,谁占据了更多渠道和话语权,谁就能为战事积累更多资源。 (2)金钱博弈与扩张野心 日军之所以大举进攻淞沪,也与其“速决速胜”策略相呼应: 在上海取得军事与经济双重胜利,可以震慑国际社会,并确保对外资金融机构的影响力。 他们深知,若能占据上海的金融中枢,就能扼住中国的经济咽喉,还能吸引更多愿意投机的国际资本为其军国机器服务。 三、“信孚交易所”的枢纽地位 在这样的历史氛围下,小说前半部分始终围绕“信孚证券交易所”展开层层矛盾,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它的重要性可归纳为: 1、连接全球资本 上海一直是远东金融中心,交易所内汇集世界各大银行、商号以及各色投机者。中日对垒、国共博弈都绕不过这里; 2、多方博弈舞台 日本军部控制上海后,想通过信孚平台为战争筹资,并打击抵抗势力的经济根基; 国民政府亦需要在此募集抗战资金,以维系长期抵抗; 地下党暗中利用交易所做资金运转,为新四军和根据地输送战略物资;都要在此进行各种“金融暗战”。 3、实业与虚拟经济联动 信孚交易所承接的交易并非纯粹股票买卖,还包含物资的海外采购订单、外汇兑换、商号承兑汇票等。 因此通过控制交易所,来操纵进出口贸易供应,也可潜移默化决定哪一方的后勤物资先得到保障。 四、淞沪会战后的震撼与长远影响 对外界而言,淞沪会战是二战前夕一次规模空前的现代化城市巷战,坦克、飞机、大炮轮番上场,史无前例; 而对东亚金融圈乃至全球经济体系来说,它进一步暴露了战争与资本联姻的破坏力。 战争的升级不仅是军事行动,更带来全球范围的避险资金流动、国际原材料价格波动,以及列强对远东战略再评估。 淞沪会战后,日本在华的侵略逐步扩大,与欧美国家的矛盾也因此激化,最终把世界推向更深的冲突深渊; 淞沪会战对于中国内部的影响则是:逼迫各派势力在经济战线上联手或角力,催生新的联盟或裂变。 当下,这间聚集了大量海外资金买家的交易所,正是他们的必争之地,谁都不能失去这条通往国际市场的生命线。 魏若来、松岛、早川、国府代表、地下党……无不围绕此处展开较量,也就形成了本卷里所有纠葛和冲突的核心。 五、兵临城下的金融战场 淞沪会战的残酷与震撼,超越地理范畴的争夺,演化为众多势力暗地角力的全球战场。 政治、军事与金融互为犄角,在血与火之外,每一份公债、每一份外汇交易都可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正是因为这样,信孚交易所在小说前半部分举足轻重:看似冰冷的数字背后,实则暗藏着各方厮杀。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男主在成功潜伏下来之后,即便遭遇生命安全的严重威胁,也不肯离开。 原因在于,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继任者可以做这个潜伏的工作了!那个时候,像魏若来那样的金融人才是极其罕见的。 因此,整个上海交通站不计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 女主苏漫漫的主要任务是伪装成一个富贵的花瓶,帮助他潜伏;而另一个重要女配苏辞安的任务则是要保护他的安全...... 由此可见,信孚交易所潜伏工作的重要性! 但是,从一开始,男女主的潜伏工作就遭遇了多重危机,反派一个比一个强,他们的运气却并不太好,意外频出,还有猪队友作妖...... 没有谁是天生的王牌特工,大家都是需要成长的,尤其是在那种复杂诡谲、难以分辨敌我的环境里。 1937年的上海,兵临城下、资本多空猎杀、殊死争夺同时登台,近代史上最黑暗历史的开启...... 此刻的上海,如同君士坦丁堡陷落的前夜,群星闪耀在最黑暗的时分。 谁是为敌人偷偷打开城门的人?谁又是觉醒的抵抗者? 彩蛋: 1937–1938年中国时局大势 在小说的主要情节推进之际,1937—1938年的中国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动荡与灾难。以下为这一年的时间线大事件简述,帮助宝子们理解故事所处的时代环境: 1. 由卢沟桥事变到全面抗战爆发 卢沟桥事变(1937年7月7日) 1937年7月,日军在北平(今北京)郊外制造“卢沟桥事变”,进而挑起大规模侵华战争。此前中日两国已有局部冲突,但此事成为日本全面进攻华北、并波及全国的导火索。 日军凭借机械化优势与国际形势默许,短时间内占领平津地区(北平、天津)及华北要地,威胁山西、山东,国民政府被迫把抵抗重心南移到华东与华中。 2. 淞沪会战:上海沦陷 1937年8月,日军又大举进攻上海,试图以最短时间摧毁中国近代工业与经济中心,也扼住长江下游要塞。国民政府调集精锐部队在上海外围与日军死战,史称“淞沪会战”。 中国军队在上海地区的顽强抵抗持续三个多月,付出巨大伤亡,但最终因火力与兵器落后、日军增援压境而失利。到同年11月上旬,上海沦陷,大批中国守军被迫撤退,租界区也被日军势力包围或渗透。 作为近代中国经济与金融重镇,上海失守对国民政府在财政、外交、军力士气上均造成严重打击,也让日本取得重大战略与资源优势。 3. 南京失陷与国民政府西迁 南京保卫战(1937年12月) 淞沪会战失败后,日军乘胜直逼南京。12月13日攻陷南京,随后发生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创伤,也引发国际社会一定程度的谴责。 国民政府被迫西迁 国民政府在南京失守前紧急撤离,主要机关先迁武汉,后又继续转移到更西南的重庆。此后,中国抗战重心转移到大后方。东部沿海与华中的大城市多半陷于日军之手,但华中、华南以及西部地区仍在国府控制范围或与日军拉锯对峙。 4. 中国各派力量的战略变化 (1)第二次国共合作 -在民族危机加深的背景下,国民党与共产党在1937年秋达成协议,原本对立的双方暂时走向合作,共同对日作战; -共产党部队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等,配合正面战场进行游击破袭,不断扩大敌后战场。 (2)经济与物资困难 沿海与重要工业城市的沦陷令中国经济更加脆弱,战争物资紧缺; 国民政府面临严重通货膨胀、财政赤字,海外筹资与国际援助成了必然需要。 (3)外交与国际援助 中方希望美英等国对日本施压,但当时西方主流政策多倾向绥靖,未对日本作出实质干预; 苏联与德国一度在武器供应上有些短期操作,但尚未系统或持续。 5. 1938年的华中僵持与战局调整 (1)武汉会战 随着上海、南京相继失守,日军继续追击国军,1938年6月发动对武汉的进攻,爆发大规模会战。 中国军队虽奋力抵抗,但仍遭受重大损失。至10月,武汉失陷,中国战局陷入更深困境。 (2)战略相持阶段开始 面对日军突进失利与后勤压力,日方进攻速度放缓,战线相对稳定; 中国则将抗战重心转移到内地与敌后游击,形成漫长的持久战态势。 6. 小说背景下的上海暗流 对于小说的故事而言,1937–1938年正是一个转折关键: 上海沦陷前后金融与商界出现大规模逃亡与洗牌,政治阴谋、特务角力更趋白热化; 日军在占领区推行“维新政府”或“汪伪政权”的胁迫,管控城市治安,操纵经济命脉; 国民党特工、共产党地下组织以及各国外部势力仍在上海滩上明争暗斗,或开展抵抗、或潜伏筹资; 国际社会看似中立,实则暗自博弈,英美等国的金融财阀在此和日本大财团有利益纠葛,英国军情六处亦在上海布点监视日本扩张。 角色们的纷争、取舍与追寻,正好与这段烽火连天的历史相互交织。各方势力要在动荡年代谋求生存或实现理想,也必将面临血与火的考验。 1937到1938年这段时间,是中国人民殊死抗战的开端,也宣告了“八年抗战”的正式开始。 彩蛋:悲怆的时代底色,天花板级别的反派团 苏漫漫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怀念过自己的前世,关于2024年的记忆越来越淡漠了。1937年的生活就像是在烈火上走钢丝,脚心滚烫,浑身冰冷,完全找不到逃生的出口...... 并不是说她孤立无援,相反,她在1937年的社交圈是2024年的她根本高攀不起的,尤其还能跟她心心念念的大男主魏若来一起共事,如果是在2024年,她可是都要笑疯了! 但是,在这个“大多数你认识的人都会死掉”的年代,她既不知道怎么救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拯救男主;即便她有超越这个时代一百年的历史记忆,即便她有了变身猫咪的金手指。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1937年的上海正是各方势力激烈角逐的乐园,反派、吃瓜群众以及背景板们悉数登场: 无论是腹黑冷酷的松岛辉一郎,老奸巨猾的冈本正彦、傲慢清高的藤原重光,聪明绝顶、心狠手辣的新锐派代表早川澄明,疯批邪恶的早川英子、还是道貌岸然的英国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以及军情六处的东亚负责人格雷厄姆·法恩斯沃斯(graham farnsworth),哪一个拎出来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叹为观止。 反派队伍里的大佬云集,过于惊艳了。任何一个,都能轻松拿捏住苏漫漫,这个披着特工马甲的傻白甜。 她业务是真不行!变身猫咪的金手指只能用来逃跑,没开拓过其他作用。 所以,她常常怀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多亏跟她一起搭档的人是男主,《追风者》中那个算无遗策、惊才绝艳的男人。两人的潜伏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魏若来凭借佐藤商社账本上的项目资金流向,破译了日军未来几个月对华军事行动; 他将这个宝贵的情报及时送了出去;然而,他和苏漫漫所潜伏的信孚证券交易所却因此迎来了灭顶之灾。 日本驻华大本营经济顾问早川澄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了交易所,唯一逃脱的漏网之鱼便是苏漫漫。 同时,早川澄明的妹妹早川英子凭着本能,对苏辞安展开了围追堵截;苏辞安正是魏若来的接应人。 苏辞安的资源非同小可,她的父亲是商业巨子,背靠军情六处的鼎力支持,因此她属于有点特权的大小姐。 她出身豪富,周旋于权贵之中,且思想独立,认同《资本论》,因此在德国加入了gcd。 那个时代,这样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他们忧国忧民,不独善其身,心怀天下。他们倾家荡产,抛弃一切,投奔自己的理想,着实可歌可泣。 苏辞安心性坚韧不拔,且精通阴阳师的占卜技术,但是她行事高调,惹下大祸,凭一己失误,几乎将上海交通站送上绞架,更是让魏若来几乎陷于逃亡的境地,如果不是松岛施以援手,很难继续潜伏。 苏辞安的问题在于她资源太多,身边萦绕着各派势力,而她总是自作聪明地想要跨界纵横联合,然而根本驾驭不了幕后大佬,每次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交通站负责人李叔(李大喵)根本管理不了这尊大佛,知道她早晚要捅出天大的篓子,但却无可奈何,因为苏辞安受到高层的欣赏和庇护,是gcd极为难得的助力。 然而,随着苏重岚的去世,苏家的滤镜迅速破碎,mi6的背刺,早川的筹谋,以及魏若来的退避三舍,都充分说明了苏辞安已经变得极为不稳定,随时可能崩盘。 果不其然,她成为早川澄明翻盘的工具人。当初因为早川英子囚禁苏辞安,而让早川澄明不得不离开一线; 短短两个月后,早川澄明就利用苏辞安犯下的大错,一举端掉了英国军情6处东亚代表处,还几乎让gcd上海交通站全军覆没。 无论是松岛辉一郎,还是早川澄明,都把苏辞安这张牌利用到了极致。 虽然松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却依然无法阻挡早川重回中枢,两人依然是谁也干不掉谁的局面。由此可见,早川有多么厉害! 另一个让人惊叹的点,则是早川对于信孚证券交易所的执着。 试想在百年前,早川已经提出了远超那个时代的“战争经济学”理论,使用金融工具在交战国领土上发行债券,开启了战争金融衍生品的先河,非常了不起的创举! 早川因为傲慢失去了信孚证券交易所,也痛失了在国际金融舞台上呼风唤雨的机会,而松岛则掠夺了原本独属于他的光芒。 由于松岛对金融的造诣不够,所以他把自己的“妹夫”魏若来拉入了信孚,至此,男主和苏漫漫获得重新进入交易所的机会,信孚也因此而重生。 松岛因为多年前让年幼的妹妹清音走失,深感内疚,因此对于疑似清音的苏漫漫极为迁就和宠爱,但是,他并不傻,从未停止过怀疑。 战前,他以军事参谋的身份立足于日军驻华大本营,战争开启后,他成为驻华日军最高军政长官。 尽管他的家族拥有反战传统,松岛辉一郎却是这场战争的第一批既得利益者,他牢牢地把持着中枢地位,把早川挡在了后面。 与剑出偏锋,擅长单打独斗的早川澄明相比,松岛辉一郎是顶级政治家,擅于运筹帷幄。 早川澄明+松岛辉一郎的组合,是反派的天花级别。然而,他们各自有弱点,都是自家不省心的妹妹,松岛这边还多个致命的妹夫;两人最后的折翼,跟他们的亲戚们密切相关。 躲在幕后的冈本正彦和藤原重光,则是典型的老牌政客和军人,两头机关算尽的老狐狸,以上四个人是日方权利游戏的基本盘。 在他们之下,还有佐藤商社社长佐藤雄一,松岛辉一郎的秘书小野等等,每一个都非等闲之辈...... 然后,就是路人团代表人物:战前实施绥靖政策,开战后则积极支持抗日的英国军情六处(mi6)东亚代表处负责人格雷厄姆(graham farnsworth)和老奸巨猾的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 他们不算是反派,也不能简单归入“友好人士和路人”,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算计和利益诉求。 在苏重岚死后,他们对于苏家和苏辞安的态度转变,充分展现了精致的利己主义风格,这与当时的国际舆论风向是完全匹配的: 1937年至1942年期间,国际舆论对中国始终不利: 西方势力罔顾中国人民的苦难,始终坚持对日绥靖政策,心存幻想,各扫门前雪,对日军在华暴行置若罔闻,集体装睡。 国民政府则迟迟不敢宣战,因为害怕失去国际援助和支持。 国际舆论的不利局面导致蒋政府孤注一掷,选择献祭上海,以谋求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 在开战后蒋又迟迟不敢宣战,一直拖到1942年,英美对日宣战后,这才对日宣战。 此时,这场全中国人民的浩劫已经过去了整整6年。 第51章 魏若来的逢魔时刻 夜幕低垂,上海滩被烟雨笼罩,街灯下投射出的昏黄光芒映在湿润的石板路上,氤氲着几分暧昧的气息。 苏漫漫轻轻甩了甩尾巴,隐匿在弄堂深处的阴影中。作为一只狸花猫,她敏捷的身影融入黑暗,如同夜色的一部分。 魏若来的住所距离她不远,但她得穿越一条日军巡逻频繁的小巷。 她的心中打定主意:尽快将信息送达魏若来。他可是俺们的顶梁柱,这场生死攸关的救援行动需要他的指挥。 苏漫漫灵巧地攀上一堵矮墙,从墙头俯瞰下方。日军士兵端着步枪站岗,几只军犬正来回巡视,偶尔低声吠叫。 她眯起琥珀色的猫眼,屏息凝神,默默观察巡逻的间隙。 突然,一名士兵转身离开,军犬也跟随而去,留下一片短暂的空档。 苏漫漫趁机跃下墙头,爪尖轻点地面,快速穿过巷道,贴着墙根一路前行。她的步伐无声如风,直到拐入魏若来所在的筒子楼公寓。 原本他们计划搬离公寓去另一个更为稳妥的住宅,但是苏漫漫失踪了,这让魏若来一时间难以决断,最终他还是冒险呆在原地,静观其变。 此刻,魏若来正在书房灯下埋头整理情报,眉头紧锁,一沓加密的文件摊在桌上。 他并不知道楼外的夜色中,苏漫漫正小心翼翼地攀爬窗台。她轻声喵了一声,引起了魏若来的注意。 魏若来迅速起身,走到窗边,发现一只狸花猫正叼着一张小纸条,站在窗台上,毛发被夜雨打湿,显得有些狼狈。 魏若来微微一愣,但还是将窗户推开,低声说道:“进来吧。” 苏漫漫跳进房间,将嘴里的纸条放在桌上。纸条上用极小的字写着:“苏辞安,白玉兰茶馆地下二层。” 魏若来眉头紧皱,迅速将纸条烧毁。他再次看向灯下梳理毛发的狸花猫,神情复杂地道:“辛苦你了。” 即便是大男主,也控制不了对猫咪这种动物的宠溺,他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苏漫漫出于猫咪本能,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魏若来则正在紧张地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圈套呢?大约2分钟后,他排除了这个疑问。 日方作妖的早川兄妹都已经被控制了,如果有人暗中送信,很可能是mi6的人。那些老奸巨猾的政客不愿意亲自下场,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这也让他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苏辞安暴露给英国人了? 答案估计是的。对这位苏辞安,魏若来已经有点无语了,说一千遍都不会往心里去,她压根就不该来干这一行! 估计她只是告诉人家,如果自己有危险就去哪儿找xxx吧? 魏若来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下的,那就是:苏辞安并没有暴露,早川英子是凭着直觉和本能的恶意抓了她。 必须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如果她暴露了,对自己以及交通站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苏辞安她不是软骨头,但是她是个憨批,算计不过早川澄明和松岛辉一郎那样的人! 这也意味着,自己必须以最快速度营救她! 时间不容耽搁,魏若来迅速换上便装,危险肯定是有的,即便苏辞安没把自己作为“紧急联系人”交代给英国人,恐怕自己现在也早已暴露在他们的视野里。 苏重岚出事后,商会一时间群龙无首,为了继续营救苏辞安,魏若来只能挺身而出,摇旗呐喊,把声量保持住,甚至进一步扩大。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然难以完全隐藏踪迹,总有些消息会传出去。 估计英国人大概率是把自己归为松岛辉一郎新收入的狗腿子! 如今,英国人也是满腹怨气,觉得被松岛这家伙利用了! 原本是他们内部权力之争,借由苏辞安被非法羁押的由头,把矛盾冲突暴露出来,甚至通过mi6在国际舆论上施压...... 打得一手好牌,妥妥的祸水东引、借刀鲨人啊! mi6与苏家牵涉过深,这一次是被迫站队,已经违反了总部划出的红线: 除非战争启动,否则对日方以安抚和拉拢为主的宗旨。 松岛一举干趴政敌早川,身上却一丁点污水都没沾上,运作国际舆论的黑锅都让mi6背了,真是不做人啊! 但是,mi6如今骑虎难下,也不能无缘无故铩羽而归,甩锅办法就是找上魏若来,把皮球踢出去。 苏重岚跟他们有交情,苏辞安可没有,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给苏重岚报仇?那是从来没考虑过的事儿! mi6对苏重岚和松岛的怨气,多少会发泄在魏若来身上,很可能顺便摆他一道。他们能查到魏若来,自然也能引导日本人查...... 魏若来的眉头微蹙,再次陷入了沉思。所有站在松岛辉一郎对面的人,都会想要收拾自己吧? 尽管大局已定,松岛已经将早川赶出了在华情报领域,信孚证券交易所也将脱离早川的魔掌,即将获得新生...... 苏重岚的突然过世,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自己对形势的复杂性和严峻性缺乏认识。 驻华日本势力以及其他外部势力的激烈角逐,如今已经上升到肉搏了,大家都是退无可退。 苏重岚的死把大家的虚伪面具都撕下来了,这就要开始混战了。第一个挨揍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魏若来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但他并没有停止动作,很快收拾好行头,推门走了出去。 苏漫漫则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动作,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男主有丝毫焦虑,心态太稳了! 他现在可是被一脚踢到了镁光灯下,成了名人,这可太要命了,他马甲多啊,爆一个就要死人的! 皇帝不急,苏漫漫这个太监可急死了! 魏若来则平心静气地致电名人商会,成功借用了一辆送茶叶的卡车。然后,他将交通站前来支援的同志安排在茶馆周围埋伏。 李大喵这是把压箱底的人全派来了吧?苏漫漫能想象那家伙肯定气哭了,他管辖之下的交通员苏辞安,居然让“追风”陷入了随时暴露的危险境地! 魏若来带着苏漫漫从后门进入了茶馆。不见到苏辞安,确认她的状况,魏若来不可能动用松岛的人来接应。 因为苏辞安还有地下党的潜伏身份,必须藏好。 事实上,苏辞安本人高调得犹如启明星一样,或许她并非刻意为之。 但是,她的家世以及与英方情报机构的密切渊源,这一切都决定了她的复杂性和瞩目性,完全不适合成为交通员。 发展这么一个下线,不啻于吸引了一大票虎视眈眈的敌人,麻烦大到难以估量。 再让这样一位明星级人物来接应自己,真的是如同放了一个巨大的炸药包在自己身上...... 况且,苏辞安外柔内刚,处事风格强硬坚决,多次违反组织纪律,一意孤行,同时执行双线任务,无限接近于将魏若来暴露给第三方。 这也是魏若来再没有启用她的原因。如果不是反复侦察过她的所作所为,他几乎要怀疑苏辞安的动机。 然而,正当他准备向组织上汇报自己的看法时,苏辞安出事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毁天灭地的飓风朝着他呼啸而来......避无可避。 第52章 苏辞安自爆 苏漫漫抢先一步潜入茶馆,用猫咪敏锐的嗅觉找到地下二层的通道。她悄无声息地爬上储藏室的通风口,透过栅栏向下望去。 果然,苏辞安被绑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这里无人看守,想救她的人,想不到她藏在眼皮底下,害她的人,自顾不暇。 苏漫漫转身离开通风口,跑回魏若来的藏身处,用爪子拍打他的手臂,引导他前往储藏室的正确入口。 魏若来点了点头,低声命令:“行动开始!” 几个地下党员迅速行动,分散日军守卫的注意力,而魏若来则悄然进入储藏室。他手脚麻利地剪断苏辞安的绳索,将她背起来。 离开茶馆时,苏漫漫一路护送,虽然没碰到任何阻碍,她还是煞有介事地表现得像个“大内总管”,前后招呼,忙个不停,令人莞尔。 趁着月色,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他们安全抵达了交通站提供的据点。魏若来向她道谢:“小家伙,谢谢你。没有你,我们不可能成功。” 苏漫漫眨了眨眼,蹲坐在一旁,尾巴轻轻甩动。 她当狸花猫之后,业务能力突飞猛进,似乎经常能帮到魏若来,终于在民国有了存在感,也算是对傻白甜花瓶形象的另类洗白吧。 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上海的街头,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寒意。 被紧急送往医院的苏辞安已经脱离危险,躺在病房里输液,但尚未恢复意识。 苏辞安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魏若来时不时地抬眼看向门口,这家医院是名人商会赞助的,换言之这是英国人的地盘。 魏若来既然选择了松岛,就不能再让事件复杂化,再把英国人卷进来得不偿失; 所以,他及时通知了小野,相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苏辞安能不能设计一套靠谱的说辞,魏若来不抱太大希望; 松岛派人搜寻苏辞安,是要拿她立自己的人设,吃人血馒头,不可能有任何正义可言。 如果苏辞安哪里露了马脚,松岛找上自己是分分钟的事儿。 苏漫漫则蜷缩在椅子上,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周边的所有声响。 当猫之后,她才知道猫科动物的听觉有多厉害,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细致入微地掌握。 然而,她还是无比怀念她那不咋光鲜的人类生活,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呢。 听说喝二锅头可以变异,可她要到哪儿去找二锅头呢?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交通站成员快步走进来,神色凝重:“日本人已经到医院停车场了,我们得马上转移。” 魏若来点了点头,立刻起身说道:“让大家分头走,就现在。” 苏漫漫跟着魏若来,跃上他的肩膀,似乎不愿离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背,低声说道:“小家伙,你也得躲好。” 苏漫漫眨了眨眼,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总算有人关心她的安危了。 苏辞安已经脱离危险,被安置在一间单人病房里休息。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生命指标已经恢复正常。 她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中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松岛上午要参加大本营的重要会议,就是讨论突发国际舆情的处理方案,背锅侠自然就是早川兄妹。大本营这次要以会议备忘录的形式来明确二人必须对一系列不理智行动负责。 会议结束后,还要发新闻通稿。至此,松岛在大本营以及军部那里,可以说完胜早川! 不得不承认,魏若来给他提供的这个“舆情战”策划,不要太好用了! 他早上挤出时间过来探视苏辞安,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再拿到更加致命的筹码。 苏辞安脱困对于松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这是他接手早川的情报工作后的一大突破性成就,现在压力重新回到了冈本正彦那边。 “电台转移了吗?”苏辞安微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苏辞安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离,显然依然没有彻底清醒。 松岛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疾走几步到了病床前,语气带着一丝热切:“什么电台?” 小野则稍稍低头,悄悄瞥了一眼苏辞安的表情,说道:“先生,她可能是在昏迷中说胡话。” “是吗?”松岛狐疑地看了小野一眼,似乎对于他的疏忽大意颇为不满。 他自己的心中早已百倍警觉,危急时刻隐藏电台,多么熟悉的操作,这一般是共产党人的做法,唯有他们,连性命都顾不上,第一要紧就是护住电台。 “苏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小野语气温和,试图转移话题。“或许等她清醒些再说清楚。” 小野出乎意外地两次打断了松岛的思索,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妥,再次将视线转移到小野身上,面带疑惑。 小野朝他眨了眨眼睛,目光扫视了一下天花板,又回到了苏辞安身上。 一瞬间,松岛领悟了,这是名人商会的地盘!也就是在mi6的羽翼之下,可能有窃听器! 松岛沉默片刻,依然未能等来苏辞安的答复。他转身离开了病房,手指轻轻扣着皮手套,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着。 “查,”松岛低声对身边另一位副官吩咐,“立刻调查这段时间内所有相关人等的行动轨迹,特别是名人商会那位联系人。” 他在病房外停住脚步,随手点燃一支烟,烟雾在走廊的冷光下缭绕升腾。他的思绪却越发清晰: 魏若来迅速找到苏辞安的方式过于巧合,像是事先知道了关押地点。 “让小野跟进白玉兰茶馆的清查工作,务必细致到底,” 松岛招呼随行副官过来,低声说道,“让他查一下是谁第一个发现苏辞安的踪迹的,他是怎么发现的,证词要仔细论证一下,看看是否属实。” “还有,名人商会那边仔细要查一下,最近跟苏辞安、苏重岚关系密切的人。” 无论魏若来究竟是谁,苏漫漫都肯定跟他是一伙儿的,松岛想到此点就很闹心。 他只是舐犊情深,并不是纯爱战神,怎么可能看不透这对活爹的可疑之处呢? 只要牵涉到苏漫漫,松岛就很难放手去操作,哪怕这便宜妹夫真是共产党人,自己大概率也得帮他掩饰,绝不能公开。 至少,他必须清白至死,不是吗? 松岛抿了抿嘴唇,嘴角拉了起来,而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 第53章 百年前的胶囊酒店 下午,轮到魏若来了。 苏辞安逐渐恢复了意识,她的记忆也渐渐清晰。她想起在被关押期间听到的零散信息,脸色苍白的她低声对魏若来说:“白玉兰茶馆的电台...一定要尽快转移。” 魏若来皱了皱眉,迅速点头安抚道:“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你安心休息。” 而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蹲守在角落的苏漫漫,则甩了甩尾巴,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这个苏辞安还能不能行啊?今天都被她吓出了好几身冷汗了。逮着人就说电台的事儿,她是嫌大家都活得太长了吗? 另外一边,松岛的副官快步走入电信室,将最新搜集到的情报交给松岛。 松岛翻看着文件,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他的目光在一张白玉兰茶馆的布局图上停留片刻,低声命令:“查一查当晚在茶馆附近的所有异常动向,特别是猫的踪迹。” “猫?”副官愣了愣,随即想起魏若来在作证中提到了一只小猫,他就是跟着小猫找到了苏辞安;于是,副官点头答应,“明白。” 松岛挥手示意副官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如果地下党真的用动物传递信息,那确实是个聪明的伎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完成训练的?考虑到猫科动物的不可驯化本能,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与此同时,小野按照命令返回白玉兰茶馆。他暗中调查了所有茶馆员工,并秘密搜查了储藏室。很快,一份调查报告摆在了松岛的面前。 “报告显示,当晚有一只狸花猫曾经出现在储藏室附近。”小野恭敬地说道。 松岛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查。如果是人为控制的猫,可能还有其他线索。” 与此同时,苏漫漫跟随魏若来回到了筒子楼的公寓,看着他麻利地收拾行李,不光他自己的,连苏漫漫的行李也都整理完毕。 显然,男主要跑路了!应该是去下一个安全屋?安全屋的地址是绝密,苏漫漫事先都无权获得的,只有像魏若来这个级别的特工才有权掌握。 “小喵,”魏若来低声自语,伸手轻抚猫的头顶,“希望这一切能撑过去。” 苏小喵的猫眼中映着灯光的微芒,心里暗道: 总算离开这群爱八卦的老婶子了,这可是霞飞路的异类聚集地啊。只不过离开了这个性价比堪称神迹的住所,他们在霞飞路上还能找到安身之处吗? 松岛的怀疑逐渐发酵,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共产党,亦或国民党,在他这里并无实质差异,谁反对他们,自然就是他们的敌人,在松岛这里,恐怕只有“占领军”和“守卫军”之分。 所以,他现在更发愁的是,如何善后? 魏若来为了营救苏辞安,已经暴露在各大势力的视野里,事后清算是避免不了的,他的背景身份必然会被深挖...... 他自己即便有完美无缺的身份故事,但是苏辞安......可是槽点满满。联想到苏漫漫是怎么失踪的,就是因为在街头跟早川澄明对上了,应该是被认出来了。 以早川的智商,但凡能冷静下来想上半天,他们三个自成一个闭环的关系,就藏不住了。哪个也不清白,攻破一环,环环都得破! 松岛顿觉太阳穴一阵钝痛,这三个人,他哪个都得管,哪怕日后让另外两个原地去世,现在都不能让他们炸。 “辉一郎,兵贵神速;你既然起了头,哪怕发现有错,也要坚持到底。我在这里还有些时日,你务必把早川处理了。”藤原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 冈本在背后搞小动作,查到了夏禾,若非自己动作迅速,提早把他送去了南亚,此刻肯定是凶多吉少。 自己身为天皇内侍卫第一人,代表的是王室脸面,冈本居然如此不给脸,还指望自己网开一面,替他保住早川吗? 松岛面对藤原的怒火,有点不以为然。 你宠爱一个伶人,这本不是大事儿,人家刺杀你,你非要护着,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问题是你要护着,那就让他把同伙供出来啊,这也算是斩断了他的后路。 你黑不提白不提地,这算怎么个事儿?牵涉其中的人,没法脱身,肯定要攀扯你,这不就让冈本查出来了吗? 大佬咋想的?真的就那么爱?连叛徒都不舍得让他当吗? 魏若来带着苏小喵一路暴走,来到了霞飞路182号。这里位于霞飞路核心地段,周边银行总部林立,有点像后世的“金融街”。 182号是一栋经典的砖红色办公楼,建筑风格肃穆而质朴,白色大理石立面和宽敞的大门透着几分现代气息。 低调的外表令它完美融入周围环境,难以引起路人的注意。 进入大堂,抛光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昏黄的灯光,透着一丝冷清。 前台接待是一位神情慵懒的中年男子,语气寡淡而简短:“租办公室还是临时落脚?” “临时落脚。”魏若来以同样简短的语言回答,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大堂陈设简单而经典,一切设施都是以功能有效为主旨,完全忽视审美。 然而,颠沛流离的逃亡者,非常善于在平庸的外表下发现令人惊喜的彩蛋。 中年男子迅速为他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带着他们穿过大堂后方的窄门,进入一条幽暗的走廊; 光线骤然变得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气味,似乎别有洞天。 “这座楼前面办公,后面则是多功能空间,适合各种需求。”男子低声解释道,随即推开一扇隐蔽的铁门。 门后是蜿蜒向上的楼梯,魏若来抱着苏小喵,跟着男子走到三楼。 楼道两侧挂着暗黄色的灯泡,每隔几步便有一道窄门,门上标着号码,俨然是筒子楼的高配版本。 男子停在303和304号门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月租十块大洋,按天结算也可以。” 房间不大,只有五六平方米,但布局紧凑: 靠墙摆着一张单人铁床,上面铺着干净的棉被;床边是一只小型木柜,柜上摆着一盏油灯和几本杂志;墙角的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镜子和几个日常用品。颇有现代胶囊酒店的风采。 “洗浴室和茶水间在这一层尽头,用水需提前登记,每晚十点关闭。”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楼里禁止大声喧哗,尤其是晚上,有些住户需要绝对安静。” “明白。”魏若来点头,再次打量房间。虽然简单,但对他而言,这里无疑是隐蔽的理想场所。 第54章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苏小喵灵巧地跳下床,用鼻子嗅了嗅房间的每个角落,随后对墙角的电话装置表现出浓厚兴趣;伸爪拨弄着听筒,耳朵竖起,听着隐约传来的沙沙声。 魏若来轻笑着将听筒放回原位:“别乱动,电话可能会被监控,这地方虽隐蔽,但未必安全。” 接着,他将另一间相邻的单人间也整理好,留作备用; 他早已打听过,这个地方极为紧俏,如果不提前预订,往往需要等待很长时间。 这个地方处于租界中心,毗邻最繁华的霞飞路,去哪里都很便利,月租价格还算公道; 每日热水、定时清扫、简餐预订、洗衣房以及代收信件等等,酒店的标准服务在这里也都有; 比酒店更优越的地方在于,这里只认钱不认人,不查证件,长短租随心所欲。 客户趋之若鹜,小格子间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即便是这两间也让魏若来足足排队等了一个月。 整栋楼的布局更像是一个微型世界。三楼尽头设有茶水间,供应热水和最普通的花茶,这是最受欢迎的服务,冬。 公共洗浴室位于另一侧,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两个隔间,打扫得很干净,但墙壁上隐隐可见水渍和陈年的裂纹。 走廊深处还有一个小型的储物间,紧闭着门,似乎被当作临时仓库使用。 这栋楼里似乎隐藏着各种身份复杂的住客。每当魏若来经过走廊,总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低语声或是急促的打字声。 有些房间得门缝里透出昏暗的灯光,有些则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 楼下大堂的公告板上贴着租客的留言:比如“寻找同行合作人”、“求购大宗布料”、“急售上海地图”等等。 文字间透露出复杂的内涵,显然背后的交易并非像广告内容那样单纯。 夜幕降临,魏若来点燃油灯,坐在折叠桌前,开始整理白天收集到的情报。 苏小喵蜷缩在床尾,猫眼微微眯起,心神不定。她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床单,似乎也察觉到周围的不寻常。 深夜,霞飞路182号的气氛愈发诡异。隐约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偶尔传来的低语声和关门声让整栋楼显得格外压抑。某些房间的住户似乎通宵未眠,灯光一直亮着。 魏若来合上笔记本,吹灭了油灯。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门外各种诡异的声响对他毫无影响,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过看上去全员恶人而已。 与此同时,楼下的储物间里,一个身影正忙碌着,他麻利地整理着一箱箱货物,箱盖上印有模糊的字迹: “药品”、“无线电设备”等等,拿出去都是了不得的禁忌物品。 三楼拐角的房间里,一名戴着圆框眼镜的男子正用洁白的手绢擦拭这个乌黑的枪管,从他爱不释手的表现来看,这貌似是他的吃饭家伙。 “热水和茶!”一声不耐烦的吆喝声打断了魏若来的思考。 应该是伙计来送水了,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零钱,攥在手里,答应道:“来了。” 不料,对门也打开了,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探出身子,憨厚地道:“多少钱,我也需要。” 伙计,就是前台登记的那位,顶着一张厌世脸哼了一声:“你想要,去茶水间自己拿啊。” 伙计把暖水瓶和茶壶塞给魏若来,不耐烦地道,“下次早点过来登记,今天耽误我换班了,晚班的那个人脾气不好,要热水不会给你拿的。” “嗳,我给钱,你去拿水给我,跟他一样,不行吗?”胖子有点不识趣,继续问道。 伙计怒了,他说别人脾气不好,其实他自己未见得好到哪儿去。 “你是瘫痪了还是腿断了?走二十米就到的茶水间,你做啥非要让我拿?” “我愿意给他拿,要你管!”怼完人,伙计推着小推车快速离开了,边走边看表,似乎颇为嫌弃多耽误了几分钟。 胖子跟魏若来对上了眼,眼中露出了一丝敬畏,随后他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拉上门不吱声了。 目睹这一切,苏小喵内心莫名地被安抚了,这个逮着谁怼谁的男服务员,明显是认识魏若来的! 有熟人好办事啊,即便是这么诡异的地方,也让她看得顺眼了许多。 苏小喵没有看到电台,那消失的电台应该是落在英子手里了,大概率已经报废了。她相信魏若来早就做了“以防万一”措施。 那么,现在小推车里这个盖着白布的精致小皮箱,是她想的那样吗?另一台备用电台?!刚才推着小推车的,不就是那位爱怼人的哥儿们吗? 安全屋的标配可不就该是电台吗? 苏小喵看着全神贯注扑在电台上的魏若来,不禁好奇大男主的资源到底有多逆天? 1937年,我党还处在非常困难的初创时期,没可能给他置办这么多吧? 在法租界最昂贵的地段租房,古董家具,修身西装,中转公寓,以及这个品味独特的安全屋,还有备用电台...... 他莫非靠炒股来筹集经费吗?苏小喵觉得男主好神秘。 魏若来却在桌边蹙眉深思,他快速地写完了电文,主要是汇报苏氏父女的遭遇,日方早川和松岛的内斗,以及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一气呵成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没有提及苏漫漫的失踪......在直觉和常识之间,他首次选择了凭直觉行事。 直觉告诉他,苏漫漫没事儿,她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因为某种正当理由暂时无法露面。 这个就很玄幻。魏若来想不出来有什么正当理由可以让苏漫漫突然消失,她消失之前,最后见到她的人是早川,但早川没有逮到她,她奇迹般地跑掉了。 魏若来想象不到她为何失联,最大的威胁是早川,而他已经被解职了; 按说苏漫漫应该尽快回来才对,即便是她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总该给自己报信的; 苏小喵要是知道男主心中所想,肯定要暴跳起来: 身为短腿乡村喵,她难道不该守在茶馆吗?守株待兔总比她追着男主跑要靠谱多了,何况本喵不是很快就跟你混在一起了吗?还报啥子信呢? 不要以为所有的猫科动物都能像猎豹一样长途奔袭,能跑那么远的猫猫是极少数,不包括先天不足的苏小喵。 总归就是苏漫漫穿过来得太晚,错过了事关生死的培训,以至于她当特工当得险象环生,完全没有紧急预案。 关于哪些情况下,必须启动汇报程序,否则会引发怎么样的严重后果,她完全不知道...... 一个特工暂时失联,要不是被抓了或是死了,要不就是被策反了。不会有其他选项。整个生态链上的所有人都要做出预警反应; 结果就是:当失踪特工再次出现的时候,必须证明她这段失踪历史是可靠且经得起验证的,这样她才会重新被信任。 苏漫漫不知道,决定她命运的那根红线就掌握在魏若来手里,只要他启动汇报机制,她的命运就此改变,他们恐怕永无交集之日...... 但是,小魏他知道啊。 第55章 松岛的胜利 这场权利之争,从东京到上海,前台是早川和松岛,幕后则牵涉了多位军政大佬,王室显贵,俨然成为保皇党与新锐势力的对决。 苏重岚意外身亡的消息确认之后,冈部大佬立即放弃了让早川硬赖在情报部门的努力。他是懂得取舍的。 虽然,早川是一把分析情报的好手,但是,军部对他的期望是让他在供应和经济领域大展风采。至于早川个人的偏好,在冈部眼中不值一提。 “你应该以最快速度道歉,并跟早川英子立即切割。”冈部在电话里的语气颇为严厉。 “她已经没救了,今后都不可能留在大本营了,她的结局就是上军事法庭和辞职;如果她肯好好配合,而不是四处撒疯,我会避免让她上法庭。” 早川沉默了一小会儿,慢慢消化冈本的话。那就是说,这一局他没希望了? 他初来上海时,怎么会以为松岛那家伙只是一个清心寡欲的贵公子呢?他简直腹黑到家了!还有藤原!身为天皇特使却不能保持中立,居然明目张胆地袒护松岛! “好的。”早川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冈本自然理解他的心情,随口安慰:“战争还没开始,这只是开胃菜,我们没必要撕得头破血流,这次松岛家的一改往日优雅的吃相,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他们之前有点轻视松岛辉一郎,认为他是绣花枕头,干不了热战。 他家学渊源,是从外交官起家的,一贯讲究风格和做派,保持良好姿态是他家刻在基因里的家训; 然而名利场上,哪能这样矫情磨叽?要不是家族血槽够厚,家底都败光了。 冈本之前是更看好早川的,认为松岛虽然有天赋,奈何家族拖了他后腿,估计也是个花架子,关键时刻不擅长拼刺刀的货,没啥可担心的。 不料,这一次意外事故中,松岛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以早川英子绑架苏辞安为突破口,悍然打响了权利争夺的第一枪。 刀刀见血,招招毙命,俨然是一决生死的劲头,打了早川澄明一个措手不及。 他发动的时机也非常正确,正值藤原重光来沪视察的时候。他得到藤原的大力支持,在大本营已经是独一档的所在,没人敢跟他硬怼。 反观早川这边,冈本自己一直在东京,鞭长莫及。 此消彼长,再加上早川英子胡作非为,闯下大祸,连英国人都给松岛帮忙,不早不晚地地整了一把负面舆情,终于让军部难以忍受了,到了这个时候,早川不退也得退了。 这一个来回下来,早川这边居然任何反击都没来得及做出来,大局就这样定了下来。 “来日方长,拿出军人的气概来,愿赌服输!”冈本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厉地说道,“只是,你那个妹妹不能留了,即刻让她回来吧。有她在,你以后的麻烦少不了。” 早川知道英子的状态绝对不能回国,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但这件事已经让冈本对英子的印象差到极点,他没办法开口留人。 事实上,他一直不理解军部大佬们的关注点,战争已经一触即发,还要坚持刷自己“和平使者”的人设? 这原本就很难操作,一场战争的准备工作是极为复杂的,不可能没有任何水花和动静,要想完全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是很难的。 早川不是不同意军部坚持走伪装者路线,扮猪吃老虎;他只是觉得这种伪装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要去担心英美的立场?他们自顾不暇,谁耐烦来亚洲多管闲事? 对英美国家,只要随便给他们一个理由,就足够他们掩耳盗铃了; 军部显然是太重视国际舆论了,把“伪装人设”放在了跟“战争准备”同样高度,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英子抓个把苏辞安,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吗?退一万步来说,苏辞安至少是军情六处的特工,对吧?这就是提前抓了她几个月而已。 苏重岚被刺杀也要赖到自己头上吗?明明是有人趁机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干掉了苏重岚这老家伙,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写个报告切割一下,然后军部会不疼不痒地谴责一下,让你停职反省。 过一段时间,等事件平息了,你调回来,供应和经济这块还是只能让你来,估计你走这段时间,松岛搞不定。” 冈本的意思很明确,对早川的惩罚恐怕不仅于此,他能回来继续身居要职的前提,是冈本预判松岛搞不定供应和经济。 但他没有提情报,想来这原本就是松岛的长项,情报那头也从来不缺人才,自然不会给早川留位置。 战前这半年正是各大势力瓜分权利的最佳窗口期,早川被迫离开之后,半年后的格局会完全改变。 他再回来唯一可以拿捏松岛的,是供应和经济。如果没有这个,恐怕难以施压松岛接受他的回归。 早川心里五内俱焚,恨英子,恨松岛,也恨自己,大意了,但凡对松岛多点戒心,都不至于输那么惨! “是的,我明白了。” “这几个月,你的去向,我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冈本问道。 “我不想离开这里。做什么都可以。”早川坚决地说道。他担心一旦离开,他恐怕再也没机会踏上这片领土。 “一山不容二虎,你再做低伏小,人家也不可能相信你;留在这里,又没有合适的位置,难道不是自取其辱?”冈本诧异地说道。 早川没说话,沉默地表示坚持。他的家族一向唯利是图、见风掌舵,他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去,恐怕家族会放弃他,另外推其他人选出来,到时候他就彻底完了,但这个难处是没法跟外人讲的。 他不但自己要留下,还得想办法把英子保下来,她回国更是死路一条。 “你想留下,最有发言权的是松岛,你只能跟他去协商,稍后把结果反馈给我。”冈本冷淡地说道,显然丝毫不看好这个选项。 “是!” 第56章 谋划 傍晚,松岛和藤原坐在院子里抽雪茄。院子里挂了不少灯笼,将花花草草们照得雪亮。 藤原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今天破例第一回开戒,烟酒全上了,古巴雪茄和日本清酒。 “您怎么看?早川澄明的去向?”松岛给藤原倒满了酒,白桃与大米发酵后的清香混合成一种诱人的醇香,在空气中徐徐释放。 “他想要留下,恐怕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想国内的人知道他的窘况,是否配合他,给他一个人情,那就要看你了。” 藤原抿了一口清酒,仍有甜腻、清冽和辛辣三种味觉在口腔中肆虐,最终融为一体。 “我倒是觉得此事可为。”松岛一边往烤炉上放置各种花生、瓜果,一边解释道。 “当下形势,王室与军部的博弈,现在看上去势均力敌,但随着战事开始,恐怕形势会急转直下......” “你的意思是让我早寻退路?”藤原神色冷淡地打断了他。 “当然不是,老师跟我家,不可能有退路的。我只是说,当下军部和王室的目标是一致,我们没必要夹在中间当炮灰,你我的情况,与早川是不同的。” 松岛这话说到位了,藤原家和松岛家都是名门世家,家族底蕴深厚,没必要跳出来给人家当枪。 只有早川澄明这样的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家族里没底蕴,外面没有靠山,只能靠一腔孤勇,以身入局...... 藤原从烤炉上扒拉出些许银杏,盛在瓷碟里,欣然应道: “好啊,那我们就退一步,收了早川,给军部大佬留点面子,假装权利格局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至于这对疯子兄妹,你打算怎么安排,那就是内部事务了。” “一方面是留点情面,另一方面也麻痹他们,让他们不必过于忌惮你,日后动作也不至于变形。” 松岛点头道:“您说得对。军部大佬一贯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他们不愿相信早川那么菜,那我们就满足这个愿望。” 事实上,松岛还有一个阴暗的理由没有讲,他需要早川澄明这个人来替自己背锅。 上海这个兵家必争之地,表面上绝不能由自己一家做大,有早川当幌子,至少也能吸引一部分火力;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只不过早川这个人是养不熟的,他懂得审时度势,现在失势了,自然会逢迎你,但他无时无刻不在酝酿着东山再起,一旦找到翻盘的机会,他可不会手软。 藤原忍不住提醒松岛:“你可别演绎成’农夫与‘的故事。“ “老师,我跟家父的政见有所不同,从军政寻求更高的职业目标,是我的理想;早川就是第一块试金石,总要练一练的。” 藤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安慰道:“这次我回去后,会把这边的情况以及你的理想告知给陛下。相信他会在关键时刻为你出手的。” 松岛微微低头,表示恭敬和顺从。 一瞬间,藤原有点困惑,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显示锋芒,一记绝杀的纯粹和决绝,令人既赞叹又心生恐惧。 这样的年轻人,假以时日会成为怎样了不得的人物?但愿,那时候,自己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松岛从藤原家出来,让司机慢慢开着车子跟在后面,他自己则有点微醺,在种满了梧桐树的林荫大道上吗,慢慢走着。 这次激进的做法估计让老师惊讶了,松岛家的老前辈们也会震惊的,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早川那样的人演变,不得不承认,恐怕这样的人才是帝国的未来。 松岛的蜕变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了保住失散多年重逢的妹妹清音,以及她那不省心的夫婿!这对活宝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一开始,仅仅是要保证她逃离早川的视线范围,之后因为早川穷追不舍,愈演愈烈,再加上早川英子的胡作非为,清音随时处在被缉拿的风险之中。 他尽了所有的努力,想在不改变局面的前提下保住她,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信孚交易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把他俩炸上天。而早川偏偏就是非要拿下信孚交易所的控制权不可,这也与自己的利益相悖。 于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权力之争浮出了水面。但是,那时候他手里没有筹码,早川眼看就要后来居上,全盘控制了...... 骑墙者不得好死,他想要避免正面冲突,奈何众多猪队友整日价骚操作,没有一个省心的。幸好,对方也有猪队友...... 苏辞安被绑架,成为关键突破口,谁第一时间通知了他,帮他分析形势,暗示他抓住反制的最佳机会?又是谁撺掇着苏重岚拉着英国人,打起国际舆论战? 然后,还是他第一时间告知了苏重岚的死亡.......甚至找到了苏辞安的秘密羁押地点...... 这就是清音找的夫婿,他一个人承包了整个情报科的活儿! 但是,他现在引起了松岛的怀疑,谁来解释一下苏辞安口中的“电台转移”? 这帮人,或许包括他妹妹,都不可能是平头百姓,他们属于哪个势力,呼之欲出了。 如此种种加持之下,松岛除了把早川踢出局已经没有其他可以走的路。中国古话说“逼上梁山”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不可能放弃清音,也只能顺带着把她的包袱都接过来,先渡了当下的劫再说吧。 想到某个从前天开始不见踪影的“包袱”,松岛恨得牙根发痒,这混账必然知道自己起了疑心,躲起来了!他笃定自己不会深挖,毕竟他跟清音密不可分啊! 这倒是让松岛心中多了一丝期望,清音如果真是他们的人,偶尔被失踪几天,也属实正常。 “他们笃定你不太擅长金融和经济,打定主意过个一年半载的,照旧让早川上位,主管经济呢,”藤原的话不无道理。 “你现学也来不及了,但若是你手下有这样的能人,能够超越早川的,他也就不值钱了。” 能人?!这倒是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把信孚交易所拿在自己手里,派自己的人去管理,但是人选呢? 早川他们就是吃定了,自己拿交易所没辙,还得回去请他上位?做梦! 懂金融经济,还得跟自己的关系渊源深,做事靠谱? 原本他就把魏若来作为候选人之一,想让他继续留任交易所的顾问,毕竟他对交易所的业务熟悉,自己能够无痛上手。 这也是他替妹妹规划的一条路,舍不得让她再吃苦,苦活累活就打算让妹夫干了。两人上了正轨,以后在他羽翼之下,岁月静好便罢了; 至于清音什么时候回归家族,也没那么紧迫。如今战事将起,他们这些高级将领在他国领土上生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何况再拉她来当炮灰呢? 他的一番苦心规划,险些全泡汤了!清音失踪,魏若来跟苏辞安关系成迷,身份也可疑。 霎那间,清音周边的人都成了重要嫌疑人,这着实让他大感头痛。 他打算先处理好早川,把苏家的事情了结,在国际舆论那里刷足存在感,把这次斗争的政治成果巩固好了,然后找魏若来长谈一次,争取把他拉入自己阵营。 在松岛看来,立场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唯一改变不了的是血缘。 清音是他妹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至于魏若来,即便要解决他,也不能现在动手,至少要让他“物尽其用”。 然而,魏若来这家伙的鼻子比狗都灵敏,居然前天下午就消失了,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完全不知道他藏到哪儿去了。 第57章 交易所的重生 1937年3月,阴沉的天空笼罩着上海,像一层翻滚的浓灰云雾,仿佛吞噬即将来临的光亮。战争尚未来临,空气中却已能嗅到焦灼和血腥的征兆。 大街上新式洋行和石库门老弄堂并列,往来的人群匆匆忙忙,神情间时刻警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 曾经的国际大都市此刻如同北欧神话中的战场,预言着诸神黄昏前的末日狂潮。 全世界的经济、政治势力都在这座城市中角力。城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紧迫感,好似命运的钟声已然敲响,每一秒都在倒数着一场无可挽回的浩劫。 早川澄明坐了两个月的冷板凳,终于回到了日军驻华大本营。 数月前,他曾经一步登天,离巅峰近在咫尺,甚至连一号人物松岛辉一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然而,现在,他却彻底退出了情报工作一线,被“闲置”在一个文员职位上;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在战前找机会回到供应链的位置上,这个职位目前无人可以胜任,除了他以外。 至于信孚证券交易所,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早川没有忘记招致不幸的起源正是这个交易所,英子的胡闹不过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冈本借此机会提出了彻底审查大本营核心人员的动议,连暂时到访的藤原都被他纳入了名单。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替早川出气,顺便查查松岛和藤原有没有把柄,到时候大家谁也别干净。 然而,事与愿违。冈本的调查一筹莫展,并无实质性进展。 松岛的贵公子哥儿人设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连冈本都小觑了他,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做了个天大的局,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委实了不起! “想不到真正的世家子弟,也有真正的精英啊!”冈本当时在电话里跟早川是这么说的,毫不掩饰内心的赞誉。 冈本的赞誉让早川非常难堪,要不是彼此之间泾渭分明的立场,冈本那老头就要一脚踢开自己,转而捧松岛了! 可惜,松岛身后已经有人了。 早川知道自己只能忍着。他每日安静地誊抄文件、传送电文,偶尔被征召去跟随军官们出席机密会议。 表面上,他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松弛感很强,这让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抗拒这份低调机械的工作。 驻华大本营戒备森严,岗哨林立,连内部也弥漫着警惕的气息。 会议室里时常传出日军高层的争吵和叹息,似乎对远在东京的决策感到焦灼。各方情报像蛛网般汇聚这里,又不断散发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早川坐在角落里,眼前文件翻过一页又一页,耳畔偶尔飘来只言片语,他感到有种无法言说的悲凉,内心充满了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被落下了,再没有机会出现在即将到来的战场上。 与此同时,另一位主宰着情报和经济命脉的人物,松岛辉一郎,却正意气风发地在上海各处奔走。 他接手了早川原本负责的全部工作,实现了从军事、经济到情报一把抓的梦想。 如今的松岛可谓是红得发紫,热得烫手,成为日军驻华当仁不让的“头牌”。 上海的租界金融网络错综复杂,那些嗅觉灵敏的本地商贾、外资银行、走私贩、黑市商人都在寻求机会在战前大捞一笔; 而他要做的是将这浑浊的水域变得更可控,并为日军的下一步动作提供源源不断的“银弹”支持。 对信孚交易所的价值,松岛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他不得不钦佩早川在经济领域的感知是超前的。 几个月前平平无奇的交易所,随着备战工作的推进,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 首先,这是一个极好的情报来源,通过资金走向可以预测主力出逃的时间、规模以及方向,透过现金流看军事和政治,往往八九不离十; 其次,信孚的大客户主要来自于境外,这是一个国际资本云集的池子,这意味着强大的整合潜力和高避险作用; 最后,这里也是东亚经贸一体化战略的重要融资渠道。当初,早川不顾一切地想把信孚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原因,松岛明白了。 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引入一位独立经济专家顾问——魏若来,将他派遣到信孚交易所工作。 魏若来之前原本就是信孚的高级顾问,他精明、冷静,又胆大心细。虽说身份颇受争议,但在交易所和银行圈子里,他却享有相当的威望。 关于他的过往,有人传言他在英美财团中有暗线,也有人说他与军方暗通款曲; 但不管怎样,松岛并不在意,他只看中魏若来在金融盘子上的手段,以及能将交易所盘活为日军前线融资工具的可能性。 “让他回去担任高级顾问。”松岛对手下言简意赅,“我需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改革成效,也需要有人敢出手打破行规,让这市场随我意志而转。” 就这样,魏若来在传闻四起的压力下,再度踏进了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门。从内部到外部,一场大刀阔斧的革新行动就此展开。 新规新策接连出台,交易所从原本配合本地财团和小股民买卖股票的功能,被重新定位成“在华融资平台”。 或许是来自日方高层的压力,也或许是魏若来本人对时局的精准洞悉,所有的经营规则、手续费率以及准入门槛都被重新设计。 很多老股东,甚至包括与交易所长期合作的几家老牌洋行,都开始密切关注这位新任高级顾问的一举一动。 在人们眼里,魏若来的出手正如诸神黄昏前的混沌之力:或许能带来新秩序,却也可能吞没原本的平衡。 松岛对此颇为赞赏:“不破不立,你做得很好。我们要弯道超车,快速出成果; 我们可没时间陪着那群老家伙们玩过家家。他们要不把钱给我,要不把枪给我,两个方案都不执行的,只能把命留下了。” 在松岛的鼎力支持下,加上信孚的人也怂,之前那阵子被早川搞得鸡飞狗跳,魂飞魄散;现在老实了,说让干嘛就干嘛,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第58章 夏禾之死 梅雨季的上海,烟雨蒙蒙,黄浦江水面氤氲着潮湿的雾气。 宪兵队大楼的灯火通明,照亮了夜色中那片阴冷与森严。 松岛辉一郎站在二楼的长廊上,背靠墙壁,神色凝重地听藤原重光最后的叮嘱。 藤原语气罕见的沉缓,一如他往常在学术沙龙上讲述国际局势时般冷静,但却透着难以言表的悲凉: “辉一郎,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把夏禾送离这里,去南洋去。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松岛微微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绪。“是的,我会安排。”松岛顿了一顿,谨慎问,“您确定……此生都不想见他了吗?” 藤原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他的忠实粉丝,但是恐怕那些人不会放过这个攻击的机会,所以,他留在这里,被抓是早晚的事儿。”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苦涩的笑:“可惜了,以后听不到那么美的昆曲了。” 至此,他都只字未提夏禾参与刺杀自己的事情,显然根本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下午,乌云垂落,飘着丝丝细雨。松岛委托小野选定了法租界外码头一片较僻静的泊位作为“送行”地点。 那里的检疫和巡查并不严,只需上下关系打点妥当,便可顺利登船离境。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临行前,松岛吩咐小野,“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别让藤原先生的人察觉异常。只要让他们看到夏禾上船即可。” “是,长官。”小野心领神会。 藤原对松岛尚有怀疑,不知道他能否不做任何多余动作,就把夏禾送走; 所以,他派了两个亲信在码头暗处监视,意在确保夏禾安然启程。 藤原甚至没去见夏禾最后一面,只叫人捎去一个盛满金条的小箱子,作为夏禾南下的安家费。 船票、护照都由藤原亲自过问,落实松岛的手下办妥。整个过程都很顺利,松岛至今没有多余动作。 启程前一个小时,海面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带着苦咸的气息。 码头边,幢幢旧仓库外墙斑驳,一条狭窄长堤上停泊着几艘货轮和客船。 一身米色西装的夏禾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前往马来西亚的船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藤原的人将护照和船票交到他手上的瞬间,他就清楚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的其他伙伴可能已经被捕或是牺牲了。 自己能活着,主要靠藤原。而且,恐怕连藤原也无法高调地保护自己了,所以,他没有见自己最后一面。 但凡自己坚持留在上海,恐怕一小时内就会被抓捕...... 在上船前,夏禾忍不住凝望了一眼远处高楼林立的街口,仿佛期待能看见那个熟悉身影。 然而,什么也没有。细雨淋湿了他的发梢,一股凉意令他恍然清醒——藤原确实已经跟他划清了界限。 小野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身为松岛的心腹,他素来沉默寡言。见夏禾不动,便轻咳一声:“夏先生,船快开了。” 夏禾回过神:“嗯。”他提起行囊,正要沿着甲板踏上那艘开往南洋的小客轮,却不知,命运的死神已悄然将黑手按在他肩头。 夜色渐渐降临。码头上零星的汽笛声、船舱上嘈杂的人声、浪涛拍打堤岸的回响,全都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帘中。 岸侧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里,松岛正默默注视着远方。 “藤原先生对夏禾始终放不下。若有一天他再回上海,必然成为藤原的软肋,也会拖累我们—— 甚至被政敌利用,成为新的引爆点。既然你负责送他走,我要求你确保……他永远不要回来。” 这是他对小野下达的命令。夏禾非死不可。 因为他根本到不了南洋,就会被冈本的人,或是其他势力的人抓走,成为那些势力拿捏藤原先生的筹码! 夜里九点整,小客轮汽笛轰鸣,即将离港。 船舱里灯火黯淡,甲板上旅客稀少,多是前往南洋谋生的劳工或小商人,也有几位卷着铺盖、愁容满面的流亡者。 夏禾拿着行李站在甲板边缘,背对船舷,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陌生国度心神恍惚。 最后关头,舷梯即将收起,小野轻声对他道:“先生,祝您一路顺风。我们今后恐怕也不会再见。” 夏禾听出这话里似有别的意味,正要回头,却感到后颈一阵彻骨寒意—— 小野速度极快地抽出一柄短刀,精准刺入他的心脏或肺叶,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给他任何呼喊和抵抗的机会。 血花悄然绽开在雨夜之中,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夏禾身体猛地一晃,带着惊异与恐惧的眼神,嘴唇张合,却再无声息。他的行囊滑落在甲板,发出轻微撞击。 小野没有任何停顿,趁着船员忙于收舷梯、旅客忙着在船舱寻找座位的混乱时刻,敏捷地扶住夏禾的身体,让他似乎像是昏倒,随后借机搀扶着往船舱一角移动。 但下一秒,小野却忽然脚下用力一送,将夏禾的尸体抛向船尾阴暗处,伪装成他滑落倒下。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整理航行或照顾自己行李,无人注意到甲板角落这一幕。 最后,当轮船引擎完全轰鸣、离岸的刹那,小野无声地翻过船舷另一侧的低矮护栏,一个纵身跳回登岸跳板,迅速躲进码头棚架的黑暗里。 船上没有人怀疑他。短短半分钟后,小野已融入人流,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码头。 岸边阴影处,藤原所派的监视者看到客轮缓缓航行向江面,并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他们只知道夏禾已踏上船舷,一切程序貌似正常。 对于藤原而言,这就够了,他要确认的只是夏禾离开上海。随着夜色加深,轮船灯火渐渐远去,消失在江面蒸腾的雾霭里。 等那艘船驶出一段距离后,便真正进入外海航线。 满腹忧伤或希冀的旅客们并不知道,在临启程前,一位身份特殊的昆曲名伶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甲板上。 等尸体被发现时,不会有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查出他真正的背景——一场无迹可寻的暗杀,已然结束。 岸上,霓虹灯照耀的石板路上,人来车往,小野混在普通人流里,悄然走过一条小巷,来到一辆不起眼的车前。 几个便衣守在那里,其中一人见他现身,便心照不宣地为他打开车门。小野上车后,车子立即发动,绝尘而去。 翌日清晨,藤原收到了手下人的简报:“夏禾已顺利登船,远离上海。”他看着那份简报,眼里浮起复杂的光。 “但愿他能在南洋找到自己事业的支点。”藤原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想要好好地听一场绝顶艺人的戏,怎么这么艰难? 夏禾的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松岛刻意交代小野不要取回那个盛满金条的箱子,这样可以造成谋财害命的假象。 彩蛋: 松岛的黑化 松岛的黑化是从发现军部和王室联合给自己挖坑开始的,他必须要不择手段地逃出这个毁天灭地的大坑! 然而,他手里没有什么筹码。唯一的妹妹还跟地下党牵涉不清,随时随地蹦跶在被剿灭的红线上。 魏若来被怀疑,完全是无妄之灾,苏辞安把他拖累了。 他原本就不该营救苏辞安的,但是这件事需要快速反应能力和超强执行力,还得能调动起人脉。 其他人委实救不了苏辞安,魏若来也曾试图让英国人救她,但是很快发现不可行。 苏氏父女是被那个mi6的头头忽悠瘸了,以为人家是自己人呢。 魏若来看得很清楚,mi6对日本人现阶段硬不起来,绝不可能站出来公开对着干。 所以,苏辞安获救的前提必须大搞舆论攻势,需要合纵联合,与各方势力保持密切关系,这个联系人不出面躲在背后是成不了事儿的。 魏若来就是这样暴露在日方的视野里的,他暴露之后,松岛不得不将其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承认他是自己的内应。因为这个人对他还有大用,不能见死不救。 也就是这一刻开始,魏若来的锅也成了他的锅,魏若来要是地下党,他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松岛必须要用这个金融天才,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赶走早川没那么容易。如果说早川的团队配置是最顶级的,那么松岛则只有一个花架子,他只有他自己和小野,再加上一个助理山口,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松岛自己精于军事和外交,对经济有点涉猎,也是止步于宏观领域,实操经验为零。 但是,他必须控制信孚证券交易所,以此为抓手,握住日军供应链的经济命脉。 管住钱袋子,控制住来钱的渠道,他才能真正当家作主! 早川和冈本之所以有恃无恐,不外乎松岛空有头衔,没有实干的人才,终究是控不住这个大盘的。 然而,现在有了变数。这个变数就是魏若来,试问,松岛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最终,他偷偷在驻华大本营里打开一条“上升之路”,而主控战争的经济盘,就是他的杀手锏; 如果他能继续攀升到更高职位,成为整个华区的最高长官,就有能力对妹妹和妹夫网开一面,不会让他们落入早川那个疯子手里。 要登顶,就必须彻底倒向军部,成为最为激进、最为“亮眼”的角色。 对于松岛而言,只要能保住妹妹,就算沦为魔鬼又如何?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几天后,一封来自东京的电报到达松岛辉一郎手中。 这是父亲第二次写来长信,信里依然劝他要“慎守立场”,并提到最近有人在外务省造谣,说松岛辉一郎已彻底投入军部,屡次在华施行激进策略。 松岛看完信,内心不免有些苦涩,注定无法得到父亲的谅解了。很抱歉他不能走先辈们坚持的世家路线了。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掠起一丝冷笑:什么世家精神,都是没用的废话!首先要确保活下来,再考虑其他吧。 次日清晨,松岛例行召开了高层会议。会议上,他忽然提出一份新的“肃清计划”。 计划中列出了数十名在沪上有潜在反日嫌疑的人物,要对他们展开“特别调查”,要求获得侦缉队和警察局的配合。 这一举动连早川看懵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松岛吗?说好的心慈手软、温润雍容呢? 同时,早川也瞧出了松岛的用意:这是要彻底向军部表忠心,正式跟自己展开竞争了。 散会后,有人悄悄跟松岛说:“长官,这样做,会不会在国际上引来舆论非议?” 松岛只是冷笑:“帝国需要的是成果,不是议论。” 这句话,几乎就是早川常挂在嘴边的腔调。很快,驻华大本营里就纷纷传闻: 松岛辉一郎已彻底倒向军国派,行事越发残酷,甚至有不少地下情报员惊呼“松岛才是更大的威胁”。 因为他有着极好的头脑和贵族底蕴,却一旦走上极端,比单纯的粗暴更阴狠难测。 夜深,松岛独自待在办公室,灯光映在桌上的一帧老照片—— 照片里,少年的他与妹妹清音并肩而立,父亲微笑地站在后方。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岁月静好,符合他们全家人信奉的所谓“和平”与“外交”理想。现在,那一切犹如镜花水月。 至此,松岛辉一郎彻底踏入黑暗。他回忆起与早川的每一次冲突,渐渐觉得自己与早川相似,却又比对方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早川是刀,松岛要做的却是执刀者;早川能割裂一切敌人,松岛却要掌控刀锋,剜除一切阻碍。 于是,一个悲悯而清贵的世家子弟,就这样彻底走向了堕落,成为冷酷凶残的修罗。 他并不知晓,在这条不归路上,还需要舍弃多少东西,才能换来想要的权势和亲情—— 或者,这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奢望,无论他如何自救,也终会被历史的洪流吞噬。 无论最后的登顶者是谁,都不能是早川澄明,这是松岛辉一郎坚守的底线。 他跟魏若来的关系非常微妙,既对这个人满肚子怨气,完全难以信任; 又在业务上完全依赖于他,越来越意识到,这样的天才根本不可能找到第二个! 在苏漫漫重新回归之前,松岛的脾气一直喜怒无常,对魏若来也十分挑剔苛刻; 直到苏漫漫安全归来,他才恢复了原来矜贵优雅的样子,只是内在已经完全黑化了,彻底变成了鲨人不眨眼的魔王。 从一开始的良知尚存,到后来的滥杀无辜,松岛后期终于演变成了连军部都忌惮的“怪物”。 这种傲视群雄的气势是他们期望在早川身上看到,然而早川离魔王总是差了一口气。 因为他不知道,登顶魔王之前,他首先要成神,而后献祭自己的良知和感情,换取无边的法力,自愿堕落成魔。 撒旦也是堕天使啊! 早川他又是什么吗?天生的魔鬼。 第59章 苏漫漫的下落 自从苏漫漫“变身”成狸花猫后,已经过去了些时日,但她始终没能变回原本的人类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魏若来身边带着一只爱上班的猫咪,有着近乎人类的敏锐反应,脾气也出奇地暴躁,偶尔还会“吱唔”发出类似人声的咒骂,自以为唬人,在人类眼里却分外软萌。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于是,苏小喵在交易畅通无阻,任何一扇门都可以随时推开。 魏若来刚开始带她来上班,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对他放松警惕,瞬间打破社交距离; 毕竟一个带着萌猫上班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苏小喵的不同之处。这只猫不但能听懂人讲话,还能时不时带回来一些东西,都是他急需的信息; 比如没彻底毁损的重要文件,密码电文的翻译草稿等等。 她竟然喜欢搜集人类情报?这属实让魏若来震惊了。原来她脾气暴躁是恃才傲物吗? 这只狸花猫在停止间谍工作的时候,习惯蹲在窗台或档案柜顶上,尖锐的绿色眼瞳不停巡视四方,一旦有人靠近,她就抖落尾巴并发出低吼。 魏若来对苏小喵表现出的凶悍倒是非常包容,甚至不时地与之“对话”,仿佛这只猫还能给他提供某些灵感或暗示。 为了分析更多的经济情报,他常常主动在夜间加班。 这时候,他就让苏小喵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偶尔逗一逗猫耳朵,有时还会给她一小块卤肉或蛋黄。 但是,小喵对此却嗤之以鼻,根本看不上这样幼稚的行为。 日方高层其实对魏若来颇多猜忌,但碍于松岛的支持以及魏若来的工作成果卓着,只能选择纵容。 他的改革雷厉风行,短短数周,信孚证券交易所正在日益被重新定位成一处隐秘的军事和政治力量集散地。 许多大型项目的资金流,甚至转瞬便从这里流向远在华北或更内陆的军用物资采购点。 对外则宣称“维持市场公正运转”,对内却在加速囤积资源,仿佛要在那场尚未爆发的战役里占得先机。 上海犹如那条沉睡的巨龙,现在正被层层刺痛,拖着庞大身躯在迷雾中翻腾。 至于早川澄明,似乎在这风云变幻里被人遗忘。 他依旧在日军大本营里打理那些琐碎文件,有时午夜梦回,脑海中会浮现过去与松岛并肩合作的往事; 偶尔有军官们在餐桌上谈起信孚交易所的变动,他会竖起耳朵听上几句,却始终沉默寡言。 城外不时传来兵员调动与演习的消息,混杂着各国军舰驶离或停泊码头的风声。 上海的夜晚在霓虹灯和大烟号子交织之中越发虚幻,既不甘堕落,也无法回到往日的奢华。 尤其在夜深时,远处的江面漆黑得看不见波光,仿佛一只张开大嘴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即将把这座城市一次性吞没。 苏小喵焦躁不安的情绪释放之后,偶尔会放任思绪飘向北欧神话,便自然而然地想起关于“诸神黄昏”的传说: 众神在黄昏的怒焰中一个接一个地陨落,大地在烈焰与洪水中毁灭又重生。 然而,这里是1937年的上海。战云密布,硝烟味道已难以掩藏。 可以想见,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则宏大末日悲歌中的前奏。 今日所见的大部分人,都会在未来几个月之间死去,无数家庭可能灰飞烟灭...... 权贵们正在逃离,上海特工机构们也早已开始演练“末日撤退方案”,军情六处上海办事处的办公室租约都放了鸽子,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真正逃不掉的,不过是普通百姓而已。 她即便能恢复人身,又能做什么呢?虽然魏若来能从经济数据、资金往来、股市行情甚至报纸上获取关键情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靠他们俩能改变战争的走向吗?结果是确定的,无论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如何运筹帷幄、交织纠葛,都终究难逃时代洪流的裹挟。 哪怕看似能操纵股价、掌握情报或甚至左右决策者的思想,但也终将在狂风暴雨的命运前屈服,正如神域逃不过暮光的侵袭。 在这黄昏前的寂静里,隐约可以听见历史的齿轮轰隆滚动。 上海,一如故事中的神界,正在破败与重生的交替中发出低沉的嘶鸣。 战争的阴霾、文明的崩塌和帝国的挣扎,正悄悄地逼近。诸神的黄昏,似乎已然来临。 “你这个小猫啊,咋那么多烦心事,天天摆张臭脸给我看!” 交易所前台黄玫瑰小姐笑着弹了一下苏小喵的脑袋。 这是她的2号饲养员。她每天过来打卡,人家黄小姐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还无底线陪聊,奥,主要是单方面输出。 苏小喵从她这里获取了交易所内大量八卦新闻。 苏小喵做了一个标准的瑜伽拉伸动作,优雅地趴在柜台上,用她那懵懂的大眼睛看着黄小姐,那意思不言自明: 快讲讲新八卦,我无聊死了。 黄小姐是她的知己,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耳朵,啐道:“这么爱听闲话的小猫咪,肯定不是什么老实的崽崽。” 她手脚不停地忙着给苏小喵倒上温水,拿出薯条鸡柳; 苏小喵的眼睛都绿了,黄小姐在投喂方面是天才,似乎天然知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相比之下,男主就显得太迂腐了,除了大面条子、米饭、小黄鱼和鸡肉就不会来点新花样了? 男主做饭是有点迂腐,但真遇到大事儿,那就胆大包天了: 苏漫漫失踪了那么久,男主不知道咋想的,应该是一直捂着没报告给交通站; 这个年代你莫名其妙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是不可能立即回到原岗位的,肯定要审查一阵子,但苏漫漫的奇葩事儿哪件能顶得住审查呢? 但凡魏若来按着惯例给她报了“失踪”,她在地下党这边的路就几乎斩断了,往后即便回来也只能落草了。 苏漫漫也好奇,魏若来为啥网开一面,他是真觉得自己没有危险是吗? 这个男人的心思,你最好别猜。 第60章 mi6东亚办公室变天 夜幕缓缓降临,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出摇曳的光影。三月的上海虽不算寒冷,却带着料峭的春寒,让人心头平添几分萧索。 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亲自来上海参加了老友苏重岚的葬礼。 苏重岚作为mi6在东亚最大的金主,他本人就在毗邻东亚办公室的名人商会遇害,不啻于狠狠扇了mi6若干个耳光。 艾德里安如果连葬礼都不愿出席,那未免太令人寒心了。陪同他来的,是格雷厄姆(graham farnsworth),坊间传闻他将是下一任mi6东亚负责人。 然而,有心人却不这样想。东亚办公室直接与名人商会联署办公,苏重岚独女经营的白玉兰茶馆里到处都是mi6的特工,东亚办公室的上一任老板始终神龙不见首尾...... 真相恐怕不像表面上那样,苏重岚在mi6应该有正式身份,极有可能就是东亚负责人!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让艾德里安亲自前来祭奠。 他到来的目的是安抚团队军心,而非出于对老友的缅怀。 “辉一郎,你怎么看?”藤原轻轻把电报放下,揉了揉眼睛。这老狐狸借此机会,打算狮子大开口讹人呢。 “苏重岚的死与我们无关,他总不至于非要我们背锅吧?证据在哪儿?”松岛耸耸肩,表示事不关己,咱们吃瓜就得了。 “是吗?你确定?”藤原扬起眉毛,不置可否。 苏重岚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舆论的怒火,也让东京毫不犹疑地舍弃了早川,而在此之前,冈本已经把局势几乎扭转到了五五分的状况: 至少能把早川留在中枢内,退出情报科,但是经济这块,非他莫属。信孚证券交易所也依然是他的; 这个牌面上,松岛只是拿回了情报科,金融和供应链这里,一筹莫展。 苏重岚死亡的最大获益者就是松岛! “老师,您不信任我吗?”松岛面上波澜不惊,轻笑了一声,“我根本不了解苏辞安和苏重岚,白玉兰茶馆那里一直是早川和他妹妹在查,您也知道他们俩喜欢吃独食。” 藤原斜睨着他,把电报递给他,道:“看看吧,东京的意思,不管是你们谁参与了,务必把尾巴打扫干净,东京才会既往不咎。” “这怎么说的?不是自己的锅,还得抢着背?”松岛接过电报,扫视了一眼,措辞有点严厉,似乎认定了此事就是他们大本营的集体决策。 “笑话,我的智商还没低到这个程度,那个早川英子诡计多端,又是个疯子,说不准这是她提前布局呢?”松岛有点愤怒地说道,“让我出来收场,又怀疑我......” 藤原抬手制止了他:“好了,如果不是你,我自会为你向军部分辨的。当然,如果你能拿到证据证明是早川兄妹任何一个......\" 他停住了,没有再往下说。那个意思很明显:如果有证据,务必证死早川澄明,让他无法翻身。 松岛沉着脸从藤原的办公室里出来,直接拐入了小野的格子间,后者看见他进来,立即起身,绕过桌子,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包。 “苏重岚......那天你被人看到了吗?”松岛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可能。”小野下意识反驳道,似乎觉得不够恭敬,连忙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汇报,“报告将军,绝无此事。” “那就是诈胡。”松岛绝对相信小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自从父亲苏重岚被刺身亡,苏辞安的神情便宛若一口寒井,表面波澜不惊,却有漩涡在沉底处暗自旋转。 她紧紧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还是她在参加父亲葬礼时穿的那件,至今没更换,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心里明白,父亲遇刺的主要原因是他联合mi6搞了一大拨国际舆情,将自己被无故关押的事情做成了国际性事件。 正因为如此,让之前在国际社会刷“和平使者”、“大东亚繁荣一体”人设的日本军部极为被动,随着事态愈演愈烈,影响到了他们对华战略的实施。 在此情况下,他们丢卒保车,抛弃了早川兄妹。苏辞安也因此脱困,保住了性命。 这其实是两大特工组织的较量,双方谁也没得到好罢了。到此阶段,无条件放人是唯一可行的。但是,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父亲居然被暗杀了! mi6对父亲的保护形同虚设,无论是信息还是人员都处于混乱之中,各谋其政,谁也不服谁。 父亲身为东亚办公室的老大,也要受总部那些小鬼的闲气。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总部高官的子侄,就是出身名门世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正是他们的傲慢和拖延,让敌人有机可乘;父亲这个东亚办公室负责人,就是个虚名,根本调动不了太多人手。 艾德里安虚伪得令人发指,把锅甩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暗示是她和她父亲过于冒进的工作方式,激怒了日方,招致大祸。 同时他们操纵舆论的行为也让mi6在东亚偏离了既定方向,跟日本人直接对垒...... 苏辞安再生气也没用,东亚办公室的风向已经变了。 新任负责人是格雷厄姆,跟艾德里安一路货色的技术官僚,矫揉造作的公学口音,听他讲话,不听完整个句子根本理解不了意思。 哪里是情报人员,妥妥的政客,不过是来镀镀金,方便回去升职罢了。 她曾想要把事态进一步闹大,闹上国际舆论,彻底把桌子掀了。然而,魏若来却坚决反对她的计划。 现阶段,苏辞安正在明处,苏家为了让她脱困,在国际上联合英国人酝酿的舆论攻势,已经让日本人极为愤怒,因为此举险些让他们的东亚军事和政治计划提前曝光甚至折翼。 苏家父女已经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因此必然招致报复。 但是苏重岚的遇刺,颇有蹊跷,不像是日方驻华大本营的做法: 首先大本营目前在松岛的主持之下,有什么动向越不过他,而松岛对此毫不知情; 其次,大本营的首要诉求是灭火,而不是火上浇油,大概率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关注的是对华战略和战术能否顺利执行到位的问题,即便要报复苏重岚,也是第二位的事情,不会过早启动。 第三,早川被贬,符合多数人的期望,丢脸的是他自己和军部大佬,前者早早被控制起来了,后者远在东京,鞭长莫及,谁来指挥刺杀苏重岚的行动? 最后,事实上压垮早川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是苏重岚的死,某种程度上,他被迫成了背锅侠!估计日本人现在很窝火,不知道被谁摆了这一道。 换言之,背后另有高人,用苏重岚的死,彻底搅乱了这滩水,这个人恐怕另有目的。 苏辞安如果这个时候再跟日本人闹起来,恐怕凶多吉少。 松岛本人对苏家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早川远离中枢,现在无所顾忌的他,愿意给苏辞安什么好脸色呢? 第61章 卧龙和凤雏 魏若来对于苏辞安的激动情绪是非常理解的,也预料到她可能不听指挥,所以做了风险防范的预案。 苏家的命运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要想平安,最好的方法是稍安勿躁,让军情六处在前面挡枪,自己悄然撤退。 杀害苏重岚的凶手另有其人,此人当下尚未暴露,只能等待。 但是,苏辞安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原本心高气傲,固执己见,缺乏合作精神,如今身遭巨变,更是走向了偏激和执拗的道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魏若来跟组织上沟通之后,认为苏辞安不适合再留在上海潜伏,她现在也已经失去了潜伏的意义,留下来反而有生命危险。 因此,大家一致同意让她尽快撤离上海,前往伦敦避险。 这是一条最佳路线,于公于私,松岛肯定要给苏家网开一面,苏辞安即便有把柄落在日方手里,松岛也不会认的。营救苏辞安是他的业绩,不容置疑。 艾德里安作为苏重岚的好友兼上司,对苏辞安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所以他曾在葬礼后邀请苏辞安去伦敦工作,承诺会妥善帮她安顿下来。 暂时或永久离开上海,是苏辞安现阶段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苏辞安绝不能答应,对于她而言,手刃杀父仇人之前,不可能离开上海。 她与魏若来的分歧早在葬礼日的黄昏就爆发了。 彼时灵堂里宾客散尽,烛火将花圈投射出的暗影映在白布上,犹如巨大的阴翳压迫心弦。 魏若来苦口婆心劝她:“现在事态不明,早川兄妹未必牵涉到你父亲的死,你若一意孤行去找早川兄妹报仇,正好落入圈套,恐怕生命堪忧。” 苏辞安却倔强地看着那幅写有“忠骨长存”的挽联,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 接下来的数日,她把自己关在父亲曾经的书房里,翻阅每一份父亲生前保存的资料,试图拼凑出隐匿的线索。 她知道父亲与日本商界、政界都有往来,也有和地下党之间的秘密联系; 她还知道父亲似乎对于早川家族特别感兴趣,曾经调查了很久。 父亲是不是触动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因此招致了报复?难道是政治、商业,还是涉及某些绝密的信息?这些疑团让她心乱如麻。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时,地下党上海交通站另一条线上的联络员“曙光”忽然递来一封信,约在法租界的“bianca”咖啡馆见面。 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但对于苏辞安和“曙光”而言,却是家常便饭。 两人从很早就成了活动搭子,苏辞安经常暗地里协助“曙光”完成任务。 早在魏若来第一次发现“曙光”的存在之后,便当机立断地停止了与苏辞安的合作。 组织上也同意了魏若来的申请,允许他与苏辞安彻底切割,不再与她合作。 但是,苏辞安被绑架了,首要任务变成了营救她脱困,魏若来没办法及时切割。 如今,脱困的苏辞安依然是魏若来的安全威胁,她的一意孤行可能会导致魏若来潜伏工作的彻底暴露。 正当魏若来考虑如何说服苏辞安去伦敦避险,苏辞安就出手了! bianca咖啡馆极为隐蔽,店铺招牌破旧,里头却常常聚集一些神情各异的顾客。 这些人或是衣着华贵,或是衣衫褴褛,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便是包裹得无比严实,竭尽全力掩藏自己的身份。 “曙光”坐在窗边,身材中等,衣着平实,面庞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就找不见。可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透露着冷静和坚韧。 他的真名叫做周鹤文,他家在苏州世代经营米市,早在咸丰年间便获准成为皇商,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老钱家族。 周鹤文是遗腹子,第一批留法的公费学生,他在法国加入了共产党;回国后便捐了家产,投奔了自己的理想。 他来到上海也就是一年光景。苏辞安只知道他也是交通站重点保护对象之一,但肯定没有”追风“重要。 周鹤文与苏辞安家世相似,也都在欧洲读书,共同语言自然更多。 周鹤文是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贵公子做派,跟苏辞安一样,也是个人英雄主义,所以两人才胆大包天地敢在体系外私下合作。 今天,周鹤文就是为着苏辞安报仇的事儿来的。他一边搅拌咖啡,一边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们听说过苏先生的事,也深感痛惜。苏先生曾给我们提供很多帮助,我们愿意在合理范围内协助你。但你也要知道,早川兄妹的势力不容小觑。” 苏辞安自然知道,按着纪律,他们是绝不能单线联系的。但是,她跟周鹤文一起执行任务快一年了,并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他俩最初认识,是周鹤文在躲避追捕时,偶然闯入了白玉兰茶馆; 而苏辞安一直等待“追风”唤醒自己,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了,顺手管了他的闲事,帮他摆脱了追捕。 从此以后,周鹤文便将她引为知交,偶尔会来找她配合一些行动。这算是她编外的战友吧,比“追风”nice多了,后者对自己永远说“不”。 “早川英子已经失踪好些日子,但我们最近得到的线报显示,她或许在法租界附近某处隐居,暗中联络各方势力。 如果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引出整条暗线。” 听到这里,苏辞安心头一震。她一直在暗中调查早川英子的行踪,却始终毫无线索。 父亲遇害之后,早川澄明便销声匿迹,退出了一线,据传他被勒令停职。而早川英子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如同人间蒸发。 既然周鹤文这边有了线头,她绝不能错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周鹤文缓缓点头,放下咖啡杯:“法租界南面有一片老旧里弄,之前日本商会有人来过那儿,后来又有人在那里神神秘秘地运送东西。 我们有同志暗中观察过,怀疑那边或许就是早川英子的落脚处,但是我们人手有限,同时还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无法兼顾。 你可派商会的人去暗中调查,也许能有所发现。” 他这个提议其实非常危险,不但违反纪律,而且存在重大纰漏: 周鹤文自身的任务肯定特别重要,交通站才会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透支人力来配合他。 然而,他居然公器私用,搂草打兔子,帮苏辞安额外监视早川英子。 先不说人手根本就不够,也不了解早川英子那里有多少埋伏,就说但凡要是暴露了,那些配合他的同志,不都被包了饺子? 他以为是大少爷上私塾,边上学边摸鱼两不耽误吗? 况且巴掌大一块地方,两件事同时搞,当人家都是死的吗?偏偏只有苏辞安不会反驳,因为她的脑子已经被仇恨冲昏了。 第62章 误入歧途 当晚,苏辞安就动身前往那片老旧里弄。 月色如水,里弄里的小巷仿佛长蛇蜿蜒。为了掩人耳目,她借了灰色斗篷,戴了顶破旧的帽子。 深夜中一个身材削瘦的流浪者形象并不引人注意。可她心如擂鼓,因即将接近父亲死因的真相而热血沸腾,又因可能要面对暗藏的杀机而有些紧张。 穿过几条石板铺就的狭窄过道,又经过两三处破败的门洞后,她忽然觉得脚边有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她低头望去,竟是一只胖胖的狸花猫。 月色下,狸花猫一双眼睛宛若两点幽光。 它朝她“喵”了一声,像是示意她往前,又像是发出友善的问候。 苏辞安记起,父亲生前也曾养过一只狸花猫,那猫听说是流浪时被救下,也是在夜色中伴着她度过许多难眠的时刻。 此情此景令她心头微酸,她轻抚了抚猫背,猫儿却迅速窜向黑暗深处,迅速消失了踪迹。 转过最后一个巷口时,苏辞安看见前方老宅微弱的灯火。 那幢老宅其实早已年久失修,朱漆剥落的门板上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对联。 宅院门口静悄悄的,似乎只有夜风刮过树枝的飒飒声,和若有若无的烛光在半掩的窗下摇动。 若不是“曙光”提供线索,谁会想到这里或许住着早川英子?她小心地绕到后院,借着一道破损墙垣翻进院内。 后院荒草丛生,几乎没人打理。正房的后窗半开着,透出昏暗的光。苏辞安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尽量不让落叶与脚底发出声响。 透过缝隙,她看到一个身影盘膝坐在地板上,一身浅色和服,乌发在脑后简单挽起。借着那微弱烛光,确是早川英子无疑。 她屏住呼吸,凝神观察英子的动静。只见英子微微侧身,似乎在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什么。那人侧影模糊,一身黑色洋装,看似是个年长的妇人。 两人言语低沉,听不真切,但隐约夹杂着日语中的“谍报”“任务”“巢穴”等词。 这些字眼让苏辞安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早川兄妹绝不只是一对孤立的杀手,他们和日本方面必然有着紧密而隐秘的联系。 正当她心中翻涌之时,脚下忽然传来“咔哒”一声细响。她猛地低头,原是踩到了枯枝。 一声脆响划破夜色,随即屋内烛光晃动,英子霍然回头。 苏辞安一惊,连忙贴靠着墙壁屏气凝神。透过窗户缝隙,她能清晰看见英子那双冷冽的眼睛在黑暗里巡视,恨不得穿透夜色。 良久,屋里又恢复了平静,但那股戒备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苏辞安一路疾走,直到离那老宅足有数条街,才停下来歇息。 此时她的额角沁出细汗,心口尚在剧烈起伏。一想到方才差点就被英子发现,她的后背便一阵发寒。 这一趟没有白来——她亲眼见到早川英子确实藏匿在那处老宅,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陪同。 更重要的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显然正在策划一场更为阴险的大动作。 回到居所后,她将所见所闻整理成报告,并在深夜里用暗号撰写了一封信,托“曙光”想方设法带到上海交通站的核心负责人手中。 她想,若地下党能够掌握更多早川兄妹的动向,不但可以帮她复仇,也能阻止他们在上海继续杀害无辜之人。 然而,苏辞安并不满足于仅仅向“曙光”传递情报。报仇之心在胸口灼烧,她想亲自布下一个局,引诱早川兄妹现身,为父亲报仇。 父亲临终前留下的一些资料与线人名单,也许就是关键。她仔细翻阅父亲的旧档案,发现父亲曾与一名叫江巡的码头线人保持秘密往来。 父亲生前曾留言道:“若有意外,当联系江巡,他可当暗桨,助一臂之力。” 如今想起这句话,不由令她心头一动,或许现在正是使用这“暗桨”的时机。 次日傍晚,她前往法租界近黄浦江的码头区,想碰碰运气。卸货的工人多已收工,码头渐渐冷清。 苏辞安在旧仓库附近徘徊,直到见到一个穿旧棉袄、背小包裹的男人靠在墙边抽烟。 那人眉眼深刻,看起来五十多岁,神态既警觉又疲惫。 她上前以父亲留下的暗语试探:“有船吗?我想本月十五出海。” 那男人闻言,猛地抬头,眼神掠过一丝惊异。 “十五没有船,但是初一有,小姐是自己一个人呢?还是全家出海?”他低声道,似乎也在确认她的身份。 “家人重病,我们是一家人一起。” “介绍人是......?” “苏白梨。” 暗号对上了!苏辞安心头一松,正要开口表明来意,那男人却示意她不要声张,带着她钻进仓库角落的一间隐蔽小屋。 “你就是苏先生的女儿?”男人压低声音问道。 待苏辞安点头,他微微叹气,“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我也很难过,他是个好人。若不是他,前些年我早就不在上海了。” 说这话时,男人面露复杂神情。略作停顿,他又谨慎地问:“你来找我,可有什么打算?” 苏辞安将自己对早川兄妹的怀疑,以及那晚探查到的线索一五一十说了。 江巡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父亲生前曾提醒我,他正在跟踪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可能会涉及到人身安全。 你说的这个早川英子究竟为何而来,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来夺取机密的,或者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你父亲手中?要将知情者除去?” 他显然对于苏重岚的追踪对象也并不了解,只能凭空猜测。 “我需要你帮我继续追查早川英子的动向,”苏辞安轻声道,“你在码头认识的人多,鱼龙混杂的地方,总能捕捉到一些风声。只要能掌握更多情报,我们就能设法布下陷阱,让他们现出真身。” 江巡点点头:“可以。我手头还有些人脉,也能和一些对日本人不满的苦力、工人沟通。 但你要小心,他们既然敢刺杀你父亲,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苏辞安苦笑了一声,她现在早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了,既然没人支持,那她就自己上。 强龙也斗不过地头蛇,她就不信早川兄妹能一手遮天吗? 第63章 早川兄妹的黑暗历史 苏重岚耗费6个月的时间跟踪调查日本一个近两年才崛起的小家族,这件事就很诡异。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揭开秘密了。 事实上,苏重岚调查的是早川家族历代经营“早川制药集团”。他也是凭借mi6的网络发现了这家奇特的公司。 “早川制药”从明治维新后到昭和时期,他们先后在日本本土与海外殖民地建立实验基地和生产工厂,积累了大量制药技术和人脉。 他们在药学与化工领域都享有权威,但仅限于业内,并不出圈。 1935年,军部某些激进势力提出了“人体生化实验项目”,寻求通过对人体进行极端化学药物与生物制剂测试,来加速研制新式战地用药、精神控制剂、毒剂等。 这类研究在日本国内的医学圈即使有少数人暗中参与,也都不敢张扬;但早川家族却早已在暗地里跃跃欲试。 他们手握制药集团的专业资源,能生产和改良各类药剂; 再加上与军方部分派系暗通款曲,天然具备了实施这种秘密实验的条件。 若要追溯这项项目的缘起,不能不提到早川家族那位令人侧目的次女早川英子。 她自幼就表现出某种“嗜血”与“狂躁”倾向,一旦情绪失控,便极度残忍、毫无怜悯。 早川家花费了大量心力寻医,试图让她接受当时仍属前沿的“心理治疗”,无论是电击或是放血,见效甚微。 后来,她在读书期间接触到早川制药实验室,一些有关“生化研究”的刺激让她的“疯病”暂时得以转移—— 从盲目伤人变成对实验对象的冷酷剖析。 她可以在实验体身上做各种极端试验,毫不犹豫地记录药物反应、观察对人体机能的破坏,甚至还露出近乎狂喜的神态。 她的父母与兄长发现,只要给她“实验场地”,让她在“被允许”的领域里肆意发挥,她的病症反倒能维持相对稳定—— 英子在实验室宣泄了自己的变态情绪,也就较少在外面失控闹事。 就这样,这份极端且疯狂的研究兴趣,逐渐延伸到更黑暗的角落。 1935年,“人体生化实验项目”在公司内部启动伊始,英子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投入意愿,早川澄明作为新任的家族继承人,没有做任何阻拦,反而在背后给予了足够的资金与技术支援。 早在1935年起,早川制药集团就跟随日本商会踏上了中国领土。 他们以“捐赠尚在试验阶段的特效药物”为名,在偏远的小城市招募大量志愿者,让他们参与所谓的“免费医疗计划”; 以极低的报酬招聘了大批实验对象,甚至还对外宣传自己的“免费医疗”善举,开办了一几家诊所。 许多贫苦百姓,因经济拮据或身患疾病,抱着侥幸心理,被诱骗到这些实验场所。但那里实际是如同地狱的“人体试验”现场: 药物与毒剂在他们身上反复注射,观察其器官衰竭或变异过程; 有人甚至被要求服用具有强烈神经刺激的化学制剂,以检测人体承受极限。 这些“实验者”大多没有签订任何合约,也不清楚将面对多大的风险。 这一切都被披上了慈善外衣,甚至成为日方在华的突破性“贡献”。 这也成为早川家族上位的敲门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凭此敲开了军部大门,进来跟老牌显贵松岛家打擂台。 如果早川澄明仅仅只是一名新锐政治势力代表,是不可能走这么远的。 军方希望通过短时间内大量人体试验,快速筛选出几款在战地上使用的“突破性成果”: 催眠或麻醉剂:用于审讯敌方情报人员,或在小规模战斗中让对手丧失抵抗力。 新式毒剂:投放于潜在作战地区或用于特务暗杀。 抗菌或解热药:在战争伤病高发的环境下,若能批量生产廉价药物,士兵伤病率或可得到短期压制。 然而,在真正的实验实施过程中,英子却将自己的嗜血与扭曲心理融入其中—— 有时并不按“科学流程”,纯粹为了满足某种私心而任意加大剂量,观察痛苦中的试验者; 有时更是把试验体当做动物戏耍,用来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残忍欲望。 1935年以来,这些实验多在那些被征用的旧医院、仓库、临时营地进行。 参与实验的人在两周内与世隔绝,外界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消息;等到两周之后,那人即便活着也已经奄奄一息,或者已经失去了神智,根本不认人了。 在挑选志愿者的时候,公司会刻意选择那些独自来沪打拼的底层人士,远离亲人和朋友,最好没社交,独来独往。这样的人,即便失踪了,也没人在意。 英子在这个惨无人道的项目里成了如鱼得水的“狂热实验员”。 她深入研究制药集团里各种半成型、尚未上市的化学制剂,亲手调配多种致死或致幻药物,对不同身体素质的受试者进行测试。 每一次试验,都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并满足她折磨他人的欲望。 更讽刺的是,这种带着血腥的“仪式”竟似乎平复了她的疯病,令她情绪不再暴走。 别人或许都惊骇于她的暴行,早川澄明反倒认为:“只要她能在实验中耗尽精力,就不会在外面惹是生非。” 与英子的病态不同,早川澄明则极具野心和理智。他意识到,“人体生化实验项目”的成果一旦取得突破,就能成为一张与军部、驻华大本营博弈的关键王牌。 他背后还有强大的制药集团作技术支撑,如果军方想大规模运用这种研究成果,就必须和早川家族深度合作。 因此,他乐见英子投入全部身心,帮忙完成一批又一批“数据”。 同时,也在暗中收集各阶段的试验报告,待时机成熟时,就能端着这些报告去和军方高层谈判: “只要让我掌握更大权力,我就能协助帝国未来在占领区实施更广泛的生化试验。” 在这种思路下,早川兄妹的合作渐渐变得天衣无缝——一个满足暴力嗜血,一个收集实验数据、谋取政治资本。 这两个人就是这样心照不宣地密切合作,花了短短两年时间从无名小卒、令人退避三舍的疯子走到了今天,居然让年轻一代中的传奇——松岛辉一郎也难抵挡他们的光芒。 第64章 罪恶滔天 对早川澄明来说,“人体生化实验”只是他所有筹码之一。 他打算把这些研究报告、美其名曰“军事医学成果”,作为敲门砖,向驻华大本营与东京军部要到更多话语权,并借机扩散到更多地区。 他甚至私下与某些军方极端分子相互勾结通气,做好了若大规模部署实验的准备。 要想让狂热的军国主义文化得到普通人的认可,必须创造某种类似于“君权神授”的幻觉; 让大家觉得“本该如此”,抛弃原有的道德感,走向盲目狂热的思潮。 于是,军部迫切地期待“神药”诞生,不仅治病还能鲨人,更重要的是,能够让大家徒增荣誉感和配得感,洗脑这种侵略行径是为了解救别人,是善意的。 随着上海局势愈发动荡,早川家族的“生化实验”却愈发壮大。 1937年,早川终于获得大本营的任命,他带着英子来到了上海。 早川制药的实验基地也从偏僻的小城市,开进了大上海。 英子疯狂实验的报告越堆越高,早川澄明嗅到近在咫尺的“机遇”—— 只要占领范围进一步扩大,再加上军部的默许,这个项目就能走出隐蔽角落,堂而皇之地纳入某些“战时研究计划”。 届时,他与英子在整个华中乃至更广战场上,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 再往后,也许更多无辜百姓将沦为“研究材料”。一切都化作了早川兄妹口中的“科学进步”或“军国之利”,背离了最基本的人性底线。 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血腥之路,用无数生命和痛苦作为踏脚石,只为获取更大的权势与满足内心的扭曲渴望。 尽管“早川制药”一直完美隐身于慈善事业之后,然而,名人商会的会长苏重岚却对其始终抱有怀疑,他动用mi6的人脉和资源追查情报线索长达半年之久—— 真正引起苏重岚警觉的,是他在1936年末一次商会晚宴上,无意中从法国商人皮埃尔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皮埃尔说自己有一位做进口化学原料生意的朋友,最近“大发横财”,卖出大批疑似强酸试剂和神经毒素前体,且买家背景神秘,付款爽快。 苏重岚自己就经营医疗生意,对药剂原材料非常敏感,马上意识到这后面恐怕有大宗药剂交易或者研发。 他循着这条线索,依靠商会和mi6的海外资源,费尽力气才把“早川制药”挖了出来。 联想到mi6得到的一个边缘情报,“日本军部有一个极端医学组织,对化学毒剂及人体实验有强烈兴趣”—— 这些线索在苏重岚脑中迅速拼凑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上海,不会将成为他们的主要实验地吧?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此事非同小可,从1937年春开始,苏重岚便在商会日常工作的掩护下,与mi6东亚办公室、英美领事馆保持极度机密的联络。 他小心翼翼,动用了各方关系做下列布置: 通过商会里熟悉进出口贸易流程的同仁,暗中追查哪些批次的危险化学品流向了早川制药在上海周边的仓库。 结果发现,从1935年至1937年间,早川制药收购、囤积了大量用途不明的药剂和化工原料,其合同文件大多是“军事机密”背景下签订,难以备案。 苏重岚以商会会长身份,多次收到所谓“医疗救护”募捐函,落款虽是日本医药互助机构; 这笔募捐款项并未真实用于民间医疗,而是疑似投向某家隐蔽的临床实验室。 苏重岚动用mi6的东亚情报网,与本地执法机构交换信息,通过对收容所、招工所里暗中统计—— 发现不下二十余名贫苦工人“被招募”后下落不明,时间段与早川制药领取“特殊人体实验资格”的档期高度吻合。 在这半年里,他收集到了五花八门的线索。虽然各条线索都显得零散,但指向同一个恐怖的真相: 早川家族以制药集团为幌子,秘密进行规模化人体生化实验,且与驻华日军的某些极端势力有勾连。 若坐视不理,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者沦为“实验材料”。 为了取得关键证据,苏重岚冒险制定了一次“潜入”行动: 他让一名mi6的华人探员乔装成应聘药剂师,潜入早川制药下属的一个研究所。 从对方口中,他掌握到一份惊人的实验草案—— 草案提及各类具有神经毒素、活体注射与精神摧残的项目,项目负责人赫然写着“早川英子”! 乔装探员成功利用夜色,从研究所的废纸回收间翻出一叠被不完全销毁的文件碎片。 几经拼凑,其中隐约可见一些试验编号、实验体编制、药理说明。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在商界与情报界沉浮数十年,苏重岚见识过勾心斗角,见识过杀戮阴谋,却从未见过如此光天化日下的大规模人体生化实验。这绝对是反人类的严重罪行! 他一度想直接将材料递交给英美领事馆,让各大报纸曝光。但艾德里安却力主审慎行事: 一来缺乏更确凿的证人,二来担心公开曝光会使日军方势力狗急跳墙,提前收割实验体或转移到更隐蔽地带,造成更大破坏。 所以,mi6倾向在适当时机“雷霆一击”,并借此向日本当局施压,以牵制他们在上海的扩张。 苏重岚只能耐住性子,继续秘密追查,希望掌握更具杀伤力的“核心证据”,包括实验视频或活口证人。 而今,六个月的追踪已近尾声。苏重岚收集了足以撼动早川制药信誉、甚至足以震动日本军部的材料,可始终差最后一环—— 早川兄妹亲手制定的实验计划“原档”,以及那批仍在暗中继续试验的活体受害者。 如果能一举营救或抓到他们的下落,就能让国际社会昭然若揭地看到日方在华所犯的骇人暴行。 一个看似巧合的信息摆在苏重岚面前: 据传早川英子最近活跃在上海某处被日军强占的废弃医院,周围戒备森严。 宪兵车时常进出夜半,附近穷苦流民莫名失踪。有太多迹象表明,这里正是他们新一轮试验的“临时实验点”。 苏重岚意识到,或许奇袭此地,才是终结这桩罪恶的关键突破口。 然而,他也清楚,若无缜密部署,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更要命的是,这么做将极可能牵动驻华大本营的雷霆报复,乃至激怒日本军部高层。 mi6总部并不想因此而与日方直接翻脸,在他们看来没必要这样做。 但若把调查结果交给国民政府的人,苏重岚知道结果必然是不了了之,而且肯定会暴露mi6东亚办公室在调查这条线索,搞不好马上招来杀身之祸。 “苏,你考虑一下,这个事情要不先放一放,等形势明朗之后再出手,反正实验室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艾德里安是个精明人,他是极少数看穿日军动向的人,笃定大战将起; 一旦宣战,他再出手就是师出有名,到那时候,日本人就是公敌了。 他是不想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候,给自家招惹麻烦。 任何大战的开启,总要有背锅侠,以及导火索。战前任何多余动作都不要做,因为你不知道扣上来的是什么锅! 但是,苏重岚等不了,这是他的祖国,受难的是他的同胞,这都能忍,那还是人吗? 第65章 踏入陷阱 苏辞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喵”。回头看去,竟是那只狸花猫,正蹲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木箱上,一双眼睛在暮色与灯影里静静注视她。它似乎跟了自己很久。 苏辞安轻声唤了它几声,狸花猫却只是静静看着,随即优雅地从木箱上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夜幕里。 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最喜欢抚摸那只猫,常常说猫走夜路时最敏锐,对周遭的潜伏危机也最能洞悉。如今父亲不在了,而那只猫也消失了。 这肯定不是父亲的爱猫,因为它们完全不一样,这一只猫身上带着某种精灵般的气场,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苏小喵蹲在三点钟方向的房檐上,可惜猫脸做不出太多表情,否则就能看见她此刻的臭脸:跟了这个女人三天了,真的很难评! 苏小喵当苏漫漫的时候,也是小怂包一只,在男主身边打配合还凑合,自己独立干不了事儿。 但她是懂逻辑的,苏辞安这番骚操作的后果只有一个,再次把自己折进去,然后还拖累无数人! 论荼毒所有人,苏小喵真心佩服这位大小姐。她是真的勇,也是真的不顾所有人死活,就是要蛮干到底。 男主运筹帷幄,不惜暴露自己到人前,才把她救回来,她爹还因此丧命...... 打住,早川兄妹不可能这么愚蠢的,这跟当街鲨人有啥区别?到底是谁鲨了苏重岚? 苏辞安这是妥妥的大女主配置啊!所有人都被迫成为她的垫脚石? 还有,她见的那个人是什么鬼?想想1937年的环境,一切都刚起步,个把卧龙凤雏的存在也是合理的。 苏漫漫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歇了给男主通风报信的想法。 整日价四处奔跑属于虐猫行为,况且现在跟男主语言不通,虽然他很聪明,已经看出来自己没去世没失踪,就在他附近溜达呢....... 可不是嘛,每天都去他跟前报个道,在门口留个记号——放一朵白色小花。 就是她没本事天天找到白玫瑰了,只能找到啥算啥,牵牛花、雏菊、芍药等等,主打一个颜色对了就成。 苏漫漫当初跟魏若来有过一个彼此报平安的方法,就是放一盆白玫瑰花在窗台或是门口。所以,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花,花在就是安全的。 苏漫漫变成猫之后,雷打不动地每天在原先放花盆的地方放一朵小白花。这是顶顶要紧了,虽然她并不确定男主能不能理解这个内涵。 更不知道,大聪明男主会怎样皱着眉头研究那朵皱巴巴的,明显是被动物叼过来的花。 苏小喵摇了摇头,唉,听天由命吧。至于苏辞安他们,只能等她行动的时候再见机行事了。 死丫头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还是咋地?让大家来来回回地救她? 夜色阑珊,灯火一盏盏熄灭,上海的街头亦渐渐陷入朦胧。 苏辞安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越发坚定了信念:父亲的死,必须得到公正的清算。 她想起周鹤文曾提及的那句“我们愿意协助你,但别陷得太深”,心里却暗暗反驳: 再深的泥潭,她也要一脚踩下去,抓住杀害父亲的罪魁祸首。哪怕只身涉险,也绝不回头。 至于“追风”,苏辞安对他满肚子怨气,她不敢抱怨魏若来鼓动父亲发动舆论攻势,毕竟这可是救了她的命。 如果没有魏若来力挽狂澜,选择了唯一正确的方向,自己大概率不可能活着回来。 这也的确将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聚焦在了苏重岚身上,让他成为众之所矢,当仁不让的活靶子; 苏辞安知道父亲的死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但她就是过不了这个坎,心里膈应。 如果这只是她跟“追风”生分的开始,那么当魏若来阻止她采取报复行动时,她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凭什么她父亲要成为牺牲品,还不准她报复? 于是,她脱口而出:“如果这个组织理解不了我的情绪,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在?”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连质疑和批评都没有。死一样寂静的沉默,这就是“追风”的态度。 “白夜追风”,连名字都如此般配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精诚合作,创造谍战历史上的传奇呢? 从一开始,“追风”就拒绝让她进入自己的工作安排。如果不是他的冷淡,她哪里需要去搭理另外一条支线上的“曙光”呢。 远处,正是老城厢的方向,夜风吹皱黄浦江水,泛起幽暗的波纹。 “父亲,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苏辞安望向夜空,心中默默立誓,“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自从那晚在老宅亲眼见到早川英子之后,苏辞安对采取行动的渴望更甚。 她已从父亲的旧档案里确认了诸多线索,也多次与周鹤文见面。 父亲身故后,苏辞安拒绝了艾德里安的邀请,本不想与mi6再有纠葛,但眼下还必须继续利用英国人在明处发难,而周鹤文只能暗中协助自己。 毕竟自己的复仇计划没有得到“追风”认可,她跟周鹤文的私下合作是严重违纪行为。 但她相信,只要能拿下早川英子,就有希望顺藤摸瓜,挖出她和早川澄明更多罪恶的动向,不但为父亲报仇,也能挫败他们的阴谋,这对于组织上来说,必定也是有意义的。 然而,这样的“跨界”合作显然违背了纪律要求。 魏若来曾再三告诫她:“这样的做法是极其危险的,不仅是立场问题,更是生死攸关的大忌,极易暴露整个交通站的存在。” 周鹤文思量再三,最终还是被苏辞安的决心、以及潜在的巨大情报价值所打动。 经过一番秘密磋商,他向上海交通站的另一位核心负责人略作隐瞒,只说“有一桩对付日谍的行动,需要借力英方友好人士的协助”。 而“追风”魏若来这边,出于对苏辞安痛失家人的安慰和体谅,他自己消化了苏辞安的危险情绪,善意地包容了她,并没有采取其他动作。 由于苏辞安现在其实属于“追风”团队的,她本应只跟魏若来单线联系,在她被调离之前,别人也管不到她。 这种设计原本是为了保护“追风”的安全,给他设置防火墙,隔绝其他人对“追风”的影响。 制度是好的,可惜对象出了问题,派过来一个苏辞安,魏若来的风险飙升到了百分之二百! 至于周鹤文那边,因为交通站原本就配合他在附近行动,行动计划是老早就过审的,现在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原计划上加了新项目,一时间也难以被发觉。 阴差阳错地,卧龙跟凤雏的计划就真的得以实施了! 第66章 熊孩子一败涂地 一天深夜,苏辞安与“曙光”悄然离开法租界,转入公共租界一幢英式老洋房。 洋房门口把守森严,穿着便衣的洋人守卫瞥见苏辞安,流露出戒备和怀疑的表情。 当苏辞安掏出一只刻有特殊标记的徽章后,对方立刻沉默让路,放行入内。 那块徽章正是苏辞安父亲生前留给她的“钥匙”。 徽章原属于苏重岚,来自于艾德里安的赠与,意在回馈苏重岚对mi6的巨额资金支持; 并没有明说可以使用几次,但应该是有上限的,好在苏辞安之前从来没用过,今天是第一次。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灯光幽暗的密室。房间中央,坐着一个面容削瘦、眼神锐利的中年英国人。 此人自我介绍为“莫兰上尉”,乃是mi6派驻上海的一名联络官。 莫兰显然对苏辞安的来意已有所耳闻,简短寒暄之后,便开门见山道: “苏小姐,我们对你父亲的不幸深表遗憾。如今你急于找日本人的麻烦,我可以帮你,但也要明白——我们的帮助不是无偿的。” 彼时,苏辞安深知“凡与情报机关打交道,必有条件交换”的游戏规则。 她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件,那是父亲留存的英日商贸往来清单,和一些与英国军方或商界暗中交易的记录。 莫兰上尉看完,露出满意而谨慎的笑容:“好,我们乐意提供武器、情报、技术协助。 但记住,这件事,我只能帮你一次。至于你与这位中国朋友的合作,不关我的事,只要别牵扯到我们头上即可。” 回程路上,周鹤文的情绪有点低落,似乎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开口说道:“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一旦出了纰漏,不仅你我性命难保,还会连累交通站的同志。” 苏辞安咬了咬唇,回答得简单而坚决:“我并不是为了报私仇,早川兄妹的阴谋必须查明吧? 我父亲生前追踪了他们很长时间,肯定是有正当理由的。组织上现在可能不理解,等我们拿到证据之后,他们就会改变看法!” 不久,“莫兰上尉”果然通过mi6渠道传来情报:早川英子很可能在那处老宅召集秘密会议, “届时极有可能到场的,还有她的兄长早川英一,甚至背后其他日本间谍的重要联系人。” 苏辞安心怀炽热,她立刻设想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利用mi6提供的无线电定位设备,以及一小支英方雇佣枪手的配合,再加上周鹤文所能组织 的地下党外围力量,来一次突然袭击,务必要将早川英子乃至她的同伙一网打尽。 这计划虽看似天衣无缝,却有一个巨大漏洞: 任何情报只要流经多个势力,就存在被截获、被反向利用的风险。 尤其是mi6与日本特务机关都在上海盘根错节——他们也许知晓彼此的渗透、监控手段。 更关键的是,此刻还隐藏着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早川澄明。 与英子相比,早川澄明才是真正坐镇幕后、心思缜密的“毒蛇”。 他素来惯用埋伏和反间计,任何显露在表层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他捕捉到。 虽然,他被松岛赶出了权力中枢,但是他依仗早川制药自身的人脉以及冈本给他安排的资源,在上海并没有停止活动,只是表面上无所事事而已。 可惜苏辞安在痛失父亲的愤恨与绝望中,已顾不得那么多。 计划实施前夜,她与周鹤文在一家日式点心铺会合,最后确认行动细节。 一盘普通的烤鳗饭摆在二人面前,却无人动筷。铺子里灯光明亮,却难以驱散他们心中的阴霾。 “曙光”低声道:“今晚十一点,我们的人会在老宅后巷埋伏。你带着英方那几个人,从正门突入。最好能在第一时间制服早川英子和她的同伙。” “明白。”苏辞安点头,“等抓住他们,我就要问清父亲被害的真相。” 一切安排妥当,夜色渐深,二人分头离去。没有人注意到,黑暗巷口处,有一抹纤瘦的身影悄然闪过,随即隐没在夜色里。 午夜时分,老宅四周暗影幢幢,只有几缕微弱的黄灯忽明忽灭,仿佛一张随时张开的巨网。 苏辞安与那几个英方雇佣枪手在宅门外轻声交谈,确认最后的手势与时机。 与此同时,周鹤文和几名地下党外围人员隐藏在后院砖墙后,尽可能地减少声响。 忽然,一道信号弹悄然窜起,在夜空中闪出一抹极淡的光。苏辞安心头猛地一紧——这是mi6那边答应的“时机已到”的暗示。 苏辞安立即与旁边的枪手对视一下,随即利落地翻过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猫着腰朝正屋摸去。 她的手掌紧握短枪,心中一面飞速思忖:若今晚能一鼓作气擒下早川英子,岂不是大功告成? 可当她潜行到正房门口,才惊觉其中有诡异的安静。没有激烈的谈话声,也没有预料中众多日方特务的脚步声,只有一灯如豆,映照着空空荡荡的大厅。 苏辞安的心猛地下沉,但还来不及示警,身后墙壁里猛地伸出一只手,闪电般制住她的咽喉,同时一把冰凉的枪口抵住了她的侧腰。 “小姐,好久不见。”幽暗中,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日语声音。 苏辞安努力扭头,借着微弱光亮,看见了一个苗条的身影——是早川英子! 她那精致得宛若洋娃娃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戏谑,“我们等候你多时了。” 苏辞安心如坠冰窖,拼力挣扎,无奈她那点子力气比不上训练有素的特工,但对方力气极大,她无法脱身。 更糟糕的是,不等她呼救,几个黑衣特务便一拥而上,将她的短枪缴去,用绳索牢牢缚住双手。 几乎同一刻,后院亦传来枪声与喊声,还伴着凌乱的脚步、破窗之声。显然,“曙光”那边也遭到了埋伏。 屋外原本埋伏的枪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日方早已等候的狙击手死死压制。 “苏小姐,你真以为这些不堪一击的洋人雇佣兵和几个地下党愣头青,就能对付我们?”耳畔再度传来冰冷的声音。 借着微光,苏辞安看见另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而来——那人身材修长,面孔阴郁,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 没错,那便是早川澄明,一直在暗中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没想到吧?”早川澄明微笑着,言语中透着不屑,“我们放出聚会的虚假情报,就是为了引你上钩。你竟真的敢联合英国人和地下党?呵,真是自寻死路。” 苏辞安死咬嘴唇,双目几乎喷火:“你们居然想在这里搞生化武器实验?这是反人类罪行!” “呵呵,苏小姐,眼见为实,耳听的,也能当真吗?”早川澄明嘴角掠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生化武器实验?骗骗苏辞安这个傻子还行,老江湖会信吗?他不过是一个被排挤的,总务干事罢了,在食堂制造生化武器吗? 他稍稍摆手,几个特务将她押住,不许她再动。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好了,我该去见一位老朋友了。” 他示意英子和手下们都留在此地,而自己则转身走向后院。 苏辞安突然听到后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还有熟悉的低吼:“快走!你们快走——”那是周鹤文的声音! 她心如刀割,却无力挣脱。顷刻间,周鹤文的喊声变得嘶哑,很快又消失在令人心惊胆颤的击打声中。 “够了,”有人朝外面的特务喊道,“把嫌疑人都押到车上,带回侦缉队慢慢审问。” 苏辞安心中万分焦急,她知道,那些被认定是“共党嫌疑人”的人,怕是要面对残酷的刑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上海交通站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尤其是“曙光”如果被捕,对于交通站的影响很大,他应该是核心骨干,正在负责另一个支线任务!但是,此时此刻,再也没有“追风”帮忙运筹帷幄,拼命救他们了! 外面的枪声与喊声逐渐平息,表明英国人与他们的这次联合突袭已失败。 小伙伴们或被击毙,或被擒拿。苏辞安被绑住双臂,艰难地跪在地上,心里翻滚的愤怒和绝望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次行动,竟会变成早川澄明手中的“鱼饵”,让自己与周鹤文成了瓮中之鳖,身陷囹圄。 “苏小姐,你不必绝望。”早川英子缓缓蹲下,伸手扯起她的下颌,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还有点价值,毕竟苏重岚昔日留下的很多机密,我们还没找到。如果你能合作,也许能少吃些苦头。” 苏辞安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吐道:“休想。” 英子冷笑一声,手上用力,狠狠甩出去两个嘴巴,苏辞安的面颊瞬间充血,整个脸被打得转了出去。 苏辞安咳嗽几声,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却不甘示弱。 她咬着牙努力抬头,看向门口,无意识地寻找那只神秘的狸花猫,它似乎跟自己和父亲有某种连结,她此刻想跟父亲告别...... 然而,原先那只随处出没的狸花猫并没有出现,或许也在这场突袭之前便感到了危险,悄然遁入夜色。 第67章 苏重岚死亡的猜想 苏重岚的横死,成为一件悬案,眼看要被盖棺定论了,官方企图以“歹徒入室抢劫伤人致死“来结案。 至于歹徒,也已经找好了,正在牢里锁着呢。 但凡眼睛没瞎,都知道这是警察局、巡捕房和侦缉队三家联手玩抽象呢。 作为现场目击证人,魏若来一直在思索:“会是谁下的手?” 他反复在心里揣测,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个名字—— 早川澄明与松岛辉一郎。这两个人都拥有充足的杀人理由。 苏重岚在发生意外的当天,似乎有所预感,所以紧急叫来魏若来,将自己追踪早川制药6个月的调查结果,对他和盘托出。 .若苏重岚掌握着人体生化实验的核心证据,那对他们而言就是致命威胁。 魏若来打起十二分精神,试图回忆最近得到的只鳞片爪—— 与苏辞安一样,魏若来首先想到早川澄明。此人近来行事越发嚣张,手段血腥,几乎不择手段地打压一切会威胁他的势力。 .早川家族是生化试验的主导者,苏重岚偏偏盯上了他们这条暗线。 若苏重岚的调查资料当真坐实早川所犯的罪行,他和其妹英子必将成为军部的替罪羊,被人拱手送至国际法庭或干脆直接“内部清洗”。 “早川下手绝不会手软。” 魏若来暗自思忖。如果早川已经发现苏重岚的调查,必然会对他痛下杀手。 然而,再往深处想,魏若来又有点犹豫。若真是早川下的手,那他会不顺便搜走苏重岚辛苦收集的全部证据? 苏重岚遭遇枪杀的时候,早川兄妹都被软禁了。除非他们前一天就安排好,否则似乎当天没有时间做这个。 鉴于生化实验项目的极端机密性,以及苏重岚身份的复杂性和敏感性,早川兄妹大概率会亲自组织暗杀行动。 而且,暗杀之前不应该先拿到苏重岚手里的证据吗? 也许早川更加老辣,处理得十分干净。魏若来心里这么警告自己,这并非没有可能。 想来早川经常和英子合谋做实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留下把柄。 此种“低调灭口”倒也不违和。魏若来心头依然没法排除这条线索。 另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松岛辉一郎。在魏若来印象里,松岛起初仍留有几分“清贵”气质,对许多血腥暴行并不欣赏,但近段时间却逐渐变得激进而冷酷。 他处处与早川相争,不排斥使用极端手段。 一旦有人阻碍他在驻华大本营攀升,或触及他某条利益线,他想必也毫不犹豫地动刀。 松岛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他看似优雅的表面下,暗藏极深的政治算计。 如果说早川是明摆着的“血腥剃刀”,那么松岛就是“隐藏的刀锋”,不露声色却可以做到致命一击。 苏重岚这个拥有mi6身份、手握早川家族罪证的人,对松岛同样是一枚定时炸弹: 在早川被控制起来之后,解决这件事的重任就转移到了松岛身上。而苏重岚的问题,他是解决不了的! 一旦苏重岚公开更多内幕,可能会引发军部内部震荡,也可能动摇松岛的权势根基。 即使这看似对早川更不利,但松岛也不想帝国内部因此“失势”或掀起大规模政治风波——谁知道上面会不会来个大清洗? 退一步说,如果早川完蛋,松岛固然能够踩着早川上位; 可要是波及驻华大本营的整体声誉,上头怪罪下来,一些类似松岛这样的激进派也少不得脱层皮。 因此,有时把一个“非常可能泄密”的人物尽快抹除,在松岛眼里,或许也是个稳住大局的办法。 另外,在这个时点除掉苏重岚,那就是将军部逼到了墙角,想要轻轻放下早川都做不到了。 唯有让苏辞安被绑架事态扩大,松岛才能借助舆论赶走早川。 魏若来想起,数日前,他曾在一场并不对外公开的商会小聚上,远远看到苏重岚和松岛在一角低声交谈。 二人当时神色都颇为凝重,结束后竟没有任何握手寒暄,松岛径直离开。 这两人明明有过交集,但松岛在人前始终不承认。 那次见面,苏重岚似乎想传达什么重磅信息,或许松岛心生警惕,乃至起了杀机? 就办事风格而言,如是早川的手笔,事后必然会有人借机搜查现场,以期望销毁相关证据。 若是松岛下手,以他的风格,一切会更像一场莫名其妙的“失踪”或“突发变故”,极度干净,根本不见多余动作。 苏重岚死亡之后,侦缉队确实派了人去封锁苏家宅邸,但程度不算太狠——只是例行检查,带走了些文件资料。 “例行检查”?魏若来灵敏的直觉告诉他,这反而像是松岛的手笔: 只做表面文章,掩盖真正的幕后黑手,以免引来太多质疑。 早川的生化实验研究项目是他晋身的杀手锏,他是一定要保密的。 松岛肯定是看出了某些端倪,只不过这个要命的炸弹,炸了大家一起死,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沾染的。 松岛是政客,早川是情报天才和鲨手,两人的内核迥异,即便松岛日益变得更靠近早川,但是依然有本质差别。 政客习惯谋定而后动,想不明白怎么做的时候,哪怕装死也不会动手。鲨手是机会来了,必须上,绝不拖延一分钟! “也可能两人联手。”魏若来猛地想到一个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早川和松岛表面上虽针锋相对,但在某些关键利益点上,也许他们会达成默契。 杀死苏重岚能消除所有威胁,保住各自潜在利益,彼此都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他的背脊泛起一丝凉意。如果这两人已联手,那要对付他们就更难了。自己这边还有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苏辞安,这怎么对打? 雨丝滴落在巷口,微寒的夜风吹得魏若来衣衫作响,走到街角,细雨似乎越下越大,打得店面檐廊下噼啪作响。 魏若来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遮住月色,万物陷于昏暗。 他依稀望见远处一只狸花猫在灯下倏地闪过,掠过巷尾,像是一直跟随或观察着他。 看见魏若来停步,那猫也停下脚步,朝他凝视片刻,接着又不声不响地没入了漆黑之中。 对于这只小猫,他是彻底没脾气了,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之前跟着他去了安全屋住了几天,以为它从流浪猫变成家猫了,没想到他们去救苏辞安之后,小家伙却消失了...... “喂,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他扬声道,朝着黑黝黝的巷口说道。 淅沥的雨声,连绵不断地敲打着屋檐,发出清脆而迷人的噪音。他没有等来小猫的回答,它已经离开了。 魏若来的眼眸渐渐淡了下去,得找到小猫,它恐怕是唯一掌握苏漫漫下落的“知情者”。 每天早上,门口神秘出现的小白花,不都是它叼来的吗?业务不熟练,以至于把花咬得遍体鳞伤。 花的品种千奇百怪,最近几天,从白玫瑰花一下子换成了白色狗尾巴草! 为苏漫漫报平安吗? 传达的信息很明白:苏漫漫还活着,现在是安全的,但是她来不了。 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病了?失去意识了?总归有人正在照顾她。 照顾者生活状态比较潦倒,买不起花。捡到什么花,只要是白色的,就让猫送过来。 猫是逃跑专家,人类是很难跟踪它的,即便是聪明绝顶的男主也失败了。 第68章 问就是夏禾还活着 秋日傍晚,华灯初上。上海城内阴云低垂,灯火流离的街巷里却透着一股压抑,似要将所有人卷进暗流之中。 松岛辉一郎的办公室,灯光打在那片略显简陋的榻榻米上,照出他眉眼里若隐若现的阴翳。 门外,山口和小野静静等候,不时交换一个眼神。过了许久,方听得一道轻叩声传来,山口将门拉开,身着和服的藤原走了进来。 “藤原先生,”松岛起身半鞠一躬,语调恭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藤原没有回礼,径直走到房中间的矮桌旁坐下。他的目光落在松岛脸上,复杂难测:“我若不亲自来,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松岛神色微敛:“先生何出此言?” 藤原瞥了他一眼,嘴角却没有笑意:“苏重岚的死,我一直在追查。早川那边说,此事蹊跷,似乎你在其中有所‘推动’。 我知道,苏重岚手里有不少关于生化试验的证据,要扳倒早川家族……偏偏他死了。你说,这与你毫无关系吗?” 松岛微皱眉头,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藤原一向不喜冗长废话。 若他直截了当地挑明,说明已经产生极大怀疑。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谨慎应对。 “先生,”松岛端起桌边茶盏,动作从容,“我跟苏重岚毫无交集,甚至不认识。之前一直缠着苏辞安的,不是早川英子吗? 他的死,我并未授意,也无须如此。说到那个生化项目,您知道我一直是反对的,这违反了我的道德底线,所以说,想鲨他的该是早川才对。” 藤原轻轻“哼”了一声:“早川性情凶狠,手段血腥,倒是符合他的做派。但我更担心的是,某人故意把事态推向极端,让早川成替罪羊,自己从中渔利。” 松岛闻言,眼神微闪,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不再多做辩解。 “再有,”藤原却没放松,语调更冷,“我发现我委托给你的那件事——让你送走夏禾,你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答复。 我说过,跟夏禾‘此生不见’,是为了斩断羁绊。但我又听到另外一些传闻……” 他说到这儿,拧了下眉头,似是心里有什么揪痛,“传闻说夏禾没能离开上海,可能在船启程前就——” “先生!”松岛陡然出声,将话头打断了。 他身子略往前倾:脸色微微泛白:“您若不信我,至少也该信您的耳目。夏禾当夜确实上了船,驶往南洋。至于他后来去了哪儿,我就无从得知了。” 藤原表情不变,盯着松岛的双眼,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那么,请你让小野拿来电话,我要亲自拨给马来西亚那家剧院,确认夏禾是否安好。” 松岛目中一抹微不可察的紧张闪过,但他依旧压住情绪,扭头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小野。 小野微微颔首,心领神会:“藤原先生,请随我来,隔壁房间有专线电话。” 藤原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松岛则跟在其后。小 野用干净手帕拭了拭话筒,随后拨打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号码。 嘟嘟声中,松岛背着手,神情看似镇定,可眸底的一丝凝重出卖了他。 “请接乔治镇的圣乔治剧院……”小野报出一串数字和暗号。 电话线里传来细碎的电流声,随后接线员应声将电话转出。 等待约莫半分钟后,电话那头有人用粤语和带口音的英文先后问了几句,小野简短交涉,然后将话筒交给藤原:“藤原先生,接通了。” 藤原拿过话筒:“喂,我是藤原……请问,夏禾现在是否在贵剧院?” 对方是一个音调低沉的中年男声,藤原记得这个声音,正是自己为夏禾安排的那间剧院的经理。 “啊,藤原先生,对对,夏禾先生之前是您介绍来的。他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呃……最近决定要去香港与家人团聚,今日一早就坐船离开。听说他家里有变动,很匆忙就走了。” 藤原眯起眼,一边听着,一边问:“那他没有留言给我吗?” “唉,他前些天曾托人带来一封书信,但我看他似乎又改了主意,说不必再送出去了。” 对方语调里带着小心,“藤原先生放心,他在这里期间一切安好,生活平静。只不过他心思仍在别处……当时说要收拾行囊去香港。应该这两天就到那边了。” 藤原沉默两秒,随即又问了几句细节,比如夏禾在剧院演出时间、是否住在宿舍等。 经理答得滴水不漏,似乎确有其事,甚至能具体说出夏禾演过什么戏。 末了,他强调:“若有需要转达的,我可以留地址,让香港那边联系。” 藤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必了…谢谢。” 放下话筒,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松岛,半晌才冷冷开口:“既然如此,暂且信你一回。夏禾应当还活着。” 松岛松了口气,不失谨慎地低声道:“先生,我一直办事问心无愧。不过,如果夏禾日后还想回来上海,未免又生事端……我建议您劝他在外地安顿。” 藤原不置可否,只轻轻抿唇,眼底仍有疑虑。 那边小野挂上电话后,躬身告退,山口也识趣地退到门口关了门。 会客室内,只剩藤原和松岛师徒二人对坐。桌上一盏小小灯具泛着微暖黄色,似要驱散夜的寒意,却无法消除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现在,”藤原叹道,“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手段太强硬,过度激进。无论是对早川,还是对其他敌对势力,刀子都要用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切勿闹到无法收场。” 松岛凝神听着,缓缓点头:“明白,请先生放心。我并非要把局势推到失控,只是局势动荡,若稍有不慎,反倒会被早川等人借机夺走我们这边的利益。我必须抢占先机。” “苏重岚那边……的确死得太蹊跷。”藤原话锋一转,犀利目光注视松岛,“可你仍要记得分寸。帝国大局下,我们需要的是长期稳固,不是滥杀。” 松岛微微低头:“是,弟子谨记。只是,早川那个人,您也清楚,这一次如果不把他治理到位,就难免被他反噬。” 藤原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缓缓收回视线:“好吧。我暂且信你一回。但是——若以后查出你真隐瞒什么,或者夏禾的死讯传来,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松岛垂眸不语言,神情有些萧索。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下来。藤原站起身,目光落在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中: “你若想在驻华大本营立足,就别让我失望。该做的事你自会做。该守的底线,也别忘了。” 松岛没有说话,直到藤原踏出门去,才向他背影轻轻鞠一躬,平静的面孔才显露出一抹阴鸷,双拳不自觉地收拢。 “终究开始怀疑我了……” 松岛对此并不意外,让他诧异的是,藤原居然为了一个戏子的生死跟自己翻脸。 真想不到啊,走到这样高位的人,竟然还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松岛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从前不敢有的念头,觉得自己的老师不过尔尔。 藤原智谋上未必超越自己,行事心性还这么矫情: 夏禾的生死完全没必要过问,问了就伤及师徒情谊,而且是无法弥补那种伤害,可叹他居然执着地要一个自欺欺人的结果。 另外,他明知自己要问鼎大本营第一人的位置,还教导自己要恪守本心?简直荒谬! 藤原什么时候对自己态度这么恶劣过,不过几天没见,已经是满腹成见了。姜还是老的辣,看来他不动声色地调查了一段时间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绝地反击,在大本营的争权夺利中,他俩早已经一败涂地,哪有机会让他教训自己呢? 站在门口的小野快步赶来,神色如常:“长官,藤原先生已经上车离开了。” 松岛点点头:“刚才电话那头配合得如何?” 小野抿唇轻笑:“不会有破绽。那位经理是我们买通的人,他按剧本演得不错。” 松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道:“记住,盯好藤原先生那边的动向。他若再想与夏禾本人通联,要提前做好准备。” 小野立刻领命而去。 第69章 早川的投名状 早川澄明从侦缉队那间阴冷潮湿的牢房走出来时,面上凝着深深的阴霾。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沉重的铁锈味,脚步中却满是得意与自信。 他来这里其实都是非法的,只不过侦缉队队长是他的老熟人,坚信他可以东山再起罢了。 他们并没有获得期望的口供,但是有时候没有口供也能获得真相。何况,这个真相是由早川自己来编撰的。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离约定的面谈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刚才发生的抓捕行动、围捕细节,几乎是倾注了早川这几个月所有的心血。 没错,这是针对苏辞安以及她背后势力的一个陷阱,由冈本亲自调配了一些隐秘的人手供早川驱使,他们非常小心地隐藏踪迹,没有被大本营的任何人所察觉。 早川很早就意识到,他想要回归大本营的核心层,恐怕不容易。 松岛不会轻易给他“复苏”的机会。那么他就创造一个,立功是他擅长的。 眼下蹦噔得最欢的就是苏辞安,她本来就身份可疑,只要抓住她的把柄,就可以洗白自己和妹妹! 运筹帷幄两个月,这事儿终于让他办成了! 自从几个月前他被迫离开核心岗位,转而坐冷板凳——整日只能处理些鸡毛蒜皮的文件、翻译、记录之类的杂务,他对这里每一个人、每一条走廊都憋了一股火。 现在,他要让松岛辉一郎知道,没有早川澄明,大本营的一切打算都不过是空中楼阁,脆弱得不堪一击。 推开门,松岛辉一郎正在办公室里等他。办公室在整座大楼的最高一层,窗外可以俯瞰虹口一带的街区。 黄昏的光晕打在松岛的背影上,将他浑身线条勾勒得分外冷硬。 他的体格并不壮,却给人一种连空气都能被他割裂的逼迫感。 “你来得不算晚。”松岛没有抬头,一边翻阅着手边的文件,一边淡淡说道。声音中没有丝毫温度。 早川慢慢合上身后的门,将手指轻扣了一下门把手,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松岛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并不急着开口,看似平静,却能够让对手感到无形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松岛终于放下手头的文件,打量着早川。 “你一直等着这一天。”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带着冷意,“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抓到苏辞安他们三人,对你而言,确实是个翻身的机会。” “是的。”早川轻声答道,“这段时间,我吃够了闲职的苦头。可是抓捕苏辞安一案,你清楚有多少人盯着?包括你的那些对手,也包括东京那边。没有像我这样的‘利器’,这行动未必能成功。” “抓捕苏辞安?我没有听说这个命令,况且,我们在租界也没有执法权。”松岛森然道,“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吗?再次跟英国人对上,你想要什么?” 严格说来,驻华大本营此时此刻无论是在租界或是租界以外,都不具备执法权。 早川能做成这件事,必然是得到了方方面面的配合。这才是令松岛极为气愤的地方。 明摆着,大本营乃至东京,都有人在暗戳戳地支持早川跟自己对着干! “早川君,你调离原岗位,这是军部的命令。调任期是6个月,到期后何去何从,要看表现。现在刚过去2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地发动反攻了吗?” 早川的面色并没有多少波澜,仿佛对方说得再多,也无法对自己造成心理影响。 “我要回到核心位置。我要恢复被你剥夺的一切,我要继续拥有调动人力和资源的权力。 我不想再被关在不起眼的杂物间里,与那些归档资料和破旧地图相伴。” 早川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火星。 “哦?”松岛脸上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看来你要求很多。” “我不认为这是‘很多’。我所做的一切,足以证明我的实力与价值。” 早川目光盯着松岛,毫不退让:“而且,我手头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苏辞安不仅与英国特工有牵扯,更与共产党地下组织往来频繁。 她很可能还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这无论对我们帝国的情报战,还是对维系你在这里的地位,都是极大的障碍。” 房间里空气仿佛凝滞了好几秒。松岛把视线移向窗外,远处的街道华灯初上,给漆黑的夜色平添了星星点点的光辉。。 松岛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很好。如果证据确凿,我不会反对。但是,容我提醒你,你现在没有权力做这些事,所以,请交给我吧。 当初迫使你退出核心,虽然我乐见其成,但也不是依靠我个人力量能达成的。 这是军部的指令。因为你用的某些方式——包括你妹妹英子......犯了忌讳,在现在的局势里很敏感。” “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冒风险同意你留在这里,你两个月前就回国了,而且永远没机会踏足这里。 你抓苏辞安,我个人没有任何反对的立场,但是如果证据不足,提前跟mi6干起来,导致不利舆情,恐怕你就得回国了,我也保不住你。“ 这话里内涵很深,正是戳到早川的隐痛。几个月前,他被人暗算失势。 表面上说是内部人事调整,实际是松岛借用妹妹英子绑架苏辞安一事,逼迫早川做出“自我检讨”,不得不让位。 更糟糕的是,很多人对那起绑架案议论纷纷,几乎一面倒地认为: 英子的粗暴做法,将军部一直以来的伪装彻底撕下,对于迫在眉睫的战争,以及日本在国际舆论的地位和角色,都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 “你也知道,我妹妹英子当时不过是在协助侦缉队工作。” 早川声音沉下来,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和不甘:“然而却被硬生生抹黑,仿佛她自作主张。我是真正替帝国做事的人,怎么到头来,把我们兄妹变成牺牲品?” 松岛对于他的信口雌黄,毫不意外,冷淡地道:“大本营从未授予英子小姐任何权力做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她只是供应科的实习生,日常工作是秘书和总务,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没有人需要她参与谍报工作,甚至亲力亲为地抓捕任何人。早川君也是如此,我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了。 我期望你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情报工作上,你的领域应该是经济!” “那么说,你同意我回归了?”早川抓住了松岛最后一句话的重点,急切地问道。 第70章 恶魔的交易 松岛不置可否,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与早川对视。“这世道就是如此。若想在这里立足,你必须学会审时度势。谁更有用,谁更合适留在台面上,谁该被牺牲,都要看时局的变化。” “够了。”早川没有再隐忍。他修长的手指倏地摁在桌面上,声音并不大,但力道十足,“我现在给你看一份东西。” 他抽出随身文件袋,从中取出几页纸放到松岛面前。 那是用特殊油墨印刷的电文摘要,以及截获的苏辞安与‘曙光’等人之间的联络记录,还有一些已经核对过暗号的翻译文本。 文字虽然不多,但密密麻麻的红线、标注无不清晰指出: 苏辞安早已卷入敌对阵营,而且在英国情报系统与共产党的联系里频繁扮演着交通联络员的角色。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铁证。”早川低声说道,“只要我把它们呈交给东京,苏辞安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一切立刻清清楚楚。当初,你整顿大本营可是对我和英子冠以‘迫害国际友人’的罪名——”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意思再明显不过:松岛必须给早川洗白当初那场“绑架”风波,让他重回中枢。否则,这些证据就可能被另一个方向利用,当作松岛渎职的铁证。 “你在威胁我?”松岛的眼眸暗了下来,语调里带着一丝锋芒。 这几个月独当一面,他身上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压,不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的外交官了。 “不是威胁,而是等价交换。”早川不为所动,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向东京告状,你清楚我有自己的渠道,但是,我不想搞得太复杂,驻华大本营的矛盾,我想我们两个人独自解决。” 松岛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沉吟片刻,伸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夹,按耐住激动的情绪; 显而易见,早川手里的筹码让他无法轻易搁置。 “好吧。”良久,松岛松了口,“那你先说说,你要求我做些什么?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们不可能做零和交易,只有你赢的交易,是行不通的。” 早川摇摇头,经历了此番变故,他已经不复当日的傲慢: “我们可以共赢。你可对外声称,我为你提供了线索,并且受你邀请参与本次行动,但是行动规划是你做的; 我们一个负责执行,一个负责规划,在这次侦破英国谍报网与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联合行动中一起立下大功。 而苏辞安,始终在你的监控名单上,只是当初英子的所作所为过于鲁莽,以至于打草惊蛇; 你为了继续实施这个策划,故意冷藏我们,两个月前的种种,不过是策略而已; 这是有说服力的,因为正是你力排众议让我得以留在了大本营。 我让英子擅自行动确实违反了内部制度,英子的行动也的确不妥当,但绝非无故绑架,而是出于调查的目的。 如今,苏辞安及其党羽已经落网,我们也能正名了。” 早川淡淡道:“这个说辞,对你我来说,是双赢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早川的语调忽地变得冷锐。仿佛他内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怒火,此刻只是摁住了大半,还有一小部分通过言语渗透出来,敲击在松岛心上。 松岛眉头轻轻一挑,语气中带着玩味,说道:“这就是你的条件?恢复原先的职位,重握侦缉队的绝对话语权,然后帮你妹妹英子也清除嫌疑?” “对。只要你能做到。”早川的情绪稳定下来,平静地说道。 “你若还想敷衍,那我就径直去向东京汇报。到那时,你我都可能被牵连。 别忘了,苏辞安毕竟抓到了,还有她的同党,除了英国人之外,有一个应该是地下党的重要人物; 真正的机密一旦传到东京,后果可远不止这点人事波动。上头要的,是实际战果,而不是勾心斗角。” 妥协是意料之中的选择。松岛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是无法让他滚了;苏重岚白死了,谁叫他养出个大冤种呢。 大厅门外,似乎传来几个宪兵队人员经过的脚步声,显然他们还不敢贸然进来打扰这间办公室的谈话。 “好。”松岛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快重新安排,让你在最短时间内以‘立功’的名义回归中枢。 至于你妹妹英子的那件事,我自然会给她一个说法。但你不要抱过高期望,大本营不欢迎英子小姐,我唯一能做的是让她体面地离开。 尤其是,我绝不希望她掺和你日后的业务。这是红线。如果你不能同意,我们只能等待东京的决策了。 早川君,我希望你能明白,英子小姐在你身边做事,损失最大的是你自己。” 早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英子的不稳定性和情绪化已经令所有人侧目,留在大本营工作是不可能的,能洗清名誉已经是最好结果。 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军服:“那么说定了,但愿你别让我等太久。” “放心,我对时间有数。”松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你也得拿出真正的证据来支撑这场行动。 既然你抓了苏辞安他们,如何证明她与共产党组织牵连,怎么证死她背后的联络人,让英国人哑口无言,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我当然清楚。”早川转身走向门口,声音从那边传来,“关于对苏辞安、她的同伙以及英国特工的审问,我已经布置妥当。 很快,我会给你一份让东京无法挑剔的完美报告。只要结果能够让上头满意,你我之间,就可以相安无事——这座城市很大,舞台也足够大,恳请松岛君给我留一席之地。” 松岛起身送客,面带微笑:“那是自然,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早川咬了咬牙,对方的脸皮居然可以厚到这个程度,至今还称兄道弟,他也是服了。 注视着早川走出大厅,松岛则缓缓转动着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办公室内那盏昏黄的吊灯在微微摇晃,仿佛象征着此地暗潮汹涌的权力角逐。 没有人注意到,早川澄明离开时,眼神中闪烁的那丝冷色。自打他被松岛算计、并被东京下令“边缘化”之后,他就一直在默默谋划这一刻。 苏辞安和“曙光”将成为他最大的筹码,能够让他再次踏上那条血腥又荣耀的权力之路。 松岛也知道,两人的合作关系再度维系在一条细线上,随时可能被外力撕裂。可他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在大日本帝国庞大的机器里,没有人能百分之百独断独行。利益纠缠、派系博弈,每一步都需要棋子,也每一步都可能被棋子反噬。 “仅仅两个月,居然就能力挽狂澜,重回中枢,早川澄明,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第71章 天崩地裂 至于关在地牢里的苏辞安、周鹤文和那些英国特工,他们到底是怎样落进早川澄明的陷阱,暂时无人关心。 高层关心的是,这帮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跨界合作,干出来这番“伟业”?这脑子全被人带到沟里去了吗? 苏重岚身故后,苏辞安急于报仇,当她寻求mi6支援的时候,东亚办公室正处于过渡期,新任老板还没上班呢,她人头熟,没道理不帮她这个忙。 她自己咋说的,“一件小case而已,就当作帮我个人一个小忙吧”。这轻描淡写的,说得好像mi6的特工就是给看门把风一样,主角另有其人。 莫兰也真就信了她。一则是因为艾德里安的那个徽章,那可是老大的人情啊,一生用不了几次的承诺。 大小姐不懂事,平白就消耗了一次,他得替大老板接住了; 二是因为莫兰是个死脑筋,以前,但凡白玉兰茶馆的事儿都是被mi6东亚办事处当头等大事来办的,特许苏辞安可以便宜处事。 新任老板还没来,他就没觉得变天,所以,该配合还照样配合。 这一便宜处事,就把白玉兰茶馆的骨干全带走了,莫兰那个脑干缺失的,也跟着去了。 格雷厄姆·法恩斯沃斯刚落地,就不得不面对折损了六名特工的地狱开局,东亚办公室资深特工总共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剩下的,就是后勤了。 苏辞安加上莫兰可真是牛逼坏了!这简直是足以写入mi6历史的耻辱,团灭式绞杀! 同样,地下党上海交通站的李大喵同志两眼一睁,天塌了! “曙光”是排在“追风”后面的重要人物,他的背景也是高度保密的,他到上海负责执行的任务是单兵作战,不跟本地团队配合,他是直接跟李大喵联系的。 “曙光”周鹤文年纪轻轻,之所以能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主要是因为他的履历非比寻常。 他早年留法,然后去苏联待了一年,精通英、法、俄语。回国后直接去了苏区,在领导身边当秘书。 他的一个舅舅在国民政府担任要职,据说主管情报。这样,他就被调回了上海。跟舅舅重新联系上之后,就在政府里谋了一个科员的职务。 他舅舅没有子女,拿他当儿子疼,要拿什么资源和信息,也很配合。他这个活儿,前期风险不大,也只能他自己做。 就这样,他享受跟“追风”一样的待遇,单兵作战,自由度极大。李大喵这边就是配合和掩护。 李大喵也想不到,咋跟自家舅舅拿情报,居然也能折了?还带进去交通两个配合他的三个兄弟! 当时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说啥子来着:“配合他去核实一个情报,没有大动干戈的计划,没有危险”。李大喵还是谨慎地给他挑了最牛逼的,派过去三个。 结果呢,压箱底的人全折在里面了!现如今让他再找三个这么棒的小伙子,都没有了! 李大喵来不及捶胸顿足,他得营救“曙光”和同志们呀,还得立即上报这个消息。 等他收到反馈后,可真是离谱到家了!他喵的,上级根本不知道“曙光”昨晚去干啥了,他肯定没有执行他应该执行的任务。 因为他自己舅舅那条线出了意外变故,舅舅被调离原有岗位了,为保险起见,组织上已经告知他暂停工作,立即转移。 周鹤文原计划是今天早上离开上海去无锡隐蔽,接应他的同志没等来他,立即就意识到他出事了。 掩护他撤离的,是另一拨人,李大喵知道这个信息滞后了半天,万没料到,周鹤文居然出事了! 李大喵这个后悔啊,当时他遇见接应的同志,哪怕多问一句呢??? 事态立刻严重了,尤其是在得知周鹤文他们是跟英国特工以及苏辞安一起被捕的,李大喵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家发生的事儿,他是清楚的。跟着苏大小姐做项目,那肯定是要捅破天的呀。这俩熊孩子! 可不就把天捅破了?李大喵立即就联系了魏若来,苏辞安和周鹤文被捕,直接威胁到了“追风”的安全。 他的意思是,一分钟都不拖延,立即送魏若来离开上海。幸好他在码头还有最后的一条暗线,从来没用过,是绝对安全的。 “你得马上走!这回篓子大了,肯定会影响到你。”李大喵几乎是跑着来的,他紧急要求跟魏若来在交易所后巷见面。 魏若来听他说完了整个过程,半天没说话。他知道苏辞安会崩盘,只是没想到她崩得这么快,根本让自己来不及做避险预案。 “我不能走,交易所那边还需要我,最少要待在那里一个月,才能把资金渠道打通,我现在走了,就前功尽弃了。另外......” 魏若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李大喵:“苏漫漫失踪了,我必须找到她。” “什么!”李大喵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剧痛,这是大限将至了?那个大馋丫头要是丢了,被人抓走了,活不了啊...... “也是折在苏辞安的项目里?”李大喵狐疑了,借调苏漫漫?这事儿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应该不是,但跟日本人有关,我正在寻找她的下落,估计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魏若来不想多说,含糊地说道。 “这样不行,漫漫是我带大的,我来找。你还是得走。”李大喵的态度很坚决。“追风”身边所有人全折了,他留在这儿简直是送死一样啊。 “不,李叔,我跟漫漫差点死在交易所,现在好不容易潜伏进去了,绝不能半途而废,我一定要待够一个月时间。”魏若来的音量并不高,但语气比李大喵更坚决。 李大喵急得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咋调理? “李叔,听我的,我现在没法走,静观其变吧。您启动您那边的紧急避险方案吧,交通站大概率保不住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早川澄明肯定要回归了,这个坑是他专门给苏辞安挖的,原本只是套她一个人,现在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筹码,他绝对不会放弃......\"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 “他们一定会露出马脚,然而被顺藤摸瓜找到您这里,所以放弃幻想吧。”魏若来点了点头,那位“曙光”同志的身份秘密,注定是保不住了。 能干出此等大事儿的熊孩子,能守住秘密就怪了! “那你还不走!”李大喵啪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放下,厉声喝道。 第72章 今天还是不能鲨掉他 松岛辉一郎身穿三件套条纹西装,稳稳坐在宴会桌首席。此刻,他面带若即若离的浅笑,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踹走早川之后,松岛在大本营以及本地政、经两界可谓是风头无两,春风得意。 只可惜这种好心情维持了两个月便即将宣告结束,想到阴魂不散的早川,松岛不由眉头微蹙,神色冷淡下来。 座中宾客多为日方高级军官与外国银行家。觥筹交错间,松岛轻啜了几口清酒,目光却瞥向了坐在下首的魏若来。 这家伙让松岛恨得牙根痒痒,如果可以,真想干掉他算了。回忆起早川刚刚嚣张的样子,联想到这功亏一篑的结果是谁造成的,松岛就一肚子气。 如果不是以这家伙为首的......小团伙捣蛋,不,他们的存在就是巨大的威胁,对自己,对清音都是如此。 如果不是投鼠忌器,他怎么遭到早川的威胁?早川澄明这种疯子,一次摁不死他,后患无穷啊。 松岛心里痛骂魏若来他们千百次,他才不管苏辞安啥的,所有的账都记在了魏若来头上! 但是,现在他离不了魏若来,他还指望着这家伙在资本市场上建立奇功呢。 松岛心里清楚,大本营乃至军部对于自己坚持操盘信孚证券交易所是有疑虑的; 他们之所以没有强硬反对,是因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并没有像早川那样认识到这家外资交易所的重要性; 或者说,在这个年代,发债以及金融衍生品还属于天方夜谭一样的产物,离这帮军人太远了。 魏若来同样也是西装革履,神清气爽,彬彬有礼,但却刻意保持低调,避免遮挡了松岛的风头。 不多时,松岛轻抬手,令歌伎退下,示意大家安静。 他缓缓起身,礼节性地向在座诸位致意,然后话锋一转,朗声道:“今日盛宴,主要还是欢迎各位对帝国在沪的配合,尤其是金融领域。今后若有需要,我的顾问——魏先生——可随时为各位出谋划策。” 为了避免麻烦,魏若来用回了他在求学期间的本名,他早就预感,松岛一直在调查自己,恐怕肯定会溯及既往。 程长风这个人没有20岁之前的历史,经不起盘查,他不如用回自己的名字。 松岛说罢,伸手轻拍魏若来的肩,举杯示意。魏若来也微笑起身,与众人点头碰杯。场面一派祥和。 可隔着酒杯,魏若来能感到松岛看似从容的眼神深处,潜藏着审视与冷意。 酒过三巡后,宾客们开始散席或去舞池玩乐。松岛拍了拍魏若来的肩膀,压低声音:“出去走走。” 走出宴会大厅,便是酒店外那条狭窄露台。夜色里,街灯昏黄,风吹过时带着丝丝凉意。 松岛站在石栏处,不紧不慢地端详着夜空,声音低沉:“说说吧,苏漫漫小姐在哪儿?” 魏若来不动声色:“局势动荡,我们商量过了,让她先回老家,一个老乡顺路送她回去。” “呵,回老家?去哪里了?”松岛慢慢转过身来,眸色清冷,语气中带上了威压。 “苏小姐最后一次出现,应该碰上了早川,这之后,你就决定让她回老家了?” 魏若来叹了一口气,道:“您说得不错。早川先生对漫漫有些误会,他又并非肯听人解释的人; 当时的情况,漫漫只能跑了。若她贸然露面,怕会被早川或别的势力盯上——这对您,对她都没好处。” 松岛嘴角微扬,眼神凛冽:“你是在为我着想吗?那么,你们大概不知道,早川当天就被停职审查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揶揄和嘲讽,轻声道:“苏小姐无需担心,因为她在我的保护之下。” 短暂沉默后,魏若来平静地说道:“但是,早川先生很快就获释了。现在他是自由身,不是吗? 当然,我相信您的能力。若漫漫真愿现身,我不会阻拦。但您也清楚——她未必听我指挥。” 这话太戳心了!松岛嘴角抽搐着,咬牙道:“所以呢,她现在在哪儿?” 夜风从他们身后吹过,空气中似乎凝结着针锋对峙的味道。 “她回重庆老家了。”魏若来一本正经地胡说。 松岛的眉毛险些挑得飞了起来,呵呵干笑了两声,真能编啊。行叭,但愿你面对特高课的审讯也这么牛逼! 他转念一想,魏若来就是笃定自己不敢把他交给特高课,因为苏漫漫的身份摆在那儿呢,他们俩必定是蛇鼠一窝啊! 良久,松岛将酒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轻声道: “算了。既然你暂时不肯坦白,我也懒得逼你。只是记住:你既是我的顾问,就要把这戏演到底——助我掌控上海金融市场。若你敢三心二意,我绝不手软。” 魏若来迎着他的目光,声线沉稳:“我明白,长官。” 松岛背手转身,视线投向楼下夜色:“你也别忘了,她是我的亲妹妹。除了她,我谁都能牺牲,包括你这位‘妹夫’。你要不想步苏重岚后尘,就最好安分守己。” 魏若来的心漏跳了一拍,这是松岛第一次承认,他就是鲨死苏重岚的凶手,苏辞安果然找错了人! “我会尽力配合。”魏若来微微颔首,态度谦恭但不失体面。这个人就是这样,言谈举止,无一不符合松岛的审美,但是,偏偏他的立场...... 松岛停顿了几分钟,叹了一口气,似乎为没有找到鲨魏若来的理由而深感遗憾,冷淡地道:“好,我们回去吧,别让贵客久等。” 宴会散场后,松岛辉一郎并没有让魏若来离开,而是以“赏月品茶”之名,带他回了临时驻地办公室。 夜已深,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灯,气氛更显肃杀。松岛静坐在书桌后面,清冷气质中带着几分贵族式的疏离。 相较于宴会时的浮夸,此刻他更像一柄隐忍的长刀,收在漆黑刀鞘里,只需一瞬便能出鞘见血。 魏若来则站在书桌前,他的肩膀线条松弛,一点紧绷感都没有,脸上一片云淡风轻。 看着他那样子就让松岛憋气,自己已经占尽优势,却依然难以撕下他该死的面具,这个人的定力真的如钢铁一般啊! 松岛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沉思了片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我再重申一遍,苏漫漫,她就是松岛清音。我尊重她的选择,所以才没有强硬地让她回归家族; 但是,她却消失了......若她有什么意外,你也不必活着了,你懂吧?” “无论是早川或是谁,威胁到清音的所有人,我都可以处理。 而你,自己已经......危在旦夕了,如果没有我给你兜底,你现在就该在特高课和侦缉队,我这么说,是不是足够坦率了。” 两人之间的对峙紧张到几乎令人窒息。短暂沉默里,只听得到夜里时钟“滴答”声。 出乎意外,松岛并没有再逼迫魏若来说出苏漫漫的下落,只是挥了挥手: “你走吧,希望能尽快收回我对你的投资。” 魏若来朝他鞠了一躬,转身之际,他心中的某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清音落入松岛手里。即便她真的是她松岛失散的妹妹,也不能让这种人掌控她的命运。 彩蛋:解构男主的资金隐藏术 关于魏若来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进入信孚证券交易所?以及在交易所里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这个人在整个地下党组织里处于绝对核心的位置? 因为他不但是情报人员,更是财神爷,他的钱都是靠脑子挣来的,所以说这是真正能自己挣钱的财神爷!而非过路财神。 能够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通过他的乾坤大挪移手法,从资本市场合法地将资金置换出来...... 他的成就对于当时的地下党和正在筹备成立的新四军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 夜幕深沉如墨,无边无际地笼罩着整个上海城。此时,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战争的硝烟已经近在咫尺,空气里弥漫着某种苦艾的气味,这连绵不断的雨声,则像是一首循环播放的悲伤序曲,给城市又增添了一层潮湿阴郁的氛围。 重新挂牌营业的信孚交易所已关门谢客,但顶层的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魏若来正埋头于一叠银行票据和汇率表中。 每周三晚上,他都会刻意加一会儿班,仔细研究那些浩瀚如烟海的数据,目的是设计一套巧妙且不易觉察的“资金搬运模式”。 要想在日军与信孚的日常监管下做“乾坤大挪移”,魏若来必须将地下党所需的资金流隐藏于大量正常交易、外币兑换和短期融资的海量数据中。为此,他构建了一个多层账户体系,用于逐步转移和洗白。 第一层:公开项目账户 这部分是给日军、外资财团、甚至国民政府都能看到的“表面交易”—— 比如日军军需品融资、租界区基建项目、华商企业并购等等。 每笔项目都有明确的款项来往,记录在案,日军会计官和信孚内部监视者都能查阅到,确保“没问题”。 其中的费用流动大多真实无虚,唯有一小部分金额通过定期的“进货成本”或“手续费用”被人为抬高、或以“信用保证金”名义留在交易所后台,不立刻回流。 第二层:隐藏附加费用 在所有表面项目中,魏若来会暗中加上一些“附加条款”: 例如在一笔军用卡车采购订单里,他让供应商列出“检测费、陆路维修预付款、保险杂费”等,再加个浮动利率,累计会攒下一笔零散资金。 这些零散费用被打包成“b1子账户”“b2子账户”等等,放在信孚交易所的内部“临时保管”清单上。 军方只看见账面数字略大,却因项目繁杂,也不细究。 第三层:外币换汇与交叉套利 在交易所后台,魏若来借助不同的外币汇率波动,做所谓“日内短期套利”。 比如利用美元与英镑的交叉汇率,先买进英镑,再立刻抛售换成法郎或者港币。 此时往往有一次短暂的正向差价收益,累积下来也不少。 这部分差价表面上写作“交易所得”或“补贴佣金”,进入“b子账户”之列。 如此日军若想盘查,只会看到“兑换收益”;外资行则觉得正常汇差;不会意识到其中多出一笔私下盈余。 通过这三层账户,魏若来已经为地下党埋下“金线”。可要把钱真正转走,还需进一步“搬运”。 1937年的国际资金流动多以票据、汇票或金银现货方式进行。一旦数量庞大,难免引人注意。 魏若来因此设计了“壳公司+虚拟贸易”的双重掩护: 他先在香港或新加坡等地以代理身份注册几家“空壳公司”,名字选得中规中矩,如“兴华进出口商行”“远东物产有限公司”等。 对外宣称这些公司做“实业与外贸”生意,实际上没有真实厂房或产品,仅有纸面营业执照和一份电话号码。 接下来,他利用信孚交易所的便利,为这些壳公司拟定“订购单”“船运单”等文件。 例如“远东物产有限公司”向“信孚交易所”递交一笔“收购1000箱化工原料”的订单,付款来源就是上面提到的“b子账户”资金。 这笔原料其实根本不存在,或者只做极少量象征性采购。 日军监管者只会看到合规文件,记录进出账簿,却不会深入到海外查验。 壳公司再从香港、马来西亚、租界等多地银行领取到“货款”,此时已变成壳公司自有资金。 最终,这些钱由地下党的特工或安全渠道提取,进而流向抗日根据地、新四军补给线等。 形式上,这就是一单“合法”的跨国贸易:人家钱付了,货过境了,只不过货根本是走马观花。 在做这些复杂操作时,魏若来还要时刻关注交易所的行情变化和各路监视者的动向,因此他采用了“实时调度”的方法。 另外,资金流动要化整为零,不能一次性把钱流向壳公司,而是分成多笔,每笔金额都在“可疑阈值”以下,例如5000美元、8000美元等。 不同子账户分时段分地点转账,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想追查,也只见零零碎碎的跨币种换汇记录,被各类“手续费”与“汇差收益”裹挟,很难拼凑出全貌。 信孚交易所里也并非人人都拥护日军,部分后台职员或与魏若来有“革命友情”,或受过他的人情,不愿多管闲事;还有些只是冲着佣金好处来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当日军会计官或上级巡查,魏若来就能事先得到风声,将关键账本或票据暂时改写,以保安全。 信孚交易所作为当时罕有的外资控制的证券交易所,被各大势力觊觎,盯着它的人数不胜数。 然而这些人都不敢与日方硬碰硬,松岛控盘下的信孚交易所,反而成了权利“真空地带”。 即便其他股东或是当权政府有所怀疑,外部调查也是举步维艰。 对于地下党而言,这是最好的保护伞:日本人控制着大局,反而使局部查账变得碎片化。 这套体系像是呼吸的血管,只要持续运转,就可以为前线和隐秘战线送去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和军费。 当然仅仅有资金来源还是不够的,他还需要流通渠道,交通员等等。希望李叔的团队建设工作能够在短期内有所突破。 当然,为了稳住松岛,魏若来也不得不认真给“日军”那部分大笔资金做出高收益的财务报告。 他会拿出实际案例——比如通过“英镑\/美元”跨市套利,赚到“10万美金”的浮盈,再让松岛看到账面净盈利。 日军那边见到确实有利可图,也就不会急于插手具体细节。 只要魏若来能按时把钱打进他们指定账户,松岛便还能装作没看见其他“小猫腻”。 这一整套看似天衣无缝,但风险始终存在: 松岛若投入大量人手,细查每一笔购销合约,或许能揪出壳公司的纰漏; 现有外资买家中若掺进别的势力,像某些欧洲黑市商人,也可能暗中窥得魏若来“多头运作”,引起哄抬或绞杀; 国民政府内的其他派系,也会想借机攫取更多利益,一旦发现地下党资金,未必会隐忍不言。 魏若来深知自己不过是利用乱世的金融空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山崩地裂。可他依旧必须走这条危险之路: 这是帮地下党“藏粮于民”的唯一机会,也是能够维系国府救援与日军生计多方交错的绳索。 没有资金流就没有战略主动权,这在当前乱局中弥足珍贵。 深夜,灯光摇曳下,魏若来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站起身来,眺望远方,窗外漆黑一片。 应该再完善一下设计,让这些链条之间咬合得严丝合缝,最理想的状态是,即便自己被迫离开了,那些隐秘的资金流依然能够无声无息地抵达他期望的地方 。 魏若来深知,松岛对自己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甚至已经有50%的把握认定自己的身份了,引而不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替他筹集资金罢了。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松岛一直坚信,是自己让苏漫漫藏了起来。他投鼠忌器,在落实苏漫漫的下落之前,不会贸然对自己下手。 明天,交易所又将开启新一天的喧嚣。一笔笔巨额汇款在全球几十家银行间穿梭,数不清的票据在一夜间被签发或付清。 有人忙着赚大钱,有人忙着推动战事,有人忙着布局生死—— 在这刀尖上的金融博弈里,魏若来随时可能坠落深渊,却也以超乎常人的胆魄与才智,打造出一条隐蔽而坚固的“经济血脉”。 第73章 甄嬛回宫 早川澄明推开松岛辉一郎办公室的门,迈步离开的时候,余光仍能捕捉到对方置于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细微的动作,像一根扼住咽喉的钢丝,既可能绷断他和松岛之间的同盟,也足以让双方的矛盾在暗处持续发酵。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早川一个人。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离夜间例行巡逻大队集结还有一会儿,他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按下了宪兵队大楼某层的按钮。 电梯在沉闷的嗡鸣里停住。门开后,是一条略显潮湿的过道,因为此处挨着地下档案室的空气管道,墙壁常年泛着一股霉味。 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灰漆大门紧闭,上方挂着“机密保管室”的小牌子。 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探头张望,认出他后,赶忙将门拉开。 这间屋子里,密密麻麻堆满了资料柜,还有几条长桌,上面摆着还没来得及编号的文件袋。昏黄的灯光下,灰尘在半空中缓缓旋转。 里侧有人听见响动,回头看见早川,犹豫了一下,仍是停下手头工作站起来鞠了一躬:“早川长官。” 早川默默点头,环顾四周,这里正是他最近几个月混迹得最熟悉的地方: 他被安排到这里做翻译、整理、编目,每日埋头在旧资料堆里,过得枯燥而压抑。 但也正是这段“坐冷板凳”的日子,让他得以接触到不少隐秘的档案、暗号记录,甚至包括苏辞安与共产党地下组织、“曙光”之间零星却关键的联络线索。 也可以说,这个仓库式的机密保管室,成为他重新筹划翻身的根基。 苏辞安的光环很盛,通常不会有人考虑到她竟然有双重身份。苏家跟mi6的关系,是坊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眼下还不是特高课对英国人动手的时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大家都算是客人。只不过mi6是过客,而特高课早晚会反客为主。 越是高调,越容易混淆身份,令人不敢遐想。 但是,当早川决心要在苏辞安这里打开突破口的时候,只要认真查,没有他查不到的蛛丝马迹。 最近引起他怀疑的,自然是苏辞安跟周鹤文的互动。这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两三天就要碰个头,还专门挑晚上见? 他们行动自由,没人看管没人监督,偏偏回回都是在后巷碰头,连白玉兰茶馆都不去一次,这能不引起怀疑吗? 本来嘛,苏辞安这个教育背景和家世,青年男女往来交友很平常,大大方方的,啥事儿没有。他们却总是多此一举地定在固定的一条巷子里见面,多少有点刻意了。 早川没从周鹤文那里查到任何疑点,他的经历背景做得非常完美。 他也确实就是个富家子弟,家里做了好几代生意,到他这儿,几乎成绝户了。家里就剩下他了,没有其他直系血亲。 但是,他有个舅舅,奥,在国民政府里当个公务员,职位不算高......一般人查到这里就算了,早川则去把那位舅舅的履历、工作范围翻了一个底朝天。 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舅舅是个渔政官员,平常谁都不会重视的冷得不能再冷的部门。 但是,早川知道啊,马上要打仗了,佐藤那个账本是怎么泄密的?不就是港口那边的流通数据露出了端倪吗? 他再仔细看那位舅舅主管的区域,好嘛,跟日军登陆线路百分百重合! 早川又查了舅舅的档案,他是最近才调过去的,准确地说是在信孚交易所的泄密事件发生后半个月内,从另一个肥差部门主动申请调过来的。 早川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他终于找回了当初封锁信孚交易所的感觉....... 在这一刻,那个针对苏辞安的阴谋便成功酝酿出来了,她不是急着报仇吗?那就备上一桌酒菜,请君入瓮! “之前我嘱咐过的那几份档案,如今放在哪儿?”早川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随意地环视着周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名工作人员立即走到一只破旧铁柜旁,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过来。 早川接过,随手翻了翻,果然是先前关于苏辞安、英国情报人员,以及“曙光”等人的来往调查记录,还有若干半成型的审讯提纲。a他满意地点点头,将它卷起来,装进自己的外套内口袋。 “长官,您还需要其他吗?”那下属见早川神情冷峻,似乎心情复杂,一时不敢多说。 “暂时不用。”早川微微摆手。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若有人问起这些档案的去向,你就说已经交给松岛长官了。” 那下属略显疑惑,却也只得点头:“明白。” 早川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保管室。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与松岛斗法,凡事都要留一手。 他必须掌控一切证据的最原始版本,以免被松岛“改写”或“销毁”—— 在这座暗流涌动的大楼里,他对任何人都无法全然信任。 地牢末端的门口,一把更沉重的铁锁锁着,必须由专门管钥匙的士兵陪同才能打开。 阴暗回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一小块地面。 铁门“咔哒”一声弹开时,一阵霉味与寒意直扑面而来。 “苏辞安就在里面,没有反抗迹象。她被特意交代,暂时不要过度刑罚。”那名管钥匙的士兵解释道。 早川迈步进去,先是看见密闭牢房里阴暗潮湿、地面上有几滩浅浅的积水。 墙角放着一只带镣铐的铁椅,苏辞安就被铐在椅背上。 她的发丝凌乱,原本端庄的旗袍已经破损,手臂与肩头布满血渍与擦伤,看上去有些狼狈,却依旧挺直背脊,整个人有一种倔强气韵。 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让苏辞安抬眼看过来,视线停在早川脸上。 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都仿佛回到了不久前那场千钧一发的对峙: 当时她被绑架、被软禁、又被迫陷入各方势力的阴谋角力中,而早川则在松岛的操纵下被迫让位。如今物是人非,他们却在地牢中再次见面。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失败者。 第74章 再见苏辞安 “你没想到,会是我亲自下令抓你吧?”早川站在她面前,声音沉缓。 苏辞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眼神转向另一侧墙壁。 昏暗灯光打在她脸上,可以看出她嘴角渗着血迹,似乎经过了一番折磨,但她并不打算轻易求饶或示弱。 “你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早川继续说道,“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你还牵扯上英国特工和共产党地下组织。就算你能蒙蔽松岛,也瞒不过真正懂得情报追查的人。” 听到“共产党”三个字,苏辞安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头微皱,表情却很快恢复平静。 早川心中冷笑:这个女人倒是嘴硬,也难怪能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至今。若非他细致布网,或许真要被她瞒过。 当然,她能瞒过并不代表她多精明,只是她的家世和mi6的光环加持,扰乱了别人的视线而已。 他俯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苏辞安持平:“我知道,你手上还有一批重要的暗号本和联络名单,若能交出来,或许能换得对你更有利的处理方式—— 当然,这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我只是给你个忠告。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别妄想跟我们对抗到底。” 苏辞安缓缓回过头,唇角绷得很紧,看不出她是害怕还是蔑视。 她沉默了片刻,报以一声轻笑,虽带着颤音,却带着刺骨的嘲讽。牢房内原本就阴冷,那笑意让氛围更显阴沉。 早川眼中寒光一闪,他原本就是个缺乏耐心、容易精神紧张的人,苏辞安的挑衅令他尤为愤怒。 他在松岛那里已经受够了闲气,如今不想再让任何人有机会给自己难堪了。 他挺直身躯,冷冷俯视她:“很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这里,那就慢慢享受这里的囚禁和审讯。万一,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也毫不意外。”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辞安的反应,转身离开囚室。铁门重新被锁上,发出重重的“咔嗒”声,像是用锁链将一个秘密封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穿过地牢通道时,那只狸花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蹲坐在尽头的墙角。 昏暗的光下,它一对幽绿色的眼睛闪着奇异光芒,在早川身上一扫而过; 后者却觉得有些汗颜,好像被一只猫看透了内心深处的龌龊。 早川心中微动,不知为何,那猫的目光让他隐隐有些不舒服。 但等他想起要叫人抓猫的时候,狸花猫早就消失了,他只得快步穿过通道。 早川刚走到地面层,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早川长官,请留步。” 早川脚步一滞,回头望去,却见来人是山口三郎——松岛手下的一名副官,曾在侦缉队里给早川做过几个月的助手,那时他对早川颇为恭敬和逢迎。 后来随着早川的失势,山口三郎很快投奔松岛阵营,成为对方眼前的红人,替松岛打点侦缉队的大小杂事,俨然有了些飞黄腾达的味道。 “我还有事。”对于这种墙头草,早川一贯不想多给眼色,转身就要走。 山口三郎立刻赶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恭谨: “早川先生,长官想请您一起共进晚餐,说是要尽快商讨‘苏辞安’的后续处置,以及怎么向东京方面呈报材料。” “共进晚餐?”早川眯起眼,“我记得,他从来不喜欢在办公之外的场合跟人多做交流。” 山口三郎笑着回应:“您也知道,长官平时并不喜社交。但听说您带来了确凿证据,他觉得有必要与您先私下交换下意见,以免在其他人面前被抓住什么把柄。” 早川冷笑一声,没有接话。他猜测松岛这是想在第一时间与他再次对线,有可能是要对自己再度施压,让他交出更多具体证词。 如今,他们彼此的关系就像一个临时搭建的脆弱桥梁,任何一方都想在桥的中央拿到最大利益,又怕桥梁一旦崩塌,自己随之坠入泥沼。 “那就走吧。”他淡淡答道,“别让他等急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楼的旋转门,登上一辆黑色轿车。 城市的夜幕在霓虹灯与昏暗阴影交织下,显得纷繁复杂。山口三郎坐在副驾,司机发动引擎,汽车在石板街面颠簸而行。 目的地位于离此地不远的一家日式料理店。 包厢并不大,胜在环境幽静。料理店外布满了侦缉队的便衣,显然,松岛已经申请了额外的人手,以防万一。 早川推开包厢房门,看见松岛辉一郎端坐在矮桌边,身前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瓶清酒。 他一改往日酷爱西装或者和服的习惯,破例穿着笔挺的军服,颀长身影在昏黄灯笼柔光下,带着几分凉薄而优雅的气质。 “早川君,请坐。”松岛示意早川落座,旁边已经摆好两副碗筷和酒杯。 山口三郎知趣地退到包厢门口,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私密空间。 气氛一时寂静。松岛没有急着说话,先为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示意要为早川斟满。 早川在短暂犹豫后,将杯子递过去。两人相继端杯,都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只抿了一小口。 “刚才你去了牢房了吧?”松岛开门见山地问道,“看过苏辞安了?” “嗯。”早川放下酒杯,目光没有移开松岛,“你打算怎么‘用’她?” “这得看你打算给我多少证据。”松岛淡淡一笑,杯中酒液映照着他的眸子,让那对琥珀色的眼瞳更显深邃。 “如果有确凿的物证表明她就是地下党的重要联络员,而且还跟英国情报机构有牵扯;那么,她的利用价值就更大了。 东京肯定愿意看到我们在这片战场能釜底抽薪,清理这些潜藏的势力。” “证据我已经有了一部分。你应该也收到了初步的口供记录。” 早川伸手将外套内侧口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掏出来,轻轻拍在桌面上。 松岛的视线落在那份文件袋上,神色平淡:“只给了我一份节选报告,我没看到完整内容。 你知道,我需要尽可能完整、严谨的报告才能推翻之前的报告,为你我正名。” 早川不禁浅笑:“放心,我会让它足够完善。但你也得保证,我的身份、职位的问题能在本周内就给予‘官方声明’,恢复我之前的行动权限。” “这么急?”松岛略带嘲弄地挑了下眉,揶揄道,“看不出来,你这么迫不及待。” 早川并不回避,淡定道:“几个月来,我被贬谪到角落,处理那些可有可无的档案。 如果再久一点,我手上关于苏辞安和‘曙光’的证据,也许就不会只交给你了。” 第75章 谍影重重 松岛端杯轻抿,不怒反笑:“你是说,你可能会直接上报东京,顺便揭发我在此地的某些布置失误?” “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早川将身体微微前倾,放低声音,“你若再拖延,当心他们问责下来。到时候,不止我,你也难逃干系。” 包厢里烛影晃动,两人的眼神交锋在半空中碰撞出火花。 松岛心思电转,静默片刻后,缓缓点头:“好,我会尽致电,向他们汇报这次行动的巨大进展。 至于人事任命的问题,我会同步提交建议书。不过,当下我只能提议你回到供应科,你也知道,情报科的负责人已经到位了。” 松岛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他的嘴角却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 天知道,为了以最快速度迫使军部空降一位情报负责人,自己跟藤原在背后使了多少劲儿! 他们提防的就是早川死灰复燃,当时藤原还怪自己是杞人忧天呢,看看早川这个复活速度,差点让他杀了个回马枪。 听到此话,早川不置可否。虽然他对松岛依然充满戒心,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先拿到自己急需的“复位令”,才能进一步展开行动。 早川手里仍握着文件袋,暗暗思忖:一旦把所有证据交出去,松岛反悔怎么办? 他正犹豫间,包厢门口传来山口三郎的敲门声:“报告,松岛长官,外面有人来访,说是紧急情况需要见您。” 松岛眉心一皱:“谁?” “是宪兵队刚抓到的一个自称要见‘早川先生’的人。听说抓他时,他正在秘密打电话给某个不明对象。” 早川和松岛对视一眼,心中都掠过疑惑:难道又有新变故?会不会是与苏辞安同党的人? “带过来。”松岛沉声道。 山口三郎应声退下。片刻后,包厢门再次被打开,两名宪兵押着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男子进来。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略显清瘦,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脸上有一片红肿,似是刚被殴打过。 此人被粗鲁地推到榻榻米上,踉跄跪倒时发出一声闷哼。 “你是什么人?”早川冷冷发问,同时不露声色地将文件袋收回到自己手边。 那人抬头看了看早川,眼中满是紧张:“早、早川长官……我、我是吴伟忠……之前您见过我的,我曾在巡捕房外给您递过一封信……” 早川眉头轻蹙,仔细回想:似乎确有这么一个线人,当时冒险给他送过一份秘密情报,称自己能提供苏辞安和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蛛丝马迹。 后来那情报被证实有一定价值,但不足以直接指证苏辞安。没想到这人居然又冒了出来,还被宪兵队抓了。 “你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在这种地方乱闯的下场。”早川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我……我跟您有重要情报要说……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吴伟忠连忙解释道。 “苏辞安绝不止跟英国人有联络,她还……还跟……” 他神色忽然一滞,看了看松岛,似乎十分戒备,“还有更隐秘的人脉。” “更隐秘的人脉?”松岛眯起眼,“说清楚。” 吴伟忠似想开口,却又犹豫不决。他显然担心当着松岛的面,把事情说出来会招致什么后果。 那局促紧张的神色,让早川意识到这家伙或许真的掌握了某些新线索。可如果在松岛面前贸然公开,自己这边就少了一张底牌。 “把人带到隔壁房间去。”早川当机立断,“我先审问,然后再向松岛长官汇报。” 松岛心领神会,淡淡扫了一眼吴伟忠,看向早川:“别忘了,我要尽快得到完整的报告。” 早川不置可否,让宪兵把吴伟忠押去隔壁。随后,他半侧身对松岛点了下头,暗示自己很快回来。 松岛则端起酒杯继续品酒,看着那油纸门被推开又合上,幽暗烛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抹晦暗难测的笑意。 到了隔壁厢房,宪兵随即退让在门口,只剩下早川与吴伟忠。 后者连声哀求:“早川长官,您要救我,我若把消息透露给松岛,他肯定会把我灭口……” “行了,废话少说,”早川压低声音,“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苏辞安除了跟英国、共产党接触外,真正背后还有更深的关系……我之前查到,她在法租界还有一位靠山,跟某些军方高层有关,他们可能早就盯上您这边的行动,” 吴伟忠语速很快,一脸张皇:“我也是暗中才打听到这些消息,怕被发现,就匆匆跑来找您……” 早川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条线索若属实,恐怕牵扯比他预料得更复杂。 法租界那帮人鱼龙混杂,若苏辞安有别的后台,或者她本身还身负更关键的使命,那她的价值就远不止于现在所见。 “你有什么证据?”早川盯住吴伟忠,“若只是捕风捉影,就别浪费我时间。” “我有一份秘密账本,还有苏辞安常用的暗号副本,”吴伟忠慌忙解释,“只是我不敢带在身上,怕被查到。我可以交给您,但我要保证我的安全!” 早川略作思忖:“东西在哪儿?” 吴伟忠张了张口,终究不敢全盘托出:“在租界一个朋友家。那是我们的接头点。 我可以带您去取,但得先确保您不会把我交给松岛。否则,他发现我插手太深,一定会除掉我。”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松岛,早川还有啥不明白的,这家伙肯定是松岛的人手下不知道隔了几个层级的线人,显然并不受重视。 如今他恐怕是受人指点,转投自己来了,投名状就是这个所谓的密码本。 松岛跟早川之间的矛盾,早就公开化了,一山不容二虎。 既然这回松岛傍着藤原都没能把早川干掉,明眼人自然清楚,格局恐怕要生变。 特意两边下注,支持一下早川,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对松岛而言,只要能拿到苏辞安更多材料,吴伟忠这样的小线人随时都可以被灭口。 日本宪兵系统向来不缺替死鬼,也不缺安插人手的手段。吴伟忠恐怕是得罪了松岛手下主管他的人,在那边混不下去了,来自己这里寻求庇护。 “我可以考虑。先把你暂时安置起来,不要张扬,我也不会把你交给松岛。”早川淡定地说道。 若这些证据真能证实苏辞安的背景更复杂,那对自己来说,可是一张难得的底牌。 说罢,他朝门外低声吩咐宪兵:“先把他押回宪兵队,单独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告诉他们,这是一条关键线索,不经我批准,谁也别想动他。” 第76章 猫咪的历险 早川整理了一下思绪,回到那间包厢。松岛依然端坐在原位,神色自如,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慢条斯理品着清酒,其他菜肴则纹丝不动。 “只是一点旧事,无关紧要。”早川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想要出卖点情报,希望能换钱。我看了看,没什么价值,就让人把他押回去了。” 松岛目光微闪,懒得深究,淡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瓶酒,“要不要来一杯?” 早川则摆手谢绝:“我不爱喝这种淡酒。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松岛轻轻咳嗽一声,语气转为严肃:“我已经表明态度,三日内给你一个确切的职位安排。等我把报告打上去,东京方面也许会派人过来调查。 到时候,你得出面展示你的功劳,保证这次行动能够被盖棺定论,不容反驳。” “明白。”早川阖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目光如锋。 “不过,你别忘了,一旦我到时发现你在暗地里打算对我下手…… 我手里那些核心证据,可并不仅仅是对付苏辞安的,还可以翻旧账。” “呵。”松岛低笑一声,轻声道,“早川澄明,你倒是让我越来越欣赏了。看来这两个月的蛰伏,对你的启发很大。” 早川只是报以坚定的神色:“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 两人心照不宣,这一场晚餐不过是表面的心照不宣——互相交换筹码,各自藏着底牌。 表面上,大家保持着微妙的联盟,谁都知道一旦有变故,局势会瞬息翻转。 车子一路驶回宪兵队方向。早川坐在后座,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下一步的布局。 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让松岛履行承诺,重新把权力交还到自己手中。 这样,他才能调动更多人手去核实吴伟忠提到的那份“秘密账本”和“暗号副本”。 如果事情属实,苏辞安背后的势力庞大,那么她在审讯中所能吐露出的情报价值将不可估量。 这个案子即便不能让他一举斩落情报科头把交椅,也至少能作为敲门砖,昂首挺进刚刚创建的“梅公馆”;至于把松岛和他的人排挤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更重要的是,苏重岚手里那些生化实验的证据,是必须销毁的。这种隐秘,他不可能指望情报科帮忙的,非得自己主导审讯才能放心。 一想到苏辞安那倔强的眼神,早川心中又泛起几分不安。这个女人顽冥不化,既蠢又固执,恐怕刑讯逼供的结果不会令自己满意。 与此同时,那只狸花猫正沿着阴暗的角落慢步前行,仿佛有意无意地来到苏辞安的囚室外。 隔着铁门和冰冷的栅栏,它看着被铐在椅子上的苏辞安,喉中发出低低的呜鸣。 这个女人,唉!苏小喵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一把王炸牌让她玩成这样,真是佩服她! 玉皇大帝的女儿不需要演技,但如今,凤凰落架不如鸡,大小姐能不能接点地气啊! 苏辞安是那个年代最激进的理想主义者,她视金钱如粪土,抛弃金玉满堂的富贵生活,奔向革命事业;对于这种情怀,苏小喵非常钦佩。 但是她也太费男主了吧?魏若来被她连坑两次,还都是无意识。但凡男主命不这么硬,现在就该挂了! 李大喵对此也有责任,玉皇大帝的女儿,她也是归组织管理的,李大喵咋就玩忽职守了呢? 联想到自己在李大喵麾下的各种骚操作,苏小喵释然了,老李对他们这挂疯批女人是完全没辙了。 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魏若来对苏辞安的抵触,虽然他从不评价。 但几乎是在第一次接头之后,魏若来就对苏辞安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绝不让她成为自己核心工作链条上的固定环节。 苏辞安只能暂时性地参与某个环节,不可能窥视全链条,也没有日常合作事项,想必这也是苏辞安不断靠近“曙光”,罔顾地下党工作纪律的原因吧? 她骤逢巨变,正是想要报仇的时候,魏若来一贯的“冷处理”方式,肯定激怒了她....... 可能是因为来自于百年后,苏漫漫对于苏辞安的自杀式袭击计划,是可以共情的。但是绝对不赞成,因为这个结果太恶劣了: 她几乎是摧毁了mi6东亚办事处以及gcd上海交通站的大半实力。 如果不是坚信她的初衷没有恶意,否则一定会以为她是日本人的卧底。她简直是超额完成了日本间谍无法完成的“伟业”! 这位自命不凡的大小姐连续两次担当了完美工具人: 第一次被松岛利用,打造成无辜受害者,将早川排挤出中枢; 第二次被早川利用,被扣上多面间谍的帽子,以成功抓捕她以及同伙的功劳为筹码,上演“熹妃回宫”。 无论多坑的货,也先救出去吧,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被早川编排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故事呢。 作为一只短腿乡村狸花猫,用前爪抓起小石子丢进牢房,这一系列动作的难度堪比登天。 但是,苏小喵突破本能做到了,尝试了二十次之后,终于有一块小石子掉落在苏辞安的身上。 艾玛,可累死本喵了!苏小喵都累出小狗喘了,苏辞安总算回头看她了。 一人一喵的视线就这这样水灵灵地相遇了:苏辞安记得这只充满灵性的狸花猫,在她行动的整个过程中,都有它出没的身影,没想到,连地牢它都能跟进来! 老铁,走呗??苏小喵朝她不耐烦地喵了一声,第一次丢给她的,是一根细铁丝,可不是普通铁丝,它的韧性和弹性都很出色,专门用来撬锁的。 苏辞安身为特工,不会连最基本的开锁技能都不会吧? 幸好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两分钟后,苏辞安打开了自己的手铐。 牢房门是开的,这都是内应干的呗,但只有短短十分钟空档,现在正是换岗吃饭的时间,十分钟后,新来的人可跟咱没交情。 好吧,还剩下八分钟,苏大小姐,我看好你欧。 夜色愈发深沉,宪兵队大楼外的街灯在微雨中散出晕黄光圈,似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动荡与不安。 楼内地下数米深处,那条曲折阴冷的地牢通道愈显死寂,墙壁上昏黄的小灯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坠入黑暗。 然而,就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囚牢里,一场悄无声息却惊险重重的逃亡正在酝酿。 地牢深处,铰链“咔哒”作响。苏辞安的囚室外,依旧有两名宪兵来回巡逻。 她被囚禁在这间潮湿、冷硬的四壁之间,浑身多处淤伤,手腕还铐在椅背上。 囚室顶上一盏摇晃不定的灯泡让人眼花,铁锈气味与血腥味混杂在逼仄空气里,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一声极轻的猫叫从囚室门外传来,声调并不尖锐,反倒带着低沉沙哑的尾音,仿佛在呼唤什么。 苏辞安的视线越过栅栏与铁门,看见那只常在走廊里游荡的狸花猫,正蹲坐在门缝外,幽绿色的瞳孔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第77章 猫咪的历险(中) 这只狸花猫长得人畜无害,连续在这里出没了三天,逐渐让大家以为她一直就在这儿流浪。地牢阴暗潮湿,常有老鼠蟑螂,有猫这个天敌在,肯定对生态环境有助益,因此谁也没认真驱赶她。 今天晚上的狸花猫似乎胆量大了许多,竟一点不怕门口的守卫。忽然,不知哪位巡逻宪兵敲了敲枪托,做出恐吓的姿态,喝道:“走开,小猫!” 狸花猫似听懂人话,迅速窜到墙角阴影里,没入浓重的黑暗中,身形轻巧而无声。 苏辞安倒吸了一口气——她有一种奇异感觉:那猫似乎在暗中盯着她,不仅如此,还像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在这段暗无天日的囚禁期里,任何一丝外来的“注视”都让她有种渺茫的希望感。 当晚,轮值班次十分森严。松岛辉一郎和早川澄明就苏辞安的审讯早有交待,囚室附近增派了两拨巡逻兵,每隔十分钟便要在通道里来回察看。 普通人想从这密不透风的监控下逃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谁也想不到,地牢深处早已潜伏了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身影——那只狸花猫。 她便是苏漫漫了,只不过这会儿她只能当\"苏小喵\"。 宪兵们只道这里常有老鼠,猫来猫往已司空见惯,哪里知道这只狸花猫拥有人类的智慧,是个不折不扣的特工喵. 这三天的来来往往,她早已摸清这地牢里的路线结构,以及所有哨岗与巡逻的时间差。 苏辞安这位大小姐这会儿可真的危矣!要她的命,并非早川。相反,早川希望苏辞安活着,并非指望她招供什么。 在早川看来,苏辞安手里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早川制药的生化实验证据。这些东西,他没办法通过特高课的审讯得到;至于其他的,苏辞安掌握的,他都自己查到了,甚至她不知道的,现在早川也都知道了。 早川需要她活着,自己才能利用这个筹码不断给自己增添荣耀,甚至压制住松岛,只要苏辞安活着,她就是松岛识人不明、不辨是非的铁证,是他无法抹杀的工作污点! 可惜情报科目前能做主的,并不是早川,而是松岛推荐的人。根据魏若来的分析,松岛在确定苏辞安已经救无可救,洗白不了了的情况下,一定会用鲨人灭口的方式来切割。 而且松岛动手的时机便是在对苏辞安的案子盖棺定论之前,这样才能混淆视听,推卸责任,让自己完美隐身。 所以,松岛的打法肯定是要苏辞安、苏重岚跟早川的私怨来说事儿,最终把这个案子摁死在“生化实验”纠纷上。 早川家的“生化实验”是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苏重岚找到了生化实验证据之后身死,苏辞安为父报仇怼上早川兄妹,这一条线的逻辑都是自治的。 大本营和军部一旦接受了这套逻辑,就会立即让这个案件消失,包括所有的涉案人员。那么,早川所谓的洗白也就不了了之,苏辞安的身份也没人会关心了,上面关心的只是怎么掩人耳目。 基于以上推理,魏若来认为,必须立即着手抢人,否则恐怕再无机会了。而且他判断,以松岛的风格,未必会真正阻挡他们救人。 因为就他的切身利益而言,苏辞安要不猝死,要不消失,都比待在特高课的牢房里对他更安全。当然,苏辞安逃掉之后,他何时开始追捕和灭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故而,魏若来不得不铤而走险,联络一位暗中埋伏的内应,今晚就展开营救。他们的营救方案并不完美,时机也过于仓促,但没有其他选择。 这位内应,正是今天刚刚与早川接触过的吴伟忠。吴伟忠作为日方线人表面上向早川投诚,实际上却地下党内应,代号“鹈鹕”。 他已经潜伏很久了,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暗哨。 这一次为了营救苏辞安,可以说已经是倾尽全部资源,别说轻易不动的“鹈鹕”,连独立于交通站的“追风”都亲自下场了,可见是把大家逼到了悬崖边上了。 此刻,地牢通道某处的储物室里,吴伟忠正不错眼珠地盯着怀表。与他接头的人已经到位了,接下来就要表演“偷天换日”的神迹了。 他早早打探到当晚巡逻的盲区,且拿到了两套宪兵制服,准备伪装成换岗的士兵混进囚区。 而那个跟他接头的人,则会化妆成他的样子...... 然而,要打开那些配有日本制军用锁的囚室铁门,还需要钥匙或开锁工具。出乎意外的是,\"追风“派给他的搭档——那只神奇的狸花猫,她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苏小喵的优势是其他成员望尘莫及的,她正大光明地趁着看守打瞌睡,叼走了他拴在腰带上的备份钥匙串。 这里面就有苏辞安牢房的钥匙。她这几天都近距离观摩人家开门、关门、锁门,每天看上好几次,傻子也学会了。 “只要救下苏辞安,她所掌握的机密,就有机会保全下来。”吴伟忠所冒的风险是巨大的,“追风”曾征求他的意见,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门外传来隐约脚步声,吴伟忠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还好,不是冲着他来的。趁着外面人走远,他一把拎起手边那套宪兵外套,快步出了储物室,疾步往下层地牢走去。 在吴伟忠行动之前,苏漫漫早一步钻进了地牢深处。她在幽暗走廊的缝隙里穿梭,避开所有明哨暗岗。她熟知猫科的体魄优势: 能够一跃越过人类难以跨越的障碍,还能在狭窄管道里毫不费力地滑行。更重要的是,宪兵们对一只普通狸花猫不会太在意,顶多呵斥几声,不会追着满楼抓猫。 通往苏辞安囚室的走廊转角处,两个宪兵正持枪守着。苏漫漫在阴影里屏住呼吸,沉静地观察。 她数了数对方的巡逻间隙——几乎没有死角,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扰门锁并且把人放出来,难度极高。 她悄悄爬到走廊顶部,那里有根松动的铁管和一条狭窄横梁供电线使用,刚好能让猫身稳住不坠;沿着横梁一路匍匐行进,缓慢但无声,终于抵达苏辞安所在的囚室门上方。 她小心朝下探头,看到囚室门锁上果然挂着一把笨重的铁锁,应该跟她偷来的钥匙串中的其中一把相匹配。 然而,地牢门口并不空旷。两个宪兵就站在门口附近。苏漫漫低头的角度,甚至能看清他们腰间的短刀、侧背的三八式步枪。要想当着他们面开门,根本不可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吴伟忠终于现身。 他身着宪兵制服,刻意做出喝多了气急败坏的模样,对门口那两个宪兵吼道:“你们是不是两个小时前换岗没来啊?上面叫我来检查,你们怎么没到岗哨集中地集合?!” 两个宪兵彼此望了望,一脸懵:“我们刚从哨站过来,接到的命令是驻守这里,没说要去集中地。” 吴伟忠故作恼怒:“命令是会更新的,懂不懂?我接到了最新的命令,快跟我去。要是耽误了例行检查,你们自己吃罪得起?” 两个宪兵有些犹豫,毕竟上级并没有下达调离命令。但见吴伟忠非常彪悍,而且他的军衔高于他们不止一级。宪兵们虽然狐疑,但是出于服从上级的本能,只得先答应先跟着去确认一下。 临走前,其中一个低声对另一个说:“通知山口副官一声,别真出岔子。” 但是,走廊里信号差,想找人只能去地面的电话室,那是与集中地完全相反的方向,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两人只好一起一起去巡逻队集结处核实,毕竟谁也不想承担独自行动的风险。就这样,囚室门口瞬间空了出来。 彩蛋:供应链之战 本书的起始时间是1937年2月,距离震惊世界的淞沪会战尚有半年时间。正是近代史上最黑暗时代的开始...... 本书的男女主人公当时都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不但资源匮乏,而且缺乏后援。 究其原因,那时候,共产党成立伊始,地下党网络刚刚遭受过了国民党残酷的围剿,损失惨重...... 虽然国共两党面对狼子野心的日军,达成了统战协议,但是后者的诚意未可知。 国际大形势如下文所分析,国民政府心有余力不足,各种势力割据,根本无法备战; 上海布满了各国投机势力,而英美则聚焦于欧洲战场,对日本在华恶行熟视无睹,坚持绥靖态度..... 这种情况下,地下党组织不得不迎难而上,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情报和资金准备。 男主魏若来就是来做这个工作的,他没有后援,也没有备选,因为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能做此事。 女主苏漫漫是上海交通站为他派给的辅助人员,为了协助他潜伏提供配合。 两人就这样赤手空拳闯进了这个全世界最危险的游戏场! 一开始,男女主的潜伏就遭遇了危机,差点被血洗。 而他们传送的军事情报也是非常重要的。 日军在华备战动向、拟登陆地点的暴露,让日军陷入了被动,因此必须疯狂灭口......这个就是主角团的地狱开局。 没有强大外援,没有资金,没有靠谱人脉,一切都靠自己。 早川一直穷追不舍,而男主魏若来的另一个本地搭档苏辞安则因过于高调、不服从指挥,时不时让他陷入困境。 第一次掉马甲是为了输送那个至关重要的军事情报,反派大佬松岛早已洞悉男女主的身份..... 第二次掉马甲是男主为了营救苏辞安,铤而走险暴露在松岛的视野里...... 之所以要详细描述日军驻华大本营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是因为男主的成功潜伏,得益于一个主要原因: 松岛必须依靠男主的金融才华控制信孚证券交易所这个海外融资通道,借此牢牢地将战争的经济发动机掌握在自己手里。 前期男主就是在夹缝中艰难生存,一旦松岛与早川的权力之战平息,那么松岛就会转而对付男主了...... 可以说整本书前半部分的核心就是“权力的游戏”,无论是日方、国民党或是其他势力,权力争斗的具象化就是信孚证券交易所! 他们必须打起来,越乱越纠缠,男主才有机会展开工作,这就是事实! 当时的情况是,日方在租界早已占据统治地位: 日本海军陆战队在中国近海巡逻,日本特务机构和宪兵队已经驻扎在城市里,他们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战争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况且,当时的日军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海军和陆军,他们打赢淞沪会战的主要原因除了多兵种的快速策应之外,最关键因素是完整而成熟的战争供应链! 在淞沪会战早期,日军曾处于被动状态,然而一旦第一轮攻击结束后,强悍的供应链让他们得以快速得到补给,传送更多军力、情报和辎重......他们就转变为主动了。 日军为发动侵略战争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建设这条战争供应链,用了三年时间建立在华情报网。 而国民党呢,战败的根本原因是根本没有供应链,各自为政,没有配合。 由此可见,在驻华大本营中主管供应链和经济的早川澄明,他对于这场战争影响有多大! 早川澄明在业务上的唯一对手就是男主魏若来。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本文前期,对于信孚证券交易所的争夺如此激烈。上述一切归根到底是要“就近吸纳资源和资金”,没钱哺育不了供应链。 以下是1937年2月,当时大环境的快速扫描。 淞沪会战爆发前夕,上海已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从表面上看,租界区的霓虹灯和资本往来依旧繁盛;但 在街头巷尾、政治暗流中,各大势力早已厉兵秣马、相互角力。 此刻,国民党政府、共产党、日本侵略者以及英国军情六处等都在上海布下深网,为各自的政治与战略目标展开激烈博弈,令上海这座国际大都会处于扑朔迷离的动荡状态。 1. 国民党政府的处境与诉求 国民政府在南京建都,形式上仍对上海拥有法理管辖权。 然而,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以及此前的多次冲突,已经让国民政府在上海的实际影响力大打折扣。 到1937年2月,上海有大片租界区不直接受其管辖,日本势力又在暗处频频试探,整个政府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已显得羸弱。 国民党在沪仍保有少量警察、司法系统的“合法性”残余,以及若干党务机构、军统特务力量。 然而,真正能调遣的大规模武装多驻扎外省,若要派兵进沪,需要顾忌国际租界以及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干预。 国民政府此时的主要目标是: (1)维护上海的经济与政治稳定:上海是中国经济命脉,关乎关税、外汇、工商业税收,一旦失去上海,国民政府财政将雪上加霜。 (2)尽量避免正面冲突,暂时稳住日军,给全国军力重新整编、备战争取时间。 (3)情报搜集与渗透:积极利用国民党特务系统(军统、中统)与海外侨汇资源,希望发现日本在沪动作的蛛丝马迹,也试图阻止共产党在沪发展。 国军作为正面战场的主力,在淞沪会战前夕,财力吃紧,军备不足;派系分歧严重,不同系别在上海的力量各自为政,难以形成统一合力。 2. 共产党的隐蔽与前线需求 1937年2月,中国共产党已在东北、华北等地遭受日本侵略的威胁,正在与国民党展开第二次国共合作前的曲折博弈; 在上海这个国际都市,地下组织活动依旧十分活跃,掌握着不少“白区”秘密力量。 共产党在上海的组织多处于深度地下,有独立的交通站、情报站、联络点等; 成员不多,但多擅长隐蔽战线,包括情报搜集、秘密印刷、策动工人运动等。 此时期我党的主要目标是: (1)筹措资金、资源:由于前线(红军、新四军筹备等)急需大量经费和物资,上海的金融通道是他们在白区最重要的“经济补给线”。 (2)搜集情报:日本对华扩张、英美列强态度、国民政府政策走向都是他们关注重点,力图在乱局中寻找抗日救亡的契机。 (3)宣传与统战:利用上海作为国际宣传中心,向海内外揭露日军侵略与国民党消极抗战的实情,也争取更多民众支持。 此时期我党地下工作特性则是: 党组织高度必须隐秘,少量精干;交通站、联络点星罗棋布但不互相暴露: 通常通过单线联系、防止大规模破坏;遇到国民党或日本特务迫害时,迅速转移,灵活应对。 3. 日本侵略者的步步紧逼 自“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在华北加紧蚕食,对东南沿海更早有觊觎之心。 到1937年2月,日本海军陆战队和特务机关已在上海进行大规模潜伏与试探,为随时全面进攻做准备。 日军在华力量主要包括: 驻沪海军陆战队:常驻军数千人,并在虹口等地占据主导势力。 特务机构:在华布局长达三年,宪兵队、情报部门、伪装的商人财阀等网络密布。 军部高层授意:鼓励试探进攻或制造事端,若形势合适便可大举开战。 日方的主要企图和动向包括: (1)巩固对上海的影响:上海乃远东贸易中心,一旦控制此地,能极大削弱中国经济命脉,也为日本扩张提供财力支撑; (2)监控各界对日军的反应,伺机推进全面侵华; (3)构建国际金融通道:利用在沪各租界资源,有意通过日本大财阀或西方财团实施战争融资。 (4)为全面开展对华侵略战争做准备,包括不断向军方送去关于上海各势力的情报;安插大量间谍、甚至实施生化实验等不人道研究(表面上极力否认); 4. 英国军情六处的介入 作为昔日的“日不落帝国”,英国在上海有深厚商贸利益和租界权益。 其在华情报机构(军情六处东亚办公室)也对上海极为关切,以防日本吞并上海后影响英国在远东的地盘和经济收益。 主要企图: (1)保护英国侨民与经济利益:上海租界里有大量英商、英裔资本,一旦战火蔓延,伦敦也无法坐视; (2)收集情报:既关注日本扩张动向,也想观察国共两党的动态,弄清中国内部格局; (3)可能的遏制策略:若日本威胁其在东亚的利益,或许会策动、扶持一批中国势力牵制日军;在外交场合则试图让其他国家联合谴责日本的侵略行为。 (4)对外政策的暧昧 英国还在欧洲盯防纳粹德国,尚未就远东问题投入全部心力;拒绝对日方做出实质制裁,更多采取观望或投机,暗中操作媒体揭露日军罪行但避免正面摊牌。 5.地下党的首要目标 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下,中国共产党的首要目标可大致归纳为: (1)汇聚抗战力量 无论政治上是否与国民党联合,他们都需尽力动员群众、建立根据地和武装力量; 利用上海这个经济与文化中心,为全国抗战提供资金和宣传支持。 (2)情报搜集与传递 掌握日军在淞沪乃至全国范围内的侵略部署,及英美各势力的态度;及时上报延安等上级部门,便于做战略决策。 (3)秘密对敌打击 若有机会,刺杀或破坏日方要害机构,影响其后勤、金融运作;暂时避免与国民政府正面冲突,把主要矛头对准侵略势力。 (4)保持地下网络生存 中共在上海的交通站、联络员、外围组织等必须高度隐蔽,防止被日军和国民党特务围剿;教育、发展更多可靠骨干,保证一旦战事蔓延仍能延续下去。 综上,1937年2月的上海仿佛一个多方角力的舞台: 国民党政府挤压在内忧外患中,苦撑着财政和军力; 共产党潜伏深处,为全民族抗战进行艰难谋划; 日本侵略者抓紧各种机会布局,随时可能引爆战争,彻底掌控华东门户; 英国军情六处等外国势力则守护自身利益,同时也拿上海作为棋局一角。 国际社会对远东局势莫衷一是,部分投机商家试图趁乱牟利,另有些列强对日本的扩张表现观望或半默许; 共产党的生存空间非常艰难,既要避开国民党层层特务追捕,也要应对日本特务的魔掌,并时刻提防英美情报部门的渗透。 金融市场上各方势力更是剑拔弩张,谁能掌控外资融资渠道,谁就能为后续战事做更多资源铺垫。 在这阴云密布、杀机四伏的乱世里,每个阵营都在谋划。 尤其地下党,面对敌强我弱的压力,首要任务即让自身网络存活并为前线输血。 谁能在战争爆发前抢得先机,将在随后影响深远的淞沪战场乃至整个中国抗战格局中占据主动。 第78章 猫咪的历险(下) 走廊高处的苏漫漫见目标离开,轻轻一跃,下到门口。那把大锁并不算精巧,但转动时金属碰撞容易发出清脆声响。 现在得先消除点动静才行。她熟稔地从牙缝里叼出一块小小的布团,垫在锁孔边缘,然后用叼来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 “咔哒”一声极轻的响动,铁锁解开。 囚室门被她小心推开半条缝,灯光透入,照出椅子上那个单薄而又坚韧的身影——苏辞安。此刻她已经成功地解开了自己的手铐。 她听到门口的异响,迅速抬头,果然是她那每天都在偶遇的“路好”狸花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叼着一串钥匙…… 若非亲眼所见,对这只狸花猫的所作所为简直难以置信。苏辞安眼中浮现惊讶之色,但此时无暇多想,逃亡是第一要务。 苏辞安甩了甩酸麻的手腕,活动下筋骨,暗想: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只猫所救。 然而她顾不上感慨,得赶紧逃离,否则那些巡逻兵随时会回来。 苏漫漫领头,带着苏辞安一前一后,迅速闪进漆黑走廊。她原本想依循来的暗道返回,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皮靴踏地的脆响,并伴随着命令声: “刚才那个人形迹可疑,立刻查找!囚室那边也要重兵把守!” 吴伟忠的“调虎离山”把戏毕竟只能拖延片刻。 眼下,大部队已经开始搜索,一旦发现囚室门被打开,人也不见了,定会四处搜捕。地牢复杂狭长,拐角密布,但在密集搜捕下也难有死角。 苏漫漫扬起爪子,用猫眼示意苏辞安朝左侧岔路移动。 那里是一条较少使用的走廊,尽头通往一处废弃的升降平台。若能抵达平台附近的排气管道,或许能借狭窄管道潜逃到地面上。 一人一猫飞快地奔跑起来,苏辞安虽然浑身伤痛,又没机会进食,早就头晕目眩,难以支撑,但自由近在眼前,就算是僵尸也得支棱起来,她咬牙拼命撑住,不让自己倒下。 行至拐角,忽见前方也出现了巡逻队的灯光!看来敌人分兵搜查的速度惊人,已经把主要出口都堵住了。 “嘘——”苏辞安一把扯过狸花猫,小心躲进侧边一间未上锁的储备间。她刚想屏息听动静,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蹲着。 那人蓦地抬头,见到破门而入的苏辞安,吃了一惊;苏辞安也差点惊呼出声,直到仔细看清对方竟是吴伟忠—— 他正弓着背弯着腰,显然也是在躲巡逻的搜查。 这不是巧了?! “你怎么在这里?”苏辞安低声喝问。她对吴伟忠也是有印象的,而且印象不咋地。 他一个终日围着日本人转的狗线人,能干什么好事? “快走,否则都得死在这儿!”苏辞安压低声音催促。 吴伟忠沉声道:“跟我来,走另一条路。原路出去太危险了,被围堵就完了。 我这几天在上头值班区做过打杂,知道下水管道的口子在哪儿,说不定能出得去。” 他的意思是要走地下通道了。苏辞安并无其他选项,只能同意了。 他们顺着储备间后壁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钻了进去。那扇门后居然还有条狭小的回廊,散发着霉烂的味道,似乎长久未被使用。 吴伟忠连忙掏出一只暗色小手电,晃了晃前路。他们借着微弱手电,逆着潮湿霉味一路摸索,终于摸到尽头。 这是一扇生了锈的铁门。吴伟忠轻轻推开,门后是一个蓄水间模样的小房间,低矮潮湿,墙壁斑驳不堪。 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矗立着一口圆形井口,上面盖着铁栅,旁边还有个半垮塌的石梯。 井口与地面排水管道相连,平日里这里用于排放地牢多余积水。 “这是……你说的那条暗道?”苏辞安皱眉,心中对这条阴暗的下水通路并无把握,但眼下无路可退,只能一试。 吴伟忠看着井口,点头道:“对,这里下去可直通地面区外的排水系统,顶多走个十来分钟就能离开宪兵队的管控范围。只是这井盖……有些沉。” 苏漫漫“喵”了一声,一跃跳到铁栅上,用爪子试探性地抓了抓生锈的边缘。 吴伟忠和苏辞安一起上前,深深吸气,发力将铁栅尽量抬起。 栅门相当笨重,且螺钉有生锈迹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阵心惊肉跳,直担心巡逻队闻声赶来。 所幸并没有宪兵出现。他们终于把井盖掀起一条可供人钻下的缝隙。 吴伟忠先示意苏辞安下去:“你先走,我断后。” 苏辞安也不推让,知道稍一迟疑,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她咬牙提气,小心踏上那石梯,慢慢向下。井壁湿滑,又暗又窄,她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 苏小喵则轻巧得多,她在石壁上用爪子和四肢攀附,时而跳跃到另一处凸起,动作敏捷得像野生山猫。 她不时回头“喵”一声,似在给苏辞安加油打气,让她镇定别慌。 井壁里滴水不断,水声回荡在狭小空间,冷飕飕的风从下方管道吹来。 苏辞安借着上方微弱的灯光,勉强能看清脚下有淤泥和废弃杂物。她硬撑到水面时,双脚打滑,踩进了阴冷污水。 苏漫漫灵敏地在她身侧探头,确认她没有大碍。紧接着,吴伟忠下来了,他的身手意外的矫健,比苏辞安强了一大截,与苏小喵并肩。 他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跟着我走,前面应该有一条分流,我记得往东可以绕出宪兵区的核心地带。” 昏暗的管道像是一条蜿蜒小河,污水半腿深,脚下满是苔藓与漂浮杂质。 三人没法大步跨越,只能缓缓挪动。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发出响声。 一旦在狭窄管道里摔个跟头,弄出回音,地面上的追捕者很可能会警觉。所以,他们只能每走几米,就停下屏息,倾听上方的动静。 第79章 重见天日 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两人一喵筋疲力尽,但也渐渐看到一线生机—— 前方的水位开始变浅,空气中隐约多了些通风口渗入的亮光。 苏漫漫抢先一步蹿到那出口旁,发现是一扇垂直铁栅,外面似乎连通着宪兵队大楼后巷的排水沟。虽然铁栅紧闭,却不算牢固,生锈得厉害。 “我们得想办法把这铁栅弄开。”苏辞安小声和吴伟忠商量。 吴伟忠没有带撬棍之类的工具。他只好用脚去踹。可在阴暗狭窄环境里发力很难,几下踹下去只是让铁栅嘎嘎作响,却没能完全破开。 反倒让上方街道有人听到隐约响动,一个日军巡逻兵拿着手电往巷子里照了照,多亏他们蹲在管道深处,一时并未被发现。 正焦急间,苏漫漫一步跃上管壁,用爪子扒住铁栅上方最锈蚀的位置,以极快的频率左右晃动。 只见那铁栅的螺钉忽然“咔”地一声,断裂了一截。 吴伟忠大喜过望,赶紧捡起一块硬石使劲往那已松动的节点砸。 轰的一下,整个铁栅终于被撞脱,顺着管道外侧倾倒,露出一条可勉强钻出的孔隙。 苏辞安顾不上仪态,俯身从破洞里爬了出去,踩到地面时,只觉夜风扑面,星光微弱,却比地牢中那噩梦般的环境好太多。 紧跟着,苏漫漫从孔洞中敏捷地蹿出,利落地落在地面,抖了抖身上的泥水。 最后是吴伟忠,洞口太小,身量高大的他扭着身子才能将将钻出来,脸上衣服上全是腥臭的淤泥。 远处,隐约可见宪兵队大楼的高墙与探照灯,光束来回扫动,冷冽如刀。 巡逻灯束从墙头闪过,险些照到他们。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阵,探照灯移向另一侧。苏漫漫耳朵立得笔直,确认暂时无追兵,才轻轻“喵”了一声,招呼大家离开。 巷口通往街道,但白天那儿人来人往,现在虽已深夜,也不排除有宪兵在街头设岗。 可不管怎样,总比留在宪兵队后院强得多。三大只随即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小跑,藏藏躲躲,终于摆脱了宪兵队的控制范围。 当踏出宪兵控制区那片高墙铁网时,苏辞安只觉心口的闷痛稍稍缓解。她逃出生天了!身上虽湿透、狼狈不堪,但至少暂时安全。 她弯腰深吸几口气,回头看看那只浑身湿泥的狸花猫,心里涌起感激与震撼: 若不是这只狸花猫的奇袭加上吴伟忠的内应配合,只怕自己今夜难逃厄运。 穿过那道通往后巷的铁栅之后,苏辞安、吴伟忠与苏小喵总算摆脱了宪兵队大楼的森严监控,一路钻过狭窄阴暗的弄堂,最终拐进了公共租界边缘的一处破败院落。 雨声淅沥,夜色如墨,他们满身泥渍水痕,浑身都散发着疲惫与狼狈。但能从那地牢里死里逃生,已是奇迹。 旧楼半塌的门廊下,苏辞安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剧烈地喘着粗气。 刚才在地牢里受到刑讯,她的肩背与手臂伤口还没处理,浸过污水后更是火辣辣地疼,几乎提不起力气。 吴伟忠费力扶起苏辞安,无视她的抗拒,将她半搀半抱地带到屋里。 这是个废弃多年的老宅,墙皮大块脱落,室内潮湿阴暗,幸运的是顶上没有大洞,能暂时挡雨。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他找到了干燥一点的角落,让苏辞安坐下。苏小喵也跟了进来,机警地用猫眼巡视着门口和窗缝。 “我们先在这里喘口气,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干布或者药。”吴伟忠这样说着,转身往另一侧房间走。 苏辞安伸手轻抚苏小喵的脑袋。她在杂物上勉强坐稳,注意力在猫的身上: 世间居然有这样一只狸花猫,神通广大,聪明勇敢,能把她救出囹圄。这个夜晚犹如一场荒诞的梦。 “小喵……”她不确定这只猫是否真的能听懂人言,只是轻声唤着。 苏小喵老大不耐烦地望着她,甩了甩头上几根翘起来的呆毛: 大姐你行不行啊?小命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就跟这儿矫情上了,昨天和今天多少人因你而死,心里是真没逼数哈? 但凡能出去,求您解甲归田,隐居山林吧,有多少特工,也经不住你这个造法。 最终,苏小喵勉为其难地“喵”了一声,以示回应。 苏辞安隐约感觉到,这只猫并不只是单纯的“动物”,它背后似乎藏着更多秘密。 可是,她现在哪还有心思细想?逃出地牢对她来说已是万幸。 大约过了一刻钟,吴伟忠还没有回来。苏辞安越等越焦急,不禁撑着身子想要去找他。 她缓慢地站起来,腿脚虚软得厉害,走了几步就险些摔倒。 苏小喵任劳任怨地贴在她脚边,打算帮忙。天呐,这个女人又要作妖了,怕怕! 苏辞安毕竟是多次在风雨里打滚的情报员,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胆小怕事”的吴伟忠,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咬着牙,忍疼往楼道另一头摸过去。走廊狭窄晦暗,昏暗的灯光早就坏掉了,只有稀薄的月色与街灯光反射在破窗玻璃上。 她在旧楼里来回找了几间屋子,直到在一扇半掩的门后,看见一道伫立的身影——正是吴伟忠。 他背对门口,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手电光束从他掌心投下,隐约可见他在换衣服。 “你在干什么?”苏辞安警惕地问。 吴伟忠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来。手电的光映在他脸上,令他面庞看起来半明半暗。 过了片刻,他却忽然露出一抹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淡笑—— 那笑容里带着沉着与自信,与之前在地牢里瑟缩惶恐的“吴伟忠”判若两人。 “苏小姐,我劝你最好先坐下。我不想让你多受刺激。”他说着,声音里已没有先前那种谄媚与慌乱,而是一种笃定和沉着。 苏辞安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察觉到面前之人的神态、语气,彻底变了样。 下一秒,吴伟忠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咔嗒”一声,将锋芒直指自己的面孔。 他动作干净利落,在脸颊处轻轻划开一道小口子,竟把一层极薄的人皮面具挑了下来! 第80章 倒反天罡 人皮面具滑落后,露出的那张脸与“吴伟忠”完全不同,五官清秀,轮廓锋利,神采奕奕,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难掩光芒。 苏辞安看得真切:这根本不是吴伟忠,他是另一个人! “......追风?”她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 虽然,每次跟追风接头,对方都是从头包裹到脚,似乎对自己戒心很重,但多少也暴露了自己的轮廓,苏辞安认出他,并不奇怪。 男人从容地将手中人皮面具收入一个密封袋,转而朝苏辞安点头: “正是我。抱歉,之前在地牢中只能先用‘吴伟忠’的身份示人,才能混进宪兵队。若有冒犯之处,请见谅。” 苏辞安震惊之余,也有隐隐的喜悦:若是追风亲自来救她,那说明组织并未放弃她! 但她又心存疑虑:“你……你什么时候混进宪兵队的?又怎么会跟那只猫,还有我一起逃出来?” 魏若来轻轻呼了口气:“事情说来话长。宪兵队一直在搜捕我们的人,我便利用‘吴伟忠’的身份在他们里面搞情报。 某天偶然发现,你被关押在那地牢。可是想要单枪匹马把你救出来并不容易; 事发仓促,我也联系不到能直接出手的同志。只能自己来了,幸好碰上这只小猫带路;它跟了我好些天了,我们彼此很熟。” 他这话已经精简得过分了,只是捡着能说的说了,所以,苏辞安听着总觉得不得劲,巧合太多了。 他怎么就能恰好混进来,恰好发现自己关押在这里......但这两天跟在自己身边了望观察的,的确只有这只狸花猫。 难道,这只猫竟然是他训练的?一只小猫怎么会聪明到这个地步? 听他的意思,这猫是主动找上门跟着他混的,就算跟了他一段时日,也不可能被训练成猫特工呀。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朝门口那只猫望去。苏小喵微微眯着眼,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苏辞安看向苏小喵,又看看魏若来,心里充满疑惑。 一只狸花猫能在戒备森严的宪兵队里攀墙跃柱,偷钥匙开锁,简直匪夷所思。可亲身经历后,她不得不信。 “这次多谢你救了我的命。可是……这只猫,究竟……” 魏若来静静地注视了苏辞安一会儿,摇摇头道: “你我都为同一目标而战,不必言谢。这只猫……它不知因何机缘接近我,可能有意让我收留它。我并不知道它到底属于谁,也不知道它的历史。” 苏小喵听得直翻白眼,男主不要太温柔了,居然还能平心静气地跟她讲话。虽然言语中带了一丝阴阳成分,可惜大小姐恐怕听不懂。 男主根本不想告诉她,营救行动的整体规划,想来是避免她日后再有疏忽,祸害了更多人。 “等天一亮,我就带你前往另一处安全屋。”魏若来拿起手电,略微审视四周,“这里不宜久留,宪兵很快会在全城范围追捕我们。幸好我还有另一重身份,可以暂时混过巡逻封锁。” “好。”苏辞安咬牙应下。她瞥见魏若来依然穿着半干的宪兵制服,只是在外头加了一件破旧风衣掩饰。如此乔装虽危险,却是此时此刻最有效的伪装。 苏小喵“喵”了一声,跳到门槛上,似在示意外头情况一切正常。它专注地竖起耳朵,聆听远处夜雨中是否有可疑动静。 雨声滴答,风声呼啸,不时夹杂着巡逻汽车的引擎轰鸣,让人一颗心时刻悬着。 “我先送你去个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这个拖不得,很容易感染。” 魏若来带着苏辞安回到了那家开在写字楼里的胶囊酒店。他之前预订的另外一间空房终于派上了用场。 依旧是骂骂咧咧接待他的那位服务生,他推着放着纱布和药水的小车过来,叫嚣着要“额外收费”,然后带着苏辞安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魏若来此刻浑身湿透、疲惫不堪,却兴奋难掩。今夜险象环生、变数频出; 能救出苏辞安不仅是运气加成,某人的刻意放水也是主要原因看来自己押宝押中了! 这次行动犹如在刀尖上行走,根本输不起,是在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强行发起的,魏若来至今依然后怕不已。 苏辞安恐怕完全没想到自己曾将大名鼎鼎的“追风”逼到了离死亡近在咫尺的地方。 事实正是如此,若没有这样一只“特工喵”分担风险与牵制巡逻,魏若来恐怕还会被困在地牢里疲于奔命。 由于身形上的天然优势,苏小喵可以说是救人的主力,没有她,魏若来的计划就是空谈。 这也是第一次让魏若来意识到苏小喵具备当特工喵的潜质,在某些关键时刻,可以成为自己的搭档!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小家伙?”魏若来低声自语。 苏小喵没有吱声,只是抖了抖耳朵,尾巴在地上拍了拍。它似乎能敏锐地感知到魏若来对自己的关切与好奇,但它更担心的是周遭潜伏的危机。 雨夜中,宪兵队随时都有可能开展大规模搜查,即便是这家胶囊酒店,也未必能护得住他们。 苏辞安不能在这里久留!苏小喵收回视线,回头用脑袋拱了拱魏若来的小腿,这动作着实有点羞耻,不过当猫久了也就习惯了。 男主显然get到了她传递的信息,轻声道:“你去看看辞安的情况,她能不能过来一趟?” 一分钟之后,苏小喵带着一脸疲倦的苏辞安回来了。洗漱过后,正是浑身酸胀无力,简直一步都挪不动的时候。 魏若来看了一眼苏辞安的脸色,温和地说道:“我点餐了,你再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们就送你去码头。” 苏辞安一惊,眼眸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去哪儿?” 如果按原定计划去英国,她岂不是死定了?艾德里安和格雷厄姆怎么可能原谅她捅出的天大祸事? 苏辞安不是不愿承担责任,只是她还有事情未完成,现在去自投罗网为时过早。 “对了,周鹤文......” 苏小喵再次翻了一个大白眼,大小姐这会儿才想起那个精神小伙儿啊,这都该凉透了吧? “他被转移了,应该是落到松岛手里了。暂时不会有事;现在有危险的是你,组织上安排你去香港。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魏若来看了一眼手表,道:“大概半小时后,我们去码头,能赶上最后一趟船。” 苏辞安没再说“不离开上海”的话,她已经没有这个立场说了。身后的烂摊子和损失无可估量,可以想象交通站日后重建的难度。 还有mi6这边,东亚办公室的精英团灭,整个办公室都不必存在了,只剩下格雷厄姆这个光杆司令了,即便二战即日开打,都不至于惨烈到这个地步。 这边的烂摊子不知道谁来收拾呢,总归就是苏重岚与艾德里安数十年的交情,外加上多年来的赞助和捐款,这偌大的人情全让苏辞安造完了。 苏小喵真是不服不行啊,这位苏大姐真是奇葩到家了。不过她也是冤种,运气太差,碰上早川澄明,被他反杀不丢人。 时至今日,苏小喵觉得魏若来的修养实在是好得出奇。 至于那个“曙光”的营救,还不是得着落在他身上? 现如今他在交易所每天上班就跟去刑场一样,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身负重任,两熊孩子在边上玩着玩着就把天捅个窟窿! 那个苏辞安,她唯一的任务不就是配合魏若来,掩护魏若来吗? 咋地?倒反天罡了?你可能是自己人生的大女主,但在这个剧情里不是啊!! 第81章 苏大小姐脱险 雨渐渐小了,变成丝丝缕缕的零落之势,空气里弥漫着旧木腐蚀与潮湿的霉味。一行三人离开了安全屋,顺着小路往码头去了。 魏若来看了看怀表,道:“再过半个钟头,宪兵队那边的增援恐怕就会把这片街区翻个底朝天,我们要抓紧时间。” 苏辞安勉力站起身,双腿仍然有些发麻,肩上包扎着纱布。 苏小喵则翻身跳到门口,探出头观察院落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立刻出现的巡逻人马后,才“喵”地低叫一声,示意可以出发。 魏若来扶起摇摇欲坠的苏辞安,手上微微用力,两人一起轻轻跨过残破的门槛,走进黑暗潮湿的巷子。 苏小喵走在最前方,足掌落地时没有一点声响,俨然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潜伏者。它不时扬起头,左右甩甩耳朵,一副高度警惕模样。 果然,转过街角时,黑暗里忽然闪出一道手电光。魏若来立刻拉住苏辞安,贴近墙壁屏息不动。 手电光晃过几次,又快速离开,伴随远处一声呼喝,似在招呼同伴朝别的方向搜查。待脚步声渐远,几人才继续前行。 就这样,他们七拐八绕,走了小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一条狭窄隐蔽的小胡同。这里是魏若来与租界暗哨联络的临时点。 苏辞安原以为会有其他同志接应,谁知道前头竟只有昏暗破门,无一人影。 魏若来轻叹:“可能我事先约定的人也遭遇了拦截。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 今天发生太多意外了,现在第一要务是送苏辞安离开码头,其他的事情,只能排在后面了。 他们沿着更深的小巷迂回前行,穿行在一个又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苏小喵仗着自己的夜视眼,在头前带路; 眼看离码头越来越近了,人群逐渐增多,魏若来和苏辞安衣领竖起,压低帽檐,混入其中。 苏小喵不敢离他们太远,但也不会紧贴脚边,以免显得惹眼。 它灵活地在巷道和墙根间闪进闪出,偶尔也会迎上路人的好奇目光,可大多时候人们只是匆匆一瞥就走了。 走了半里地后,他们拐进了一条毗邻码头的那条街,夜市已经开了,稀稀拉拉人聚集在这儿吃宵夜。 他们刚走到十字路口,远处突然传来轰然的一声枪响!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呼喊与尖叫,街上的人流顿时一片混乱,纷纷四散逃窜。 魏若来赶紧伏低身形护住苏辞安:“快跑!” 苏小喵则一个飞跃,跳上旁边的木箱,向远处张望。隐约可以看到,一队西装便衣跟着巡捕房的洋人正往这条街靠近,可能要封锁路口。 想来昨夜苏辞安成功逃脱,引得对方下了死命令,非要把人揪出来不可。 苏辞安脸色煞白,尚未完全恢复的体力不足以应对暴力冲突。 魏若来若想力敌,也怕会殃及无辜群众。他抿了抿唇,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苏小喵却先跑回巷口,挠了挠墙角一处隐蔽窄缝。 魏若来凝神望去,发现那竟是通往一座废弃院落的临街破洞。 洞口极低,一般大人根本钻不进去,可苏辞安身形瘦弱,勉强或许能试试。 “走!”他当机立断,让苏辞安先爬进去。苏辞安收紧手脚,疼得直冒冷汗,但还是强忍着挪入窄洞。 魏若来本打算自己也硬钻过去,可他身材更高些,一时竟被卡住。苏小喵“喵”了一声,似在急切催促。 眼看大批便衣就要搜索过来,他将背上的风衣卸掉,同时将腰间的随身包扔进洞里,才勉强塞了进去。 “砰砰砰——”枪声再次炸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哗啦啦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把整条街都围了起来。 哨声、怒喝、求饶、哭喊声络绎不绝,夜市上的人无端倒了大霉。 “他们要封锁码头。”魏若来沉声道,“从仓库穿过去就是码头,我们走!” 也是巧了,苏小喵找到的这个窄洞,钻出来是一间仓库,它的正门朝着码头,出门就直接上船了,完美避开了一墙之隔的侦缉队和巡捕房。 “上船!”魏若来低低地招呼了一声。时不我待,侦缉队查完外面,就要进码头了。 入港处静静地停着一艘巨轮,旁边还有几艘驳船。 简直是千钧一发,苏辞安接过魏若来递给她的包裹,登上了轮船。 魏若来和苏小喵眼看着轮船在轰鸣声中缓缓启动,侦缉队冲上码头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 前后脚就相差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日本人现在还没豪横到可以封锁码头,勒令万吨巨轮掉头的地步,他们只能望洋兴叹了。 他们为什么会怀疑苏辞安在船上?苏小喵想不通这个关节,魏若来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道: “追踪苏辞安的人,是个绝顶聪明人,他预判营救者一定要今天送苏辞安离开,而今晚离港的船并不多,他应该是每一班都去查了。” 片刻之后,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苏小喵:“若没有你,我们今天还真不知该怎么脱身。” 苏小喵静静地坐在一块破砖上,傲娇地挺胸抬头,做出一副“天下我最聪明”的样子; 当人的时候是傻白甜,换个赛道,姐姐我就是第一大聪明了! 这真是一只天赋禀异的猫咪,魏若来好笑地看着她炫耀,不由心生感触: 如果没有这只狸花猫,他们的营救行动恐怕早就失败;如果把它培养成一只“特工喵”,说不定能在未来的对敌斗争中立下更多奇功。 只是,纵使他何等心思敏锐,此时也没料到——这只猫,竟然就是自己遍寻不到的搭档苏漫漫呢。 他家小搭档可是兢兢业业一直守护着男主呢! 今天晚上,宪兵队值班室里的电话铃声几乎没停过,一道道噩耗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关押在地牢的苏辞安竟被人救走,而协同关押的英国特工与“曙光”也下落不明。 早川澄明原先还在楼上整理着一份准备提交给东京的大功报告,听到警报声愣了好几秒,立刻拔腿冲下楼。 当他跑到审讯区,看见破败不堪的囚室门与地上散乱的镣铐时,一颗心瞬间坠入冰冷深渊。 而松岛则正在对着小野吐槽: “还是太年轻了,办事不靠谱,救苏辞安一个人是不够的,剩下那些人不都能证明她的身份吗?你敢说那些英国佬什么都不知道吗?” “将军,仓促之间,他们的人手都折了,能侥幸把苏辞安救走已经万幸了。”小野说了句公道话。 将军真是替魏顾问操碎了心啊! 仿佛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松岛冷冷地哼了一声,恶声恶气地道:“他想作死我不拦着,但是他别现在死,现在死耽误事儿!” 唉,自己根本就是宇宙大冤种,欠他们的了。 “也没必要全须全尾都活着,这也太不尊重特高课了。留下那个‘曙光’就行了。” “好的,将军。” 第82章 沸反盈天 消息传来那天夜里,雨下得正紧。宪兵队值班室里的电话铃声几乎没停过,一道道噩耗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关押在地牢的苏辞安竟被人救走,而协同关押的英国特工与“曙光”也下落不明。 早川澄明原先还在楼上整理着一份准备提交给东京的大功报告,听到警报声愣了好几秒,立刻拔腿冲下楼。 当他跑到审讯区,看见破败不堪的囚室门与地上散乱的镣铐时,一颗心瞬间坠入冰冷深渊。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早川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对面几个惊慌失措的宪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地回答: “报告早川长官……苏辞安等人不见了。我们正全面搜查,但、但是……” “蠢货!”他猛地一拳砸向墙壁,咬牙切齿地低吼,“这里看管森严,这些人是怎么逃出去的?你们一个个难道在打瞌睡?!” 几个宪兵不敢吭声,满脸惶恐。他们也很想知道,究竟谁有这个本事,能在重重警戒下将苏辞安接应走人。 早川心中则翻江倒海:这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若能将苏辞安送到东京,他便能洗清过去的“绑架污点”,得到更高军方的支持,从而击败松岛辉一郎的各种阴谋。 现在,计划全数泡汤。他隐约感到,这里面恐怕少不了松岛的手脚—— 否则,以松岛的性格与谨慎程度,怎么会在最关键时刻放松警惕?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怒意,随即命令属下: “立刻封锁整个大楼和周边区域,搜所有通道、下水管道,抓不到人,你们都别想好过!” 几个小时后,宵禁早已来临。侦缉队和巡捕房忙碌了一夜,却毫无收获。 暴雨冲刷过的街道上,留不下一点线索。早川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直奔松岛的办公室。 那扇门被他粗暴地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尖响。 房里灯光昏暗,松岛正站在窗边,喝上午的第一杯咖啡,空气里充斥着哥伦比亚咖啡豆的芬芳。 他闻声回头,眉头微皱,似乎嗔怪早川不约而至的粗鲁,但并未显得太惊讶。 看着他这副装腔作势的德性,早川满腔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早川猛地将手掌拍在松岛面前的茶桌上,那套松岛最爱的阿尔伯特皇家瓷器被震得瑟瑟发抖。 “苏辞安跑了!她可是我们的大鱼,我马上就要把她交给东京,你却看着她溜了。松岛,你存了什么心?” 话音未落,早川就后悔了。这是他跟冈本私底下的计划,怎么能在松岛面前和盘托出?这不是明摆着自己要去军部告状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松岛离开了窗边,走回茶桌旁,放下了咖啡杯。 他没控制好力量,杯子跟茶桌亲密接触时有些噪音。 “注意你的用词。”松岛眼神一凛,“我也是刚得到报告,说苏辞安从地牢失踪。 我调动宪兵队协助侦缉队整夜搜查,大家都没闲着。这只能说明对手手段极其专业。我可没有‘放水’的理由。” “没有?恐怕不见得吧?”早川盯着松岛,咬着牙根问道。 “苏辞安手里掌握重要情报,谁能在你严密布防的宪兵队,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况且,我听闻你明知地牢把守松动,却并未及时增派人手?” “你不要无中生有!”松岛厉声道,“自你提出审讯苏辞安的那刻起,我便让人全力配合,甚至连我的副官山口都调去联络增援。 你若要怪,倒不如怪你自己过度依赖所谓的‘铁证’,却没有第一时间获取口供。” 早川被这句话刺得怒火更盛,一时间失了理智,道: “荒谬!若不是你关键时刻‘掉链子’,苏辞安怎么可能逃掉?她这一跑,我的功劳全没了。你知不知道……” 他话到一半,却被松岛突然挥手打断:“容我提醒你,早川君,你现在的身份,并没有权力指挥情报科和行动队,更无权要求侦缉队和巡捕房配合。 让你参与审讯和追捕,属于我的私人授权,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 早川一时间愣住了,他没想到松岛这个时候选择翻脸。 但片刻之后,当被愤怒冲昏的大脑重新运转,他立即明白了松岛的选择。 此时此刻,正是绝佳的翻脸机会!松岛势必要趁此机会埋葬有关苏辞安的一切! 为了掩盖他的错误,居然宁愿错失一次瓦解地下党特工组织的机会。 没错,松岛要的是百分百的把握在大本营登顶,一山不容二虎,他早已对自己起了鲨心。 并不是说早川对松岛没起过同样的心思,但早川向来恃才傲物,认为自己是靠自己能力走到这里的,而松岛不过是纨绔子弟命好而已; 但是,松岛并不纨绔,他之前不争不抢,那是因为他一直是第一名,从来没有人像早川这样,严重威胁到他的地位,威胁到他真正在乎的人! 焦虑和恐慌短暂地硬控了早川,因为他失去了拿捏对方的筹码,这样的松岛让他无从下手,只能冷冷嘲讽道:“你看着她被救,难道就没怀疑过是谁干的?” “哼,这世上没有万能的防备。再者,你我都各有算盘,并不是常常毫无保留地共享信息。”松岛淡淡地说道。 “难道你不该反思一下,你自己的情报渠道也有漏洞? 或者说,她早就混在你的人马里,甚至故意纵容你——利用你对苏辞安的执念,来做一场声东击西的戏?” 早川脸上肌肉一抽,明显被戳中了痛处,天煞的,这不正是松岛的所作所为吗? 他冷笑:“你少在这里倒打一耙。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没了苏辞安,我还会去东京告发——告你!” 松岛眯起眼:“告我什么?” 早川咬紧牙关,语带威胁:“渎职!这么多人,全跑了,傻子也不可能相信这是没有预谋的。”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门外几个宪兵远远听到屋里的叫嚷声,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劝阻。 对他们而言,这两个权力核心人物的冲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只是随着苏辞安的失踪骤然激化罢了。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松岛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是小野! “伤亡惨重?很好!”松岛简短地回复了一句,便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早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松岛......他敢...... 是的,他敢! 松岛站在岛台上,比早川高了两节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早川,森然道: “侦缉队和巡捕房追上了犯人,双方发生了激烈搏斗......很遗憾,互有伤亡。” “伤亡?!!”早川气得破音了,尖利地喝道。 “是的,”松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当场死了四个,三个英国人,另一个是商会的人。 他们反抗太激烈了,而且营救他们的人,有武器,侦缉队黄队长那边想留活口也不容易。” 这话里话外的,信息量太大了。什么商会的人,除了英国人,剩下的都是地下党! 还有那个黄队长,不就是自己在侦缉队的死党吗?也属于冈本给他发展的嫡系力量,怎么着?松岛这回打算一起给他们埋了? “但是,伤亡的只有四个人,剩下的人呢?”早川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哎呀,另外三个重伤,送往医院途中死了。”松岛一脸遗憾地说道。 第83章 收网了 被打回原型的早川澄明几乎暴跳如雷。失去理智的他,被松岛派人强硬地送回了资料室。 昏暗的库房里,烟雾缭绕,他接连抽了好几支烟,脸色却仍然凝重得吓人。原本唾手可得的大功,如今化为一场空。 失去了苏辞安,一切都成为无根的浮萍,他甚至在冈本那里都难以自圆其说。 况且,苏辞安及其同伙被救走,恰好发生在自己短暂地全权负责审讯期间,营救行动发生的时候,负责守卫协防的侦缉队黄队长,也是冈本的嫡系。 松岛真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原来他放权给自己,就是为了干这个! 营救几乎是立即开始了,没有任何准备时间,除非内部放水,万无可能一下子跑出去这么多人! 可是,早川发现自己无法质疑松岛,谁家里应外合的最终结果是要消灭所有被营救对象? 偏偏松岛就这样干了,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不需要口供,不需要知道所谓隐秘,不关心帝国的威胁,他只要灭口! 谁敢相信啊!矜贵清冷的世家公子,竟然比早川更疯。早川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站在松岛的位置,会不会像他一样决绝?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毫不犹豫地解决提出问题的那个人! 不,他做不到,他要拿回生化实验的证据,要扳倒松岛,要证死苏辞安...... 他的羁绊太多,做不到像松岛那么残忍、彻底和......聪明。 多么讽刺,一向以高智商和高行动力着称的早川,竟然不得不承认,这一回是松岛在各方面碾压了自己。 “长官,您先消消气。”副官在边上小心劝道,“再这么下去,怕对身体不好。要不,先吃口东西……” 早川抬手制止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墙边挂着的上海城区地图前,用力一拍: “既然苏辞安已经跑了,那就展开全城搜捕。即便抓不到她,我也要把此事搞大,搞得人尽皆知,只要舆论起来了,他松岛想要一手遮天没那么容易!” 既然自己铁定回不去了,那就死拽着松岛,看看能不能让他坠落下来......同归于尽! 副官赶紧点头:“明白。我会以宪兵队名义严密封锁外滩、虹口、法租界以及公共租界交界区,尤其重点审查可疑人员。 只是……这几处本就鱼龙混杂,搜起来怕是费力。而且我们动用冈本将军的私人资源,还要看松岛长官那边的态度。” 早川猛地一怔,想到松岛就一肚子火。他已经明面跟松岛撕破脸,若要调动更多人马,势必要与松岛再打一场官僚恶仗。 如果私下调用冈本隐藏的私人,如果松岛不答应,岂不是就变成了内战? “哼,松岛辉一郎……”他低声咬牙,“不管怎样,我都要把这口气出回来。” 另外一边,松岛行走如风,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副官山口紧跟在他身后,有些焦急地问道:“长官,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部署抓捕?” 山口不如小野聪明,虽然看出来昨夜松岛部署人马追捕的时候,并未施展全力,他也没敢多想,故此今天多余问了一句。 “抓捕?”松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道。 “自找麻烦吗?此女背后牵扯太多势力,远非普通间谍可比。 她本人能力有限,但是却能轻易让别人陷入死局,我暂时不想见到她。” 松岛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转移话题道:“况且,早川澄明那边还吵着要找我算账。让他闹去好了。 我们才是宪兵队真正的‘主心骨’,他不过一把‘利刃’,时机到了就该回鞘。” 停顿片刻,他扭头看向山口三郎:“你加派些可靠眼线,盯着公共租界、法租界那边。 尤其注意可疑的单身女子,以及那些平日里来往不明的外国人。别惊动早川,这事我不想让他插手。” “是,长官。”山口完全不懂他的将军了,但依然答应了。 松岛独自进入了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电话,吩咐道: “现在去码头,带上我们的人;如果她上船了便罢,如果没有......你去解决她,包括她身边的人,一个不留。” “是!”听筒里传来小野镇定自若的声音。 松岛放下电话,徐徐走到他的专属小吧台前,给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 他并不喜欢洋酒,怎么都比不上传统的梅子清酒,但此时此刻的气氛,似乎威士忌更应景。 魏若来,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如果还没办利索,我只能替你包圆了。 松岛相信魏若来非常准确地get到了自己的态度,所以才敢发起如此潦草而大胆的营救行动,换个人那就是自取灭亡。 但是,松岛很欣赏他的抉择,慷慨地给他留出了一段时间。 如果他能送走苏辞安,皆大欢喜;如果他不能,恐怕他们都要落入侦缉队手里,那么小野会把他们全部灭口。 “限时免费的下午茶,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惊喜。”松岛心中默念道。 夜深,乌云散去,月色洒落在上海老城区蜿蜒的小巷间。 灰暗的街面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快步穿行,直抵一座废弃仓库后门。 这里原是码头仓储用地,战事紧张后,大半工厂停摆,货主纷纷撤离,留下大片闲置厂房。 门缝里露出一点微弱灯光。魏若来轻敲几下,一个戴着旧帽子的男子谨慎地探出头,见到是她,才立刻让开: “您来了。里头刚到两位同志,都在等您。” 魏若来点点头,吩咐随行的人守在外面,自己独自进到仓库。 走到仓库深处,靠墙边燃着一盏油灯,四周堆了不少木箱。 一名消瘦中年男子起身迎了过来,正是李大喵,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后生,穿着粗布短褂,显得十分干练机警。 “追风同志。”李大喵感慨万千,声音不由地哽咽了。万没想到啊,整个交通站就剩下自己了。 “李叔,来日方长。苏辞安已经安全了,等到了香港,那边的同志会给我反馈的。” 魏若来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摇了摇。 “交通站都转移了吧?”魏若来急切地问道。 他知道,松岛放水的时间已经结束,马上就要上演“全力以赴追捕”的大戏了,地下党这边已经没有太多运作空间了。 李大喵重重点了点头,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道:“都安排完了。剩下的人本来就不经常做外勤,很好隐藏,已经都安全了。” “只是,你不撤离吗?实在太危险了!他们难道不会怀疑你?” 李大喵最担心的就是追风,可以说追风是被苏辞安坑进来的,最安全的处理方案是马上隔离,斩断一切联系。 第84章 早川再败 在昏暗的仓库里,魏若来和李大喵等人在做最后告别。 “今天之后,为安全起见,咱们不要联系了。李叔,我心里有数。直到我登报找你,否则你不要再出来。”魏若来轻声道。 没等李大喵反对,魏若来把一个公文包交给了他: “这是苏重岚得到的重要资料,你不是有很多媒体朋友吗?找几家可靠的曝光一下,热度起来了,所有媒体都会跟进。” “苏重岚的死,跟这个脱不开关系。”魏若来加重语气说道。 李大喵猛然抬头,虽然苏重岚不是这边的人,但他是大名鼎鼎的爱国商人,做慈善和民生,为此捐了很多钱。 “人体生化实验,绝密。苏辞安原本逃不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无论如何,苏家都是功在千秋。” 魏若来的语气很深沉,这才是他明知自己暴露,也一定要救苏辞安的原因。 苏大小姐鲁莽任性,闯下泼天大祸,但是不能因此掩盖其父苏重岚的光辉! 李大喵的手颤抖起来,他原本就是媒体人出身,对信息极度敏感,马上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曝光机会,把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你放心。” 魏若来其实还留了备份,对这个资料,他还有其他的用途。 “那……除此之外,我们接下来计划是什么?”说话的是后面一个年轻人。 “这是袁同志和杨同志,他们是专门来接你回去的。”李大喵给魏若来介绍道,“抱歉,我没听你的,擅自越级汇报了苏辞安的这个情况,组织非常担心你的安全,安排你立即返回苏区。” “不行,”魏若来摇头制止了他的劝说,坚定地道,“李叔,两位同志你们好。但我还不能走。” “你一个人深陷在日本人的大本营里,战事眼看就要起来了,他们原本就怀疑你,绝不会容你活到战后......” 李大喵虽然不懂金融,这个局势也看得很清楚,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的,国军顶不住啊! 各种备战措施都执行不到位,高层还忙于在英美国家主导的国际舆论圈里斡旋呢,痴人说梦而已! “李叔,交易所这里再难,我也要留下来,放心,我知道怎么对付松岛;目前我俩合作愉快。” 翌日一早,阳光终于刺破阴霾,露出些微灿烂。上海的街头开始冒出熙攘的人群,宪兵队的人也紧锣密鼓地对各处展开搜查。 在宪兵队一间秘密房间里,早川澄明正在与几个心腹开小会,神色阴鸷。 他越来越看不懂松岛了,原本以为他要息事宁人,拼命捂着才对; 想不到他居然突然支棱起来,大张旗鼓地搜捕,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不知道他后面打算怎么收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家伙自从到了上海之后,就开始不走常规路,竟然好像抢了自己的赛道,在疯癫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反观自己,则是束手束脚,放不开一样,处处掣肘。 副官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小心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早川冷然道:“组建一支‘非常行动组’,不要走宪兵队的正常程序,直接听命于我。 我们不跟松岛报告,也不让他插手。专盯各大租界的可疑人物,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先斩后奏!” “可……这样一来,若东京怪罪下来,说我们擅自行事,恐怕不妥。” “东京要的是结果!如果我能抓住苏辞安,逼问出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机密,那就是功劳。届时,谁还敢多说?” 早川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只需服从我的指令,事成之后,我自会保你们无虞。” 心腹们对视一眼,终于点头表示领命。 早川随后摊开一张地图,快速标注了几个地点:“这是苏辞安可能藏身的范围——法租界某些弄堂、公共租界里一些破旧宅子,还有码头仓库区。 你们带上足够武器,一旦发现嫌疑目标,先不必惊动外面。直接暗中抓捕,立刻把人带来见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半秒,又狠狠补充道:“若对方顽抗……格杀勿论。” 早川终于疯起来了。他清楚这次拿不住松岛,对方就会把自己往死里摁灭,到时候恐怕冈本都鞭长莫及。 使用私人武装对抗大本营的官方队伍,这等同于叛国,自己没得选了! 上午十点左右,山口三郎又来向松岛汇报,早川悄悄调走了一批嫡系宪兵精锐,似乎组建了一支“秘密抓捕小队”,在城内大范围活动。 他是打算诈胡?先斩后奏? 他笃定只要抓住苏辞安,就拿捏了自己的死穴,但是要想在自己安排的重重阻碍之下抓人,他必须拥有自己的武装。 于是,他不知道跟东京说了啥,没准是举报自己通匪,渎职等等...... 早川这是破釜沉舟了。 松岛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可惜了,一切不可能如他所愿。 松岛知道,小野那边快要有消息了,那将决定早川的命运。 山口三郎低声道:“将军,他这等架势,大有‘杀无赦’的动机。如果真撞见苏辞安他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松岛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才舍不得让苏辞安死,他还要那些见鬼的证据;但是我不需要;所以,高下立判。早川君注定会失望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做些准备?应对......这种变化?” 松岛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请藤原先生来吧,快收网了。” 山口三郎恭敬应下。 时至傍晚,早川派出的“非常行动组”已经在租界区布下天罗地网。可等到深夜,却依旧空手而归。 一个手下喘着粗气跑来向早川报告:“长官,码头、车站都严查了,没有发现苏辞安或同伙的踪迹。我们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流浪汉,但审问后发现并非目标。” 早川脸色铁青:“废物!搜得不彻底,就给我再细查。就算翻遍每条下水道,我也要他们无处可逃!” 士兵唯唯诺诺,领命而去。早川独自在房中兜圈子,眼眸里透露着焦躁与戾气。 他虽是一介武官,却同样深谙内斗之道,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的主动权了。 正恍惚间,电话铃突兀地响起。 他抓起话筒,电话那头却是松岛淡淡的声音:“早川君,听说你今天忙得很?辛苦了。” 早川屏住呼吸,听他继续往下说:“我提醒你,该把宪兵队的指挥权交回来了。如果你一意孤行,继续跟大本营人马对抗,那就只能上军事法庭解释了。” 言语中隐含威胁,这次恐怕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善了。 说完,不等早川反应,松岛便挂断电话。 听着嘟嘟作响的忙音,早川气得眼前发黑,狠狠把电话机摔在地上。 第85章 生化实验曝光 一夜之间,早川制药在华“生化人体实验”的骇人消息,如同一记震天巨响,被地下党与各路外国媒体接连曝光。 不得不承认,这是李大喵的高光时刻,虽然他早已隐身,没人知道是他所为;但这波庞大的舆论风暴正是他运作起来的,不愧为老媒体人! 早年他当假裁缝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媒体人。 mi6也插手了,艾德里安和格雷厄姆吃了天大的亏,满腹怒火和冤情无处发泄,快憋出躁郁症了。 如果没有之前团灭东亚团队的仇,艾德里安才懒得搭理日本人呢,他没空!德国那个画家已经炸起来了,他没时间再管上海这边了。 但是,让人家对着脸猛扇嘴巴子,亚洲团队咋了,那也都是珍贵的资深特工啊,全没了!这要是再不给日本人表示表示,他们真当自己死了! 几家主流英文报纸与中文报刊纷纷刊登了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配以详细文字说明—— 那些曾在废弃医院、密营中进行的活体试验场景,被赤裸裸地展示在公众视野里。 一时间,世界哗然。 市面上的报纸一夜之间变得“炙手可热”,大量市民抢购阅读。 那些模糊但仍可辨的照片显示某些无辜百姓被注射未知药剂,形容憔悴乃至身亡。 报道中直指早川制药背后有日本军部力挺,大规模秘密进行生化研究,以测试新式武器的毒性。 中国社会各界看着这些图片,人心震怒——原来这就是日本的所谓“和平”与“仁道”,实际上却在暗处残忍屠戮。 大学生纷纷上街游行,痛斥日军侵略;商会领袖也借机发声,抵制与日企的合作。 在艾德里安的亲自授意之下,英国、法国、美国等西方记者也迅速跟进报道。 以上等等,让日本原本尽力维持的“文明占领”面具一下子被撕裂。 老奸巨猾的艾德里安,坑完了日本人,还试图祸水东引,甩锅给地下党。媒体报道中暗示相关证据来自于地下党秘密渠道。 然而,其他海外媒体也并非吃素的,立即有人硬刚,认为曝光证据的人,毫无疑问是mi6。 除了mi6以外,其他任何一方都没有主导调查的人力和财力。可不是吗?地下党自家经费都困难,哪有余力查这么隐秘的事情呢? 消息一出,日本军部高层勃然大怒:原先他们还想在淞沪会战前刻意营造“光荣征战、文明统治”的形象,如今全被这桩丑闻毁得面目全非。 究其原因,还不是早川家族惹的祸?按照藤原重光发来的密电所述,苏重岚生前一直在调查早川制药,他拿到确凿证据后被暗鲨,此事必定是早川家族所为,指挥者肯定是家主早川澄明。 苏辞安为父报仇带着mi6的特工与早川火拼,早川向松岛申请了授权,却未能及时处死苏辞安,导致她被救走,而后“生化实验”的丑闻曝光,引发了这场国际舆论风暴。 上面的推测都是能够自证的,逻辑上非常完美。无需早川认罪,就可以宣判了。 军部高层的紧急命令火速传至驻华大本营: “立即与早川制药切割关系,押送早川澄明回国;消灭一切不利证据,杜绝国际进一步追究;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平息舆论。” 而负责驻华大本营的松岛辉一郎更是被连环催促:“你既是最高长官,就拿出手段来!” 一时间,松岛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早川制药虽已被封存,但相关证据的copy早已散播开来,要想彻底销毁,谈何容易。 他运筹帷幄的目的是赶走早川,彻底绝杀他的政治前途,并不是要把自己绑上高台,跟他同归于尽。 但现在看来,如果不能善后,他这个既得利益者恐怕也会被当作替罪羊处理。 若不彻底清除证据,任何零星资料都会被媒体进一步利用。 如今,英国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和东亚办公室负责人格雷厄姆趁机大肆“爆料”,把日方形象抹黑到极点。 他们不但暗中撮合欧美媒体,使得这起生化实验丑闻被无限放大; 还将部分报告送到国际联盟相关机构,意图激起对日本的国际制裁呼声。 对于松岛而言,这简直是一场全面舆论狙击。他试图施压各国领事馆,要求封锁消息,却发现英美法等国此时与他并不买账,态度暧昧。 这让他焦躁不已。 军部的指令很明确:“本土方面将对早川制药在华所有资产进行清算和审查,驻华大本营务必全力配合。以帝国名义发表声明,否认任何官方支持生化实验。” 而对于早川澄明本人,已被召回国内“反省”,现下更是成了官方的“替罪羊”。 松岛当即命令宪兵和警备队对早川制药旗下尚留在上海的实验室、仓库等进行彻底搜查、资料销毁,坚决不留任何把柄。 市面上还能找到的零星卷宗也被重金收买或强行没收。甚至某些与之合作的日方基层军医也遭到“失踪处理”,以防走漏更多消息。 然而,已成定局的照片和证言依旧在国际社会扩散,再怎么毁灭现场也无法完全堵住风口。新闻已闹大—— 一方面,国际舆论压力铺天盖地,美国等国开始在新闻上谈论是否“帮助中国抵抗日军”,虽然官方层面未正式干预,但已让东京方寸大乱。 松岛还要负责协调与驻沪外资集团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海外融资渠道恐被舆论破坏。 另一方面,大本营里,不少人对松岛也颇有怨言: 毕竟他现在是最高长官,丑闻被闹得如此之大,难免被追责说“治理不力”。 藤原也与他渐行渐远,松岛在政治走廊上形单影只,更显四面楚歌。 此刻,“挽回局面”的担子就全部压在松岛肩上。 作为实权者,他必须迅速稳住局势,否则一旦东京那边换人,他多年经营便付诸东流。 令松岛颇感意外的是,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魏若来却保持冷静,甚至主动提出了一些“舆论操作建议”—— 比如透过信孚交易所和一些外国资本进行交流,酌情许以更高回报或额外特权,让其在报纸和外交场合上“帮日本说话”,起码不要一边倒地唱衰。 松岛半信半疑:“你这么做,是想拉拢更多欧美商人替我们辩解?” 魏若来点头:“起码在资本层面,利益可以掩饰许多丑闻,若能让海外财团继续认购帝国的融资项目,他们自然会反对任何国际制裁。 现在谁站出来批评得最凶?不外是那些跟日本经济合作较少、或已跟你们撕破脸的势力。” 松岛沉吟:“这倒也是个方向。可若资料被彻底曝光,谁还敢沾我们?” 魏若来浅笑:“所谓曝光,不过新闻几日热度,关键看各方利益最终如何分配。 一旦开战,更多焦点会转移到战况上,大家记忆有限,只要战事对帝国有利,外界舆论也会慢慢消散。” 松岛恍然大悟,他是入局太深,反而丧失了视野。 他们要做的,从来不是消灭一切声音,而是要让舆论充斥着不同的声音,只要毁誉参半即可。 时局动荡,各方都是划拨势力范围,之所以群起而攻之,不外乎己方是占据资源最多的一方。 他们这些政客以及被政客控制的媒体,谁会在乎中国人的体验?他们说嘴的目的是想分一杯羹罢了。 第1章 民国小狸花 苏漫漫觉得自己最近的命运有点“猫饼”——不对,是离谱。 她来此地有一个月了,日子过得惨烈无比,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蹦跶,老天爷还没把她收走,简直是眼瞎啊! 此时此地,民国26年,公元1937年1月5日。她是1936年12月初穿过来的,记得如此清楚,恰恰证明度日如年。 从2024年穿越到1937年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挑战人生极限。 本以为穿越到乱世已经够惨了,结果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就被告知自己现在居然是个地下党交通员,负责在上海风声鹤唳的环境中传递情报。 苏漫漫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居然这么早就被组织发展了吗? 惊的是,她可是谍战小白,唯一的关联性,就是穿越前刚刚熬夜第n遍刷完自己的下饭剧——《追风者》,那是部精彩纷呈的民国谍战剧。 正如她担心的那样,她人穿过来了,缺心眼、手眼不协调的毛病也跟着来了,一个月里出了无数险情,万幸,她居然有金手指保命! 她拥有一种“变身能力”——能变成一只狸花猫!而且这能力来得毫无预兆,毫无解释,完全没有教程。 每次变回来,她身上的衣服都会莫名恢复原样,这一点让她既庆幸又不解。 目前,她得到的线索则是,只要她遇到危险,心中默念救命的时候,她就能化身毛绒绒了。 这也是因为她本月遭遇的危险过分频繁,化身喵小姐的频率越来越高,总结出了这条宝贵经验。 这一天,她的任务很简单:将一份情报藏在一块糕点里送到法租界的莲花咖啡馆。 没有人告诉她,但是从自家上线李大喵的态度来看,她知道接头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交通站几乎是倾巢而出,把其他工作全停了来掩护这个人。 以莲花咖啡馆为中心,每隔一个街口都有人接应。莫名地,苏漫漫肾上腺素飙升,既恐惧又兴奋。 一直关注她脸色的李大喵,凉飕飕地问道:“上头了?有想法?” “我在想,咱们站里人手不足,用我一个大活人就传递一下情报,是不是浪费啊,要不我也......” “别,你就浪费着吧。我怕。”李大喵的脸色立马黑了,要不是实在找不到适龄的交通员了,他们偏偏需要苏漫漫这样的傻白甜,说啥也不能用她了,太糟心了!! “这个月你闯的祸还少吗?让你送情报就是用你这张生面孔,人畜无害的......完事你立马撤,后面的事儿不许问也不许管。懂吗?” 这几句话说得声嘶力竭,显然是被苏漫漫祸害得够呛,都ptsd了。 “等等!我提醒你啊,交接的时候动作利索点,甭看人家长啥样,办正事要紧。” 这话说的,苏漫漫无奈苦笑:“我不看他的样子,这情报送给谁啊?总不能逮着谁就给谁送啊?” 她心道,这不成了《追风者》里男主初出茅庐那会儿的“接机”式接头了? 李大喵要不要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鬼?看来,真是把老人家惊着了,都语无伦次了。作孽啊。 “老大,包赢的。你放心吧。今天这个任务超简单。我肯定行。等晚上,我去你家吃饺子,你昨天说的。”苏漫漫没心没肺地笑道。 李大喵本名并不叫李大喵,他叫李达淼,挺风雅一个名字,要不说民国全员文艺范儿呢。但是,大家念得费力,索性变成了“李大喵”。 李大喵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犯了大罪孽,最后居然收了这么个货! 看着养眼,想起来扎心:哪只眼看出这是棵好苗子?真瞎眼啊!! 事实证明,倒霉的菜鸡,她就是喝凉水都会噎死! 苏漫漫一身民国女学生打扮: 浅蓝色修身小褂,黑色伞裙,白袜黑鞋,胸口别着接头标志——红色梅花徽章。 傻白甜女主本尊了,接下来就该发生意外了! 苏漫漫手里提着徐记糕点走到鲜花巷子口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喝:“站住!你,过来!” 苏漫漫心头一紧,后脖颈发冷,听声音的方位是在她正后方,这是冲她来的? 她咬牙抑制住内心的惊慌,缓缓回头,果然是穿着军装的侦缉队。 懵懂之间,她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掏,发现别在胸口的红梅徽章正闪着危险的光。 叠成小纸片的情报就是被她黏贴在这个醒目的徽章背面! 她的下意识动作落在对方眼里,这就是有问题! 谁家好人大冬天穿成这样,连个大氅都没有,胸前别着拳头大小的徽章?摆明了是接头的标准装扮,为了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呗! 还有这丫头,刚被喊住就已经惊慌失措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看那个徽章,这里面没猫腻,真是鬼都不信了! 侦缉队长白念勇觉得一点挑战都没有,看来对方也是实在没人了,竟然派了这么个菜鸡出来显眼。 他目光灼灼地盯住苏漫漫,头轻微地晃了一晃,两个黑西装男就朝苏漫漫走了过来,他们走路的速度不算快,左右分开,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完了,要暴露了!苏漫漫有新手的所有本能反应,那就是脑子支配不了四肢! 恐惧让她难以克制逃跑的本能,在大脑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她跑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飞奔啊!嗖地一声从白念勇眼前蹿了过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比掰了虎须还让人生气。 正常人逃跑应该往远离追踪者的方向,苏小娘则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迎着白念勇跑了出去,这也就是人家白队长决定抓活的,要不然就兜头给她一梭子了! 万幸的是,白念勇此刻站的地方离巷尾不远,他带的两个兵刚才去包抄苏漫漫,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 巷尾的地方现在正好有空档。就这么转瞬即逝的两秒钟,白念勇眼看苏小娘转过巷尾,进了咸鱼巷。 他虽然生气,却并不着急,侧身让两个手下追了过去。自己则悠闲地在后面跟着。 咸鱼巷是死巷,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整个巷子的长度不足五十米。这就是一个天然的口袋阵,进去多少人也是束手就擒。 然而,世事总有意外,几分钟之后,白队长就剩下暴怒和惊愕了。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苏漫漫鸡皮疙瘩爆起,脖颈发凉之后不到三十秒,她以狸花猫的姿态优雅地跃上了房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一帮人为了找寻自己忙成狗。 侦缉队队员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竖起耳朵,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 “人呢,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有人嘀咕。 “刚刚还看见她拐进了这条巷子……”另一人不甘心地扫视四周,视线渐渐移到她身上。 不对劲,别盯着我!我只是只平平无奇的狸花猫啊! 快舔爪子,对!苏漫漫凭借少得可怜的记忆,笨拙地啃着爪子,紧张得全身毛都炸起来了,变成了毛耸耸一只大胖球。 第2章 男神来了! 苏漫漫努力扮演好猫生角色,朝那人翻了个标准的猫式白眼,然后仰头喵了一声,尾巴高高翘起,假装要去舔毛。 偏偏这时候,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早上偷懒没吃饭,穿越后体质似乎也更容易饿。 “这猫怪得很!抓住她!“为首的那个黑西装眉头微蹙,冷酷地命令道。话音未落,立即有喽啰们伸手朝她抓来。 我的天!这个人类居然要对一只小猫咪下手啊! 都变成喵了,还不能让我脱离嫌疑吗?苏漫漫的内心几乎崩溃了,暗骂不绝于耳。 千钧一发之际,苏漫漫迅速跃起,突破了猫生极限,蹿到了两米开外的另外一栋房子的房顶上。 她业务不熟练,脚下打滑,差点掉下来,好在用尾巴勉强稳住重心,留下一个颇有喜剧效果的“猫摇尾”动作。 墙下的追捕者目瞪口呆:“这猫跳得够远啊?!” 苏漫漫不敢停留,她当猫也是一只新手喵, 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只会沿着屋顶一路狂奔,心里拼命吐槽: 等这次脱险,她一定要多练练“猫技”,不然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笨手笨脚上。 最终,她依靠自己的动物身份成功摆脱了追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了莲花咖啡馆后院的废弃柴房。 当她的肾上腺素平静下来时,熟悉的晕眩再次降临,小狸花悄悄变回人形。 拍拍身上的灰,她提起事先藏在这里的糕点盒,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推开咖啡馆后门。 紧邻后门的18号位置上已经坐上了人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正拿着一张《申报》看得津津有味。 “让您久等了。”苏漫漫的笑容刚刚露出来就僵住了,老天奶,地藏菩萨,绿度母耶,她看见谁了?! 男人的脸从报纸后面露了出来,这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不是我们家小魏吗? 《追风者》男主角魏若来啊!这可是她最爱的纸片人! 这就是书上讲的“充满统治力”的时刻,粉丝见到偶像的感觉就是这样吧?震惊、狂喜、爱怜、激动得想哭...... 这里的魏若来要比《追风者》里的那个人更优雅和成熟,这是续集吧? 估计小魏又去哪儿进修了,这男人如今犹如熟透了的桃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不要钱一样释放魅力,给人一种“再不摘桃就晚了”的紧迫感。 果然,他说出了续集里的艺名——程长风,这就没跑了,自己穿进了神秘的续集! 苏漫漫磕磕巴巴地对完了今天的台词,这个命运多舛的接头任务总算告一段落。 魏若来注视着面前局促的女孩,微笑着接过了红色梅花勋章,熟练地撕去背后的胶纸,取出了那张被折叠了多次的纸片。 只是一眼扫过,便知道确实是原件。他点了点头,那个意思就是对苏漫漫的任务很满意。 苏漫漫心里七上八下的,看见他点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请坐。苏漫漫同志。”男主的声音很有磁性,有一种胸腔震动发音的效果。 这就是传说中的“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吧?苏漫漫暗自想道。 她追剧的时候,不但是颜粉、性格粉、演技粉,还是声音粉。魏若来的声线实在太好听咧! “怎么脸上都是灰,要不在后面先洗个脸?”魏若来温和地说道,这姑娘的脸跟花猫一样,黑一道白一道的,好像刚在煤堆里打了滚一样。 “啊?真的?”苏漫漫大惊,在偶像面前丢脸了,忍不住掏出小圆镜子照了照。 可不是吗?黑白相间的花大姐!这估计是她变身狸花猫的馈赠吧? 她的手上也全是煤灰,黑黑的像鸡爪子一样。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地上爬过呢。 可不是吗?刚才小狸花不就是满地爬,还跳上屋顶呢。 “哎呦,失礼了,我去后面收拾一下自己。”苏漫漫慌不择路地往后院跑过去,院子里有一个水龙头。 “等等,这个拿着。”魏若来把桌上的热水瓶递给她,“架子上有脸盆和毛巾,你兑点热水洗,水太凉了。” 哎呦喂,男主好暖啊!爱了爱了!苏漫漫一脸傻笑地朝后院飞奔而去。 魏若来看着她欢快跳跃的背影,眼眸微动,陷入了沉思。 她看上去就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菜鸟特工,老李是老人了,派她过来,自然有道理的 。 虽然,因为金融工作的特殊性,他有权利在组织提供的名单里选择搭档,但是,交通站还没有从上次的大围剿中恢复,年轻的,可靠的,受过教育的,有傻白甜富家女气质的成员,不容易找。 这位搭档要扮演他在海外留学期间的恋人,她的人设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交通站的老人哪一个都不适合。 除了眼前这个丫头。气质、容貌、做派百分之百符合。 经过一个月的考验,她虽然磕磕绊绊,错误不断,但总归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各项任务。 时间紧,任务重,他找的这个人,外表越废越安全,某种程度上讲,他对苏漫漫很满意。 洗干净脸的苏漫漫再次回来的时候,终于像个民国小美女了,那种可爱蠢萌类型的小美女。 这容貌超级幼态,纯真无邪,亲和力超强的,属于让人特别容易怜爱的孩子。 “老李给你说过我们的任务吗?”魏若来问道。 “任务?他就让我把情报送到你手上,然后我就撤退。现在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我可以走了?” 苏漫漫表情有点迟疑,她真舍不得走,还想跟偶像再待会儿,行不? 魏若来知道,老李没把握苏漫漫会被选中,所以只说了这个。 老李给他介绍了名单上的几个同志,原本女同志就少,整个上海能数出来的几个,人人都是巾帼英雄。 这些侠女的气质都不可能跟天真无辜傻气沾边的,年龄也跟魏若来搭不上。 ”漫漫是个好孩子,上手有点慢,但她人品是过硬的......” 老李是实在没的夸了,口气一转,像是突然发现了闪光点,急切地说道,“对了,她运气好,多难的事儿交给她办,结果都能......出人意外,也算是优势吧。” 这是一员福将。别人是要演傻白甜,她就是傻白甜本尊! 魏若来听懂了,笑道:“李叔,你不用解释那么多的,让苏漫漫过来吧。” 第3章 泼天富贵,接住没? 李叔是真心疼这个傻孩子,她在交通站进进出出,手脚不协调,早晚得出乱子,看她执行任务,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不如跟着魏若来,去了交易所,扮演吉祥物的活儿最适合她! “老李可能没来得及跟你说,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去交易所。” 魏若来的话,每个字苏漫漫都听懂了,放一起有点晕眩。 再往下听,就彻底惊着了。假扮夫妻?跟男神??这泼天的富贵,砸自己头上了??她配吗? 或许是她的眼中放射出的光芒过于强烈,令魏若来的微笑幅度缩小了,这孩子怎么啦? 他回忆了一下老李的话,只说这孩子上手有点慢,没说她有其他毛病......这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是有顾虑吗? 他想到苏漫漫看上去还是学生,可能第一次执行假扮夫妻一起卧底的任务,实际上通常组织上不会安排新手参与这样的任务,因为他们缺乏生活经验,难免出纰漏。 但是,现在没有其他人选了,苏漫漫这个长相,实在太适合给自己打掩护了。 “我愿意,太愿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没等魏若来出言安慰,苏漫漫就蹦跶起来,雀跃地嚷道。她有一种站在人生终点的感觉,太圆满了。 这一刻,她真心原谅了这个血雨腥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为了数千万剧粉妈粉深爱的男主小魏,她愿意冒险待在这儿! 魏若来笑了,这小姑娘透明得跟水一样,什么都放在脸上,高兴得魔障了。 “这么开心?你是多嫌弃李叔啊,让他知道了多伤心。”他脾气地揶揄道。 这丫头脸颊鼓鼓的,有点婴儿肥,看上去就喜庆,她笑起来就更像年画上的福娃了,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苏漫漫眼珠一转,小手摆了两下,道:“李叔早就想摆脱我了,他嫌弃我笨手笨脚,总犯错误;他说我执行任务,他像在上刑一样。” “过程虽然曲折,没办法符合他的意愿,但结果都是好的,每一次我都完成了任务,可是,他还是会唠叨。”苏漫漫忍不住吐槽道,小圆脸垮了下来。 魏若来笑了笑,不置可否。两人约好晚饭前一起去看房子,现在还剩下几个小时留给苏漫漫去整理行李。 房子应该早就订好了,只不过要营造出他们俩一起看的姿态,也就能从一开始就把苏漫漫推上舞台。 苏漫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莲花咖啡馆的,整个人都懵的。 艾玛,原谅她以前对李大喵声音大了,这就是她亲爹啊! 她腮帮子都乐酸了,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这要不是来了民国,哇塞,怎么可能追上男神呢? 假夫妻,好带感啊。这一霎那,苏漫漫已经忘却了这个年代的血腥和危险,在她眼前只有一团一团地,飘飘荡荡的粉色,像云朵一样柔软丝滑。 在一阵狂喜中,她走错了路口,不得不返回莲花咖啡馆门口,重新踏上了正确的返程路线。 魏若来在咖啡馆的玻璃窗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未来的搭档像个傻子一样,来回走了两趟。 她试完了所有错误路线之后,兴高采烈地踏上了最后一条,也是唯一的正确路线。 一时间,他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那些危险的情报传送工作中活下来的?老李说她每天都出任务,已经连续一个月了。 苏漫漫的好运卡似乎暂时性失灵了,她坐的黄包车好死不死地撞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 其实只是剐蹭,就在拐弯的死角。小汽车的速度也不快,司机刻意避让行人,在拐弯处放慢了车速。 无人受伤,但是黄包车的侧面刮蹭了小汽车的前脸,伤痕是必然的。 黄包车师傅肯定赔不起啊,这就变成了天大的事儿。 苏漫漫拿不准主意,自己应该下车就跑呢,还是陪着?黄包车师傅对着小汽车点头哈腰就差跪地求饶了,自己应该啥表情? 苏小娘就这样如同一块木头一样,鹤立鸡群地站在黄包车的车挡上发愣。 “姑娘,你快走啊,这车是日本人的!”一个卖报的小男孩蹭到苏漫漫身后,好心提醒道。 啊啊啊!现在是1937年! 苏漫漫猛然惊醒了,自己搁这儿搞什么嘛,麻溜撤!也不想想自己是干嘛的,被日本人抓到那不是死路一条? 于是,她整个人就跟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生硬地启动了: 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往师傅手里一塞,厚脸皮地说道:“师傅,我到站了。回见。” 说罢便跳下车挡,打算逃之夭夭。对不住了,师傅,我帮不了你。 “等等,小姐,请你回来。”非常清冽的嗓音,中文极为流利,完全听不出口音。 小汽车的车门开了。副驾驶座位上先下来一个穿黄绿色日本军装的男人,他训练有素地把后门打开,一个穿三件套复古西装的英俊男子出现在了苏漫漫的视野里。 因为刚刚邂逅了男神,苏漫漫目前对所有美男免疫。她更多的是恐惧和担心,日本人!他穿西装也改变不了他是日本人的事实! 作为史上最怂的交通员,苏漫漫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西装男人看着她震惊到近乎崩溃的表情,有点意外,他已经刻意低调谦和了呢。 他咳嗽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我能跟你聊聊吗?” 这.....苏漫漫当然想要拒绝,但是,她不敢。 虽然淞沪会战尚未开始,但是日本人在租界称王称霸已久,目前的侵略姿态已经表达得路人皆知。 蒋政府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他们妄图利用国际舆论迫使日本人打消侵略意图,纯属幻想。 苏漫漫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了,没人能救得了她。她不想被抓,今天晚上还要陪男神看房呢。所以,她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两人进了街边的“花溪蛋糕房“,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 这个地方属于视线死角,只有两家半死不活的小店铺,谁也没注意到,刚刚这里上演了一起意外车祸。 苏漫漫已经做好准备接受盘问了,自己的履历早就倒背如流了,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只能变成猫咪逃亡了。 但是,她如果消失被通缉,交通站也会有麻烦。顺着她的日常轨迹肯定会追踪到那里啊。 苏漫漫一时间不知道该跑还是不该跑了。 第4章 松岛辉一郎 花溪蛋糕房,其实是日本军方的一个暗哨,这里的侍应生和店长都是日本在华特务机构“梅公馆”的预备特务。 目前,梅公馆还处于秘密运营期,主要工作是为下一步的战事搜集情报,因此它日常的活动非常隐秘和低调。 菜鸟苏漫漫完全不知道,一起交通事故把她带进了梅公馆的核心势力范围。 她现在坐在那儿,呆若木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悠然自得地点单。 他点了英式下午茶和果盘,那熟练的姿态,显示他拥有与时下大部分人完全迥异的西方生活经验。 可惜,苏漫漫无感。她一个从2024年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英式下午茶早就喝腻了。 地道不地道不知道,反正她家那栋老公寓的底商就有一家专供英式下午茶的咖啡馆。 论喝英式下午茶的姿势,这个男人还真未必能赛过她。 “你要什么?”对方很绅士地问道。 苏漫漫不知道作为民国女生,特别是女学生,她正常的反馈应该是拒绝,或是吓得浑身发抖。 浑身发抖倒是真的,但不妨碍她毫不走心地应道:“嗳,大吉岭红茶配牛奶,有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你以为你在2024年啊! 这是大脑的机械反应,没经过训练的菜鸟很容易跟着跑的。她居然点了她在现代每天早上必喝的大吉岭! 坏了!这下子怎么说明自己的来历啊?李大喵给她造的背景是啥来着?破落贵族家的流亡小姐?上午成衣铺子当模特,晚上在印刷厂当女工? 苏漫漫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履历了...... 她无意间抬头,正对上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眸,非常漂亮的琥珀色,比通常亚裔的瞳孔颜色浅一点。 男人微笑了一下,轻声吩咐了店员一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他解开深绿色格子羊毛围巾,让它随意地搭在脖子上,说道:“你喜欢大吉岭?” 苏漫漫无奈点头,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嘴欠的吃货害死人啊! “松岛辉一郎。”男人朝她点点头,并没有给她递名片,反而用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她。 那种压迫性的眼神让苏漫漫畏缩了一下,忍不住腹诽:他是名人吗?我必须知道他? 然而,她关于民国的记忆里,只有少得可怜的历史人物。 日本人,她大概只知道天皇和东条英机了。这个松岛啥啥啥,对不住,官位不够,真不认识。 苏漫漫的脸上流露出大梦初醒的神色,造作地点头:“幸会幸会。” 松岛辉一郎掏出一个镀金的烟盒,按了不知道什么机关,砰地一声跳出一根香烟,他用手指轻轻一挑,香烟稳稳地落在了他手上。 苏漫漫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很帅,看上去他也不是故意耍酷,只是习惯而已。 那个年代的男人,大概抽烟之前想不到询问女士的意见吧? 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半路上被揪住的嫌疑人,似乎没有这个待遇。 松岛辉一郎慢慢地吐出烟圈,烟雾在苏漫漫眼前飘散开。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特别害怕烟雾,这倒是跟她前世的体质一样,对烟雾过敏,估计火灾里最先死掉一批人就有她! 只是片刻功夫,苏漫漫的眼睛通红,眼睑处火辣辣的,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这也太尴尬了。 闻二手烟的后果这么严重吗?她感觉胸腔一阵恶心,头昏昏的,估计再待一会儿可能倒地了。但是...... 松岛辉一郎摁灭了香烟,随手驱散了烟雾。 苏漫漫宛若获得了新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悬,差点报废一双眼睛! “你走吧,没事了。”松岛辉一郎的脸色喜怒莫测。 苏漫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影响他抽烟兴致了吗? 这是深井冰吧?她屁滚尿流地跑了,大吉岭红茶没喝上一口,这是哪儿来的病娇?搁她这儿犯病了。 苏漫漫回到李大喵的成衣店,正好有客人上门,她主动上前搭话,热心地帮那位拿不定主意的胖妇人试了旗袍,妥当地接下了这票业务。 她清纯软萌的外表,与生俱来的松弛感,特别有长辈缘,成功获得胖妇人的怜爱。 李大喵看她喜不自胜的样子就知道事儿成了。 “走,上楼说。” 苏漫漫把跟魏若来见面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李大喵表示非常满意: “总算干了件像样的事儿,这回没让我操心。” “瞧您说的,合着我只能干这种转交文件的简单差事?” 苏漫漫不服,白了李大喵一眼。她觉得自己挺行的呢,不是每次都成功了吗? 好容易李大喵肯给她好脸色了,她话痨属性彻底发作,滔滔不绝地把路上的车祸以及遇见松岛辉一郎的事儿也说了。 她是当笑话说,但李大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 “你说的是这个人吗?”李大喵从书架上抽出一张报纸,平铺在桌面上,封面是一个穿着制服的日本军人。 “没错,就是他!”苏漫漫诧异道,“排面挺大啊,都能上头版头条?” 她把报纸抖开,报头上硕大的四个字——《东亚日报》。 她知道这个报纸,这是当时亚洲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密切跟踪国际政治和经济形势,李大喵之前勒令她学习业务,《东亚日报》和《申报》都是她的必读科目。 这张报纸是一个月以前的,那时候苏漫漫还没有穿过来,所以不知道他。 “连他你都记不住啊,之前不是专门给你讲过吗? 《东亚日报》预测一旦战事爆发,他将作为特别顾问空降上海,甚至可能成为上海日军的最高指挥官.....” 李大喵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漫漫,叹了口气。 “一个顾问很稀奇吗?为什么要上头版?”苏漫漫表示不解。 “他家是日本王室的近亲,源自平安时代的摄关贵族,后因维新功绩封为华族侯;家族世代以文化修养和外交能力闻名。 他父亲是松岛重道,曾任驻法国大使,本身也是个有名的文学家。母亲松岛茜子(原姓桥本),皇室外戚,出身学者家庭,精通文学与书道。” 好家伙,这是妥妥的清贵世家啊,这要搁在网文里,不就是天花板级别的白月光吗?苏漫漫暗自咋舌。 第5章 如此牛逼的反派 “他曾在陆军士官学校主修军事战略与战术,表现卓越,以第一名成绩毕业,被誉为“天才参谋”; 而后转至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在军部推荐下进修国际法与外交史,立志通过和平途径解决国家间冲突; 作为驻英国大使馆的军事留学生,留学剑桥大学。学习现代军事外交,期间建立了广泛的国际人脉。” “25岁以大尉身份进入外务省军事联络部门,参与中日外交事务的军事分析工作。因其卓越能力,被派驻上海。 民国22年,任驻上海领事馆武官,负责与南京国民政府的军事交流,与中国军界多位高层有私人友好关系。 民国24年,升任少佐,成为驻华武官中最年轻的参谋,开始公开批评日本在华军事行动的激进政策,试图通过谈判缓和中日关系......” “他上头条是因为,如果战事爆发,他大概率会被任命为日军指挥部的特别顾问,发挥外交和军事才能,负责斡旋国际上的各方势力; 而松岛家主张通过经济手段实现强国之梦,而非军事扩张。这恰恰与日本军部的政见相左;所以,他究竟能走多远,尚未可知。” 李大喵放下报纸,开始教导苏漫漫: “漫漫啊,你得好好学习业务,业务不精通,怎么潜伏啊,你今天居然连松岛都没认出来,真是太......” “好了好了,报纸给我,我回去背下来。”苏漫漫怕他唐僧念经,直接把报纸抢了过来,塞进自己的小皮包。 “这个人是了不起的外交和军事天才,他不会无缘无故拦住你的,你再想想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 苏漫漫歪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肯定没暴露,他连名字都没问我。或许他认为自己能查到?我基本没说话,哪儿有可疑之处嘛。” 谁能想到啊,一场交通事故就能剐蹭到敌方这么大的人物! 李大喵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家最小最不靠谱的小孩,满满的不信任,就她这个情商,能看出来个鬼啊。 “不行,我得跟他说一声。” 他没提名字,苏漫漫也知道那个人是魏若来,不禁急道:“你这么搞,人家肯定不要我搭档了,第一天就那么多事儿。” “不行,他的安全太重要了,虽然我也很想让你跟着他锻炼锻炼,但是,安全第一,懂不。”李大喵严肃地说道,一脸的不赞同。 眼看着李大喵急匆匆地上楼,估计是给魏若来打电话去了。苏漫漫知道再着急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吧,谁叫她倒霉呢。 这个松岛太耽误事儿了,咋就非把他的车剐蹭了呢?不,他为啥把车停在拐角?这不是故意碰瓷吗? 苏漫漫气哼哼地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脖喝了下去。 老李打电话也就用了十分钟的样子,苏漫漫却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那样漫长。 “没事了,按原定计划执行吧。这个事情你不要外传了,明白吗?” 李大喵的神色比十分钟前平静多了,语气柔和了许多。 “晓得了,谁像你那样八卦啊。”苏漫漫赶忙点头,狗腿地泡茶,狠狠挖了一大块茶饼。 把李大喵给心疼坏了,连声道:“祖宗,手下留情,这是一周的份量成不?你知道我买这个茶饼花了多少钱吗?” “格局小了吧,我去交易所领了第一个月工资,给你买块新饼,你这陈茶都变味儿了。” 苏漫漫嫌弃地撇嘴,李大喵是真抠门啊,对别人不大方就算了,对他自己最狠。 李大喵劈手夺回茶饼,小心地用牛皮纸包起来,收进了抽屉里。 他鼻孔朝天,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行,我等着你的茶饼,这过气的饼,你也别偷喝。” “你怎么知道......”苏漫漫一时大意,嘴巴秃噜了,现了原形。 “我还不知道你,天天喝那个什么英吉利早茶,你有茶吗? 你只有牛奶,每天上我这儿蹭一块,你经手完的茶饼跟狗啃一样的,我眼不瞎。” “这就不好了,李大喵同志!”苏漫漫正打算上纲上线地批评一下李大喵,就被他打断了,没好气地道: “你还有空跟我贫嘴?你新领导等着你呢。晚上6点去金鱼巷85号,记得不?” “哎呦喂,差点耽误正事,走了走了,回家收拾细软,把房子退租了。” 苏漫漫立即从桌子上跳下来,拎起自己的小书包往外冲去。 “等等,把那个交通员守则再好好看一看,做事要细心,可不敢马虎大意。 魏同志对我们太重要了,你是去掩护他的,不是去给他添乱的,一定要摆好位置,绝对不能任性。” 这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都耳提面命了无数遍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啊。 唉,这逆子,真是在眼前让他头痛,好容易不在眼前了,又担心她。 “行了,老嫂子,你就送到这儿吧,别挡道,乖乖等我给你买茶饼啊。”苏漫漫哈哈笑着一溜烟逃走了。 神马老嫂子!李大喵哭笑不得,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苏漫漫现在住的地方离金鱼巷不远,可以步行过去。苏漫漫的小格子间没啥可收拾的,行李多数还放在箱子里,似乎从未打开过。 她穿越的这个本体到底是何方人士,也是迷雾重重。幸亏房东还算对她比较了解,贡献了一些信息。 原身居然在这里住了将近四年了,她搬过来的时候不到十八岁。 她是教堂福利院长大的,父母不详,收养她的是教会的亨利神父。 神父四年前去世了,她就离开了教会的养育堂。 之后她打了两份工,在报社印刷厂和成衣店打工,从来不拖欠租金,回家后也没有应酬,房东对她观感很好。 这不就是穿越者最爱的马甲吗?父母都不详了,啥都不必解释。 苏漫漫估计老李对自己的身世肯定比房东了解得多,他既然敢用,自己肯定是个清白可靠的孤儿。 这也解释了为啥她手头有私房钱,敢情是人家养父的遗产。 原身出身教会,被亨利神父养得很好,教会高中毕业,接受的是中西结合的淑女教育。 跟那个年代为生计所迫的普通女孩子相比,她的气质是不同的。这也是老李挑中她的原因。 原身的身世听上去简单平淡,但是苏漫漫却有点狐疑,她发现房间里的行李箱都是收拾好的,好像马上要出门或者是刚出门回来的样子,但是住在楼下的房东显然对此毫无察觉。 另一个疑点是,她发现箱子里有不少质地很好的衣服,款式都不是普通人家女孩会穿的,不光是价格昂贵,而是设计和材质考究,看着像是大富之家的手笔。 这个苏漫漫难道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吗? 第6章 洋房与晚宴 华山路58号 霞飞路的喧嚣在夜晚渐渐沉静下来,华山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柔软的月光碎成细碎的光影,洒在地面上。 这里是上海租界内最为洋气的街区之一,洋行经理、银行家、以及各类归国的“海归”青年才俊和他们的家眷常聚居于此。 华山路58号便是这样一栋适合年轻小两口居住的住宅。 这栋住宅是一座两层高的微型花园洋房,坐落在一片精致的绿意之中。 宅前有一扇欧式拱形雕花镂空铁门,门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黄杨灌木,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从大门蜿蜒至住宅入口。 住宅的正立面是典雅的浅黄色粉刷墙,配以白色木质百叶窗,楼上有一个带黑色铁艺栏杆的阳台,种满了盛开的天竺葵。 屋顶是红色的西式斜瓦屋顶,屋檐下的装饰花纹低调而不失精致。 推开入户门,便能看到一间明亮的客厅,地面是镶嵌了花纹的马赛克瓷砖,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羊毛地毯上。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套进口的深蓝色绒布沙发,旁边是黄铜台灯和一张胡桃木的咖啡桌,桌上摆放着一本《时代周刊》和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餐厅与客厅之间用一道拱形门隔开,里面摆放着一张橡木长餐桌,搭配流线型的皮革餐椅,颇具装饰艺术风格。 厨房很袖珍,但麻雀虽小,五脏齐全,有一台从英国运来的煤气灶,以及崭新的金属水槽,旁边还有一台德国制冰箱,这在当时是极为稀罕的奢侈品。 二楼为欧式装修风格的卧室和书房,色调使用了墨绿色和淡金色,经典而摩登,放在百年后都不落伍。 这栋住宅每月租金约为120银元,与证券交易所高级顾问的收入水平是相符的。 苏漫漫对这个房子不能再满意了,虽然租金贵,房间少,但两室两厅的格局对这个小家庭已经足够了。 魏若来已经以上海“信孚证券事务所”特聘顾问的身份开展工作了。 他在交易所主要负责为外国投资者提供证券投资与金融风险分析,需要与各大银行和证券交易所保持密切联系,对外以程长风的身份示人,伪装成一位归国华侨。 苏漫漫猜测,他的真正目的是利用专业知识与金融网络,为地下党组织筹措资金,通过证券买卖和外汇交易掩护资金流转。 关于男主的工作,他们至今未曾涉猎过,苏漫漫也知趣地保持沉默。 她暂时还未能去交易所工作,在等待适合她的职位,所以这段时间,她主要呆在家里收拾房间,进进出出采办,营造出某种岁月静好的氛围感。 她目前的活动半径是非常明确的,白天自己在附近逛街、买东西、看戏; 每两周去老李的成衣铺一趟;晚上陪魏若来参加交易所的活动,帮着他应酬客户。 这是非常标准的金融从业者太太的日常生活。苏漫漫觉得就差凑一桌麻将了,可以搞一下邻里关系。 她突然想到,这场景咋那么熟悉,不就是《色戒》里面的情节吗? 入夜,上海的凉风带着隐约的桂花香,轻轻拂过霞飞路。 霓虹灯在街头闪烁,车水马龙的喧嚣声从窗外传来,却无法穿透汇中饭店五楼的厚重玻璃。 这是信孚证券事务所为vip客户举办的答谢晚宴,汇聚了中外商界与金融界的名流。 苏漫漫的任务,是作为事务所的日英双语翻译,负责为与会的欧美及日本客户提供流畅的语言支持,同时也要细致观察每一句谈话中隐藏的微妙信息。 她推开宴会厅的大门,眼前是一个装饰精致的世界。 吊顶上的水晶灯映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象牙白的墙壁,墙上挂着描绘上海滩繁荣景象的油画。 宴会厅中央有一个小型交响乐队正在演奏《蓝色多瑙河》,音乐的悠扬旋律与宾客们低声的交谈交织在一起。 “漫漫,你来了。”公关主管张小姐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道,“今天特别要注意那些日本客人,他们可不简单,尤其是那位佐藤先生。” 苏漫漫微微颔首,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了宴会厅右侧的一个小团体—— 几位日本客商正围在一起,其中一人穿着深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色自若却不失威严。她认出那是佐藤雄一,信孚证券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 宴会厅中气氛优雅而矜持,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男士多穿燕尾服,女士则是闪亮的晚礼服。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显然深谙这种场合的社交规则。 苏漫漫端起一杯香槟,缓缓靠近佐藤的座位。她用流利的日语轻声问候: “佐藤先生,初次见面,我是信孚事务所的翻译苏漫漫。如果您需要语言上的协助,请随时告诉我。” 佐藤转过头,目光透过眼镜注视了她片刻,然后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苏小姐,不必客气。我对贵事务所的安排非常满意。” 她在佐藤旁边站了片刻,保持得体的微笑,同时耳朵竖起,捕捉着对方谈话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在讨论东南亚的原材料市场,与信孚证券推出的一个新的投资产品有密切关联。 稍后,她被事务所的合伙人蒋先生拉去另一桌,为一位英国银行家和一位中国实业家做英文翻译。 银行家是信孚证券的长期合作伙伴,实业家则是新招揽的客户,两人正试探性地探讨如何共同投资一项基建项目。 “mr. harrison, mr. wang would like to know if you could share more details on the funding structure,” 苏漫漫用清晰的英语翻译,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性。 今天来的这群老登,居然大半都听不懂中文。 虽然大佬们自带了翻译,但是真的谈起业务,很多术语的讲解必须由熟悉证券交易业务的翻译来诠释。 因此,信孚交易所的几个翻译忙得飞起,连喝水的空闲都没有。 苏漫漫是唯一的年轻女性,主管自然希望她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能活跃气氛,拉近客户关系,因此她是最忙的。 整个晚宴过程中,苏漫漫在不同的座位间穿梭,不仅要切换语言,还要留意各方谈话内容和语气的微妙变化。 作为一个翻译,她的职责不仅是语言上的桥梁,更是捕捉这些对话中隐藏的潜台词,随时向事务所的合伙人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艾玛,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忙成这样! 苏漫漫抓紧稍纵即逝的一点空隙,奔到茶歇区补充能量,狠狠地灌了一大杯咖啡,别说,民国就能有这么香的咖啡豆了吗?点赞点赞! 第7章 反派金主:佐藤雄一 一阵热烈的掌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了主席台这边,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一位事务所的高管上台致辞,用流利的中、英、日三国语言感谢客户。 苏漫漫不禁感叹,无论在哪个时代,金融行业永远是卷王扎堆的地界! 灯光微微一暗,侍者推来装饰华丽的甜点推车,餐桌上摆放着从法国空运来的巧克力慕斯和水果塔。 宾客们在此刻放松下来,谈话渐渐从金融数据转向了更轻松的话题。 眼看没自己啥事儿了,苏漫漫挑了几样甜品打包,她可没有这个年代的淑女包袱,这么好吃的点心,当然要打包带回去反复品尝啦! 正当她准备提前退场时,那位佐藤雄一却主动走过来跟她搭讪,一反刚才的高冷态度,用日语低声问道: “苏小姐,明天事务所是否有时间安排单独会面?我还有一些事务需要您协助翻译。” 苏漫漫有点诧异,这位可是交易所的超级vip,不会缺乏翻译人才的,咋就相中自己了? 但她还是微笑应下了:“好的,非常愿意为您服务。” 佐藤雄一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跟交易所的蒋主管吩咐了几句。 他这变脸的速度惊人,对着蒋主管瞬间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态度,后者则点头哈腰,奴颜婢膝,让苏漫漫不忍直视。 “你说,佐藤社长找我有什么事儿?我才不信他是为了找个翻译呢; 他缺翻译吗?他自己就懂中文,身边还簇拥着好几个中文流利的日本人。” 回家路上,坐在小汽车上,苏漫漫跟魏若来说了宴会的整个过程,最可疑的佐藤雄一自然多唠叨两句。 “佐藤雄一是信孚求之不得的大客户,之前一直很难争取。 佐藤家族是金融世家,跟日本军部关系匪浅,是他们最主要的赞助人之一。某种意义上说,他家在华经济利益跟日军高层是休戚相关的。” 魏若来一边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一边给苏漫漫解释,“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家在华合作伙伴的筛选极为严格,正常来说,信孚即便能分一杯羹,也没有脸面让佐藤雄一亲自出席答谢晚宴。” “那就是说他别有用心喽。”苏漫漫点点头,“我就觉得这个老登有问题,一副别人欠了他好几百万的样子,哪里是来谈生意的,倒像来砸场的。” 魏若来笑了一下,从后视镜里扫视了一眼苏漫漫,缓缓地道: “不必揣测,你只要看结果就好,他受邀来了,最后做了什么呢?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这老登做啥子了?苏漫漫蹙眉沉思。他没干啥啊,一共待了十几分钟,满脸不耐烦的神色,火急火燎地,着急投胎一样。既没吃也没喝,连寒暄都没有。 “他啥也没干啊,谁都不鸟,凡人不理,待了片刻就离场了。咱们蒋主管那个姿态跟宫里的大太监没区别了。“ “错,听下来,他唯一干的事儿就是邀请你做他的翻译,约了明天见面不是吗?” 魏若来揶揄道,“看看你这个记性,自己的事儿就不算事儿了吗?” “这算啥啊,不就是潜在客户提个要求吗?”苏漫漫不服气地道,“对于那么大的人物,算啥事儿啊,我是工具人好不。” “他缺翻译吗?”魏若来将苏漫漫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苏漫漫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敢情老登是冲自己来的? “那......他缺小老婆了?”苏漫漫脱口而出。 魏若来皱眉,在后视镜里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委婉地说道:“应该,不缺吧?” 他没解释为啥不缺,但那个语气显然是嫌弃小学生的态度。好像苏漫漫根本不应该懂这些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一样。 苏漫漫有点气馁,为啥没能穿成《伪装者》里既美又飒又疯批的女特务汪女士,再穿回《追风者》续集呢?那才是女王级别的金手指呢! 她呢,穿成一个小学生花瓶,不是说她不好看,而是她的好看不会产生强烈的吸引力,完全人畜无害,而且还容易让人怀疑智商。 一个漂亮的小朋友,一个毫无女性魅力的草包! 当然,如果把变身金手指叠加上,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境遇了。苏漫漫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好吧,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呢?” “无论如何,至少明天看不出你有危险,但是你还是多听少说,不要在这种级别的老狐狸面前多说话,装懵懂无知就好。” 苏漫漫心道,这她在行啊,天真懵懂压根就是她的本色嘛。本来就他喵的啥都不知道。 她最近发现,民国人,尤其是上流社会这帮老登,他们讲话不是光用嘴的,还得配合语气、表情、氛围综合来理解。 这太难为苏漫漫了,每句话都要反应三遍才能理解。 “佐藤是军部的钱袋子,他们的资金动向被严格保密。据我所知,他们在大中华区的收入来源颇丰,而这些资金最近并未回到日本......” 魏若来思忖着,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这么快能接触上佐藤雄一,既是机遇,也是危险。 面对苏漫漫,他首次拿不定主意,这样的机会该让她冲吗? 苏漫漫虽然傻,但她对民国历史是耳熟能详的,今天是1937年2月5日,日军为了这场战役做足了动员准备,现在应该已接近尾声。 供应链已经到位了,军事行动可以掩饰,资金动向却是难以隐藏的。 兵马未动,先动粮草啊,她突然明白魏若来到信孚的原因了。 信孚交易所的主要股东之一是由日本商界控盘的东亚商会,因此这里的日本客户是最多的,唯一的不足就是佐藤家族并未加入。 如果佐藤雄一能够认可信孚,那么,日军的粮草动向恐怕就能看清楚了! 明白了这个关节,苏漫漫决定了,明儿甭管佐藤老登儿多让人难以忍受,她也得给他留下好印象,最好能建立一个长线联系...... 但是,她何德何能啊,总不能真给人家当小老婆吧??? 第8章 佐藤的工作offer 佐藤商社上海办事处隐藏于东亚商会大楼的三层。外人看来,这里不过是一栋普通的日式风格办公楼,然而,推开那扇黑漆雕花的木门,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厅处,铺着深棕色的实木地板,每一寸木纹都经过精心打磨,在暖色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天花板上悬挂着手工绘制的灯笼,灯罩上描绘着江户时期的渔村风光; 烛光映衬下,若隐若现的是《东海道五十三次》中描绘的乡间风景与市井生活,令人恍惚间如同置身于彼时彼地。 沿着走廊前行,墙壁上悬挂着色彩斑斓的浮世绘画作,《神奈川冲浪里》的巨浪在此定格,似乎下一秒便会卷走空气中的丝丝浮尘; 《市川蝴蝶藏》的武士眼神凌厉,仿佛在审视每一个经过的人。 每幅画作都镶嵌在细腻的木质画框中,与室内整体的暗色调形成微妙的和谐。 办公区被设计得极为简洁,每张矮脚木桌的旁边,都配有榻榻米和靠垫。桌上摆放的砚台与毛笔似乎与现代商务毫无关联,却在这旧时与现代交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自然。 进出的几名员工都穿着传统的和服式工作服,袖口绣有佐藤商社的徽章。 会客室四周被屏风隔开,屏风上是金箔与墨绘相结合的艺术品,描绘着樱花飘落的京都庭园。 室内的茶几是用整块樱木雕刻而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件装饰用的甲胄,旁边是用于陈列的日本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从窗外望去,霓虹闪烁的南京路繁华依旧,而室内却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沉浸在江户时代的风情之中。 苏漫漫一向对浮世绘艺术非常喜爱,在现代,她的手机和笔记本里保存着几百幅浮世绘风格的绘画作品,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观赏真品。 她骤然来到这个精心布置的,到处都是浮世绘文化符号的地方,喜不自胜,早就把什么佐藤社长忘到九霄云外了,凑到壁画跟前,再也移不开视线。 苏漫漫并没有发现,佐藤雄一已经出现在会客室了。 佐藤雄一穿着剪裁精致的深色三件套西装,但袖口与领口却微微露出和服的绸缎边缘,这种中西结合的装束,在日本商界非常流行。 佐藤的年龄约在四十上下,鬓角略微泛白,给人一种深沉而可靠的印象。 然而,他的白发并非源于衰老,而是源于长期心机与压力的交织。 他的五官硬朗冷峻,总是透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但却有一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这使得他整个人的形象有点违和,这也是他不爱多说话的原因。 在东亚商会内部,佐藤雄一的名字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威严而致命。 他是那个时代典型的日本企业家——外表冷静温和,内心却燃烧着不为人知的野心。 他就像一只等待猎物靠近的狼,伺机而动,绝不轻易出手,但一旦行动,便是致命一击。 然而,他对浮世绘的喜爱却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柔情。 闲暇时分,他会关上办公室的大门,独自一人在会客室里品茶,凝视墙上那些描绘江户时代生活的画作,反复欣赏玩味。 这个年代,浮世绘艺术并未如后世那般显赫,在日本以外的地方,鲜有人知晓。 因此,当佐藤看到苏漫漫那样着迷地观赏画作时,内心不禁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对面前这个年轻女孩增添了不少好感。 苏漫漫抬头看到了佐藤,她的视线凝滞了,焦点并没有落在佐藤身上,而是他身后那幅巨大的浮世绘壁画—— 那幅画是佐藤特地从日本运来的《平家物语》,描绘的是武士在海战中浴血奋战的场景。 这幅壁画不但尺寸惊人,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而且对佐藤的意义非凡,不仅象征着他的文化根基,也隐喻着他的商业策略——深谙取舍之道,能在动荡之中抓住机遇。 “太震撼了!”苏漫漫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这也太美了!” 她就这样熟视无睹地从佐藤面前走过去,在墙壁前0.5米前停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啧啧称赞着,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等她终于醒悟过来,连连向佐藤道歉时,后者毫不以为然,反而邀请她入座。 两人就这样喝了一小时茶,谈了四十五分钟的浮世绘艺术。 佐藤也没想到苏漫漫居然对浮世绘文化这么了解,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一小时飞快地过去了,苏漫漫舔着脸提出了可否临摹的请求,立即得到了佐藤的支持,吩咐秘书去拿画作的照片来给苏漫漫做参考。 等到要告别退出了,苏漫漫有点糊涂了,开口问道:“佐藤社长,您今天找我是什么事儿?不是说要当翻译吗?” “不急不急,苏小姐喜欢浮世绘绘画作品,我当然先满足你的好奇心啦。工作固然重要,兴趣也要支持。” 佐藤和蔼可亲地微笑道,相比昨天晚宴上的违和感,此刻的佐藤社长就像邻家老大爷那样平易近人。 “照片可以送给你,如果需要现场临摹,你可以随时跟我的秘书约时间,不需要我同意。” 这就算佐藤最大的诚意了。昨天他对待交易所高管那种傲慢跋扈的态度,苏漫漫现在还历历在目呢。昨天藏獒,今天大金毛,这变化有点太大了。 佐藤亲自把苏漫漫送出来,很随意地说道:“请苏小姐帮我安排一下开户事宜,今后我们佐藤商社要跟信孚正式合作了。” 啊啊啊??苏漫漫一愣,这是她该干的活儿吗? 随即她想到了魏若来的任务,忙不迭地点头:“太好了,谢谢佐藤社长,我办事,您放心。” 她就是顺口一说,旁边的秘书半边脸抽搐了一下,心道,这丫头好大的脸啊!一看就是不晓事儿的。 佐藤商社在华现金流的庞大规模说出来得吓死她。 多少银行行长围着社长转,哪一个都得了好去,今天一下子居然就给出去了,还是给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匪夷所思啊! “是吗?那以后就联系你了,你记一下苏小姐的联系方式。” 佐藤从善如流地对秘书说道。工具人秘书点头应了。苏漫漫又懵逼了,这事儿让我联络?我咋记得我就是一个翻译?? 第9章 苏漫漫升职 1937年2月,上海,信孚证券交易所 苏漫漫站在交易大厅的大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却几乎被空气中的混杂气味呛得皱起眉头。 她想象过许多次证券交易所的样子,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哎玛呀,这是民国的交易所?纽交所也不过如此吧? 大厅的天花板高得令人仰望,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将外面的阳光引入室内,但这并未冲散四周弥漫的紧张气息。 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大厅正中央那块巨大的黑板形成鲜明对比。 黑板上的数字密密麻麻,不断有人挥动粉笔更新着价格。随着行情波动,数字像潮水般上下涌动,仿佛拥有生命。 交易大厅的中央是一个略微抬高的圆形平台,上面立着一座钟楼,时针和分针在安静地走动,与大厅的喧嚣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平台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交易员,他们穿着深色西装,袖口略微挽起,有些人甚至连领带都未打正。 一些人挥舞着手中的交易单,高声喊叫;另一些人则在匆匆记录,仿佛害怕错过任何一个数字的变动。 苏漫漫试图融入这片混乱的汪洋,但耳边的叫喊声仿佛击鼓般震耳欲聋。 交易员们用英语、上海话、粤语甚至是日语交谈,混合成一种难以辨识的“金融之语”。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心跳得快如擂鼓。 四周的陈设并不奢华,但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功能至上的冷硬气质,百年后的设计师们将之命名为“性冷淡风”。 靠墙的柜台后面坐着忙碌的文员,他们飞速地敲打着算盘,算盘珠撞击的清脆声此起彼伏,像是这场金融狂欢的隐秘节拍。 柜台上还摆放着几台稀有的电报机,不断吐出一张张写满密文的纸条,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些纸条,然后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 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味道:墨水的清涩、皮鞋油的微香,还有隐约的汗味和烟草味。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让苏漫漫一时感到头晕目眩。 “新来的?”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苏漫漫猛地回头,一位西装革履,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交易员正挑眉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指了指她的笔记本,“别愣着,行情可不会等人。” 苏漫漫急忙点头,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向工作区域。 她的桌子靠近大厅的一侧,一面高高的拱形窗正好映出外面川流不息的南京路,而窗下是人头攒动的交易员。 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自己正置身于上海这座繁华都市的最核心。 这里,每一个数字的变动都可能决定一个企业的兴衰,也可能摧毁无数人的梦想。 这是她首次接触一线业务,而她代理的居然是威名赫赫的佐藤商社,这真是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给他们家做事,要是出差错,会不会直接拉出去枪毙啊?好怕怕! 信孚几乎是精英尽出,为了迎接这个挑剔的客户 ,从上到下都洋溢着激动、喜悦、难以置信的情绪。 佐藤啊,拿到一小块边角料业务都要感恩戴德,这苏漫漫的嘴是开了光吗?居然让佐藤把在华的现金业务整个都端到信孚来了,咋想的?这指定是被苏漫漫拍了金花吧? “小苏,干得好!”蒋主管如今看见苏漫漫就笑得跟朵花一样,跟见了财神一样。 火线提拔她当了业务助理,只干一件事,就是服务好佐藤商社。 他倒是想派别人去,或者自己上,但是他不是傻子。凭他们,佐藤雄一连抬眼看一眼都不愿意,人家是冲苏漫漫来的! 佐藤那是什么人物?眼睛里能容得下沙子吗? 所以,这个业务对接必须是苏漫漫的,她业务不行,可以给她再安排助手!咱们必须谨记,客户就是上帝! 我能干个什么鬼啊,苏漫漫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走路都同手同脚了。她有点害怕一会儿不会当众变猫吧? 她这个变身能力有bug,自己都控制不了,一遇到危险就自动触发金手指。 她现在挺怕金手指误解了,突然大爆发的,那就不是社死,而是真要死了! 交易所的规则是存在利害关系的两个人,不能参与同一业务。 所以,苏漫漫既然是佐藤商社的对接,魏若来就不能加入工作团队了,这可真是个大噩耗! 她还不如送佐藤几幅画呢,估计这都比做业务更能取悦他吧? 正当大家都张皇四顾的时候,佐藤雄一陪着一位日本军官进来了,他们身前身后簇拥着好几个穿黑色和服的彪悍人物。 苏漫漫看着莫名觉得刺眼,真跟在自己家一样儿啊,穿和服和拖鞋,这能追得上谁啊?还能不能当保镖了? 当她看到那位表情微妙的日本军官时,不禁为之一愣,那不是......松岛啥啥啥吗? 松岛辉一郎的视线在苏漫漫脸上停顿了一下,似乎还记得她,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今天的他,面沉似水,表情严肃,显然不太好相与,苏漫漫知趣地保持沉默,没敢搭讪。 因为和松岛辉一郎偶遇,上一次她差点失去跟魏若来搭档的机会,这回学乖了,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佐藤君,我让你留意她,并不是让你给她业务或者特殊照顾。”松岛辉一郎用日语和佐藤低声私语。 “佐藤商社的资金动向必须绝对保密,放在从未被严格考察过的信孚证券交易所是否合适?” 佐藤雄一则淡然笑道:“信孚主要服务于外商,他家的手续费低廉,交易规则弹性最大。 我们需要低吸高卖,筹集剩余的资金,这样的业务放在这种中型交易所是最隐蔽的。 我总不好去上海证券交易所直接做空......” 松岛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意思是,这个小丫头明显不是交易员,她当对接人,不是开玩笑吗?” “算了,你肯定有你的安排,别把事情搞砸就好,我就不干涉了。” 松岛知道佐藤的脾气,他在商界一言九鼎,跋扈惯了,对自己这样的世家子弟未必服气,没必要跟他置气。 他愿意重用苏漫漫,也是好事。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苏漫漫就是那个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人了,必须好好查一下。 第10章 藏在账本里的军事机密 入夜,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楼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庄严而冷峻。苏漫漫和苏魏若来轻轻推开档案室的门,屏息走入。 苏漫漫刚刚拿到档案室的钥匙,今天是佐藤商社的资料交接日,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打烊了。 蒋大主管忙着跟商社的人寒暄,交接的速度就慢了几分。只能下班后让苏漫漫负责收拾、归类账本。 这一忙活就到深夜了,谁也没记起来让她把钥匙交回来,估计要明天早上才能记起来。 “佐藤换交易所是因为之前有财务造假嫌疑,上证那边提出了质疑。 我猜测肯定是账目里有秘密,所以他才紧急换交易所,你正好出现了......” 魏若来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架上排列整齐的账本。 他手中拿着一份入库单,将目标清晰锁定在佐藤商社最近一个月的资金记录上。 他拿起一本厚厚的账册,翻到最近几页。账目以整齐的日语标注,看似普通,但数字间透出的异常之处,让他顿时心生警觉,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佐藤商社的现金流量在1月突然暴涨了近三倍。 这些资金来源复杂,但大部分是通过日本本土银行、满洲的兴业银行,以及几家上海的日资银行转入的,涉及金额高达约200万日元(一笔巨额资金,相当于约1200万美元的今日价值)。 这些资金在账户中停留的时间极短,迅速分批划出,令人不得不多想。 魏若来目光扫过支出项: 武器制造:最大的一笔支出是转向某兵工厂,金额为60万日元。 这是一家以制造舰炮和野战炮闻名的企业,表明日军正加紧扩充重火力。 补给物资:约40万日元流向满洲的军需部门,用于采购大量医疗物资和军用粮食。 码头建设:30万日元的巨额投资涌入上海附近的吴淞口区域码头,理由是“码头扩建工程”。 情报网络:15万日元被用于支付给一家代号为“听风”的地下情报机构,听听这是什么奇葩名字,明牌吧?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挂牌的特务机构。 最后,魏若来的指尖停留在一条特别的支出记录上: “2月15日,吴淞口港第三码头扩建项目,追加预算30万日元。”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佐藤商社作为日军的主要金流枢纽,此举显然不只是为了扩大商贸能力。 吴淞口地处长江入海口,是海军登陆的理想位置。如果没有特殊用途,这样的投资显得毫无意义。 他脑海中快速拼接起情报碎片: 近期在码头附近加紧修筑的防波堤、不断涌入的物资船只,以及日本领事馆内部传出的“第二补给线即将开通”传闻,所有信息无不指向一个可能性—— 日军正在准备一场以上海为目标的海陆联合军事行动! “日军恐怕会在吴淞口有所行动。”魏若来把账本放回原处,片刻之间,他已经迅速记下这些关键资金流向。 “真的?你从账本里能看出这个?”苏漫漫叹为观止,这才是真正的民国金融天才啊! 上海的夜色笼罩着沉重的烟雾,远处的码头上传来低沉的汽笛声,隐隐约约传递着某种不安的气息。 这一霎那,苏漫漫的心脏如战鼓般快速跳动,近现代历史上最血腥和残酷的战役即将打响,每一个微小的情报,可能都会决定千万人未来的命运。 “不,这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分析出他们的具体动作。” 魏若来自言自语道,他匆匆回到书架旁边,焦急在架子上翻动着,陆续拿出了几本小册子,那是账本附录。 在账本的附录中,有一份名为“特别项目支出清单”的文件。 尽管某些关键转账记录做了加密处理,但是魏若来依然轻松地破解了其资金流向中的诸多暗示。 比如,一些敏感的资金流备注中隐藏了地点线索(如“浏河临港仓储”)和人员代号。 这份清单详细记录了2月份以来佐藤商社的大宗采购,除了前述武器、补给和码头建设外,还有以下几项令他倍感不安: 吴淞口港的大量工程费用: 30万日元被明确标注为“第三码头扩建”,附注写着“适应重型车辆及登陆船只的装卸需求”。 这表明码头正在改造成可以接纳大量装甲车辆和重型火炮的军用设施,而不仅是商贸用途。 附近区域的大量土地收购: 另一笔10万日元资金用于在吴淞口附近收购农田,标明用途为“临时仓储和物资转运站”。 结合地形,吴淞口地势平坦,靠近长江出海口,非常适合日军通过海上舰艇快速运输军队和物资。 气象设备采购: 一笔特殊支出——3万日元用于采购气象观测设备,标注为“安装于浏河一带”,这是吴淞口以北的一个小镇。 魏若来想到,日军需要掌握潮汐和天气状况,确保大规模登陆的顺利进行。 秘密运输船的频繁调动: 从账册上看,佐藤商社在吴淞口附近租用了多艘运输船,这些船只近期活动频繁,且行踪异常隐秘,疑似用于伪装军事物资运输。 这已经足够了得出结论了:吴淞口是登陆战的核心目标! 吴淞口地处长江入海口,是上海的门户,控制此地意味着日军可以通过海陆联合进攻直取上海腹地。 资金大规模流向码头扩建和附近地区,且明确涉及军用物资储备,证明这是为大规模登陆做准备。 日军的资金流已经覆盖到浏河地区,可能用于辅助作战或分散注意力,但核心战斗力一定集中在吴淞口。 无独有偶,魏若来快速翻阅账本时,注意到一笔特别的支出: 50万日元被划拨至太仓港至浏河一线,账目附注中写明“仓储及运输路线优化”。他心中猛地一震。 这片区域位于长江南岸,与吴淞口隔江相望,是一个相对隐秘的地点。 此前情报显示,日军频繁派遣船只前往这一带,以“粮食运输”为名,悄然修筑临时码头和物资存储点。 这一笔资金的投入无疑表明,日军计划绕开上海的正面防御,在较少防御的浏河一带登陆,然后迅速切断上海的后方补给线。 他脑海中浮现出整个江南地区的地图,太仓至浏河是进入上海北部最便利的入口; 而日军的重型装备则可以通过吴淞口的主港运输。这种双线配合的战术显然是为一场大型登陆战服务。 魏若来大脑和眼睛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迅速记录下关键信息。苏漫漫则小心地帮他将册子一本本放回原位,连顺序都要与之前一模一样。 明天,佐藤商社的人会来监督交易所的审计师工作,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两人趁着夜色,从后门悄然离开。一回到金鱼巷58号的房子,苏漫漫负责把门窗落锁,拉紧所有窗帘。 魏若来则进入了书房。他将在这里用密文将这个重要推测传递给组织。 他的报告中写道: “佐藤商社在吴淞口的资金投入计划,显示日军将在此地进行大规模登陆战。 预计行动将在下半年入秋之前展开,请立即协调相关力量加强吴淞口一带的情报搜集与防御准备。” 苏漫漫心神不定地站在厨房里煮面,他们根本顾不上吃饭,上一顿在哪儿吃的都记不准了,今天忙成了狗。 她在清汤寡水的面条上下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一棵小白菜,撒了点虾皮,配上酱油、盐和香醋。爱心面条就搞定了,赶紧安慰一下饱受冷落的胃。 第11章 松岛与早川:天才之争 夜晚的上海,霓虹灯的光影映在黄浦江面上,江水流淌,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无情。 松岛辉一郎坐在驻华武官公馆的书房内,面前摊开着一张来自东京的电报。 电报上密密麻麻的字母,他却久久没有看下去。窗外的夜风吹过树梢,卷起细碎的沙沙声,这声音似乎唤醒了他内心深处被尘封的记忆。 他放下电报,手指轻轻摩挲着桌角,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幅小画上。 那是一幅笔触稚嫩的涂鸦,一只笑容灿烂的小狐狸和一名梳着短发的女孩。女孩稚嫩的笔触中透出纯真的喜悦。 那是妹妹清音的画。 松岛辉一郎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京都,那个被梅花与白雪点缀的松岛家。 作为家中长子,他从小被寄予厚望,父母对他的教育严苛而理性,但对妹妹清音却格外宠溺。 清音比他小十二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性格活泼,喜欢缠着他,跟在他身后喊着“哥哥,哥哥!” 她喜欢在庭院中追逐蝴蝶,或者倚在母亲的膝上听她讲古典文学的故事。 清音总是笑得很甜,喜欢在辉一郎的书桌旁安静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练习书法。 “哥哥,你以后会成为像父亲一样厉害的大使吗?” “也许吧。”他曾经随口回答,而她却目光闪亮,用稚嫩的语气说:“那我以后也要成为很厉害的人,去看很多地方。” 松本辉一郎对小妹妹有一种“家有幼女出长成”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了,妹妹更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她画的小狐狸、梅花、还有她眼中的“伟大哥哥”,至今仍是他记忆中最柔软的部分。 然而,幸福戛然而止是在一个初夏的傍晚。清音和他一同出门去只园附近的集市。 那时,他已经是个少年,被要求在游览时照顾好妹妹。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只是稍一分神,清音就不见了。 他疯狂地在人群中寻找,喊着她的名字。夕阳的光辉渐渐被夜色吞噬,集市的喧闹也像是被黑暗淹没。 “清音!”他沙哑地喊着,最后在一家寺庙的石阶前跌坐下来。 眼前的香烟袅袅,隐约映着他那时的茫然与无助。清音,那个总是甜甜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他生命中。 松岛家动用了所有资源寻找她,但都毫无结果。几个月后,警方送来了一条清音的手链,却无法确认她是否平安。 从那之后,这条手链被他一直带在身边,仿佛这是唯一能连接他们兄妹的纽带。 松岛辉一郎睁开眼,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这两天,他连续跟苏漫漫偶遇了两次,第一次是真偶遇,第二次在交易所则是他刻意为之。 苏漫漫实在太像清音了,简直就是长大后的清音! 当她转身时,那侧脸与清音的模样完全重叠,惊人地相像。 那灵动的眉眼,带着当年那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影子。 他们第一次邂逅那一天,松岛辉一郎站在原地,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又回到了童年的京都。 他甚至有些失态地盯着苏漫漫的背影,直到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他时,那双眼睛里并没有认出他的痕迹。 此刻,苏漫漫的脸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试图说服自己,不,她一定不是清音。 但那一刹那的重叠,让他多年冰封的记忆开始松动。他抬起手,拿起那条他珍藏的手链,链上小小的坠饰是一只小狐狸。 “清音,你还记得我吗?”他喃喃低语,目光沉浸在夜色中。 他知道,清音的消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而苏漫漫的出现,仿佛是命运在提醒他,那段失落的时光、那份未尽的责任依旧在他心底等待着答案。 虽然希望如此渺茫,他总要试一试才能死心。 松岛把电报拿起来,再次看了一遍。 “早川澄明即将调任日军大本营驻华特别顾问,极有可能被任命为上海派遣军特别经济事务部部长”,密码破译出来结果,令人唏嘘。 他果然跟早川家的长子又pk上了! 松岛和早川家族的暗斗已经持续了十年: 松岛家是政治世家,天皇亲戚,源自平安时代的摄关贵族,后因维新功绩封为华族侯爵,家族世代以文化修养和外交能力闻名。 父亲松岛重光,曾任驻法国大使,对法国文学与和平主义影响深远; 母亲松岛茜子(原姓桥本),为皇室外戚,出身学者家庭,精通文学与书道。 松岛家主张通过经济手段实现“强国之梦”,而非军事扩张。 家族多次在内部会议中对军部的侵略政策表示质疑,但因皇室血缘关系始终未遭到直接打压。 无论如何,近年来,松岛j与军部的关系微妙,已经产生了不小的隔阂。 军部在几年前开始扶持早川家,以期形成内部竞争,掣肘松岛家。 早川家族是日本军政界近十年来飞速发展起来的后起之秀,也是当下王室和军部的新宠。 早川的父亲早川隆重是前日本陆军大将,参与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家族以战略眼光和军事传统闻名。 母亲早川纱织是出身京都贵族家庭的名媛,擅长音乐与书法。 两人的教育背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松岛辉一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无论是在陆军士官学校或剑桥大学,他都被誉为“天才参谋”和“天生的外交家”,成为现代军事外交领域一颗璀璨明星; 无独有偶,正如松岛是军事外交界的传奇一样,早川澄明在军事经济和战略资源管理领域,显示出了卓绝的天分! 他历经了陆军士官学校(日本东京)、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和伦敦经济学院(lse),深谙西方资本运作和战争经济学的无缝融合,专注于对战争资源控制的研究。 可以说,这两个人,是日本军政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军部对两人也十分爱惜,年纪轻轻,便对其委以重任。 在军衔上松岛略高一点,但二人的职责不同,分别向不同的上司汇报,因此实际上不存在垂直管理关系,仅仅是同僚而已。 某种程度上讲,负责整合上海租界及未来占领区的经济资源,通过金融、贸易、情报网络为日军提供战略支持的早川澄明,他的价值贡献要更为重要。 因为之后战事的资金、物资、信息供应链全部由他经手,资金、情报信息以及物资流转,全盘置于他的策划和运营之下,他的地位相当于这场战役的后勤总指挥! 松岛辉一郎虽然在参谋部拥有崇高地位,但是,最终决定权不在他,而是在总指挥官手里,他只有参议权,没有决策权。 两相对比,早川的份量就更重了。这是由他们各自职责差异所决定的,军部在用人方面,对这两位top,基本是一碗水端平的。 第12章 早川兄妹 南下的列车穿越冬日的华北平原,车轮滚过积雪覆盖的轨道,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车厢内,温暖的炉火将寒意隔绝在外,而车窗上的薄雾则模糊了窗外的荒野景象。 早川澄明端坐在软座车厢的窗边,视线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他的指节修长,翻阅文件的动作优雅而冷静,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风暴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身穿笔挺的深色军装,肩上的军衔熠熠生辉,彰显着他刚刚被任命为日本驻华大本营高级顾问的身份。 他的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但唇角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浅淡的冷笑,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随时准备出鞘。 他的妹妹早川英子则斜倚在对面的座椅上,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象牙扇,扇面缓缓地开合,仿佛一只惬意的猫。 她一袭深红色和服,外罩黑色斗篷,艳丽的色彩在昏黄的车厢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她的长发如墨瀑般披散,额前的几缕发丝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妩媚,但她的一双凤眼却如寒霜般凌厉。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从车厢内的其他乘客身上一掠而过,那种毫不掩饰的傲慢如一把锋利的刀刃,让人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哥哥,这列车的速度未免也太慢了。”她懒洋洋地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不耐,象牙扇“啪”地一声合上。 早川澄明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文件上,淡淡地回答:“耐心些,英子。上海并不急着迎接我们,但我们必须以最完美的状态抵达。” 英子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带着针刺般的锋利: “最完美的状态?是像那些满脸堆笑的傀儡一样吗?还是像那些永远低头的仆人?” 澄明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她:“你可以选择在上海表现得更锋芒毕露,但别忘了我们的使命。无谓的挑衅是弱者的表现。” 英子耸了耸肩,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好吧,哥哥。我只希望上海能让我有些乐趣,而不是像这些旅途一样无聊。”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凝视着模糊的雪景,凤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野心。 “比如,那位松岛阁下......\"英子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眸掠过一丝玩味。 早川澄明咳嗽了一声,表情冷漠地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参与。” “奥,亲爱的哥哥,”英子揶揄地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当作不可或缺的搭档了呢。”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隐隐带着一丝威胁。早川澄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神情莫测。 “是吧,你依旧不肯原谅我对吗?关于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那孩子没准......\" “闭嘴!”早川澄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危险的红晕,不是因为腼腆,而是因为暴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脖子那儿的青筋爆了起来,寒声道:“滚出去,在下车之前,我不想看到你!”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但这种沉默并非平静,而更像是一种被压抑的锋利气息,仿佛随时都可能撕裂空气。 他们的美丽耀眼,却也如同寒冬中的冰晶,美得让人无法靠近,又带着刺骨的寒意。 列车继续向南驶去,目标是上海,一个战火与权谋交织的城市。而这对早川兄妹的到来,注定会掀起一场新的风暴。 早川英子终究还是被赶出了车厢。 早川家以军法治家,等级制度森严,早川澄明作为家主继承人和手握大权的长子,对内拥有毋庸置疑的权威。 英子在情报网人脉建设方面,帮了她哥哥很大的忙,但是最近,她过于狂妄了。 早川澄明并没有忘记儿时她惹下的滔天大祸。仅仅因为嫉妒那个比她漂亮的小女孩跟自己说了一句话,就把人家丢掉了...... 他们兄妹都有点基因突变,有某种嗜血、破坏殆尽的本能,战场是最适合他们的地方; 但是早川澄明并不想因此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个被丢掉的孩子,确实很让他喜欢。 因为这件事,他当时就拿鞭子抽了英子一顿,还把她足足关了一年禁闭。 但是,他不认为英子能悔改,一个本性凶恶的人,怎么可能改好? 就像他一样。他能改好吗? 所以,他把英子这个怪物带到了满洲,现在又来到了上海,给她一个足够大的游乐场,看看能发生什么吧。 早川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画册上,刚刚英子狂怒之下碰掉了他正在看的图册; 早川有严重洁癖,他眉头微蹙,用两根手指夹起册子,甩掉并不存在的尘土; 一张褪色的照片滑落了出来,他连忙用手接住,真的厌恶从地上捡东西啊。 他无意间瞥到照片上的人,不由得心头如受重击......那是...... 照片从他的指缝里飘飘荡荡地跌落了出来,画面是一个小女孩,穿着樱花粉色的和服,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朝着镜头微笑。可能是第一次拍照,她的笑容有点拘谨。 那个眉眼,早川永远都忘不了。没错了,就是松岛家的那个孩子!他咬了咬牙,这张照片必定是英子放进来的,是故意恶心自己吗? 对自家妹妹阴暗变态的心理已经有所了解的早川澄明,不得不重新刷新了底线,原来她还可以更......坏! 早川澄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在乎其他,但如果英子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和工作,那么,他不会容忍的。 早川英子再见到哥哥的时候,已经是在站台上了。松岛派了秘书小野来接他们。作为目前抵达上海大本营的最高阶军官,松岛给早川接风,算是尽半个地主之谊。 但是,二人一向貌合神离,近年来两家多次针锋相对地较量,再假装和气就有点太刻意了。 所以,松岛也不矫情,直接派小野过来帮早川兄妹安顿,请他们吃饭,自己就不过来碍眼了。 “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繁华,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伦敦和巴黎也难以企及啊。” 早川一路观望着光怪陆离、熙熙攘攘的夜景,不禁感叹道。 “欧洲?现在只有清教徒才向往那里吧,我喜欢上海,这里销金窟,不夜城。” 早川英子兴致盎然地说道。相比寡淡而平庸的京都,这里像天堂。 “我可没那么多金子给你销,想要钱,自己想办法。”早川澄明冷冷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第13章 东亚贸易公司的秘密 细雨绵绵的早春,黄浦江的水汽弥漫在整座城市的空气里,带来一股湿冷的潮意。 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低垂着枝桠,车轮碾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早川澄明坐在轿车的后座,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这座喧嚣却带着几分压抑的城市。 街道上,人力车夫低头埋肩,匆匆拉着乘客穿梭在摊贩和洋行之间,而身穿长袍马褂的市民则小心翼翼地避开在街上巡逻的便衣警察。 车辆转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两侧是陈旧的砖墙和低矮的民居。 巷口挂着一块写有“东亚贸易公司”的招牌,招牌下是一座隐秘而低调的洋楼,掩映在周围的树影中,若不仔细看,几乎与普通租界商号无异。 东亚贸易公司是佐藤商社控制的一间公司,最近正在通过信孚证券交易所发行企业债券,准备募集一大笔资金。 “早川先生,这里就是了。”司机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下车后,早川一眼便注意到,这栋楼的外观虽然普通,但细节处却处处透着伪装下的秩序。 大门口有两个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神情冷峻,腰间隐隐露出的物件绝非普通工具箱。 洋楼侧面停放着几辆货车,车厢内堆满了木箱,箱上标有“进口五金”和“机器零件”等字样,显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请进,早川顾问。”一名身穿深色便服的男子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带着他穿过看似忙碌的“贸易公司”仓库,来到内厅。 推开内厅的木门,豁然开朗的场景与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一间宽敞而气派的大厅,铺着深红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地图和作战规划图,几台最新式的无线电设备正发出细微的电波声。 参谋们在桌旁小声讨论,桌上堆满了各类文件和电报。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咖啡与雪茄烟的气息,令人紧绷的同时又透着一股矫揉造作的精致。 “早川顾问,欢迎。”迎接他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军官,身材挺拔,目光锐利。 他微微鞠了一躬,语气中透着一丝审慎,“我是本间大佐,负责这里的总体事务。” 早川点了点头,心下明了,本间的军衔虽高,但职务却非核心,类似于总务,主管后勤和所有杂事。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虽然大厅内并没有军装士兵,但几名看似普通职员的便衣中却隐约露出皮革枪套的轮廓。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忙碌着,却似乎每一秒都在为一场无形的较量做准备。 “请随我来,你的办公室在楼上。”本间带着他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走廊尽头是一间简洁但装饰考究的办公室。 房间的窗帘半掩,遮住了外面的视线,书桌上摆放着几叠整齐的文件。 “这是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本间指了指文件,“主要涉及上海的经济动员和资源调配。我们需要确保帝国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尤其是在国际租界复杂的环境下。” 早川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外面是幽静的小巷和不远处繁忙的街道。 一切看似平静,但他心里清楚,这平静之下正暗流涌动。街角隐约可见便衣巡逻的人影,几辆来来往往的货车也不像是普通商用。 “本间大佐,看来这里的伪装非常用心。”他轻声说道,嘴角微微扬起。 “这是必要的,”本间的语气微微一沉,“在战事爆发之前,我们需要低调,绝不能打草惊蛇。” 早川回头看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任务,我会全力以赴。”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街巷中传来遥远的黄包车铃声。 上海,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此刻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而早川澄明知道,他的到来,将成为这场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松岛君在哪里?我去拜会他。”早川说得很客气,毕竟松岛的军衔比自己高一级,在等级森严的军界,差一级就是难以跨越的鸿沟,表面上再受宠也没有用的。 \"先生在茶室等您,请跟我来。”小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恭敬地向早川鞠躬说道。 “有劳了。”早川很欣赏小野,认为他是完美100分秘书,曾经开玩笑说,什么时候小野不想给松岛干了,一定要投奔他这里。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小野从大学时代开始就追随松岛,已经超过十年了,两人是亲师兄弟关系,已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英子小姐,早上好。”小野朝远远走过来的早川英子打了个招呼。后者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早川澄明叫英子跟过来是想给她安排职位,但这个事儿最好在松岛那里过一道手续。 英子则表情僵硬,有点不耐烦,起床气很严重的样子。 松岛穿了一身黑色和服,坐在茶桌旁等着他们。 他的和服非常考究,黑色丝绸面料上隐隐透出复杂的刺绣图案,宛若古代贵公子一样,清冷而飘逸。 “早川君,英子小姐,辛苦你们了。”松岛起身迎了几步,他的客套也仅限于此了,温和中透着疏离。早川澄明倒觉得很真实,并不以为然。 “早饭是清茶吗?”英子忍不住问道。她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桌上有任何饭菜,只有茶壶和茶碗。 早川澄明皱眉看了妹妹一眼,显然是不认可她的鲁莽。 松岛只是微笑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击掌,示意等候在门外的侍从可以上菜了。 端着菜肴的侍从们鱼贯而入,早餐居然这么丰富,竟然有不下十道菜,既有日式也有中式菜,考虑得非常周到。 “早饭先意思一下,你们远道而来,我理应尽点地主之谊。晚上再正式接风。”松岛平静地说道,委婉地回应了英子的质疑。 “咳咳,松岛君,我想安排我妹妹英子担当采办秘书的职位,你看......” 早川主管整个供应链体系,他有总顾问权,采办科也在其中,他愿意用谁当秘书都可以。 松岛欣然答应,微笑道:“客气了,你决定就好。” 接下来,松岛安排小野带英子去走交接手续,领办公用品和钥匙,要给面子就要做到位,现场就给人家办妥。 “看来,松岛君已经熟悉上海的环境了,以后要请你多指教了。”早川澄明真心实意地奉承了一句。 “不必客套,你我以后就是同僚了,我们初来乍到,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怎么样,上海也是别人的势力范围。”松岛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人的政见不合,松岛不主张发动战争,以军事来促进大东亚贸易一体化;然而,早川则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和积极推动者。 两人多次在军部唇枪舌剑地争辩,历时两年之后,尘埃落地,对华战争不可避免。 早川原本以为这一次肯定是完胜松岛了,没想到,后者依然压了他一头,成了名义上的上司。 他对此自然不服气,一肚子坏水要释放呢;松岛呢,早知道坏小子来了就要找茬,提前敲打一下他。 第14章 佐藤的失误 早川澄明上任参加的第一个会议是由佐藤雄一主持的,关于佐藤商社募资情况的说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川一贯奉行,战争的资金链和物资供应链必须在一年以前完成布局,而佐藤商社在他的资金链中拥有重要的份量。 “社长,我看到你们突然更换了证券交易所,理由是因为财务造假问题?” 早川放下手中的一沓文件,用丝绒镜布轻轻擦拭着眼镜,语气有点狐疑。 能让上海最大的证券交易所拒绝交易,不得不转投一家后起之秀,对于佐藤商社这样规模的企业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早川顾问,事实并不仅限于如此,而是另有缘。” 佐藤雄一对于早川的质询并不介意,他在军政界的至亲好友甚多,虽然当下的风头比不上早川家族,但也绝非能轻易撼动的。 早川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在资金链和供应链上找毛病,吹毛求疵是难免的。 “我们更换交易所的主要原因是,交易所主管我们的业务经理对我们的一笔资金流向有所怀疑......” “哪一笔?”早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陈述,把资金使用表递给他,“你来指一下,哪一笔资金引起了他的怀疑?” 佐藤拿起红色水笔,把“吴淞口港”四个字圈了起来:“就是这一笔。” 说是一笔,下面却陆陆续续有好几笔额度不小的开支,用途包括“气象观测设备”、“运输线路优化”等等。 资金通常流入某个不知名小公司,然后通过这个公司流向不同的承包商。 早川的眉心一跳,两边太阳穴不由得突突起来,这是他发怒之前的预兆。 “社长,这就是您造假的账本吗?”早川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这个假造得太有水平了,就差明晃晃地把“日军战前准备工作组”的名号直接贴在脸上了。 “我认为业务经理不会想那么多。”佐藤虽然意识到了手下的工作疏漏,但是一向刚愎自用的他,并未做出改变。 “所以,人家以财务涉嫌造假为由,把你请走了?这还不是怀疑吗?” 早川用手指轻按着太阳穴,心头一阵烦躁,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暗红色雾气。 这是最近两年来一直困扰他的病症,眼科医生查不出什么,曾委婉地建议他去看精神科。 “怀疑不说明什么,他的工作就是怀疑一切,我不认为他有那个胆量公开这个信息。”佐藤不为所动,固执己见地说道。 “不,事关重大,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安排人来处理。”早川的语气不容质疑。 佐藤雄一沉默了一会儿,把业务经理陈湘的名字写了下来。他本人对陈湘并无恶意,一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惜了。 早川扫了一眼字条,连深究的兴趣都没有,只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签名章,盖在了纸条上,然后打了一个红色x,便交代助理立即着手办理。 佐藤笃定明天早上就能在报纸上看到这位明星经理的死讯。对于早川这种血腥暴虐的风格,他虽然早有耳闻,但是涉及到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 “那么,现在负责你业务的人是谁?我的意思是你们转到信孚交易所之后,他们内部派谁来负责?”早川漫不经心地问道。 佐藤心中警铃大响,这个变态总不至于还要大开杀戒吧? 他淡淡地说道:“资料刚刚入库,还没有办理正式交接,交易所还没指定负责人。” 早川的眼眸一沉,抬头凝视着佐藤,语气里带上了威压,一字一顿地道: “文件入库了?对方谁负责的?总不可能连个人名都没有,莫非资料长腿了?自己进去的?” 他已经意识到,佐藤商社的这次更换交易所行动,恐怕另有隐情,信孚交易所的名气只是勉强能配得上,不算是最优选。 佐藤想了一下,说了蒋主管的名字。他也是琢磨了半天,才记住这个名字。 “蒋离?”早川听着耳熟,把今天的《申报》提溜起来,快速翻到经济版,头条那里登了一个卜告: 信孚交易所业务主管蒋离于今天凌晨去世,死于吗啡过敏...... “这么巧?”早川吃惊地把报纸递给佐藤,道,“是这个人吗?” 两人都精通汉语,快速浏览了一遍报道。 根据警方说明,初步判断蒋离是被夜间入室抢劫的歹徒,强行打入吗啡,而他恰恰对吗啡严重过敏,因此很快便送了性命。 “这......\"佐藤凌乱了,一个项目连续死两名经理,大凶啊! “我陪你去把资料追回来。”早川动作麻利地套上了大衣,一边戴手套一边往外走,佐藤只能跟上去。 “早川顾问,你车马劳顿,这点小事不需要亲力亲为,我们自己就可以处理。” 早川摇了摇头,道:“佐藤社长,你还没明白,你的那些财务资料会泄露大本营的对华战略,甚至细化到战术,如果无法挽回损失,就等同于叛国行为。” 佐藤一怔,似乎没料到他讲话这么尖锐,脸色难看起来,冷冷地道: “早川顾问,你多虑了,既然如此,就劳烦大驾了。” 说罢便再也不看对方一眼,甩了甩袖子,抢先几步,超过了早川,走向自己的车子。 两人各自带了一帮黑西装便衣,前呼后拥地走了。 此刻的信孚交易所已经闹翻了天,人心惶惶;蒋主管的命案很快就被发现了,相关传言越来越离谱。 到了中午,蒋离已经被定了“涉嫌通共”的调子。 苏漫漫这一上午心惊肉跳的,幸亏昨天连夜把档案仓库钥匙放回了蒋离的办公室。 今天交易所刚开门就被堵门了,来了一帮明明穿着侦缉队标配西装,说话却带着外国口音的人,把前后左右四个门都堵了个瓷实。 知道的,这是佐藤商社请来的保镖,负责回收财务资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侦缉队在查案呢。 苏漫漫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身边讲八卦的同事们,他们都在猜测谁会来接蒋离的位置,是空降还是内部晋升,仿佛这才是最值得关注的点。 当然,蒋离近乎离奇的死亡,也令人毛骨悚然。 这家伙平时得罪的人不少,对上谄媚,对下狠毒,真心缅怀他的人很少,大多是兔死狐悲,担心自家命运罢了。 “要了老命了,他为啥会死呢?” 苏漫漫趁着午休的功夫溜出来跟魏若来汇合,两人复盘了一下昨天的行动,确认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无论蒋离因何身亡,表面上跟他俩都无关。 第15章 账本 早川亲自监督特工们搬走了所有财务资料,让佐藤确认了账本确实就在其中,而且没有任何缺失和毁损; 之后,他和佐藤回到了交易所大厅。今天同来的还有巡捕房、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人,把交易所的会客大厅塞得满满当当。 警察局局长何暮昀正在安排手下做询问笔录,调查蒋离的死因。早川兴致盎然地倾听着,税利的眼神在一个个交易员脸上划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后门口那个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员工身上。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躲在人群后面,即便只露出半张脸,也看得出她肌肤胜雪,眉目秀丽,与这个年代的普通人有天壤之别。 早川对美女不感兴趣,但这一位莫名地让他觉得眼熟,这就蹊跷了,他刚从日本过来,几乎不认识什么人呢。 他不动声色地逼近目标,对方的警惕心很低,至少不属于训练有素的那类人。 直到早川走进了苏漫漫的视野,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日本军官竟然是冲自己来的? 几乎就在两人即将面对面的时刻,人群一阵骚动。二楼下来好几个七八个西装革履的人,看样子像是交易所的高层管理人员。 这些人眨眼间就走下了楼梯,正好挡住了楼梯背后的女人。 早川朝前走了几步,试图绕开遮挡他视线的人群;但是,那帮人堵在那里跟警察局长攀谈起来,把视野遮挡得严严实实。 早川一边示意助理去堵门,禁止人员外出;一边技巧地穿过人群,朝楼梯这边走来。 苏漫漫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呢,好家伙一把手、二把手全到了,在那儿跟警察局长捣糨糊呢。 局长也做不了主,看来能拿主意的,还是那个领头的日本人,好像连佐藤都礼让他三分,莫非他居然比之前看见的那个松岛还厉害? 突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有人使劲把她拽了过去。 “哎呦.....”苏漫漫不由自主轻声惊叫了一声,在嘈杂无比的大厅里完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魏若来拉着她,嘘了一声,压低嗓门说道:“什么都别问,赶紧跟我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苏漫漫谁的话都能不信,男主的话必须信啊。 接下来十分钟,她被魏若来拉着,去了后院天井,在几栋大厦的后巷绕了半天。 “刚才为啥不走后门啊,出了大厅右拐不就上大街了吗?”苏漫漫气喘吁吁地问道。 “后门肯定有人守着,警察局、巡捕房、侦缉队三家联合执法,今天绝对不会善了。” 魏若来带着她在如同迷宫一样的后巷左转右转,终于从汇丰银行大楼的侧门钻出来了。 苏漫漫长吁一口气,好家伙,后院居然别有洞天,能足足跑出来一公里!再让她回去可真找不到路了。 “今天你上班有人看见吗?”魏若来低声问道,他带着苏漫漫穿过马路进入了一家刚刚开始营业的书店,伙计正在卸下门板。 “没有啊,我还没上楼呢,被堵在楼梯下面了,又是日本人,又是侦缉队、警察局的,热闹得不行,上午大厅都没法营业了。”苏漫漫抱怨道。 “其他同事来了吗?” “其他人?昨天给佐藤商社那边加班忙得很晚,组里几个老人都请假休息了......” 魏若来立即打断了她,说道:“快去打电话,你也请假,就说发烧了,休息一天。”说罢便又带着苏漫漫去柜台借用电话。 苏漫漫打通了人力资源部秘书小黄的电话,对面一片嘈杂声。 小黄的声音微微发颤,听宋衣衣说完,他生硬地回复道:“知道了!你真够走运的!” 没等苏漫漫追问他什么意思,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 苏漫漫歪头想了片刻,又拨通自己组员陈彩云的电话,陈彩云家里有电话的,第一次见面就跟她炫耀过,还给了号码。 “陈姐,是这样,今天你上班了吗?”苏漫漫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记得昨天陈彩云说过她今天要休息的。 “哎呦喂,我统共这个月歇了这一天,怎么一早上两拨人打电话问啊,交易所没我上班,不能过了?”陈彩云没好气地说道。 “刚刚谁给你打电话了?陈姐?” “还有谁,人力资源部的小黄呗,他在统计今天出勤的人。真搞笑啊,从来都是统计缺勤的人,今儿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要统计出勤的人!” 苏漫漫理解陈彩云的义愤填膺,她肯定是想占小便宜,今天根本没请假。 往常人事部只统计请假的人数,没请假又没出勤的,不告不理。陈彩云笃定今天没人会打小报告,压根没请假。 苏漫漫斟酌了一下,说道:“陈姐,我今天也没上班,昨天干活晚了有点受凉,刚才黄秘书也打给我了。估计今天没来的人挺多的。” “估计是,老娘被你们这帮人坑了,做啥非要扎堆不上班啊,这下暴露了。”陈彩云只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挂了。 “他们在统计出勤的人,今天上班的人,估计都走不了了。”苏漫漫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是,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应该是佐藤的账本,”魏若来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道, “陪着佐藤过来的那个日本人,他是军人,这人应该是新来的,他那么年轻,但是能让佐藤顺从他的意思,肯定身份不低。今天的事儿,应该就是那个人的主意。” 苏漫漫恍然大悟:“他发现了账本里的秘密,这是来销毁证据?” “今天早上的消息,蒋离被注射过量吗啡致死,什么样的歹徒会随身携带吗啡针剂?这个成本未免太高了。”魏若来摇头道,“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他被日本人杀了?”苏漫漫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止不住颤抖了一下,这速度未免太诡异了吧,昨天夜里才交接完资料,合着是跟踪追击灭口的?” “现在不知道,也许是巧合,蒋主管昨天并没有看账本,他只是主管交接罢了。” “幸亏交接人不是我,昨天蒋主管是想抢功,让我靠边站了,交接清单是他签署的。” 苏漫漫现在是对蒋离千恩万谢,日后一定要给他多烧几炷香,让他早点转世投胎。真是好人啊!!! 魏若来沉吟了一下,看着苏漫漫说道:“今天那个日本人,他看到你了,可能没有看清楚,但是他注意到你了,而且他就是朝你走过来的,幸亏楼上下来的人把他挡住了。”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魏若来的神情严肃起来,问道。 “谁?那个日本男人?”苏漫漫绞尽脑汁回忆着那个日本男人的长相,很冷酷的斯文败类? “不认识,我没见过他,你不是说他应该刚到上海吗?” “不过,他好吓人,隔着人群看我,我都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了呢。”苏漫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确实吓人。 第16章 交易所的逢魔时刻 早川澄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朝着对面一直在留意自己脸色的巡捕房官员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 然后,他登上了二楼的楼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厅,依旧没有那个女人的踪影。 上海的冬晨,雾气像一层冰冷的纱,笼罩着法租界狭长的街道。 信孚证券交易所所在的大楼灯火通明,交易员们早早抵达,正为开盘做最后的准备。然而,这一天的平静,在此刻戛然而止。 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响起,一辆接一辆黑色轿车驶入街区。 车门打开,身穿制服的警察、便衣侦缉队员以及几个白皮肤、头戴黑毡帽的巡捕鱼贯而出。 街边小贩惊恐地散去,晨运的洋人停下脚步观望,整个街道笼罩在一股异样的紧张气氛中。 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几名交易员吓得后退一步。 “上海警察局特别行动——所有人停止手头的工作,双手放在桌上,不得离开!” 一名领头的侦缉队员声音洪亮,话语间夹杂着一股压迫感。他的目光扫过大厅,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目标。 另一边,巡捕房的英籍探长指挥手下翻阅柜台上的账册和文档,一页一页地快速翻过,如同在寻找什么急需掩盖的秘密。 信孚的职员们一个个面露惊恐,交头接耳,却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几小时前,信孚交易所的主管蒋离被发现死于他的寓所,死因看似是因使用吗啡不当,窒息而死。 然而,警方的调查方向却异常迅速地指向了谋杀。 刚刚抵达交易所的副主管秦柏便被两名侦缉队员粗暴地带走,一边被询问与蒋离的最后见面情况,一边被指控涉嫌泄露客户的重要账目。 “蒋离的死和交易所有何关系?”秦柏被蛮横地拖走,他一路呼喊,声嘶力竭。 押送他的侦缉队员冷笑一声:“秦先生,这可不是我们想知道的重点。账目在哪里?东亚贸易公司的账本是不是还在交易所?” 秦柏闻言脸色一变,但随即低下头,不再吭声。他就知道,那个神秘的东亚贸易公司,早晚要出大事儿! 这场突击检查的背后,有一双日本人的无形之手。 他们精心策划,用蒋离的死作为突破口,施压巡捕房与租界警察局,将突击行动伪装成一场谋杀案的调查。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则是那些隐藏在账本中的资金流向,将日军即将开始的对华军事行动意图和登陆计划暴露无疑; 账本是昨天深夜由蒋离签字入库的,日方是要找出所有经手过账本的人,把他们以调查凶杀案的理由带走。 佐藤商社旗下的东亚贸易公司,表面上是进出口企业,实则是日本军部派驻中国的大本营。 而最近由信孚证券代理发行的一批债券,因资金流向的诡异而成为了关键证据—— 它透露了日军即将从海上进攻上海的战略部署。 为了确保这些信息不会落入任何外人手中,日本人早已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知情者连根拔起。 当警察和侦缉队员试图进入信孚证券的机要室时,一名年长的职员挡在门前,双手颤抖却坚定地张开: “这是交易所的核心机密,没有主管授权,谁也不能进!” 他的抗争只换来一记重重的耳光和满地散落的文件。 几名侦缉队员毫不留情地撞开门,将柜子中的账册翻得乱七八糟。 “这是谋杀调查,你阻碍执法?”其中一名侦缉队员冷笑,“还是说,你们知道蒋离为什么会死?” 当晨雾渐渐消散,交易所的大楼内已一片狼藉。账册被装入铁盒运走,十几名职员也被押上警车,带往警察局接受进一步审问。 街上的围观者越来越多,却无人敢靠近这被铁腕管制的区域。 在确认现场再无需要带走的人之后,早川走出了交易所大门,登上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对计划的顺利推进感到满意;他抬手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烟雾遮住了眼底的寒意。 与此同时,松岛正在与匆匆赶来的佐藤雄一谈话。 “我仔细看过了,名单里没有她,现场也没有,她应该是今天没有上班。” 佐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我没告诉早川,昨天夜里的交接,她也参与了,而且应该是最后离开的。” 松岛蹙眉沉思,早川那个疯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他占理,以“泄露军事机密”的理由整顿佐藤商社都是有可能的,眼下这件事上没法跟他硬刚。 “无论如何,钥匙是在蒋离身上,晚上参与交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蒋离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人。” “我打包票,他们知道分寸,绝不会乱说。” 佐藤笃定地说道,他真没想到记个账,居然能捅出这么大篓子,还让早川那个疯狗咬住了,这下要怎么脱身呢?! “投名状罢了,他应该不会大闹,这番做派无非是要拿捏你,让你以后老实听话。” 松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无需太担心,你不会有事。要追究责任,始作俑者也是军部。” “但是,你也不能跟他来硬的,我来做东,原本就要给他办接风宴,这次办一场纯私人晚宴,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松岛捏了捏眉头,低声道,“早川的妹妹,那个英子,现在任职供应科秘书,你懂吧,她直接跟你打交道的。无非是图个钱财,你见机行事就好。” 早川这家人,真的是什么钱都想赚,表面上还装得清高无比,真是令人作呕。 松岛明了经此一折腾,上海滩所有的金融机构都会小心对待这条疯狗的。 真没见过上来就砸饭碗的,信孚交易所那是众多外资机构发债融资的首选。 东亚贸易公司自己也在这里融资,已经敛财无数,居然一点香火情面不讲,说砸就砸,在坊间也是翻脸无情第一人了。 “接着上贡,之前的钱他没收到,自然不可能给信孚做脸,今天闹出这么一场,就是杀鸡儆猴,招呼大家该交保护费了。”松岛厌烦地说道。 “比青帮还野蛮。”佐藤吐槽道,“连个寒暄的过场都不走了,真小人!” 松岛微微摇头,苦笑道:“你最好顺从了,否则他的花招层出不穷,到时候你应付不过来。” 第17章 大佬的第二次出场 第二天,苏漫漫按着魏若来的指示,依然没有去上班。两人在交易所对面的茶餐厅二层落座,自上而下地监视着交易所的动向。 自从昨天封门之后,信孚的大门就没打开过。侥幸没事的员工在门口来来去去,人满为患; 过了一会儿警察局长亲自过来宣布说,什么时候开业要等警察局那边的消息。这等于是啥都没说,搁置了。 苏漫漫低头看菜单点个菜的功夫,楼下一片大乱,警笛声、怒骂声、哀求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沸反盈天了。 “怎么啦?”苏漫漫想要探头看,被魏若来制止了,“小心,有人看着。”他小声提醒道。 他如果知道情势如此严峻,今天万不该带苏漫漫过来看热闹的,本想看看交易所能不能营业,没料到第二场浩劫到了。 苏漫漫低下头,做出努力干饭的架势,眼角余光扫视着周边,几个黑衣人逡巡着过去了,不知道在找谁。 “他们找谁啊?还是没有目标,看谁可疑就抓谁?”苏漫漫抱怨道。 “我猜是找你。不过他们不知道要找的那个人是你。”魏若来微笑道。 可不是吗?蒋离不可能是一个人干那么多活儿,谁陪他整理资料的?那个人去了哪儿?可惜昨天留下的人,都在各自工位上干活儿,什么都没看见。 苏漫漫得庆幸现在还没有监控视频和打卡机,她的行踪无法被人掌握,终于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蒋主管到底怎么死的?”苏漫漫百思不得其解。日本人应该没那么快就行动。 魏若来摇头道:“不知道,但无形中帮了我们,蒋离如果今天来上班,第一个被带走的是他,第二个是你。” 苏漫漫啧啧叹息着,好悬呀,命悬一线! 日本人的线索在蒋离那儿彻底断了。 “其实没有,但我猜佐藤没有把你参与交接的事儿说出去,如果他说了,你还是没路可跑。”魏若来沉声道,“他为什么不说?” 苏漫漫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跟他一样喜欢浮世绘绘画,我答应送他一幅高仿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觉得太荒谬了。 魏若来看着她,想起了李叔的话,“这孩子不太精明,也不那么能干,做事总是危险巴拉,磕磕绊绊的,但她是员福将,一百个人里面活一个,准是她”。 这回,可太蹊跷了,明明入了死局,硬是跑了出来。这么大的事儿,佐藤怎么敢放水? 他是老江湖了,常年跟军政紧密合作,自己家族也不乏军政界要员,如果不是因为分工合作的需要,佐藤雄一从政也是把好手。 这样的人,怎么会单纯为了爱好绘画而放苏漫漫一马? 何况这是关系到他前途的大事儿,如果真的泄露了军机,他和他的家族都要完蛋。 谁会拿掉脑袋的事儿开玩笑? “蒋离难道也是他杀的?”苏漫漫懵逼了,佐藤莫非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吗? “别瞎猜了,蒋是英国军情6处的特工,早就被日本人盯上了。佐藤这件事可能是赶巧了,他们内部没通气。”魏若来的眼眸微动,渐渐有了思路。 “存在另外一伙人,这伙人手里有情报,很可能是情报部门的人,他们钓着蒋离,准备收网一条大鱼,所以暂时隐藏了他的身份; 佐藤转移账本的事儿是突然发生的,那伙人消息很灵通,立即就知道了,而且他们有权擅自行动; 为了避免军事情报泄露,他们独自处决了蒋离。然后,内部就通气了,所以早上交易所就被包围了。” “从现场看,佐藤应该不知道那么多细节,他也是当天被告知的,主事儿的是那个年轻男人,他是空降过来的,跟周边还格格不入呢。” “那么,这个人跟鲨人的那伙人是什么关系呢?”苏漫漫彻底被绕晕了,想不到小日子的内部跟《甄嬛传》一样复杂。 “我也想知道。”魏若来轻声道。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日本人将是自己的劲敌! “佐藤试图保护你,或者至少不想让你卷入这个万人坑,显然这些人都是有去无回,日本人的目的是灭口,并非审问。” “我猜测他受到了一个重要人物的委托,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愿望。” “我认识的最重要人物就是你了。”苏漫漫叹气,一个废柴社畜,还指望她认识什么大人物? “幸好你刚刚上班,抹掉你在交易所的痕迹很容易,我相信除了你们组那两个人以外,没人记得你。” 魏若来沉吟着,他在思考。两个人,蒋离已经死了,就剩下陈姐了。 人力资源部的小黄不会废话,他是个极聪明的人。 他家里开银行的,人家是为了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才把次子扔到交易所来体验生活的。 昨天之后,小黄家里肯定要想办法把他摘出来,他本身也没有牵涉到交接账本的事务里,所以不会有危险。 但是陈姐...... “陈姐没上班,昨天请假了。”苏漫漫猜到了他的心思,主动提供信息。 “我知道了。”魏若来点点头,这个女人是个刺儿头,有些背景,他要想想怎么说服。 苏漫漫对他百分百信任,男主的魅力无人能挡,干就完了。 两人一直等着巡捕房的车开走了,人群也逐渐散了,这才离开茶餐厅,重走奇葩的后巷路线,穿街走巷了一公里,回到了书店。 然而,惊吓总在不远处,严阵以待。 苏漫漫走上二楼,掀开防风帘子,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雅室里走出来,淡定自若地说道:“苏小姐,又见面了。” 啊啊啊啊啊啊!苏漫漫脚下打滑,一个踉跄差点栽下楼梯,魏若来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起来。 苏漫漫勉强挂在他肩膀上,干笑了两声,腿都是软的,怎么都立不住,使劲打出溜。 “腿麻了,坐得时间有点久。”苏漫漫陪笑道。 这是松岛辉一郎啊,日本大佐,我的妈呀,逃过了疯批,掉进了反派大佬的碗,亏他们还在这儿殚精竭虑地谋划脱身办法呢。 魏若来轻轻地把苏漫漫推到身后,这是一个明显的保护性姿态。 松岛的眉毛向上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微笑道:“我只想跟你聊一聊,这位先生可以一起来。” 得咧,一网打尽,谁都没跑了。苏漫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 第18章 反派请吃早餐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租界的街头,空气中夹杂着隐隐的烟火气,带着老上海特有的温柔与韵味。 然而,苏漫漫的手心早已攥出一层冷汗。她低垂着头,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坐在满桌热气腾腾的早点前,却没有一点胃口。 松岛辉一郎坐在他们对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虽然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却让人感觉一丝寒意。 他身着熨帖的军装,肩章上的金色樱花标志昭示着他的身份——日军大佐。 松岛的身份,足以让心怀鬼胎的苏漫漫心惊胆战,此时此刻,信孚交易所因着这帮日本人而陷入了地狱一般的境地,而自己这个在逃的嫌疑人,一旦被盯上会面临的后果,不用想也知道。 因此,无论对面的日本人多么客气斯文,都不可能让她有心情享受这顿饕餮大餐。 幸亏身边还坐着男主,人家小魏可是镇定得很,连呼吸都是平稳的,哪像自己啊,跟发癔症一样,哆嗦个不停。 桌上的点心渐渐摆满,带着氤氲的热气。蟹粉小笼包被整齐地摆在竹蒸笼中,薄薄的面皮透出内里的鲜红蟹黄; 葱油拌面的葱香扑鼻,虾米的鲜味浓烈得让人不禁吞咽口水;还有盐水鸭,片片白嫩,油润光泽。 这些都是苏漫漫熟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沉重无比。 “苏小姐,尝一尝吧。”松岛辉一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 他亲手将一碗荠菜馄饨推到她面前,目光注视着她,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苏漫漫勉强扬起嘴角,捧起汤匙,却觉得烫手,手指微微颤抖。 她舀起一颗馄饨,放入口中,荠菜的清香与猪肉的鲜美在唇齿间蔓延,但她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难以下咽。 “味道怎么样?”松岛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但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很……好。”苏漫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低头不敢多说,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早餐。 松岛轻轻一笑,抬手示意侍者端上最后一道点心。 这是一碗桂花莲子百合粥,热气腾腾,桂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清甜而雅致。 松岛亲自将粥推到苏漫漫面前,语气中多了几分柔和:“这粥很适合养胃,你看起来太瘦了,多吃些吧。” 他的声音放轻了,但苏漫漫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不明白松岛辉一郎究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颤抖着端起瓷碗。 魏若来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尽管他已经掩饰得很好,但眼底仍然藏着一丝戒备。 他看得出来,松岛的态度有些异样,甚至带着一种微妙的温情。这温情让魏若来感到疑惑,也让苏漫漫愈发不安。 松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恐惧,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低声说道:“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苏漫漫一怔,心中一阵冰凉。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抚,但从一个日军大佐口中说出,反而更显诡异和危险。这哥儿们不会是对自己有啥企图吧? 小哥你多金又帅气,咱俩不是同一种族,属交战双方,有机会我肯定杀你没商量啊! 我也不是颠倒众生的美女,你这口味有点太重了吧? 她心里腹诽着,恐惧着,脸上勉强保持着濒临面瘫的似笑非笑状态,跟好看沾不上一星半点。 松岛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陌生而矛盾的感觉,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确认某种久违的联系。 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苏漫漫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不敢细想松岛为何对她如此“特别”,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隐藏着什么她无法理解的秘密。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桌上,将满桌的点心照得光彩夺目,却无法驱散苏漫漫心头的阴影。 她悄悄抬眸看了松岛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攥紧了瓷碗,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点力量。 魏若来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说道:“您找漫漫有事吗?” 松岛立即察觉了他话语中的潜台词,目光如电,扫视着他,带着明显的评判意味,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道:“魏先生跟苏小姐很熟?” 这不是废话吗?什么人能一起吃早饭啊?莫非你以为我们是早饭搭子吗?苏漫漫偷偷蛐蛐着。 “奥,她是我太太。”魏若来泰然自若地答道,顺手帮苏漫漫夹了一个蟹粉包。 松岛给漫漫夹的菜都不是她最爱的,她明明最爱蟹粉包,可是那碟包子就在松岛右手边上,她不敢去夹。 即便是被恐惧硬控着,苏漫漫依然出于本能,夹起传送过来的蟹粉包,狠狠地咬了下去,哎呦,爱了爱了,吃了这个包子,做个饱死鬼! 松岛神情莫测,看着魏若来如行云流水般地给苏漫漫倒满了茶水,下一秒钟,用力过猛被噎住的苏漫漫端起茶盅...... 两人默契十足的餐桌互动,让松岛大为皱眉,但他也不能说什么。 即便苏漫漫真是他失散的妹妹,也独自在外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个年纪结婚也没有犯大罪,她只是看着显小,实际年龄还是合适的。 但是,他就是很不爽。眼看马上可以确认关系了,自己这个大哥还没上马,妹夫抢先出炉了,这能不膈应吗? 松岛放下了筷子,突然失去了品尝美食的兴趣。 “魏先生在交易所司职高级顾问,主要负责什么业务?” 一句简单的问话里隐藏着难以忽视的杀机。魏若来对此心知肚明。 “我负责证券交易咨询,主要是为大客户提供投资决策建议。” 魏若来心平气和地说道,把手里的荠菜小馄饨暂时放下了。 这跟发债融资没关系,佐藤他们家的事儿可栽不到魏若来身上。苏漫漫心下稍安,松了一口气。 “魏先生在国外进修过?” 在松岛看来,魏若来能够在自己面前保持得体大方的举止,已经是极为罕见的特质了。 通常这样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才能荣辱不惊,泰然处之。 “那倒没有。我只是短暂地在国外交易所实习过。” “哪里?” “伦敦” 松岛点头,这就对了。这个人的做派以及穿衣品味独具风格,即便是在时髦先生遍地的交易所,也能脱颖而出。 “那么,我们算是半个老乡了,我在剑桥学习了一年。”松岛的语气有所缓和,刚刚的紧绷感莫名地消失了。 第19章 图穷匕首见 当松岛辉一郎放下茶盅的时候,他稍微用了一点力气,瓷器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魏若来和苏漫漫快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是到了亮底牌的时候。 他们何德何能,值得日军驻上海高级将领如此铺陈地张罗早饭? 除非......他知晓了魏若来的真实身份?但是,松岛明显是冲着苏漫漫而来,魏若来只是添头,看不顺眼,才会有危险。 “苏小姐,你参与了东亚贸易公司的资料接收,对吧。” 松岛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他从兜里掏出皮手套, 细心地戴上,手套是新的,非常紧,费了点功夫。 苏漫漫浑身的汗毛孔都炸裂了,脸上因为震惊和恐惧,完全失去了表情。 魏若来则在紧张地思索,到底哪个点才是真正的纰漏,被松岛抓住了。 不幸的是,苏漫漫的纰漏绝不仅限于一个! 松岛缓缓地伸出三根手指,凝视着他俩,宛若即将收网的猎人俯视自己的猎物:“有三个人证,可以证明这一事实。” “蒋离、陈彩云和黄杰克。” 他伸手制止了苏漫漫即将开始的反驳,不打算在这里跟她浪费时间: “不要质疑我,因为我的人,就在交易所对面的茶座。就是这里!” “二楼这间雅座,我订了一个月。”松岛好整以暇地说道。这就是他监视交易所,但却难以被发现的原因。 一瞬间,所有的拼图在魏若来的脑海里迅速集结,形成了一大块图形! 蒋离,军情六处,佐藤雄一,东亚贸易公司,日军将领,指挥包围交易所的年轻男人...... 怪不得,蒋离死了,也怪不得那个狡黠的男人铩羽而归,无法找出苏漫漫,因为有人在跟他对着干,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将军! “为什么?!”魏若来紧紧盯住他,轻声道,“您救了漫漫。” 松岛欣然点头,视线从苏漫漫崩塌的表情上一闪而过:“总算有明白人了。”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松岛斜睨着她,不以为然地道。 这丫头做事完全没有章法,现场虽然没有明显漏洞,显然是那位魏先生帮忙收拾的,但是架不住她平时多余动作太多。 一个资料入库的事儿,有什么必要让整个小组的人都知道,还上报了人事部门? 这倒是冠冕堂皇,看上去不像是主观上先剽窃军事机密,但是给自己可带来了无限杀机。 “你杀了蒋离?”苏漫漫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疯了吗?魏若来却立即明白了松岛的意图。 蒋离是英国间谍的事情已经暴露,既然棋子已经废了,不如拿来这里用一下,吸引住全部火力,方便苏漫漫脱身。 魏若来暗自点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排人杀掉蒋离,让佐藤雄一不惜说谎,这个人非松岛莫属。 “那天带人来搜查的男人.....”苏漫漫对此记忆犹新,那个男人太疯批了。 “对,他就是追捕你的人,早川澄明。他的权力很大,也很执着,所以你有大麻烦了。”松岛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比你权力还大吗?”苏漫漫问道,她又开始表演天真无邪了。 松岛沉默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眸中带上了寒意。 魏若来连忙拉了拉苏漫漫的衣襟,这还不明白吗?这两人是政敌。 “所以你帮我,是为了......打败他?” 松岛忍不住想扶额叹息,他到底是怎样联想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的呢? 慨叹她的小学生情商,也不禁欣慰,她是被好好养大的,如此不谙世事,意味着她是被关爱和照顾的。 “随便你怎么想都可以。我想说的是,你们最好把看到的东西彻底忘掉;否则,”他停顿了一下,冷淡地说道,“我恐怕不得不杀了你们。” 苏漫漫默然,她可太恨这个活得像蝼蚁一样的时代了,随便谁都能要了她的命,随便什么时候都有人会死,无时无刻。 “你们走吧,这是唯一一次放水,以后不会了。”松岛挥挥手,心里一阵厌烦。 他不是厌烦苏漫漫和魏若来,而是厌烦自己的角色和职责。 一个侵略者,在人家的土地上,威胁疑似自己妹妹的人。多么讽刺的人生! 没有人可以逃脱,在发现了东亚贸易公司的秘密之后,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的。 为了战争的胜利,牺牲几个无辜的人,根本不会让他有任何愧疚。 松岛是军人,他渴望胜利。但是,他不能眼看着苏漫漫,这个疑似自己妹妹的人,如同一棵野草一样轻易死去。 如果松岛不作为,她会死得无声无息。 “我会盯着你们的,小心别被我抓住。”松岛给出了最后的警告,然后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苏漫漫遵从本能,立即起身拽着魏若来毫不留恋地疾走下楼梯。 与此同时,几辆黑色小汽车在茶楼门前戛然而止,车上下来的都是穿黑色和服的日本人。 他们看都没看苏漫漫和魏若来,一窝蜂地窜上了楼。 “快走!”魏若来拉着惊魂未定的苏漫漫迅速拐进了茶楼侧面的巷子,循着弯弯曲曲的小路,逐渐远离了交易所。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早川澄明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三件套的英伦格子西装,整个人显得十分摩登漂亮,与松岛的古典气质不同。 早川的穿着打扮、容貌气质与周遭环境违和,有一种诡异感,仿佛他并非真实人物,而是某家玩偶店跑出来的手办一样。 即便他满面春风地走向你,你也能感觉到风正在从地狱飘荡而来。 “小野君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抽根烟,一会儿我自己去见将军。” 说罢,早川啪地一声点燃了香烟,动作非常优美舒展,他偶尔喜欢释放魅力,以此来观察猎物们的反应。 今天,他的猎物依然没有出现。那个连容貌都没来得及看清的女人,至今未见踪影。 “早川,你上来吧。到会议室来。”松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早川抬头看见对方正俯视着自己。 “好的,将军。”早川捻灭了刚刚燃了不到一分钟的香烟,跟着回头等待自己的小野,一起走进了“东亚贸易公司”的大楼。 第20章 暗流涌动 用一句古话总结一下早川澄明与松岛辉一郎的关系,那便是“既生瑜,何生亮?”的纠结和宿命感。 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松岛处于上位,始终是被追赶者和被模仿者,尽管早川绝不承认这一点。 两人的出身和家世虽然属于同一个大的阶级,都是显贵世家,但是松岛家族是真正的王室近枝,无论是古代或是当代; 但松岛家仅仅是“与王室关系密切”罢了。在讲究血统的上流社会,二者是天壤之别。 但是,早川家族如今是军部下注的重要筹码,为了分化瓦解老牌家族松岛的势力而来。 为了重新分配利益的蛋糕,他们需要引进新鲜血液,来削弱乃至替换蓝血。 早川澄明便是被选中的人,因此他的晋升一路被开绿灯,堪称火箭速度。 即便如此,他依然落后了松岛家长子——松岛辉一郎一个身位。 早川兄妹的所作所为,上面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现在要用他们,只得暂且忍耐; 但是这种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获得不了期望的结果,所有的特权都会被撤销....... 毕竟,早川家的一切,都像是偷来的一样。他们靠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智慧和技巧。 这样的政治投机分子,大多数人表面上厌恶不齿,暗地里却巴不得成为他们。早川澄明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已经免疫了。 想到自己追问家族历史时,居然让父亲和祖父脸红脖子粗地制止了,他这才第一次知晓,原来他们家所谓的,引以为傲的历史居然都是造出来的。 他们的本来面目就是不顾一切向上爬的泥腿子而已。 军部对此置若罔闻,政敌和盟友对此也避讳得紧,没有一个人因为身世造假来攻击过他。 他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松岛为什么不这样做?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就大声嘲笑出声了吧? 松岛依然穿着和服,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经典而优雅。 “说说信孚交易所的事儿?”他用了一种商量的语气,让早川颇为舒服。 于是,他事无巨细地讲解了整个搜查和审讯过程,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神情,说道:“可惜少了一个人,就差一点点就抓住她了。” “奥,也有我们神探抓不住的人?”松岛诙谐地说道,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笑意。 “虽然查案子不能完全依赖直觉,但是,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早川的眼神有点迷离,似乎仍然被那天的感觉所统治,心驰神往。 “她就是应该是我要抓的人,虽然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是,会有的。” 松岛的眉心止不住跳动了一下,他用手指缓缓地按着,吸了一口气,道:“你连长相都没看清楚,就知道是个女人,怎么找?” 早川轻声笑了一下,道:“我只要遇见她,就会认出来的。那种感觉不会轻易消失的。” “这不是滥杀吗?完全跟着感觉走?万一你的感觉是错的?这个感觉并不是要将你引向凶手,而是更加罗曼蒂克的事情呢?” 松岛不禁大为皱眉,早川的疯病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如果不是因为他每次都正确,这会儿就该在精神病院了。 落在他手里的人,即便是清白的,也能变成头号嫌疑人。早川澄明就是酷吏!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胡作非为影响你的政绩吗?”早川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态度逐渐不对劲了。 松岛叹气,迅速转移了话题:“情报科未来也会是你的地盘,我不介意让你提前介入; 但容我提醒你,梅公馆尚未正式成立,很多活动只能在幕后展开; 明面上,你不能像占领军一样为所欲为,我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战事,目前,备战才是我们的首要职责。” “情报科是为参谋处服务的,不会成为你们的掣肘,我懂。” 早川欣然点头,松岛并未禁止他越权,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目前战事未起,他的抬头仅仅是供应链总顾问,还真管不到情报,轮不着他上手查案子。 “我视早川君为师弟,希望能与你精诚合作,共同开创一块天地。”松岛用手指了指地面,意味深长。 早川心里明镜一样,师兄这是告诉他,他们要把这里建成自己的山头。远离日本国内的政治斗争,偏安一隅,进可攻,退可守,这才是乱世的处世之道。 不愧是顶级参谋人才!早川不由得想给他竖大拇指,了不起!松岛果然是对上海有想法的,甚至愿意摒弃成见,与自己合作,很好! “听懂了,我会的。”早川点头,掏出烟盒递给松岛,“来一支?英国烟,国王的供应商。” 松岛接过了香烟,仔细看了看过滤嘴,微笑道:“你呀,不要太沉迷伦敦了。” 早川耸耸肩,他确实从头到脚,完全是个英国人了,连讲英语的口音都变成了标准的rp腔。 “信孚交易所那个主管,他不就是英国军情6处的特工吗?我看这个案子可以了结了,速战速决对你我在军部的信誉都有好处。” 早川给松岛点上烟,收回了打火机,淡定地道:“当然,我的效率会很快的,今天就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他没有说,那个女人自己会坚持寻找的。 “佐藤雄一先不要动,给他家一个面子,这个疏忽不可谓不大,将来拿捏他倒是一个极好的筹码。” “好的,师兄。” 达成交易之后,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松岛关心了一下早川英子的工作安排,便结束了会面。 早川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落座,助理就通报说英子过来了。 早川不由得一肚子气,早川兄妹都不是亲情浓厚之人,常年相处早就让他们彼此深谙对方是什么奇葩货色,不可能有任何舔犊之情了,有的只是互相嫌弃与互相拆台。 “让你交接工作,你昨天一天去哪儿鬼混了?又有哪家小生入了英子小姐的眼,我手下说你听了整整一下午的昆曲!” 早川英子能顺利上岗,完全是松岛给早川澄明的一个示好。 早川是知道松岛不是军部那些无底线的人,他是个非常传统的贵公子,绝对看不上英子那些偷鸡摸狗、心狠手辣的做派,这一次能同意她入职已经是做了很大让步了。 “整个班底都是他松岛辉一郎的,从上到下不是同学就是朋友,我怎么做事啊?!我都跟你说了,我要另起炉灶!” “另起炉灶?!好呀,费用自筹,你愿意不拿钱做事,松岛巴不得呢。” 第21章 新线索 这对兄妹整个儿的氛围就超级违和,完全领先于1937年这个时代,他们的相处方式就像是百年后的冤种兄妹。 他们彼此厌恶彼此防卫,但是又能在给关键时刻一致对外,前提是,这种一致性必须建立在符合个人利益的前提下。 两人都是完全不内耗的反pua达人,用百年后的流行术语来说。 “有什么事儿?”早川澄明不耐烦地问道。 “你什么态度啊,这回可是我帮你,不听算了。”早川英子也来脾气了,气哼哼地要往外走。 早川澄明的直觉再次战胜了他的情绪,于是,他按铃叫秘书给英子送来一杯加奶的咖啡。“枫糖还是果酱?” “往咖啡里加果酱?”英子诧异地看向那一小碟金黄色的橘子酱,忙不迭地婉拒了,“枫糖也不要,你给我加红糖,就炒菜放的那个。” “土包子!”早川澄明嗤之以鼻,摇头叹息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浑身的乡土味儿去掉呢?” 这不是事实,早川兄妹的外形与他们的认知有极大差别。 他们总以为自己太土了,一举一动都不符合上流社会的尊贵优雅,一个劲儿地模仿英国贵族或日本贵族做派。 殊不知,他们已经太过时髦了,讲究得矫揉造作,完全不像真人了。 秘书迅速把咖啡和黄砂糖放下,悄悄退了出去,远离这场纷争。 “嗳,你这秘书咋找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着跟保镖一样,上海这么多美女,你不收一个当秘书兼女伴吗?”英子坐在沙发上大放厥词。 “你有事儿快说,五分钟后我要去开会了,再回来就下午了。”早川澄明看了看腕表,实事求是地说道。 “不卖关子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英子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扔到桌上。 照片上是一个巧笑嫣然的中国女人,眉目清丽,气质柔美。看着就是大家出身的女子,被养得极好。 早川澄明拿起一张侧脸照,仔细端详了起来。轮廓很像,但是没那个感觉了。 “不好说,很像,但未必是她。” “那就先带回来审讯一下呗。”英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恶意。 早川澄明注意到了,放下照片,凝视着妹妹,问道:“她得罪你了吗?你们是熟人?” “我才来上海一天,怎么会有熟人,我只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这是敷衍的意思,见她不愿说,早川澄明也就撂下了。 他们兄妹之间的默契是,只要无关大碍,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 “她在哪儿?我过去一趟?” “圣玫瑰女子学校的音乐老师,苏辞安。” “知道了。”早川澄明抬眼看了英子一眼,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喝完咖啡就滚走吧,看你就心烦。 如果,苏漫漫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为大为震惊: 照片上的女人绝对不是她,但是轮廓五官却与她酷似,如果不是气质天差地别,简直就是更成熟版的苏漫漫。一个苏漫漫plus! 圣玫瑰女子学校是一所历史悠久的教会学校,由法国传教士在19世纪末创办,建筑风格为典型的哥特式,周围环绕着高大的法国梧桐,宁静而庄严。 学校紧邻徐家汇天主教堂,地处繁华但幽静的徐家汇区域,声名极为显赫。 学校以音乐和文学教育见长,培养了不少兼具修养与才华的女性学员。 早川澄明身穿剪裁合身的灰色西服,外披一件黑色大衣,神情冷峻地踏入这片庄严又静谧的区域。 他的靴子踩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天主教女子学校的钟楼尖顶隐约透出雾霭。学校的围墙是用深红砖砌成的,铁艺大门上镌刻着天主教的十字架标志,厚重的木门半掩,露出一条青石小径,通向那座古老的哥特式教学楼。 教学楼里,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从音乐教室传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与希冀。 早川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目光犀利如刀锋。他知道,他寻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里。 苏辞安正端坐在音乐教室里,纤细的手指轻触钢琴键,黑发如云般披散在肩上,身着一袭素净的白色长裙,气质古典而柔美。她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冷淡,却不失柔情。 窗外的微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张近乎完美的轮廓,与早川追踪的目标苏漫漫有着惊人的相似。 但是,因为气质上的天差地别,认识她们的人,绝对不会混淆,甚至不会觉得这是两个相像的人。 一个宛若画中的古代仕女,温婉端庄,秀外慧中,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文艺范儿;另一个则天真软萌,像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至于真实的她们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风铃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早川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眸直视苏辞安。 他的出现像是一股阴冷的寒风,令整个房间的气氛骤然紧张。 苏辞安抬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恰到好处的诧异。 她微微侧身,用手指压下最后一个琴键,音符在空气中微微颤动,随即消散无踪。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她的声音如同她的气质,温润而疏落,透着一股隐隐的距离感。 “苏小姐?我在信孚证券交易所见过你。” 早川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试探,目光如电,在对面的女子身上扫视着。 苏辞安垂下眼睑,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您恐怕认错人了,我是苏辞安,从来没去过什么交易所,我是这里的音乐老师。” 早川缓缓走近,目光如冷刃一般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仿佛空气都被紧绷的气氛压得凝固。 苏辞安的手轻轻搭在钢琴上,指尖却微微收紧,仿佛在为某种意外做准备。 “是吗?”早川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低头靠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但你的侧脸,与我追踪的那位小姐,实在太像了。” 苏辞安轻轻笑了笑,仿佛早川的话只是一个轻松的玩笑。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却又让人觉得她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教室外,修女们的低声祷告从远处传来,似乎在为这场无声的交锋注入一种神秘而不可捉摸的力量。而楼下隐隐传来的脚步声,预示着某些危险正在逼近。 就在这一刻,教室里的钟声响起,回荡在整座学校,像是从天际传来的警钟,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对峙。 早川收回目光,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但那一抹危险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苏辞安的背影上移开。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苏辞安,依旧站在原地,平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所有情绪都被掩藏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 早川并没有放过苏辞安,他虽然离开了,但他安排了两组人对苏辞安进行24小时盯梢,为期一周。 第22章 苏辞安的秘密 苏辞安穿着雪白的纱质衬衫,肩披一件剪裁精致的羊毛披肩,站在礼堂的钢琴前。 她的手指如蝶翼般在琴键上轻轻起落,音乐如泉水般流淌,引得学生们安静地屏息聆听。 她的笑容温柔却疏离,总像隔了一层薄纱,仿佛那笑容的背后有一片无人能及的深渊。 圣玫瑰女子学校,其实只是苏辞安的保护伞,如同她清白无辜的家世一样。 她真正的目的是在此等候一个人,一位堪称传奇的人物。 他便是——“追风”,在整个隐秘战线,追风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大神。 他功勋卓着,曾经多次取得辉煌战绩。每一次令人瞩目的行动之后,都有他的身影。 他行踪不定,极少在人前显露真实面目。坊间传闻,他是一位睿智而优雅的中年人,毕竟他已经整整七年霸占着“王牌特工”的头把交椅。 他隶属于哪个势力一直是坊间的最高机密。唯一稍微靠谱的传言,则是来自于英国军情六处的外围,有人猜测他是该部门的高级特工,甚至可能是被派驻东亚的第一人! 这个消息从未被证实过,军情六处也未曾辟谣。 由于上海一直是多国特工组织的必争之地,这里活跃着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谍报组织。 大战在即,为了多给自家拿筹码,各家机构之间不但有竞争,也有暗地里的合作,因此形成了一个极为诡异、隐秘的生态。追风,就是那个位于生态链顶端的人。 苏辞安的家是城中一座隐于深巷的中西合璧老宅——一幢维多利亚式的三层洋房,庭院内却布满江南园林的典雅元素。 高耸的花窗镶嵌着彩色玻璃,映出日光下诡秘而斑斓的影子。 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一座带拱桥的荷花池,池水澄澈,但据说每逢夜晚,总会有人听见低语般的声响,仿佛池底埋藏着未解的秘密。 苏家的书房是这座老宅的灵魂,陈列着数不尽的古籍与手稿,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祖先的画像。 他们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时间,看透每一个站在画前之人的心思。 苏辞安的父亲苏重岚,是民国时期赫赫有名的外交官。年轻时,他曾在欧美各国求学,精通七国语言。 传闻苏重岚精于谈判,但其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影。 他的母亲曾是一位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在一次莫名的火灾中离奇去世,而这场火灾正是发生在书房内。 家中的钢琴是她母亲生前最珍爱的物件,琴盖上的烧痕至今犹在。每当苏辞安夜晚独自弹琴时,那种被火灼过的木香总会从琴键中隐隐飘出。 她曾不止一次在深夜听到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低吟声,似哭似笑,透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惊悚。 苏辞安的家世为她掩饰真实身份提供了绝佳的便利。 作为世家贵女,她出入名流交际场合,举手投足间是无懈可击的优雅;作为圣玫瑰女子学校的音乐老师,她的职业为她与地下党的联络提供了天然掩护。 乐谱中暗藏的暗语,钢琴曲中夹杂的密令,都成为她与同志们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 每逢夜晚,当圣玫瑰的钟楼敲响十下,校园陷入沉寂时,苏辞安便会悄悄换下温婉的长裙,穿上干练的黑色风衣,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家族宅邸的侧门,穿过那条幽深的小巷,与联络人汇合。 有一次,她在回家途中发现自己被跟踪。身后的脚步声紧随而至,回荡在寂静的巷子里。 苏辞安的手指紧握藏在披肩下的小型左轮手枪,但她的步伐却依旧优雅从容。 她知道,跟踪者正试图从她的破绽中抓住一丝破绽。拐过小巷尽头的一座石桥,她突然转身,那双冷若霜雪的眼睛盯住了暗影中的人。 “程老师,”她轻轻笑了笑,“这么晚了,你不怕被人误会吗?” 从暗影中走出的,正是魏若来,他目前的身份则是圣玫瑰新来的历史老师程长风。 他的目光深邃,语气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苏老师,这条路可是直通码头的,一个人走夜路要多加小心。” 苏辞安的笑容微微一顿,但转瞬恢复如常:“程老师的玩笑真有趣。我不过是想散散心,没想到竟碰上了同行。” 表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对话,实则是一次剑拔弩张的交锋。两人身份未明,却在这黑暗中对彼此多了一层危险的试探。 魏若来伫立在寒风中,默默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暗夜的陋巷里。 两分钟后,魏若来退后几步,就在他脚边,一朵开始枯萎的白玉兰花显现了出来。原来,她就是“白夜”。 夜晚,苏辞安独自在书房中点亮了一盏古来的煤油灯,手中捧着一本祖父遗留下的《阴阳术录》。 在泛黄的书页中,记载着许多苏家先祖关于风水与命理的研究。 她时常觉得,这座老宅似乎蕴藏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它既保护了她,也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无声地将她推向更深的危险中。 苏辞安代号“白夜”,寓意是“隐藏在历史风暴中的微光”。 她的家庭充满了谎言、试探与危险幸好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她找到自己的信仰。如今已经不再彷徨无助的她,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等待着“追风”的到来。 苏辞安将祖父遗留下的《阴阳术录》小心地放回书架,目光扫过书房墙上那幅最古老的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端坐在庭院的石椅上,身穿对襟长袍,表情平静,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据说,这位先祖在乱世中辅佐过一代枭雄,也曾为保家族安危,不惜以性命为代价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书房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连煤油灯的火焰都似乎变得微弱摇曳。 作为苏家嫡女,她从小被灌输家族使命的重要性。苏家与清末革命、民国政局的密切联系,使得她的家族不止是文化传承者,更是权谋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然而,作为地下党的重要成员,苏辞安深知,她早已走在了违背家族传统的边缘。 每一次与同志的接触,每一次秘密情报的传递,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她将乐谱整理好,夹入皮包。乐谱的末页用暗号写下了本月的行动计划,而表面看起来不过是几段普通的钢琴练习曲目。 刚才她忍不住使用了祖传的术法,街头掉落的白玉兰花,不但能够散发出独特的味道,留下追踪的线索,而且能够在几分钟内追随热源而去,换言之,只要有活人在附近,它就跟过去..... 第23章 反噬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巷口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还是苏辞安! 她回到了刚才站立的地方,然后跟随着地上星星点点的痕迹,走上一条小岔路,穿过了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房屋,有的地方仅容一个人通行,连正常转身都做不到。 苏辞安蹙眉片刻,还是循着味道跟了下去。白玉兰的余香越来越清淡,一会儿便接近于无了。 苏辞安终于停下了脚步,她陷入了一条死巷,前方几栋小楼分列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形成了一个真正的死叉。 除了苏辞安手中的电筒,透出一点点微光,整个巷子寂静无声,四周的小楼里居然没有一丝光亮。 这不正常,现在还没到半夜,这几栋楼只要住人就不可能不亮灯,莫非是,停电了吗? 这倒有可能,最近都在暗地里备战,资源调配跟平常自然不同了,居民区不是首要的电力供应区。 苏辞安摸黑绕着几栋小楼走了一圈,回到了整个巷子的入口,也是出口的地方。 好像这几栋楼是空置的,根本无人居住。 苏辞安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入楼内检查时,她的手电筒卡巴一声断电了,可能是灯泡坏掉了,一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苏辞安只得原路返回,对于她们这样几代单传的阴阳师而言,灭灯是严重警告,类似于“灯灭身死”;不听劝大多不会有好结果。 可惜了那朵玉兰花,苏辞安有点惋惜,这个品种是她外婆培育的,类似于修士试炼的“灵植”,外边可买不到。 第二天清晨,圣玫瑰女子学校一如既往的宁静。校园内传来学生们的读书声,鸟鸣与风声交织,仿佛一切都美好如初。 音乐教室里,苏辞安正带领合唱团的学生练习一首新曲。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声音要更轻一些,就像风吹过湖面,别让人察觉到任何涟漪。” 门外,一双眼睛正冷静地注视着她。魏若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辞安。 “程老师,你有事吗?”苏辞安转头,声音温和,似乎毫无芥蒂。 魏若来无意走进教室,站在门口轻轻鼓掌:“苏老师教的这首曲子,真是别有用心啊,‘白夜行舟,风声引路’……这歌词,真有诗意。” 苏辞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愕,但她迅速掩饰过去,莞尔一笑: “程老师误会了,这只是我偶然想到的一些意象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魏若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是吗?那还真是巧。我这里还有一句:‘白夜追风,皓月引舟’。” 苏辞安的心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了,她迅速给班长交代了两句话,便走出了教室,来到走廊的窗边,拉上半幅窗帘,将两人笼罩在明暗交界之中。 “我这儿有《听风集》,你要吗?”魏若来压低嗓音,平静地说道,整个人都藏在帷幔后面的阴影里。 苏辞安心中一阵激动,险些落下泪来,她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微笑道:“好的,我可以用《围炉夜话》来跟你换。” 实锤了,这就是她等待了将近一年的追风同志! 苏辞安激动难耐,上前一步,恳切地道:“我等你好久了!” “之前有些变故,我上了另一个项目,幸好,你还没离开。” 通常如果一个联系员超过两个月,无法接收到接头人的信息,他们可以选择报备离开。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苏辞安之所以能留在原地那么久,大约是因为她的家就在这里,而且家世显赫具有隐蔽性。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追风”的身份过于神秘,难以判定他的行踪和举止,所以这个重要联络点没有被撤销。 魏若来不得不承认,苏辞安这个联络点和联络人,正是此刻自己极为需要的。 信孚交易所的危机,让魏若来一时间失去了身份保护,他不得不谋取第二个身份,以帮助他进入上海金融的核心圈子。 夜晚,苏辞安独自走过校园后门的小巷。那条巷子幽深而狭窄,两侧的青砖墙上爬满了苔藓。 微弱的月光从巷口倾泻而下,照亮了她纤细的身影。 此刻她的心情与一小时前完全相反,步伐欢快而有力,脸上洋溢着笑容,要不是怕打扰街坊,她真想引吭高歌一曲!猜猜今天她接到了谁!? 苏辞安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冷静地打量着身后的黑暗。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谁?”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吹动巷口紫藤花的沙沙声。 苏辞安缓缓将藏在披肩下的小型左轮手枪握紧,正准备出手,耳边却传来熟悉的低语:“是我,别冲动。” 她微微一怔,转身看到一名穿深灰风衣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张刀削般的侧脸。他是地下党上海站的联络员,化名“曙光”。 “行动提前了。”他说,“目标明晚会出现,必须抓住机会。” 苏辞安点点头,将手枪重新藏回披肩下:“好。” 两人迅速离开巷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魏若来从他们经过的一个街口转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行头,头戴鸭舌帽,身穿深灰色条纹呢子大衣,昂贵的毛料西裤和尖头皮鞋,俨然就是一位留洋归来的雅痞公子。 “有意思,白夜......\"魏若来把手里的白玉兰花拿到鼻尖处使劲嗅了嗅,那个诡异的香气已经消失殆尽,仅剩下一股清浅的花香。 “白夜”是非常重要的联络人,她轻易不执行任务,唯有特别重要任务,才会用到她。 而且她也不归上海站管理,而是自己单开一条线,有人单独联系她。 接应“追风”,是“白夜”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此前她已经蛰伏了好几年。魏若来却品出了一点点疑问,刚才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白夜”是组织上专门给“追风”留下的守护者,没有具体任务,完全配合“追风”行动,主要是保证他的安全。 她是游离于上海站之外的独行者。 “白夜”一旦接受任务,在此期间不能再同时履行其他任务,也不能与其他线上的同志联络,这是严格的纪律。 一是因为“追风”的身份太特殊了,必须严格保密,二是因为“白夜”的异能,她家是三代阴阳师,身上有些保命的技能,刚刚自己考察过的追踪能力,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第一次接洽后出现了如此异常的情况,魏若来面临抉择...... 第24章 转移 苏漫漫被叫醒的时候,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摇曳的路灯晃得跟鬼火一样,她睡眼惺忪地看向对面的人,一股湿润而有点萧索的气流扑面而来。 “你出门了?这是刚回来?”苏漫漫不禁有点羞愧,自己的任务仿佛是掩护男主吧?结果睡成了死猪样,还得劳烦人家叫起。 魏若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里第一次掺杂了焦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嗷嗷,啊?”苏漫漫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是说此地不再安全,已经暴露了? “我只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希望我是错的,但是,我们还是要未雨绸缪。” 魏若来说完,便开始收拾屋里的细软,似乎不对苏漫漫的效率有所期望了。 “嗳,我起来了。”苏漫漫连忙翻身起床,一点不矫情。她穿着全套厚衣服,没啥需要对方回避的地方。 上海冬天真是作孽,晚上睡觉都想穿棉衣棉裤了,这都不够;如果没有发明“汤婆子”这种取暖物件,她感觉跟睡在大街上没啥区别。 但是,男主依然体贴地转身,背对着她开始收拾桌上的手稿。 苏漫漫的翻译功底过硬,每天承担着大量翻译工作,帮助魏若来随时了解国际金融市场的动向。 这些手稿非常重要,一页都不能落下。 “现在去哪儿?我收拾好了。”苏漫漫光速换好衣服,潦草地开始洗漱。 “离这里两条街有个中转站,我们去那儿待几天,看看情况再说。”魏若来已经把桌上的文件全部收拾到了皮箱里。 剩下的生活用品一件都不带,轻装上场跑路。苏漫漫只能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在江山在! 话是这么说,但华山路58号,这个房子可太符合她的品味了,就这样舍弃掉,真的很心痛耶! “这个房子太扎眼了,原本是为掩护我们工作,现在反而成了惹祸的由头了。”魏若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懂我懂,就是房子太高级了,原本是依靠着交易所这个平台,一名留洋归来的高级顾问和他时髦的小娇妻,跟这个房子蛮搭的,正好当作一个结交人脉的平台,可以作为观察前哨。 但是,信孚的崩塌超乎他们的想象,虽然他们也得到一份极为宝贵的情报,但就此失去信孚这个平台,代价还是有点大了。 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他们必须找到一个新的契机,重新进入社交圈...... \"信孚下一步的命运可能是被日本人控制,除非能够被他们信任,否则很难潜伏下来。 你也看到了,早川和松岛,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受过高等教育,精通汉语和英语,视野开阔,做事不拘小节,难以被任何势力裹挟,都是极难对付的人。” \"你就见了一次,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吗?那你岂不是比他们都厉害?\" 苏漫漫这也不是溜须拍马,魏若来这个眼力见,确实惊世骇俗。 “相比之下,早川更让我紧张。松岛好像没有那么......疯狂?”苏漫漫谨慎地选择着词语说道。 早川就像是一条阴险狡诈而且武力值爆棚的藏獒,他都藏獒了,还能像狐狸那样聪明,是不是太过分了? “因为,他是追赶者,难免吃相难看些,可以理解。”魏若来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追赶松岛,他俩之间是竞争关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魏若来笑了一下,开解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是他们跟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敌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无论人家两人啥竞争关系,恐怕到了上海都要精诚合作的,因为大的战略目标一致。 “华山路的房子放弃了也好,那个地方太大,太不真实了,我住在那儿心里不安宁。”苏漫漫叹息道。 这是大实话,她现代见多了豪华公寓,装修得再浮夸也就那样,关键是要安全。 统共两个常驻居民,住上下好几层的房子,有点没安全感,随便进来一个人,都不知道他躲在哪儿了。 夜色沉沉,湿润的风卷着初冬的寒意拂过法租界的街道。华山路58号的洋房隐匿在深深的梧桐树影之下,连墙头攀爬的常春藤都显得异常安静。 三辆侦缉队的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口,车灯熄灭,黑暗如浓墨般淹没了整个街区。 侦缉队长赵衡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巡捕房负责人李副官说道:“三分钟后行动,务必不留死角。这个地方,是魏若来最近的藏身处之一。” 李副官点点头,随即挥手示意手下的巡捕排开阵势,悄然包围这座洋房。厚实的铁门被撬开,伴随着细微的吱嘎声,几个身影迅速鱼贯而入。 洋房内灯火俱熄,房间里却一片整洁,仿佛刚刚被人精心打扫过。赵衡的目光扫过客厅,红木家具被蒙上了白布,显得既空旷又死寂。 在留声机旁,孤零零地放着一张被撕去一半的照片,隐约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照片背面隐约写着一行字:“民国25年4月”字迹娟秀但带着刻意的仓促。 李副官从楼下走上来,手里拿着几封信件,“赵队,这里还有未烧尽的信件,但内容很模糊。” 赵衡接过信件,眉头紧锁,信上仅能辨认出一些关键字眼:“安排妥当”、“苏小姐”和“离开上海”。 他猛然抬头,视线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扫过,随即走向卧室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楼下的花园里,几片树叶被风卷起,隐约可以看到泥地里车轮碾压过的痕迹。 “该死的!他们提前离开了。”赵衡的拳头狠狠砸在窗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狡猾,竟然算到了我们会来查这儿。” 巡捕们已经开始对洋房进行仔细搜查,但每个房间都空空荡荡,仿居住的人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这座沉默的建筑诉说着某种难以触及的故事。 “赵队,这里有发现!”一个侦缉队员从厨房喊道。赵衡急步赶过去,看到地面上一个微微敞开的地窖门。 地窖里灯光昏暗,隐隐透出些许化学试剂的气味。地面上只有散乱的空瓶和几张被火烧毁的图纸,完全看不出主人曾经的行踪。 第25章 早春的霞飞路 早川并不是个耐心的人,他也从来不认同“没证据就只能等待”的观念,那是松岛那样迂腐的家庭才会遵守的规则。 他们之所以信奉是因为他们家血槽足够厚,松岛辉一郎等得起; 而他早川澄明,一天不站稳,稍有不慎就能被打下万丈深渊,如果他照抄松岛的打法,他现在坟头的草要一米高了! 他认定那个“苏小姐”有秘密,但她自己本身不是关键人物,那么就盯着她好了,看看她在跟谁接头。 同时,他也知道,这位并不是在交易所看到的那个女人,虽然都是美女,但是给他的震撼力是不同的。 信孚是他拿下的第一个桥头堡,也将是他个人的所属物,对于这一点,他相当坚持。 但是在大本营,除了松岛并未提出明确异议以外,所有人都持反对态度。 首先,信孚是沪上外资机构在本地证券市场融资的主要途径。它是一家遵循自由交易的证券交易所,你股东再牛逼也没办法逼着散户把钱放进来,投向你属意的项目。 那么,你控制它的意义何在?除了让散户因为恐惧而避雷交易所,没有任何好处! 大本营的存在是为了达成军事目的,虽然战争的根本目的包括了大东亚一体化经济,但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控盘一家不大不小的交易所,不在他们的蓝图之上。 虽然你早川惊才绝艳,抱着以交易所为平台,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独领风骚的梦想,但是,军部不打算纵容。 至于松岛不反对,是因为他知道早川的整顿方案不可能通过。 信孚交易所的行动,早川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意孤行,松岛已经非常生气了。只不过他心机深沉,不愿意给大本营形成自己不支持早川的印象。 所以,他不会在明面上公然反对。至于暗地里,无论是王室或是军部,早就收到了关于早川澄明擅自行动的报告。 “松岛君,你先让让他,他背后的势力最近有点狂热,该让他们降降温了,多几次挫折也好,你不要阻拦。” 这条信息来自于军部一位可靠的参谋,他是松岛家的秘密盟友。 这代表着军部中高层的基本态度,那就是静观其变,由着早川蹦跶,直至上面的人失去耐心......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跟疯子打架,你赢了也体面不了,我看他有些天分,但是心机并不深沉,不适合做政治这一行,去负责情报倒是把好手。” 松岛只是听着,未置可否。 早川兄妹都是疯子一样的奇葩,也不知道谁异想天开,把他们放出来了,还为此造假弄了个名门望族的假身世...... 结果他自己还当真了,竟然做出要与自己比一比的姿态? 松岛根本不在乎早川的死活,但是他不能死在自己的地界上。 军部那几个老家伙喜欢造英雄,就让他们去造个少年英雄出来,一个疯子戴上桂冠,他就能不疯吗? “将军,英子小姐......\" 松岛放下电话听筒,回首看向小野,眉眼带上了一丝嘲讽,微笑道:“早川英子怎么啦?” “英子小姐在法租界跟一位女士似乎有点分歧,让您过去......” 松岛眉头微扬,供应科实习生逛街跟其他姑娘互扯头花,需要他去做什么? 小野颇为没脸,在他的逼视之下,呐呐说道: “英子小姐说早川君突然去追个什么人了;听英子小姐的语气似乎遇到了麻烦,对方来头不小,有人撑腰,她在这儿肯定不认识其他人,所以就把您的名字报给对方了......” 松岛伸手示意他停下来,冷声道:“早川澄明去追谁了?你知道吗?” “好像是一位苏小姐。”小野思索了一下,说道,“听说他这两天一直派人跟着这位小姐。” 松岛面色沉了下来,眼眸微缩,停了几秒钟,问道:“他俩是一起行动的?” “好像是的,但是后来又分开了。”小野不太确定地说道,他也是好生烦恼,这个女人可太难搞了。 早田英子来了没两天,就暴露出刺头儿本相,该干的活儿一件不干,她哥的事儿还总掺和。 不对,早川君也没干正事,追踪那个什么苏小姐,那也不是他该干的事儿啊。 小野还在暗自吐槽,抬头却发现松岛已经开始穿大衣了,连忙过去帮着递手套和雨伞。今天下冻雨,要给将军找一下雨靴吧? “不必麻烦了,我也不会当街追人,这几步路,马靴就可以了。” 松岛拿过手套戴上,把雨伞挂在手肘处,快速走了出去。 1937年2月的霞飞路,素有“东方的香榭丽舍”之称,它是上海最璀璨的一条街道,洋溢着一派纸醉金迷的太平盛世之景。 法国梧桐树枝干遒劲,叶片尚未完全吐绿,却已将早春的阳光细碎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街道两侧的欧式建筑错落有致,红瓦白墙,雕花阳台上垂下几缕攀爬的绿藤,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安然而优雅。 霞飞路 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的香气,来自咖啡馆里新鲜烘焙的咖啡、街角花店里刚剪下的百合,还有法式面包铺里飘出的黄油香。 衣着时髦的西装绅士和穿着旗袍的摩登女子相携而过,女士们的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与远处驶过的黄包车铃铛声和手摇留声机里的法国香颂交织成一曲和谐的乐章。 路旁的咖啡馆里,白色桌布映衬着精致的瓷杯,老式的手摇留声机播放着细腻的法语歌谣。 穿着笔挺西服的男士们讨论着远方的国际局势,而女士们则低声谈论着巴黎的新款时装或名流社交场上的逸闻趣事。 此时的霞飞路,正是一幅无忧无虑的盛世画卷。 人们的笑声、街上的喧嚣,甚至那挂满橱窗的金色霓虹灯,都让人觉得这座城市的美好会永远延续下去。 虽然,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们此刻早已预料到了迫在眉睫的浩劫。 但是,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是上帝不会抛弃的亲儿子,那些悲惨的命运或许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殊不知,在这一百年的洪流里,猝死是绝大多数人的命运。 那些看似遥远的动荡与风暴,正在一片悄然逼近。今天带来这个讯息的,正是这对诡秘的兄妹。 他们如同恶魔一样,悄然埋伏在这里,满怀恶意,手握致命武器,等待着终结这场欺骗了无数人的盛大幻境。 第26章 白玉兰茶馆 在1937年的上海霞飞路上,有一家名为“白玉兰”的英式早茶馆。外表低调,但稍加留意便能察觉到它与众不同。 茶馆隐匿在一栋三层的欧式建筑内,白色外墙因岁月而微微泛黄,攀满了暗红色的蔷薇藤蔓。 门头是一块黑色的铁牌,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蔷薇花,繁复精致,却不显招摇。 走进茶馆,眼前一亮——内部装潢是精心设计的复古浮夸风。 昏黄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温暖却微显幽暗的光芒,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映出灯影,空间弥漫着一种低调奢华的气息。 深色胡桃木墙壁上装饰着十九世纪英国殖民风格的油画和古董镜框,每一幅画的内容似乎都有隐喻,却无人敢多问。 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大量英国文学经典和厚重的地图册,这些书不仅是装饰,更是某些交易的暗号。 茶室中央摆放着精致的圆桌,搭配高靠背的真皮椅子,深红色的丝绒垫让人感到舒适却不敢放松。 每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银制烛台,烛火微微摇曳,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窗帘是深绿色天鹅绒,平日微微垂下,遮住了大部分阳光,让整个空间笼罩在柔和的阴影中。 一个老式留声机轻声播放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音乐,音量刚刚好,不至于盖过客人之间的低语。 服务生皆穿着裁剪得体的英式制服,动作精准而敏捷。 茶单上列出的多为英国经典早茶,如伯爵茶、达尔吉宁红茶,以及搭配的英式司康饼、黄油松饼等。 但是,被频繁点单则是几款不起眼的“招牌特调”,那些名字奇特的茶饮其实是用来与某些特工暗号接头的标志。 茶馆的后厨通向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那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烟草与药剂的气味。 地下室更像是一个秘密情报交换站,配备电报机和短波收音机,桌上摊开的地图标记着关键地点。 这是英国军情六局在上海的情报中枢,而名人商会会长苏世勋则是这场复杂棋局的幕后操控者。 茶馆里表面上的顾客三分之一是常规访客,三分之一是隐藏身份的特工,余下的则是被特意安排用来混淆视线的临时演员。 这样的环境,让茶馆的气氛与普通的早茶馆截然不同。 这里的每一句低语都可能藏着信息,每一个服务生都可能是情报员,每一杯茶都可能是一场阴谋的开端。 客人喝茶时,似乎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张力,就连烛光都仿佛在影影绰绰间诉说着秘密。 苏辞安在白玉兰茶馆碰上了早田英子。她几乎不记得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更不知道人家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恶意。 苏辞安对于英式早茶的口味不敢恭维,但是喜欢它所带来的仪式感,那种名媛淑女的格调很合她心意,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过来喝一次,基本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选择这里,还有个重要原因:这家茶馆其实是苏家和军情六处 的秘密产业,这里的特工比顾客多。 苏辞安的父亲,沪上名人商会会长苏世勋早年留学英国,结交了大量权贵子弟。 当下军情六处的局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是他的知交好友,自然而然的,苏氏集团旗下的企业里也有了军情六处的暗哨。 在乱世,对双方都是一种避险,苏家帮助mi6的一线特工隐藏,提供安全屋;而他们的特工也会暗中保护苏家的人。 一旦战乱,迅速撤退前往伦敦,也是苏家的不二选择。 只是,神通广大的苏世勋万没想到女儿在德国留学期间加入了gcd,客观上给苏家开辟了第二条退路。 苏辞安在这里就跟在家里一样自在,可惜早田英子并不清楚白玉兰茶馆的背景,她远渡重洋而来,是把自己当作是占领军一方的,虽然战争尚未开始,她跟日本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自认为是包赢的。 既然自诩是上位者,将本地人视为蝼蚁,像苏辞安这样不一样的蝼蚁,就特别惹她反感。 英子总想着把她那高高在上的脸皮撕下来踩上几脚,更何况,这女人眉目之间居然酷似早年的那个清音,这实在是犯了她的大忌。 不收拾这个女人,还留着她过年吗? 当她朝苏辞安走过去的时候,服务生正端着茶点过来,沉甸甸的银壶、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杯,盛满了点心和水果的架子,被放在长长的木制托盘上端上来。 英子被这浮夸的早茶吸引住了,要是现在就砸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她一犹豫,茶托盘就放到了苏辞安的桌上。英子一不做二不休地走了过去,服务生机警地打量着她。 如果英子是个老特工,她就会发现对方训练有素的身体动作,那是一个暗中掏枪的动作。 苏辞安抬手制止了服务生,微笑道:“要拼桌吗?请坐吧。” 服务生过来给英子拉开座椅,然后退到她身后,那是一个绝佳的监视位。 英子的眼眸里露出了强烈的兴趣,有意思,这女人还不是那么无趣。 她欣然落座。双胞胎兄妹的心灵感应已经告诉她,哥哥早川澄明就在门外。 对面的女人体态优雅,动作舒展而惬意,有一种在自己领土上巡视的感觉。 英子隐隐觉得不安,难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踏入了别人的陷阱? 服务生给英子摆上全套茶具,都是她喜欢的,繁杂而奢侈的英伦宫廷风,应该是皇家阿尔伯特瓷器。那些闪闪发光的奶罐、茶壶、茶杯,全是她喜欢的调调! “今天的特色茶饮是中东口味奶茶,他们往里面兑了胡椒,如果你不习惯,一会儿我让他们换大吉利原味的,我推荐你尝尝,别有风味。” 苏辞安一边介绍一边给她倒了一杯金棕色的、热气腾腾的茶汤,并把奶罐和盐罐子推给她。 英子凑到茶杯跟前,吸了一口气,有一股咸香的奶味儿,并不引人反感。 她是个亡命徒,赌性极大,不相信苏辞安给她投毒,于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艾玛,这个味道跟下毒的差别也不大了。又咸又辣又呛,中东人爱喝这一口? “呸呸呸,太难喝了吧?卖这种口味的茶,不会被投诉吗?”英子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气,罔顾餐桌礼貌,使劲咳嗽。 “给这位小姐上一壶大吉岭红茶。”苏辞安淡定自若地吩咐道,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第27章 苏漫漫误入险境 魏若来新租下的公寓位于霞飞路215弄5号,这片地段虽算不上霞飞路的中心,却已是许多小白领梦寐以求的居所。 公寓所在的弄堂安静而整洁,入口处有一道雕花铁门,铁门旁是高大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洒下斑驳的光影。 弄堂里石库门风格的建筑排列整齐,每一幢都保持着得体的外观,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有着不错的经济条件。 公寓是位于弄堂尽头的一幢三层楼房,总共有6个可出租的单元,有点像现代的筒子楼,每一层设有公共卫生间和厨房。 外墙刷着浅米色的漆,虽然边角有些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整体看起来依然十分体面。 窗台上还有整齐的花卉摆设,显然房东太太对这栋房子的维护颇为用心。 他们租下了其中紧邻的两个单元,各自约莫二十平米的样子,木地板泛着淡淡的光泽,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窗帘洒进来,让人心生暖意。 家具是原木制成的,虽然不算豪华,但十分实用,一张深棕色的书桌和一张同色的小茶几,搭配几把轻便的藤椅,显得简单又有品味。 窗外的景致充满了老上海的味道。梧桐树在弄堂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树荫间偶尔有黄包车经过,车夫悠闲地吆喝着,弄堂里还能听到杂货铺老板与邻里妇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再远一些,就是霞飞路的繁华地带,高档商铺的霓虹灯白天尚未点亮,却依然透着股洋气。 苏漫漫最喜欢的是公寓周边独特的氛围。霞飞路虽然繁华,但这里却显得低调而沉静,夜晚尤其如此。 街角有一家老式钟表铺,橱窗里摆放着各种精美的怀表,路过时总能听到店内传出的清脆钟声。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名声在外的白玉兰茶馆,那是附近最有名的英式早茶馆,听说常有中外绅士出入。 苏漫漫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那些穿着笔挺西装的客人端着瓷杯低声交谈的场景,却始终不敢踏足。 虽然公寓租金对她来说略显吃力,但离霞飞路主干道近,环境又幽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理想的住处了。 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听着梧桐叶随风摇曳的沙沙声,隐约夹杂着几声遥远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突然消失,似乎是从弄堂深处传来的,却让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她暗自想着,这条弄堂或许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像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复杂而迷人。 她老早就想去那家白玉兰茶馆体验民国版的英国早茶了。事实上,她有种直觉,魏若来之所以选这栋老式公寓楼,恐怕是为了对面那家茶馆。 “不必太铺陈,我们只是暂时落脚,公寓是按天出租的,随时可以离开。” 魏若来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收拾房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那箱子先不放在这里?”苏漫漫问道,他们有个箱子存在汇丰银行,里面大约都是金条之类,这应该就是革命经费吧? “先不急。今天你去一趟白玉兰茶馆,探探虚实。” “好咧。”苏漫漫欣然答应,这个任务太合心意了。 现实是残酷的,她走过拐角,眼看就要到茶馆正门了,突然一只大手从暗处伸出来,如同老鹰叼小鸡崽子一样,把她拖拽进了旁边的巷子。 “喂喂喂......”苏漫漫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短促而惊骇,很快她就吼不出来了,抓住她的人,正是松岛辉一郎! 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当街抓她的,租界巡捕房的捕头不会干涉,他们只会装死。基于这个认知,苏漫漫闭上了嘴巴。 莫非现在喝英式早茶也是犯了天条了? 松岛带着昂贵皮手套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苏漫漫的脸小,大巴掌糊上来,全脸都在他的掌心了,呼吸不畅,咳又咳不出来,脸都憋红了。 松岛微微皱眉松开了手,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苏漫漫连连点头,敢不从命,能直接把她闷死。 不到30秒,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出现在白玉兰茶馆门口,是早川澄明! 他从茶馆后面的小路包抄过来,刚才如果松岛不拦住苏漫漫,两人铁定要撞头。 松岛的视线透过一览无余的玻璃窗,落在了苏辞安的脸上,眼眸微动,这个女人跟苏漫漫很像,但是肯定不是自己失散的妹妹。 她俩的相像只是表面上的,经不起推敲,细看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松岛对这个苏小姐没兴趣,他原本就是为着苏漫漫而来的,自然不愿意让早川这条毒蛇盯上她,于是便轻声道:“跟我走,别说话。” 苏漫漫被他拉着手从茶馆后门绕了过去,默默无语地走出了一个街口,松岛才停下脚步。 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点心盒子,塞到她手上,说道:“立即回家,以后不要来这家茶馆。” 苏漫漫看着松岛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这才低头看了看点心盒,都是日文字,应该是梅饼之类的小吃。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小纸条之类的惊喜,她抱起点心盒急匆匆地穿过后巷,往公寓那边去了。 “到底有没有机关啊?”苏漫漫看着魏若来小心地切割点心,外形是梅饼,里面的馅料是绿豆沙,闻起来甜而不腻,蛮好。 “应该没有,只是普通的点心,产地是京都。”魏若来直起腰来,把餐刀放下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更慌了,他火急火燎地给我送盒点心,算怎么回事?难道是看上我了?”苏漫漫一脸惊恐地说道。 “他应该主要目的不是送点心,而是阻止你进茶馆。” 魏若来思索道,“茶馆里有早川澄明、早川英子还有那位苏辞安小姐,对吧?”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有个男人我见过的,在交易所出事那天,他好像也注意到我了,就是你说的那个叫早川澄明的。” 苏漫漫恍然大悟,急声道:“松岛不想让我跟早川碰上,他怕早川认出我来。” “没错,松岛一直暗中掩护你,遮挡早川的视线,他今天过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早川其实盯上的是另一位苏小姐,他误会了。不过,今天也是巧了,如果没有他,你就真的让早川看见了。” 魏若来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松岛的企图,但是他三番两次地暗中帮忙,帮苏漫漫避开早川,肯定是为了保护她。 那么,这个早川澄明显然是个极难对付之人。 第28章 白色山茶花:致敬遥远的逝去的爱人 苏辞安跟早田英子敷衍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厮搬了一盆山茶花到茶馆门口,白玉兰茶馆是英式风格的,通常不会买白色山茶花这种明显哈日风格的植物。 苏辞安的眉毛跳了一下,白色山茶花的日文是:“白い椿”,通常代表纯洁、优雅和谦逊。 它也可以象征一种静谧的美感,同时表达尊敬和深深的思念之情。 在日本传统花语中,白色山茶花还有与哀悼或追忆相关的含义,因此它有时会出现在悼念场合或用来表达对已故之人的怀念。 送这盆花的意思是:致敬死者?苏辞安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原本在自己的地盘上即便遭遇了日本人,她也是有底气的。 冲着父亲,他们就不能随便把自己怎么样。但是,现在.......貌似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英子,你该回去了。”一声冰冷而充满磁性的呼唤打断了苏辞安的思路。 早川澄明出现在了茶馆里,正皱眉看向吃得一脸满足感的英子。 “抱歉,让你见笑了,苏小姐。”早川澄明客气而冷淡地朝着苏辞安点点头。 “您太客气了,我请英子小姐一起喝早茶,不嫌弃的话,您也加入吧。”苏辞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压抑住焦虑与不安情绪。 她总觉得盯住她的人并非早川,后者对自己已经失去兴趣了,只是敷衍客气罢了。 令他们没想到的时候,茶馆二楼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偷偷拍下了二人看上去“亲密无间”的谈话,由此引发了一场荒谬的绯闻。 “英子?”早川澄明的脸色已经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看向英子的眼神几乎能让人冻伤。 英子丢下餐巾,粗鲁地起身,她手边的糖罐、奶罐和茶杯稀里哗啦应声倒下一片。苏辞安脸色波澜不惊,这是小case罢了。 “苏辞安,你不错,我记住你了。”英子煞有介事地指着苏辞安,像个江湖大佬那样点了点头。 她本来是找茬打架来的,人家苏家大小姐硬是陪着她喝了完整一场早茶,没让她找到一星半点的闹事借口。 “客气了,欢迎您随时光临,以后你的单子都记在我账上。”苏辞安温和地说道。 “那敢情好,我喜欢英式早茶,回见,咱们来日方长。”英子满意地点头,横了早川澄明一眼,终于离开了座位。 “你不要惹事了,你的工作在供应科,情报科现在还不在我手里。” 早川澄明拉着英子走入茶馆旁边的小巷,压低声音道,“这家茶馆和这个女人,暂且都不能动。” “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吗?她父亲不过是名人商会的头目罢了。” 英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之前作为调查,并不觉得应该忌讳什么。 “你没有任何拿的出来的证据,就不要动他们。”早川冷笑道,“你一个供应科的实习生,哪儿来的脸在这里蹦跶?给我滚回去。” 英子用力挣开他,脸上涌现出愤怒的神色,道:“我来上海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支持十字军东征,就是因为在东征过程中可以为所欲为、烧杀掳掠。” 早川澄明气乐了,好嘛,正是穿上衣服的猴,她也变不成人啊。野兽就是野兽,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也别想让她进化一点点。 “等我真正掌权了,你在烧杀掳掠吧,现在要是不想被送上军事法庭,那就消停点,这里当家的是松岛。” “松岛?他不过是军衔比你高一级而已,大家都是顾问,平级吧?” 英子对于“顾问”这个头衔到底能有什么权力,至今依旧困惑着。 “哈哈,这个不需要你懂。”早川冷冷地说道,表情阴鸷而凶狠,英子的无心之语戳中了他的痛点。 严格说来,他俩都是高级参谋,参谋的权限取决于他向谁负责,谁是他的最后boss。松岛辉一郎直接向天皇汇报,自己当然比不过他了。 他用力把妹妹拉走,两人骂骂咧咧毫无形象地消失在了茶馆的后巷。一场兄妹阋墙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茶馆里的苏辞安几步走到门口,端起那盆白色山茶花,径直往自己专属的vip休息室去了。 军情6局的特工是专业的,检查结果很快出炉: 山茶花的叶子和枝条甚至根茎都是正常的,土壤也没问题,没有任何添加物质。好像就是某个不具名人士,送了这盆花,或许是对花语不了解? 苏辞安的爱慕者甚多,经常有人匿名给她送花,但是白色山茶花确实是第一次。通常那些花草的归宿都是医院或是养育院...... “这花我蛮喜欢,留着吧,放在书房里。”苏辞安轻声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可是有点为难了。 她相信追风也在考察自己,如果自己这边不断出状况,恐怕他就要申请换搭档了。 今天上午,白玉兰茶馆暗流涌动,不知背后有多少人在角力,光是日本人这边应该就有两股不同的势力,当下早川兄妹这边处于下风,所以他们放手走掉了。 苏辞安的不安并未减少,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牵制早川澄明,以及这个大人物下一步会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将军,总是这样让他俩避开,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我们阻挡不了早川主理情报科。 甚至梅公馆,军部也授意他参与,除非强行让他下来,否则他早晚会发现苏漫漫。” 佐藤雄一正在泡茶,他的茶道手法精准而简洁,行云流水般地,赏心悦目。 “早川的动作太过迅速,他死咬住交易所不松嘴,讨要好处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升职。” 松岛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他太急于超过我了。” “我听说大本营驳回了他参与信孚交易所的申请。”佐藤放下手中的茶缸,疑惑地问道,“难道又变了?” “暂时不会,但如果被他抓住什么小辫子,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松岛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可能不得不提前认回妹妹,让松岛家成为她的依仗,否则我真是每天提心吊胆的,总怕她被早川抓走了。” 第29章 暗渡陈仓 “倒是不如先从令妹夫入手,他原本是交易所的高级顾问,出事之后就再没回去; 既然大本营希望信孚尽快恢复营业,我倒是觉得为何不用他呢?专业人才虽然稀缺,但是自己人更难找啊。” 佐藤的这个中肯建议让松岛听进去了,如果没把握拦住早川,不如先安排个自己人进去,只是他这个所谓妹夫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这层亲戚关系呢。 松岛对这个人的感觉很复杂,抛开他的妹夫身份不提,这个人让他一见如故,有一种未曾见面的知己感,虽然没说两句话,但觉得成为知交好友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是,沾上他妹妹就不同了,条件再好,也配不上!好吧,无论如何这个认亲事宜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枫凛馆|上海法租界岳阳路19号 苏漫漫接受邀请步入枫凛馆时,没有想到它居然如此精致、美丽以及寂寥。真正的是像极了松岛辉一郎本人,高岭之花的调子拉得很满。 走进枫凛馆时,入眼的是一片沉静的庭院。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斑驳洒落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 脚下是干净得仿佛从未沾染尘土的石板,边缘细碎的苔藓沿着线条生长。 几棵修剪得层次分明的青松站立在小径两旁,仿佛是列队的士兵,而一丛低矮的竹林轻轻摇曳,风穿过竹叶,带来一阵清脆的沙沙声。 庭院深处,是一座弯曲的石桥,桥下有一汪清澈的池水,锦鲤悠然游动,尾鳍划开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 苏漫漫的目光在一盏石灯笼上停留片刻,灯笼的内部藏着灯光,那光柔和得像从水底升起的月色,将周围的一切衬托得朦胧又安静。 走进枫凛馆的餐厅,她几乎屏住了呼吸。餐厅的吊顶是传统日本木梁结构,与西式的琉璃吊灯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吊灯散发出温暖的金色光芒,像是一场柔和的日落,将房间笼罩在一种宁静而庄重的氛围中。 长餐桌上铺着白色绣花桌布,上面摆放着细致的骨瓷餐具和整齐排列的银制餐刀,仿佛每一件物品都经过主人亲自挑选。 餐桌两侧是浅色实木椅,椅背雕刻着简单的山水纹理,和风与西式美感相得益彰。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低矮的矮几,上面摆着一套日式茶具,茶盏细腻如玉,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窗外的庭院若隐若现,仿佛隔着一层轻纱,令人忍不住想停下来细细品味这场景中隐藏的深意。 起居室比想象得更加宽敞,却并不显得空旷。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火光跃动间,映照着墙上一幅精致的山水画。 画的下方,是一架日本式的屏风,绘有绽放的红枫与飘落的樱花,色彩浓淡相宜。 起居室的灯光并不刺眼,几盏落地灯分散在各处,灯罩选用淡米色的纱布,将光线柔化得像水波一样,洒满房间。 角落里有一架留声机,旁边堆放着几张黑胶唱片,苏漫漫认出其中一张封面是莫扎特的作品,显然,这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主人。 沙发是深灰色的绒面,柔软得让人有种陷入其中的错觉,沙发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尚冒热气的抹茶,茶香混合着壁炉的木香,在空气中酝酿出一种温暖而疏离的氛围。 苏漫漫环顾四周,感受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威严。枫凛馆的一切都优雅到近乎完美,却没有丝毫炫耀的痕迹。 这里的每一盏灯光,每一件摆设,似乎都在低声诉说着松岛的品味与身份。 高岭之花的气息充盈在空气中,明亮却不可触碰,而这一切,正是松岛本人的投影。 “请跟我来,苏小姐。”松岛的声音从起居室的另一端传来。 他站在那里,端着茶盏,身影被壁炉的火光镶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微微颔首,眼神平静而疏离。 苏漫漫意识到,枫凛馆不仅仅是一座宅邸,它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将松岛辉一郎的冷静与优雅诠释得淋漓尽致。那么,他究竟要向自己展示什么呢? 来这里之前,苏漫漫征求过魏若来的意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认为此行应该没有危险,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魏若来依然全力以赴地安排了场外接应。 况且,苏漫漫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金手指,她可是能变猫的,变老虎都行,到时候只要跑得快,没有她躲避不了的追捕。 在松岛的引导之下,苏漫漫走到了枫凛馆起居室的一角,壁炉旁的墙壁被打造成了一面精心设计的照片墙。 它没有被任何多余的装饰喧宾夺主,仅用暖黄色的小型射灯将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映衬得温馨而清晰。 照片大小不一,却错落有致地排列着,银色与深棕色的相框让整面墙既统一又富有层次感。 苏漫漫的目光被这些照片吸引了过去。她缓步走近,细细打量。 大部分照片记录了松岛辉一郎一家的生活——从早年的黑白照片到近几年彩色的留影,仿佛是一部关于家族的历史画卷。 最上方的一排是非常隆重的合影,许是家族在某些重要场合拍下的。松岛的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神色严肃,而他的母亲则身着华丽和服,目光温柔如水。 这两人,莫名地给苏漫漫一种亲切感,隐隐然竟然有几分自己后世父母的样子,令她不由自主地一看再看,久久舍不得转开目光。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令身后一直仔细观察她的松岛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良久,苏漫漫的视线才从那对夫妇的照片上移开,专心看其他照片。 松岛辉一郎小时候的照片安静地嵌在其中,小小的他穿着略显宽大的西式礼服,脸上是一种与年纪不符的从容,让苏漫漫忍不住微微一笑。 再往下的几排,则是更多生活化的瞬间——松岛家族在花园中野餐、与友人一起游览寺庙、甚至还有一张松岛在剑桥大学穿学士袍的毕业照。 他站在夕阳映照的草坪上,双手握着学位证书,嘴角含笑,英姿勃发。苏漫漫仿佛能感受到当时轻风拂过草地的气息。 然而,就在墙的中间位置,她的目光倏然停住了。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背景是一个日式庭院,竹影摇曳间,一个身着传统和服的小女孩坐在矮几旁,双手端着茶盏,似乎正要为谁奉上一杯热茶。 第30章 身世的秘密 女孩眉眼精致,嘴角挂着微微的笑容,分明是一种天真无邪的稚气。 但就是这张照片,让苏漫漫的心弦猛然一震——这女孩,竟与自己惊人的相似!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轻触相框的边缘,仿佛想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某个夏日午后,谁牵着她的手走在竹林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遥远却熟悉的东西。 “那是我的妹妹。” 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漫漫猛地回头,看到松岛辉一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手中依旧端着茶盏。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眼神微微柔和了一瞬,却又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淡然。 “她小时候走失了……这张照片是唯一留下的记忆。” 苏漫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忽然觉得,这间起居室的灯光虽暖,却似乎难以驱散某种深藏的冰冷与疏离。 那面“照片墙”下,或许藏着她从未了解的秘密,而这一切,又为何与她的过去隐隐相连? 1922年的京都,仲夏夜的微风拂过鸭川河畔,空气中弥漫着桂花与木炭的气息。远处的山影隐隐约约,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今天是笹川灯火祭——京都特有的传统节日,为纪念江户时代一场改变历史的水灾中神明显灵的故事。 传说当时村民将祈愿的灯笼放入河中,平息了暴涨的河水。从那以后,每年的七月,人们便通过灯笼祈福与烟花祭典,感谢神明的庇护。 松岛辉一郎牵着妹妹清音的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街道两旁挂满了染着靛蓝与樱花红的布幔,小贩们在铺满石子的路上支起摊位,叫卖着糖葫芦、章鱼烧和扇子。 一盏盏竹制灯笼沿着河岸点燃,昏黄的光芒摇曳着,仿佛连接了过去与现在。 “哥哥,我们要放灯笼吗?”清音扬起脸,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和服,袖口上绣着细小的樱花,脚步轻快得像是一只小鹿。 “当然要。”辉一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透着一丝宠溺,“不过得等烟花祭之后。灯笼的愿望,留到最后才能更灵验。” 烟花祭在八点准时开始。松岛兄妹找了个靠近河边的地方,铺开了席子。 第一束烟花升空时,整个天空仿佛被打破了。绚丽的火花在夜空中绽放,赤红、金黄、深紫的光芒相互交织,照亮了每一个仰望的人脸。 清音兴奋得拍起了手,声音清脆:“哥哥,这个像菊花!刚才那个是枫叶!” 辉一郎却没回话。他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嘴角含笑,但心中却莫名浮起一丝不安。这人山人海的盛会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隐忧。 就在第三轮烟花升空的间隙,人群突然躁动起来。有人不小心碰翻了一辆装满甜酒的推车,滚烫的液体撒了一地,引发了一阵惊呼。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推搡,企图离开混乱的区域。 “清音,抓紧我!”辉一郎连忙握紧妹妹的手,但周围的人潮涌动,他的手心一空。 “哥哥!”清音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但很快被人声和脚步声掩盖。 辉一郎慌了,拼命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却只看到无数陌生的面孔和急促的脚步。他的心跳如擂鼓,汗水从额头滑下,渗入衣领。 “清音!清音!”他一遍遍地喊着,但回应他的,只有远处传来的烟花爆裂声。 混乱渐渐平息,河畔的人群重新聚拢。辉一郎却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盏为清音准备的祈愿灯笼。 他的视线在每一张脸上扫过,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双熟悉的眼睛。 河面上,成百上千的灯笼已经被放入水中,随波逐流,摇曳着昏黄的光点。 辉一郎机械地走到河边,将灯笼放入水中,低声念道:“神明大人,请保佑清音平安无事,带她回家。” 他的声音随着灯笼的漂流渐渐消失,眼前的烟花依旧璀璨,但他的世界却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多年后,松岛辉一郎每逢笹川灯火祭都会来到鸭川。他依旧会点燃一盏灯笼,放入河中。 每当烟花升空,他会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人群,期待能再见到那抹粉色和服的身影。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河畔的灯笼越飘越远,直到彻底融入水天一色的黑夜。他却始终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自那夜起,松岛辉一郎的人生再未平静过。笹川灯火祭成了他记忆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次忆起,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扯开,露出滴血的裂痕。他反复追问自己,那一瞬间,他是否可以抓得更紧,是否可以更快找到她,是否可以让一切有不一样的结局。 夜幕降临时,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松岛父母早已得知消息,母亲哭得几近昏厥,父亲则紧闭双唇,手中的烟斗始终未点燃。他们没有责怪他,但沉默比责备更让辉一郎难以承受。 从那天起,父亲动用了所有关系,四处打听清音的下落。警察、邻里、甚至京都周边村落的村民都帮忙寻找,但没有人能提供任何线索。 时间一天天过去,清音像是被河水带走的灯笼,彻底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 三年后,松岛家终于放弃了寻找。父亲的头发开始斑白,母亲也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日渐憔悴。辉一郎却无法释怀。 他从家中的长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目光里常常带着一丝异样的冷漠,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一部分。 他学会了独自去河边,坐在当年失散的地方,注视着流水发呆。 有时他会点燃一盏灯笼,看着它随波逐流,喃喃自语:“清音,你到底在哪?你害怕吗?还是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的人生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一天。笹川灯火祭之后,他选择读书、工作,一切似乎都在前行,但他的内心却依旧停留在那个夏夜,停留在那场烟花盛放又消散的时刻。 第31章 杀戮警告 苏漫漫懵逼了,家族源于日本古代皇室,亲生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贵族名媛,哥哥是日军高级将领?这个身世,她能不要吗? 且不说好好的,突然变成小日子,那她这个地下党的身份还咋维持啊? 她穿过来的最大福利不就是当男主魏若来的搭档吗?她这是得罪了哪路天神,要把她往敌人那边送啊??? 不成,绝对不成,管他真真假假,只要她死不认账就成,瞅着松岛是个标准妹控,绝不至于对她使用强制措施的。 “呵呵,这个,我觉得您的故事很动人,祝愿您早日找到妹妹。”苏漫漫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勉强笑道。 松岛俯视着少女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和依恋,而是难以掩饰的惊恐...... 她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但是她甚至不愿验证就拒绝了...... 唾手可得的显赫门第,财富以及社会地位,她毫无兴趣?这甚至不符合一个陌生人的正常反应。 对了,她已经结婚了。松岛的神情阴沉了下来,或许她自己不敢做主? 他想知道,那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男人,竟然对苏漫漫的影响这么大吗? 苏漫漫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点突兀,只得尴尬地笑笑,端起茶碗品茶,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松岛心机深沉,不再继续这个敏感话题,转而谈论茶道。 他家学渊源,对文学、艺术、美食涉猎很广,各种奇闻轶事信手拈来,让苏漫漫听得津津有味,渐渐放松了戒备。 她如同一只坐在老虎跟前听故事的兔子,从战战兢兢到聚精会神,渐入佳境。 “我期望苏小姐能帮我验证关于我妹妹的事情,因为一旦验证之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保护你; 你现在已经引起了早川的注意,一旦他发现你就是他要找的人,随时可能抓捕你,甚至连我都不一定能及时保证你免于麻烦。” 松岛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开始言归正传。 “苏小姐,有些事我不能明说,但是,恐怕过不了几个月,上海的掌舵人就该换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把生命当儿戏,懂吗?”松岛意味深长地说道,目光中既有审视和疑惑,又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 “怎么验证?”苏漫漫想着自己问问总没有错吧?也没答应什么。 “如果你改变主意,马上告诉我,我会安排的。”松岛的态度非常圆滑,不透露任何信息。 “好吧,我能理解,建立信任需要时间,这件事我可能操之过急了,但是,我是完全从保证你安全的角度出发的。希望你谅解。” 苏漫漫无措地点头,艾玛大反派这么客气,让她怎么回应呢? 这事儿是不是先得问问男主啊,她都是组织的人了,不敢随便乱认亲耶。 不过自己的处境是怎么落到了丧家之犬的地位的呢?这个早川凭啥跟疯狗一样死盯着交易所不放呢?搞得她跟魏若来都没法潜伏了,这厮实在太坏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心声,松岛给她解开了谜题: “早川正在争取总领情报工作的任命,信孚交易所的事儿出来,适逢他抵达上海的第一天,砸了他的脸面,如果他无法挽回,可能会失去任命。” “上海是他的翻身之地,他会铤而走险的,所以,你要当心点。” 听懂了,不就是穷小子要鲤鱼跳龙门吗? 全部身家希望都押在这里了,结果一上来就接了一个大雷,所以拼命捂着,不让爆。但是大本营配合他捂嘴,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无休止装傻。 所以,这位早川君,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 苏漫漫想要反驳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松岛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淡定地说道: “不用跟我争辩,你的事儿不归我管,我唯一的忠告就是,早川不会听你的辩驳,或者说你是不是肇事者都不重要,只要他认定你是就行了。” “那位去世的蒋主管,还不能满足他吗?”苏漫漫不忿道,不是说是军情六局的卧底吗?这人的身份不够吗?非得斩尽杀绝? 松岛笑了笑,这是他送给早川的礼物,但是对方不愿意息事宁人,硬要一查到底。原本这就是最容易交差的办法。 “苏小姐,你可能不懂军事,军事机密泄露,意味着,半年甚至长达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早川何时上报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灭口才是早川的首要任务。” 松岛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震碎了苏漫漫的三观,她呆住了。 或许是她一直被爱护着,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近代史上最残酷的年代,人命如蝼蚁; 在侵略者眼里,包括松岛这样貌似友善的人,鲨人如同吹去一粒灰尘那样简单。 这明明是侵略者自己的失误,但是倒霉的却是无辜的人,他们侵略别人还有理了?! 即便自己跟魏若来不把情报传递出去,日本人同样也会对交易所的人痛下杀手。 “苏小姐,我可以确定那天晚上你就在资料库,既然我能发现,交易所可能还有其他人会看到你,所以,你危在旦夕,懂吗?” 松岛缓缓地说道,神情莫测,“你们组的人,现在只剩下那位黄先生了,但那个人,恐怕早川也是轻易动不了的。” “所以,黄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他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但是,早川他一定会有所突破的,我只是还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方向突破。” 松岛轻声叹息,“如果你改变主意,请让我知道。现在,你好自为之吧。” 苏漫漫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酷和决绝,令人毛骨悚然。 早川疯狂猎杀交易所的所谓嫌疑人,而松岛,自诩为保护者,一旦早川对准苏漫漫的方向,他就大开杀戒。 他用抢先灭口的方式,直接掐断线索,其结果必然让早川恼羞成怒,手段更加狠毒,交易所的人会越死越多。 日本人在上海还没有治理权,但是他们有能力迫使租界的执法者允许他们为所欲为...... 这信孚证券交易所莫不是要给他们杀光了? “早川虽然着急,但是他也不会太过分杀戮的,因为他还需要交易所,算了,你不懂的。” 恰恰相反,松岛这句欲言又止的话,让苏漫漫牢牢记住了。 第32章 将计就计 苏漫漫站在公寓的公共厨房门口,拎着一只竹篮,里头是几个土豆和一块豆腐干。 她不禁皱了皱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油烟混杂着陈年潮湿的霉味,像是这栋筒子楼的底色,永远挥之不去。即便外表刷得再新,底子也都是腐烂的。 一整排铁制灶台被挤得满满当当,每个炉灶旁都站着一位忙碌的主妇或年迈的老人,穿着灰旧的棉布旗袍或麻料衫子,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一口口铁锅里冒着蒸汽,豆腐汤、青菜炒肉,还有些邻居从乡下带来的腊肉咸鱼的咸香气味混杂在一起。 灶台之间的空隙狭小,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脚下的青砖地被油污浸得滑腻,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苏小姐,这几日你怎么又晚来啦?再晚,可就抢不到热水喽。” 邻居王阿婆笑眯眯地递来一碗刚煮好的馄饨,面上撒着点翠绿的葱花。 “王阿婆,今天有点忙,走不开呢。”苏漫漫笑着接过馄饨,心里暖呼呼的。 筒子楼的住户大多是雄心勃勃闯上海滩,刚刚在租界熬出头的年轻白领,想要住在霞飞路,又负担不起昂贵的租金,这个边缘区就能满足他们的期望; 老人则都是跟着家人住过来的,或者在此地谋生的蓝领。大家都不富裕,但是邻里之间的关系处得很融洽。 走廊狭窄而昏暗,一盏裸露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正中,发出微弱的黄光,连墙角的灰尘都显得模糊不清。 楼里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夹杂着大人们的训斥。湿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滴着水,滴答的声音与厨房里的锅盖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尽头是一扇通向外界的铁门,半敞着,能隐约看见霞飞路上霓虹灯的反光。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象征——车水马龙,洋行林立,衣香鬓影。而这里,却仿佛被隔绝在了时间的角落,停滞在老上海的最深处。 苏漫漫的目光扫过走廊,停在那扇铁门上。她知道,门外有更大的世界在等待着她。 此时此刻,她的手心里捧着的是邻里借来的半瓶酱油,还有王阿婆馄饨的余温。 现实与梦想,就像这筒子楼的走廊,一端是烟火气的厨房,另一端,是通向霞飞路的门。 苏漫漫无所谓了,反正这里只是短暂停歇地,鱼龙混杂,四通八达,消息灵通,既爱八卦又明哲保身的小市民气息氛围,最适合他们这样有秘密的人。 这是个随时可以落脚,按天出租的公寓,同时也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去留。 真要让苏漫漫住到松岛那个守卫森严的别墅里,估计她就要睡不着觉了。 苏漫漫把馄饨分在两个小碗里,把海碗洗干净还给王阿婆,顺手递给她一块豆腐当作谢礼。自己则端着托盘回房间了。 放下馄饨托盘,苏漫漫就开始拉严实窗帘,锁好门。今天巧了,难得魏若来提前回来了。 “怎么啦?”魏若来看了看她的神情,那么张皇无措,就知道出事儿了。 苏漫漫把收音机打开,把音量调大了一点,播音员正在有气无力地播放天气预报,接下去是时事新闻。 两人坐下吃馄饨,苏漫漫小声把今天跟松岛的交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下可让魏若来也惊讶了。“这.......是事实吗?” “我不知道啊,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肯定脑袋受过伤。”苏漫漫肯定地说道,穿越者最常用的借口就是失忆了,她也套用一下。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受伤是最近的事儿,老李最清楚不过了。 幸亏我受伤前就已经被他领导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我受伤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据他说是爆炸的余波震到了我,就这样。” 魏若来思索了一下,这一段经历,老李跟自己说过。 苏漫漫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笨手笨脚弄断了某根导线,让自制土炸弹提前爆炸了,虽然也达到目的了,但是把她自己也震晕过去了。 等她醒过来,用老李的话讲就是脑子变笨了,只能慢慢恢复。 苏漫漫是老李亲自发展的,把她从孤儿院挑出来,因为她精通英语、日语,法语,而且身体素质过硬,人也聪明机警,结果一场事故之后,她变成了傻白甜。 如果不是魏若来接手,老李就打算让上海站养着她了,也不太敢让她做特别重要的任务。 既然是孤儿院,父母早年双亡,资料不详,就不排除松岛那个寻亲故事的真实性,只是难以核实罢了。 魏若来的脑子转得飞快,首先,苏漫漫应该是可靠的,但是她的家世还需要进一步核查。 当时反馈的信息是,她父母去世留下一大笔赔偿金,这笔钱是由一家英国保险公司负责按月支付到账的。 她靠这笔钱从孤儿院出来读完教会女子高中,又学了翻译,然后开始给老李的成衣铺当模特,晚上去印刷厂兼职。 在老李的网络里,苏漫漫是唯一毕业于英国教会女子中学的,她的语言天赋、仪态训练都是其他候选人难以企及的,这也是老李看重她的原因。 这原本是一个极为适合在上流社会潜伏的好苗子。只是后来她不幸出了意外,让她的情报员培养之路险些中断。 但是,如果她的身世真的如松岛所说得那样,那就太惊人了,恐怕所有规划都要改变....... 魏若来的视线落在苏漫漫天真无辜的脸上,他不想这个时候,不问青红皂白地,让这样一个孩子陷入复杂的旋涡之中。 “既然松岛也无法确认你的身份,而他又无法确定你不是,那么这个事情就让它在一段时间内,维持这个模糊的境地,对你是最有利的。” “他与早川的争斗日后会加剧,当下集中的焦点就是信孚交易所,早川想要掌控交易所,但是松岛肯定不愿意。 这么看,信孚尚有一线生机。我们要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魏若来的脸色凝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要想重返交易所,松岛恐怕是我们唯一的依仗。” “再回去?那是自投罗网吧?松岛说早川已经盯上我了,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知情者存在。 只不过他没看清我的样子,所以一直在寻找。这时候,我们任何一个人回去,都会引起怀疑的。” 苏漫漫想到交易所抓人那一天的血腥恐怖气氛,至今都浑身发抖,那个嗜血的恶魔,实在太吓人了。 第33章 大本营的明争暗斗 1937年2月,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日军驻华大本营内,一场关于战争机密泄露的会议正在进行。 宽大的会议厅内,气氛沉重,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凝滞,关于佐藤商社泄密事件的第二次讨论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会议桌周围,身着笔挺军装的高级参谋和将军们神色凝重,每个人的表情都隐藏在战火前的焦虑和冷漠中。 一份关于信孚证券交易所可能成为情报泄露关键点的报告,被安静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我们的军事情报,不应该流向任何不该知道的人手中。”一位年长的将军将文件重重摔在桌面上,冷冷说道。 他的声音像刀锋划过安静的房间,“这个问题必须立刻解决,否则将对我们的行动计划造成致命威胁。” 虽然,目前还没有正式任命,但所有人都默认,早川澄明负责追查佐藤商社和信孚交易所的泄密案件。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坐在会议桌末端的早川澄明时,他却显得超乎寻常的兴奋。 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在盘算什么,随后缓缓开口: “我来牵头控制信孚证券交易所。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他说得干脆利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将其纳入我们的掌控,不仅可以从源头切断泄露情报的风险,还能通过发行战争债券,为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募集资金。”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水,瞬间激起了涟漪。对于他重提这个已经被否决过一次的方案,大家有点意外,会议室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 大本营总参谋长冷眼看着早川,手中的笔在纸上轻轻划动。 “你的计划听起来很诱人,早川君,”柳川参谋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但是目前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战争,而不是交易所的事务。 更何况,上海尚未落入我们控制中,现在直接操盘交易所,立即会引起各方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即便不走漏风声,也会让绝大多数人猜到。” 另一位参谋则点头附和:“确实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分散资源和精力的行为,都会对即将发动的军事行动产生负面影响。 信孚交易所虽重要,但我们可以等到上海占领后再行处理,那时再拿过来不过是探囊取物。” 早川的目光闪了闪,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客套的微笑,但内心的不满已经开始涌动。 他的计划可远不止是为战争筹资这么简单。这群老帮菜如果一开始就掣肘,后面的计划如何推动? 信孚证券交易所背后隐藏着庞大的经济资源,若能将其掌控,不仅能通过发债积累巨额财富,还能为他个人谋得巨大的利益。 这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深思熟虑的野心。 “如果等到上海战事结束后再接手,交易所可能已经被损毁或完全失去价值。”他试图点醒这帮鼠目寸光的老朽。 总参谋长却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威严:“早川,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的职责是为帝国的军事行动提供后勤支持,而不是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金融上。 任何可能分散资源的计划,都必须取消。信孚交易所的问题,只是小事。”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压抑的沉默。早川的手缓缓握紧,他知道继续争辩只会招来更多的不满。 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惯有的冷淡笑容,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遵从大本营的决策。” 会议结束后,早川澄明中佐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文件夹夹紧,面色苍白冷峻。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桌另一端的松岛辉一郎大佐,驻华最高军衔武官。 这位出身外交世家的将领向来以沉稳而富有谋略着称,他今天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并没有亲自下场驳斥自己的方案。 这足以令早川警惕,他可不会幻想松岛放弃对自己的倾轧和排挤,他不下场只说明一件事,有其他人会下来撕自己。 松岛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姿态从容。他轻轻侧过头,用一种近乎关切的语气对早川说道: “早川君,军人的职责在于战场,而非市场。”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何必让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呢?” 早川礼貌地点头,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多谢大佐的教诲,我会深刻反思。” 他转身离开时,耳边依旧回荡着松岛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可他知道,松岛刚才那番话看似友善,实则暗藏锋芒。 松岛的态度,早在会议上已经昭然若揭——每一位投出反对票的军官,恐怕都与松岛暗中达成了默契。 早川脑海中浮现出会议上的细节。松岛从始至终面色如常,却巧妙地将讨论引向对他计划的不信任,尤其是在点名信孚交易所的重要性时,松岛话里话外都在淡化它的价值: “信孚交易所固然重要,但仅仅是一个经济平台,不能直接改变战争的进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胜利,需要依靠的是军事力量,而不是债券或者股票。” 松岛的话引得一片点头附和,反对票几乎是一边倒。 早川冷笑着在心中暗自思量。松岛的反对,绝非出于单纯的战略考虑,而是根植于更深的权力斗争。 早川对交易所的兴趣早已超出筹资范畴,控制它不仅能为战争提供巨额资金,还能成为其个人地位的强大筹码。 一旦成功,早川便有机会超越松岛,成为驻华大本营中最具影响力的武官。 松岛自然看穿了这一点。身为王室近亲,又出身外交世家,松岛的根基深厚,手段更是细腻老辣。 松岛深知,早川的崛起会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而阻止交易所计划,正是打击早川的最佳方式。 “大佐,你以为拉拢几个人就能扼杀我的计划吗?” 早川步履稳健地穿过长廊,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并未感到愤怒,反而更加清楚了局势。他知道,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当夜,早川回到自己的住所,点亮桌上的油灯,取出一份手写的文件。 这是信孚交易所的详细资产清单以及背后主要股东的资料。透过微弱的灯光,他的目光冷峻而专注,仿佛在解剖一只待宰的猎物。 早川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让战争本身成为最好的借口。等到上海陷落,我会让你们亲眼见证,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与此同时,松岛辉一郎在自己的官邸内,独自端起一杯清酒,慢悠悠地啜饮着。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刚才会议上那几位被他暗中拉拢的参谋正聚在客厅,低声讨论着会议上的情形,时不时夹杂着笑声。 这些人是真正的世家子弟,眼高于顶,看不起早川这个伪豪门,早就想择机教训一下他了。 松岛听着这些声音,神情依旧温和,但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第34章 早川的烦恼 早川在第二次表决会议上,依然无法通过信孚证券交易所的整改方案,这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大本营不愿再冒着风险把军情泄露事件隐瞒下来,预计本周三会上报军部,届时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方案,就要看各方博弈了。 早川在军部有几个老家伙的赏识,但是他们的支持并不可靠,仅仅是把他当枪使。木秀于林必摧之,作为攻击保皇派的新锐带头人,他的结局注定不会太好。 所以,早川老早就想明白,他必须在上海拔得头筹,力压松岛,成为这个新平台的统治者。 信孚交易所的事件,对他来说既是危机,处理不好可能丢掉情报科的任命; 但是,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他能掌控一家证券交易所,那么一切都会完全不同了。松岛即便再厉害,他在金融方面涉猎不深,骗过他应该很容易...... 罗斯柴尔德家族就是依靠战争发债起家的,任何金融工具叠加战争,就将成就伟大的财富机会,他必须抢先抓住这段机会的窗口期,而信孚就是他的抓手! 但是,松岛依然是劲敌,他不发力不出牌,只在背后挑唆其他人反对自己的提议,这就很难应对。 早川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他的烟瘾很大,这会儿又犯了,不出去抽一支,恐怕没办法动脑了。 早川沮丧地想到,如果松岛直接向王室请求支持,那么军部大佬恐怕也不得不让步,那么,他们的底线就是让早川跟松岛联合治理信孚交易所,这总可以了吧? 早川也明白,自己资历太浅不足以服众,摆脱松岛的牵制,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他所做就是像下棋一样,以身做棋子,出现在某些关键位置,以便未来可以成功卡位,直接上手夺权。 “现在唯一的借口就是抓漏网之鱼,而目前这条鱼确实存在,所以我要谢谢她。”早川靠在吸烟室的玻璃窗前,徐徐吞吐着烟圈。 那个女人消失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有非常厉害的人在背后相助,早川一路查过去,一路都有意外发生,他把死掉的人查一查,串起来,真相欲盖弥彰: 她存在的痕迹被抹掉了,对方以极为粗暴的方式处置,直接让知情者消失,并且强行推了蒋离出来当替罪羊。 早川之所以一直没有否定蒋离的嫌疑,那是因为万不得已,为了交差,他就会接下这根橄榄枝。 反正无论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这都是他的踏脚石而已。 他现在好奇的是,究竟谁在背后保护那个女人,竟然有能力当着他的面儿大开杀戒? 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女人的关键信息,接下来就是怎么找到她。在找到她之后,背后的大佬肯定会出来的。 早川要在上海翻身,要掘金、要权势滔天、要庇护疯批妹妹,要成为新大陆的王者,而这一切的实现,并不容易,松岛比他更有可能成为日后的最高长官! 一旦松岛掌权,他就是案板上的鱼了,任人宰杀。这里是远离中枢的海外,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时局和个人命运的转变,瞬息万变。 “不,我当然必须先下手为强。”早川捻灭了香烟,重新燃起了斗志。 当他朝大门口走去的时候,被一阵嘈杂声吸引住了,门口开进来好几辆汽车,显然是有贵宾到了。 昂贵的古龙水味道飘入了他的鼻腔,清新而凛冽。一个高挑苗条的身影从后面超过了他。 是松岛辉一郎!只见他几步走到了第二辆黑色轿车旁边,恭敬地打开了车门。这下连早川都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松岛君如此殷勤。 车里下来一个穿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无奇,但是贵气十足,随同站在两边迎接的参谋们一个个都弯腰鞠躬,松岛在里面还属于克制的。 “藤原大人.......” 内大臣助理,藤原重光(ふじわら しげみつ)! 这个名字让早川想起来了,他没见过也听人家无数次提起过,藤原重光,那是天皇陛下的首席助理,基本可以算是他老人家的代言人,从不离陛下左右。 藤原重光出身于非常着名的贵族世家,与王室关系密切,他的家族在最近百年内,诞生过多位侍从长和内大臣助理。藤原在王室的话语权很大,类似于天皇的私人参谋。 他居然能离开日本到上海?这可真是开了眼。早川内心无比惊骇,也怪不得松岛如此陪笑了。 早川这才注意到那些车辆的不同之处。那是黑漆的“丰田aa”,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每一辆车的车门上都印有象征皇室的金色菊花纹章。 藤原重光的身姿挺拔,黑色和服外面披了一件剪裁精良的西式呢子大衣,风格兼顾传统和摩登,显得雅致大方。 他的面容平静而庄重,眉目间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他的每一步都带着某种不可侵犯的气势,仿佛连脚下的土地都因他的到来而变得肃穆。 “藤原大人,欢迎光临驻华大本营。”松岛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而又恰到好处,不至于显得卑躬屈膝,但足以表达对这位权势滔天之人的敬意。 藤原轻轻点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军官,目光沉稳而锐利,仿佛每个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个透明的躯壳。 早川站在稍远的位置,努力让自己的面色保持平静,但他的心却因藤原的到来而掀起了波澜。 藤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问道:“松岛大佐,天皇陛下对淞沪地区的情报泄露问题十分关切,你们的调查是否已有进展?” 声音不大,却如钟声般在院落中回荡。松岛显然早有准备,立即恭敬地回应: “藤原大人,我们已采取严格的措施,将一切可能的泄露渠道进行了封锁。信孚交易所的可疑人员也已列入监控范围,目前尚未发现确凿证据。” 藤原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完全满意。他转过头,用一种平静却令人不安的语气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任何可能威胁到帝国利益的因素,都必须在战役之前彻底排除。” 藤原的视线忽然转向早川,像一把锋利的刀刺了过来。“这位是?”他问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松岛立刻介绍道:“藤原大人,这位是早川澄明中佐,他是大本营的高级参谋,主要负责供应链经济。他在情报事务上也有出色的见解。” “是吗?”藤原的目光落在早川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瞬,随后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希望你能为帝国的胜利贡献更多力量。” 这一刻,早川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肩头。他立正行礼,声音低沉而坚定:“是,藤原大人,我会全力以赴。” 藤原收回目光,转身向大本营主楼走去,松岛紧随其后。早川目送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潮汹涌。 “藤原重光……天皇的意志化身,皇室的阴影。”早川在心中低声念道。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背后,不仅仅是硝烟与炮火,还有更多复杂的权力博弈。而藤原的到来,无疑是这些博弈的最高注脚。 第35章 藤原重光 藤原重光掀开茶室的木门,脚步不疾不徐,微微弯腰进入室内,身后的随从恭敬地合上门,站在廊外守候。 他目光扫过室内布置,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欣赏,最终落在榻榻米上端坐的松岛辉一郎身上。 “辉一郎,你的茶室倒是古意盎然,”藤原低沉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他随手拂了拂宽大的袖口,缓步走向矮桌,“可惜你这茶道,还是缺了些火候。” 松岛辉一郎闻言,抬眼望去,嘴角浮现一抹克制的笑意。 他起身深深鞠躬,恭敬中带着几分自信:“藤原叔叔教诲的是。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加指点。” 藤原淡笑着摆手,在矮桌旁盘腿坐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整间茶室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狭窄了一些。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使在如此温雅的环境中,依然让人感到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茶室不大,却极为讲究,完全遵循千利休流派的简朴之美。木质的榻榻米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纸窗透入柔和的冬日阳光,将室内的一切镀上薄薄的金边。 角落里的陶瓷香炉燃着淡雅的沉香,香气与桌上的热茶交织,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松岛跪坐在藤原对面,为他亲自奉上一杯热茶。 茶碗釉色素净,表面刻着淡雅的樱花纹,蒸汽袅袅升起,掩不住茶汤深浓的翠绿。 藤原接过茶碗,手指稳健,低头嗅了嗅茶香,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满意,却未说一句多余的夸奖。 “信孚交易所的事情,你怎么看?”藤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松岛目光一沉,略微躬身,神情从容却隐含谨慎: “军事情报泄密危机对大本营声望影响甚大,不可轻忽。但处理上不能操之过急,牵连太多势力。既然是早川澄明一意孤行,争当这个出头鸟,不如借此机会让他尝尝锋芒毕露的后果。” 藤原听后,略微点头,将茶碗放回桌上,指尖轻叩碗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不错,早川确实需要有人点醒他,但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这些新锐势力近来如跳梁小丑一样活跃,现下的局势暂时对他有利,我们无需轻举妄动,但也不能因此就失去重要筹码。” 他意有所指,显然也是看到了信孚交易所的重要性。藤原家学渊源,银行业是家族事业的重要版图。 信孚的特殊性在于它承接了上海大约80%的外资机构的买盘和卖盘,同时也是本地资金避险的绝佳港湾。 尽管它的规模仅仅中等,背景不够强大,但是业绩优异,佣金低廉,服务弹性,支持t+0交易。 平时看不出来的优势,一旦在战时,就会凸显出来。在它出事之前,很多对战事有所预感的商界人士已经将大部分资金转入这里,以防万一。 信孚交易所的暂时关闭,这一周时间,高层各方势力激烈博弈,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说什么也要让信孚重新开业。可以预计,一旦重开,必将迎来一大波挤兑风暴。 早川此举不啻为杀鸡取卵,藤原对此颇不以为然,但他爱惜羽毛,不愿下场肉搏,只能坐等其他人围猎早川,然后渔翁得利。然而,这不是松岛的期望。 松岛沉思片刻,谨慎地说道:“叔叔认为,是否可以通过王室的名义施压,斩断他的企图?” 藤原轻笑了一声,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名义?你还太年轻了。权力不是靠名义来稳固的,而是靠布局。 早川澄明不过一颗稍显扎眼的棋子而已,他的崛起不过是时间问题,但他越是高调,就越容易失控。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松岛虽然也赞同谋定而后动,以静制动,但是他清晰地感受到早川对信孚交易所势在必得,如果自己不真正发力,恐怕阻挡不了他。 窗外传来风拂竹叶的轻响,茶室内一片宁静,唯有藤原的话语如寒冬的细雨,润物无声却冷彻骨髓。松岛低头细细思量,并未反驳。 松岛深知眼前之人不仅是松岛家族的隐秘靠山,更是这片大海般深沉权谋中最难揣测的一股力量。 “辉一郎,记住了,”藤原抬眼,深邃的目光落在松岛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有心思。 “你有的是时间,莫要急功近利。眼下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和你的家族——真正的战场,还没到呢。” 松岛辉一郎沉稳地点了点头。他低头抿了一口茶,茶汤苦涩中带着回甘,仿佛与眼前这场对话的意味不谋而合。 茶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藤原的目光掠过窗外,低垂的竹影随着寒风轻轻摇曳,竹叶与风的撞击声如细碎的铃音,恰到好处地填充了沉默。 “辉一郎,”藤原突然开口,语调如和风拂面,却暗藏深意,“早川澄明虽是后起之秀,但他擅于利用战事大搞特需经济,特别是衍生品交易,趁机崛起,这样的人,往往以战火为羽翼。 若战争势头一旦转弱,他的声望也将随之衰退。你可要记住,真正的贵族,不依赖这种转瞬即逝的浮华。” 松岛放下茶碗,抬眼望向藤原,眼中浮现几分敬佩。 他从未将藤原看作普通的长辈,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天皇特使,不仅是他父亲的挚友,也是他最隐秘的导师和后盾。 若不是藤原暗中策划,松岛家族在这场乱世中,恐怕早已成为菜单上众人抢夺的菜肴。 “藤原叔叔教诲的是,”松岛语气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甘,“只是如果任由早川做大,不加以遏制,恐怕未来我们将更难收拾。” 藤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收拾一个人,从来不是靠蛮力,而是用时间和智慧。让他在盛名之下积累足够的敌意,等到他不可一世时,才是出手的好时机。” 松岛微微低头,暗自揣摩藤原话语中的深意。藤原不急着干掉早川,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稳住局势,还是另有隐秘的谋划? “辉一郎,你的聪明不用多说,但年轻人总有个问题。” 藤原的声音再次打断了松岛的沉思,他端起茶碗,缓缓饮了一口,“你总是想着掌控全局,却忘了,你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更高的位置,才是执棋之人所在。” 藤原放下茶碗,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我自然也一样。松岛家族的未来,不会局限于当下的小成就。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拥有最多权力的人,而是能让权力为己所用的人。” “关于信孚交易所的事情,”藤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按你的想法处理吧。至于早川澄明……我会为你留意他背后势力的下一步动作。 辉一郎,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在这局棋中,胜者永远不会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第36章 苏漫漫暴露了! 自从知道有这么个疯子正在不离不弃地追踪自己之后,苏漫漫几乎不离开公寓一公里半径范围,穿着也尽量朴素简单,箱子里那些洋气的衣服全都落灰了。 她就是几件女学生装换着穿,长卷发梳成麻花辫,更显得年纪幼小,活脱脱一个未成年女孩,跟交易所金融白领的风采牛马不相及。 她现在的工作就是配合魏若来,他说咋整就咋整。最近他去那个圣玫瑰私立学校比较多,当了代课老师。 但是,他始终没让苏漫漫正式安顿下来,行李箱都没让打开。估计学校那边并不安全?或者他找的那个人并不靠谱? 苏漫漫今天没有确定的工作,她依旧在一公里半径内的所有店铺打卡,中午时分正走到一家糖果店。 “糖葫芦!”一阵惊喜让苏漫漫的声音振奋起来,“老板,给我来五串,四串包起来。” 此时此刻,糖葫芦摊位上,正有一位男顾客在付钱。他穿着西式呢子大衣和礼帽,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刚刚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糖葫芦。 她的声音让男顾客转过身子,视线漫不经心地划过苏漫漫,好巧不巧,苏漫漫正好转头看老板做糖葫芦,朝向他的,是个垂眸的侧脸。 男人的眼眸瞬间瞪大了,瞳孔中放射出异彩,这个女孩就是他要找的人! 早川澄明一时间顿住了,他没想好是立即上前抓捕女孩,还是跟踪她,找到更多线索? 他没有执法权,这里是法租界,他要抓人必须摇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两人无意中在糖葫芦摊位前的对峙,完全落入了街对面的一位美女眼中,她便是刚刚从白玉兰茶馆出来的苏辞安。 苏辞安眉头微蹙,心头一动,原来早川兄妹之前找上自己,根本就是认错人了。 但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引得早川这个疯子那么重视,那蓄势待发而又患得患失的样子,就好像是发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生怕失去不敢轻举妄动一样,关心则乱! 苏辞安知道这个时候过去截胡,等于当面戳早川的眼珠子,自然不能干这种事。 但这姑娘无论干了啥,必然是跟日本人属于对立阵营,自己是救还是不救呢? 一阵刺耳的撞击声,一下子把大家的视线拉回了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到了便道上,司机声嘶力竭地喊着:”行人避让,刹车失灵!“ 这下子商业街上的行人全跑起来了,乱成一团,早川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然而,仅仅一分钟间隔,当他再次看向糖葫芦摊位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女孩,只有一个收摊的小贩。 一瞬间,血全涌上了头顶,早川的脸色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他几步冲向摊位,一把薅住了摊主,厉声道:“刚才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摊主是个健壮的胖子,块头很大,根本不怵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哪能知道呢?人家买完了就走了呗,你不是一直在看着吗?松手啦!” 他轻松地推开了早川,摊主的胳膊跟普通人的小腿那么粗,有把子憨力气。 早川又急又气,怒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你有病啊,总共买我一根糖葫芦,还让我替看着人啊,我哪里会知道啊。 她过来买的时候,我刚做完你要的糖葫芦,接下来就做她想要的五根啊,我抬头的功夫都浪费不起,我管谁去哪儿呢。真是有病!” 摊主不耐烦地甩开他,推起糖葫芦推车走了。深井病啊,讨厌的日本人! 苏辞安旁观了早川和摊主的口角,她也在纳闷那姑娘怎么跑得那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会儿马路上那辆失控的车子已经被控制住了,停在路边,司机坐在路边喘气,巡捕房的巡警过来问话...... 一场虚惊,无人受伤,除了早川失去了目标以外...... 苏辞安快速拐弯进入了后巷,她知道早川的疯狗脾气,肯定马上要调集大批人马做地毯式搜查,自己还是尽快回家,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反正那个小姑娘已经脱险了。 在无人注意的房顶上,一只金棕色的狸花胖猫鬼魅地探头探脑,貌似在监视下面的人群。艾玛,终于又能变毛茸茸了。 苏漫漫既欢喜又紧张,她这个变身技能属于看天吃饭,自己控制不了的。 除非遇到危及生命的紧急事件才会上线,但何谓“危及生命的紧急事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判定标准。 可惜了糖葫芦,不知道掉落到哪儿去了。这个日本人可太讨厌了。 苏漫漫在房顶上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早川这才怏怏离开,接受了一个事实: 那个姑娘再次从他手心里溜走了。这一次,他总算看清了人家的全脸! 苏漫漫烦躁地拉伸,蹬腿,哎呦喂,蹬下去好大一块石子,好死不死,骨碌骨碌滚到了早川的视野里。 这家伙反应好快,一秒钟后,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两个生物对上了眼。 苏漫漫求生欲极强,豁出老命卖萌,眨巴着天真无害的绿眼睛,憨憨地看着对方。我都冲你笑了,再抓我就不礼貌喽。 早川盯了她几眼,迅速移开了视线。显然,百年前的人对于穿越猫这种奇葩经历还不熟悉。 苏漫漫的心终于安稳地落回了胸腔,总算活了回来。 她小心地顺着排水管爬下去,双脚落到地面的霎那间,毫不停留地奔向了后巷。 这短小的四肢,可真是难为死她了,逃命可真难啊!呼哧带喘地跑出一公里了,她才想起来,要怎么才能变成人呢? 以前执行完任务,她就回家睡觉,公寓有个小猫出入的口子,她自己回家躺平,第二天醒过来就是一条美女好汉了。 但是这一次...... 第37章 不眠之夜(上) 华灯初上时分,魏若来站在公寓楼门口,脚步猛然一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对劲的气息,仿佛暮色也变得凝重。 他迅速扫视四周,眼角余光捕捉到几个黑影从街对面的拐角一闪而过。那些步伐轻而稳,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魏若来迅速转身,压低帽檐,将围巾拉高遮住面部。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表面上像是在闲逛,实则耳朵竖起,捕捉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那些人并未立刻行动,显然在等待最佳时机——或许是他进入公寓的一瞬,或许是他踏入更隐蔽的死角。 亦或他并没有暴露,必须等他走入特定的房间,那些人才能确认,他就是猎物?! 那么,出事的不是他,而是......苏漫漫! 魏若来意识到苏漫漫肯定出事了,她没有准时回来,虽然现在没有任务可做,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有一套固定流程: 每天苏漫漫到家,如果一切安全,窗台上会放一盆白玫瑰。 魏若来绕到公寓楼侧面,厨房的窗台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魏若来立即绕过公寓楼,直接去了后巷。 他走过了半条街,找了一个茶楼,那也是他们的日常观测点之一,从这里的二楼可以鸟瞰整个公寓前后门的情况。 他们有随时逃亡的准备,公寓房间里没有什么值得转移的东西,重要物品都存在银行保险箱里了。发报机放在苏辞安的茶馆里了,那里安全吗? 魏若来一直对此有所怀疑,但当初他和苏漫漫被迫离开交易所的时候,情况不明,他没有其他选择。 苏辞安和她父亲过于高调,再加上军情六局的介入,白玉兰茶馆存在感太强了,犹如暗夜里的探照灯一样,一旦战事发动,那里就是首批攻击目标。 他选择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进入。上海的老城区遍布错综复杂的小巷,红砖墙上攀爬着枯死的藤蔓,路面被年久失修的石板铺就,坑洼不平。魏 若来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每一个转角、每一道铁门,甚至连哪处积水坑会滑倒,他都清楚。 巷子里的空气湿冷,头顶偶尔传来猫的低鸣声。远处传来巡捕房的哨声,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已经动手了。 魏若来忽然加快了脚步,转入一条更窄的巷道。这条巷子两侧堆满了废弃的木板和杂物,甚至有地方仅能容下一人侧身通过。 他灵活地绕过障碍,利用狭窄的环境拉开追击者的距离。 耳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还有浪人清脆的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看来,他们终于确定了追踪目标。魏若来故意踢翻了一旁的木箱,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木板滚落,撞到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型烟雾弹,迅速拉开引线丢在地上。浓重的白烟瞬间弥漫了整条巷子。 “在那里!追!”巡捕房的人怒吼道,脚步声瞬间杂乱起来。浪人中有人拔刀劈开障碍,但在白烟中,他们的视线完全被遮蔽。 魏若来趁机跃上一旁低矮的围墙,翻身进入另一条更加隐秘的小巷。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迅速躲进一片堆满木桶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观察周围的动静。 此时,他已经深入老城区的核心地带,这里的巷道复杂得如同迷宫。魏若来选择了一条小道穿过,这条路被晾晒的衣物和挂着灯笼的铁丝横跨着,光线昏暗。 拐角处,一个破旧的电线杆斜靠在墙上,掩盖了他的一部分身影。 追踪者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显然分散开来包围了这片区域。 魏若来察觉到不远处有几道手电筒的光芒扫过,他迅速移动,利用那些光影之间的空隙穿行。 他的步伐稳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黑暗中的幽灵。 “他往东边跑了!”一个声音高喊道。 魏若来冷笑。他故意留下了一些鞋印,将他们引向反方向,而自己则钻入了一条更深的巷道。 这条巷子里居住着不少贫民,楼房间隔极窄,连月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魏若来找到了一个通往下水道的隐蔽入口。他迅速打开盖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下水道里气味刺鼻,地面湿滑,但他熟悉这里的路线,步伐依然稳健。 经过一段蜿蜒的黑暗通道后,他从另一个出口爬出,重新回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这是离公寓几公里外的地方,街上人流稀少,灯光昏暗。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抖去污垢,重新戴好帽子和围巾。 巡捕房的哨声逐渐远去,似乎被甩掉了。 魏若来缓步穿过昏暗的街巷,脚步声被砖石路吞没。他依然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神色,但是内心有些焦灼不安。 首先是苏漫漫的安全让他担心,其次就是必须拿回电台,而此时此刻,他非常抗拒将白玉兰茶馆作为自己和苏漫漫的安全屋。 巷子里偶尔传来低沉的犬吠声,窗户后昏黄的灯光晃动着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里是上海最普通不过的街区,但在这个时刻,每一扇窗户后可能都隐藏着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魏若来低下头,快步拐进了一条通往河边的小巷。寒冷的风裹挟着水汽迎面扑来,冰冷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走到巷子尽头,站在一座低矮的石桥上,俯视着平静的河水。倒映的光影波动,宛如镜中世界的幻象。 然而,他的警觉从未放松。远处隐约传来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巡捕房皮靴踏在石板上的节奏。 他迅速闪入桥下的阴影里,藏身于一片乱石之中。冷湿的空气让他的背脊一阵发紧,但他依旧稳稳屏住呼吸。 应该是早川!必须是早川!只有他见过苏漫漫,他没有任何证据,完全靠直觉抓人,酷吏的风格。 他居然动用这么多人来公寓围堵,是不是说明苏漫漫已经脱险了? 魏若来决定再冒险回到刚才的观测点——江户茶楼。那是他跟苏漫漫的了望点,也是他们唯一共同涉足的场所。如果苏漫漫脱险,她势必会去那里等自己。 江户茶楼是24小时营业的,上次松岛辉一郎就是在那儿把他们截住的。但是,他没有选择,必须回去一趟。 第38章 不眠之夜(下) 这家24小时营业的老上海茶餐厅名为“弥香轩”,它位于法租界的一条幽静小巷里,背倚信孚交易所,门前挂着两盏熏染了岁月痕迹的红灯笼,光芒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而暧昧。 茶楼的名字带着浓郁的文艺气息,仿佛预示着这里弥漫的不只是茶香,更是隐秘和命运交织的气息。 黎明时分的弥香轩格外静谧。青砖灰瓦的老式建筑里,散发着陈年木头的淡淡香气,伴随着新烧热水的蒸汽,朦胧中有一种让人沉浸的温暖。 天井上的一盏大吊灯被调至微弱,黄铜灯罩映出柔和的光晕。 窗边的竹帘微微卷起,漏下一线初晨的光,照在摆放整齐的红木圆桌和雕花椅上,桌面上还留着深夜用餐者散落的茶杯痕迹。 茶楼里已经有人在忙碌。伙计低声穿梭,端着冒着热气的蒸笼和一壶壶浓茶; 厨师在后堂利落地切着生煎包的猪肉馅,发出均匀的刀声。 茶楼的早晨有一种日常的温馨,但在安静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清晨5点,魏若来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寒气,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风衣下摆。他的步伐一如既往的沉稳,眼神却藏着几分凝重。 他熟稔地走到茶楼角落一张靠墙的座位上,坐下后,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眼睛却看着柜台后面算账的那位老会计。 那个两鬓灰白的中年人招手叫来一个年轻伙计,给自己替班,然后,他小步快走到了魏若来的桌前。 他穿着深色的中式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相貌普通得跟任何一家茶楼的会计一样,你经过他身边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魏若来却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是日本人! 魏若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请松岛先生来,告诉他我在后堂等他,很急。” 他随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折好后压在桌角的茶盏下。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动作利索地收走桌上的旧茶壶和杯碟,从伙计手里接过一壶新茶,放在桌上,摆好茶碗,这才转身退下。 魏若来端起新上的一盏热茶,抿了一口,目光扫过茶楼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有序运行着。 弥香轩的每一寸地方他都熟悉,这里不仅是他和苏漫漫常来的地方,更是他所猜测的,松岛辉一郎的暗线藏匿之地。 弥香轩看似一家普通的老上海茶餐厅,但实则背后另有玄机。 这处茶楼隶属于松岛家族的私产,表面经营的是茶点生意,暗地里却是松岛在上海的一处情报中转站,这是他的私人势力范畴。 由于茶楼的私密性和常年积累的人脉网络,这里成了多个势力的交汇点。 清晨的弥香轩,温暖的茶香里暗藏波澜。魏若来站起身,手指拂过桌沿,茶杯里的水还温热。 他把信笺重新压好,转身走向后堂。那位中年会计正站在后堂门口,替他撩起珠帘。 弥香轩的后堂极其安静,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魏若来推门而入。后堂的布置极为讲究,但不显奢华: 几盏老式煤油灯挂在四周,桌上有一个硕大的青花瓷壶,散发着暖意的蒸汽。 魏若来并不清楚刚才的中年人是怎么送出消息的,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只是消失了一小会儿功夫。 他们应该有一套极为成熟的传递信息方式。对比苏辞安控制的白玉兰茶馆,弥香轩要接地气得多,也给人更隐蔽的感觉。 魏若来径直走到角落的一把红木椅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静静等待。他留在弥香轩的每一分钟,都是在刀刃上行走。 这是一场豪赌,松岛可能会鲨人灭口,因为自己勘破了弥香轩的秘密,但魏若来认为,既然松岛第一次见他们就在这里,那么,他应该不担心会暴露这个据点。 同时他,他也在赌苏漫漫对松岛辉一郎的重要程度。 对于政客而言,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的感情,即便有亲情也不会超越政治立场,那么,松岛究竟能为苏漫漫做到哪一步呢? 苏漫漫曾经对弥香轩有一种特别的依赖感。她总说:“这里像一个戏台,咱们这些人,就像站在台上的角儿。只是,这戏台底下的观众究竟是谁,咱们都看不见。” 当时,魏若来没有回应她的话,但他明白她的意思。这地方越是温馨,越能吸引人卸下防备。 弥香轩的清晨从来不缺少客人,尤其是早市开档前,附近的商贩和来往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坐一坐,吃碗热腾腾的馄饨。 门外隐隐传来行人的脚步声与自行车的铃声,却让魏若来越发专注。他闭上眼,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过了一刻钟,茶楼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呢子大衣,皮鞋擦得锃亮,身后跟着一个表情冷漠呆板的随从。 松岛辉一郎的举手投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上位者的气场拉满了。 刚刚那位会计,一直等在门口,见到他,立即迎上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日语,松岛挥了挥手,独自走向后堂。 他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魏若来,烟雾缭绕间,那双温和的眼眸正盯着他。 “松岛先生,您终于来了。”魏若来起身微微颔首,礼貌但不失尊严。 松岛脱下手套,缓缓坐到魏若来对面。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 “你很聪明,但是这种聪明会让你丧命的。”松岛的语气温和,但言辞里藏着锋芒。 “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我的地方,那更应该明白,你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 魏若来笑了,低声道:“总有例外,对不对?” 没错,苏漫漫的生死,就是那个例外,能让松岛网开一面的例外! 弥香轩后堂的小小空间内,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温暖的茶香也掩不住那股暗藏的火药味。 松岛与魏若来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急于开口,但他们都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外面,晨光逐渐洒满茶楼的窗棂,而弥香轩这隐秘的一隅,正在酝酿一场关于生死与秘密的较量。 第39章 爱如朝暮 这家戏院名为“兰影芳”,坐落在法租界的霞飞路尽头,与梧桐掩映的街景浑然一体。 兰影芳戏院以它的建筑和气氛闻名,既是上流社会消遣的圣地,也是许多隐秘交易的温床。 ,每到夜晚,灯光辉映下,通体镀金的招牌上“兰影芳”三字如梦似幻,吸引着无数富人名流和江湖隐士流连。 兰影芳戏院的外立面是典型的装饰艺术风格,黑色的花岗岩立柱搭配着细腻雕琢的青铜装饰,每个细节都散发着奢华和冷艳的气息。 入口处铺着红色地毯,从街头延伸到镶嵌着水晶吊灯的大堂内,四周是高耸的拱形廊柱,廊柱上缠绕着仿古的金色蔓草纹,映衬着一层金碧辉煌的天花板。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喷泉雕塑,水流晶莹剔透,犹如流水中幻化的兰花。 周围,来往的观众多是穿着华贵旗袍、长袍马褂的富商和名媛,也有西装笔挺的外籍绅士。 轻纱屏风后隐约传来的昆曲排练声,为这纸醉金迷的场所增添了几分古雅与隐秘的情调。 观众厅内则是兰影芳最令人称道的地方。穹顶绘满西式壁画,以荷花池塘为主题,四周缀着如泪珠般闪烁的水晶吊灯,灯光打在深红色天鹅绒座椅上,反射出诡谲而迷人的光芒。 戏台则是一片明丽的金色,边缘以精致的繁花雕刻为饰,两侧摆放着古色古香的屏风,上面绘着水墨兰花与青竹,为昆曲表演增添了几分国韵之美。 戏院内的气氛非常热烈,兰影芳今日上演的是昆曲《牡丹亭》。 藤原重光坐在最前排的贵宾席,他的座位旁是一张小小的楠木茶几,上面摆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上好西湖龙井。 他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长大衣,帽子搁在身旁,面容沉静,目光却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悠然。 台上戏子粉墨登场,水袖翻飞,琴瑟和鸣。藤原却并未完全沉浸在台上的曲调中,他偶尔抬起手腕看表,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戏院厚重的侧门被推开,一道微凉的风夹带着外头冬日的寒意灌了进来。松岛辉一郎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显现。 他今日穿了一件军绿色的大衣,翻领处缀着细密的金线,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稳重的声响。 他晚到了整整三十分钟,但步履间毫无歉意,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的从容。 他将军帽摘下夹在臂弯里,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径直走向藤原重光所在的座位。 他坐下时,藤原轻轻侧目,那敏锐的鼻端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动作很快。”藤原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却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看来你终于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松岛低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锋利的光。“导师,早川既然胆敢觊觎我们的权力,就该让他知道后果。” 藤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戏台上,仿佛完全不在意松岛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戏台上的唱词恰到好处地传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却让藤原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意。 “很好。”他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记住,刀既出鞘,便要见血。” 松岛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更深。他靠在座椅上,仿佛已经融入了戏院华丽而诡谲的氛围中。 而兰影芳的灯光下,这对师徒的谈话,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闻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台上的昆曲唱腔婉转,如珠落玉盘般荡进兰影芳戏院的每个角落,水袖翻飞之间,舞台中央的戏子仿若天上人间的幽魂。 贵宾席上,藤原重光与松岛辉一郎之间的谈话则宛如一场无声的棋局。 松岛从随身的皮夹里抽出一张折好的信笺,手指干脆利落地推向藤原重光。 藤原接过,用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目光扫过信上的字迹,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早川确实操之过急了,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藤原轻声道,话语间透出一股洞察一切的悲悯。 “不过,这次你动手得也有些急了。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计划?” 松岛抬起眼,目光如刀,声音低沉:“如果再不反击,就会失去主动权。我不想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藤原轻轻点头,虽然他知道这必定不是真相。但他允许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保有自己的秘密。手里的信笺被他随意折叠起来,塞进大衣口袋。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戏台,仿佛对方才的对话并不上心,但松岛却知道,藤原的沉默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你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藤原不紧不慢地开口,“军部那些老家伙们……你准备好面对了吗?” 松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稍稍靠后,双腿交叠,姿态显得游刃有余。 他微微一笑,语气冷静:“我选择了入局,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而且,这次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家族。” 藤原闻言,略微偏头,目光凝视着松岛,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良久,他轻声道:“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周旋,相信一定会有个令你满意的结局。” 松岛面上并无异色,但是他瞬间迸发出狂喜眼神出卖了他的心境。 “借您的吉言,必定会如此。”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戏院的灯光微微颤动,像是回应某种无形的暗流。兰影芳的每个角落都设计得极其精妙,从华丽的装潢到刻意布置的暗影,无不透露出这里的隐秘气息。 在上层包厢里,有几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正在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透着审视与算计。 下方的观众席,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子拿着望远镜,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向藤原和松岛的方向。 戏台上的昆曲演出正进入高潮,唱腔陡然拔高,仿佛要将整个戏院的气氛拉向一个不可言说的顶点。 藤原重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辉一郎,既然你决定了,那就不要有任何退路。记住,你在上海的每一步,代表的都不只是你个人的荣辱。 而你所依仗的,也并非仅仅只有自己,这才是你和早川的本质区别。” 松岛闻言,微微颔首,眼中燃起一丝冷冽的光。他知道,这场对早川的交锋已经无法回头,而藤原的态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他已将自己这颗棋子推向了战局的中心。 第40章 苏辞安和电台失踪 魏若来紧握着手中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急促:“必须立刻转移电台。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那端,苏辞安的声音依旧冷静而温和:“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白玉兰茶馆的位置和布置比任何地方都更隐蔽,贸然转移只会暴露电台。再说,你现在居无定所,转移电台只会增加风险。” 魏若来的语气一瞬间变得严厉起来:“辞安,这不是争辩的时候。白玉兰茶馆已经暴露了,之前他们不下手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而已,现在的情况完全变了。” 苏辞安沉默片刻,声音中多了一丝坚定:“电台如果真要转移,也是我来做比较合适。你被跟踪的风险比我大得多。” 魏若来跟苏辞安打交道不多,他出于安全考虑,极少主动联络她。电台也从未使用过,只是备用而已。 她的反驳令魏若来非常意外,在隐秘战线,自己是她的上线,而且她的职责只是配合自己行动,而不能单独做什么,但是苏辞安却打破了规则和纪律! “苏辞安,你想做什么?”魏若来的声音冷了下来,联想到之前发现她跟其他人接头的事儿,魏若来的内心充满了狐疑。 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呼吸声,魏若来几乎能想象到苏辞安此刻站在窗前,目光坚定如霜的样子。 沉默了一分钟后,苏辞安轻轻挂断了电话,留下一片忙音。 苏辞安站在白玉兰茶馆后堂的暗门前,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 她的手上提着一个普通的木箱,里面装着一台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电台。 她最后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毅然推开后门,踏入夜色之中。 这是她熟悉的街道,白玉兰茶馆的后巷通往一片居民区,平日里车水马龙,但今晚却显得格外安静。 苏辞安抬头看了看夜空,心中一丝不安浮现,但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自己能够稳妥地将电台送到新的地点。 苏辞安刚走到巷口,一辆疾驰的黑色轿车突然从拐角冲出,车灯刺破黑暗,直直向她撞来。 她几乎来不及反应,木箱脱手而出,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落在地上。周围的街灯闪烁了一下,随后归于死寂。 车子并未停下,而是加速驶离,留下一片混乱的场景。 巷口的地面上,只剩下散落的布片和木箱碎片,电台早已不知去向。 苏辞安躺在地上,嘴角泛起一丝血迹,意识模糊不清。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靠近,但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魏若来赶到白玉兰茶馆附近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几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茶馆的门房给他讲了苏辞安的车子遭遇车祸,司机重伤,她被人救走...... 电台失踪,苏辞安下落不明,再加上之前苏漫漫暴露,魏若来被推向了一场无法避免的风暴中心。 他本能地预感到一张巨网正在向自己张开......但他别无选择,必须去一趟茶馆。 他选择了一条更隐蔽的小路,绕开了主要街道,朝白玉兰茶馆方向快步走去。 他需要确认现场,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是揭开真相的钥匙。 白玉兰茶馆此刻看似平静,门窗紧闭,只有屋檐下的招牌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而,这种平静却让魏若来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后巷。 巷口,一片狼藉映入眼帘——木箱的碎片散落在地,布料零星地挂在不远处的路灯杆上,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布片,手指在粗糙的布面上摩挲,心里一片冰冷。这是电台外包裹的帆布,熟悉的质感无从错认。 周围并没有人,他目光扫视四周,发现地上凌乱的轮胎印迹,深深地刻在路面上。 很明显,肇事车辆撞倒了苏辞安,为混淆视听,径直离开了,后续接应车辆跟上来光速带走了苏辞安和电台。 魏若来抿紧嘴唇,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这不是意外,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 他沿着巷口的方向慢慢走,不放过任何细节。在巷子深处的垃圾桶旁,他发现了一枚被遗落的小物件——一只银制纽扣,雕有细腻的樱花纹饰。 魏若来拿起纽扣,眼神一凛。这不是普通的纽扣,而是日军军官制服上的装饰。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在这里,魏若来找到了第二位目击者——一个在巷口卖炭的小贩。 他年纪不大,目光闪烁,却在魏若来的注视下低声道:“先生,那姑娘被车撞了,有人把她抬上了一辆卡车,看样子是军队的人。” “军队?”魏若来压低声音,目光如刀,“哪支部队?” 小贩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看不清楚,但车上好像挂着一块小牌子……写着‘川’字头。” 魏若来的拳头握紧。他知道,川字头的车属于松岛辉一郎所在的驻军。他们现在在租界居然已经如此蛮横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信孚交易所被查那会儿,早川还会让巡捕房和警察局打前站,他跟在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狗急跳墙了? 苏辞安的父亲是着名企业家苏重岚,在上海很有势力,他背后还有英国mi6支持,等闲人等动不了苏辞安,这也是日本人对她容忍的原因。 就因为早川见到了苏漫漫,追踪到魏若来,然后再次查到白玉兰茶馆,不,不应该这样,抓苏辞安的人,很可能是另外一批人。 那么就是巧了,他们突然决定对mi6的驻华大本营下手了? 魏若来突然想到了苏辞安曾经跟自己提起过的那个疯女人,早川英子,她是早川澄明的妹妹。 她似乎对于给苏辞安找麻烦格外热衷,而苏辞安根本跟她没有过节,这个女人似乎就是个天生坏种。 魏若来迅速离开巷子,脑中已经开始运转。苏辞安现在是生是死?更重要的是,电台如果落入早川澄明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形势在24小时之内竟然恶化至此,让魏若来一时间也有了一种失控的感觉: 早川到底要做什么?!突然,他意识到,早川兄妹发起的事端,在松岛那里,这恐怕是一码事,那就是对松岛权威的挑战! 但是他不可能一天中两次召唤松岛,一旦激怒于他,情况会变得无可救药。现在能救苏辞安的,只有她的父亲苏重岚和英国mi6了。 第41章 开局 苏重岚坐在他上海法租界内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一片昏暗,只有桌上油灯的微光在摇曳。 他的脸隐没在半明半暗之中,双手紧紧握住那封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有力,却让他仿佛置身深渊——他的独女,苏辞安,竟然是被早川英子派人秘密带走的。 苏辞安的失踪,他在事发后很快就知晓了,但是查了好几个小时都一无所获,不知道女儿被哪一股势力绑架了。 苏重岚在上海商界赫赫有名,背后有英国人鼎力支持,各方都要卖个面子给他,没理由不教而诛,直接翻脸逮人。 最近一年来,苏辞安的白玉兰茶馆做事过于高调,但也并非太出格,与日本人更是不搭嘎,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日本人,一直以为是哪个竞争对手搞得鬼。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苏重岚低声呢喃,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看向面前那位黑袍蒙面的访客——魏若来,目光中带着怀疑与戒备,但更多的是绝望中的一丝希冀。 魏若来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苏会长,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苏小姐的下落虽未公开,但早川兄妹的手段,我相信你已经有所耳闻。 要想救苏小姐,您的筹码,不是英国人,而是民意!您要把这件事闹大!” “闹大?” 苏重岚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因紧张而略微颤抖,“你知不知道,贸然行事可能会让辞安……” “没有时间犹豫!” 魏若来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早川英子的这次行动,日方高层并不知道,这是她擅自行事,但她哥哥是有权负责情报和秘密行动的。 所以,现在有一个短暂的窗口期,您必须立即行动,在早川澄明下场之前,逼迫日方跟早川英子切割。” 魏若来的这一招很厉害,釜底抽薪!这是在了解日方高层的政治斗争之后,布署的一招险棋: 将早川兄妹得罪到死地,如果这次不把他们拉下马,以后死的就是苏重岚全家! 但,这也确实是唯一可行的计划。一旦早川兄妹通气,彼此配合,获得高层许可,苏辞安的事情就被定性了。 由于日方目前没有执法权,大概率还是鲨人灭口,再泼上脏水。 “即便日方正式切割早川英子,也无法避免早川英子狗急跳墙,伤害到辞安啊......” 苏重岚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的思绪如狂风暴雨般翻涌,关心则乱。魏若来的下一句话,仿佛尖刀刺入了他的心: “公开此事,直接指控早川英子敲诈勒索,并向英国军情6处贩卖情报。 只有把舆论推向高峰,逼迫日方高层在战前稳定和国际关系上让步,她才能活下来!” 苏重岚的目光骤然收紧,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撕碎。他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仍难掩微微的沙哑: “可凭空指控,没有证据……” 魏若来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带着一抹冷笑。他从怀中取出一叠薄薄的文件,甩到桌上,文件的封面正是印有“mi6”的标志。 “这就是证据。苏会长,您背后有英国的支持,现在是您反击的最好时机。” 苏重岚颤抖着拿起文件,快速翻阅。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凝重。 魏若来看了看腕表,到了撤退的时候了,他整个人被黑袍笼罩,只留下深邃而锐利的双眼盯着苏重岚: “选择权在您手里。但请记住,时间不等人。” 苏重岚抬起头,灯光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决绝。他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隐忍的愤怒和无尽的威压: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魏若来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苏重岚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令人战栗的决心。 “刘秘书,过来。” 苏重岚按下桌边的铃,语气低沉且不容置疑。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他是苏重岚最得力的心腹,刘文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透露着多年的沉稳与老练。 “会长,有什么吩咐?” 刘文志恭敬地问。 “联系所有能联系的媒体,我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一份声明散播出去,越快越好。” 苏重岚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他把魏若来留下的文件递过去,冷声说道,“这里有一份针对早川英子的控诉,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它成为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刘文志眉头微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震惊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会长,您真的要与早川澄明正面交锋?这可能会……” “可能会让我失去一切?” 苏重岚冷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你告诉我,我还剩下什么?” 刘文志被他这番话震慑住了,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立刻去安排。” “等等。” 苏重岚抬起头,声音更加冷酷,“不仅是媒体,我需要调动我们在英国的关系。让mi6的人站出来,支持我们的指控。如果这件事做得不够大,日方绝不会让步。” 刘文志郑重点头,转身离开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苏重岚终于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盯着桌上的文件,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愤怒、不安、绝望,以及对未知结果的恐惧。 雨声持续敲打着窗子,就像一把锤子击打着他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他的书房电话响起,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 苏会长,这边是英国驻上海领事馆。我刚刚接到军情六处的消息,他们已经收到您的要求,准备派人配合。但您得明白,一旦事情败露,英国政府不会为此负责。” “我明白。” 苏重岚平静地回答,握住话筒的手却紧了几分。“请转告他们,我需要的是行动,不是警告。”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的同时,黑暗中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栋宅邸。远处的街巷中,一辆没有点灯的汽车缓缓启动,驶向夜幕深处。 命运的齿轮正在转动,雨夜下的上海,如同一座巨大的棋盘,每一个棋子都被无形的手掌控着,等待最终的决战来临。 第42章 早川澄明的预感 早川澄明没有在餐桌上看见英子,这让他有点心神不安。但凡他有点闪失或是马失前蹄,英子必然是不可或缺的大功臣,这是他在实践中总结的经验教训。 如果她在眼前,自己看见她就心烦意乱,如果她不在,那就更烦躁了,不知道她在哪儿闯了多大的祸事?总归不可能让他省心。 他想了想,叫来管家询问小姐的去向。得到答案很抽象,大意是小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消失了,但她有提前打招呼,说是去朋友家吃席,任何人不准打扰她,尤其不许惊动早川澄明,她承诺第二天中午就回家。 早川的嘴角拉了下来,这是出去住了一晚?居然还画蛇添足地专门警告不许泄露给自己? “昨天下午她去哪里活动了?”在他看来,英子不来给自己捣乱,肯定就是祸害其他人去了。 管家思索了一下,肯定地说道:“白玉兰茶馆,近期小姐几乎每天都去。” 早川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不奇怪,英子在上海才来几天,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个茶馆。但是,那是苏重岚和苏辞安的地方..... “她后来打电话了吗?” “晚饭前打电话了,问您的去向,也有说她昨晚不回来。” “她的语气是什么样的,你给我学一遍,尽量保持不出错。” “是。” 管家的水平达到了声优的及格线,很轻易地演绎出了一个狂喜且带着一点隐秘恶意的腔调。 早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好妹妹,果然是只能乖乖当人类不超过三天! 以前她每次虐杀了小动物,埋在后院,试图隐藏又耐不住想要炫耀,那腔调就是这样的。久而久之,身边的侍从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惹的麻烦比较大,她习惯会躲出去一天,第二天下午再回来,她幼稚地认为一天时间足够早川澄明消气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所以说,她最近干了一票大的! 早川一分钟之内就获悉了白玉兰茶馆周边发生了什么,苏辞安被人绑架了! 苏辞安是早川澄明跟英子三令五申不许碰的人,并非畏惧mi6,而是现在他需要低调,尤其是已经发生了信孚交易所的文件泄密事件之后。 在战事不明朗之前,贸然跟英国人对上,必然会影响大本营在国际上一直宣扬的“和平使者”的宗旨。 这个基本常识,作为高级参谋,早川澄明肯定是有的。他跟英子都是怪兽,只不过他的人类伪装更充分一点,他的疯狂被隐藏在了得体、矜持的外表之下。 他带英子一起来上海,早有预谋要在这里自由自在发疯,但现在时机并未成熟。 “坏了!”早川扯下餐巾,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边走边喊助理:“青宋,快给侦缉队和巡捕房打电话......”话音未落,他看见了助理青宋极为难看的表情,似乎出了了不起的大事。 “怎么啦?” “松岛将军的人在门口,将军让您立刻去大本营参加紧急会议。” 青宋的语气有点怪异,尾音竟然发颤,这让早川尚存的最后侥幸彻底破灭,他企图在一切尚未闹大之前平息风波的想法,看来无法实现了。 抓了苏辞安,她父亲苏重岚肯定要闹事,但是24小时内就把这件事闹到大本营层面,松岛辉一郎显然完全没有做任何风险预案,大概率是推波助澜了。 早川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把一个绝佳的机遇递到了松岛面前: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排除异己的机会,自己如果稍有不慎,完全有可能被直接洗牌洗出去。 松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昨天早上,军部大佬还支持自己跟他斗呢,是不是今天要变卦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妹妹! 早川放慢了脚步,等他走到起居室的时候,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松岛的亲信来了七八个,从庭院一直排列到起居室门口,俨然一副“如果反抗,就要武装押送”的架势。 领头的正是松岛的秘书小野,他依然很客气地跟早川点头示意:“抱歉打扰了,有点突发事件,将军召集了所有参谋开会,藤原先生也会列席,他现在已经到了。” 这话的内涵很清楚:这不是我家松岛将军的意思,而是天皇特使藤原先生的指示,委屈您了,麻烦请配合。 早川微微颔首,淡定地道:“小野君言重了,我这就跟你走。”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需要带上的东西,于是由着青宋帮自己穿上呢子大衣,带上军帽,便跟着小野他们出去了。 他心里有数,一旦自己跟着小野去大本营了,那就意味着放弃英子了。松岛或许正在等着他为英子求情呢?他要不要现在就服软呢? “将军,他上车了。” “知道了。”松岛放下电话,抬头看向藤原,后者正在看戏院的节目单,他最近是真迷上昆曲了。 “你在等我吗?”藤原回望着自己最喜爱的后辈,一直以来,他爱辉一郎如亲子。 “我其实是在等着你,等你安排完了,陪我去看戏,你忘了,今天中午有我最喜欢的那个.....” 他眉头微蹙,想不起来那位伶人的名字了。 “夏禾。”松岛轻声道,脸上的表情缓慢地放松下来。藤原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 “行动吧,各位。”松岛转过身子,对着面前的几个军官说道。他们都是松岛家留在大本营里的嫡系子弟,这些世家子弟跟松岛家渊源深厚,绝无可能背叛他。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低头应了,远远坐着的藤原连头都没抬,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军官们从房间里鱼贯而出。 “辉一郎,起风了,记得关窗。”藤原终于起身了,他抖了一下自己的袍子,变天了,他这个老寒腿开始抽搐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 “好了,我们要赶不上第一场戏了。沉住气,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我们。” “是。”松岛从沉思中醒悟过来,连忙帮藤原拿大衣和手杖,自己也穿戴好了,两人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第43章 刺客夏禾 “秋梨”大戏院内景华美无比,融合了1937年上海的摩登气息与东方传统的细腻装饰。 走入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挑的拱形天花板,上面点缀着鎏金雕花和彩绘壁画,描绘着戏曲人物与祥云纹路,仿佛寓意着戏曲艺术的辉煌传承。 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四射,照亮整个空间,宛如繁星坠落凡尘。 地板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绣着繁复的凤凰与牡丹图案,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优雅。 四周的墙壁以浅金色为主色调,镶嵌着镜面装饰和精致的木雕壁饰,木雕上刻有戏曲场景或传统瑞兽,细节精巧,栩栩如生。 观众席采用弧形设计,从舞台向后延伸,呈现出完美的视听角度。 座椅则由红色天鹅绒包裹,扶手上嵌有亮漆木纹,靠背绣着京剧脸谱的抽象纹样,既舒适又华丽。每一排座椅之间留有充足的空间,方便观众进出。 舞台位于大厅的正中央,宽大而深远。舞台幕布是用丝绸制成的猩红色帷幕,上面以金线绣着巨大的牡丹花纹,象征富贵与华丽。 舞台上方悬挂着金色匾额,上书“梨园雅韵”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由名家所书,格外引人注目。 两侧的包厢设计得如同古典戏台的阁楼,带有雕花围栏,正中央设有小型红漆桌椅,供贵宾观赏时使用。 包厢四周点缀着琉璃灯笼,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线,给整个大厅增添了一丝典雅。 后台通道以竹纹屏风隔开,墙上挂满了着名戏剧演员的照片与手稿,带着历史的温度。 楼上则是小型茶室,供观众在演出间隙品茗闲谈,窗外能俯瞰华美的夜景。 今日昆曲演出曲目是《牡丹亭·游园惊梦》,表演者:夏禾(饰杜丽娘)、林逸风(饰柳梦梅)。 藤原和松岛入场的时候,已经晚了十五分钟,高潮即将来临;台上正在演绎杜丽娘与柳梦梅梦中相遇的经典桥段,展现昆曲婉约之美,尤其是夏禾对杜丽娘的深情与柔美演绎,是整场演出的亮点之一。 藤原抱怨地看了松岛一眼,嫌弃他耽搁了太多时间:“幸好没错过这一场的高潮,如果连这段都错过了,我可不会原谅你的。” 藤原连续追了一周的昆曲戏和那个叫夏禾的艺人,松岛已经耳熟能详了。夏禾是昆曲界炙手可热的男旦演员,以反串出演杜丽娘、崔莺莺、杨玉环等经典角色而闻名。 作为男旦,他以反串形式重新诠释女性角色,赋予传统人物新的生命力。 他的杜丽娘幽婉动人,崔莺莺灵动俏皮,杨玉环端庄艳丽,都让观众耳目一新,被誉为“昆曲舞台上的玲珑花旦”。 此刻,松岛只能笑笑表示抱歉,而藤原早已无心应付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舞台上。 舞台上灯光柔和,昏黄的灯光洒在夏禾的身上,映出他如梦似幻的身影。他的舞姿轻盈,如同微风中的柳条,逐步进入梦境的深处。 他的动作富有韵律感,手臂的伸展仿佛在与空气中的每一丝气流共舞,脚步的轻盈让人几乎听不见他的踩踏声,仿佛她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飘然的仙子。 随着剧情的推进,夏禾的情感逐渐被梦境中的幻象所牵引,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既迷茫又清晰的复杂表情,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对现实和梦境的挣扎。 在这一刻,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细腻,手指轻轻触碰着从未见过的虚空,仿佛是在探索着某种未知的真相。 剧场灯光逐渐明亮,水袖挥舞之间,丝竹管弦的音乐与夏禾那清亮的嗓音完美融合。 观众屏息凝神,在夏禾演绎的杜丽娘吟唱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许多人纷纷鼓掌,为之动容。 松岛不懂昆曲,但是夏禾的嗓子确实好听;另外让他赞赏的是,夏禾的舞蹈功底和表情管理颇为厉害,能够做到形神合一,没有台词的时候,靠身体动作和眼神同样能完美演绎情节,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其他演员。 尾声时,掌声如潮水般涌起,鲜花被递上舞台,夏禾向观众款款鞠躬,神态优雅却不失亲切。松岛惊讶地发现一贯冷漠的藤原竟然手捧鲜花,准备去后台。 “先生,我陪您.....”松岛连忙跟着起身,打算一起出去,然而却被藤原制止了。 “我想跟夏禾先生单独探讨一下表演,你在外面等我吧。” 藤原确实是位资深戏迷,他在日本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歌舞剧偶像,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爱好了。 松岛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坚持当电灯泡的企图,他安排了两名便衣守在后台休息室门外,自己则去茶水招待处喝咖啡。 走出去这不到十步路的功夫,他不得不应酬了三波熟人,这戏院可太火了,遍地名利场。 他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催促藤原,只能强自压抑住内心的焦急,等待小野的消息。 突然一声惊呼,虽然短促但依然被松岛捕捉到了。因为过于短促,他难以分辨是不是藤原的声音。 出于本能反应,他立即掏枪,冲到了夏禾的休息室外面,那两名便衣懵懂地看着他,一无所觉。 “藤原先生,先生,您没事吧?”松岛敲了两下门,用日语喊了两声。 房间里有骚动声,椅子被带倒的声响,正当松岛准备破门而入时,藤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点不耐烦:“辉一郎,我没事,你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松岛立即拉开门,走进去,反身关上门。他双目如电,快速打量了一遍房间,藤原坐在扶手椅上,他手里还拿着那一大捧鲜花,他对面的椅子倒下了,横在地上。 松岛惊疑不定,问道:“夏禾呢?” 话音未落,里间的珠帘撩开,一个佳人走出来,松岛这才看清楚卸妆后的夏禾,但见他眉目如画,身材修长,气质娴雅,自内而外地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息,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弄完了?”藤原这话是对夏禾说的,松岛莫名觉得很奇怪,他俩那么熟悉了吗?这个语气可不是一般熟络。 夏禾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从松岛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藤原身上。后者微笑了一下,似乎是宽慰道:“没事,松岛是自己人,你走吧。后巷有人接应你吧?” 夏禾迟疑着点了点头。 “辉一郎,把电话号码给他。”藤原说道。 松岛的眼神从他的右手掠过,他环抱着那捧花刚好完美遮挡住了右手。 “好的。”松岛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藤原的号码,随即把便签纸交给了夏禾。 “好了,快走吧。把明天的演出也取消吧。”藤原温言叮嘱道。 眼看着夏禾穿上大衣,头也不回地从后门离开了。藤原则静静地靠在扶手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松岛吸了吸鼻子,终于发现异常了,有血腥味儿!刚才被花香掩盖住了! 第44章 藤原受伤 后台的灯光昏暗,窄窄的长廊回荡着远处舞台上丝竹之音的余韵。 藤原重光靠在后台一根斑驳的柱子上,面色苍白,右臂上血迹斑驳地洇透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铁锈味,与戏院的檀香气味形成刺耳的反差。 不远处,夏禾正跪在地上,眼神复杂地望着藤原。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柄细长的匕首,刀刃上隐约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匕首是藤原亲手送给他的,曾经是一份象征友谊与信任的礼物,而如今,却变成了致命的武器。 “夏……”藤原的声音微弱,却带着出奇的温柔。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虚弱地向夏禾摆了摆,示意他靠近。 “你……为什么不喊人?”夏禾低声问,手指发颤,匕首几乎握不住。他的脸上混杂着困惑与慌乱,似乎没料到陷入如此狼狈的情形。 藤原低低笑了一声,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一丝,“人总难得......想任性一回。” 夏禾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眼前这个人,既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却也是台下最忠实的观众。 一周以来,他总是坐在最好的位置,用热情洋溢的掌声支持他,一次不落地送昂贵的鲜花和礼物到后台。 藤原送礼非常讲究,绝不会只送给夏禾,而是当天这场戏的所有角色,无一遗漏,人人都有。 虽然,鲜花和精致的日式点心并不实惠,但心意还是尚佳。同时,他还暗地里给剧团捐款。作为一名为期一周的剧粉,藤原足够慷慨了。 “去处理掉工具。”藤原喘息着,靠着柱子勉力站稳,“趁他们没发现……离开这里。” 夏禾看着藤原,迟疑片刻后,他用力地握了握拳,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中渐渐模糊,仿佛也带走了藤原最后的力气...... 就在夏禾去后门处理匕首的时候,松岛辉一郎赶到了休息室门口。藤原只能让松岛进来,为夏禾打掩护,终于让他成功溜走了。 然而,松岛的眼睛毕竟不同凡响,他注意到了藤原怀里的那捧鲜花,很不对劲。 等夏禾刚一离开,他便快步走上前,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藤原惨白的脸,“藤原阁下,您受伤了!” 松岛未等藤原允许,便伸手把鲜花拿了过来,这才发现藤原的右臂鲜血直流,已经湿透了衣袖。 “只是……一点小事。”藤原强撑着虚弱的声音,试图掩饰,但他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快去医院!”松岛不容分说,一把扶住藤原,朝门外喊道。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 藤原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身体一下子摆烂了,刚才都是超额发挥; 松岛则紧张地看着藤原苍白的面色,以及他那血流不止的手臂,不得不撕开自己的军用披风,匆匆将藤原的伤口包扎。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先善后吧。 车子疾驰在上海繁忙的街道上,轮胎碾过积水时溅起水花,车厢内却是压抑的沉默。 松岛一边紧盯着藤原的状况,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思索刚才后台的情景,很容易得出夏禾就是凶手的结论,但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藤原阁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松岛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透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则是警觉。 藤原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是意外……不必深究。” 松岛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心里隐隐觉得,藤原似乎在掩盖着什么,而这一切可能与刚才那位着名的伶人夏禾有关。 车子很快抵达了医院,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和护士已经等候在门口。在他们的紧急处理下,藤原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右臂的伤口很深,可能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其实,对藤原造成危险的,不仅仅是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而是藤原患有先天性血小板缺少症,流血会危及生命。可以说,刚才他是拼了命拖延着给夏禾打掩护的。 松岛守在病房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他心中疑云重重,脑海中浮现的是夏禾在舞台上飘逸的身影,以及藤原那鲜血淋漓的胳膊。 “藤原阁下为何要隐瞒?”松岛喃喃自语,眼神中掠过一丝愤怒和困惑。 他知道,以藤原的特殊地位和松岛自己的军衔,完全可以对租界警署施压封锁戏院,将夏禾和可能的同党一网打尽,但藤原却甘愿冒生命危险,拖延就医时间,掩护刺客逃离。 这让松岛无比矛盾。一方面,他对藤原的决定感到不解甚至愤怒;另一方面,他也感到一丝无法言说的敬意—— 这种宽容和自我牺牲,仿佛让藤原显得不再只是一个冷酷的军政人物,而是一个更复杂、更矛盾的人。 与此同时,夏禾已穿过几条湿漉漉的小巷,最终在一处废弃的仓库内与“微光”社团的几名成员会合。 他气息微乱,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惶。 “夏哥,你成功了吗?”一名年轻的成员小声问道,眼中燃烧着崇拜与热血的火焰。 夏禾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众人。他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却没有立刻回答。 藤原那虚弱却包容的眼神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原本该恨藤原,恨到刺杀时毫不犹豫,但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没有成功。”夏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放下袖子,眼神里透出疲惫与内疚,“我们终究……没有准备好。” 其他成员面面相觑,有人拍桌子大呼可惜,有人则陷入了沉默。仓库里的气氛陡然紧张,几盏昏暗的灯泡摇曳不定,将几个人的脸色映照得阴晴不定。 他们的社团“微光”,原本是由一群热血青年组成的进步组织,但他们缺乏经验,内部松散且目的不够明确。 这次刺杀行动,看似周密却漏洞百出。更糟的是,他们没有考虑失败后的撤离计划,几乎已经完全暴露了行踪。 “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刚加入的新成员看向夏禾,眼里透着不安。 “散了吧,”夏禾疲惫地挥了挥手,眼神黯然,“这次行动失败了,再聚就是死路一条。大家……保重。” 仓库里一阵骚动,随后,成员们纷纷低着头离去。他们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夏禾独自坐在仓库的角落,望着外面细密的雨帘,眼神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愤怒、自我怀疑,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彷徨。 他们的前途究竟在哪儿?泄愤式的“荆轲刺秦王”,对局势真的能产生很积极的影响吗?国际上能听到人民的呼声,看到人民的苦难吗?还有就是,战争还有机会力挽狂澜吗? 这些问题,似乎没有人能答复他。除了情绪,还是情绪,微光社团越来越危险了,他担心着每一个人的安危。 这一次的牺牲是巨大的,于他而言,做了那么久的剧团工作,在当地建立的声誉,一切都将被迫中断...... 夏禾并不抱怨,他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答案,他以及他们到底该往哪里去? 第45章 完美攻击 夜色如墨,松岛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藤原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间隐隐透出血迹。 他的嘴唇紧抿,显然仍在忍受痛楚,但那双细长的眼睛中却透着一丝寒意。 他侧头看向对面的松岛,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这是个机会。” 松岛恭敬地颔首,指尖点燃一根烟,青灰色的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缓缓升起。他冷静地说道: “确实。您的受伤很难瞒住任何人,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只是,这需要一份足够震撼的报告。” “就以我被袭击为由头,”藤原咬牙道,显然下定了决心,“直接上报大本营和军部,强调驻华情报工作处于混乱和危险之中,我们需要更多资源和权限,而不是受限于后勤供应处那些庸才的调度。” 松岛挑了挑眉,缓缓吐出一口烟,声音低沉而平稳: “您的意思是,将特务机关的组建提前,并将‘梅公馆’直接纳入我们的掌控范围,绕过早川的干预?” 藤原用未受伤的手撑着桌沿,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几分狠厉: “没错。后勤供应处不懂情报工作,早川澄明是百年不遇的异类。但是,我们并没有责任去发掘他,以及让他发扬光大。” “关于后勤供应处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它应该将权限局限于物资供应和经济范畴,而不应该拓展到情报领域。 之前军部的冈本将军一直在运作的,不外乎强调早川的天赋和能力,让大家打破成见,将情报机构和资源纳入后勤供应资源范畴,规划建立一个宏观意义上的资源集合中心。” “但是,僧多粥少,将情报并入后勤供应,必然减少了分资源的机会,所以这损害了大多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迟迟无法通过; 直到早川澄明在几个月前提交了一份《情报机构规划概要》,赢得了大佬们的赞誉,这才有了他以顾问身份参与梅公馆建设的议题。” “但是,一切都是可以改变了,现在出现新的变化......这次的袭击已经证明,我们当前的配置远远不足以应对复杂的局势。 情报工作需要加大投入,而不是并入其他部门之下;同时,军部需要一个更直接介入的渠道,而我和你,才是最合适的负责人。” 松岛静默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随后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草拟报告。 他边写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需要强调几个关键点—— 一,你的伤势和病症将成为证据;二,袭击者的身份要模糊处理,但要暗示对方是有组织的行动;三,必须凸显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和当前人经验不足、资源匮乏的危机感。” 藤原看着他手中的笔迅速滑动,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冷笑: “我相信军部会认同我们的意见。毕竟,‘梅公馆’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情报,还可以成为控制驻华势力的核心机构。这种战略意义,早川那种以经济见长的顾问可不会懂。” “但军部会怀疑我们利用您的伤情谋求私利,”松岛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藤原一眼,“您得做好应对他们盘问的准备。” 藤原微微一笑,脸色苍白的他此刻却显得格外从容:“盘问我吗?” 他没有再往下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松岛很快写好了报告,将纸递给藤原。 藤原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送去大本营吧。这件事一旦成了,早川的手就再也伸不过来了。” 松岛将报告折好放入信封,目光深沉:“只要‘梅公馆’的建设落入我们手中,驻华情报工作就再无隐患。早川……不过是个绊脚石而已。”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书房内的灯光在烟雾中显得愈发朦胧而诡谲。 翌日清晨,位于东京的日本军部会议室内,松岛递交的报告被郑重地摆在长桌中央。 几位军部高官围坐一堂,沉默中各自翻阅着报告,眉头紧锁。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晨光,室内的气氛如同积压的乌云一般沉重。 “藤原受伤的照片确实触目惊心。”一名身穿将校制服的中年军官放下报告,抬头说道,“这份报告指出驻华情报工作存在严重隐患。松岛的建议,要求直接由军部参与特务机关的建设,并绕过后勤供应处的调配,您怎么看?” 坐在主位上的一名老将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而凌厉。他用力拍了拍报告的封面,语气低沉: “情报工作是驻华行动的核心,不容轻视。藤原这样级别的人居然在当地遇袭,至今没有个说法,足以说明当前的情报系统过于薄弱。但松岛和藤原提出的直接改组,是否是在借机争权?” “这倒未必。”另一名将领开口,声音沙哑而冷静,“早川负责的后勤供应处确实不够专业,且拖延严重。如今局势紧张,若‘梅公馆’迟迟不能运作,我们在华北的布置将失去关键支撑。” 听到这话,几名将校彼此对视了一眼,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主位上的老将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松岛的报告中提到,情报系统需要更高效、更直接的指挥链,这确实有其道理。藤原这次受伤对军部而言是一次警告。” “但我们不能忽略,早川是军备计划的高级顾问,贸然剥夺他的职责,是否会影响高层对我们的信任?”另一名年长的军官谨慎地问道。 老将皱了皱眉,敲了敲桌面:“此事必须处理得当。松岛和藤原的提议可以考虑,但要确保不引起早川的反弹。 ‘梅公馆’的组建必须立即提上日程,而情报工作不能再拖延。我会将此事提交更高层裁决。” 与此同时,后勤供应处,因为英子的鲁莽行事,而被迫停职,忙于寻找妹妹和苏辞安下落的早川得到了消息。 经过内部的私下渠道,一份未经完全保密处理的军部备忘录被悄然递到他的办公桌上。 看着文件上关于藤原受伤以及情报系统重组的内容,早川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去。 “他们竟然敢绕过我?”他低声咬牙,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摩挲,隐隐透出压抑的怒意。 他的助理站在一旁,试探性地问道:“您打算怎么回应?‘梅公馆’的情报权限是您一直在推动的,如果现在被松岛夺走……” “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早川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松岛和藤原以为,一场‘受伤事故’就能将我踢出局?他们对军部的规矩未免太过天真了。” 他站起身,修长的身影笼罩在办公桌的阴影中,语气冷静却蕴含杀机: “去查藤原受伤的细节,我要知道每一处细节。他们既然用这个作为筹码,就别怪我以牙还牙。” 助理点头称是,迅速退出房间。 早川看着窗外的晨光,目光深邃如暗涌的海面。他知道,这场关于“梅公馆”的争夺,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情报调配,而是关乎整个驻华军部的权力格局。 藤原和松岛既然率先出招,必然不达目标不会回头。而自己,该如何反击呢?以藤原的身份,松岛的家学渊源和良好声誉,目前能帮自己抵挡的,只剩下冈部将军! 第46章 冈部正彦 冈部正彦是日本陆军军部的“三驾马车”之一,以稳健和手腕强硬着称。他曾在日俄战争中崭露头角,随后迅速崛起,成为军部的重要支柱。 冈本属于保皇党和新锐派都想拉拢的中间派,他既是坚定支持王室,又醉心于实战,是对华政策的核心推动者,擅长在复杂的局势中平衡多方利益。冈部在军中威望极高,但也因手段铁血而为人忌惮。 冈部将军在松岛和早川之中,之所以选择早川,并非是对松岛有偏见,恰恰相反,他认为松岛的天赋略高一筹,但他的贵族家世,以及其父的外交官履历,包括家族常年坚持的反战宗旨,都是减分项; 冈部认为,松岛拥有的资源太多,从小就建立了国际化视野,这使得他难以被军部控制,而他与天皇的亲戚关系,也决定了王室将力挺他,他是权贵二代的光鲜门面。 松岛的权贵支持者如此众多,多一个自己并不会让他感激涕零,也不大可能对自己言听计从。 反之,早川这边,家世历史是编造的,从政履历没有,家里还有一个精神病妹妹,整个家族唯一的亮点是早川本人! 而自己的支持,对于早川而言是真正的雪中送炭,除了自己,他在政治上一无所有,必然对自己死心塌地。 因此,冈部不遗余力地培植早川,大力投掷资源支持早川与松岛抢资源、占地盘。 松岛的贵公子习气,在二人的肉搏战中,早晚会因为要脸面而输掉竞争,这是冈部的看法。 然而,最近早川的表现却令他大为失望。信孚交易所信息泄露案件迟迟无进展,还凭空暴露了想要将交易所据为己有的野心,有股子另起炉灶吃独食的嫌疑。 行事高调,不知收敛,特别是他那个妹妹,早川英子!那简直就是个疯子,不知所谓! 眼下正值战争的最后准备阶段,大本营要的是祥和、稳定,而不是过早撕下面具露出獠牙! 早川英子莫名其妙地跟英国mi6对上,端了人家驻华总部,直接把此事闹上了国际,而听下来,所谓理由就是怀疑苏辞安参与信孚交易所的信息泄露事件。 苏辞安和白玉兰茶馆,背后有英国人的影子,这是大本营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儿。之所以不动他们,那是战略上的权衡。 驻华日军务必在战前保持自己“无辜而友好”的假象,他们是既要行不轨事,又要立贞洁牌坊。 所以,英国人不能动! 苏辞安自己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是她的父亲,以及父亲的好友,可不是等闲之辈。大本营绝不想在这个时点招惹是非。 况且,苏辞安的不在场证据牢不可破,早川英子的这项指控根本难以证明。 更被动的是,早川英子的职位是后勤供应处的秘书实习生,这个身份是如何做到调遣侦缉队和巡捕房一起配合抓人的? 显然,其中有某人以极为发指的程度滥用了职权!可不就是早川澄明吗? 因为扣押苏辞安,引发了国际舆论危机和英国军情六处东亚办事处的抗议,导致冈部现阶段对早川的支持变得较为敏感。 东京|军部会议室 冈部正彦脸色阴沉地翻阅着一份来自驻华机构的最新报告,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事件的始末—— 早川英子因个人恩怨扣押苏辞安,引发英国驻华情报机构的强烈不满。这不仅导致外交层面压力倍增,还让英美媒体接连刊发批评文章,称日本的“殖民政策”已超越文明底线。 冈部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桌面另一份军情报告——松岛和藤原绕过早川,试图将“梅公馆”纳入他们掌控的提议。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敲桌面,声音低沉而冷静:“早川目前的处境,确实非常不利。” 站在他对面的副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阁下,军部内部已有不少人认为,早川澄明滥用职权的证据确凿,给对方拿捏住了重要把柄。 现在松岛和藤原抓住机会,很可能会借助‘梅公馆’的筹建,将早川彻底排挤出情报系统。” 冈部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副官:“情报系统的权力不能落在松岛那种人手中。他与藤原虽然善于谋划,但太过短视。如果让他们控制‘梅公馆’,驻华局势只会更加复杂。” 副官点点头,小心补充道:“可是,将军阁下,英国军情六处已经控制了舆论,给我方施加了巨大压力。 现在外务省的部分人士建议,应对早川施以冷处理,以缓解国际舆论的不利。” 冈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外务省只会玩这些无用的‘妥协’游戏。他们根本不懂情报工作的复杂性。 我们现在舍弃早川,已经晚了,我们在他身上压下了太多筹码,覆水难收了。” 他停顿片刻,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寒意:“但国际舆论确实是个问题。早川的处境再不改善,王室的面子也挂不住。” 冈部目光沉静,像是在下棋时深思下一步的走向。 几秒后,他沉声说道:“发布一份声明,承认英子的行为欠妥,同时强调此事已进入调查阶段,由军部全权负责,绝不会姑息。 但必须在声明中指出,苏辞安的背景并未公开透明,她与军情六处的接触具有极高风险,早川的举动并非全无依据。” 副官记录着他的指示,稍作犹豫后问道:“那么,关于‘梅公馆’的权力归属,我们是否立即采取措施反击松岛的提议?” 冈部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松岛的报告虽然言之凿凿,但藤原受伤的真相还有许多疑点。 命令驻华机构加紧调查,同时将我对松岛和藤原的质疑写入备忘录,提交给委员会。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认可松岛的权力扩张。” 副官点头称是,随即退出房间。 冈部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明白,这场博弈比以往更加复杂。 松岛抓住了时机,趁早川被国际舆论压制时强势出击,而英国军情六处的抗议又让局势更加混乱。 尽管冈部已布下数道防线,但他也清楚,这次的棋局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东京清晨的街道,低声喃喃:“早川,这一次能否渡过难关,就看你是否真的能担当重任了。” 第47章 早川英子被抓 月色冷冷挂在天边,沉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 早川英子的居所,一栋被黑暗吞噬的洋楼,此刻灯火通明,透过厚重的窗帘隐约泄露出摇曳的光影,仿佛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楼内,一双高跟鞋的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回响,节奏毫无章法,像极了某种无声的狂笑。 早川英子身着一袭深红色和服,松垮的腰带像随时会散开的蛇,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她的双眼泛着异样的光芒,手里提着一把古老的短刀,刀锋映着微弱的灯光,闪烁着冰冷的寒意。 “苏辞安?”她站在客厅中央,嘴角挂着一抹扭曲的笑容,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不在这里。你们这些狗腿子,想从我嘴里知道答案?不可能。”声音冷得刺骨,却又带着一丝疯癫的不羁。 几个特务肃立在她面前,为首的男人身穿一袭深黑色制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冷冷地看着英子,仿佛在审视一具异端的雕塑。 整个房间里,只有两样东西在动——英子的刀锋和她的眼神。刀锋轻轻划过空气,带起一道寒冷的涟漪,而她的眼神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癫狂。 “早川英子,你被怀疑非法扣押重要人物,现在命令你立即交代苏辞安的去向。” 黑田隼人(kuroda hayato)是本次抓捕行动的负责人,也是松岛属意的梅公馆班底之一,他的声音低沉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敲击着英子的神经。 “命令我?”英子的笑声骤然拔高,几乎尖锐得刺破耳膜。 她忽然将短刀狠狠插进了面前的红木桌面,刀锋深入木质中,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响。 “可笑!你以为你是谁?松岛那条狗的爪牙?别妄图命令我,你们不过是些爬虫罢了。” 几个特务互相对视了一眼,场面紧张到了极点。为首的特务微微抬手,示意手下靠近。 就在这一瞬间,英子猛地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尖锐的瓷片如同一场静默的爆炸,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清响。 “别动!”她低吼,眼神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两根纤细的手指牢牢夹住了一块瓷片,把尖锐的边缘搁在颈动脉上。 英子虽然疯,但依然知道轻重,现在她还是供应科的人,使用冷兵器对付自己人,这等同于认罪,所以短刀,她放弃了。 “你们动一步,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全都背负一条罪人的人命!苏辞安?她应该已经从你们的手中溜走了,呵,真是滑稽。” 空气中充满了焦灼的火药味,几名特务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英子看着他们僵硬的姿态,忽然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声低沉而幽冷。 “你们永远不会找到她,因为她从未存在过。”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某种诡谲的胜利感。 黑田隼人眉头皱起,眼眸中一片森然,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欲制住英子。 英子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瓷片骤然挥出,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丝森冷的风。 “疯子!”黑田隼人低吼,目光中闪过一抹不耐和狠戾。 就在下一秒,更多的特务蜂拥而上,将英子死死压制在地。她挣扎着,尖叫着,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她的手指死死抓着瓷片,尖锐的棱角将她的手指割破,鲜血流了下来,她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灯光下,她的眼神扭曲得骇人,像是一个刚刚被剥夺自由的恶鬼。 “你们会后悔的!”她疯狂地咆哮着,声音沙哑而尖锐,“松岛根本不了解我!你们所有人都会为今天付出代价——所有人!” 特务们无动于衷,一拥而上将她捆住,迅速将她拖向门外。 英子的和服拖在地板上,猩红的布料在灯光下像一摊尚未凝固的鲜血,而她的尖叫声则在洋楼的深夜里回荡,久久不散。 门在她身后砰然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被打翻的灯具和破碎的瓷片,而空气中,似乎仍有她癫狂的笑声回荡,仿佛警告着什么更深的阴谋,正在暗中涌动。 在英子被羁押后,早川澄明接受完例行公事的询问,便立即获得了自由。此刻,他已经回到了办公室,手指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有力。房间里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轻响。 “报告!”一名副官匆匆走进来,脸上的神情透露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递上一份文件,压低声音说:“早川英子小姐……被黑田隼人带人控制住了。” 澄明的手指停下了敲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目光平静得可怕,却像隐藏着某种即将喷涌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打开文件,目光扫过那些简短却沉重的字句。 “非法扣押苏辞安……”他低声念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但那笑容很快被沉思代替。 他将文件放下,双手交叠在桌面上,视线穿过窗外的雨幕,像是在透过层层迷雾直视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英子如同背叛的行径让他愤怒,但同时心中也涌现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清楚英子是什么样的人——疯癫、任性,但绝不笨。她敢动苏辞安,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早有筹谋。 更重要的是,苏辞安这样一个“普通人”,却能让松岛亲自插手,这其中隐藏的关系,必定远比表面看到的更深。 他几乎已经笃定,这个苏辞安背后不仅仅是英国人,肯定还有其他势力! 英子的直觉几乎没错过,她只是没有证据,且认为可以在审讯中获取证据;这一招在苏辞安这里失灵了。 现在,松岛极聪明地抓住这个机会,将整个事件变成对自己正面攻击的抓手,不遗余力地出手了! 这是早川澄明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松岛是贵公子做派,眼高手低,不接地气,实质威胁不大。 这一次让他刮目相看。事实上,松岛绝对是他的劲敌。 “英子究竟在想什么?”澄明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逐渐变得锋利。 他知道英子骨子里的那份疯狂和狠毒,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如果她决定不开口,无论是谁,都无法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 早川澄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内心涌动着矛盾的情感。一方面,他对英子的行为感到失控的怒火。她的鲁莽让局势更加复杂,也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另一方面,他对松岛和藤原的颠倒黑白、借刀杀人行径甚为不满,这两人都是世家贵族出身,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第48章 针锋相对 早川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不能让英子落在松岛手中太久。她的失控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而她知道的那些秘密,绝对不能成为松岛的武器。 “来人。”早川的声音平静却透着压迫感。副官立刻站得笔直,等待指令。 “英子那边,盯紧。如果松岛打算从她身上挖出什么,立即向我汇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得像刀锋。 “另外,调查苏辞安的背景,我要所有细节,不论多隐秘。” 副官领命而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澄明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水顺着玻璃滑下,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他的手轻轻扣在窗框上,指尖微微用力,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甚至没有多此一举去联系冈本将军,以失败者的身份求援,未免太令人扫兴了! 当然,他也笃定冈本为了自身利益,绝对会出手保他。现在,他的首要敌人是苏重岚,先解决他吧。 名人商会总部位于上海外滩18号,这是一栋巍然耸立的欧式建筑。大楼的正门前有一片宽阔的石阶,石质扶手两侧摆放着古典式的青铜灯柱。 厚重的双扇木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门框上方嵌着一块金色匾额,上书“名人商会”四个大字,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醒目。 苏重岚和魏若来坐在一间布置考究的会客厅中,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深棕色的长桌,桌面上覆盖着大理石纹路的光滑桌布,两侧则是高背皮椅。 四壁点缀着中西合璧的装饰画,一幅幅描绘着上海滩的繁荣景象,似乎在无声地炫耀商会与这座城市的紧密联系。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将温暖的光洒满房间,但却无法驱散二人心头的寒意。 苏重岚紧握着手中的烟斗,却迟迟没有点燃。他脸色凝重,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他向来以冷静着称,但此刻指节泛白,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低声喃喃:“辞安……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喉咙深处的焦虑压碎了一般。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桌面,仿佛希望从光滑的纹路中看出什么端倪。 他是苏家的家主,上海滩数得上的商界翘楚,却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无助。 魏若来坐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他身穿深色的西装,表情沉稳,但目光透着冷峻与隐忍。 他双手交叠在膝上,虽然表面上显得平静,但指尖轻轻敲击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苏老先生,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魏若来开口,语气低沉而笃定,试图为气氛增添几分冷静。 “英子已经被松岛的人带走,日方内部两大势力正在角逐,辞安是松岛拿来攻击早川的筹码,他们必须保证辞安的安全,才能把这张牌打好。 只要您让英国人那边不停止抗议,把国际舆论搞起来,早川那一派势必要被打压,辞安就有了脱困机会。” 苏重岚听闻此言,猛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希望,但又迅速被复杂的情绪所覆盖。 他沉声问:“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英子?” 魏若来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英子虽疯,但并不蠢。她能扣住辞安,自然有她的筹码。松岛的人未必能轻易从她嘴里撬出什么,但拖延时间对我们不利。苏老先生,您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更加沉重。苏重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一片迷蒙的夜色映入眼帘,黄浦江上的船只航灯在雨雾中摇曳不定,远处的霓虹灯光如梦似幻,却无法掩盖内心的焦虑。 “我苏家辛辛苦苦打拼了三十年,如今竟然到了要靠别人恩赐才保住血脉的地步……”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魏若来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真正的较量,恐怕还在未来等待着他们。 两人心知肚明,在这场阴影笼罩的棋局里,他们的每一步,都可能决定苏辞安的生死。 魏若来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微微一沉。他缓步走到苏重岚身旁,说道:“松岛的人能插手,说明辞安的牵涉远比我们预想的要深。 英子敢冒险动手,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松岛这边施加压力,推动他们找人。” 苏重岚缓缓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魏若来:“长风,我知道你和辞安交情并非深厚,但这次……我要你发誓,无论如何,保住他的命。就算——就算不得已,苏家可以做任何交换。” 魏若来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情更加冷峻。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仿佛在评估每一个可能的变数。 他知道苏重岚话中的含义,也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情谊,更是一场权力与利益的较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 一名身穿深灰色西装的助理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间透着不安: “苏老板,刚刚得到英国人那边的消息,英子被带到松岛设在郊外的秘密审讯点。情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复杂。” 魏若来冷静地问助理:“有没有辞安的具体线索?英子是否透露了什么?” 助理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我们的人在暗中盯着,只要有任何动静,会立刻通知。” 魏若来沉思片刻,转身对苏重岚说道:“苏老先生,既然英子已经落网,就再难针对辞安,目前她不愿说出关押辞安的地点,达到拖延的目的。 您要推动英国人继续抗议,逼迫松岛尽快解决此事。而我这边,我想自己独立勘察。” 苏重岚点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电话。 魏若来则抬起头,目光如刀:“我们不能等消息。我要亲自去郊外一趟。既然英子被控制,早川澄明无暇顾及,正是我行动的最佳时刻。” 苏重岚沉默片刻,深深看了魏若来一眼,最终点头:“好,我信你。但记住,一切以辞安的安全为重。只要能保住他,苏家哪怕牺牲再多,也无所谓。” 第49章 苏重岚遇害 名人商会大楼内,夜半时分 外滩的灯火如血般渗透夜色,倒映在黄浦江的水面上,涌动着幽暗的涟漪。名人商会大楼内部寂静得可怕,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苏重岚的办公室里,水晶吊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将他微微佝偻的身影拉长。 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雪茄的烟雾在空中盘旋,像一只游弋的鬼魅。 魏若来应苏重岚的要求,也在现场。苏重岚至今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事发当天提醒他的神秘人。 如果说之前苏重岚把他当作闺女的朋友,自己跟他只是点头之交罢了;那么现在,他就是苏重岚的救命稻草,片刻离不了。 因为是魏若来给苏重岚带来了松岛抓捕英子的消息,比英国人整整早了两个小时!也是他,帮苏重岚拟定了下一步把利用舆论把事情搞大的计划。 “苏老先生,这个时间还不休息,您在等什么?”魏若来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安。 苏重岚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雪茄掐灭。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那是一份关于松岛秘密行动的内部情报。 “长风,”他低声道,语气中透着疲惫和一丝隐隐的焦虑,“我有一种感觉,这场风暴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辞安没找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魏若来点了点头,但还没等他接话,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啪”地一声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魏若来迅速闪入黑暗,同时示意苏重岚躲到房间的死角,他拔出手枪,低声道,“小心!” “这么巧?”苏重岚冷哼一声,脸色却瞬间变得凝重。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快速装填了子弹,警觉地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微弱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将桌椅的轮廓映成斑驳的影子。 突然,一阵低沉的笑声从房间的角落传来,沙哑而诡异,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谁在那儿!”苏重岚厉声喝道,枪口直指声音的方向。 魏若来迅速移动到苏重岚身旁,护在他身前,声音冷厉:“出来,否则开枪了!” 黑暗中,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那影子诡异地扭曲着,像是人形,却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拉长,超越了人类极限。 它缓慢地靠近,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那低语类似于梵文,难以分辨意义所在。 魏若来果断开枪,子弹撕裂空气,直射向那影子。然而,影子仿佛没有实体,子弹穿透它,击中了背后的墙壁。 几乎与此同时,影子猛地扑向苏重岚,细长的匕首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光。 “苏先生,当心!”魏若来低喝一声,迅速侧身挡在苏重岚前,举枪对准影子的手腕扣下扳机。与此同时,他用力一脚踢翻桌子,试图制造障碍。 匕首堪堪偏离目标,刺中了桌面,而不是苏重岚的胸膛。影子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旋即如蛇般滑向魏若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魏若来与它近身搏斗,拳脚交织间,他感觉到对方超越人类的力量,而是某种扭曲且强大的存在。那影子的手冷得如同冰霜,力道却像钢铁,几乎要将他压倒。 “长风!”苏重岚惊呼,举枪想要帮忙,但影子突然猛地一跃,直扑向他。 魏若来抓住机会,狠狠撞翻一旁的柜子,翻倒的柜子暂时阻断了影子的进攻。 他喘着粗气,眼神锐利如刀:“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影子却毫不理睬他,停在苏重岚面前,低低地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苏重岚,你的家族,欠下的债,今天该偿还了。”它的声音沙哑,像是无数鬼魂在耳边低语。 苏重岚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但很快被愤怒覆盖:“你……是谁派你来的?不是日本人?……”他的话未说完,影子突然再次扑向他。 魏若来果断开枪,子弹这一次击中了影子的手腕,匕首应声掉落。 然而影子没有倒下,反而像一团雾气般散开,再次聚合,直逼两人。 “苏先生,走!”魏若来喊道,一把抓住苏重岚,将他推向门口。然而影子速度更快,猛地缠上苏重岚,将他拖回了黑暗之中。 “长风……”苏重岚的声音在黑暗中被吞没,伴随着血液滴落的声音和一声闷哼。 魏若来毫不犹豫地连续开枪直击影子。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可恶的影子终于溃散成无数碎片。 魏若来扑到苏重岚身边,却看到苏重岚胸口已被匕首刺穿,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地毯。 苏重岚抬起手,抓住了魏若来的袖子,嘴唇微微颤抖:“长风……辞安……救她……” 话音未落,他的手垂落在地,怒目圆睁,却已经失去了气息。 名人商会的急救措施极为完善,并且毗邻中华红十字会总医院,苏重岚持有英国护照,走”国际友人“绿色通道,又有魏若来和商会伙计的鼎立帮助,这一切依然没有救回他的命。 那个形同鬼魅的人,究竟是谁?! 名人商会虽然是个民间组织,但是苏重岚早已将之打造成了全副武装的堡垒,没有人能从外部轻易闯入,这个人不但做到了,而且还准确找到了苏重岚的位置! 只能说明,他对苏重岚极为熟悉,应该就是他身边的人。 英国军情六处紧急调遣的医学界大佬罗伯特博士,通宵达旦地抢救了苏重岚整整一夜,愣是没救回来,虽然好几次都已经达到成功临界点了,依然失败了。 苏重岚死于剧毒,匕首上浸泡了不知名的烈性毒药,毒药与血液混合后,无药可救。 最终,罗伯特大佬失望地离开,护士为苏重岚盖上了白色被单。一代商界巨鳄就此抱憾离世。 魏若来在为苏重岚感到悲恸的同时,意识到,松岛一直期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里,如果错失机会,苏辞安可就回不来了。 他叫了一个靠谱的人,第一时间把苏重岚的死亡消息传了过去,关于死因,他也提了,就看松岛怎么发挥演绎了。 事儿终于给作大发了! 第50章 苏辞安的羁押地曝光 苏重岚和他的名人商会在上海商界的地位有目共睹,这样一位大佬遇刺身亡,尤其是在当下这样敏感的局势下,必然引发山呼海啸一般的危机。 苏重岚为了女儿苏辞安被非法扣押的事情而四处奔走,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因此,他此番遇刺身亡,舆论将谴责的矛头毫无例外地对准了日军,使其妄图在战前隐身的打算彻底破产。 苏重岚多年来支持英国mi6驻华机构,他的名人商会与英在华机构和要员交往甚密。 他的去世第一时间引发了国际舆论战,令此前一直在国际上标榜“和平使者”的日方大为恼火和被动。 早川兄妹成为本次公关危机的重大责任人,即便冈本尽了全力,也未能保住早川澄明的职位,停职反省的命令几乎是瞬间就从东京发到了驻华大本营。 这意味着,早川不得不退出正在筹建中的特务机构“梅公馆”,关于信孚证券交易所的整顿权限也因此转到松岛手中。 至于早川英子,由于她坚决不配合,拒不交代苏辞安的去向,面临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威胁。 但是,作为既得利益者松岛辉一郎和藤原重光,二者却各有烦恼。 对松岛而言,苏辞安仅仅是他打压早川的由头而已,他真正关心的是苏漫漫的去向,而偏偏此事毫无进展; 对藤原而言,由于冈本发起了针对他受伤事件的调查,着名艺人顾禾参与袭击的事实确凿,他难以隐瞒了。 冈本对此极为重视,专门申请派遣特别调查组实施独立调查,美其名曰“尽一切可能消灭安全隐患”,实则是这个老狐狸闻到了一丝隐秘的气息,想要找到拿捏藤原的方法。 但他俩目前首当其冲的工作则是平息舆论海啸,找到苏辞安的下落,妥善安顿苏重岚的后事。 松岛目前无暇分身,苏漫漫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处理,也并不放心。 他权衡的结果就是让秘书小野安排人员、资源配合魏若来,将后者定位于“国际友好人士”,正式参与寻找苏漫漫的工作。 这是魏若来首次接触到日军大本营参谋部的人员,而且是自上而下的方式,对于他和地下党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早川也别无选择,苏漫漫已经失踪了三天,如果再没有进展,那可能就危险了! 他猜测魏若来对于苏漫漫之前的活动半径是最清楚的,但他不愿如实告知自己; 与其浪费时间错过最佳营救时间,不如放权给他,投入人力和资源,尽快有所突破。 魏若来这三天几乎不眠不休,虽然他不得不优先推动苏重岚开展舆论攻势,这是促成松岛彻底碾压早川的前提条件; 但是,他并未停止寻找苏漫漫,各方面的力量都悄悄动员了,但是依然毫无头绪。 “你的人情我领了,苏会长之前的舆论攻势帮了我的忙,他的身后事,我必定会尽力安排妥当。”松岛在电话里对魏若来如是说道。 “小野是我的首席秘书,他的脸就等同于我,所以由他协助你一起寻找苏小姐,负责调配资源和人力。” “理由也很好说的,都算是为苏辞安女士脱困所做的必要工作。”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明面上的苏辞安事件,松岛让小野参与寻找苏漫漫的工作,恐怕难以服众。 魏若来自然应了,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松岛如果不是忙得实在脱不开身,也不会给他这个近距离接触参谋部的机会。 舆论这个事儿就是如此,你之前狠狠利用了它,如果不安抚好,后续的反噬会要人命的。它可不会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早川就是被舆论所伤的前车之鉴,松岛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而此时此刻,正是他光明正大接手早川资源和工作的窗口期,他也是分身乏术。 苏漫漫其实并未走远,她如今的小短腿决定了“日行十公里”都属于遥远的梦想。 她一直没法变回来,就不敢跟男主相认,但她始终跟在魏若来身边。 看着他殚精竭虑,处变不惊,周旋于各类牛逼人士之间,不由不佩服。 好家伙,果然是算无遗策!一个人能抵得上一支军队啊!谁敢想啊,就这么着,硬是把疯批早川兄妹给干趴下了,一举解决了困扰自己的安全问题,现在就等着变身回归了。 可是,她啥时候能回去啊! 至于苏辞安的去向,苏漫漫利用身体便利,早就跟踪到了她的秘密羁押地。 不得不说早川英子有点邪门,那么多人地毯式搜索,硬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苏辞安藏在了白玉兰茶馆的地下二层,那个空置许久的储藏室里。 谁也不会来搜查白玉兰茶馆啊,英子追捕苏辞安那天,茶馆发生了爆炸,虽然没彻底炸毁,也把里面的装修毁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工人正在日夜加班重修呢。 谁也不会想着去查看位于地下二层的储藏室,那里其实就是个防空洞,唯有空袭发生的时候,才会想起它来。 英子抓了苏辞安没超过24小时,她自己就被关起来了。 这个疯子咬死不交代把苏辞安关哪儿了,这也是对的,在她的立场看,找不到人,就没法给她定罪对伐? 至于苏辞安是死是活,跟她有关吗?她早川英子从小到大害死的人类和动植物罄竹难书,多一个苏辞安又怎么样呢? 苏漫漫变成猫也是一只懒喵,她是路痴,不敢跑远;既然包括男主在内的所有人每天都要跑到白玉兰茶馆附近打卡,那么她就不换地方了,大模大样地把正在装修的茶馆当作自己的临时府邸。 正因为这样,她才能在半夜看见英子鬼鬼祟祟地进来探视被关押在地下二层的苏辞安。 苏辞安被注射了麻醉剂,英子最后一次探视她的时候,又给她补了一针。 哎呀呀,这个日本女人还真是草菅人命啊,给大象打那么多麻醉剂都会出事的,何况人呢? 英子其实注意到有一只小猫出没,但谁会在意流浪猫呢?它们不正是地下室的标配吗? 番外 : 一个贵公子的妖魔化 上海的夜雾仿佛永远挥之不去,笼罩在黄浦江畔,裹挟着这座城市的一切暗流。 宪兵队大楼里,松岛辉一郎刚结束一场与部下的会议,他一身笔挺军服、面容冷峻,任由身边的助理山口三郎等人忙着收拾文件。 灯光打在他鼻梁与颧骨的阴影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削瘦而寡情。 若是熟悉他的人,一定会惊讶:这个松岛,如今与他刚到上海时判若两人。 谁能想到,在五年前,松岛辉一郎的父亲曾是日本外务省里少数公开反对“军部侵略政策”的外交官。 松岛辉一郎少年时便随父亲出席各类外交沙龙,饱览世界风云,对“尊重国际秩序”和“和平共处”这些理念耳濡目染。 他本以为,自己将走上一条与父亲相似的道路:以“谦和且尊重”的方式,成为日本与世界沟通的桥梁。 可是一纸调令,让他脱离外务省进修机会,被征调到驻华大本营。 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棒喝:军部势力飞速膨胀,与天皇的既定方针越走越激进。 所有稳健反战的声音被排挤乃至打压,父亲在国内几次谏言均遭冷遇,甚至连家族的“清誉”也受到嘲讽。 在踏上上海土地的第一天,松岛辉一郎还带着他那副稳重而带有悲悯的面孔; 但仅仅数月,他就意识到:若想在这里攫取话语权、得到上层认可,就必须“顺应”军部意志。 当他与早川澄明之间展开权力角逐、斗得不可开交时,他渐渐窥见了体制内部的残酷现实—— 一切都要向军国主义的狂热屈服,否则只能退出这场利益棋局,甚至被无情碾压。 起初,他仍然试图坚守父亲的主张,尽可能地用温和方式推进驻华事务。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恐怕在战争开始之后一个月内,早川澄明就将替代自己,成为驻华大本营的最高军政长官。 军部之所以目前还让自己排在早川前面,既是让自己给早川当试金石,磨练他们心目中真正的人选,也是为了让自己背锅。 一旦战事起来,在国际舆论阵地,必然会招致谴责和质疑,而自己这个战前的“一把手”正是最好的替罪羊。 自己的最好结果是被遣送回日本,调离实权部门,更差的结果则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 此举不但堵住了悠悠之口,给舆论以光明正大的交代,而且也让支持自己家族的阀门们无话可说。 对于一个擅自挑起战争的人,那些支持他的世家是无法接受的。 早川之所以还再跟自己较劲蹦跶,不过是他资历尚浅,没有勘透上面的真正意图罢了。 整个军政界都充斥着对“强力”和“冷酷”的崇拜。东京那边更加青睐于像早川这种出身普通,热衷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鹰派。 对于长袖善舞的世家贵族代表,他们大多视为“软弱而缺乏忠诚”,属于早晚被历史淘汰的生物。 倘若他想在驻华大本营的仕途上更进一步,乃至真正拥有调动权兵的实权,而不是替罪羔羊,他要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父亲的劝诫则是:不要被军部的狂热裹挟,不要背弃祖训与良心。 但是,松岛确信,自己已经登上了一艘无法控制的末日战舰,不成功则成仁。 任何温情和妥协,都将给家族招致灭顶之灾。甚至,这原本就是为他和松岛家族量身定制的陷阱。 他指不上家族里的任何人,他们大多华而不实,并非当权派。除了藤原重光以外。 他是日本军部背后重要的财阀代表之一,又是松岛的启蒙老师,曾在学术领域对松岛有过极大栽培之恩。 藤原重光不但是天皇的首席内侍卫大臣,而且是帝国经济顾问,实际上对金融、舆论乃至海外军事行动都拥有参谋的权力。 作为自己的亲密导师,藤原始终暗地里支持松岛,也正因为有他的鼎力相助,松岛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被人踩下去。 但藤原并非一人独大,他在上层也有强悍的政敌——冈本正彦。 这位军部大佬是早川澄明的伯乐,据说他发现了早川,并且将之从一个无名小子推上了新锐派年轻将领领袖的地位。 冈本是深谙如何制造一位符合年轻人口味的“民族英雄”的。而自己,便是冈本宣传的那种“腐朽的、软弱的、不可靠的贵族子弟”代表。 正当双方在前台打得你死我活时,松岛意外发现了藤原的秘密:自己的导师居然对一位着名昆曲艺人倾心不已。 自从发现藤原隐瞒遭遇刺杀的真相后,松岛暗地里调查了刺杀现场的那个叫夏禾的艺人,意外发现,不仅自己,冈本的人也在追踪他。 原来,他不只是个戏台上的名角,还与激进抗日组织往来密切,甚至很可能是该组织的核心成员。 松岛非常清楚,若这事被揭发,藤原势必被迫辞职甚至遭受更惨烈的政治打击,而自己也将失去最大靠山,在驻华大本营再也难以立足。 根据自己对藤原的了解,他恐怕不屑于处理这些细节;松岛权衡之下,安排自己的秘书小野亲自行动,除掉了冈本派出的眼线。 冈本本无权直接干涉驻华大本营的工作,他派人来上海执行监视任务只能走私人途径,这便给了小野下手的机会。 人死了,必须有背锅侠。于是,夏禾被直接打上了“激进抵抗组织首领”的标签,遭到了各方通缉。藤原不得不做出送走夏禾的决定。 松岛通过一环扣一扣一环的行动,终于挽回了自己最大的助力。然而,藤原真的会感激他吗? 令松岛意外的是,他们师生间亲厚的羁绊居然因此事开始裂开缝隙,再也无法回到往日的纯粹。 藤原对自己这个钟爱的学生终于生出了忌惮之心: 他深知,松岛“堕入黑暗”后,必将蜕变得比早川更可怕。后者是盲目崇拜军国主义,以此为毕生理想; 而出身清贵的松岛,他和他的父亲都是标准的士大夫文官,讲究博爱和公平,现在他却因为权力而自愿践踏理想,以身殉道;这种反转,往往意味着良知和温情的彻底泯灭。 他的学生,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彩蛋:信孚证券交易所之争 上海,一座百年通商口岸的传奇城市,经济与金融在此交汇,形塑出万千繁华与暗流。 若追溯到1937年前后,这里不仅是冒险家与买办们淘金的乐土,更是各国势力角逐的大舞台。 在这错综复杂的商业网络中,有一家极为低调却又至关重要的机构——信孚证券事务所。 它的名字在华洋各界并不显赫,甚至藏身于一条普通的小洋行街中,但真正明白内情的人都知道,谁能掌控它,谁就拥有在战争与阴谋中翻云覆雨的力量。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上海就成为远东金融中心之一,聚集了来自英国、美国、法国等国的银行与资本机构。 尤其在1920年代,西方金融巨头纷纷在上海设立办事处或合资机构,进行股票、债券、期票等交易,其中相当一部分面向当时的“准殖民地”市场。 伴随日渐增多的华人实业家与企业兴起,金融交易的规模急剧扩大,所需的证券托管与中介服务也日益繁盛。 信孚证券事务所便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 它最初只是一家替外资金融机构做结算与代理的小商行,却凭借创始人高超的人脉与风控技巧,逐渐在上海乃至整个华东的证券市场占据要冲位置。 简单说,“信孚”的作用,相当于连通中外资本,撮合各类债券发行、股票上市与托管; 它被国际银行圈默认为“安全且稳定”的第三方服务机构。 1930年代初,世界经济衰退传导至东亚,上海金融市场波动更是剧烈,大量投机资金进出,对证券交易和信用中介提出更高要求。 “信孚”在此时期逆势扩张,吸纳了部分外资银行的专业团队,处理起中国境内外的多种金融票据,其地位日趋牢固。 到1937年,中外势力都不得不承认,“信孚”虽然牌子低调,却掌握着相当可观的客户账户与结算渠道。 要知道,这些账户里流动的,可能是各种侨汇、外商投资、军需订单的预付款,乃至各派势力的“灰色资金”。 1937年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方面对外表现出“军事强势”,实际上却必须面对巨大的经济压力。 巨额军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靠国内发行国债或向国际市场举债,都需要一种“中间操作”来避免政治与金融风险。 日本军部横空出世的金融天才早川澄明发现了这个契机,日方在上海急需一个可靠的金融窗口,可以让他们在战前悄无声息地从当地吸血: 以各种名目吸收当地的买办资本以及国际资本——发行军用公债或其他形式的“战时债券”,那些总想多边下注的骑墙派们不会放过发战争财的机会; 管控敌对势力或竞争对手的资金流向——若能在证券流通环节占据中枢,可有效追踪和打击抵抗组织的财政来源。 掩护军方的敏感资金流——一些购置武器、支付间谍活动经费等需求,不宜出现在官方账目上,需要由第三方“事务所”来洗钱或转手操作。 以早川澄明与松岛辉一郎为代表的驻华大本营,若想在金融层面稳住局势、攫取利益,“信孚证券事务所”就是不可绕过的一步好棋: 一旦将它牢牢掌控,便等于控制了一条涵盖民间—政府—国际的多重资金脉络。这对于长期发动侵略、巩固占领区经济也将发挥巨大作用。 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也深谙“银弹”同样是革命不可或缺的一环。 尤其在抗战初期,新四军即将成立,需要大量经费购买武器弹药、补给物资,并支持“宣传与策反”工作,更要保障根据地或敌后交通线的运转。 1937年8月之后,新四军在南方组建,需要以隐蔽方式购置装备、开展招募、打通给养路线。 这些都不是简单的“街头筹款”能完成,必须要利用大城市的金融网络。 部署情报站、印刷传单、建立无线电台、掩护干部行动,也都要花钱。 传统方式是各地党组织自行筹款,但在经济萧条和战事混乱下,不稳定且效率低。 一旦能渗透到“信孚证券事务所”高层,就意味着可以运用证券交易的方式,暗中调拨资金、转移款项,而且不易被日军和其他势力察觉。 抗战时期,国民政府也希望从国际社会争取一定支援,其中就包括了民间国际游资。 若能利用“信孚”庞大的外资客户网络,通过发行华人救国债券、海外侨汇等手段,潜移默化将款项输送到前线,更能扩大支持面。 在现代观念里,证券交易离不开政府监管与市场公开透明。 但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金融市场更像是一个“多元规则并存”的庞大灰色地带: 当时的主要股份、债券发行多依赖外资银行主承销,结算也需在这些外国背景的商行或事务所间周转。 本土财阀、租界势力或青帮、红帮等,往往在证券市场背后牟取暴利,或干扰价格、勒索保护费。 法币贬值、恐慌性资金外流等随时发生,需要有具备快速反应与国际背书能力的中介机构来维持信用。 “信孚证券事务所”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具备国际信用(外资背景)又拥有当地关系网(多年在华运作)的存在。 在它的账本里,藏着无数人的生死——因为资金往往决定人能否出逃、组织能否运转、军队能否补给。简单概括: 掌控“信孚” = 掌控部分金融命脉。谁拿到控制权,就有能力筛选或阻断某些账户; 紧要关头还能截留、挪用,甚至人为制造金融动荡。 隐藏资金的绝佳管道。透过证券买卖,很多“无名资金”能安全转移,一旦失去此通道,地下党革命经费将雪上加霜;而日方军费或海外融资也失去了不可多得的渠道。 影响金融舆论。当时的报纸与舆论时常刊登哪些股票、债券卖得好、某公司财力雄厚。这些舆论一旦被“信孚”内部操纵,更能起到“导向民间情绪”的效果,令不同派系受益或受损。 因此,信孚证券事务所在1937年的上海,成为日方和地下党共同角力的重要焦点。 就这样,这家隐于写字楼林立处、看似寻常低调的机构,在上海乱世风云里便成为无法回避的“城下之盟”: 所有人都想抓住它,为战争、革命、利益或理想而鏖战。 魏若来带着苏漫漫从一开始就潜伏到了交易所里,也正是出于这一深远考量—— 一旦拿下“信孚”,便能为前线与党组织开辟更多生存与壮大的空间。 而日军驻华大本营(以早川、松岛为首)内部争斗激烈,各方围绕“信孚证券事务所”的展开了明争暗斗,谁控制战争的钱袋子,自然谁就有真正的话语权。 正是因为日方的内部缠斗如火如荼,任何一方都无法摁死对方,形成僵持局面; 而且女主与松岛辉一郎又是兄妹关系,才让男主有了可乘之机,获得松岛授权,再次进入了交易所。 彩蛋:兵临城下与金融角力——淞沪会战的全球视角 1937年,上海在一片复杂而诡谲的氛围中迎来硝烟四起的局面。 表面上,租界依旧人声鼎沸、商贾云集,各类势力试图在资本市场分一杯羹; 背后已经暗流奔涌,战火随时可能席卷全城。淞沪会战就是这座城市命运走向的关键转折: 它不仅改变了中日两国的战略布局,也在全球范围内引发深远影响,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全面爆发埋下伏笔。 一、东北亚火药桶:从局部冲突到全球战线 在1937年之前,日本已经通过“九一八事变”吞并东北,建立伪满洲国;随后又在华北步步蚕食,引发了国际社会的担忧。 可是,世界各国正忙于应付欧洲局势或经济大萧条余波,对远东问题缺乏统一应对。 当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成为中日冲突的正面战场时,淞沪会战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地方性的争端”,而是将东北亚局势与整个世界格局联系起来: 上海作为国际通商口岸、列强租界聚集地,驻有大量欧美国家侨民和经济利益。 战争在此地爆发,必然牵动欧美舆论,也让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获得更大同情与关注; 从淞沪会战开始,中国的抗日战争逐渐升级,日方投入大量兵力、武器,直逼沿海要地,乃至后续更广泛的华中地区。 东北亚此时已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序幕里最早的连续性战场之一。 因此,淞沪会战不仅关乎上海的存亡,也被视为世界大变局的一环。 从全球视角看,这是东方反侵略战线拉开大幕的一记重锤—— 日本军部的扩张野心暴露无遗,而中国则展现了奋起抵抗的决心。 二、金融市场:支撑现代战争的命脉 现代战争绝不是单靠枪炮就能支撑的,其背后往往离不开庞大的财政与金融保障。 (1)战争融资的核心 1930年代,全球经济尚未完全从大萧条中复苏。各国政府若想大规模采购军火、维持庞大的后勤补给,都需要海量资金。 而单靠本国财政发行公债往往力有不逮。因而,海外融资成了必不可少的选择: 日本明面上以“对华事务”为名,将各类债券偷偷包装成“企业并购”或“对外投资”,吸收海外资本; 中国方面也急于获取国际援助或民间贷款来支撑长期抗战; 甚至欧美列强中,亦有不少财团看中“战争财”,希望在此关键时刻投入资金,换得高额回报。 这就让“国际金融市场”成了各方必争之地,谁占据了更多渠道和话语权,谁就能为战事积累更多资源。 (2)金钱博弈与扩张野心 日军之所以大举进攻淞沪,也与其“速决速胜”策略相呼应: 在上海取得军事与经济双重胜利,可以震慑国际社会,并确保对外资金融机构的影响力。 他们深知,若能占据上海的金融中枢,就能扼住中国的经济咽喉,还能吸引更多愿意投机的国际资本为其军国机器服务。 三、“信孚交易所”的枢纽地位 在这样的历史氛围下,小说前半部分始终围绕“信孚证券交易所”展开层层矛盾,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它的重要性可归纳为: 1、连接全球资本 上海一直是远东金融中心,交易所内汇集世界各大银行、商号以及各色投机者。中日对垒、国共博弈都绕不过这里; 2、多方博弈舞台 日本军部控制上海后,想通过信孚平台为战争筹资,并打击抵抗势力的经济根基; 国民政府亦需要在此募集抗战资金,以维系长期抵抗; 地下党暗中利用交易所做资金运转,为新四军和根据地输送战略物资;都要在此进行各种“金融暗战”。 3、实业与虚拟经济联动 信孚交易所承接的交易并非纯粹股票买卖,还包含物资的海外采购订单、外汇兑换、商号承兑汇票等。 因此通过控制交易所,来操纵进出口贸易供应,也可潜移默化决定哪一方的后勤物资先得到保障。 四、淞沪会战后的震撼与长远影响 对外界而言,淞沪会战是二战前夕一次规模空前的现代化城市巷战,坦克、飞机、大炮轮番上场,史无前例; 而对东亚金融圈乃至全球经济体系来说,它进一步暴露了战争与资本联姻的破坏力。 战争的升级不仅是军事行动,更带来全球范围的避险资金流动、国际原材料价格波动,以及列强对远东战略再评估。 淞沪会战后,日本在华的侵略逐步扩大,与欧美国家的矛盾也因此激化,最终把世界推向更深的冲突深渊; 淞沪会战对于中国内部的影响则是:逼迫各派势力在经济战线上联手或角力,催生新的联盟或裂变。 当下,这间聚集了大量海外资金买家的交易所,正是他们的必争之地,谁都不能失去这条通往国际市场的生命线。 魏若来、松岛、早川、国府代表、地下党……无不围绕此处展开较量,也就形成了本卷里所有纠葛和冲突的核心。 五、兵临城下的金融战场 淞沪会战的残酷与震撼,超越地理范畴的争夺,演化为众多势力暗地角力的全球战场。 政治、军事与金融互为犄角,在血与火之外,每一份公债、每一份外汇交易都可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正是因为这样,信孚交易所在小说前半部分举足轻重:看似冰冷的数字背后,实则暗藏着各方厮杀。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男主在成功潜伏下来之后,即便遭遇生命安全的严重威胁,也不肯离开。 原因在于,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继任者可以做这个潜伏的工作了!那个时候,像魏若来那样的金融人才是极其罕见的。 因此,整个上海交通站不计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 女主苏漫漫的主要任务是伪装成一个富贵的花瓶,帮助他潜伏;而另一个重要女配苏辞安的任务则是要保护他的安全...... 由此可见,信孚交易所潜伏工作的重要性! 但是,从一开始,男女主的潜伏工作就遭遇了多重危机,反派一个比一个强,他们的运气却并不太好,意外频出,还有猪队友作妖...... 没有谁是天生的王牌特工,大家都是需要成长的,尤其是在那种复杂诡谲、难以分辨敌我的环境里。 1937年的上海,兵临城下、资本多空猎杀、殊死争夺同时登台,近代史上最黑暗历史的开启...... 此刻的上海,如同君士坦丁堡陷落的前夜,群星闪耀在最黑暗的时分。 谁是为敌人偷偷打开城门的人?谁又是觉醒的抵抗者? 彩蛋: 1937–1938年中国时局大势 在小说的主要情节推进之际,1937—1938年的中国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动荡与灾难。以下为这一年的时间线大事件简述,帮助宝子们理解故事所处的时代环境: 1. 由卢沟桥事变到全面抗战爆发 卢沟桥事变(1937年7月7日) 1937年7月,日军在北平(今北京)郊外制造“卢沟桥事变”,进而挑起大规模侵华战争。此前中日两国已有局部冲突,但此事成为日本全面进攻华北、并波及全国的导火索。 日军凭借机械化优势与国际形势默许,短时间内占领平津地区(北平、天津)及华北要地,威胁山西、山东,国民政府被迫把抵抗重心南移到华东与华中。 2. 淞沪会战:上海沦陷 1937年8月,日军又大举进攻上海,试图以最短时间摧毁中国近代工业与经济中心,也扼住长江下游要塞。国民政府调集精锐部队在上海外围与日军死战,史称“淞沪会战”。 中国军队在上海地区的顽强抵抗持续三个多月,付出巨大伤亡,但最终因火力与兵器落后、日军增援压境而失利。到同年11月上旬,上海沦陷,大批中国守军被迫撤退,租界区也被日军势力包围或渗透。 作为近代中国经济与金融重镇,上海失守对国民政府在财政、外交、军力士气上均造成严重打击,也让日本取得重大战略与资源优势。 3. 南京失陷与国民政府西迁 南京保卫战(1937年12月) 淞沪会战失败后,日军乘胜直逼南京。12月13日攻陷南京,随后发生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创伤,也引发国际社会一定程度的谴责。 国民政府被迫西迁 国民政府在南京失守前紧急撤离,主要机关先迁武汉,后又继续转移到更西南的重庆。此后,中国抗战重心转移到大后方。东部沿海与华中的大城市多半陷于日军之手,但华中、华南以及西部地区仍在国府控制范围或与日军拉锯对峙。 4. 中国各派力量的战略变化 (1)第二次国共合作 -在民族危机加深的背景下,国民党与共产党在1937年秋达成协议,原本对立的双方暂时走向合作,共同对日作战; -共产党部队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等,配合正面战场进行游击破袭,不断扩大敌后战场。 (2)经济与物资困难 沿海与重要工业城市的沦陷令中国经济更加脆弱,战争物资紧缺; 国民政府面临严重通货膨胀、财政赤字,海外筹资与国际援助成了必然需要。 (3)外交与国际援助 中方希望美英等国对日本施压,但当时西方主流政策多倾向绥靖,未对日本作出实质干预; 苏联与德国一度在武器供应上有些短期操作,但尚未系统或持续。 5. 1938年的华中僵持与战局调整 (1)武汉会战 随着上海、南京相继失守,日军继续追击国军,1938年6月发动对武汉的进攻,爆发大规模会战。 中国军队虽奋力抵抗,但仍遭受重大损失。至10月,武汉失陷,中国战局陷入更深困境。 (2)战略相持阶段开始 面对日军突进失利与后勤压力,日方进攻速度放缓,战线相对稳定; 中国则将抗战重心转移到内地与敌后游击,形成漫长的持久战态势。 6. 小说背景下的上海暗流 对于小说的故事而言,1937–1938年正是一个转折关键: 上海沦陷前后金融与商界出现大规模逃亡与洗牌,政治阴谋、特务角力更趋白热化; 日军在占领区推行“维新政府”或“汪伪政权”的胁迫,管控城市治安,操纵经济命脉; 国民党特工、共产党地下组织以及各国外部势力仍在上海滩上明争暗斗,或开展抵抗、或潜伏筹资; 国际社会看似中立,实则暗自博弈,英美等国的金融财阀在此和日本大财团有利益纠葛,英国军情六处亦在上海布点监视日本扩张。 角色们的纷争、取舍与追寻,正好与这段烽火连天的历史相互交织。各方势力要在动荡年代谋求生存或实现理想,也必将面临血与火的考验。 1937到1938年这段时间,是中国人民殊死抗战的开端,也宣告了“八年抗战”的正式开始。 彩蛋:悲怆的时代底色,天花板级别的反派团 苏漫漫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怀念过自己的前世,关于2024年的记忆越来越淡漠了。1937年的生活就像是在烈火上走钢丝,脚心滚烫,浑身冰冷,完全找不到逃生的出口...... 并不是说她孤立无援,相反,她在1937年的社交圈是2024年的她根本高攀不起的,尤其还能跟她心心念念的大男主魏若来一起共事,如果是在2024年,她可是都要笑疯了! 但是,在这个“大多数你认识的人都会死掉”的年代,她既不知道怎么救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拯救男主;即便她有超越这个时代一百年的历史记忆,即便她有了变身猫咪的金手指。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1937年的上海正是各方势力激烈角逐的乐园,反派、吃瓜群众以及背景板们悉数登场: 无论是腹黑冷酷的松岛辉一郎,老奸巨猾的冈本正彦、傲慢清高的藤原重光,聪明绝顶、心狠手辣的新锐派代表早川澄明,疯批邪恶的早川英子、还是道貌岸然的英国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以及军情六处的东亚负责人格雷厄姆·法恩斯沃斯(graham farnsworth),哪一个拎出来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叹为观止。 反派队伍里的大佬云集,过于惊艳了。任何一个,都能轻松拿捏住苏漫漫,这个披着特工马甲的傻白甜。 她业务是真不行!变身猫咪的金手指只能用来逃跑,没开拓过其他作用。 所以,她常常怀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多亏跟她一起搭档的人是男主,《追风者》中那个算无遗策、惊才绝艳的男人。两人的潜伏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魏若来凭借佐藤商社账本上的项目资金流向,破译了日军未来几个月对华军事行动; 他将这个宝贵的情报及时送了出去;然而,他和苏漫漫所潜伏的信孚证券交易所却因此迎来了灭顶之灾。 日本驻华大本营经济顾问早川澄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了交易所,唯一逃脱的漏网之鱼便是苏漫漫。 同时,早川澄明的妹妹早川英子凭着本能,对苏辞安展开了围追堵截;苏辞安正是魏若来的接应人。 苏辞安的资源非同小可,她的父亲是商业巨子,背靠军情六处的鼎力支持,因此她属于有点特权的大小姐。 她出身豪富,周旋于权贵之中,且思想独立,认同《资本论》,因此在德国加入了gcd。 那个时代,这样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他们忧国忧民,不独善其身,心怀天下。他们倾家荡产,抛弃一切,投奔自己的理想,着实可歌可泣。 苏辞安心性坚韧不拔,且精通阴阳师的占卜技术,但是她行事高调,惹下大祸,凭一己失误,几乎将上海交通站送上绞架,更是让魏若来几乎陷于逃亡的境地,如果不是松岛施以援手,很难继续潜伏。 苏辞安的问题在于她资源太多,身边萦绕着各派势力,而她总是自作聪明地想要跨界纵横联合,然而根本驾驭不了幕后大佬,每次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交通站负责人李叔(李大喵)根本管理不了这尊大佛,知道她早晚要捅出天大的篓子,但却无可奈何,因为苏辞安受到高层的欣赏和庇护,是gcd极为难得的助力。 然而,随着苏重岚的去世,苏家的滤镜迅速破碎,mi6的背刺,早川的筹谋,以及魏若来的退避三舍,都充分说明了苏辞安已经变得极为不稳定,随时可能崩盘。 果不其然,她成为早川澄明翻盘的工具人。当初因为早川英子囚禁苏辞安,而让早川澄明不得不离开一线; 短短两个月后,早川澄明就利用苏辞安犯下的大错,一举端掉了英国军情6处东亚代表处,还几乎让gcd上海交通站全军覆没。 无论是松岛辉一郎,还是早川澄明,都把苏辞安这张牌利用到了极致。 虽然松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却依然无法阻挡早川重回中枢,两人依然是谁也干不掉谁的局面。由此可见,早川有多么厉害! 另一个让人惊叹的点,则是早川对于信孚证券交易所的执着。 试想在百年前,早川已经提出了远超那个时代的“战争经济学”理论,使用金融工具在交战国领土上发行债券,开启了战争金融衍生品的先河,非常了不起的创举! 早川因为傲慢失去了信孚证券交易所,也痛失了在国际金融舞台上呼风唤雨的机会,而松岛则掠夺了原本独属于他的光芒。 由于松岛对金融的造诣不够,所以他把自己的“妹夫”魏若来拉入了信孚,至此,男主和苏漫漫获得重新进入交易所的机会,信孚也因此而重生。 松岛因为多年前让年幼的妹妹清音走失,深感内疚,因此对于疑似清音的苏漫漫极为迁就和宠爱,但是,他并不傻,从未停止过怀疑。 战前,他以军事参谋的身份立足于日军驻华大本营,战争开启后,他成为驻华日军最高军政长官。 尽管他的家族拥有反战传统,松岛辉一郎却是这场战争的第一批既得利益者,他牢牢地把持着中枢地位,把早川挡在了后面。 与剑出偏锋,擅长单打独斗的早川澄明相比,松岛辉一郎是顶级政治家,擅于运筹帷幄。 早川澄明+松岛辉一郎的组合,是反派的天花级别。然而,他们各自有弱点,都是自家不省心的妹妹,松岛这边还多个致命的妹夫;两人最后的折翼,跟他们的亲戚们密切相关。 躲在幕后的冈本正彦和藤原重光,则是典型的老牌政客和军人,两头机关算尽的老狐狸,以上四个人是日方权利游戏的基本盘。 在他们之下,还有佐藤商社社长佐藤雄一,松岛辉一郎的秘书小野等等,每一个都非等闲之辈...... 然后,就是路人团代表人物:战前实施绥靖政策,开战后则积极支持抗日的英国军情六处(mi6)东亚代表处负责人格雷厄姆(graham farnsworth)和老奸巨猾的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 他们不算是反派,也不能简单归入“友好人士和路人”,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算计和利益诉求。 在苏重岚死后,他们对于苏家和苏辞安的态度转变,充分展现了精致的利己主义风格,这与当时的国际舆论风向是完全匹配的: 1937年至1942年期间,国际舆论对中国始终不利: 西方势力罔顾中国人民的苦难,始终坚持对日绥靖政策,心存幻想,各扫门前雪,对日军在华暴行置若罔闻,集体装睡。 国民政府则迟迟不敢宣战,因为害怕失去国际援助和支持。 国际舆论的不利局面导致蒋政府孤注一掷,选择献祭上海,以谋求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 在开战后蒋又迟迟不敢宣战,一直拖到1942年,英美对日宣战后,这才对日宣战。 此时,这场全中国人民的浩劫已经过去了整整6年。 第51章 魏若来的逢魔时刻 夜幕低垂,上海滩被烟雨笼罩,街灯下投射出的昏黄光芒映在湿润的石板路上,氤氲着几分暧昧的气息。 苏漫漫轻轻甩了甩尾巴,隐匿在弄堂深处的阴影中。作为一只狸花猫,她敏捷的身影融入黑暗,如同夜色的一部分。 魏若来的住所距离她不远,但她得穿越一条日军巡逻频繁的小巷。 她的心中打定主意:尽快将信息送达魏若来。他可是俺们的顶梁柱,这场生死攸关的救援行动需要他的指挥。 苏漫漫灵巧地攀上一堵矮墙,从墙头俯瞰下方。日军士兵端着步枪站岗,几只军犬正来回巡视,偶尔低声吠叫。 她眯起琥珀色的猫眼,屏息凝神,默默观察巡逻的间隙。 突然,一名士兵转身离开,军犬也跟随而去,留下一片短暂的空档。 苏漫漫趁机跃下墙头,爪尖轻点地面,快速穿过巷道,贴着墙根一路前行。她的步伐无声如风,直到拐入魏若来所在的筒子楼公寓。 原本他们计划搬离公寓去另一个更为稳妥的住宅,但是苏漫漫失踪了,这让魏若来一时间难以决断,最终他还是冒险呆在原地,静观其变。 此刻,魏若来正在书房灯下埋头整理情报,眉头紧锁,一沓加密的文件摊在桌上。 他并不知道楼外的夜色中,苏漫漫正小心翼翼地攀爬窗台。她轻声喵了一声,引起了魏若来的注意。 魏若来迅速起身,走到窗边,发现一只狸花猫正叼着一张小纸条,站在窗台上,毛发被夜雨打湿,显得有些狼狈。 魏若来微微一愣,但还是将窗户推开,低声说道:“进来吧。” 苏漫漫跳进房间,将嘴里的纸条放在桌上。纸条上用极小的字写着:“苏辞安,白玉兰茶馆地下二层。” 魏若来眉头紧皱,迅速将纸条烧毁。他再次看向灯下梳理毛发的狸花猫,神情复杂地道:“辛苦你了。” 即便是大男主,也控制不了对猫咪这种动物的宠溺,他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苏漫漫出于猫咪本能,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魏若来则正在紧张地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圈套呢?大约2分钟后,他排除了这个疑问。 日方作妖的早川兄妹都已经被控制了,如果有人暗中送信,很可能是mi6的人。那些老奸巨猾的政客不愿意亲自下场,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这也让他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苏辞安暴露给英国人了? 答案估计是的。对这位苏辞安,魏若来已经有点无语了,说一千遍都不会往心里去,她压根就不该来干这一行! 估计她只是告诉人家,如果自己有危险就去哪儿找xxx吧? 魏若来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下的,那就是:苏辞安并没有暴露,早川英子是凭着直觉和本能的恶意抓了她。 必须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如果她暴露了,对自己以及交通站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苏辞安她不是软骨头,但是她是个憨批,算计不过早川澄明和松岛辉一郎那样的人! 这也意味着,自己必须以最快速度营救她! 时间不容耽搁,魏若来迅速换上便装,危险肯定是有的,即便苏辞安没把自己作为“紧急联系人”交代给英国人,恐怕自己现在也早已暴露在他们的视野里。 苏重岚出事后,商会一时间群龙无首,为了继续营救苏辞安,魏若来只能挺身而出,摇旗呐喊,把声量保持住,甚至进一步扩大。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然难以完全隐藏踪迹,总有些消息会传出去。 估计英国人大概率是把自己归为松岛辉一郎新收入的狗腿子! 如今,英国人也是满腹怨气,觉得被松岛这家伙利用了! 原本是他们内部权力之争,借由苏辞安被非法羁押的由头,把矛盾冲突暴露出来,甚至通过mi6在国际舆论上施压...... 打得一手好牌,妥妥的祸水东引、借刀鲨人啊! mi6与苏家牵涉过深,这一次是被迫站队,已经违反了总部划出的红线: 除非战争启动,否则对日方以安抚和拉拢为主的宗旨。 松岛一举干趴政敌早川,身上却一丁点污水都没沾上,运作国际舆论的黑锅都让mi6背了,真是不做人啊! 但是,mi6如今骑虎难下,也不能无缘无故铩羽而归,甩锅办法就是找上魏若来,把皮球踢出去。 苏重岚跟他们有交情,苏辞安可没有,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给苏重岚报仇?那是从来没考虑过的事儿! mi6对苏重岚和松岛的怨气,多少会发泄在魏若来身上,很可能顺便摆他一道。他们能查到魏若来,自然也能引导日本人查...... 魏若来的眉头微蹙,再次陷入了沉思。所有站在松岛辉一郎对面的人,都会想要收拾自己吧? 尽管大局已定,松岛已经将早川赶出了在华情报领域,信孚证券交易所也将脱离早川的魔掌,即将获得新生...... 苏重岚的突然过世,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自己对形势的复杂性和严峻性缺乏认识。 驻华日本势力以及其他外部势力的激烈角逐,如今已经上升到肉搏了,大家都是退无可退。 苏重岚的死把大家的虚伪面具都撕下来了,这就要开始混战了。第一个挨揍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魏若来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但他并没有停止动作,很快收拾好行头,推门走了出去。 苏漫漫则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动作,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男主有丝毫焦虑,心态太稳了! 他现在可是被一脚踢到了镁光灯下,成了名人,这可太要命了,他马甲多啊,爆一个就要死人的! 皇帝不急,苏漫漫这个太监可急死了! 魏若来则平心静气地致电名人商会,成功借用了一辆送茶叶的卡车。然后,他将交通站前来支援的同志安排在茶馆周围埋伏。 李大喵这是把压箱底的人全派来了吧?苏漫漫能想象那家伙肯定气哭了,他管辖之下的交通员苏辞安,居然让“追风”陷入了随时暴露的危险境地! 魏若来带着苏漫漫从后门进入了茶馆。不见到苏辞安,确认她的状况,魏若来不可能动用松岛的人来接应。 因为苏辞安还有地下党的潜伏身份,必须藏好。 事实上,苏辞安本人高调得犹如启明星一样,或许她并非刻意为之。 但是,她的家世以及与英方情报机构的密切渊源,这一切都决定了她的复杂性和瞩目性,完全不适合成为交通员。 发展这么一个下线,不啻于吸引了一大票虎视眈眈的敌人,麻烦大到难以估量。 再让这样一位明星级人物来接应自己,真的是如同放了一个巨大的炸药包在自己身上...... 况且,苏辞安外柔内刚,处事风格强硬坚决,多次违反组织纪律,一意孤行,同时执行双线任务,无限接近于将魏若来暴露给第三方。 这也是魏若来再没有启用她的原因。如果不是反复侦察过她的所作所为,他几乎要怀疑苏辞安的动机。 然而,正当他准备向组织上汇报自己的看法时,苏辞安出事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毁天灭地的飓风朝着他呼啸而来......避无可避。 第52章 苏辞安自爆 苏漫漫抢先一步潜入茶馆,用猫咪敏锐的嗅觉找到地下二层的通道。她悄无声息地爬上储藏室的通风口,透过栅栏向下望去。 果然,苏辞安被绑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这里无人看守,想救她的人,想不到她藏在眼皮底下,害她的人,自顾不暇。 苏漫漫转身离开通风口,跑回魏若来的藏身处,用爪子拍打他的手臂,引导他前往储藏室的正确入口。 魏若来点了点头,低声命令:“行动开始!” 几个地下党员迅速行动,分散日军守卫的注意力,而魏若来则悄然进入储藏室。他手脚麻利地剪断苏辞安的绳索,将她背起来。 离开茶馆时,苏漫漫一路护送,虽然没碰到任何阻碍,她还是煞有介事地表现得像个“大内总管”,前后招呼,忙个不停,令人莞尔。 趁着月色,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他们安全抵达了交通站提供的据点。魏若来向她道谢:“小家伙,谢谢你。没有你,我们不可能成功。” 苏漫漫眨了眨眼,蹲坐在一旁,尾巴轻轻甩动。 她当狸花猫之后,业务能力突飞猛进,似乎经常能帮到魏若来,终于在民国有了存在感,也算是对傻白甜花瓶形象的另类洗白吧。 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上海的街头,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寒意。 被紧急送往医院的苏辞安已经脱离危险,躺在病房里输液,但尚未恢复意识。 苏辞安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魏若来时不时地抬眼看向门口,这家医院是名人商会赞助的,换言之这是英国人的地盘。 魏若来既然选择了松岛,就不能再让事件复杂化,再把英国人卷进来得不偿失; 所以,他及时通知了小野,相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苏辞安能不能设计一套靠谱的说辞,魏若来不抱太大希望; 松岛派人搜寻苏辞安,是要拿她立自己的人设,吃人血馒头,不可能有任何正义可言。 如果苏辞安哪里露了马脚,松岛找上自己是分分钟的事儿。 苏漫漫则蜷缩在椅子上,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周边的所有声响。 当猫之后,她才知道猫科动物的听觉有多厉害,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细致入微地掌握。 然而,她还是无比怀念她那不咋光鲜的人类生活,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呢。 听说喝二锅头可以变异,可她要到哪儿去找二锅头呢?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交通站成员快步走进来,神色凝重:“日本人已经到医院停车场了,我们得马上转移。” 魏若来点了点头,立刻起身说道:“让大家分头走,就现在。” 苏漫漫跟着魏若来,跃上他的肩膀,似乎不愿离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背,低声说道:“小家伙,你也得躲好。” 苏漫漫眨了眨眼,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总算有人关心她的安危了。 苏辞安已经脱离危险,被安置在一间单人病房里休息。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生命指标已经恢复正常。 她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中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松岛上午要参加大本营的重要会议,就是讨论突发国际舆情的处理方案,背锅侠自然就是早川兄妹。大本营这次要以会议备忘录的形式来明确二人必须对一系列不理智行动负责。 会议结束后,还要发新闻通稿。至此,松岛在大本营以及军部那里,可以说完胜早川! 不得不承认,魏若来给他提供的这个“舆情战”策划,不要太好用了! 他早上挤出时间过来探视苏辞安,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再拿到更加致命的筹码。 苏辞安脱困对于松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这是他接手早川的情报工作后的一大突破性成就,现在压力重新回到了冈本正彦那边。 “电台转移了吗?”苏辞安微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苏辞安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离,显然依然没有彻底清醒。 松岛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疾走几步到了病床前,语气带着一丝热切:“什么电台?” 小野则稍稍低头,悄悄瞥了一眼苏辞安的表情,说道:“先生,她可能是在昏迷中说胡话。” “是吗?”松岛狐疑地看了小野一眼,似乎对于他的疏忽大意颇为不满。 他自己的心中早已百倍警觉,危急时刻隐藏电台,多么熟悉的操作,这一般是共产党人的做法,唯有他们,连性命都顾不上,第一要紧就是护住电台。 “苏小姐现在需要休息,”小野语气温和,试图转移话题。“或许等她清醒些再说清楚。” 小野出乎意外地两次打断了松岛的思索,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妥,再次将视线转移到小野身上,面带疑惑。 小野朝他眨了眨眼睛,目光扫视了一下天花板,又回到了苏辞安身上。 一瞬间,松岛领悟了,这是名人商会的地盘!也就是在mi6的羽翼之下,可能有窃听器! 松岛沉默片刻,依然未能等来苏辞安的答复。他转身离开了病房,手指轻轻扣着皮手套,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着。 “查,”松岛低声对身边另一位副官吩咐,“立刻调查这段时间内所有相关人等的行动轨迹,特别是名人商会那位联系人。” 他在病房外停住脚步,随手点燃一支烟,烟雾在走廊的冷光下缭绕升腾。他的思绪却越发清晰: 魏若来迅速找到苏辞安的方式过于巧合,像是事先知道了关押地点。 “让小野跟进白玉兰茶馆的清查工作,务必细致到底,” 松岛招呼随行副官过来,低声说道,“让他查一下是谁第一个发现苏辞安的踪迹的,他是怎么发现的,证词要仔细论证一下,看看是否属实。” “还有,名人商会那边仔细要查一下,最近跟苏辞安、苏重岚关系密切的人。” 无论魏若来究竟是谁,苏漫漫都肯定跟他是一伙儿的,松岛想到此点就很闹心。 他只是舐犊情深,并不是纯爱战神,怎么可能看不透这对活爹的可疑之处呢? 只要牵涉到苏漫漫,松岛就很难放手去操作,哪怕这便宜妹夫真是共产党人,自己大概率也得帮他掩饰,绝不能公开。 至少,他必须清白至死,不是吗? 松岛抿了抿嘴唇,嘴角拉了起来,而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 第53章 百年前的胶囊酒店 下午,轮到魏若来了。 苏辞安逐渐恢复了意识,她的记忆也渐渐清晰。她想起在被关押期间听到的零散信息,脸色苍白的她低声对魏若来说:“白玉兰茶馆的电台...一定要尽快转移。” 魏若来皱了皱眉,迅速点头安抚道:“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你安心休息。” 而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蹲守在角落的苏漫漫,则甩了甩尾巴,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这个苏辞安还能不能行啊?今天都被她吓出了好几身冷汗了。逮着人就说电台的事儿,她是嫌大家都活得太长了吗? 另外一边,松岛的副官快步走入电信室,将最新搜集到的情报交给松岛。 松岛翻看着文件,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他的目光在一张白玉兰茶馆的布局图上停留片刻,低声命令:“查一查当晚在茶馆附近的所有异常动向,特别是猫的踪迹。” “猫?”副官愣了愣,随即想起魏若来在作证中提到了一只小猫,他就是跟着小猫找到了苏辞安;于是,副官点头答应,“明白。” 松岛挥手示意副官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如果地下党真的用动物传递信息,那确实是个聪明的伎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完成训练的?考虑到猫科动物的不可驯化本能,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与此同时,小野按照命令返回白玉兰茶馆。他暗中调查了所有茶馆员工,并秘密搜查了储藏室。很快,一份调查报告摆在了松岛的面前。 “报告显示,当晚有一只狸花猫曾经出现在储藏室附近。”小野恭敬地说道。 松岛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查。如果是人为控制的猫,可能还有其他线索。” 与此同时,苏漫漫跟随魏若来回到了筒子楼的公寓,看着他麻利地收拾行李,不光他自己的,连苏漫漫的行李也都整理完毕。 显然,男主要跑路了!应该是去下一个安全屋?安全屋的地址是绝密,苏漫漫事先都无权获得的,只有像魏若来这个级别的特工才有权掌握。 “小喵,”魏若来低声自语,伸手轻抚猫的头顶,“希望这一切能撑过去。” 苏小喵的猫眼中映着灯光的微芒,心里暗道: 总算离开这群爱八卦的老婶子了,这可是霞飞路的异类聚集地啊。只不过离开了这个性价比堪称神迹的住所,他们在霞飞路上还能找到安身之处吗? 松岛的怀疑逐渐发酵,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共产党,亦或国民党,在他这里并无实质差异,谁反对他们,自然就是他们的敌人,在松岛这里,恐怕只有“占领军”和“守卫军”之分。 所以,他现在更发愁的是,如何善后? 魏若来为了营救苏辞安,已经暴露在各大势力的视野里,事后清算是避免不了的,他的背景身份必然会被深挖...... 他自己即便有完美无缺的身份故事,但是苏辞安......可是槽点满满。联想到苏漫漫是怎么失踪的,就是因为在街头跟早川澄明对上了,应该是被认出来了。 以早川的智商,但凡能冷静下来想上半天,他们三个自成一个闭环的关系,就藏不住了。哪个也不清白,攻破一环,环环都得破! 松岛顿觉太阳穴一阵钝痛,这三个人,他哪个都得管,哪怕日后让另外两个原地去世,现在都不能让他们炸。 “辉一郎,兵贵神速;你既然起了头,哪怕发现有错,也要坚持到底。我在这里还有些时日,你务必把早川处理了。”藤原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 冈本在背后搞小动作,查到了夏禾,若非自己动作迅速,提早把他送去了南亚,此刻肯定是凶多吉少。 自己身为天皇内侍卫第一人,代表的是王室脸面,冈本居然如此不给脸,还指望自己网开一面,替他保住早川吗? 松岛面对藤原的怒火,有点不以为然。 你宠爱一个伶人,这本不是大事儿,人家刺杀你,你非要护着,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问题是你要护着,那就让他把同伙供出来啊,这也算是斩断了他的后路。 你黑不提白不提地,这算怎么个事儿?牵涉其中的人,没法脱身,肯定要攀扯你,这不就让冈本查出来了吗? 大佬咋想的?真的就那么爱?连叛徒都不舍得让他当吗? 魏若来带着苏小喵一路暴走,来到了霞飞路182号。这里位于霞飞路核心地段,周边银行总部林立,有点像后世的“金融街”。 182号是一栋经典的砖红色办公楼,建筑风格肃穆而质朴,白色大理石立面和宽敞的大门透着几分现代气息。 低调的外表令它完美融入周围环境,难以引起路人的注意。 进入大堂,抛光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昏黄的灯光,透着一丝冷清。 前台接待是一位神情慵懒的中年男子,语气寡淡而简短:“租办公室还是临时落脚?” “临时落脚。”魏若来以同样简短的语言回答,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大堂陈设简单而经典,一切设施都是以功能有效为主旨,完全忽视审美。 然而,颠沛流离的逃亡者,非常善于在平庸的外表下发现令人惊喜的彩蛋。 中年男子迅速为他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带着他们穿过大堂后方的窄门,进入一条幽暗的走廊; 光线骤然变得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气味,似乎别有洞天。 “这座楼前面办公,后面则是多功能空间,适合各种需求。”男子低声解释道,随即推开一扇隐蔽的铁门。 门后是蜿蜒向上的楼梯,魏若来抱着苏小喵,跟着男子走到三楼。 楼道两侧挂着暗黄色的灯泡,每隔几步便有一道窄门,门上标着号码,俨然是筒子楼的高配版本。 男子停在303和304号门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月租十块大洋,按天结算也可以。” 房间不大,只有五六平方米,但布局紧凑: 靠墙摆着一张单人铁床,上面铺着干净的棉被;床边是一只小型木柜,柜上摆着一盏油灯和几本杂志;墙角的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镜子和几个日常用品。颇有现代胶囊酒店的风采。 “洗浴室和茶水间在这一层尽头,用水需提前登记,每晚十点关闭。”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楼里禁止大声喧哗,尤其是晚上,有些住户需要绝对安静。” “明白。”魏若来点头,再次打量房间。虽然简单,但对他而言,这里无疑是隐蔽的理想场所。 第54章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苏小喵灵巧地跳下床,用鼻子嗅了嗅房间的每个角落,随后对墙角的电话装置表现出浓厚兴趣;伸爪拨弄着听筒,耳朵竖起,听着隐约传来的沙沙声。 魏若来轻笑着将听筒放回原位:“别乱动,电话可能会被监控,这地方虽隐蔽,但未必安全。” 接着,他将另一间相邻的单人间也整理好,留作备用; 他早已打听过,这个地方极为紧俏,如果不提前预订,往往需要等待很长时间。 这个地方处于租界中心,毗邻最繁华的霞飞路,去哪里都很便利,月租价格还算公道; 每日热水、定时清扫、简餐预订、洗衣房以及代收信件等等,酒店的标准服务在这里也都有; 比酒店更优越的地方在于,这里只认钱不认人,不查证件,长短租随心所欲。 客户趋之若鹜,小格子间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即便是这两间也让魏若来足足排队等了一个月。 整栋楼的布局更像是一个微型世界。三楼尽头设有茶水间,供应热水和最普通的花茶,这是最受欢迎的服务,冬。 公共洗浴室位于另一侧,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两个隔间,打扫得很干净,但墙壁上隐隐可见水渍和陈年的裂纹。 走廊深处还有一个小型的储物间,紧闭着门,似乎被当作临时仓库使用。 这栋楼里似乎隐藏着各种身份复杂的住客。每当魏若来经过走廊,总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低语声或是急促的打字声。 有些房间得门缝里透出昏暗的灯光,有些则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 楼下大堂的公告板上贴着租客的留言:比如“寻找同行合作人”、“求购大宗布料”、“急售上海地图”等等。 文字间透露出复杂的内涵,显然背后的交易并非像广告内容那样单纯。 夜幕降临,魏若来点燃油灯,坐在折叠桌前,开始整理白天收集到的情报。 苏小喵蜷缩在床尾,猫眼微微眯起,心神不定。她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床单,似乎也察觉到周围的不寻常。 深夜,霞飞路182号的气氛愈发诡异。隐约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偶尔传来的低语声和关门声让整栋楼显得格外压抑。某些房间的住户似乎通宵未眠,灯光一直亮着。 魏若来合上笔记本,吹灭了油灯。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门外各种诡异的声响对他毫无影响,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过看上去全员恶人而已。 与此同时,楼下的储物间里,一个身影正忙碌着,他麻利地整理着一箱箱货物,箱盖上印有模糊的字迹: “药品”、“无线电设备”等等,拿出去都是了不得的禁忌物品。 三楼拐角的房间里,一名戴着圆框眼镜的男子正用洁白的手绢擦拭这个乌黑的枪管,从他爱不释手的表现来看,这貌似是他的吃饭家伙。 “热水和茶!”一声不耐烦的吆喝声打断了魏若来的思考。 应该是伙计来送水了,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零钱,攥在手里,答应道:“来了。” 不料,对门也打开了,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探出身子,憨厚地道:“多少钱,我也需要。” 伙计,就是前台登记的那位,顶着一张厌世脸哼了一声:“你想要,去茶水间自己拿啊。” 伙计把暖水瓶和茶壶塞给魏若来,不耐烦地道,“下次早点过来登记,今天耽误我换班了,晚班的那个人脾气不好,要热水不会给你拿的。” “嗳,我给钱,你去拿水给我,跟他一样,不行吗?”胖子有点不识趣,继续问道。 伙计怒了,他说别人脾气不好,其实他自己未见得好到哪儿去。 “你是瘫痪了还是腿断了?走二十米就到的茶水间,你做啥非要让我拿?” “我愿意给他拿,要你管!”怼完人,伙计推着小推车快速离开了,边走边看表,似乎颇为嫌弃多耽误了几分钟。 胖子跟魏若来对上了眼,眼中露出了一丝敬畏,随后他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拉上门不吱声了。 目睹这一切,苏小喵内心莫名地被安抚了,这个逮着谁怼谁的男服务员,明显是认识魏若来的! 有熟人好办事啊,即便是这么诡异的地方,也让她看得顺眼了许多。 苏小喵没有看到电台,那消失的电台应该是落在英子手里了,大概率已经报废了。她相信魏若来早就做了“以防万一”措施。 那么,现在小推车里这个盖着白布的精致小皮箱,是她想的那样吗?另一台备用电台?!刚才推着小推车的,不就是那位爱怼人的哥儿们吗? 安全屋的标配可不就该是电台吗? 苏小喵看着全神贯注扑在电台上的魏若来,不禁好奇大男主的资源到底有多逆天? 1937年,我党还处在非常困难的初创时期,没可能给他置办这么多吧? 在法租界最昂贵的地段租房,古董家具,修身西装,中转公寓,以及这个品味独特的安全屋,还有备用电台...... 他莫非靠炒股来筹集经费吗?苏小喵觉得男主好神秘。 魏若来却在桌边蹙眉深思,他快速地写完了电文,主要是汇报苏氏父女的遭遇,日方早川和松岛的内斗,以及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一气呵成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没有提及苏漫漫的失踪......在直觉和常识之间,他首次选择了凭直觉行事。 直觉告诉他,苏漫漫没事儿,她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因为某种正当理由暂时无法露面。 这个就很玄幻。魏若来想不出来有什么正当理由可以让苏漫漫突然消失,她消失之前,最后见到她的人是早川,但早川没有逮到她,她奇迹般地跑掉了。 魏若来想象不到她为何失联,最大的威胁是早川,而他已经被解职了; 按说苏漫漫应该尽快回来才对,即便是她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总该给自己报信的; 苏小喵要是知道男主心中所想,肯定要暴跳起来: 身为短腿乡村喵,她难道不该守在茶馆吗?守株待兔总比她追着男主跑要靠谱多了,何况本喵不是很快就跟你混在一起了吗?还报啥子信呢? 不要以为所有的猫科动物都能像猎豹一样长途奔袭,能跑那么远的猫猫是极少数,不包括先天不足的苏小喵。 总归就是苏漫漫穿过来得太晚,错过了事关生死的培训,以至于她当特工当得险象环生,完全没有紧急预案。 关于哪些情况下,必须启动汇报程序,否则会引发怎么样的严重后果,她完全不知道...... 一个特工暂时失联,要不是被抓了或是死了,要不就是被策反了。不会有其他选项。整个生态链上的所有人都要做出预警反应; 结果就是:当失踪特工再次出现的时候,必须证明她这段失踪历史是可靠且经得起验证的,这样她才会重新被信任。 苏漫漫不知道,决定她命运的那根红线就掌握在魏若来手里,只要他启动汇报机制,她的命运就此改变,他们恐怕永无交集之日...... 但是,小魏他知道啊。 第55章 松岛的胜利 这场权利之争,从东京到上海,前台是早川和松岛,幕后则牵涉了多位军政大佬,王室显贵,俨然成为保皇党与新锐势力的对决。 苏重岚意外身亡的消息确认之后,冈部大佬立即放弃了让早川硬赖在情报部门的努力。他是懂得取舍的。 虽然,早川是一把分析情报的好手,但是,军部对他的期望是让他在供应和经济领域大展风采。至于早川个人的偏好,在冈部眼中不值一提。 “你应该以最快速度道歉,并跟早川英子立即切割。”冈部在电话里的语气颇为严厉。 “她已经没救了,今后都不可能留在大本营了,她的结局就是上军事法庭和辞职;如果她肯好好配合,而不是四处撒疯,我会避免让她上法庭。” 早川沉默了一小会儿,慢慢消化冈本的话。那就是说,这一局他没希望了? 他初来上海时,怎么会以为松岛那家伙只是一个清心寡欲的贵公子呢?他简直腹黑到家了!还有藤原!身为天皇特使却不能保持中立,居然明目张胆地袒护松岛! “好的。”早川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冈本自然理解他的心情,随口安慰:“战争还没开始,这只是开胃菜,我们没必要撕得头破血流,这次松岛家的一改往日优雅的吃相,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他们之前有点轻视松岛辉一郎,认为他是绣花枕头,干不了热战。 他家学渊源,是从外交官起家的,一贯讲究风格和做派,保持良好姿态是他家刻在基因里的家训; 然而名利场上,哪能这样矫情磨叽?要不是家族血槽够厚,家底都败光了。 冈本之前是更看好早川的,认为松岛虽然有天赋,奈何家族拖了他后腿,估计也是个花架子,关键时刻不擅长拼刺刀的货,没啥可担心的。 不料,这一次意外事故中,松岛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以早川英子绑架苏辞安为突破口,悍然打响了权利争夺的第一枪。 刀刀见血,招招毙命,俨然是一决生死的劲头,打了早川澄明一个措手不及。 他发动的时机也非常正确,正值藤原重光来沪视察的时候。他得到藤原的大力支持,在大本营已经是独一档的所在,没人敢跟他硬怼。 反观早川这边,冈本自己一直在东京,鞭长莫及。 此消彼长,再加上早川英子胡作非为,闯下大祸,连英国人都给松岛帮忙,不早不晚地地整了一把负面舆情,终于让军部难以忍受了,到了这个时候,早川不退也得退了。 这一个来回下来,早川这边居然任何反击都没来得及做出来,大局就这样定了下来。 “来日方长,拿出军人的气概来,愿赌服输!”冈本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厉地说道,“只是,你那个妹妹不能留了,即刻让她回来吧。有她在,你以后的麻烦少不了。” 早川知道英子的状态绝对不能回国,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但这件事已经让冈本对英子的印象差到极点,他没办法开口留人。 事实上,他一直不理解军部大佬们的关注点,战争已经一触即发,还要坚持刷自己“和平使者”的人设? 这原本就很难操作,一场战争的准备工作是极为复杂的,不可能没有任何水花和动静,要想完全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是很难的。 早川不是不同意军部坚持走伪装者路线,扮猪吃老虎;他只是觉得这种伪装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要去担心英美的立场?他们自顾不暇,谁耐烦来亚洲多管闲事? 对英美国家,只要随便给他们一个理由,就足够他们掩耳盗铃了; 军部显然是太重视国际舆论了,把“伪装人设”放在了跟“战争准备”同样高度,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英子抓个把苏辞安,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吗?退一万步来说,苏辞安至少是军情六处的特工,对吧?这就是提前抓了她几个月而已。 苏重岚被刺杀也要赖到自己头上吗?明明是有人趁机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干掉了苏重岚这老家伙,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写个报告切割一下,然后军部会不疼不痒地谴责一下,让你停职反省。 过一段时间,等事件平息了,你调回来,供应和经济这块还是只能让你来,估计你走这段时间,松岛搞不定。” 冈本的意思很明确,对早川的惩罚恐怕不仅于此,他能回来继续身居要职的前提,是冈本预判松岛搞不定供应和经济。 但他没有提情报,想来这原本就是松岛的长项,情报那头也从来不缺人才,自然不会给早川留位置。 战前这半年正是各大势力瓜分权利的最佳窗口期,早川被迫离开之后,半年后的格局会完全改变。 他再回来唯一可以拿捏松岛的,是供应和经济。如果没有这个,恐怕难以施压松岛接受他的回归。 早川心里五内俱焚,恨英子,恨松岛,也恨自己,大意了,但凡对松岛多点戒心,都不至于输那么惨! “是的,我明白了。” “这几个月,你的去向,我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冈本问道。 “我不想离开这里。做什么都可以。”早川坚决地说道。他担心一旦离开,他恐怕再也没机会踏上这片领土。 “一山不容二虎,你再做低伏小,人家也不可能相信你;留在这里,又没有合适的位置,难道不是自取其辱?”冈本诧异地说道。 早川没说话,沉默地表示坚持。他的家族一向唯利是图、见风掌舵,他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去,恐怕家族会放弃他,另外推其他人选出来,到时候他就彻底完了,但这个难处是没法跟外人讲的。 他不但自己要留下,还得想办法把英子保下来,她回国更是死路一条。 “你想留下,最有发言权的是松岛,你只能跟他去协商,稍后把结果反馈给我。”冈本冷淡地说道,显然丝毫不看好这个选项。 “是!” 第56章 谋划 傍晚,松岛和藤原坐在院子里抽雪茄。院子里挂了不少灯笼,将花花草草们照得雪亮。 藤原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今天破例第一回开戒,烟酒全上了,古巴雪茄和日本清酒。 “您怎么看?早川澄明的去向?”松岛给藤原倒满了酒,白桃与大米发酵后的清香混合成一种诱人的醇香,在空气中徐徐释放。 “他想要留下,恐怕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想国内的人知道他的窘况,是否配合他,给他一个人情,那就要看你了。” 藤原抿了一口清酒,仍有甜腻、清冽和辛辣三种味觉在口腔中肆虐,最终融为一体。 “我倒是觉得此事可为。”松岛一边往烤炉上放置各种花生、瓜果,一边解释道。 “当下形势,王室与军部的博弈,现在看上去势均力敌,但随着战事开始,恐怕形势会急转直下......” “你的意思是让我早寻退路?”藤原神色冷淡地打断了他。 “当然不是,老师跟我家,不可能有退路的。我只是说,当下军部和王室的目标是一致,我们没必要夹在中间当炮灰,你我的情况,与早川是不同的。” 松岛这话说到位了,藤原家和松岛家都是名门世家,家族底蕴深厚,没必要跳出来给人家当枪。 只有早川澄明这样的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家族里没底蕴,外面没有靠山,只能靠一腔孤勇,以身入局...... 藤原从烤炉上扒拉出些许银杏,盛在瓷碟里,欣然应道: “好啊,那我们就退一步,收了早川,给军部大佬留点面子,假装权利格局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至于这对疯子兄妹,你打算怎么安排,那就是内部事务了。” “一方面是留点情面,另一方面也麻痹他们,让他们不必过于忌惮你,日后动作也不至于变形。” 松岛点头道:“您说得对。军部大佬一贯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他们不愿相信早川那么菜,那我们就满足这个愿望。” 事实上,松岛还有一个阴暗的理由没有讲,他需要早川澄明这个人来替自己背锅。 上海这个兵家必争之地,表面上绝不能由自己一家做大,有早川当幌子,至少也能吸引一部分火力;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只不过早川这个人是养不熟的,他懂得审时度势,现在失势了,自然会逢迎你,但他无时无刻不在酝酿着东山再起,一旦找到翻盘的机会,他可不会手软。 藤原忍不住提醒松岛:“你可别演绎成’农夫与‘的故事。“ “老师,我跟家父的政见有所不同,从军政寻求更高的职业目标,是我的理想;早川就是第一块试金石,总要练一练的。” 藤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安慰道:“这次我回去后,会把这边的情况以及你的理想告知给陛下。相信他会在关键时刻为你出手的。” 松岛微微低头,表示恭敬和顺从。 一瞬间,藤原有点困惑,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显示锋芒,一记绝杀的纯粹和决绝,令人既赞叹又心生恐惧。 这样的年轻人,假以时日会成为怎样了不得的人物?但愿,那时候,自己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松岛从藤原家出来,让司机慢慢开着车子跟在后面,他自己则有点微醺,在种满了梧桐树的林荫大道上吗,慢慢走着。 这次激进的做法估计让老师惊讶了,松岛家的老前辈们也会震惊的,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早川那样的人演变,不得不承认,恐怕这样的人才是帝国的未来。 松岛的蜕变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了保住失散多年重逢的妹妹清音,以及她那不省心的夫婿!这对活宝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一开始,仅仅是要保证她逃离早川的视线范围,之后因为早川穷追不舍,愈演愈烈,再加上早川英子的胡作非为,清音随时处在被缉拿的风险之中。 他尽了所有的努力,想在不改变局面的前提下保住她,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信孚交易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把他俩炸上天。而早川偏偏就是非要拿下信孚交易所的控制权不可,这也与自己的利益相悖。 于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权力之争浮出了水面。但是,那时候他手里没有筹码,早川眼看就要后来居上,全盘控制了...... 骑墙者不得好死,他想要避免正面冲突,奈何众多猪队友整日价骚操作,没有一个省心的。幸好,对方也有猪队友...... 苏辞安被绑架,成为关键突破口,谁第一时间通知了他,帮他分析形势,暗示他抓住反制的最佳机会?又是谁撺掇着苏重岚拉着英国人,打起国际舆论战? 然后,还是他第一时间告知了苏重岚的死亡.......甚至找到了苏辞安的秘密羁押地点...... 这就是清音找的夫婿,他一个人承包了整个情报科的活儿! 但是,他现在引起了松岛的怀疑,谁来解释一下苏辞安口中的“电台转移”? 这帮人,或许包括他妹妹,都不可能是平头百姓,他们属于哪个势力,呼之欲出了。 如此种种加持之下,松岛除了把早川踢出局已经没有其他可以走的路。中国古话说“逼上梁山”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不可能放弃清音,也只能顺带着把她的包袱都接过来,先渡了当下的劫再说吧。 想到某个从前天开始不见踪影的“包袱”,松岛恨得牙根发痒,这混账必然知道自己起了疑心,躲起来了!他笃定自己不会深挖,毕竟他跟清音密不可分啊! 这倒是让松岛心中多了一丝期望,清音如果真是他们的人,偶尔被失踪几天,也属实正常。 “他们笃定你不太擅长金融和经济,打定主意过个一年半载的,照旧让早川上位,主管经济呢,”藤原的话不无道理。 “你现学也来不及了,但若是你手下有这样的能人,能够超越早川的,他也就不值钱了。” 能人?!这倒是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把信孚交易所拿在自己手里,派自己的人去管理,但是人选呢? 早川他们就是吃定了,自己拿交易所没辙,还得回去请他上位?做梦! 懂金融经济,还得跟自己的关系渊源深,做事靠谱? 原本他就把魏若来作为候选人之一,想让他继续留任交易所的顾问,毕竟他对交易所的业务熟悉,自己能够无痛上手。 这也是他替妹妹规划的一条路,舍不得让她再吃苦,苦活累活就打算让妹夫干了。两人上了正轨,以后在他羽翼之下,岁月静好便罢了; 至于清音什么时候回归家族,也没那么紧迫。如今战事将起,他们这些高级将领在他国领土上生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何况再拉她来当炮灰呢? 他的一番苦心规划,险些全泡汤了!清音失踪,魏若来跟苏辞安关系成迷,身份也可疑。 霎那间,清音周边的人都成了重要嫌疑人,这着实让他大感头痛。 他打算先处理好早川,把苏家的事情了结,在国际舆论那里刷足存在感,把这次斗争的政治成果巩固好了,然后找魏若来长谈一次,争取把他拉入自己阵营。 在松岛看来,立场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唯一改变不了的是血缘。 清音是他妹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至于魏若来,即便要解决他,也不能现在动手,至少要让他“物尽其用”。 然而,魏若来这家伙的鼻子比狗都灵敏,居然前天下午就消失了,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完全不知道他藏到哪儿去了。 第57章 交易所的重生 1937年3月,阴沉的天空笼罩着上海,像一层翻滚的浓灰云雾,仿佛吞噬即将来临的光亮。战争尚未来临,空气中却已能嗅到焦灼和血腥的征兆。 大街上新式洋行和石库门老弄堂并列,往来的人群匆匆忙忙,神情间时刻警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 曾经的国际大都市此刻如同北欧神话中的战场,预言着诸神黄昏前的末日狂潮。 全世界的经济、政治势力都在这座城市中角力。城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紧迫感,好似命运的钟声已然敲响,每一秒都在倒数着一场无可挽回的浩劫。 早川澄明坐了两个月的冷板凳,终于回到了日军驻华大本营。 数月前,他曾经一步登天,离巅峰近在咫尺,甚至连一号人物松岛辉一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然而,现在,他却彻底退出了情报工作一线,被“闲置”在一个文员职位上;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在战前找机会回到供应链的位置上,这个职位目前无人可以胜任,除了他以外。 至于信孚证券交易所,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早川没有忘记招致不幸的起源正是这个交易所,英子的胡闹不过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冈本借此机会提出了彻底审查大本营核心人员的动议,连暂时到访的藤原都被他纳入了名单。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替早川出气,顺便查查松岛和藤原有没有把柄,到时候大家谁也别干净。 然而,事与愿违。冈本的调查一筹莫展,并无实质性进展。 松岛的贵公子哥儿人设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连冈本都小觑了他,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做了个天大的局,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委实了不起! “想不到真正的世家子弟,也有真正的精英啊!”冈本当时在电话里跟早川是这么说的,毫不掩饰内心的赞誉。 冈本的赞誉让早川非常难堪,要不是彼此之间泾渭分明的立场,冈本那老头就要一脚踢开自己,转而捧松岛了! 可惜,松岛身后已经有人了。 早川知道自己只能忍着。他每日安静地誊抄文件、传送电文,偶尔被征召去跟随军官们出席机密会议。 表面上,他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松弛感很强,这让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抗拒这份低调机械的工作。 驻华大本营戒备森严,岗哨林立,连内部也弥漫着警惕的气息。 会议室里时常传出日军高层的争吵和叹息,似乎对远在东京的决策感到焦灼。各方情报像蛛网般汇聚这里,又不断散发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早川坐在角落里,眼前文件翻过一页又一页,耳畔偶尔飘来只言片语,他感到有种无法言说的悲凉,内心充满了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被落下了,再没有机会出现在即将到来的战场上。 与此同时,另一位主宰着情报和经济命脉的人物,松岛辉一郎,却正意气风发地在上海各处奔走。 他接手了早川原本负责的全部工作,实现了从军事、经济到情报一把抓的梦想。 如今的松岛可谓是红得发紫,热得烫手,成为日军驻华当仁不让的“头牌”。 上海的租界金融网络错综复杂,那些嗅觉灵敏的本地商贾、外资银行、走私贩、黑市商人都在寻求机会在战前大捞一笔; 而他要做的是将这浑浊的水域变得更可控,并为日军的下一步动作提供源源不断的“银弹”支持。 对信孚交易所的价值,松岛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他不得不钦佩早川在经济领域的感知是超前的。 几个月前平平无奇的交易所,随着备战工作的推进,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 首先,这是一个极好的情报来源,通过资金走向可以预测主力出逃的时间、规模以及方向,透过现金流看军事和政治,往往八九不离十; 其次,信孚的大客户主要来自于境外,这是一个国际资本云集的池子,这意味着强大的整合潜力和高避险作用; 最后,这里也是东亚经贸一体化战略的重要融资渠道。当初,早川不顾一切地想把信孚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原因,松岛明白了。 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引入一位独立经济专家顾问——魏若来,将他派遣到信孚交易所工作。 魏若来之前原本就是信孚的高级顾问,他精明、冷静,又胆大心细。虽说身份颇受争议,但在交易所和银行圈子里,他却享有相当的威望。 关于他的过往,有人传言他在英美财团中有暗线,也有人说他与军方暗通款曲; 但不管怎样,松岛并不在意,他只看中魏若来在金融盘子上的手段,以及能将交易所盘活为日军前线融资工具的可能性。 “让他回去担任高级顾问。”松岛对手下言简意赅,“我需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改革成效,也需要有人敢出手打破行规,让这市场随我意志而转。” 就这样,魏若来在传闻四起的压力下,再度踏进了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门。从内部到外部,一场大刀阔斧的革新行动就此展开。 新规新策接连出台,交易所从原本配合本地财团和小股民买卖股票的功能,被重新定位成“在华融资平台”。 或许是来自日方高层的压力,也或许是魏若来本人对时局的精准洞悉,所有的经营规则、手续费率以及准入门槛都被重新设计。 很多老股东,甚至包括与交易所长期合作的几家老牌洋行,都开始密切关注这位新任高级顾问的一举一动。 在人们眼里,魏若来的出手正如诸神黄昏前的混沌之力:或许能带来新秩序,却也可能吞没原本的平衡。 松岛对此颇为赞赏:“不破不立,你做得很好。我们要弯道超车,快速出成果; 我们可没时间陪着那群老家伙们玩过家家。他们要不把钱给我,要不把枪给我,两个方案都不执行的,只能把命留下了。” 在松岛的鼎力支持下,加上信孚的人也怂,之前那阵子被早川搞得鸡飞狗跳,魂飞魄散;现在老实了,说让干嘛就干嘛,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第58章 夏禾之死 梅雨季的上海,烟雨蒙蒙,黄浦江水面氤氲着潮湿的雾气。 宪兵队大楼的灯火通明,照亮了夜色中那片阴冷与森严。 松岛辉一郎站在二楼的长廊上,背靠墙壁,神色凝重地听藤原重光最后的叮嘱。 藤原语气罕见的沉缓,一如他往常在学术沙龙上讲述国际局势时般冷静,但却透着难以言表的悲凉: “辉一郎,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把夏禾送离这里,去南洋去。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松岛微微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绪。“是的,我会安排。”松岛顿了一顿,谨慎问,“您确定……此生都不想见他了吗?” 藤原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他的忠实粉丝,但是恐怕那些人不会放过这个攻击的机会,所以,他留在这里,被抓是早晚的事儿。”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苦涩的笑:“可惜了,以后听不到那么美的昆曲了。” 至此,他都只字未提夏禾参与刺杀自己的事情,显然根本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下午,乌云垂落,飘着丝丝细雨。松岛委托小野选定了法租界外码头一片较僻静的泊位作为“送行”地点。 那里的检疫和巡查并不严,只需上下关系打点妥当,便可顺利登船离境。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临行前,松岛吩咐小野,“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别让藤原先生的人察觉异常。只要让他们看到夏禾上船即可。” “是,长官。”小野心领神会。 藤原对松岛尚有怀疑,不知道他能否不做任何多余动作,就把夏禾送走; 所以,他派了两个亲信在码头暗处监视,意在确保夏禾安然启程。 藤原甚至没去见夏禾最后一面,只叫人捎去一个盛满金条的小箱子,作为夏禾南下的安家费。 船票、护照都由藤原亲自过问,落实松岛的手下办妥。整个过程都很顺利,松岛至今没有多余动作。 启程前一个小时,海面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带着苦咸的气息。 码头边,幢幢旧仓库外墙斑驳,一条狭窄长堤上停泊着几艘货轮和客船。 一身米色西装的夏禾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前往马来西亚的船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藤原的人将护照和船票交到他手上的瞬间,他就清楚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的其他伙伴可能已经被捕或是牺牲了。 自己能活着,主要靠藤原。而且,恐怕连藤原也无法高调地保护自己了,所以,他没有见自己最后一面。 但凡自己坚持留在上海,恐怕一小时内就会被抓捕...... 在上船前,夏禾忍不住凝望了一眼远处高楼林立的街口,仿佛期待能看见那个熟悉身影。 然而,什么也没有。细雨淋湿了他的发梢,一股凉意令他恍然清醒——藤原确实已经跟他划清了界限。 小野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身为松岛的心腹,他素来沉默寡言。见夏禾不动,便轻咳一声:“夏先生,船快开了。” 夏禾回过神:“嗯。”他提起行囊,正要沿着甲板踏上那艘开往南洋的小客轮,却不知,命运的死神已悄然将黑手按在他肩头。 夜色渐渐降临。码头上零星的汽笛声、船舱上嘈杂的人声、浪涛拍打堤岸的回响,全都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帘中。 岸侧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里,松岛正默默注视着远方。 “藤原先生对夏禾始终放不下。若有一天他再回上海,必然成为藤原的软肋,也会拖累我们—— 甚至被政敌利用,成为新的引爆点。既然你负责送他走,我要求你确保……他永远不要回来。” 这是他对小野下达的命令。夏禾非死不可。 因为他根本到不了南洋,就会被冈本的人,或是其他势力的人抓走,成为那些势力拿捏藤原先生的筹码! 夜里九点整,小客轮汽笛轰鸣,即将离港。 船舱里灯火黯淡,甲板上旅客稀少,多是前往南洋谋生的劳工或小商人,也有几位卷着铺盖、愁容满面的流亡者。 夏禾拿着行李站在甲板边缘,背对船舷,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陌生国度心神恍惚。 最后关头,舷梯即将收起,小野轻声对他道:“先生,祝您一路顺风。我们今后恐怕也不会再见。” 夏禾听出这话里似有别的意味,正要回头,却感到后颈一阵彻骨寒意—— 小野速度极快地抽出一柄短刀,精准刺入他的心脏或肺叶,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给他任何呼喊和抵抗的机会。 血花悄然绽开在雨夜之中,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夏禾身体猛地一晃,带着惊异与恐惧的眼神,嘴唇张合,却再无声息。他的行囊滑落在甲板,发出轻微撞击。 小野没有任何停顿,趁着船员忙于收舷梯、旅客忙着在船舱寻找座位的混乱时刻,敏捷地扶住夏禾的身体,让他似乎像是昏倒,随后借机搀扶着往船舱一角移动。 但下一秒,小野却忽然脚下用力一送,将夏禾的尸体抛向船尾阴暗处,伪装成他滑落倒下。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整理航行或照顾自己行李,无人注意到甲板角落这一幕。 最后,当轮船引擎完全轰鸣、离岸的刹那,小野无声地翻过船舷另一侧的低矮护栏,一个纵身跳回登岸跳板,迅速躲进码头棚架的黑暗里。 船上没有人怀疑他。短短半分钟后,小野已融入人流,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码头。 岸边阴影处,藤原所派的监视者看到客轮缓缓航行向江面,并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他们只知道夏禾已踏上船舷,一切程序貌似正常。 对于藤原而言,这就够了,他要确认的只是夏禾离开上海。随着夜色加深,轮船灯火渐渐远去,消失在江面蒸腾的雾霭里。 等那艘船驶出一段距离后,便真正进入外海航线。 满腹忧伤或希冀的旅客们并不知道,在临启程前,一位身份特殊的昆曲名伶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甲板上。 等尸体被发现时,不会有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查出他真正的背景——一场无迹可寻的暗杀,已然结束。 岸上,霓虹灯照耀的石板路上,人来车往,小野混在普通人流里,悄然走过一条小巷,来到一辆不起眼的车前。 几个便衣守在那里,其中一人见他现身,便心照不宣地为他打开车门。小野上车后,车子立即发动,绝尘而去。 翌日清晨,藤原收到了手下人的简报:“夏禾已顺利登船,远离上海。”他看着那份简报,眼里浮起复杂的光。 “但愿他能在南洋找到自己事业的支点。”藤原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想要好好地听一场绝顶艺人的戏,怎么这么艰难? 夏禾的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松岛刻意交代小野不要取回那个盛满金条的箱子,这样可以造成谋财害命的假象。 彩蛋: 松岛的黑化 松岛的黑化是从发现军部和王室联合给自己挖坑开始的,他必须要不择手段地逃出这个毁天灭地的大坑! 然而,他手里没有什么筹码。唯一的妹妹还跟地下党牵涉不清,随时随地蹦跶在被剿灭的红线上。 魏若来被怀疑,完全是无妄之灾,苏辞安把他拖累了。 他原本就不该营救苏辞安的,但是这件事需要快速反应能力和超强执行力,还得能调动起人脉。 其他人委实救不了苏辞安,魏若来也曾试图让英国人救她,但是很快发现不可行。 苏氏父女是被那个mi6的头头忽悠瘸了,以为人家是自己人呢。 魏若来看得很清楚,mi6对日本人现阶段硬不起来,绝不可能站出来公开对着干。 所以,苏辞安获救的前提必须大搞舆论攻势,需要合纵联合,与各方势力保持密切关系,这个联系人不出面躲在背后是成不了事儿的。 魏若来就是这样暴露在日方的视野里的,他暴露之后,松岛不得不将其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承认他是自己的内应。因为这个人对他还有大用,不能见死不救。 也就是这一刻开始,魏若来的锅也成了他的锅,魏若来要是地下党,他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松岛必须要用这个金融天才,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赶走早川没那么容易。如果说早川的团队配置是最顶级的,那么松岛则只有一个花架子,他只有他自己和小野,再加上一个助理山口,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松岛自己精于军事和外交,对经济有点涉猎,也是止步于宏观领域,实操经验为零。 但是,他必须控制信孚证券交易所,以此为抓手,握住日军供应链的经济命脉。 管住钱袋子,控制住来钱的渠道,他才能真正当家作主! 早川和冈本之所以有恃无恐,不外乎松岛空有头衔,没有实干的人才,终究是控不住这个大盘的。 然而,现在有了变数。这个变数就是魏若来,试问,松岛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最终,他偷偷在驻华大本营里打开一条“上升之路”,而主控战争的经济盘,就是他的杀手锏; 如果他能继续攀升到更高职位,成为整个华区的最高长官,就有能力对妹妹和妹夫网开一面,不会让他们落入早川那个疯子手里。 要登顶,就必须彻底倒向军部,成为最为激进、最为“亮眼”的角色。 对于松岛而言,只要能保住妹妹,就算沦为魔鬼又如何?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几天后,一封来自东京的电报到达松岛辉一郎手中。 这是父亲第二次写来长信,信里依然劝他要“慎守立场”,并提到最近有人在外务省造谣,说松岛辉一郎已彻底投入军部,屡次在华施行激进策略。 松岛看完信,内心不免有些苦涩,注定无法得到父亲的谅解了。很抱歉他不能走先辈们坚持的世家路线了。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掠起一丝冷笑:什么世家精神,都是没用的废话!首先要确保活下来,再考虑其他吧。 次日清晨,松岛例行召开了高层会议。会议上,他忽然提出一份新的“肃清计划”。 计划中列出了数十名在沪上有潜在反日嫌疑的人物,要对他们展开“特别调查”,要求获得侦缉队和警察局的配合。 这一举动连早川看懵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松岛吗?说好的心慈手软、温润雍容呢? 同时,早川也瞧出了松岛的用意:这是要彻底向军部表忠心,正式跟自己展开竞争了。 散会后,有人悄悄跟松岛说:“长官,这样做,会不会在国际上引来舆论非议?” 松岛只是冷笑:“帝国需要的是成果,不是议论。” 这句话,几乎就是早川常挂在嘴边的腔调。很快,驻华大本营里就纷纷传闻: 松岛辉一郎已彻底倒向军国派,行事越发残酷,甚至有不少地下情报员惊呼“松岛才是更大的威胁”。 因为他有着极好的头脑和贵族底蕴,却一旦走上极端,比单纯的粗暴更阴狠难测。 夜深,松岛独自待在办公室,灯光映在桌上的一帧老照片—— 照片里,少年的他与妹妹清音并肩而立,父亲微笑地站在后方。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岁月静好,符合他们全家人信奉的所谓“和平”与“外交”理想。现在,那一切犹如镜花水月。 至此,松岛辉一郎彻底踏入黑暗。他回忆起与早川的每一次冲突,渐渐觉得自己与早川相似,却又比对方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早川是刀,松岛要做的却是执刀者;早川能割裂一切敌人,松岛却要掌控刀锋,剜除一切阻碍。 于是,一个悲悯而清贵的世家子弟,就这样彻底走向了堕落,成为冷酷凶残的修罗。 他并不知晓,在这条不归路上,还需要舍弃多少东西,才能换来想要的权势和亲情—— 或者,这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奢望,无论他如何自救,也终会被历史的洪流吞噬。 无论最后的登顶者是谁,都不能是早川澄明,这是松岛辉一郎坚守的底线。 他跟魏若来的关系非常微妙,既对这个人满肚子怨气,完全难以信任; 又在业务上完全依赖于他,越来越意识到,这样的天才根本不可能找到第二个! 在苏漫漫重新回归之前,松岛的脾气一直喜怒无常,对魏若来也十分挑剔苛刻; 直到苏漫漫安全归来,他才恢复了原来矜贵优雅的样子,只是内在已经完全黑化了,彻底变成了鲨人不眨眼的魔王。 从一开始的良知尚存,到后来的滥杀无辜,松岛后期终于演变成了连军部都忌惮的“怪物”。 这种傲视群雄的气势是他们期望在早川身上看到,然而早川离魔王总是差了一口气。 因为他不知道,登顶魔王之前,他首先要成神,而后献祭自己的良知和感情,换取无边的法力,自愿堕落成魔。 撒旦也是堕天使啊! 早川他又是什么吗?天生的魔鬼。 第59章 苏漫漫的下落 自从苏漫漫“变身”成狸花猫后,已经过去了些时日,但她始终没能变回原本的人类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魏若来身边带着一只爱上班的猫咪,有着近乎人类的敏锐反应,脾气也出奇地暴躁,偶尔还会“吱唔”发出类似人声的咒骂,自以为唬人,在人类眼里却分外软萌。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于是,苏小喵在交易畅通无阻,任何一扇门都可以随时推开。 魏若来刚开始带她来上班,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对他放松警惕,瞬间打破社交距离; 毕竟一个带着萌猫上班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苏小喵的不同之处。这只猫不但能听懂人讲话,还能时不时带回来一些东西,都是他急需的信息; 比如没彻底毁损的重要文件,密码电文的翻译草稿等等。 她竟然喜欢搜集人类情报?这属实让魏若来震惊了。原来她脾气暴躁是恃才傲物吗? 这只狸花猫在停止间谍工作的时候,习惯蹲在窗台或档案柜顶上,尖锐的绿色眼瞳不停巡视四方,一旦有人靠近,她就抖落尾巴并发出低吼。 魏若来对苏小喵表现出的凶悍倒是非常包容,甚至不时地与之“对话”,仿佛这只猫还能给他提供某些灵感或暗示。 为了分析更多的经济情报,他常常主动在夜间加班。 这时候,他就让苏小喵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偶尔逗一逗猫耳朵,有时还会给她一小块卤肉或蛋黄。 但是,小喵对此却嗤之以鼻,根本看不上这样幼稚的行为。 日方高层其实对魏若来颇多猜忌,但碍于松岛的支持以及魏若来的工作成果卓着,只能选择纵容。 他的改革雷厉风行,短短数周,信孚证券交易所正在日益被重新定位成一处隐秘的军事和政治力量集散地。 许多大型项目的资金流,甚至转瞬便从这里流向远在华北或更内陆的军用物资采购点。 对外则宣称“维持市场公正运转”,对内却在加速囤积资源,仿佛要在那场尚未爆发的战役里占得先机。 上海犹如那条沉睡的巨龙,现在正被层层刺痛,拖着庞大身躯在迷雾中翻腾。 至于早川澄明,似乎在这风云变幻里被人遗忘。 他依旧在日军大本营里打理那些琐碎文件,有时午夜梦回,脑海中会浮现过去与松岛并肩合作的往事; 偶尔有军官们在餐桌上谈起信孚交易所的变动,他会竖起耳朵听上几句,却始终沉默寡言。 城外不时传来兵员调动与演习的消息,混杂着各国军舰驶离或停泊码头的风声。 上海的夜晚在霓虹灯和大烟号子交织之中越发虚幻,既不甘堕落,也无法回到往日的奢华。 尤其在夜深时,远处的江面漆黑得看不见波光,仿佛一只张开大嘴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即将把这座城市一次性吞没。 苏小喵焦躁不安的情绪释放之后,偶尔会放任思绪飘向北欧神话,便自然而然地想起关于“诸神黄昏”的传说: 众神在黄昏的怒焰中一个接一个地陨落,大地在烈焰与洪水中毁灭又重生。 然而,这里是1937年的上海。战云密布,硝烟味道已难以掩藏。 可以想见,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则宏大末日悲歌中的前奏。 今日所见的大部分人,都会在未来几个月之间死去,无数家庭可能灰飞烟灭...... 权贵们正在逃离,上海特工机构们也早已开始演练“末日撤退方案”,军情六处上海办事处的办公室租约都放了鸽子,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真正逃不掉的,不过是普通百姓而已。 她即便能恢复人身,又能做什么呢?虽然魏若来能从经济数据、资金往来、股市行情甚至报纸上获取关键情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靠他们俩能改变战争的走向吗?结果是确定的,无论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如何运筹帷幄、交织纠葛,都终究难逃时代洪流的裹挟。 哪怕看似能操纵股价、掌握情报或甚至左右决策者的思想,但也终将在狂风暴雨的命运前屈服,正如神域逃不过暮光的侵袭。 在这黄昏前的寂静里,隐约可以听见历史的齿轮轰隆滚动。 上海,一如故事中的神界,正在破败与重生的交替中发出低沉的嘶鸣。 战争的阴霾、文明的崩塌和帝国的挣扎,正悄悄地逼近。诸神的黄昏,似乎已然来临。 “你这个小猫啊,咋那么多烦心事,天天摆张臭脸给我看!” 交易所前台黄玫瑰小姐笑着弹了一下苏小喵的脑袋。 这是她的2号饲养员。她每天过来打卡,人家黄小姐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还无底线陪聊,奥,主要是单方面输出。 苏小喵从她这里获取了交易所内大量八卦新闻。 苏小喵做了一个标准的瑜伽拉伸动作,优雅地趴在柜台上,用她那懵懂的大眼睛看着黄小姐,那意思不言自明: 快讲讲新八卦,我无聊死了。 黄小姐是她的知己,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耳朵,啐道:“这么爱听闲话的小猫咪,肯定不是什么老实的崽崽。” 她手脚不停地忙着给苏小喵倒上温水,拿出薯条鸡柳; 苏小喵的眼睛都绿了,黄小姐在投喂方面是天才,似乎天然知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相比之下,男主就显得太迂腐了,除了大面条子、米饭、小黄鱼和鸡肉就不会来点新花样了? 男主做饭是有点迂腐,但真遇到大事儿,那就胆大包天了: 苏漫漫失踪了那么久,男主不知道咋想的,应该是一直捂着没报告给交通站; 这个年代你莫名其妙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是不可能立即回到原岗位的,肯定要审查一阵子,但苏漫漫的奇葩事儿哪件能顶得住审查呢? 但凡魏若来按着惯例给她报了“失踪”,她在地下党这边的路就几乎斩断了,往后即便回来也只能落草了。 苏漫漫也好奇,魏若来为啥网开一面,他是真觉得自己没有危险是吗? 这个男人的心思,你最好别猜。 第60章 mi6东亚办公室变天 夜幕缓缓降临,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出摇曳的光影。三月的上海虽不算寒冷,却带着料峭的春寒,让人心头平添几分萧索。 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adrian montague)亲自来上海参加了老友苏重岚的葬礼。 苏重岚作为mi6在东亚最大的金主,他本人就在毗邻东亚办公室的名人商会遇害,不啻于狠狠扇了mi6若干个耳光。 艾德里安如果连葬礼都不愿出席,那未免太令人寒心了。陪同他来的,是格雷厄姆(graham farnsworth),坊间传闻他将是下一任mi6东亚负责人。 然而,有心人却不这样想。东亚办公室直接与名人商会联署办公,苏重岚独女经营的白玉兰茶馆里到处都是mi6的特工,东亚办公室的上一任老板始终神龙不见首尾...... 真相恐怕不像表面上那样,苏重岚在mi6应该有正式身份,极有可能就是东亚负责人!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让艾德里安亲自前来祭奠。 他到来的目的是安抚团队军心,而非出于对老友的缅怀。 “辉一郎,你怎么看?”藤原轻轻把电报放下,揉了揉眼睛。这老狐狸借此机会,打算狮子大开口讹人呢。 “苏重岚的死与我们无关,他总不至于非要我们背锅吧?证据在哪儿?”松岛耸耸肩,表示事不关己,咱们吃瓜就得了。 “是吗?你确定?”藤原扬起眉毛,不置可否。 苏重岚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舆论的怒火,也让东京毫不犹疑地舍弃了早川,而在此之前,冈本已经把局势几乎扭转到了五五分的状况: 至少能把早川留在中枢内,退出情报科,但是经济这块,非他莫属。信孚证券交易所也依然是他的; 这个牌面上,松岛只是拿回了情报科,金融和供应链这里,一筹莫展。 苏重岚死亡的最大获益者就是松岛! “老师,您不信任我吗?”松岛面上波澜不惊,轻笑了一声,“我根本不了解苏辞安和苏重岚,白玉兰茶馆那里一直是早川和他妹妹在查,您也知道他们俩喜欢吃独食。” 藤原斜睨着他,把电报递给他,道:“看看吧,东京的意思,不管是你们谁参与了,务必把尾巴打扫干净,东京才会既往不咎。” “这怎么说的?不是自己的锅,还得抢着背?”松岛接过电报,扫视了一眼,措辞有点严厉,似乎认定了此事就是他们大本营的集体决策。 “笑话,我的智商还没低到这个程度,那个早川英子诡计多端,又是个疯子,说不准这是她提前布局呢?”松岛有点愤怒地说道,“让我出来收场,又怀疑我......” 藤原抬手制止了他:“好了,如果不是你,我自会为你向军部分辨的。当然,如果你能拿到证据证明是早川兄妹任何一个......\" 他停住了,没有再往下说。那个意思很明显:如果有证据,务必证死早川澄明,让他无法翻身。 松岛沉着脸从藤原的办公室里出来,直接拐入了小野的格子间,后者看见他进来,立即起身,绕过桌子,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包。 “苏重岚......那天你被人看到了吗?”松岛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可能。”小野下意识反驳道,似乎觉得不够恭敬,连忙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汇报,“报告将军,绝无此事。” “那就是诈胡。”松岛绝对相信小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自从父亲苏重岚被刺身亡,苏辞安的神情便宛若一口寒井,表面波澜不惊,却有漩涡在沉底处暗自旋转。 她紧紧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还是她在参加父亲葬礼时穿的那件,至今没更换,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心里明白,父亲遇刺的主要原因是他联合mi6搞了一大拨国际舆情,将自己被无故关押的事情做成了国际性事件。 正因为如此,让之前在国际社会刷“和平使者”、“大东亚繁荣一体”人设的日本军部极为被动,随着事态愈演愈烈,影响到了他们对华战略的实施。 在此情况下,他们丢卒保车,抛弃了早川兄妹。苏辞安也因此脱困,保住了性命。 这其实是两大特工组织的较量,双方谁也没得到好罢了。到此阶段,无条件放人是唯一可行的。但是,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父亲居然被暗杀了! mi6对父亲的保护形同虚设,无论是信息还是人员都处于混乱之中,各谋其政,谁也不服谁。 父亲身为东亚办公室的老大,也要受总部那些小鬼的闲气。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总部高官的子侄,就是出身名门世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正是他们的傲慢和拖延,让敌人有机可乘;父亲这个东亚办公室负责人,就是个虚名,根本调动不了太多人手。 艾德里安虚伪得令人发指,把锅甩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暗示是她和她父亲过于冒进的工作方式,激怒了日方,招致大祸。 同时他们操纵舆论的行为也让mi6在东亚偏离了既定方向,跟日本人直接对垒...... 苏辞安再生气也没用,东亚办公室的风向已经变了。 新任负责人是格雷厄姆,跟艾德里安一路货色的技术官僚,矫揉造作的公学口音,听他讲话,不听完整个句子根本理解不了意思。 哪里是情报人员,妥妥的政客,不过是来镀镀金,方便回去升职罢了。 她曾想要把事态进一步闹大,闹上国际舆论,彻底把桌子掀了。然而,魏若来却坚决反对她的计划。 现阶段,苏辞安正在明处,苏家为了让她脱困,在国际上联合英国人酝酿的舆论攻势,已经让日本人极为愤怒,因为此举险些让他们的东亚军事和政治计划提前曝光甚至折翼。 苏家父女已经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因此必然招致报复。 但是苏重岚的遇刺,颇有蹊跷,不像是日方驻华大本营的做法: 首先大本营目前在松岛的主持之下,有什么动向越不过他,而松岛对此毫不知情; 其次,大本营的首要诉求是灭火,而不是火上浇油,大概率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关注的是对华战略和战术能否顺利执行到位的问题,即便要报复苏重岚,也是第二位的事情,不会过早启动。 第三,早川被贬,符合多数人的期望,丢脸的是他自己和军部大佬,前者早早被控制起来了,后者远在东京,鞭长莫及,谁来指挥刺杀苏重岚的行动? 最后,事实上压垮早川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是苏重岚的死,某种程度上,他被迫成了背锅侠!估计日本人现在很窝火,不知道被谁摆了这一道。 换言之,背后另有高人,用苏重岚的死,彻底搅乱了这滩水,这个人恐怕另有目的。 苏辞安如果这个时候再跟日本人闹起来,恐怕凶多吉少。 松岛本人对苏家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早川远离中枢,现在无所顾忌的他,愿意给苏辞安什么好脸色呢? 第61章 卧龙和凤雏 魏若来对于苏辞安的激动情绪是非常理解的,也预料到她可能不听指挥,所以做了风险防范的预案。 苏家的命运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要想平安,最好的方法是稍安勿躁,让军情六处在前面挡枪,自己悄然撤退。 杀害苏重岚的凶手另有其人,此人当下尚未暴露,只能等待。 但是,苏辞安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原本心高气傲,固执己见,缺乏合作精神,如今身遭巨变,更是走向了偏激和执拗的道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魏若来跟组织上沟通之后,认为苏辞安不适合再留在上海潜伏,她现在也已经失去了潜伏的意义,留下来反而有生命危险。 因此,大家一致同意让她尽快撤离上海,前往伦敦避险。 这是一条最佳路线,于公于私,松岛肯定要给苏家网开一面,苏辞安即便有把柄落在日方手里,松岛也不会认的。营救苏辞安是他的业绩,不容置疑。 艾德里安作为苏重岚的好友兼上司,对苏辞安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所以他曾在葬礼后邀请苏辞安去伦敦工作,承诺会妥善帮她安顿下来。 暂时或永久离开上海,是苏辞安现阶段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苏辞安绝不能答应,对于她而言,手刃杀父仇人之前,不可能离开上海。 她与魏若来的分歧早在葬礼日的黄昏就爆发了。 彼时灵堂里宾客散尽,烛火将花圈投射出的暗影映在白布上,犹如巨大的阴翳压迫心弦。 魏若来苦口婆心劝她:“现在事态不明,早川兄妹未必牵涉到你父亲的死,你若一意孤行去找早川兄妹报仇,正好落入圈套,恐怕生命堪忧。” 苏辞安却倔强地看着那幅写有“忠骨长存”的挽联,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 接下来的数日,她把自己关在父亲曾经的书房里,翻阅每一份父亲生前保存的资料,试图拼凑出隐匿的线索。 她知道父亲与日本商界、政界都有往来,也有和地下党之间的秘密联系; 她还知道父亲似乎对于早川家族特别感兴趣,曾经调查了很久。 父亲是不是触动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因此招致了报复?难道是政治、商业,还是涉及某些绝密的信息?这些疑团让她心乱如麻。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时,地下党上海交通站另一条线上的联络员“曙光”忽然递来一封信,约在法租界的“bianca”咖啡馆见面。 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但对于苏辞安和“曙光”而言,却是家常便饭。 两人从很早就成了活动搭子,苏辞安经常暗地里协助“曙光”完成任务。 早在魏若来第一次发现“曙光”的存在之后,便当机立断地停止了与苏辞安的合作。 组织上也同意了魏若来的申请,允许他与苏辞安彻底切割,不再与她合作。 但是,苏辞安被绑架了,首要任务变成了营救她脱困,魏若来没办法及时切割。 如今,脱困的苏辞安依然是魏若来的安全威胁,她的一意孤行可能会导致魏若来潜伏工作的彻底暴露。 正当魏若来考虑如何说服苏辞安去伦敦避险,苏辞安就出手了! bianca咖啡馆极为隐蔽,店铺招牌破旧,里头却常常聚集一些神情各异的顾客。 这些人或是衣着华贵,或是衣衫褴褛,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便是包裹得无比严实,竭尽全力掩藏自己的身份。 “曙光”坐在窗边,身材中等,衣着平实,面庞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就找不见。可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透露着冷静和坚韧。 他的真名叫做周鹤文,他家在苏州世代经营米市,早在咸丰年间便获准成为皇商,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老钱家族。 周鹤文是遗腹子,第一批留法的公费学生,他在法国加入了共产党;回国后便捐了家产,投奔了自己的理想。 他来到上海也就是一年光景。苏辞安只知道他也是交通站重点保护对象之一,但肯定没有”追风“重要。 周鹤文与苏辞安家世相似,也都在欧洲读书,共同语言自然更多。 周鹤文是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贵公子做派,跟苏辞安一样,也是个人英雄主义,所以两人才胆大包天地敢在体系外私下合作。 今天,周鹤文就是为着苏辞安报仇的事儿来的。他一边搅拌咖啡,一边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们听说过苏先生的事,也深感痛惜。苏先生曾给我们提供很多帮助,我们愿意在合理范围内协助你。但你也要知道,早川兄妹的势力不容小觑。” 苏辞安自然知道,按着纪律,他们是绝不能单线联系的。但是,她跟周鹤文一起执行任务快一年了,并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他俩最初认识,是周鹤文在躲避追捕时,偶然闯入了白玉兰茶馆; 而苏辞安一直等待“追风”唤醒自己,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了,顺手管了他的闲事,帮他摆脱了追捕。 从此以后,周鹤文便将她引为知交,偶尔会来找她配合一些行动。这算是她编外的战友吧,比“追风”nice多了,后者对自己永远说“不”。 “早川英子已经失踪好些日子,但我们最近得到的线报显示,她或许在法租界附近某处隐居,暗中联络各方势力。 如果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引出整条暗线。” 听到这里,苏辞安心头一震。她一直在暗中调查早川英子的行踪,却始终毫无线索。 父亲遇害之后,早川澄明便销声匿迹,退出了一线,据传他被勒令停职。而早川英子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如同人间蒸发。 既然周鹤文这边有了线头,她绝不能错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周鹤文缓缓点头,放下咖啡杯:“法租界南面有一片老旧里弄,之前日本商会有人来过那儿,后来又有人在那里神神秘秘地运送东西。 我们有同志暗中观察过,怀疑那边或许就是早川英子的落脚处,但是我们人手有限,同时还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无法兼顾。 你可派商会的人去暗中调查,也许能有所发现。” 他这个提议其实非常危险,不但违反纪律,而且存在重大纰漏: 周鹤文自身的任务肯定特别重要,交通站才会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透支人力来配合他。 然而,他居然公器私用,搂草打兔子,帮苏辞安额外监视早川英子。 先不说人手根本就不够,也不了解早川英子那里有多少埋伏,就说但凡要是暴露了,那些配合他的同志,不都被包了饺子? 他以为是大少爷上私塾,边上学边摸鱼两不耽误吗? 况且巴掌大一块地方,两件事同时搞,当人家都是死的吗?偏偏只有苏辞安不会反驳,因为她的脑子已经被仇恨冲昏了。 第62章 误入歧途 当晚,苏辞安就动身前往那片老旧里弄。 月色如水,里弄里的小巷仿佛长蛇蜿蜒。为了掩人耳目,她借了灰色斗篷,戴了顶破旧的帽子。 深夜中一个身材削瘦的流浪者形象并不引人注意。可她心如擂鼓,因即将接近父亲死因的真相而热血沸腾,又因可能要面对暗藏的杀机而有些紧张。 穿过几条石板铺就的狭窄过道,又经过两三处破败的门洞后,她忽然觉得脚边有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她低头望去,竟是一只胖胖的狸花猫。 月色下,狸花猫一双眼睛宛若两点幽光。 它朝她“喵”了一声,像是示意她往前,又像是发出友善的问候。 苏辞安记起,父亲生前也曾养过一只狸花猫,那猫听说是流浪时被救下,也是在夜色中伴着她度过许多难眠的时刻。 此情此景令她心头微酸,她轻抚了抚猫背,猫儿却迅速窜向黑暗深处,迅速消失了踪迹。 转过最后一个巷口时,苏辞安看见前方老宅微弱的灯火。 那幢老宅其实早已年久失修,朱漆剥落的门板上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对联。 宅院门口静悄悄的,似乎只有夜风刮过树枝的飒飒声,和若有若无的烛光在半掩的窗下摇动。 若不是“曙光”提供线索,谁会想到这里或许住着早川英子?她小心地绕到后院,借着一道破损墙垣翻进院内。 后院荒草丛生,几乎没人打理。正房的后窗半开着,透出昏暗的光。苏辞安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尽量不让落叶与脚底发出声响。 透过缝隙,她看到一个身影盘膝坐在地板上,一身浅色和服,乌发在脑后简单挽起。借着那微弱烛光,确是早川英子无疑。 她屏住呼吸,凝神观察英子的动静。只见英子微微侧身,似乎在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什么。那人侧影模糊,一身黑色洋装,看似是个年长的妇人。 两人言语低沉,听不真切,但隐约夹杂着日语中的“谍报”“任务”“巢穴”等词。 这些字眼让苏辞安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早川兄妹绝不只是一对孤立的杀手,他们和日本方面必然有着紧密而隐秘的联系。 正当她心中翻涌之时,脚下忽然传来“咔哒”一声细响。她猛地低头,原是踩到了枯枝。 一声脆响划破夜色,随即屋内烛光晃动,英子霍然回头。 苏辞安一惊,连忙贴靠着墙壁屏气凝神。透过窗户缝隙,她能清晰看见英子那双冷冽的眼睛在黑暗里巡视,恨不得穿透夜色。 良久,屋里又恢复了平静,但那股戒备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苏辞安一路疾走,直到离那老宅足有数条街,才停下来歇息。 此时她的额角沁出细汗,心口尚在剧烈起伏。一想到方才差点就被英子发现,她的后背便一阵发寒。 这一趟没有白来——她亲眼见到早川英子确实藏匿在那处老宅,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陪同。 更重要的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显然正在策划一场更为阴险的大动作。 回到居所后,她将所见所闻整理成报告,并在深夜里用暗号撰写了一封信,托“曙光”想方设法带到上海交通站的核心负责人手中。 她想,若地下党能够掌握更多早川兄妹的动向,不但可以帮她复仇,也能阻止他们在上海继续杀害无辜之人。 然而,苏辞安并不满足于仅仅向“曙光”传递情报。报仇之心在胸口灼烧,她想亲自布下一个局,引诱早川兄妹现身,为父亲报仇。 父亲临终前留下的一些资料与线人名单,也许就是关键。她仔细翻阅父亲的旧档案,发现父亲曾与一名叫江巡的码头线人保持秘密往来。 父亲生前曾留言道:“若有意外,当联系江巡,他可当暗桨,助一臂之力。” 如今想起这句话,不由令她心头一动,或许现在正是使用这“暗桨”的时机。 次日傍晚,她前往法租界近黄浦江的码头区,想碰碰运气。卸货的工人多已收工,码头渐渐冷清。 苏辞安在旧仓库附近徘徊,直到见到一个穿旧棉袄、背小包裹的男人靠在墙边抽烟。 那人眉眼深刻,看起来五十多岁,神态既警觉又疲惫。 她上前以父亲留下的暗语试探:“有船吗?我想本月十五出海。” 那男人闻言,猛地抬头,眼神掠过一丝惊异。 “十五没有船,但是初一有,小姐是自己一个人呢?还是全家出海?”他低声道,似乎也在确认她的身份。 “家人重病,我们是一家人一起。” “介绍人是......?” “苏白梨。” 暗号对上了!苏辞安心头一松,正要开口表明来意,那男人却示意她不要声张,带着她钻进仓库角落的一间隐蔽小屋。 “你就是苏先生的女儿?”男人压低声音问道。 待苏辞安点头,他微微叹气,“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我也很难过,他是个好人。若不是他,前些年我早就不在上海了。” 说这话时,男人面露复杂神情。略作停顿,他又谨慎地问:“你来找我,可有什么打算?” 苏辞安将自己对早川兄妹的怀疑,以及那晚探查到的线索一五一十说了。 江巡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父亲生前曾提醒我,他正在跟踪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可能会涉及到人身安全。 你说的这个早川英子究竟为何而来,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来夺取机密的,或者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你父亲手中?要将知情者除去?” 他显然对于苏重岚的追踪对象也并不了解,只能凭空猜测。 “我需要你帮我继续追查早川英子的动向,”苏辞安轻声道,“你在码头认识的人多,鱼龙混杂的地方,总能捕捉到一些风声。只要能掌握更多情报,我们就能设法布下陷阱,让他们现出真身。” 江巡点点头:“可以。我手头还有些人脉,也能和一些对日本人不满的苦力、工人沟通。 但你要小心,他们既然敢刺杀你父亲,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苏辞安苦笑了一声,她现在早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了,既然没人支持,那她就自己上。 强龙也斗不过地头蛇,她就不信早川兄妹能一手遮天吗? 第63章 早川兄妹的黑暗历史 苏重岚耗费6个月的时间跟踪调查日本一个近两年才崛起的小家族,这件事就很诡异。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揭开秘密了。 事实上,苏重岚调查的是早川家族历代经营“早川制药集团”。他也是凭借mi6的网络发现了这家奇特的公司。 “早川制药”从明治维新后到昭和时期,他们先后在日本本土与海外殖民地建立实验基地和生产工厂,积累了大量制药技术和人脉。 他们在药学与化工领域都享有权威,但仅限于业内,并不出圈。 1935年,军部某些激进势力提出了“人体生化实验项目”,寻求通过对人体进行极端化学药物与生物制剂测试,来加速研制新式战地用药、精神控制剂、毒剂等。 这类研究在日本国内的医学圈即使有少数人暗中参与,也都不敢张扬;但早川家族却早已在暗地里跃跃欲试。 他们手握制药集团的专业资源,能生产和改良各类药剂; 再加上与军方部分派系暗通款曲,天然具备了实施这种秘密实验的条件。 若要追溯这项项目的缘起,不能不提到早川家族那位令人侧目的次女早川英子。 她自幼就表现出某种“嗜血”与“狂躁”倾向,一旦情绪失控,便极度残忍、毫无怜悯。 早川家花费了大量心力寻医,试图让她接受当时仍属前沿的“心理治疗”,无论是电击或是放血,见效甚微。 后来,她在读书期间接触到早川制药实验室,一些有关“生化研究”的刺激让她的“疯病”暂时得以转移—— 从盲目伤人变成对实验对象的冷酷剖析。 她可以在实验体身上做各种极端试验,毫不犹豫地记录药物反应、观察对人体机能的破坏,甚至还露出近乎狂喜的神态。 她的父母与兄长发现,只要给她“实验场地”,让她在“被允许”的领域里肆意发挥,她的病症反倒能维持相对稳定—— 英子在实验室宣泄了自己的变态情绪,也就较少在外面失控闹事。 就这样,这份极端且疯狂的研究兴趣,逐渐延伸到更黑暗的角落。 1935年,“人体生化实验项目”在公司内部启动伊始,英子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投入意愿,早川澄明作为新任的家族继承人,没有做任何阻拦,反而在背后给予了足够的资金与技术支援。 早在1935年起,早川制药集团就跟随日本商会踏上了中国领土。 他们以“捐赠尚在试验阶段的特效药物”为名,在偏远的小城市招募大量志愿者,让他们参与所谓的“免费医疗计划”; 以极低的报酬招聘了大批实验对象,甚至还对外宣传自己的“免费医疗”善举,开办了一几家诊所。 许多贫苦百姓,因经济拮据或身患疾病,抱着侥幸心理,被诱骗到这些实验场所。但那里实际是如同地狱的“人体试验”现场: 药物与毒剂在他们身上反复注射,观察其器官衰竭或变异过程; 有人甚至被要求服用具有强烈神经刺激的化学制剂,以检测人体承受极限。 这些“实验者”大多没有签订任何合约,也不清楚将面对多大的风险。 这一切都被披上了慈善外衣,甚至成为日方在华的突破性“贡献”。 这也成为早川家族上位的敲门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凭此敲开了军部大门,进来跟老牌显贵松岛家打擂台。 如果早川澄明仅仅只是一名新锐政治势力代表,是不可能走这么远的。 军方希望通过短时间内大量人体试验,快速筛选出几款在战地上使用的“突破性成果”: 催眠或麻醉剂:用于审讯敌方情报人员,或在小规模战斗中让对手丧失抵抗力。 新式毒剂:投放于潜在作战地区或用于特务暗杀。 抗菌或解热药:在战争伤病高发的环境下,若能批量生产廉价药物,士兵伤病率或可得到短期压制。 然而,在真正的实验实施过程中,英子却将自己的嗜血与扭曲心理融入其中—— 有时并不按“科学流程”,纯粹为了满足某种私心而任意加大剂量,观察痛苦中的试验者; 有时更是把试验体当做动物戏耍,用来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残忍欲望。 1935年以来,这些实验多在那些被征用的旧医院、仓库、临时营地进行。 参与实验的人在两周内与世隔绝,外界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消息;等到两周之后,那人即便活着也已经奄奄一息,或者已经失去了神智,根本不认人了。 在挑选志愿者的时候,公司会刻意选择那些独自来沪打拼的底层人士,远离亲人和朋友,最好没社交,独来独往。这样的人,即便失踪了,也没人在意。 英子在这个惨无人道的项目里成了如鱼得水的“狂热实验员”。 她深入研究制药集团里各种半成型、尚未上市的化学制剂,亲手调配多种致死或致幻药物,对不同身体素质的受试者进行测试。 每一次试验,都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并满足她折磨他人的欲望。 更讽刺的是,这种带着血腥的“仪式”竟似乎平复了她的疯病,令她情绪不再暴走。 别人或许都惊骇于她的暴行,早川澄明反倒认为:“只要她能在实验中耗尽精力,就不会在外面惹是生非。” 与英子的病态不同,早川澄明则极具野心和理智。他意识到,“人体生化实验项目”的成果一旦取得突破,就能成为一张与军部、驻华大本营博弈的关键王牌。 他背后还有强大的制药集团作技术支撑,如果军方想大规模运用这种研究成果,就必须和早川家族深度合作。 因此,他乐见英子投入全部身心,帮忙完成一批又一批“数据”。 同时,也在暗中收集各阶段的试验报告,待时机成熟时,就能端着这些报告去和军方高层谈判: “只要让我掌握更大权力,我就能协助帝国未来在占领区实施更广泛的生化试验。” 在这种思路下,早川兄妹的合作渐渐变得天衣无缝——一个满足暴力嗜血,一个收集实验数据、谋取政治资本。 这两个人就是这样心照不宣地密切合作,花了短短两年时间从无名小卒、令人退避三舍的疯子走到了今天,居然让年轻一代中的传奇——松岛辉一郎也难抵挡他们的光芒。 第64章 罪恶滔天 对早川澄明来说,“人体生化实验”只是他所有筹码之一。 他打算把这些研究报告、美其名曰“军事医学成果”,作为敲门砖,向驻华大本营与东京军部要到更多话语权,并借机扩散到更多地区。 他甚至私下与某些军方极端分子相互勾结通气,做好了若大规模部署实验的准备。 要想让狂热的军国主义文化得到普通人的认可,必须创造某种类似于“君权神授”的幻觉; 让大家觉得“本该如此”,抛弃原有的道德感,走向盲目狂热的思潮。 于是,军部迫切地期待“神药”诞生,不仅治病还能鲨人,更重要的是,能够让大家徒增荣誉感和配得感,洗脑这种侵略行径是为了解救别人,是善意的。 随着上海局势愈发动荡,早川家族的“生化实验”却愈发壮大。 1937年,早川终于获得大本营的任命,他带着英子来到了上海。 早川制药的实验基地也从偏僻的小城市,开进了大上海。 英子疯狂实验的报告越堆越高,早川澄明嗅到近在咫尺的“机遇”—— 只要占领范围进一步扩大,再加上军部的默许,这个项目就能走出隐蔽角落,堂而皇之地纳入某些“战时研究计划”。 届时,他与英子在整个华中乃至更广战场上,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 再往后,也许更多无辜百姓将沦为“研究材料”。一切都化作了早川兄妹口中的“科学进步”或“军国之利”,背离了最基本的人性底线。 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血腥之路,用无数生命和痛苦作为踏脚石,只为获取更大的权势与满足内心的扭曲渴望。 尽管“早川制药”一直完美隐身于慈善事业之后,然而,名人商会的会长苏重岚却对其始终抱有怀疑,他动用mi6的人脉和资源追查情报线索长达半年之久—— 真正引起苏重岚警觉的,是他在1936年末一次商会晚宴上,无意中从法国商人皮埃尔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皮埃尔说自己有一位做进口化学原料生意的朋友,最近“大发横财”,卖出大批疑似强酸试剂和神经毒素前体,且买家背景神秘,付款爽快。 苏重岚自己就经营医疗生意,对药剂原材料非常敏感,马上意识到这后面恐怕有大宗药剂交易或者研发。 他循着这条线索,依靠商会和mi6的海外资源,费尽力气才把“早川制药”挖了出来。 联想到mi6得到的一个边缘情报,“日本军部有一个极端医学组织,对化学毒剂及人体实验有强烈兴趣”—— 这些线索在苏重岚脑中迅速拼凑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上海,不会将成为他们的主要实验地吧?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此事非同小可,从1937年春开始,苏重岚便在商会日常工作的掩护下,与mi6东亚办公室、英美领事馆保持极度机密的联络。 他小心翼翼,动用了各方关系做下列布置: 通过商会里熟悉进出口贸易流程的同仁,暗中追查哪些批次的危险化学品流向了早川制药在上海周边的仓库。 结果发现,从1935年至1937年间,早川制药收购、囤积了大量用途不明的药剂和化工原料,其合同文件大多是“军事机密”背景下签订,难以备案。 苏重岚以商会会长身份,多次收到所谓“医疗救护”募捐函,落款虽是日本医药互助机构; 这笔募捐款项并未真实用于民间医疗,而是疑似投向某家隐蔽的临床实验室。 苏重岚动用mi6的东亚情报网,与本地执法机构交换信息,通过对收容所、招工所里暗中统计—— 发现不下二十余名贫苦工人“被招募”后下落不明,时间段与早川制药领取“特殊人体实验资格”的档期高度吻合。 在这半年里,他收集到了五花八门的线索。虽然各条线索都显得零散,但指向同一个恐怖的真相: 早川家族以制药集团为幌子,秘密进行规模化人体生化实验,且与驻华日军的某些极端势力有勾连。 若坐视不理,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者沦为“实验材料”。 为了取得关键证据,苏重岚冒险制定了一次“潜入”行动: 他让一名mi6的华人探员乔装成应聘药剂师,潜入早川制药下属的一个研究所。 从对方口中,他掌握到一份惊人的实验草案—— 草案提及各类具有神经毒素、活体注射与精神摧残的项目,项目负责人赫然写着“早川英子”! 乔装探员成功利用夜色,从研究所的废纸回收间翻出一叠被不完全销毁的文件碎片。 几经拼凑,其中隐约可见一些试验编号、实验体编制、药理说明。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在商界与情报界沉浮数十年,苏重岚见识过勾心斗角,见识过杀戮阴谋,却从未见过如此光天化日下的大规模人体生化实验。这绝对是反人类的严重罪行! 他一度想直接将材料递交给英美领事馆,让各大报纸曝光。但艾德里安却力主审慎行事: 一来缺乏更确凿的证人,二来担心公开曝光会使日军方势力狗急跳墙,提前收割实验体或转移到更隐蔽地带,造成更大破坏。 所以,mi6倾向在适当时机“雷霆一击”,并借此向日本当局施压,以牵制他们在上海的扩张。 苏重岚只能耐住性子,继续秘密追查,希望掌握更具杀伤力的“核心证据”,包括实验视频或活口证人。 而今,六个月的追踪已近尾声。苏重岚收集了足以撼动早川制药信誉、甚至足以震动日本军部的材料,可始终差最后一环—— 早川兄妹亲手制定的实验计划“原档”,以及那批仍在暗中继续试验的活体受害者。 如果能一举营救或抓到他们的下落,就能让国际社会昭然若揭地看到日方在华所犯的骇人暴行。 一个看似巧合的信息摆在苏重岚面前: 据传早川英子最近活跃在上海某处被日军强占的废弃医院,周围戒备森严。 宪兵车时常进出夜半,附近穷苦流民莫名失踪。有太多迹象表明,这里正是他们新一轮试验的“临时实验点”。 苏重岚意识到,或许奇袭此地,才是终结这桩罪恶的关键突破口。 然而,他也清楚,若无缜密部署,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更要命的是,这么做将极可能牵动驻华大本营的雷霆报复,乃至激怒日本军部高层。 mi6总部并不想因此而与日方直接翻脸,在他们看来没必要这样做。 但若把调查结果交给国民政府的人,苏重岚知道结果必然是不了了之,而且肯定会暴露mi6东亚办公室在调查这条线索,搞不好马上招来杀身之祸。 “苏,你考虑一下,这个事情要不先放一放,等形势明朗之后再出手,反正实验室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艾德里安是个精明人,他是极少数看穿日军动向的人,笃定大战将起; 一旦宣战,他再出手就是师出有名,到那时候,日本人就是公敌了。 他是不想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候,给自家招惹麻烦。 任何大战的开启,总要有背锅侠,以及导火索。战前任何多余动作都不要做,因为你不知道扣上来的是什么锅! 但是,苏重岚等不了,这是他的祖国,受难的是他的同胞,这都能忍,那还是人吗? 第65章 踏入陷阱 苏辞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喵”。回头看去,竟是那只狸花猫,正蹲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木箱上,一双眼睛在暮色与灯影里静静注视她。它似乎跟了自己很久。 苏辞安轻声唤了它几声,狸花猫却只是静静看着,随即优雅地从木箱上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夜幕里。 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最喜欢抚摸那只猫,常常说猫走夜路时最敏锐,对周遭的潜伏危机也最能洞悉。如今父亲不在了,而那只猫也消失了。 这肯定不是父亲的爱猫,因为它们完全不一样,这一只猫身上带着某种精灵般的气场,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苏小喵蹲在三点钟方向的房檐上,可惜猫脸做不出太多表情,否则就能看见她此刻的臭脸:跟了这个女人三天了,真的很难评! 苏小喵当苏漫漫的时候,也是小怂包一只,在男主身边打配合还凑合,自己独立干不了事儿。 但她是懂逻辑的,苏辞安这番骚操作的后果只有一个,再次把自己折进去,然后还拖累无数人! 论荼毒所有人,苏小喵真心佩服这位大小姐。她是真的勇,也是真的不顾所有人死活,就是要蛮干到底。 男主运筹帷幄,不惜暴露自己到人前,才把她救回来,她爹还因此丧命...... 打住,早川兄妹不可能这么愚蠢的,这跟当街鲨人有啥区别?到底是谁鲨了苏重岚? 苏辞安这是妥妥的大女主配置啊!所有人都被迫成为她的垫脚石? 还有,她见的那个人是什么鬼?想想1937年的环境,一切都刚起步,个把卧龙凤雏的存在也是合理的。 苏漫漫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歇了给男主通风报信的想法。 整日价四处奔跑属于虐猫行为,况且现在跟男主语言不通,虽然他很聪明,已经看出来自己没去世没失踪,就在他附近溜达呢....... 可不是嘛,每天都去他跟前报个道,在门口留个记号——放一朵白色小花。 就是她没本事天天找到白玫瑰了,只能找到啥算啥,牵牛花、雏菊、芍药等等,主打一个颜色对了就成。 苏漫漫当初跟魏若来有过一个彼此报平安的方法,就是放一盆白玫瑰花在窗台或是门口。所以,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看花,花在就是安全的。 苏漫漫变成猫之后,雷打不动地每天在原先放花盆的地方放一朵小白花。这是顶顶要紧了,虽然她并不确定男主能不能理解这个内涵。 更不知道,大聪明男主会怎样皱着眉头研究那朵皱巴巴的,明显是被动物叼过来的花。 苏小喵摇了摇头,唉,听天由命吧。至于苏辞安他们,只能等她行动的时候再见机行事了。 死丫头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还是咋地?让大家来来回回地救她? 夜色阑珊,灯火一盏盏熄灭,上海的街头亦渐渐陷入朦胧。 苏辞安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越发坚定了信念:父亲的死,必须得到公正的清算。 她想起周鹤文曾提及的那句“我们愿意协助你,但别陷得太深”,心里却暗暗反驳: 再深的泥潭,她也要一脚踩下去,抓住杀害父亲的罪魁祸首。哪怕只身涉险,也绝不回头。 至于“追风”,苏辞安对他满肚子怨气,她不敢抱怨魏若来鼓动父亲发动舆论攻势,毕竟这可是救了她的命。 如果没有魏若来力挽狂澜,选择了唯一正确的方向,自己大概率不可能活着回来。 这也的确将所有的矛盾和冲突都聚焦在了苏重岚身上,让他成为众之所矢,当仁不让的活靶子; 苏辞安知道父亲的死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但她就是过不了这个坎,心里膈应。 如果这只是她跟“追风”生分的开始,那么当魏若来阻止她采取报复行动时,她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凭什么她父亲要成为牺牲品,还不准她报复? 于是,她脱口而出:“如果这个组织理解不了我的情绪,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在?”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连质疑和批评都没有。死一样寂静的沉默,这就是“追风”的态度。 “白夜追风”,连名字都如此般配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精诚合作,创造谍战历史上的传奇呢? 从一开始,“追风”就拒绝让她进入自己的工作安排。如果不是他的冷淡,她哪里需要去搭理另外一条支线上的“曙光”呢。 远处,正是老城厢的方向,夜风吹皱黄浦江水,泛起幽暗的波纹。 “父亲,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苏辞安望向夜空,心中默默立誓,“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自从那晚在老宅亲眼见到早川英子之后,苏辞安对采取行动的渴望更甚。 她已从父亲的旧档案里确认了诸多线索,也多次与周鹤文见面。 父亲身故后,苏辞安拒绝了艾德里安的邀请,本不想与mi6再有纠葛,但眼下还必须继续利用英国人在明处发难,而周鹤文只能暗中协助自己。 毕竟自己的复仇计划没有得到“追风”认可,她跟周鹤文的私下合作是严重违纪行为。 但她相信,只要能拿下早川英子,就有希望顺藤摸瓜,挖出她和早川澄明更多罪恶的动向,不但为父亲报仇,也能挫败他们的阴谋,这对于组织上来说,必定也是有意义的。 然而,这样的“跨界”合作显然违背了纪律要求。 魏若来曾再三告诫她:“这样的做法是极其危险的,不仅是立场问题,更是生死攸关的大忌,极易暴露整个交通站的存在。” 周鹤文思量再三,最终还是被苏辞安的决心、以及潜在的巨大情报价值所打动。 经过一番秘密磋商,他向上海交通站的另一位核心负责人略作隐瞒,只说“有一桩对付日谍的行动,需要借力英方友好人士的协助”。 而“追风”魏若来这边,出于对苏辞安痛失家人的安慰和体谅,他自己消化了苏辞安的危险情绪,善意地包容了她,并没有采取其他动作。 由于苏辞安现在其实属于“追风”团队的,她本应只跟魏若来单线联系,在她被调离之前,别人也管不到她。 这种设计原本是为了保护“追风”的安全,给他设置防火墙,隔绝其他人对“追风”的影响。 制度是好的,可惜对象出了问题,派过来一个苏辞安,魏若来的风险飙升到了百分之二百! 至于周鹤文那边,因为交通站原本就配合他在附近行动,行动计划是老早就过审的,现在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原计划上加了新项目,一时间也难以被发觉。 阴差阳错地,卧龙跟凤雏的计划就真的得以实施了! 第66章 熊孩子一败涂地 一天深夜,苏辞安与“曙光”悄然离开法租界,转入公共租界一幢英式老洋房。 洋房门口把守森严,穿着便衣的洋人守卫瞥见苏辞安,流露出戒备和怀疑的表情。 当苏辞安掏出一只刻有特殊标记的徽章后,对方立刻沉默让路,放行入内。 那块徽章正是苏辞安父亲生前留给她的“钥匙”。 徽章原属于苏重岚,来自于艾德里安的赠与,意在回馈苏重岚对mi6的巨额资金支持; 并没有明说可以使用几次,但应该是有上限的,好在苏辞安之前从来没用过,今天是第一次。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灯光幽暗的密室。房间中央,坐着一个面容削瘦、眼神锐利的中年英国人。 此人自我介绍为“莫兰上尉”,乃是mi6派驻上海的一名联络官。 莫兰显然对苏辞安的来意已有所耳闻,简短寒暄之后,便开门见山道: “苏小姐,我们对你父亲的不幸深表遗憾。如今你急于找日本人的麻烦,我可以帮你,但也要明白——我们的帮助不是无偿的。” 彼时,苏辞安深知“凡与情报机关打交道,必有条件交换”的游戏规则。 她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件,那是父亲留存的英日商贸往来清单,和一些与英国军方或商界暗中交易的记录。 莫兰上尉看完,露出满意而谨慎的笑容:“好,我们乐意提供武器、情报、技术协助。 但记住,这件事,我只能帮你一次。至于你与这位中国朋友的合作,不关我的事,只要别牵扯到我们头上即可。” 回程路上,周鹤文的情绪有点低落,似乎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开口说道:“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一旦出了纰漏,不仅你我性命难保,还会连累交通站的同志。” 苏辞安咬了咬唇,回答得简单而坚决:“我并不是为了报私仇,早川兄妹的阴谋必须查明吧? 我父亲生前追踪了他们很长时间,肯定是有正当理由的。组织上现在可能不理解,等我们拿到证据之后,他们就会改变看法!” 不久,“莫兰上尉”果然通过mi6渠道传来情报:早川英子很可能在那处老宅召集秘密会议, “届时极有可能到场的,还有她的兄长早川英一,甚至背后其他日本间谍的重要联系人。” 苏辞安心怀炽热,她立刻设想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利用mi6提供的无线电定位设备,以及一小支英方雇佣枪手的配合,再加上周鹤文所能组织 的地下党外围力量,来一次突然袭击,务必要将早川英子乃至她的同伙一网打尽。 这计划虽看似天衣无缝,却有一个巨大漏洞: 任何情报只要流经多个势力,就存在被截获、被反向利用的风险。 尤其是mi6与日本特务机关都在上海盘根错节——他们也许知晓彼此的渗透、监控手段。 更关键的是,此刻还隐藏着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早川澄明。 与英子相比,早川澄明才是真正坐镇幕后、心思缜密的“毒蛇”。 他素来惯用埋伏和反间计,任何显露在表层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他捕捉到。 虽然,他被松岛赶出了权力中枢,但是他依仗早川制药自身的人脉以及冈本给他安排的资源,在上海并没有停止活动,只是表面上无所事事而已。 可惜苏辞安在痛失父亲的愤恨与绝望中,已顾不得那么多。 计划实施前夜,她与周鹤文在一家日式点心铺会合,最后确认行动细节。 一盘普通的烤鳗饭摆在二人面前,却无人动筷。铺子里灯光明亮,却难以驱散他们心中的阴霾。 “曙光”低声道:“今晚十一点,我们的人会在老宅后巷埋伏。你带着英方那几个人,从正门突入。最好能在第一时间制服早川英子和她的同伙。” “明白。”苏辞安点头,“等抓住他们,我就要问清父亲被害的真相。” 一切安排妥当,夜色渐深,二人分头离去。没有人注意到,黑暗巷口处,有一抹纤瘦的身影悄然闪过,随即隐没在夜色里。 午夜时分,老宅四周暗影幢幢,只有几缕微弱的黄灯忽明忽灭,仿佛一张随时张开的巨网。 苏辞安与那几个英方雇佣枪手在宅门外轻声交谈,确认最后的手势与时机。 与此同时,周鹤文和几名地下党外围人员隐藏在后院砖墙后,尽可能地减少声响。 忽然,一道信号弹悄然窜起,在夜空中闪出一抹极淡的光。苏辞安心头猛地一紧——这是mi6那边答应的“时机已到”的暗示。 苏辞安立即与旁边的枪手对视一下,随即利落地翻过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猫着腰朝正屋摸去。 她的手掌紧握短枪,心中一面飞速思忖:若今晚能一鼓作气擒下早川英子,岂不是大功告成? 可当她潜行到正房门口,才惊觉其中有诡异的安静。没有激烈的谈话声,也没有预料中众多日方特务的脚步声,只有一灯如豆,映照着空空荡荡的大厅。 苏辞安的心猛地下沉,但还来不及示警,身后墙壁里猛地伸出一只手,闪电般制住她的咽喉,同时一把冰凉的枪口抵住了她的侧腰。 “小姐,好久不见。”幽暗中,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日语声音。 苏辞安努力扭头,借着微弱光亮,看见了一个苗条的身影——是早川英子! 她那精致得宛若洋娃娃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戏谑,“我们等候你多时了。” 苏辞安心如坠冰窖,拼力挣扎,无奈她那点子力气比不上训练有素的特工,但对方力气极大,她无法脱身。 更糟糕的是,不等她呼救,几个黑衣特务便一拥而上,将她的短枪缴去,用绳索牢牢缚住双手。 几乎同一刻,后院亦传来枪声与喊声,还伴着凌乱的脚步、破窗之声。显然,“曙光”那边也遭到了埋伏。 屋外原本埋伏的枪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日方早已等候的狙击手死死压制。 “苏小姐,你真以为这些不堪一击的洋人雇佣兵和几个地下党愣头青,就能对付我们?”耳畔再度传来冰冷的声音。 借着微光,苏辞安看见另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而来——那人身材修长,面孔阴郁,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 没错,那便是早川澄明,一直在暗中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没想到吧?”早川澄明微笑着,言语中透着不屑,“我们放出聚会的虚假情报,就是为了引你上钩。你竟真的敢联合英国人和地下党?呵,真是自寻死路。” 苏辞安死咬嘴唇,双目几乎喷火:“你们居然想在这里搞生化武器实验?这是反人类罪行!” “呵呵,苏小姐,眼见为实,耳听的,也能当真吗?”早川澄明嘴角掠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生化武器实验?骗骗苏辞安这个傻子还行,老江湖会信吗?他不过是一个被排挤的,总务干事罢了,在食堂制造生化武器吗? 他稍稍摆手,几个特务将她押住,不许她再动。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好了,我该去见一位老朋友了。” 他示意英子和手下们都留在此地,而自己则转身走向后院。 苏辞安突然听到后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还有熟悉的低吼:“快走!你们快走——”那是周鹤文的声音! 她心如刀割,却无力挣脱。顷刻间,周鹤文的喊声变得嘶哑,很快又消失在令人心惊胆颤的击打声中。 “够了,”有人朝外面的特务喊道,“把嫌疑人都押到车上,带回侦缉队慢慢审问。” 苏辞安心中万分焦急,她知道,那些被认定是“共党嫌疑人”的人,怕是要面对残酷的刑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上海交通站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尤其是“曙光”如果被捕,对于交通站的影响很大,他应该是核心骨干,正在负责另一个支线任务!但是,此时此刻,再也没有“追风”帮忙运筹帷幄,拼命救他们了! 外面的枪声与喊声逐渐平息,表明英国人与他们的这次联合突袭已失败。 小伙伴们或被击毙,或被擒拿。苏辞安被绑住双臂,艰难地跪在地上,心里翻滚的愤怒和绝望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次行动,竟会变成早川澄明手中的“鱼饵”,让自己与周鹤文成了瓮中之鳖,身陷囹圄。 “苏小姐,你不必绝望。”早川英子缓缓蹲下,伸手扯起她的下颌,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还有点价值,毕竟苏重岚昔日留下的很多机密,我们还没找到。如果你能合作,也许能少吃些苦头。” 苏辞安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吐道:“休想。” 英子冷笑一声,手上用力,狠狠甩出去两个嘴巴,苏辞安的面颊瞬间充血,整个脸被打得转了出去。 苏辞安咳嗽几声,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却不甘示弱。 她咬着牙努力抬头,看向门口,无意识地寻找那只神秘的狸花猫,它似乎跟自己和父亲有某种连结,她此刻想跟父亲告别...... 然而,原先那只随处出没的狸花猫并没有出现,或许也在这场突袭之前便感到了危险,悄然遁入夜色。 第67章 苏重岚死亡的猜想 苏重岚的横死,成为一件悬案,眼看要被盖棺定论了,官方企图以“歹徒入室抢劫伤人致死“来结案。 至于歹徒,也已经找好了,正在牢里锁着呢。 但凡眼睛没瞎,都知道这是警察局、巡捕房和侦缉队三家联手玩抽象呢。 作为现场目击证人,魏若来一直在思索:“会是谁下的手?” 他反复在心里揣测,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个名字—— 早川澄明与松岛辉一郎。这两个人都拥有充足的杀人理由。 苏重岚在发生意外的当天,似乎有所预感,所以紧急叫来魏若来,将自己追踪早川制药6个月的调查结果,对他和盘托出。 .若苏重岚掌握着人体生化实验的核心证据,那对他们而言就是致命威胁。 魏若来打起十二分精神,试图回忆最近得到的只鳞片爪—— 与苏辞安一样,魏若来首先想到早川澄明。此人近来行事越发嚣张,手段血腥,几乎不择手段地打压一切会威胁他的势力。 .早川家族是生化试验的主导者,苏重岚偏偏盯上了他们这条暗线。 若苏重岚的调查资料当真坐实早川所犯的罪行,他和其妹英子必将成为军部的替罪羊,被人拱手送至国际法庭或干脆直接“内部清洗”。 “早川下手绝不会手软。” 魏若来暗自思忖。如果早川已经发现苏重岚的调查,必然会对他痛下杀手。 然而,再往深处想,魏若来又有点犹豫。若真是早川下的手,那他会不顺便搜走苏重岚辛苦收集的全部证据? 苏重岚遭遇枪杀的时候,早川兄妹都被软禁了。除非他们前一天就安排好,否则似乎当天没有时间做这个。 鉴于生化实验项目的极端机密性,以及苏重岚身份的复杂性和敏感性,早川兄妹大概率会亲自组织暗杀行动。 而且,暗杀之前不应该先拿到苏重岚手里的证据吗? 也许早川更加老辣,处理得十分干净。魏若来心里这么警告自己,这并非没有可能。 想来早川经常和英子合谋做实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留下把柄。 此种“低调灭口”倒也不违和。魏若来心头依然没法排除这条线索。 另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松岛辉一郎。在魏若来印象里,松岛起初仍留有几分“清贵”气质,对许多血腥暴行并不欣赏,但近段时间却逐渐变得激进而冷酷。 他处处与早川相争,不排斥使用极端手段。 一旦有人阻碍他在驻华大本营攀升,或触及他某条利益线,他想必也毫不犹豫地动刀。 松岛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他看似优雅的表面下,暗藏极深的政治算计。 如果说早川是明摆着的“血腥剃刀”,那么松岛就是“隐藏的刀锋”,不露声色却可以做到致命一击。 苏重岚这个拥有mi6身份、手握早川家族罪证的人,对松岛同样是一枚定时炸弹: 在早川被控制起来之后,解决这件事的重任就转移到了松岛身上。而苏重岚的问题,他是解决不了的! 一旦苏重岚公开更多内幕,可能会引发军部内部震荡,也可能动摇松岛的权势根基。 即使这看似对早川更不利,但松岛也不想帝国内部因此“失势”或掀起大规模政治风波——谁知道上面会不会来个大清洗? 退一步说,如果早川完蛋,松岛固然能够踩着早川上位; 可要是波及驻华大本营的整体声誉,上头怪罪下来,一些类似松岛这样的激进派也少不得脱层皮。 因此,有时把一个“非常可能泄密”的人物尽快抹除,在松岛眼里,或许也是个稳住大局的办法。 另外,在这个时点除掉苏重岚,那就是将军部逼到了墙角,想要轻轻放下早川都做不到了。 唯有让苏辞安被绑架事态扩大,松岛才能借助舆论赶走早川。 魏若来想起,数日前,他曾在一场并不对外公开的商会小聚上,远远看到苏重岚和松岛在一角低声交谈。 二人当时神色都颇为凝重,结束后竟没有任何握手寒暄,松岛径直离开。 这两人明明有过交集,但松岛在人前始终不承认。 那次见面,苏重岚似乎想传达什么重磅信息,或许松岛心生警惕,乃至起了杀机? 就办事风格而言,如是早川的手笔,事后必然会有人借机搜查现场,以期望销毁相关证据。 若是松岛下手,以他的风格,一切会更像一场莫名其妙的“失踪”或“突发变故”,极度干净,根本不见多余动作。 苏重岚死亡之后,侦缉队确实派了人去封锁苏家宅邸,但程度不算太狠——只是例行检查,带走了些文件资料。 “例行检查”?魏若来灵敏的直觉告诉他,这反而像是松岛的手笔: 只做表面文章,掩盖真正的幕后黑手,以免引来太多质疑。 早川的生化实验研究项目是他晋身的杀手锏,他是一定要保密的。 松岛肯定是看出了某些端倪,只不过这个要命的炸弹,炸了大家一起死,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沾染的。 松岛是政客,早川是情报天才和鲨手,两人的内核迥异,即便松岛日益变得更靠近早川,但是依然有本质差别。 政客习惯谋定而后动,想不明白怎么做的时候,哪怕装死也不会动手。鲨手是机会来了,必须上,绝不拖延一分钟! “也可能两人联手。”魏若来猛地想到一个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早川和松岛表面上虽针锋相对,但在某些关键利益点上,也许他们会达成默契。 杀死苏重岚能消除所有威胁,保住各自潜在利益,彼此都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他的背脊泛起一丝凉意。如果这两人已联手,那要对付他们就更难了。自己这边还有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苏辞安,这怎么对打? 雨丝滴落在巷口,微寒的夜风吹得魏若来衣衫作响,走到街角,细雨似乎越下越大,打得店面檐廊下噼啪作响。 魏若来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遮住月色,万物陷于昏暗。 他依稀望见远处一只狸花猫在灯下倏地闪过,掠过巷尾,像是一直跟随或观察着他。 看见魏若来停步,那猫也停下脚步,朝他凝视片刻,接着又不声不响地没入了漆黑之中。 对于这只小猫,他是彻底没脾气了,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之前跟着他去了安全屋住了几天,以为它从流浪猫变成家猫了,没想到他们去救苏辞安之后,小家伙却消失了...... “喂,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他扬声道,朝着黑黝黝的巷口说道。 淅沥的雨声,连绵不断地敲打着屋檐,发出清脆而迷人的噪音。他没有等来小猫的回答,它已经离开了。 魏若来的眼眸渐渐淡了下去,得找到小猫,它恐怕是唯一掌握苏漫漫下落的“知情者”。 每天早上,门口神秘出现的小白花,不都是它叼来的吗?业务不熟练,以至于把花咬得遍体鳞伤。 花的品种千奇百怪,最近几天,从白玫瑰花一下子换成了白色狗尾巴草! 为苏漫漫报平安吗? 传达的信息很明白:苏漫漫还活着,现在是安全的,但是她来不了。 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病了?失去意识了?总归有人正在照顾她。 照顾者生活状态比较潦倒,买不起花。捡到什么花,只要是白色的,就让猫送过来。 猫是逃跑专家,人类是很难跟踪它的,即便是聪明绝顶的男主也失败了。 第68章 问就是夏禾还活着 秋日傍晚,华灯初上。上海城内阴云低垂,灯火流离的街巷里却透着一股压抑,似要将所有人卷进暗流之中。 松岛辉一郎的办公室,灯光打在那片略显简陋的榻榻米上,照出他眉眼里若隐若现的阴翳。 门外,山口和小野静静等候,不时交换一个眼神。过了许久,方听得一道轻叩声传来,山口将门拉开,身着和服的藤原走了进来。 “藤原先生,”松岛起身半鞠一躬,语调恭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藤原没有回礼,径直走到房中间的矮桌旁坐下。他的目光落在松岛脸上,复杂难测:“我若不亲自来,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松岛神色微敛:“先生何出此言?” 藤原瞥了他一眼,嘴角却没有笑意:“苏重岚的死,我一直在追查。早川那边说,此事蹊跷,似乎你在其中有所‘推动’。 我知道,苏重岚手里有不少关于生化试验的证据,要扳倒早川家族……偏偏他死了。你说,这与你毫无关系吗?” 松岛微皱眉头,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藤原一向不喜冗长废话。 若他直截了当地挑明,说明已经产生极大怀疑。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谨慎应对。 “先生,”松岛端起桌边茶盏,动作从容,“我跟苏重岚毫无交集,甚至不认识。之前一直缠着苏辞安的,不是早川英子吗? 他的死,我并未授意,也无须如此。说到那个生化项目,您知道我一直是反对的,这违反了我的道德底线,所以说,想鲨他的该是早川才对。” 藤原轻轻“哼”了一声:“早川性情凶狠,手段血腥,倒是符合他的做派。但我更担心的是,某人故意把事态推向极端,让早川成替罪羊,自己从中渔利。” 松岛闻言,眼神微闪,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不再多做辩解。 “再有,”藤原却没放松,语调更冷,“我发现我委托给你的那件事——让你送走夏禾,你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答复。 我说过,跟夏禾‘此生不见’,是为了斩断羁绊。但我又听到另外一些传闻……” 他说到这儿,拧了下眉头,似是心里有什么揪痛,“传闻说夏禾没能离开上海,可能在船启程前就——” “先生!”松岛陡然出声,将话头打断了。 他身子略往前倾:脸色微微泛白:“您若不信我,至少也该信您的耳目。夏禾当夜确实上了船,驶往南洋。至于他后来去了哪儿,我就无从得知了。” 藤原表情不变,盯着松岛的双眼,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那么,请你让小野拿来电话,我要亲自拨给马来西亚那家剧院,确认夏禾是否安好。” 松岛目中一抹微不可察的紧张闪过,但他依旧压住情绪,扭头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小野。 小野微微颔首,心领神会:“藤原先生,请随我来,隔壁房间有专线电话。” 藤原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松岛则跟在其后。小 野用干净手帕拭了拭话筒,随后拨打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号码。 嘟嘟声中,松岛背着手,神情看似镇定,可眸底的一丝凝重出卖了他。 “请接乔治镇的圣乔治剧院……”小野报出一串数字和暗号。 电话线里传来细碎的电流声,随后接线员应声将电话转出。 等待约莫半分钟后,电话那头有人用粤语和带口音的英文先后问了几句,小野简短交涉,然后将话筒交给藤原:“藤原先生,接通了。” 藤原拿过话筒:“喂,我是藤原……请问,夏禾现在是否在贵剧院?” 对方是一个音调低沉的中年男声,藤原记得这个声音,正是自己为夏禾安排的那间剧院的经理。 “啊,藤原先生,对对,夏禾先生之前是您介绍来的。他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呃……最近决定要去香港与家人团聚,今日一早就坐船离开。听说他家里有变动,很匆忙就走了。” 藤原眯起眼,一边听着,一边问:“那他没有留言给我吗?” “唉,他前些天曾托人带来一封书信,但我看他似乎又改了主意,说不必再送出去了。” 对方语调里带着小心,“藤原先生放心,他在这里期间一切安好,生活平静。只不过他心思仍在别处……当时说要收拾行囊去香港。应该这两天就到那边了。” 藤原沉默两秒,随即又问了几句细节,比如夏禾在剧院演出时间、是否住在宿舍等。 经理答得滴水不漏,似乎确有其事,甚至能具体说出夏禾演过什么戏。 末了,他强调:“若有需要转达的,我可以留地址,让香港那边联系。” 藤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必了…谢谢。” 放下话筒,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松岛,半晌才冷冷开口:“既然如此,暂且信你一回。夏禾应当还活着。” 松岛松了口气,不失谨慎地低声道:“先生,我一直办事问心无愧。不过,如果夏禾日后还想回来上海,未免又生事端……我建议您劝他在外地安顿。” 藤原不置可否,只轻轻抿唇,眼底仍有疑虑。 那边小野挂上电话后,躬身告退,山口也识趣地退到门口关了门。 会客室内,只剩藤原和松岛师徒二人对坐。桌上一盏小小灯具泛着微暖黄色,似要驱散夜的寒意,却无法消除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现在,”藤原叹道,“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手段太强硬,过度激进。无论是对早川,还是对其他敌对势力,刀子都要用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切勿闹到无法收场。” 松岛凝神听着,缓缓点头:“明白,请先生放心。我并非要把局势推到失控,只是局势动荡,若稍有不慎,反倒会被早川等人借机夺走我们这边的利益。我必须抢占先机。” “苏重岚那边……的确死得太蹊跷。”藤原话锋一转,犀利目光注视松岛,“可你仍要记得分寸。帝国大局下,我们需要的是长期稳固,不是滥杀。” 松岛微微低头:“是,弟子谨记。只是,早川那个人,您也清楚,这一次如果不把他治理到位,就难免被他反噬。” 藤原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缓缓收回视线:“好吧。我暂且信你一回。但是——若以后查出你真隐瞒什么,或者夏禾的死讯传来,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松岛垂眸不语言,神情有些萧索。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下来。藤原站起身,目光落在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中: “你若想在驻华大本营立足,就别让我失望。该做的事你自会做。该守的底线,也别忘了。” 松岛没有说话,直到藤原踏出门去,才向他背影轻轻鞠一躬,平静的面孔才显露出一抹阴鸷,双拳不自觉地收拢。 “终究开始怀疑我了……” 松岛对此并不意外,让他诧异的是,藤原居然为了一个戏子的生死跟自己翻脸。 真想不到啊,走到这样高位的人,竟然还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松岛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从前不敢有的念头,觉得自己的老师不过尔尔。 藤原智谋上未必超越自己,行事心性还这么矫情: 夏禾的生死完全没必要过问,问了就伤及师徒情谊,而且是无法弥补那种伤害,可叹他居然执着地要一个自欺欺人的结果。 另外,他明知自己要问鼎大本营第一人的位置,还教导自己要恪守本心?简直荒谬! 藤原什么时候对自己态度这么恶劣过,不过几天没见,已经是满腹成见了。姜还是老的辣,看来他不动声色地调查了一段时间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绝地反击,在大本营的争权夺利中,他俩早已经一败涂地,哪有机会让他教训自己呢? 站在门口的小野快步赶来,神色如常:“长官,藤原先生已经上车离开了。” 松岛点点头:“刚才电话那头配合得如何?” 小野抿唇轻笑:“不会有破绽。那位经理是我们买通的人,他按剧本演得不错。” 松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道:“记住,盯好藤原先生那边的动向。他若再想与夏禾本人通联,要提前做好准备。” 小野立刻领命而去。 第69章 早川的投名状 早川澄明从侦缉队那间阴冷潮湿的牢房走出来时,面上凝着深深的阴霾。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沉重的铁锈味,脚步中却满是得意与自信。 他来这里其实都是非法的,只不过侦缉队队长是他的老熟人,坚信他可以东山再起罢了。 他们并没有获得期望的口供,但是有时候没有口供也能获得真相。何况,这个真相是由早川自己来编撰的。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离约定的面谈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刚才发生的抓捕行动、围捕细节,几乎是倾注了早川这几个月所有的心血。 没错,这是针对苏辞安以及她背后势力的一个陷阱,由冈本亲自调配了一些隐秘的人手供早川驱使,他们非常小心地隐藏踪迹,没有被大本营的任何人所察觉。 早川很早就意识到,他想要回归大本营的核心层,恐怕不容易。 松岛不会轻易给他“复苏”的机会。那么他就创造一个,立功是他擅长的。 眼下蹦噔得最欢的就是苏辞安,她本来就身份可疑,只要抓住她的把柄,就可以洗白自己和妹妹! 运筹帷幄两个月,这事儿终于让他办成了! 自从几个月前他被迫离开核心岗位,转而坐冷板凳——整日只能处理些鸡毛蒜皮的文件、翻译、记录之类的杂务,他对这里每一个人、每一条走廊都憋了一股火。 现在,他要让松岛辉一郎知道,没有早川澄明,大本营的一切打算都不过是空中楼阁,脆弱得不堪一击。 推开门,松岛辉一郎正在办公室里等他。办公室在整座大楼的最高一层,窗外可以俯瞰虹口一带的街区。 黄昏的光晕打在松岛的背影上,将他浑身线条勾勒得分外冷硬。 他的体格并不壮,却给人一种连空气都能被他割裂的逼迫感。 “你来得不算晚。”松岛没有抬头,一边翻阅着手边的文件,一边淡淡说道。声音中没有丝毫温度。 早川慢慢合上身后的门,将手指轻扣了一下门把手,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松岛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并不急着开口,看似平静,却能够让对手感到无形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松岛终于放下手头的文件,打量着早川。 “你一直等着这一天。”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带着冷意,“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抓到苏辞安他们三人,对你而言,确实是个翻身的机会。” “是的。”早川轻声答道,“这段时间,我吃够了闲职的苦头。可是抓捕苏辞安一案,你清楚有多少人盯着?包括你的那些对手,也包括东京那边。没有像我这样的‘利器’,这行动未必能成功。” “抓捕苏辞安?我没有听说这个命令,况且,我们在租界也没有执法权。”松岛森然道,“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吗?再次跟英国人对上,你想要什么?” 严格说来,驻华大本营此时此刻无论是在租界或是租界以外,都不具备执法权。 早川能做成这件事,必然是得到了方方面面的配合。这才是令松岛极为气愤的地方。 明摆着,大本营乃至东京,都有人在暗戳戳地支持早川跟自己对着干! “早川君,你调离原岗位,这是军部的命令。调任期是6个月,到期后何去何从,要看表现。现在刚过去2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地发动反攻了吗?” 早川的面色并没有多少波澜,仿佛对方说得再多,也无法对自己造成心理影响。 “我要回到核心位置。我要恢复被你剥夺的一切,我要继续拥有调动人力和资源的权力。 我不想再被关在不起眼的杂物间里,与那些归档资料和破旧地图相伴。” 早川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火星。 “哦?”松岛脸上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看来你要求很多。” “我不认为这是‘很多’。我所做的一切,足以证明我的实力与价值。” 早川目光盯着松岛,毫不退让:“而且,我手头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苏辞安不仅与英国特工有牵扯,更与共产党地下组织往来频繁。 她很可能还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这无论对我们帝国的情报战,还是对维系你在这里的地位,都是极大的障碍。” 房间里空气仿佛凝滞了好几秒。松岛把视线移向窗外,远处的街道华灯初上,给漆黑的夜色平添了星星点点的光辉。。 松岛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很好。如果证据确凿,我不会反对。但是,容我提醒你,你现在没有权力做这些事,所以,请交给我吧。 当初迫使你退出核心,虽然我乐见其成,但也不是依靠我个人力量能达成的。 这是军部的指令。因为你用的某些方式——包括你妹妹英子......犯了忌讳,在现在的局势里很敏感。” “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冒风险同意你留在这里,你两个月前就回国了,而且永远没机会踏足这里。 你抓苏辞安,我个人没有任何反对的立场,但是如果证据不足,提前跟mi6干起来,导致不利舆情,恐怕你就得回国了,我也保不住你。“ 这话里内涵很深,正是戳到早川的隐痛。几个月前,他被人暗算失势。 表面上说是内部人事调整,实际是松岛借用妹妹英子绑架苏辞安一事,逼迫早川做出“自我检讨”,不得不让位。 更糟糕的是,很多人对那起绑架案议论纷纷,几乎一面倒地认为: 英子的粗暴做法,将军部一直以来的伪装彻底撕下,对于迫在眉睫的战争,以及日本在国际舆论的地位和角色,都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 “你也知道,我妹妹英子当时不过是在协助侦缉队工作。” 早川声音沉下来,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和不甘:“然而却被硬生生抹黑,仿佛她自作主张。我是真正替帝国做事的人,怎么到头来,把我们兄妹变成牺牲品?” 松岛对于他的信口雌黄,毫不意外,冷淡地道:“大本营从未授予英子小姐任何权力做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她只是供应科的实习生,日常工作是秘书和总务,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没有人需要她参与谍报工作,甚至亲力亲为地抓捕任何人。早川君也是如此,我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了。 我期望你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情报工作上,你的领域应该是经济!” “那么说,你同意我回归了?”早川抓住了松岛最后一句话的重点,急切地问道。 第70章 恶魔的交易 松岛不置可否,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与早川对视。“这世道就是如此。若想在这里立足,你必须学会审时度势。谁更有用,谁更合适留在台面上,谁该被牺牲,都要看时局的变化。” “够了。”早川没有再隐忍。他修长的手指倏地摁在桌面上,声音并不大,但力道十足,“我现在给你看一份东西。” 他抽出随身文件袋,从中取出几页纸放到松岛面前。 那是用特殊油墨印刷的电文摘要,以及截获的苏辞安与‘曙光’等人之间的联络记录,还有一些已经核对过暗号的翻译文本。 文字虽然不多,但密密麻麻的红线、标注无不清晰指出: 苏辞安早已卷入敌对阵营,而且在英国情报系统与共产党的联系里频繁扮演着交通联络员的角色。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铁证。”早川低声说道,“只要我把它们呈交给东京,苏辞安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一切立刻清清楚楚。当初,你整顿大本营可是对我和英子冠以‘迫害国际友人’的罪名——”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意思再明显不过:松岛必须给早川洗白当初那场“绑架”风波,让他重回中枢。否则,这些证据就可能被另一个方向利用,当作松岛渎职的铁证。 “你在威胁我?”松岛的眼眸暗了下来,语调里带着一丝锋芒。 这几个月独当一面,他身上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压,不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的外交官了。 “不是威胁,而是等价交换。”早川不为所动,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向东京告状,你清楚我有自己的渠道,但是,我不想搞得太复杂,驻华大本营的矛盾,我想我们两个人独自解决。” 松岛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沉吟片刻,伸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夹,按耐住激动的情绪; 显而易见,早川手里的筹码让他无法轻易搁置。 “好吧。”良久,松岛松了口,“那你先说说,你要求我做些什么?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们不可能做零和交易,只有你赢的交易,是行不通的。” 早川摇摇头,经历了此番变故,他已经不复当日的傲慢: “我们可以共赢。你可对外声称,我为你提供了线索,并且受你邀请参与本次行动,但是行动规划是你做的; 我们一个负责执行,一个负责规划,在这次侦破英国谍报网与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联合行动中一起立下大功。 而苏辞安,始终在你的监控名单上,只是当初英子的所作所为过于鲁莽,以至于打草惊蛇; 你为了继续实施这个策划,故意冷藏我们,两个月前的种种,不过是策略而已; 这是有说服力的,因为正是你力排众议让我得以留在了大本营。 我让英子擅自行动确实违反了内部制度,英子的行动也的确不妥当,但绝非无故绑架,而是出于调查的目的。 如今,苏辞安及其党羽已经落网,我们也能正名了。” 早川淡淡道:“这个说辞,对你我来说,是双赢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早川的语调忽地变得冷锐。仿佛他内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怒火,此刻只是摁住了大半,还有一小部分通过言语渗透出来,敲击在松岛心上。 松岛眉头轻轻一挑,语气中带着玩味,说道:“这就是你的条件?恢复原先的职位,重握侦缉队的绝对话语权,然后帮你妹妹英子也清除嫌疑?” “对。只要你能做到。”早川的情绪稳定下来,平静地说道。 “你若还想敷衍,那我就径直去向东京汇报。到那时,你我都可能被牵连。 别忘了,苏辞安毕竟抓到了,还有她的同党,除了英国人之外,有一个应该是地下党的重要人物; 真正的机密一旦传到东京,后果可远不止这点人事波动。上头要的,是实际战果,而不是勾心斗角。” 妥协是意料之中的选择。松岛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是无法让他滚了;苏重岚白死了,谁叫他养出个大冤种呢。 大厅门外,似乎传来几个宪兵队人员经过的脚步声,显然他们还不敢贸然进来打扰这间办公室的谈话。 “好。”松岛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快重新安排,让你在最短时间内以‘立功’的名义回归中枢。 至于你妹妹英子的那件事,我自然会给她一个说法。但你不要抱过高期望,大本营不欢迎英子小姐,我唯一能做的是让她体面地离开。 尤其是,我绝不希望她掺和你日后的业务。这是红线。如果你不能同意,我们只能等待东京的决策了。 早川君,我希望你能明白,英子小姐在你身边做事,损失最大的是你自己。” 早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英子的不稳定性和情绪化已经令所有人侧目,留在大本营工作是不可能的,能洗清名誉已经是最好结果。 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军服:“那么说定了,但愿你别让我等太久。” “放心,我对时间有数。”松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你也得拿出真正的证据来支撑这场行动。 既然你抓了苏辞安他们,如何证明她与共产党组织牵连,怎么证死她背后的联络人,让英国人哑口无言,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我当然清楚。”早川转身走向门口,声音从那边传来,“关于对苏辞安、她的同伙以及英国特工的审问,我已经布置妥当。 很快,我会给你一份让东京无法挑剔的完美报告。只要结果能够让上头满意,你我之间,就可以相安无事——这座城市很大,舞台也足够大,恳请松岛君给我留一席之地。” 松岛起身送客,面带微笑:“那是自然,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早川咬了咬牙,对方的脸皮居然可以厚到这个程度,至今还称兄道弟,他也是服了。 注视着早川走出大厅,松岛则缓缓转动着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办公室内那盏昏黄的吊灯在微微摇晃,仿佛象征着此地暗潮汹涌的权力角逐。 没有人注意到,早川澄明离开时,眼神中闪烁的那丝冷色。自打他被松岛算计、并被东京下令“边缘化”之后,他就一直在默默谋划这一刻。 苏辞安和“曙光”将成为他最大的筹码,能够让他再次踏上那条血腥又荣耀的权力之路。 松岛也知道,两人的合作关系再度维系在一条细线上,随时可能被外力撕裂。可他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在大日本帝国庞大的机器里,没有人能百分之百独断独行。利益纠缠、派系博弈,每一步都需要棋子,也每一步都可能被棋子反噬。 “仅仅两个月,居然就能力挽狂澜,重回中枢,早川澄明,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第71章 天崩地裂 至于关在地牢里的苏辞安、周鹤文和那些英国特工,他们到底是怎样落进早川澄明的陷阱,暂时无人关心。 高层关心的是,这帮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跨界合作,干出来这番“伟业”?这脑子全被人带到沟里去了吗? 苏重岚身故后,苏辞安急于报仇,当她寻求mi6支援的时候,东亚办公室正处于过渡期,新任老板还没上班呢,她人头熟,没道理不帮她这个忙。 她自己咋说的,“一件小case而已,就当作帮我个人一个小忙吧”。这轻描淡写的,说得好像mi6的特工就是给看门把风一样,主角另有其人。 莫兰也真就信了她。一则是因为艾德里安的那个徽章,那可是老大的人情啊,一生用不了几次的承诺。 大小姐不懂事,平白就消耗了一次,他得替大老板接住了; 二是因为莫兰是个死脑筋,以前,但凡白玉兰茶馆的事儿都是被mi6东亚办事处当头等大事来办的,特许苏辞安可以便宜处事。 新任老板还没来,他就没觉得变天,所以,该配合还照样配合。 这一便宜处事,就把白玉兰茶馆的骨干全带走了,莫兰那个脑干缺失的,也跟着去了。 格雷厄姆·法恩斯沃斯刚落地,就不得不面对折损了六名特工的地狱开局,东亚办公室资深特工总共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剩下的,就是后勤了。 苏辞安加上莫兰可真是牛逼坏了!这简直是足以写入mi6历史的耻辱,团灭式绞杀! 同样,地下党上海交通站的李大喵同志两眼一睁,天塌了! “曙光”是排在“追风”后面的重要人物,他的背景也是高度保密的,他到上海负责执行的任务是单兵作战,不跟本地团队配合,他是直接跟李大喵联系的。 “曙光”周鹤文年纪轻轻,之所以能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主要是因为他的履历非比寻常。 他早年留法,然后去苏联待了一年,精通英、法、俄语。回国后直接去了苏区,在领导身边当秘书。 他的一个舅舅在国民政府担任要职,据说主管情报。这样,他就被调回了上海。跟舅舅重新联系上之后,就在政府里谋了一个科员的职务。 他舅舅没有子女,拿他当儿子疼,要拿什么资源和信息,也很配合。他这个活儿,前期风险不大,也只能他自己做。 就这样,他享受跟“追风”一样的待遇,单兵作战,自由度极大。李大喵这边就是配合和掩护。 李大喵也想不到,咋跟自家舅舅拿情报,居然也能折了?还带进去交通两个配合他的三个兄弟! 当时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说啥子来着:“配合他去核实一个情报,没有大动干戈的计划,没有危险”。李大喵还是谨慎地给他挑了最牛逼的,派过去三个。 结果呢,压箱底的人全折在里面了!现如今让他再找三个这么棒的小伙子,都没有了! 李大喵来不及捶胸顿足,他得营救“曙光”和同志们呀,还得立即上报这个消息。 等他收到反馈后,可真是离谱到家了!他喵的,上级根本不知道“曙光”昨晚去干啥了,他肯定没有执行他应该执行的任务。 因为他自己舅舅那条线出了意外变故,舅舅被调离原有岗位了,为保险起见,组织上已经告知他暂停工作,立即转移。 周鹤文原计划是今天早上离开上海去无锡隐蔽,接应他的同志没等来他,立即就意识到他出事了。 掩护他撤离的,是另一拨人,李大喵知道这个信息滞后了半天,万没料到,周鹤文居然出事了! 李大喵这个后悔啊,当时他遇见接应的同志,哪怕多问一句呢??? 事态立刻严重了,尤其是在得知周鹤文他们是跟英国特工以及苏辞安一起被捕的,李大喵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家发生的事儿,他是清楚的。跟着苏大小姐做项目,那肯定是要捅破天的呀。这俩熊孩子! 可不就把天捅破了?李大喵立即就联系了魏若来,苏辞安和周鹤文被捕,直接威胁到了“追风”的安全。 他的意思是,一分钟都不拖延,立即送魏若来离开上海。幸好他在码头还有最后的一条暗线,从来没用过,是绝对安全的。 “你得马上走!这回篓子大了,肯定会影响到你。”李大喵几乎是跑着来的,他紧急要求跟魏若来在交易所后巷见面。 魏若来听他说完了整个过程,半天没说话。他知道苏辞安会崩盘,只是没想到她崩得这么快,根本让自己来不及做避险预案。 “我不能走,交易所那边还需要我,最少要待在那里一个月,才能把资金渠道打通,我现在走了,就前功尽弃了。另外......” 魏若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李大喵:“苏漫漫失踪了,我必须找到她。” “什么!”李大喵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剧痛,这是大限将至了?那个大馋丫头要是丢了,被人抓走了,活不了啊...... “也是折在苏辞安的项目里?”李大喵狐疑了,借调苏漫漫?这事儿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应该不是,但跟日本人有关,我正在寻找她的下落,估计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魏若来不想多说,含糊地说道。 “这样不行,漫漫是我带大的,我来找。你还是得走。”李大喵的态度很坚决。“追风”身边所有人全折了,他留在这儿简直是送死一样啊。 “不,李叔,我跟漫漫差点死在交易所,现在好不容易潜伏进去了,绝不能半途而废,我一定要待够一个月时间。”魏若来的音量并不高,但语气比李大喵更坚决。 李大喵急得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咋调理? “李叔,听我的,我现在没法走,静观其变吧。您启动您那边的紧急避险方案吧,交通站大概率保不住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早川澄明肯定要回归了,这个坑是他专门给苏辞安挖的,原本只是套她一个人,现在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筹码,他绝对不会放弃......\"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 “他们一定会露出马脚,然而被顺藤摸瓜找到您这里,所以放弃幻想吧。”魏若来点了点头,那位“曙光”同志的身份秘密,注定是保不住了。 能干出此等大事儿的熊孩子,能守住秘密就怪了! “那你还不走!”李大喵啪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放下,厉声喝道。 第72章 今天还是不能鲨掉他 松岛辉一郎身穿三件套条纹西装,稳稳坐在宴会桌首席。此刻,他面带若即若离的浅笑,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踹走早川之后,松岛在大本营以及本地政、经两界可谓是风头无两,春风得意。 只可惜这种好心情维持了两个月便即将宣告结束,想到阴魂不散的早川,松岛不由眉头微蹙,神色冷淡下来。 座中宾客多为日方高级军官与外国银行家。觥筹交错间,松岛轻啜了几口清酒,目光却瞥向了坐在下首的魏若来。 这家伙让松岛恨得牙根痒痒,如果可以,真想干掉他算了。回忆起早川刚刚嚣张的样子,联想到这功亏一篑的结果是谁造成的,松岛就一肚子气。 如果不是以这家伙为首的......小团伙捣蛋,不,他们的存在就是巨大的威胁,对自己,对清音都是如此。 如果不是投鼠忌器,他怎么遭到早川的威胁?早川澄明这种疯子,一次摁不死他,后患无穷啊。 松岛心里痛骂魏若来他们千百次,他才不管苏辞安啥的,所有的账都记在了魏若来头上! 但是,现在他离不了魏若来,他还指望着这家伙在资本市场上建立奇功呢。 松岛心里清楚,大本营乃至军部对于自己坚持操盘信孚证券交易所是有疑虑的; 他们之所以没有强硬反对,是因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并没有像早川那样认识到这家外资交易所的重要性; 或者说,在这个年代,发债以及金融衍生品还属于天方夜谭一样的产物,离这帮军人太远了。 魏若来同样也是西装革履,神清气爽,彬彬有礼,但却刻意保持低调,避免遮挡了松岛的风头。 不多时,松岛轻抬手,令歌伎退下,示意大家安静。 他缓缓起身,礼节性地向在座诸位致意,然后话锋一转,朗声道:“今日盛宴,主要还是欢迎各位对帝国在沪的配合,尤其是金融领域。今后若有需要,我的顾问——魏先生——可随时为各位出谋划策。” 为了避免麻烦,魏若来用回了他在求学期间的本名,他早就预感,松岛一直在调查自己,恐怕肯定会溯及既往。 程长风这个人没有20岁之前的历史,经不起盘查,他不如用回自己的名字。 松岛说罢,伸手轻拍魏若来的肩,举杯示意。魏若来也微笑起身,与众人点头碰杯。场面一派祥和。 可隔着酒杯,魏若来能感到松岛看似从容的眼神深处,潜藏着审视与冷意。 酒过三巡后,宾客们开始散席或去舞池玩乐。松岛拍了拍魏若来的肩膀,压低声音:“出去走走。” 走出宴会大厅,便是酒店外那条狭窄露台。夜色里,街灯昏黄,风吹过时带着丝丝凉意。 松岛站在石栏处,不紧不慢地端详着夜空,声音低沉:“说说吧,苏漫漫小姐在哪儿?” 魏若来不动声色:“局势动荡,我们商量过了,让她先回老家,一个老乡顺路送她回去。” “呵,回老家?去哪里了?”松岛慢慢转过身来,眸色清冷,语气中带上了威压。 “苏小姐最后一次出现,应该碰上了早川,这之后,你就决定让她回老家了?” 魏若来叹了一口气,道:“您说得不错。早川先生对漫漫有些误会,他又并非肯听人解释的人; 当时的情况,漫漫只能跑了。若她贸然露面,怕会被早川或别的势力盯上——这对您,对她都没好处。” 松岛嘴角微扬,眼神凛冽:“你是在为我着想吗?那么,你们大概不知道,早川当天就被停职审查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揶揄和嘲讽,轻声道:“苏小姐无需担心,因为她在我的保护之下。” 短暂沉默后,魏若来平静地说道:“但是,早川先生很快就获释了。现在他是自由身,不是吗? 当然,我相信您的能力。若漫漫真愿现身,我不会阻拦。但您也清楚——她未必听我指挥。” 这话太戳心了!松岛嘴角抽搐着,咬牙道:“所以呢,她现在在哪儿?” 夜风从他们身后吹过,空气中似乎凝结着针锋对峙的味道。 “她回重庆老家了。”魏若来一本正经地胡说。 松岛的眉毛险些挑得飞了起来,呵呵干笑了两声,真能编啊。行叭,但愿你面对特高课的审讯也这么牛逼! 他转念一想,魏若来就是笃定自己不敢把他交给特高课,因为苏漫漫的身份摆在那儿呢,他们俩必定是蛇鼠一窝啊! 良久,松岛将酒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轻声道: “算了。既然你暂时不肯坦白,我也懒得逼你。只是记住:你既是我的顾问,就要把这戏演到底——助我掌控上海金融市场。若你敢三心二意,我绝不手软。” 魏若来迎着他的目光,声线沉稳:“我明白,长官。” 松岛背手转身,视线投向楼下夜色:“你也别忘了,她是我的亲妹妹。除了她,我谁都能牺牲,包括你这位‘妹夫’。你要不想步苏重岚后尘,就最好安分守己。” 魏若来的心漏跳了一拍,这是松岛第一次承认,他就是鲨死苏重岚的凶手,苏辞安果然找错了人! “我会尽力配合。”魏若来微微颔首,态度谦恭但不失体面。这个人就是这样,言谈举止,无一不符合松岛的审美,但是,偏偏他的立场...... 松岛停顿了几分钟,叹了一口气,似乎为没有找到鲨魏若来的理由而深感遗憾,冷淡地道:“好,我们回去吧,别让贵客久等。” 宴会散场后,松岛辉一郎并没有让魏若来离开,而是以“赏月品茶”之名,带他回了临时驻地办公室。 夜已深,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灯,气氛更显肃杀。松岛静坐在书桌后面,清冷气质中带着几分贵族式的疏离。 相较于宴会时的浮夸,此刻他更像一柄隐忍的长刀,收在漆黑刀鞘里,只需一瞬便能出鞘见血。 魏若来则站在书桌前,他的肩膀线条松弛,一点紧绷感都没有,脸上一片云淡风轻。 看着他那样子就让松岛憋气,自己已经占尽优势,却依然难以撕下他该死的面具,这个人的定力真的如钢铁一般啊! 松岛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沉思了片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我再重申一遍,苏漫漫,她就是松岛清音。我尊重她的选择,所以才没有强硬地让她回归家族; 但是,她却消失了......若她有什么意外,你也不必活着了,你懂吧?” “无论是早川或是谁,威胁到清音的所有人,我都可以处理。 而你,自己已经......危在旦夕了,如果没有我给你兜底,你现在就该在特高课和侦缉队,我这么说,是不是足够坦率了。” 两人之间的对峙紧张到几乎令人窒息。短暂沉默里,只听得到夜里时钟“滴答”声。 出乎意外,松岛并没有再逼迫魏若来说出苏漫漫的下落,只是挥了挥手: “你走吧,希望能尽快收回我对你的投资。” 魏若来朝他鞠了一躬,转身之际,他心中的某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清音落入松岛手里。即便她真的是她松岛失散的妹妹,也不能让这种人掌控她的命运。 彩蛋:解构男主的资金隐藏术 关于魏若来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进入信孚证券交易所?以及在交易所里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这个人在整个地下党组织里处于绝对核心的位置? 因为他不但是情报人员,更是财神爷,他的钱都是靠脑子挣来的,所以说这是真正能自己挣钱的财神爷!而非过路财神。 能够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通过他的乾坤大挪移手法,从资本市场合法地将资金置换出来...... 他的成就对于当时的地下党和正在筹备成立的新四军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 夜幕深沉如墨,无边无际地笼罩着整个上海城。此时,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战争的硝烟已经近在咫尺,空气里弥漫着某种苦艾的气味,这连绵不断的雨声,则像是一首循环播放的悲伤序曲,给城市又增添了一层潮湿阴郁的氛围。 重新挂牌营业的信孚交易所已关门谢客,但顶层的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魏若来正埋头于一叠银行票据和汇率表中。 每周三晚上,他都会刻意加一会儿班,仔细研究那些浩瀚如烟海的数据,目的是设计一套巧妙且不易觉察的“资金搬运模式”。 要想在日军与信孚的日常监管下做“乾坤大挪移”,魏若来必须将地下党所需的资金流隐藏于大量正常交易、外币兑换和短期融资的海量数据中。为此,他构建了一个多层账户体系,用于逐步转移和洗白。 第一层:公开项目账户 这部分是给日军、外资财团、甚至国民政府都能看到的“表面交易”—— 比如日军军需品融资、租界区基建项目、华商企业并购等等。 每笔项目都有明确的款项来往,记录在案,日军会计官和信孚内部监视者都能查阅到,确保“没问题”。 其中的费用流动大多真实无虚,唯有一小部分金额通过定期的“进货成本”或“手续费用”被人为抬高、或以“信用保证金”名义留在交易所后台,不立刻回流。 第二层:隐藏附加费用 在所有表面项目中,魏若来会暗中加上一些“附加条款”: 例如在一笔军用卡车采购订单里,他让供应商列出“检测费、陆路维修预付款、保险杂费”等,再加个浮动利率,累计会攒下一笔零散资金。 这些零散费用被打包成“b1子账户”“b2子账户”等等,放在信孚交易所的内部“临时保管”清单上。 军方只看见账面数字略大,却因项目繁杂,也不细究。 第三层:外币换汇与交叉套利 在交易所后台,魏若来借助不同的外币汇率波动,做所谓“日内短期套利”。 比如利用美元与英镑的交叉汇率,先买进英镑,再立刻抛售换成法郎或者港币。 此时往往有一次短暂的正向差价收益,累积下来也不少。 这部分差价表面上写作“交易所得”或“补贴佣金”,进入“b子账户”之列。 如此日军若想盘查,只会看到“兑换收益”;外资行则觉得正常汇差;不会意识到其中多出一笔私下盈余。 通过这三层账户,魏若来已经为地下党埋下“金线”。可要把钱真正转走,还需进一步“搬运”。 1937年的国际资金流动多以票据、汇票或金银现货方式进行。一旦数量庞大,难免引人注意。 魏若来因此设计了“壳公司+虚拟贸易”的双重掩护: 他先在香港或新加坡等地以代理身份注册几家“空壳公司”,名字选得中规中矩,如“兴华进出口商行”“远东物产有限公司”等。 对外宣称这些公司做“实业与外贸”生意,实际上没有真实厂房或产品,仅有纸面营业执照和一份电话号码。 接下来,他利用信孚交易所的便利,为这些壳公司拟定“订购单”“船运单”等文件。 例如“远东物产有限公司”向“信孚交易所”递交一笔“收购1000箱化工原料”的订单,付款来源就是上面提到的“b子账户”资金。 这笔原料其实根本不存在,或者只做极少量象征性采购。 日军监管者只会看到合规文件,记录进出账簿,却不会深入到海外查验。 壳公司再从香港、马来西亚、租界等多地银行领取到“货款”,此时已变成壳公司自有资金。 最终,这些钱由地下党的特工或安全渠道提取,进而流向抗日根据地、新四军补给线等。 形式上,这就是一单“合法”的跨国贸易:人家钱付了,货过境了,只不过货根本是走马观花。 在做这些复杂操作时,魏若来还要时刻关注交易所的行情变化和各路监视者的动向,因此他采用了“实时调度”的方法。 另外,资金流动要化整为零,不能一次性把钱流向壳公司,而是分成多笔,每笔金额都在“可疑阈值”以下,例如5000美元、8000美元等。 不同子账户分时段分地点转账,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想追查,也只见零零碎碎的跨币种换汇记录,被各类“手续费”与“汇差收益”裹挟,很难拼凑出全貌。 信孚交易所里也并非人人都拥护日军,部分后台职员或与魏若来有“革命友情”,或受过他的人情,不愿多管闲事;还有些只是冲着佣金好处来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当日军会计官或上级巡查,魏若来就能事先得到风声,将关键账本或票据暂时改写,以保安全。 信孚交易所作为当时罕有的外资控制的证券交易所,被各大势力觊觎,盯着它的人数不胜数。 然而这些人都不敢与日方硬碰硬,松岛控盘下的信孚交易所,反而成了权利“真空地带”。 即便其他股东或是当权政府有所怀疑,外部调查也是举步维艰。 对于地下党而言,这是最好的保护伞:日本人控制着大局,反而使局部查账变得碎片化。 这套体系像是呼吸的血管,只要持续运转,就可以为前线和隐秘战线送去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和军费。 当然仅仅有资金来源还是不够的,他还需要流通渠道,交通员等等。希望李叔的团队建设工作能够在短期内有所突破。 当然,为了稳住松岛,魏若来也不得不认真给“日军”那部分大笔资金做出高收益的财务报告。 他会拿出实际案例——比如通过“英镑\/美元”跨市套利,赚到“10万美金”的浮盈,再让松岛看到账面净盈利。 日军那边见到确实有利可图,也就不会急于插手具体细节。 只要魏若来能按时把钱打进他们指定账户,松岛便还能装作没看见其他“小猫腻”。 这一整套看似天衣无缝,但风险始终存在: 松岛若投入大量人手,细查每一笔购销合约,或许能揪出壳公司的纰漏; 现有外资买家中若掺进别的势力,像某些欧洲黑市商人,也可能暗中窥得魏若来“多头运作”,引起哄抬或绞杀; 国民政府内的其他派系,也会想借机攫取更多利益,一旦发现地下党资金,未必会隐忍不言。 魏若来深知自己不过是利用乱世的金融空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山崩地裂。可他依旧必须走这条危险之路: 这是帮地下党“藏粮于民”的唯一机会,也是能够维系国府救援与日军生计多方交错的绳索。 没有资金流就没有战略主动权,这在当前乱局中弥足珍贵。 深夜,灯光摇曳下,魏若来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站起身来,眺望远方,窗外漆黑一片。 应该再完善一下设计,让这些链条之间咬合得严丝合缝,最理想的状态是,即便自己被迫离开了,那些隐秘的资金流依然能够无声无息地抵达他期望的地方 。 魏若来深知,松岛对自己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甚至已经有50%的把握认定自己的身份了,引而不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替他筹集资金罢了。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松岛一直坚信,是自己让苏漫漫藏了起来。他投鼠忌器,在落实苏漫漫的下落之前,不会贸然对自己下手。 明天,交易所又将开启新一天的喧嚣。一笔笔巨额汇款在全球几十家银行间穿梭,数不清的票据在一夜间被签发或付清。 有人忙着赚大钱,有人忙着推动战事,有人忙着布局生死—— 在这刀尖上的金融博弈里,魏若来随时可能坠落深渊,却也以超乎常人的胆魄与才智,打造出一条隐蔽而坚固的“经济血脉”。 第73章 甄嬛回宫 早川澄明推开松岛辉一郎办公室的门,迈步离开的时候,余光仍能捕捉到对方置于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细微的动作,像一根扼住咽喉的钢丝,既可能绷断他和松岛之间的同盟,也足以让双方的矛盾在暗处持续发酵。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早川一个人。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离夜间例行巡逻大队集结还有一会儿,他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按下了宪兵队大楼某层的按钮。 电梯在沉闷的嗡鸣里停住。门开后,是一条略显潮湿的过道,因为此处挨着地下档案室的空气管道,墙壁常年泛着一股霉味。 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灰漆大门紧闭,上方挂着“机密保管室”的小牌子。 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探头张望,认出他后,赶忙将门拉开。 这间屋子里,密密麻麻堆满了资料柜,还有几条长桌,上面摆着还没来得及编号的文件袋。昏黄的灯光下,灰尘在半空中缓缓旋转。 里侧有人听见响动,回头看见早川,犹豫了一下,仍是停下手头工作站起来鞠了一躬:“早川长官。” 早川默默点头,环顾四周,这里正是他最近几个月混迹得最熟悉的地方: 他被安排到这里做翻译、整理、编目,每日埋头在旧资料堆里,过得枯燥而压抑。 但也正是这段“坐冷板凳”的日子,让他得以接触到不少隐秘的档案、暗号记录,甚至包括苏辞安与共产党地下组织、“曙光”之间零星却关键的联络线索。 也可以说,这个仓库式的机密保管室,成为他重新筹划翻身的根基。 苏辞安的光环很盛,通常不会有人考虑到她竟然有双重身份。苏家跟mi6的关系,是坊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眼下还不是特高课对英国人动手的时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大家都算是客人。只不过mi6是过客,而特高课早晚会反客为主。 越是高调,越容易混淆身份,令人不敢遐想。 但是,当早川决心要在苏辞安这里打开突破口的时候,只要认真查,没有他查不到的蛛丝马迹。 最近引起他怀疑的,自然是苏辞安跟周鹤文的互动。这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两三天就要碰个头,还专门挑晚上见? 他们行动自由,没人看管没人监督,偏偏回回都是在后巷碰头,连白玉兰茶馆都不去一次,这能不引起怀疑吗? 本来嘛,苏辞安这个教育背景和家世,青年男女往来交友很平常,大大方方的,啥事儿没有。他们却总是多此一举地定在固定的一条巷子里见面,多少有点刻意了。 早川没从周鹤文那里查到任何疑点,他的经历背景做得非常完美。 他也确实就是个富家子弟,家里做了好几代生意,到他这儿,几乎成绝户了。家里就剩下他了,没有其他直系血亲。 但是,他有个舅舅,奥,在国民政府里当个公务员,职位不算高......一般人查到这里就算了,早川则去把那位舅舅的履历、工作范围翻了一个底朝天。 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舅舅是个渔政官员,平常谁都不会重视的冷得不能再冷的部门。 但是,早川知道啊,马上要打仗了,佐藤那个账本是怎么泄密的?不就是港口那边的流通数据露出了端倪吗? 他再仔细看那位舅舅主管的区域,好嘛,跟日军登陆线路百分百重合! 早川又查了舅舅的档案,他是最近才调过去的,准确地说是在信孚交易所的泄密事件发生后半个月内,从另一个肥差部门主动申请调过来的。 早川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他终于找回了当初封锁信孚交易所的感觉....... 在这一刻,那个针对苏辞安的阴谋便成功酝酿出来了,她不是急着报仇吗?那就备上一桌酒菜,请君入瓮! “之前我嘱咐过的那几份档案,如今放在哪儿?”早川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随意地环视着周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名工作人员立即走到一只破旧铁柜旁,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过来。 早川接过,随手翻了翻,果然是先前关于苏辞安、英国情报人员,以及“曙光”等人的来往调查记录,还有若干半成型的审讯提纲。a他满意地点点头,将它卷起来,装进自己的外套内口袋。 “长官,您还需要其他吗?”那下属见早川神情冷峻,似乎心情复杂,一时不敢多说。 “暂时不用。”早川微微摆手。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若有人问起这些档案的去向,你就说已经交给松岛长官了。” 那下属略显疑惑,却也只得点头:“明白。” 早川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保管室。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与松岛斗法,凡事都要留一手。 他必须掌控一切证据的最原始版本,以免被松岛“改写”或“销毁”—— 在这座暗流涌动的大楼里,他对任何人都无法全然信任。 地牢末端的门口,一把更沉重的铁锁锁着,必须由专门管钥匙的士兵陪同才能打开。 阴暗回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一小块地面。 铁门“咔哒”一声弹开时,一阵霉味与寒意直扑面而来。 “苏辞安就在里面,没有反抗迹象。她被特意交代,暂时不要过度刑罚。”那名管钥匙的士兵解释道。 早川迈步进去,先是看见密闭牢房里阴暗潮湿、地面上有几滩浅浅的积水。 墙角放着一只带镣铐的铁椅,苏辞安就被铐在椅背上。 她的发丝凌乱,原本端庄的旗袍已经破损,手臂与肩头布满血渍与擦伤,看上去有些狼狈,却依旧挺直背脊,整个人有一种倔强气韵。 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让苏辞安抬眼看过来,视线停在早川脸上。 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都仿佛回到了不久前那场千钧一发的对峙: 当时她被绑架、被软禁、又被迫陷入各方势力的阴谋角力中,而早川则在松岛的操纵下被迫让位。如今物是人非,他们却在地牢中再次见面。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失败者。 第74章 再见苏辞安 “你没想到,会是我亲自下令抓你吧?”早川站在她面前,声音沉缓。 苏辞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眼神转向另一侧墙壁。 昏暗灯光打在她脸上,可以看出她嘴角渗着血迹,似乎经过了一番折磨,但她并不打算轻易求饶或示弱。 “你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早川继续说道,“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你还牵扯上英国特工和共产党地下组织。就算你能蒙蔽松岛,也瞒不过真正懂得情报追查的人。” 听到“共产党”三个字,苏辞安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头微皱,表情却很快恢复平静。 早川心中冷笑:这个女人倒是嘴硬,也难怪能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至今。若非他细致布网,或许真要被她瞒过。 当然,她能瞒过并不代表她多精明,只是她的家世和mi6的光环加持,扰乱了别人的视线而已。 他俯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苏辞安持平:“我知道,你手上还有一批重要的暗号本和联络名单,若能交出来,或许能换得对你更有利的处理方式—— 当然,这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我只是给你个忠告。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别妄想跟我们对抗到底。” 苏辞安缓缓回过头,唇角绷得很紧,看不出她是害怕还是蔑视。 她沉默了片刻,报以一声轻笑,虽带着颤音,却带着刺骨的嘲讽。牢房内原本就阴冷,那笑意让氛围更显阴沉。 早川眼中寒光一闪,他原本就是个缺乏耐心、容易精神紧张的人,苏辞安的挑衅令他尤为愤怒。 他在松岛那里已经受够了闲气,如今不想再让任何人有机会给自己难堪了。 他挺直身躯,冷冷俯视她:“很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这里,那就慢慢享受这里的囚禁和审讯。万一,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也毫不意外。”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辞安的反应,转身离开囚室。铁门重新被锁上,发出重重的“咔嗒”声,像是用锁链将一个秘密封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穿过地牢通道时,那只狸花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蹲坐在尽头的墙角。 昏暗的光下,它一对幽绿色的眼睛闪着奇异光芒,在早川身上一扫而过; 后者却觉得有些汗颜,好像被一只猫看透了内心深处的龌龊。 早川心中微动,不知为何,那猫的目光让他隐隐有些不舒服。 但等他想起要叫人抓猫的时候,狸花猫早就消失了,他只得快步穿过通道。 早川刚走到地面层,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早川长官,请留步。” 早川脚步一滞,回头望去,却见来人是山口三郎——松岛手下的一名副官,曾在侦缉队里给早川做过几个月的助手,那时他对早川颇为恭敬和逢迎。 后来随着早川的失势,山口三郎很快投奔松岛阵营,成为对方眼前的红人,替松岛打点侦缉队的大小杂事,俨然有了些飞黄腾达的味道。 “我还有事。”对于这种墙头草,早川一贯不想多给眼色,转身就要走。 山口三郎立刻赶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恭谨: “早川先生,长官想请您一起共进晚餐,说是要尽快商讨‘苏辞安’的后续处置,以及怎么向东京方面呈报材料。” “共进晚餐?”早川眯起眼,“我记得,他从来不喜欢在办公之外的场合跟人多做交流。” 山口三郎笑着回应:“您也知道,长官平时并不喜社交。但听说您带来了确凿证据,他觉得有必要与您先私下交换下意见,以免在其他人面前被抓住什么把柄。” 早川冷笑一声,没有接话。他猜测松岛这是想在第一时间与他再次对线,有可能是要对自己再度施压,让他交出更多具体证词。 如今,他们彼此的关系就像一个临时搭建的脆弱桥梁,任何一方都想在桥的中央拿到最大利益,又怕桥梁一旦崩塌,自己随之坠入泥沼。 “那就走吧。”他淡淡答道,“别让他等急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楼的旋转门,登上一辆黑色轿车。 城市的夜幕在霓虹灯与昏暗阴影交织下,显得纷繁复杂。山口三郎坐在副驾,司机发动引擎,汽车在石板街面颠簸而行。 目的地位于离此地不远的一家日式料理店。 包厢并不大,胜在环境幽静。料理店外布满了侦缉队的便衣,显然,松岛已经申请了额外的人手,以防万一。 早川推开包厢房门,看见松岛辉一郎端坐在矮桌边,身前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瓶清酒。 他一改往日酷爱西装或者和服的习惯,破例穿着笔挺的军服,颀长身影在昏黄灯笼柔光下,带着几分凉薄而优雅的气质。 “早川君,请坐。”松岛示意早川落座,旁边已经摆好两副碗筷和酒杯。 山口三郎知趣地退到包厢门口,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私密空间。 气氛一时寂静。松岛没有急着说话,先为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示意要为早川斟满。 早川在短暂犹豫后,将杯子递过去。两人相继端杯,都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只抿了一小口。 “刚才你去了牢房了吧?”松岛开门见山地问道,“看过苏辞安了?” “嗯。”早川放下酒杯,目光没有移开松岛,“你打算怎么‘用’她?” “这得看你打算给我多少证据。”松岛淡淡一笑,杯中酒液映照着他的眸子,让那对琥珀色的眼瞳更显深邃。 “如果有确凿的物证表明她就是地下党的重要联络员,而且还跟英国情报机构有牵扯;那么,她的利用价值就更大了。 东京肯定愿意看到我们在这片战场能釜底抽薪,清理这些潜藏的势力。” “证据我已经有了一部分。你应该也收到了初步的口供记录。” 早川伸手将外套内侧口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掏出来,轻轻拍在桌面上。 松岛的视线落在那份文件袋上,神色平淡:“只给了我一份节选报告,我没看到完整内容。 你知道,我需要尽可能完整、严谨的报告才能推翻之前的报告,为你我正名。” 早川不禁浅笑:“放心,我会让它足够完善。但你也得保证,我的身份、职位的问题能在本周内就给予‘官方声明’,恢复我之前的行动权限。” “这么急?”松岛略带嘲弄地挑了下眉,揶揄道,“看不出来,你这么迫不及待。” 早川并不回避,淡定道:“几个月来,我被贬谪到角落,处理那些可有可无的档案。 如果再久一点,我手上关于苏辞安和‘曙光’的证据,也许就不会只交给你了。” 第75章 谍影重重 松岛端杯轻抿,不怒反笑:“你是说,你可能会直接上报东京,顺便揭发我在此地的某些布置失误?” “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早川将身体微微前倾,放低声音,“你若再拖延,当心他们问责下来。到时候,不止我,你也难逃干系。” 包厢里烛影晃动,两人的眼神交锋在半空中碰撞出火花。 松岛心思电转,静默片刻后,缓缓点头:“好,我会尽致电,向他们汇报这次行动的巨大进展。 至于人事任命的问题,我会同步提交建议书。不过,当下我只能提议你回到供应科,你也知道,情报科的负责人已经到位了。” 松岛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他的嘴角却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 天知道,为了以最快速度迫使军部空降一位情报负责人,自己跟藤原在背后使了多少劲儿! 他们提防的就是早川死灰复燃,当时藤原还怪自己是杞人忧天呢,看看早川这个复活速度,差点让他杀了个回马枪。 听到此话,早川不置可否。虽然他对松岛依然充满戒心,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先拿到自己急需的“复位令”,才能进一步展开行动。 早川手里仍握着文件袋,暗暗思忖:一旦把所有证据交出去,松岛反悔怎么办? 他正犹豫间,包厢门口传来山口三郎的敲门声:“报告,松岛长官,外面有人来访,说是紧急情况需要见您。” 松岛眉心一皱:“谁?” “是宪兵队刚抓到的一个自称要见‘早川先生’的人。听说抓他时,他正在秘密打电话给某个不明对象。” 早川和松岛对视一眼,心中都掠过疑惑:难道又有新变故?会不会是与苏辞安同党的人? “带过来。”松岛沉声道。 山口三郎应声退下。片刻后,包厢门再次被打开,两名宪兵押着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男子进来。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略显清瘦,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脸上有一片红肿,似是刚被殴打过。 此人被粗鲁地推到榻榻米上,踉跄跪倒时发出一声闷哼。 “你是什么人?”早川冷冷发问,同时不露声色地将文件袋收回到自己手边。 那人抬头看了看早川,眼中满是紧张:“早、早川长官……我、我是吴伟忠……之前您见过我的,我曾在巡捕房外给您递过一封信……” 早川眉头轻蹙,仔细回想:似乎确有这么一个线人,当时冒险给他送过一份秘密情报,称自己能提供苏辞安和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蛛丝马迹。 后来那情报被证实有一定价值,但不足以直接指证苏辞安。没想到这人居然又冒了出来,还被宪兵队抓了。 “你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在这种地方乱闯的下场。”早川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我……我跟您有重要情报要说……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吴伟忠连忙解释道。 “苏辞安绝不止跟英国人有联络,她还……还跟……” 他神色忽然一滞,看了看松岛,似乎十分戒备,“还有更隐秘的人脉。” “更隐秘的人脉?”松岛眯起眼,“说清楚。” 吴伟忠似想开口,却又犹豫不决。他显然担心当着松岛的面,把事情说出来会招致什么后果。 那局促紧张的神色,让早川意识到这家伙或许真的掌握了某些新线索。可如果在松岛面前贸然公开,自己这边就少了一张底牌。 “把人带到隔壁房间去。”早川当机立断,“我先审问,然后再向松岛长官汇报。” 松岛心领神会,淡淡扫了一眼吴伟忠,看向早川:“别忘了,我要尽快得到完整的报告。” 早川不置可否,让宪兵把吴伟忠押去隔壁。随后,他半侧身对松岛点了下头,暗示自己很快回来。 松岛则端起酒杯继续品酒,看着那油纸门被推开又合上,幽暗烛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抹晦暗难测的笑意。 到了隔壁厢房,宪兵随即退让在门口,只剩下早川与吴伟忠。 后者连声哀求:“早川长官,您要救我,我若把消息透露给松岛,他肯定会把我灭口……” “行了,废话少说,”早川压低声音,“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苏辞安除了跟英国、共产党接触外,真正背后还有更深的关系……我之前查到,她在法租界还有一位靠山,跟某些军方高层有关,他们可能早就盯上您这边的行动,” 吴伟忠语速很快,一脸张皇:“我也是暗中才打听到这些消息,怕被发现,就匆匆跑来找您……” 早川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条线索若属实,恐怕牵扯比他预料得更复杂。 法租界那帮人鱼龙混杂,若苏辞安有别的后台,或者她本身还身负更关键的使命,那她的价值就远不止于现在所见。 “你有什么证据?”早川盯住吴伟忠,“若只是捕风捉影,就别浪费我时间。” “我有一份秘密账本,还有苏辞安常用的暗号副本,”吴伟忠慌忙解释,“只是我不敢带在身上,怕被查到。我可以交给您,但我要保证我的安全!” 早川略作思忖:“东西在哪儿?” 吴伟忠张了张口,终究不敢全盘托出:“在租界一个朋友家。那是我们的接头点。 我可以带您去取,但得先确保您不会把我交给松岛。否则,他发现我插手太深,一定会除掉我。”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松岛,早川还有啥不明白的,这家伙肯定是松岛的人手下不知道隔了几个层级的线人,显然并不受重视。 如今他恐怕是受人指点,转投自己来了,投名状就是这个所谓的密码本。 松岛跟早川之间的矛盾,早就公开化了,一山不容二虎。 既然这回松岛傍着藤原都没能把早川干掉,明眼人自然清楚,格局恐怕要生变。 特意两边下注,支持一下早川,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对松岛而言,只要能拿到苏辞安更多材料,吴伟忠这样的小线人随时都可以被灭口。 日本宪兵系统向来不缺替死鬼,也不缺安插人手的手段。吴伟忠恐怕是得罪了松岛手下主管他的人,在那边混不下去了,来自己这里寻求庇护。 “我可以考虑。先把你暂时安置起来,不要张扬,我也不会把你交给松岛。”早川淡定地说道。 若这些证据真能证实苏辞安的背景更复杂,那对自己来说,可是一张难得的底牌。 说罢,他朝门外低声吩咐宪兵:“先把他押回宪兵队,单独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告诉他们,这是一条关键线索,不经我批准,谁也别想动他。” 第76章 猫咪的历险 早川整理了一下思绪,回到那间包厢。松岛依然端坐在原位,神色自如,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慢条斯理品着清酒,其他菜肴则纹丝不动。 “只是一点旧事,无关紧要。”早川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想要出卖点情报,希望能换钱。我看了看,没什么价值,就让人把他押回去了。” 松岛目光微闪,懒得深究,淡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瓶酒,“要不要来一杯?” 早川则摆手谢绝:“我不爱喝这种淡酒。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松岛轻轻咳嗽一声,语气转为严肃:“我已经表明态度,三日内给你一个确切的职位安排。等我把报告打上去,东京方面也许会派人过来调查。 到时候,你得出面展示你的功劳,保证这次行动能够被盖棺定论,不容反驳。” “明白。”早川阖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目光如锋。 “不过,你别忘了,一旦我到时发现你在暗地里打算对我下手…… 我手里那些核心证据,可并不仅仅是对付苏辞安的,还可以翻旧账。” “呵。”松岛低笑一声,轻声道,“早川澄明,你倒是让我越来越欣赏了。看来这两个月的蛰伏,对你的启发很大。” 早川只是报以坚定的神色:“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 两人心照不宣,这一场晚餐不过是表面的心照不宣——互相交换筹码,各自藏着底牌。 表面上,大家保持着微妙的联盟,谁都知道一旦有变故,局势会瞬息翻转。 车子一路驶回宪兵队方向。早川坐在后座,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下一步的布局。 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让松岛履行承诺,重新把权力交还到自己手中。 这样,他才能调动更多人手去核实吴伟忠提到的那份“秘密账本”和“暗号副本”。 如果事情属实,苏辞安背后的势力庞大,那么她在审讯中所能吐露出的情报价值将不可估量。 这个案子即便不能让他一举斩落情报科头把交椅,也至少能作为敲门砖,昂首挺进刚刚创建的“梅公馆”;至于把松岛和他的人排挤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更重要的是,苏重岚手里那些生化实验的证据,是必须销毁的。这种隐秘,他不可能指望情报科帮忙的,非得自己主导审讯才能放心。 一想到苏辞安那倔强的眼神,早川心中又泛起几分不安。这个女人顽冥不化,既蠢又固执,恐怕刑讯逼供的结果不会令自己满意。 与此同时,那只狸花猫正沿着阴暗的角落慢步前行,仿佛有意无意地来到苏辞安的囚室外。 隔着铁门和冰冷的栅栏,它看着被铐在椅子上的苏辞安,喉中发出低低的呜鸣。 这个女人,唉!苏小喵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一把王炸牌让她玩成这样,真是佩服她! 玉皇大帝的女儿不需要演技,但如今,凤凰落架不如鸡,大小姐能不能接点地气啊! 苏辞安是那个年代最激进的理想主义者,她视金钱如粪土,抛弃金玉满堂的富贵生活,奔向革命事业;对于这种情怀,苏小喵非常钦佩。 但是她也太费男主了吧?魏若来被她连坑两次,还都是无意识。但凡男主命不这么硬,现在就该挂了! 李大喵对此也有责任,玉皇大帝的女儿,她也是归组织管理的,李大喵咋就玩忽职守了呢? 联想到自己在李大喵麾下的各种骚操作,苏小喵释然了,老李对他们这挂疯批女人是完全没辙了。 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魏若来对苏辞安的抵触,虽然他从不评价。 但几乎是在第一次接头之后,魏若来就对苏辞安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绝不让她成为自己核心工作链条上的固定环节。 苏辞安只能暂时性地参与某个环节,不可能窥视全链条,也没有日常合作事项,想必这也是苏辞安不断靠近“曙光”,罔顾地下党工作纪律的原因吧? 她骤逢巨变,正是想要报仇的时候,魏若来一贯的“冷处理”方式,肯定激怒了她....... 可能是因为来自于百年后,苏漫漫对于苏辞安的自杀式袭击计划,是可以共情的。但是绝对不赞成,因为这个结果太恶劣了: 她几乎是摧毁了mi6东亚办事处以及gcd上海交通站的大半实力。 如果不是坚信她的初衷没有恶意,否则一定会以为她是日本人的卧底。她简直是超额完成了日本间谍无法完成的“伟业”! 这位自命不凡的大小姐连续两次担当了完美工具人: 第一次被松岛利用,打造成无辜受害者,将早川排挤出中枢; 第二次被早川利用,被扣上多面间谍的帽子,以成功抓捕她以及同伙的功劳为筹码,上演“熹妃回宫”。 无论多坑的货,也先救出去吧,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被早川编排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故事呢。 作为一只短腿乡村狸花猫,用前爪抓起小石子丢进牢房,这一系列动作的难度堪比登天。 但是,苏小喵突破本能做到了,尝试了二十次之后,终于有一块小石子掉落在苏辞安的身上。 艾玛,可累死本喵了!苏小喵都累出小狗喘了,苏辞安总算回头看她了。 一人一喵的视线就这这样水灵灵地相遇了:苏辞安记得这只充满灵性的狸花猫,在她行动的整个过程中,都有它出没的身影,没想到,连地牢它都能跟进来! 老铁,走呗??苏小喵朝她不耐烦地喵了一声,第一次丢给她的,是一根细铁丝,可不是普通铁丝,它的韧性和弹性都很出色,专门用来撬锁的。 苏辞安身为特工,不会连最基本的开锁技能都不会吧? 幸好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两分钟后,苏辞安打开了自己的手铐。 牢房门是开的,这都是内应干的呗,但只有短短十分钟空档,现在正是换岗吃饭的时间,十分钟后,新来的人可跟咱没交情。 好吧,还剩下八分钟,苏大小姐,我看好你欧。 夜色愈发深沉,宪兵队大楼外的街灯在微雨中散出晕黄光圈,似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动荡与不安。 楼内地下数米深处,那条曲折阴冷的地牢通道愈显死寂,墙壁上昏黄的小灯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坠入黑暗。 然而,就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囚牢里,一场悄无声息却惊险重重的逃亡正在酝酿。 地牢深处,铰链“咔哒”作响。苏辞安的囚室外,依旧有两名宪兵来回巡逻。 她被囚禁在这间潮湿、冷硬的四壁之间,浑身多处淤伤,手腕还铐在椅背上。 囚室顶上一盏摇晃不定的灯泡让人眼花,铁锈气味与血腥味混杂在逼仄空气里,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一声极轻的猫叫从囚室门外传来,声调并不尖锐,反倒带着低沉沙哑的尾音,仿佛在呼唤什么。 苏辞安的视线越过栅栏与铁门,看见那只常在走廊里游荡的狸花猫,正蹲坐在门缝外,幽绿色的瞳孔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第77章 猫咪的历险(中) 这只狸花猫长得人畜无害,连续在这里出没了三天,逐渐让大家以为她一直就在这儿流浪。地牢阴暗潮湿,常有老鼠蟑螂,有猫这个天敌在,肯定对生态环境有助益,因此谁也没认真驱赶她。 今天晚上的狸花猫似乎胆量大了许多,竟一点不怕门口的守卫。忽然,不知哪位巡逻宪兵敲了敲枪托,做出恐吓的姿态,喝道:“走开,小猫!” 狸花猫似听懂人话,迅速窜到墙角阴影里,没入浓重的黑暗中,身形轻巧而无声。 苏辞安倒吸了一口气——她有一种奇异感觉:那猫似乎在暗中盯着她,不仅如此,还像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在这段暗无天日的囚禁期里,任何一丝外来的“注视”都让她有种渺茫的希望感。 当晚,轮值班次十分森严。松岛辉一郎和早川澄明就苏辞安的审讯早有交待,囚室附近增派了两拨巡逻兵,每隔十分钟便要在通道里来回察看。 普通人想从这密不透风的监控下逃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谁也想不到,地牢深处早已潜伏了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身影——那只狸花猫。 她便是苏漫漫了,只不过这会儿她只能当\"苏小喵\"。 宪兵们只道这里常有老鼠,猫来猫往已司空见惯,哪里知道这只狸花猫拥有人类的智慧,是个不折不扣的特工喵. 这三天的来来往往,她早已摸清这地牢里的路线结构,以及所有哨岗与巡逻的时间差。 苏辞安这位大小姐这会儿可真的危矣!要她的命,并非早川。相反,早川希望苏辞安活着,并非指望她招供什么。 在早川看来,苏辞安手里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早川制药的生化实验证据。这些东西,他没办法通过特高课的审讯得到;至于其他的,苏辞安掌握的,他都自己查到了,甚至她不知道的,现在早川也都知道了。 早川需要她活着,自己才能利用这个筹码不断给自己增添荣耀,甚至压制住松岛,只要苏辞安活着,她就是松岛识人不明、不辨是非的铁证,是他无法抹杀的工作污点! 可惜情报科目前能做主的,并不是早川,而是松岛推荐的人。根据魏若来的分析,松岛在确定苏辞安已经救无可救,洗白不了了的情况下,一定会用鲨人灭口的方式来切割。 而且松岛动手的时机便是在对苏辞安的案子盖棺定论之前,这样才能混淆视听,推卸责任,让自己完美隐身。 所以,松岛的打法肯定是要苏辞安、苏重岚跟早川的私怨来说事儿,最终把这个案子摁死在“生化实验”纠纷上。 早川家的“生化实验”是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苏重岚找到了生化实验证据之后身死,苏辞安为父报仇怼上早川兄妹,这一条线的逻辑都是自治的。 大本营和军部一旦接受了这套逻辑,就会立即让这个案件消失,包括所有的涉案人员。那么,早川所谓的洗白也就不了了之,苏辞安的身份也没人会关心了,上面关心的只是怎么掩人耳目。 基于以上推理,魏若来认为,必须立即着手抢人,否则恐怕再无机会了。而且他判断,以松岛的风格,未必会真正阻挡他们救人。 因为就他的切身利益而言,苏辞安要不猝死,要不消失,都比待在特高课的牢房里对他更安全。当然,苏辞安逃掉之后,他何时开始追捕和灭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故而,魏若来不得不铤而走险,联络一位暗中埋伏的内应,今晚就展开营救。他们的营救方案并不完美,时机也过于仓促,但没有其他选择。 这位内应,正是今天刚刚与早川接触过的吴伟忠。吴伟忠作为日方线人表面上向早川投诚,实际上却地下党内应,代号“鹈鹕”。 他已经潜伏很久了,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暗哨。 这一次为了营救苏辞安,可以说已经是倾尽全部资源,别说轻易不动的“鹈鹕”,连独立于交通站的“追风”都亲自下场了,可见是把大家逼到了悬崖边上了。 此刻,地牢通道某处的储物室里,吴伟忠正不错眼珠地盯着怀表。与他接头的人已经到位了,接下来就要表演“偷天换日”的神迹了。 他早早打探到当晚巡逻的盲区,且拿到了两套宪兵制服,准备伪装成换岗的士兵混进囚区。 而那个跟他接头的人,则会化妆成他的样子...... 然而,要打开那些配有日本制军用锁的囚室铁门,还需要钥匙或开锁工具。出乎意外的是,\"追风“派给他的搭档——那只神奇的狸花猫,她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苏小喵的优势是其他成员望尘莫及的,她正大光明地趁着看守打瞌睡,叼走了他拴在腰带上的备份钥匙串。 这里面就有苏辞安牢房的钥匙。她这几天都近距离观摩人家开门、关门、锁门,每天看上好几次,傻子也学会了。 “只要救下苏辞安,她所掌握的机密,就有机会保全下来。”吴伟忠所冒的风险是巨大的,“追风”曾征求他的意见,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门外传来隐约脚步声,吴伟忠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还好,不是冲着他来的。趁着外面人走远,他一把拎起手边那套宪兵外套,快步出了储物室,疾步往下层地牢走去。 在吴伟忠行动之前,苏漫漫早一步钻进了地牢深处。她在幽暗走廊的缝隙里穿梭,避开所有明哨暗岗。她熟知猫科的体魄优势: 能够一跃越过人类难以跨越的障碍,还能在狭窄管道里毫不费力地滑行。更重要的是,宪兵们对一只普通狸花猫不会太在意,顶多呵斥几声,不会追着满楼抓猫。 通往苏辞安囚室的走廊转角处,两个宪兵正持枪守着。苏漫漫在阴影里屏住呼吸,沉静地观察。 她数了数对方的巡逻间隙——几乎没有死角,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扰门锁并且把人放出来,难度极高。 她悄悄爬到走廊顶部,那里有根松动的铁管和一条狭窄横梁供电线使用,刚好能让猫身稳住不坠;沿着横梁一路匍匐行进,缓慢但无声,终于抵达苏辞安所在的囚室门上方。 她小心朝下探头,看到囚室门锁上果然挂着一把笨重的铁锁,应该跟她偷来的钥匙串中的其中一把相匹配。 然而,地牢门口并不空旷。两个宪兵就站在门口附近。苏漫漫低头的角度,甚至能看清他们腰间的短刀、侧背的三八式步枪。要想当着他们面开门,根本不可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吴伟忠终于现身。 他身着宪兵制服,刻意做出喝多了气急败坏的模样,对门口那两个宪兵吼道:“你们是不是两个小时前换岗没来啊?上面叫我来检查,你们怎么没到岗哨集中地集合?!” 两个宪兵彼此望了望,一脸懵:“我们刚从哨站过来,接到的命令是驻守这里,没说要去集中地。” 吴伟忠故作恼怒:“命令是会更新的,懂不懂?我接到了最新的命令,快跟我去。要是耽误了例行检查,你们自己吃罪得起?” 两个宪兵有些犹豫,毕竟上级并没有下达调离命令。但见吴伟忠非常彪悍,而且他的军衔高于他们不止一级。宪兵们虽然狐疑,但是出于服从上级的本能,只得先答应先跟着去确认一下。 临走前,其中一个低声对另一个说:“通知山口副官一声,别真出岔子。” 但是,走廊里信号差,想找人只能去地面的电话室,那是与集中地完全相反的方向,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两人只好一起一起去巡逻队集结处核实,毕竟谁也不想承担独自行动的风险。就这样,囚室门口瞬间空了出来。 彩蛋:供应链之战 本书的起始时间是1937年2月,距离震惊世界的淞沪会战尚有半年时间。正是近代史上最黑暗时代的开始...... 本书的男女主人公当时都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不但资源匮乏,而且缺乏后援。 究其原因,那时候,共产党成立伊始,地下党网络刚刚遭受过了国民党残酷的围剿,损失惨重...... 虽然国共两党面对狼子野心的日军,达成了统战协议,但是后者的诚意未可知。 国际大形势如下文所分析,国民政府心有余力不足,各种势力割据,根本无法备战; 上海布满了各国投机势力,而英美则聚焦于欧洲战场,对日本在华恶行熟视无睹,坚持绥靖态度..... 这种情况下,地下党组织不得不迎难而上,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情报和资金准备。 男主魏若来就是来做这个工作的,他没有后援,也没有备选,因为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能做此事。 女主苏漫漫是上海交通站为他派给的辅助人员,为了协助他潜伏提供配合。 两人就这样赤手空拳闯进了这个全世界最危险的游戏场! 一开始,男女主的潜伏就遭遇了危机,差点被血洗。 而他们传送的军事情报也是非常重要的。 日军在华备战动向、拟登陆地点的暴露,让日军陷入了被动,因此必须疯狂灭口......这个就是主角团的地狱开局。 没有强大外援,没有资金,没有靠谱人脉,一切都靠自己。 早川一直穷追不舍,而男主魏若来的另一个本地搭档苏辞安则因过于高调、不服从指挥,时不时让他陷入困境。 第一次掉马甲是为了输送那个至关重要的军事情报,反派大佬松岛早已洞悉男女主的身份..... 第二次掉马甲是男主为了营救苏辞安,铤而走险暴露在松岛的视野里...... 之所以要详细描述日军驻华大本营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是因为男主的成功潜伏,得益于一个主要原因: 松岛必须依靠男主的金融才华控制信孚证券交易所这个海外融资通道,借此牢牢地将战争的经济发动机掌握在自己手里。 前期男主就是在夹缝中艰难生存,一旦松岛与早川的权力之战平息,那么松岛就会转而对付男主了...... 可以说整本书前半部分的核心就是“权力的游戏”,无论是日方、国民党或是其他势力,权力争斗的具象化就是信孚证券交易所! 他们必须打起来,越乱越纠缠,男主才有机会展开工作,这就是事实! 当时的情况是,日方在租界早已占据统治地位: 日本海军陆战队在中国近海巡逻,日本特务机构和宪兵队已经驻扎在城市里,他们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战争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况且,当时的日军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海军和陆军,他们打赢淞沪会战的主要原因除了多兵种的快速策应之外,最关键因素是完整而成熟的战争供应链! 在淞沪会战早期,日军曾处于被动状态,然而一旦第一轮攻击结束后,强悍的供应链让他们得以快速得到补给,传送更多军力、情报和辎重......他们就转变为主动了。 日军为发动侵略战争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建设这条战争供应链,用了三年时间建立在华情报网。 而国民党呢,战败的根本原因是根本没有供应链,各自为政,没有配合。 由此可见,在驻华大本营中主管供应链和经济的早川澄明,他对于这场战争影响有多大! 早川澄明在业务上的唯一对手就是男主魏若来。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本文前期,对于信孚证券交易所的争夺如此激烈。上述一切归根到底是要“就近吸纳资源和资金”,没钱哺育不了供应链。 以下是1937年2月,当时大环境的快速扫描。 淞沪会战爆发前夕,上海已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从表面上看,租界区的霓虹灯和资本往来依旧繁盛;但 在街头巷尾、政治暗流中,各大势力早已厉兵秣马、相互角力。 此刻,国民党政府、共产党、日本侵略者以及英国军情六处等都在上海布下深网,为各自的政治与战略目标展开激烈博弈,令上海这座国际大都会处于扑朔迷离的动荡状态。 1. 国民党政府的处境与诉求 国民政府在南京建都,形式上仍对上海拥有法理管辖权。 然而,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以及此前的多次冲突,已经让国民政府在上海的实际影响力大打折扣。 到1937年2月,上海有大片租界区不直接受其管辖,日本势力又在暗处频频试探,整个政府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已显得羸弱。 国民党在沪仍保有少量警察、司法系统的“合法性”残余,以及若干党务机构、军统特务力量。 然而,真正能调遣的大规模武装多驻扎外省,若要派兵进沪,需要顾忌国际租界以及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干预。 国民政府此时的主要目标是: (1)维护上海的经济与政治稳定:上海是中国经济命脉,关乎关税、外汇、工商业税收,一旦失去上海,国民政府财政将雪上加霜。 (2)尽量避免正面冲突,暂时稳住日军,给全国军力重新整编、备战争取时间。 (3)情报搜集与渗透:积极利用国民党特务系统(军统、中统)与海外侨汇资源,希望发现日本在沪动作的蛛丝马迹,也试图阻止共产党在沪发展。 国军作为正面战场的主力,在淞沪会战前夕,财力吃紧,军备不足;派系分歧严重,不同系别在上海的力量各自为政,难以形成统一合力。 2. 共产党的隐蔽与前线需求 1937年2月,中国共产党已在东北、华北等地遭受日本侵略的威胁,正在与国民党展开第二次国共合作前的曲折博弈; 在上海这个国际都市,地下组织活动依旧十分活跃,掌握着不少“白区”秘密力量。 共产党在上海的组织多处于深度地下,有独立的交通站、情报站、联络点等; 成员不多,但多擅长隐蔽战线,包括情报搜集、秘密印刷、策动工人运动等。 此时期我党的主要目标是: (1)筹措资金、资源:由于前线(红军、新四军筹备等)急需大量经费和物资,上海的金融通道是他们在白区最重要的“经济补给线”。 (2)搜集情报:日本对华扩张、英美列强态度、国民政府政策走向都是他们关注重点,力图在乱局中寻找抗日救亡的契机。 (3)宣传与统战:利用上海作为国际宣传中心,向海内外揭露日军侵略与国民党消极抗战的实情,也争取更多民众支持。 此时期我党地下工作特性则是: 党组织高度必须隐秘,少量精干;交通站、联络点星罗棋布但不互相暴露: 通常通过单线联系、防止大规模破坏;遇到国民党或日本特务迫害时,迅速转移,灵活应对。 3. 日本侵略者的步步紧逼 自“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在华北加紧蚕食,对东南沿海更早有觊觎之心。 到1937年2月,日本海军陆战队和特务机关已在上海进行大规模潜伏与试探,为随时全面进攻做准备。 日军在华力量主要包括: 驻沪海军陆战队:常驻军数千人,并在虹口等地占据主导势力。 特务机构:在华布局长达三年,宪兵队、情报部门、伪装的商人财阀等网络密布。 军部高层授意:鼓励试探进攻或制造事端,若形势合适便可大举开战。 日方的主要企图和动向包括: (1)巩固对上海的影响:上海乃远东贸易中心,一旦控制此地,能极大削弱中国经济命脉,也为日本扩张提供财力支撑; (2)监控各界对日军的反应,伺机推进全面侵华; (3)构建国际金融通道:利用在沪各租界资源,有意通过日本大财阀或西方财团实施战争融资。 (4)为全面开展对华侵略战争做准备,包括不断向军方送去关于上海各势力的情报;安插大量间谍、甚至实施生化实验等不人道研究(表面上极力否认); 4. 英国军情六处的介入 作为昔日的“日不落帝国”,英国在上海有深厚商贸利益和租界权益。 其在华情报机构(军情六处东亚办公室)也对上海极为关切,以防日本吞并上海后影响英国在远东的地盘和经济收益。 主要企图: (1)保护英国侨民与经济利益:上海租界里有大量英商、英裔资本,一旦战火蔓延,伦敦也无法坐视; (2)收集情报:既关注日本扩张动向,也想观察国共两党的动态,弄清中国内部格局; (3)可能的遏制策略:若日本威胁其在东亚的利益,或许会策动、扶持一批中国势力牵制日军;在外交场合则试图让其他国家联合谴责日本的侵略行为。 (4)对外政策的暧昧 英国还在欧洲盯防纳粹德国,尚未就远东问题投入全部心力;拒绝对日方做出实质制裁,更多采取观望或投机,暗中操作媒体揭露日军罪行但避免正面摊牌。 5.地下党的首要目标 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下,中国共产党的首要目标可大致归纳为: (1)汇聚抗战力量 无论政治上是否与国民党联合,他们都需尽力动员群众、建立根据地和武装力量; 利用上海这个经济与文化中心,为全国抗战提供资金和宣传支持。 (2)情报搜集与传递 掌握日军在淞沪乃至全国范围内的侵略部署,及英美各势力的态度;及时上报延安等上级部门,便于做战略决策。 (3)秘密对敌打击 若有机会,刺杀或破坏日方要害机构,影响其后勤、金融运作;暂时避免与国民政府正面冲突,把主要矛头对准侵略势力。 (4)保持地下网络生存 中共在上海的交通站、联络员、外围组织等必须高度隐蔽,防止被日军和国民党特务围剿;教育、发展更多可靠骨干,保证一旦战事蔓延仍能延续下去。 综上,1937年2月的上海仿佛一个多方角力的舞台: 国民党政府挤压在内忧外患中,苦撑着财政和军力; 共产党潜伏深处,为全民族抗战进行艰难谋划; 日本侵略者抓紧各种机会布局,随时可能引爆战争,彻底掌控华东门户; 英国军情六处等外国势力则守护自身利益,同时也拿上海作为棋局一角。 国际社会对远东局势莫衷一是,部分投机商家试图趁乱牟利,另有些列强对日本的扩张表现观望或半默许; 共产党的生存空间非常艰难,既要避开国民党层层特务追捕,也要应对日本特务的魔掌,并时刻提防英美情报部门的渗透。 金融市场上各方势力更是剑拔弩张,谁能掌控外资融资渠道,谁就能为后续战事做更多资源铺垫。 在这阴云密布、杀机四伏的乱世里,每个阵营都在谋划。 尤其地下党,面对敌强我弱的压力,首要任务即让自身网络存活并为前线输血。 谁能在战争爆发前抢得先机,将在随后影响深远的淞沪战场乃至整个中国抗战格局中占据主动。 第78章 猫咪的历险(下) 走廊高处的苏漫漫见目标离开,轻轻一跃,下到门口。那把大锁并不算精巧,但转动时金属碰撞容易发出清脆声响。 现在得先消除点动静才行。她熟稔地从牙缝里叼出一块小小的布团,垫在锁孔边缘,然后用叼来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 “咔哒”一声极轻的响动,铁锁解开。 囚室门被她小心推开半条缝,灯光透入,照出椅子上那个单薄而又坚韧的身影——苏辞安。此刻她已经成功地解开了自己的手铐。 她听到门口的异响,迅速抬头,果然是她那每天都在偶遇的“路好”狸花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叼着一串钥匙…… 若非亲眼所见,对这只狸花猫的所作所为简直难以置信。苏辞安眼中浮现惊讶之色,但此时无暇多想,逃亡是第一要务。 苏辞安甩了甩酸麻的手腕,活动下筋骨,暗想: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只猫所救。 然而她顾不上感慨,得赶紧逃离,否则那些巡逻兵随时会回来。 苏漫漫领头,带着苏辞安一前一后,迅速闪进漆黑走廊。她原本想依循来的暗道返回,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皮靴踏地的脆响,并伴随着命令声: “刚才那个人形迹可疑,立刻查找!囚室那边也要重兵把守!” 吴伟忠的“调虎离山”把戏毕竟只能拖延片刻。 眼下,大部队已经开始搜索,一旦发现囚室门被打开,人也不见了,定会四处搜捕。地牢复杂狭长,拐角密布,但在密集搜捕下也难有死角。 苏漫漫扬起爪子,用猫眼示意苏辞安朝左侧岔路移动。 那里是一条较少使用的走廊,尽头通往一处废弃的升降平台。若能抵达平台附近的排气管道,或许能借狭窄管道潜逃到地面上。 一人一猫飞快地奔跑起来,苏辞安虽然浑身伤痛,又没机会进食,早就头晕目眩,难以支撑,但自由近在眼前,就算是僵尸也得支棱起来,她咬牙拼命撑住,不让自己倒下。 行至拐角,忽见前方也出现了巡逻队的灯光!看来敌人分兵搜查的速度惊人,已经把主要出口都堵住了。 “嘘——”苏辞安一把扯过狸花猫,小心躲进侧边一间未上锁的储备间。她刚想屏息听动静,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蹲着。 那人蓦地抬头,见到破门而入的苏辞安,吃了一惊;苏辞安也差点惊呼出声,直到仔细看清对方竟是吴伟忠—— 他正弓着背弯着腰,显然也是在躲巡逻的搜查。 这不是巧了?! “你怎么在这里?”苏辞安低声喝问。她对吴伟忠也是有印象的,而且印象不咋地。 他一个终日围着日本人转的狗线人,能干什么好事? “快走,否则都得死在这儿!”苏辞安压低声音催促。 吴伟忠沉声道:“跟我来,走另一条路。原路出去太危险了,被围堵就完了。 我这几天在上头值班区做过打杂,知道下水管道的口子在哪儿,说不定能出得去。” 他的意思是要走地下通道了。苏辞安并无其他选项,只能同意了。 他们顺着储备间后壁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钻了进去。那扇门后居然还有条狭小的回廊,散发着霉烂的味道,似乎长久未被使用。 吴伟忠连忙掏出一只暗色小手电,晃了晃前路。他们借着微弱手电,逆着潮湿霉味一路摸索,终于摸到尽头。 这是一扇生了锈的铁门。吴伟忠轻轻推开,门后是一个蓄水间模样的小房间,低矮潮湿,墙壁斑驳不堪。 最显眼的是房间中央矗立着一口圆形井口,上面盖着铁栅,旁边还有个半垮塌的石梯。 井口与地面排水管道相连,平日里这里用于排放地牢多余积水。 “这是……你说的那条暗道?”苏辞安皱眉,心中对这条阴暗的下水通路并无把握,但眼下无路可退,只能一试。 吴伟忠看着井口,点头道:“对,这里下去可直通地面区外的排水系统,顶多走个十来分钟就能离开宪兵队的管控范围。只是这井盖……有些沉。” 苏漫漫“喵”了一声,一跃跳到铁栅上,用爪子试探性地抓了抓生锈的边缘。 吴伟忠和苏辞安一起上前,深深吸气,发力将铁栅尽量抬起。 栅门相当笨重,且螺钉有生锈迹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阵心惊肉跳,直担心巡逻队闻声赶来。 所幸并没有宪兵出现。他们终于把井盖掀起一条可供人钻下的缝隙。 吴伟忠先示意苏辞安下去:“你先走,我断后。” 苏辞安也不推让,知道稍一迟疑,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她咬牙提气,小心踏上那石梯,慢慢向下。井壁湿滑,又暗又窄,她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 苏小喵则轻巧得多,她在石壁上用爪子和四肢攀附,时而跳跃到另一处凸起,动作敏捷得像野生山猫。 她不时回头“喵”一声,似在给苏辞安加油打气,让她镇定别慌。 井壁里滴水不断,水声回荡在狭小空间,冷飕飕的风从下方管道吹来。 苏辞安借着上方微弱的灯光,勉强能看清脚下有淤泥和废弃杂物。她硬撑到水面时,双脚打滑,踩进了阴冷污水。 苏漫漫灵敏地在她身侧探头,确认她没有大碍。紧接着,吴伟忠下来了,他的身手意外的矫健,比苏辞安强了一大截,与苏小喵并肩。 他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跟着我走,前面应该有一条分流,我记得往东可以绕出宪兵区的核心地带。” 昏暗的管道像是一条蜿蜒小河,污水半腿深,脚下满是苔藓与漂浮杂质。 三人没法大步跨越,只能缓缓挪动。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发出响声。 一旦在狭窄管道里摔个跟头,弄出回音,地面上的追捕者很可能会警觉。所以,他们只能每走几米,就停下屏息,倾听上方的动静。 第79章 重见天日 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两人一喵筋疲力尽,但也渐渐看到一线生机—— 前方的水位开始变浅,空气中隐约多了些通风口渗入的亮光。 苏漫漫抢先一步蹿到那出口旁,发现是一扇垂直铁栅,外面似乎连通着宪兵队大楼后巷的排水沟。虽然铁栅紧闭,却不算牢固,生锈得厉害。 “我们得想办法把这铁栅弄开。”苏辞安小声和吴伟忠商量。 吴伟忠没有带撬棍之类的工具。他只好用脚去踹。可在阴暗狭窄环境里发力很难,几下踹下去只是让铁栅嘎嘎作响,却没能完全破开。 反倒让上方街道有人听到隐约响动,一个日军巡逻兵拿着手电往巷子里照了照,多亏他们蹲在管道深处,一时并未被发现。 正焦急间,苏漫漫一步跃上管壁,用爪子扒住铁栅上方最锈蚀的位置,以极快的频率左右晃动。 只见那铁栅的螺钉忽然“咔”地一声,断裂了一截。 吴伟忠大喜过望,赶紧捡起一块硬石使劲往那已松动的节点砸。 轰的一下,整个铁栅终于被撞脱,顺着管道外侧倾倒,露出一条可勉强钻出的孔隙。 苏辞安顾不上仪态,俯身从破洞里爬了出去,踩到地面时,只觉夜风扑面,星光微弱,却比地牢中那噩梦般的环境好太多。 紧跟着,苏漫漫从孔洞中敏捷地蹿出,利落地落在地面,抖了抖身上的泥水。 最后是吴伟忠,洞口太小,身量高大的他扭着身子才能将将钻出来,脸上衣服上全是腥臭的淤泥。 远处,隐约可见宪兵队大楼的高墙与探照灯,光束来回扫动,冷冽如刀。 巡逻灯束从墙头闪过,险些照到他们。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阵,探照灯移向另一侧。苏漫漫耳朵立得笔直,确认暂时无追兵,才轻轻“喵”了一声,招呼大家离开。 巷口通往街道,但白天那儿人来人往,现在虽已深夜,也不排除有宪兵在街头设岗。 可不管怎样,总比留在宪兵队后院强得多。三大只随即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小跑,藏藏躲躲,终于摆脱了宪兵队的控制范围。 当踏出宪兵控制区那片高墙铁网时,苏辞安只觉心口的闷痛稍稍缓解。她逃出生天了!身上虽湿透、狼狈不堪,但至少暂时安全。 她弯腰深吸几口气,回头看看那只浑身湿泥的狸花猫,心里涌起感激与震撼: 若不是这只狸花猫的奇袭加上吴伟忠的内应配合,只怕自己今夜难逃厄运。 穿过那道通往后巷的铁栅之后,苏辞安、吴伟忠与苏小喵总算摆脱了宪兵队大楼的森严监控,一路钻过狭窄阴暗的弄堂,最终拐进了公共租界边缘的一处破败院落。 雨声淅沥,夜色如墨,他们满身泥渍水痕,浑身都散发着疲惫与狼狈。但能从那地牢里死里逃生,已是奇迹。 旧楼半塌的门廊下,苏辞安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剧烈地喘着粗气。 刚才在地牢里受到刑讯,她的肩背与手臂伤口还没处理,浸过污水后更是火辣辣地疼,几乎提不起力气。 吴伟忠费力扶起苏辞安,无视她的抗拒,将她半搀半抱地带到屋里。 这是个废弃多年的老宅,墙皮大块脱落,室内潮湿阴暗,幸运的是顶上没有大洞,能暂时挡雨。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他找到了干燥一点的角落,让苏辞安坐下。苏小喵也跟了进来,机警地用猫眼巡视着门口和窗缝。 “我们先在这里喘口气,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干布或者药。”吴伟忠这样说着,转身往另一侧房间走。 苏辞安伸手轻抚苏小喵的脑袋。她在杂物上勉强坐稳,注意力在猫的身上: 世间居然有这样一只狸花猫,神通广大,聪明勇敢,能把她救出囹圄。这个夜晚犹如一场荒诞的梦。 “小喵……”她不确定这只猫是否真的能听懂人言,只是轻声唤着。 苏小喵老大不耐烦地望着她,甩了甩头上几根翘起来的呆毛: 大姐你行不行啊?小命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就跟这儿矫情上了,昨天和今天多少人因你而死,心里是真没逼数哈? 但凡能出去,求您解甲归田,隐居山林吧,有多少特工,也经不住你这个造法。 最终,苏小喵勉为其难地“喵”了一声,以示回应。 苏辞安隐约感觉到,这只猫并不只是单纯的“动物”,它背后似乎藏着更多秘密。 可是,她现在哪还有心思细想?逃出地牢对她来说已是万幸。 大约过了一刻钟,吴伟忠还没有回来。苏辞安越等越焦急,不禁撑着身子想要去找他。 她缓慢地站起来,腿脚虚软得厉害,走了几步就险些摔倒。 苏小喵任劳任怨地贴在她脚边,打算帮忙。天呐,这个女人又要作妖了,怕怕! 苏辞安毕竟是多次在风雨里打滚的情报员,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胆小怕事”的吴伟忠,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咬着牙,忍疼往楼道另一头摸过去。走廊狭窄晦暗,昏暗的灯光早就坏掉了,只有稀薄的月色与街灯光反射在破窗玻璃上。 她在旧楼里来回找了几间屋子,直到在一扇半掩的门后,看见一道伫立的身影——正是吴伟忠。 他背对门口,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手电光束从他掌心投下,隐约可见他在换衣服。 “你在干什么?”苏辞安警惕地问。 吴伟忠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来。手电的光映在他脸上,令他面庞看起来半明半暗。 过了片刻,他却忽然露出一抹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淡笑—— 那笑容里带着沉着与自信,与之前在地牢里瑟缩惶恐的“吴伟忠”判若两人。 “苏小姐,我劝你最好先坐下。我不想让你多受刺激。”他说着,声音里已没有先前那种谄媚与慌乱,而是一种笃定和沉着。 苏辞安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察觉到面前之人的神态、语气,彻底变了样。 下一秒,吴伟忠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咔嗒”一声,将锋芒直指自己的面孔。 他动作干净利落,在脸颊处轻轻划开一道小口子,竟把一层极薄的人皮面具挑了下来! 第80章 倒反天罡 人皮面具滑落后,露出的那张脸与“吴伟忠”完全不同,五官清秀,轮廓锋利,神采奕奕,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难掩光芒。 苏辞安看得真切:这根本不是吴伟忠,他是另一个人! “......追风?”她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 虽然,每次跟追风接头,对方都是从头包裹到脚,似乎对自己戒心很重,但多少也暴露了自己的轮廓,苏辞安认出他,并不奇怪。 男人从容地将手中人皮面具收入一个密封袋,转而朝苏辞安点头: “正是我。抱歉,之前在地牢中只能先用‘吴伟忠’的身份示人,才能混进宪兵队。若有冒犯之处,请见谅。” 苏辞安震惊之余,也有隐隐的喜悦:若是追风亲自来救她,那说明组织并未放弃她! 但她又心存疑虑:“你……你什么时候混进宪兵队的?又怎么会跟那只猫,还有我一起逃出来?” 魏若来轻轻呼了口气:“事情说来话长。宪兵队一直在搜捕我们的人,我便利用‘吴伟忠’的身份在他们里面搞情报。 某天偶然发现,你被关押在那地牢。可是想要单枪匹马把你救出来并不容易; 事发仓促,我也联系不到能直接出手的同志。只能自己来了,幸好碰上这只小猫带路;它跟了我好些天了,我们彼此很熟。” 他这话已经精简得过分了,只是捡着能说的说了,所以,苏辞安听着总觉得不得劲,巧合太多了。 他怎么就能恰好混进来,恰好发现自己关押在这里......但这两天跟在自己身边了望观察的,的确只有这只狸花猫。 难道,这只猫竟然是他训练的?一只小猫怎么会聪明到这个地步? 听他的意思,这猫是主动找上门跟着他混的,就算跟了他一段时日,也不可能被训练成猫特工呀。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朝门口那只猫望去。苏小喵微微眯着眼,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苏辞安看向苏小喵,又看看魏若来,心里充满疑惑。 一只狸花猫能在戒备森严的宪兵队里攀墙跃柱,偷钥匙开锁,简直匪夷所思。可亲身经历后,她不得不信。 “这次多谢你救了我的命。可是……这只猫,究竟……” 魏若来静静地注视了苏辞安一会儿,摇摇头道: “你我都为同一目标而战,不必言谢。这只猫……它不知因何机缘接近我,可能有意让我收留它。我并不知道它到底属于谁,也不知道它的历史。” 苏小喵听得直翻白眼,男主不要太温柔了,居然还能平心静气地跟她讲话。虽然言语中带了一丝阴阳成分,可惜大小姐恐怕听不懂。 男主根本不想告诉她,营救行动的整体规划,想来是避免她日后再有疏忽,祸害了更多人。 “等天一亮,我就带你前往另一处安全屋。”魏若来拿起手电,略微审视四周,“这里不宜久留,宪兵很快会在全城范围追捕我们。幸好我还有另一重身份,可以暂时混过巡逻封锁。” “好。”苏辞安咬牙应下。她瞥见魏若来依然穿着半干的宪兵制服,只是在外头加了一件破旧风衣掩饰。如此乔装虽危险,却是此时此刻最有效的伪装。 苏小喵“喵”了一声,跳到门槛上,似在示意外头情况一切正常。它专注地竖起耳朵,聆听远处夜雨中是否有可疑动静。 雨声滴答,风声呼啸,不时夹杂着巡逻汽车的引擎轰鸣,让人一颗心时刻悬着。 “我先送你去个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这个拖不得,很容易感染。” 魏若来带着苏辞安回到了那家开在写字楼里的胶囊酒店。他之前预订的另外一间空房终于派上了用场。 依旧是骂骂咧咧接待他的那位服务生,他推着放着纱布和药水的小车过来,叫嚣着要“额外收费”,然后带着苏辞安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魏若来此刻浑身湿透、疲惫不堪,却兴奋难掩。今夜险象环生、变数频出; 能救出苏辞安不仅是运气加成,某人的刻意放水也是主要原因看来自己押宝押中了! 这次行动犹如在刀尖上行走,根本输不起,是在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强行发起的,魏若来至今依然后怕不已。 苏辞安恐怕完全没想到自己曾将大名鼎鼎的“追风”逼到了离死亡近在咫尺的地方。 事实正是如此,若没有这样一只“特工喵”分担风险与牵制巡逻,魏若来恐怕还会被困在地牢里疲于奔命。 由于身形上的天然优势,苏小喵可以说是救人的主力,没有她,魏若来的计划就是空谈。 这也是第一次让魏若来意识到苏小喵具备当特工喵的潜质,在某些关键时刻,可以成为自己的搭档!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小家伙?”魏若来低声自语。 苏小喵没有吱声,只是抖了抖耳朵,尾巴在地上拍了拍。它似乎能敏锐地感知到魏若来对自己的关切与好奇,但它更担心的是周遭潜伏的危机。 雨夜中,宪兵队随时都有可能开展大规模搜查,即便是这家胶囊酒店,也未必能护得住他们。 苏辞安不能在这里久留!苏小喵收回视线,回头用脑袋拱了拱魏若来的小腿,这动作着实有点羞耻,不过当猫久了也就习惯了。 男主显然get到了她传递的信息,轻声道:“你去看看辞安的情况,她能不能过来一趟?” 一分钟之后,苏小喵带着一脸疲倦的苏辞安回来了。洗漱过后,正是浑身酸胀无力,简直一步都挪不动的时候。 魏若来看了一眼苏辞安的脸色,温和地说道:“我点餐了,你再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们就送你去码头。” 苏辞安一惊,眼眸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去哪儿?” 如果按原定计划去英国,她岂不是死定了?艾德里安和格雷厄姆怎么可能原谅她捅出的天大祸事? 苏辞安不是不愿承担责任,只是她还有事情未完成,现在去自投罗网为时过早。 “对了,周鹤文......” 苏小喵再次翻了一个大白眼,大小姐这会儿才想起那个精神小伙儿啊,这都该凉透了吧? “他被转移了,应该是落到松岛手里了。暂时不会有事;现在有危险的是你,组织上安排你去香港。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魏若来看了一眼手表,道:“大概半小时后,我们去码头,能赶上最后一趟船。” 苏辞安没再说“不离开上海”的话,她已经没有这个立场说了。身后的烂摊子和损失无可估量,可以想象交通站日后重建的难度。 还有mi6这边,东亚办公室的精英团灭,整个办公室都不必存在了,只剩下格雷厄姆这个光杆司令了,即便二战即日开打,都不至于惨烈到这个地步。 这边的烂摊子不知道谁来收拾呢,总归就是苏重岚与艾德里安数十年的交情,外加上多年来的赞助和捐款,这偌大的人情全让苏辞安造完了。 苏小喵真是不服不行啊,这位苏大姐真是奇葩到家了。不过她也是冤种,运气太差,碰上早川澄明,被他反杀不丢人。 时至今日,苏小喵觉得魏若来的修养实在是好得出奇。 至于那个“曙光”的营救,还不是得着落在他身上? 现如今他在交易所每天上班就跟去刑场一样,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身负重任,两熊孩子在边上玩着玩着就把天捅个窟窿! 那个苏辞安,她唯一的任务不就是配合魏若来,掩护魏若来吗? 咋地?倒反天罡了?你可能是自己人生的大女主,但在这个剧情里不是啊!! 第81章 苏大小姐脱险 雨渐渐小了,变成丝丝缕缕的零落之势,空气里弥漫着旧木腐蚀与潮湿的霉味。一行三人离开了安全屋,顺着小路往码头去了。 魏若来看了看怀表,道:“再过半个钟头,宪兵队那边的增援恐怕就会把这片街区翻个底朝天,我们要抓紧时间。” 苏辞安勉力站起身,双腿仍然有些发麻,肩上包扎着纱布。 苏小喵则翻身跳到门口,探出头观察院落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立刻出现的巡逻人马后,才“喵”地低叫一声,示意可以出发。 魏若来扶起摇摇欲坠的苏辞安,手上微微用力,两人一起轻轻跨过残破的门槛,走进黑暗潮湿的巷子。 苏小喵走在最前方,足掌落地时没有一点声响,俨然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潜伏者。它不时扬起头,左右甩甩耳朵,一副高度警惕模样。 果然,转过街角时,黑暗里忽然闪出一道手电光。魏若来立刻拉住苏辞安,贴近墙壁屏息不动。 手电光晃过几次,又快速离开,伴随远处一声呼喝,似在招呼同伴朝别的方向搜查。待脚步声渐远,几人才继续前行。 就这样,他们七拐八绕,走了小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一条狭窄隐蔽的小胡同。这里是魏若来与租界暗哨联络的临时点。 苏辞安原以为会有其他同志接应,谁知道前头竟只有昏暗破门,无一人影。 魏若来轻叹:“可能我事先约定的人也遭遇了拦截。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 今天发生太多意外了,现在第一要务是送苏辞安离开码头,其他的事情,只能排在后面了。 他们沿着更深的小巷迂回前行,穿行在一个又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苏小喵仗着自己的夜视眼,在头前带路; 眼看离码头越来越近了,人群逐渐增多,魏若来和苏辞安衣领竖起,压低帽檐,混入其中。 苏小喵不敢离他们太远,但也不会紧贴脚边,以免显得惹眼。 它灵活地在巷道和墙根间闪进闪出,偶尔也会迎上路人的好奇目光,可大多时候人们只是匆匆一瞥就走了。 走了半里地后,他们拐进了一条毗邻码头的那条街,夜市已经开了,稀稀拉拉人聚集在这儿吃宵夜。 他们刚走到十字路口,远处突然传来轰然的一声枪响!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呼喊与尖叫,街上的人流顿时一片混乱,纷纷四散逃窜。 魏若来赶紧伏低身形护住苏辞安:“快跑!” 苏小喵则一个飞跃,跳上旁边的木箱,向远处张望。隐约可以看到,一队西装便衣跟着巡捕房的洋人正往这条街靠近,可能要封锁路口。 想来昨夜苏辞安成功逃脱,引得对方下了死命令,非要把人揪出来不可。 苏辞安脸色煞白,尚未完全恢复的体力不足以应对暴力冲突。 魏若来若想力敌,也怕会殃及无辜群众。他抿了抿唇,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苏小喵却先跑回巷口,挠了挠墙角一处隐蔽窄缝。 魏若来凝神望去,发现那竟是通往一座废弃院落的临街破洞。 洞口极低,一般大人根本钻不进去,可苏辞安身形瘦弱,勉强或许能试试。 “走!”他当机立断,让苏辞安先爬进去。苏辞安收紧手脚,疼得直冒冷汗,但还是强忍着挪入窄洞。 魏若来本打算自己也硬钻过去,可他身材更高些,一时竟被卡住。苏小喵“喵”了一声,似在急切催促。 眼看大批便衣就要搜索过来,他将背上的风衣卸掉,同时将腰间的随身包扔进洞里,才勉强塞了进去。 “砰砰砰——”枪声再次炸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哗啦啦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把整条街都围了起来。 哨声、怒喝、求饶、哭喊声络绎不绝,夜市上的人无端倒了大霉。 “他们要封锁码头。”魏若来沉声道,“从仓库穿过去就是码头,我们走!” 也是巧了,苏小喵找到的这个窄洞,钻出来是一间仓库,它的正门朝着码头,出门就直接上船了,完美避开了一墙之隔的侦缉队和巡捕房。 “上船!”魏若来低低地招呼了一声。时不我待,侦缉队查完外面,就要进码头了。 入港处静静地停着一艘巨轮,旁边还有几艘驳船。 简直是千钧一发,苏辞安接过魏若来递给她的包裹,登上了轮船。 魏若来和苏小喵眼看着轮船在轰鸣声中缓缓启动,侦缉队冲上码头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 前后脚就相差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日本人现在还没豪横到可以封锁码头,勒令万吨巨轮掉头的地步,他们只能望洋兴叹了。 他们为什么会怀疑苏辞安在船上?苏小喵想不通这个关节,魏若来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道: “追踪苏辞安的人,是个绝顶聪明人,他预判营救者一定要今天送苏辞安离开,而今晚离港的船并不多,他应该是每一班都去查了。” 片刻之后,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苏小喵:“若没有你,我们今天还真不知该怎么脱身。” 苏小喵静静地坐在一块破砖上,傲娇地挺胸抬头,做出一副“天下我最聪明”的样子; 当人的时候是傻白甜,换个赛道,姐姐我就是第一大聪明了! 这真是一只天赋禀异的猫咪,魏若来好笑地看着她炫耀,不由心生感触: 如果没有这只狸花猫,他们的营救行动恐怕早就失败;如果把它培养成一只“特工喵”,说不定能在未来的对敌斗争中立下更多奇功。 只是,纵使他何等心思敏锐,此时也没料到——这只猫,竟然就是自己遍寻不到的搭档苏漫漫呢。 他家小搭档可是兢兢业业一直守护着男主呢! 今天晚上,宪兵队值班室里的电话铃声几乎没停过,一道道噩耗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关押在地牢的苏辞安竟被人救走,而协同关押的英国特工与“曙光”也下落不明。 早川澄明原先还在楼上整理着一份准备提交给东京的大功报告,听到警报声愣了好几秒,立刻拔腿冲下楼。 当他跑到审讯区,看见破败不堪的囚室门与地上散乱的镣铐时,一颗心瞬间坠入冰冷深渊。 而松岛则正在对着小野吐槽: “还是太年轻了,办事不靠谱,救苏辞安一个人是不够的,剩下那些人不都能证明她的身份吗?你敢说那些英国佬什么都不知道吗?” “将军,仓促之间,他们的人手都折了,能侥幸把苏辞安救走已经万幸了。”小野说了句公道话。 将军真是替魏顾问操碎了心啊! 仿佛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松岛冷冷地哼了一声,恶声恶气地道:“他想作死我不拦着,但是他别现在死,现在死耽误事儿!” 唉,自己根本就是宇宙大冤种,欠他们的了。 “也没必要全须全尾都活着,这也太不尊重特高课了。留下那个‘曙光’就行了。” “好的,将军。” 第82章 沸反盈天 消息传来那天夜里,雨下得正紧。宪兵队值班室里的电话铃声几乎没停过,一道道噩耗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关押在地牢的苏辞安竟被人救走,而协同关押的英国特工与“曙光”也下落不明。 早川澄明原先还在楼上整理着一份准备提交给东京的大功报告,听到警报声愣了好几秒,立刻拔腿冲下楼。 当他跑到审讯区,看见破败不堪的囚室门与地上散乱的镣铐时,一颗心瞬间坠入冰冷深渊。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早川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对面几个惊慌失措的宪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地回答: “报告早川长官……苏辞安等人不见了。我们正全面搜查,但、但是……” “蠢货!”他猛地一拳砸向墙壁,咬牙切齿地低吼,“这里看管森严,这些人是怎么逃出去的?你们一个个难道在打瞌睡?!” 几个宪兵不敢吭声,满脸惶恐。他们也很想知道,究竟谁有这个本事,能在重重警戒下将苏辞安接应走人。 早川心中则翻江倒海:这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若能将苏辞安送到东京,他便能洗清过去的“绑架污点”,得到更高军方的支持,从而击败松岛辉一郎的各种阴谋。 现在,计划全数泡汤。他隐约感到,这里面恐怕少不了松岛的手脚—— 否则,以松岛的性格与谨慎程度,怎么会在最关键时刻放松警惕?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怒意,随即命令属下: “立刻封锁整个大楼和周边区域,搜所有通道、下水管道,抓不到人,你们都别想好过!” 几个小时后,宵禁早已来临。侦缉队和巡捕房忙碌了一夜,却毫无收获。 暴雨冲刷过的街道上,留不下一点线索。早川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直奔松岛的办公室。 那扇门被他粗暴地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尖响。 房里灯光昏暗,松岛正站在窗边,喝上午的第一杯咖啡,空气里充斥着哥伦比亚咖啡豆的芬芳。 他闻声回头,眉头微皱,似乎嗔怪早川不约而至的粗鲁,但并未显得太惊讶。 看着他这副装腔作势的德性,早川满腔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早川猛地将手掌拍在松岛面前的茶桌上,那套松岛最爱的阿尔伯特皇家瓷器被震得瑟瑟发抖。 “苏辞安跑了!她可是我们的大鱼,我马上就要把她交给东京,你却看着她溜了。松岛,你存了什么心?” 话音未落,早川就后悔了。这是他跟冈本私底下的计划,怎么能在松岛面前和盘托出?这不是明摆着自己要去军部告状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松岛离开了窗边,走回茶桌旁,放下了咖啡杯。 他没控制好力量,杯子跟茶桌亲密接触时有些噪音。 “注意你的用词。”松岛眼神一凛,“我也是刚得到报告,说苏辞安从地牢失踪。 我调动宪兵队协助侦缉队整夜搜查,大家都没闲着。这只能说明对手手段极其专业。我可没有‘放水’的理由。” “没有?恐怕不见得吧?”早川盯着松岛,咬着牙根问道。 “苏辞安手里掌握重要情报,谁能在你严密布防的宪兵队,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况且,我听闻你明知地牢把守松动,却并未及时增派人手?” “你不要无中生有!”松岛厉声道,“自你提出审讯苏辞安的那刻起,我便让人全力配合,甚至连我的副官山口都调去联络增援。 你若要怪,倒不如怪你自己过度依赖所谓的‘铁证’,却没有第一时间获取口供。” 早川被这句话刺得怒火更盛,一时间失了理智,道: “荒谬!若不是你关键时刻‘掉链子’,苏辞安怎么可能逃掉?她这一跑,我的功劳全没了。你知不知道……” 他话到一半,却被松岛突然挥手打断:“容我提醒你,早川君,你现在的身份,并没有权力指挥情报科和行动队,更无权要求侦缉队和巡捕房配合。 让你参与审讯和追捕,属于我的私人授权,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 早川一时间愣住了,他没想到松岛这个时候选择翻脸。 但片刻之后,当被愤怒冲昏的大脑重新运转,他立即明白了松岛的选择。 此时此刻,正是绝佳的翻脸机会!松岛势必要趁此机会埋葬有关苏辞安的一切! 为了掩盖他的错误,居然宁愿错失一次瓦解地下党特工组织的机会。 没错,松岛要的是百分百的把握在大本营登顶,一山不容二虎,他早已对自己起了鲨心。 并不是说早川对松岛没起过同样的心思,但早川向来恃才傲物,认为自己是靠自己能力走到这里的,而松岛不过是纨绔子弟命好而已; 但是,松岛并不纨绔,他之前不争不抢,那是因为他一直是第一名,从来没有人像早川这样,严重威胁到他的地位,威胁到他真正在乎的人! 焦虑和恐慌短暂地硬控了早川,因为他失去了拿捏对方的筹码,这样的松岛让他无从下手,只能冷冷嘲讽道:“你看着她被救,难道就没怀疑过是谁干的?” “哼,这世上没有万能的防备。再者,你我都各有算盘,并不是常常毫无保留地共享信息。”松岛淡淡地说道。 “难道你不该反思一下,你自己的情报渠道也有漏洞? 或者说,她早就混在你的人马里,甚至故意纵容你——利用你对苏辞安的执念,来做一场声东击西的戏?” 早川脸上肌肉一抽,明显被戳中了痛处,天煞的,这不正是松岛的所作所为吗? 他冷笑:“你少在这里倒打一耙。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没了苏辞安,我还会去东京告发——告你!” 松岛眯起眼:“告我什么?” 早川咬紧牙关,语带威胁:“渎职!这么多人,全跑了,傻子也不可能相信这是没有预谋的。”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门外几个宪兵远远听到屋里的叫嚷声,个个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劝阻。 对他们而言,这两个权力核心人物的冲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只是随着苏辞安的失踪骤然激化罢了。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松岛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是小野! “伤亡惨重?很好!”松岛简短地回复了一句,便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早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松岛......他敢...... 是的,他敢! 松岛站在岛台上,比早川高了两节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早川,森然道: “侦缉队和巡捕房追上了犯人,双方发生了激烈搏斗......很遗憾,互有伤亡。” “伤亡?!!”早川气得破音了,尖利地喝道。 “是的,”松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当场死了四个,三个英国人,另一个是商会的人。 他们反抗太激烈了,而且营救他们的人,有武器,侦缉队黄队长那边想留活口也不容易。” 这话里话外的,信息量太大了。什么商会的人,除了英国人,剩下的都是地下党! 还有那个黄队长,不就是自己在侦缉队的死党吗?也属于冈本给他发展的嫡系力量,怎么着?松岛这回打算一起给他们埋了? “但是,伤亡的只有四个人,剩下的人呢?”早川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哎呀,另外三个重伤,送往医院途中死了。”松岛一脸遗憾地说道。 第83章 收网了 被打回原型的早川澄明几乎暴跳如雷。失去理智的他,被松岛派人强硬地送回了资料室。 昏暗的库房里,烟雾缭绕,他接连抽了好几支烟,脸色却仍然凝重得吓人。原本唾手可得的大功,如今化为一场空。 失去了苏辞安,一切都成为无根的浮萍,他甚至在冈本那里都难以自圆其说。 况且,苏辞安及其同伙被救走,恰好发生在自己短暂地全权负责审讯期间,营救行动发生的时候,负责守卫协防的侦缉队黄队长,也是冈本的嫡系。 松岛真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原来他放权给自己,就是为了干这个! 营救几乎是立即开始了,没有任何准备时间,除非内部放水,万无可能一下子跑出去这么多人! 可是,早川发现自己无法质疑松岛,谁家里应外合的最终结果是要消灭所有被营救对象? 偏偏松岛就这样干了,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不需要口供,不需要知道所谓隐秘,不关心帝国的威胁,他只要灭口! 谁敢相信啊!矜贵清冷的世家公子,竟然比早川更疯。早川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站在松岛的位置,会不会像他一样决绝?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毫不犹豫地解决提出问题的那个人! 不,他做不到,他要拿回生化实验的证据,要扳倒松岛,要证死苏辞安...... 他的羁绊太多,做不到像松岛那么残忍、彻底和......聪明。 多么讽刺,一向以高智商和高行动力着称的早川,竟然不得不承认,这一回是松岛在各方面碾压了自己。 “长官,您先消消气。”副官在边上小心劝道,“再这么下去,怕对身体不好。要不,先吃口东西……” 早川抬手制止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墙边挂着的上海城区地图前,用力一拍: “既然苏辞安已经跑了,那就展开全城搜捕。即便抓不到她,我也要把此事搞大,搞得人尽皆知,只要舆论起来了,他松岛想要一手遮天没那么容易!” 既然自己铁定回不去了,那就死拽着松岛,看看能不能让他坠落下来......同归于尽! 副官赶紧点头:“明白。我会以宪兵队名义严密封锁外滩、虹口、法租界以及公共租界交界区,尤其重点审查可疑人员。 只是……这几处本就鱼龙混杂,搜起来怕是费力。而且我们动用冈本将军的私人资源,还要看松岛长官那边的态度。” 早川猛地一怔,想到松岛就一肚子火。他已经明面跟松岛撕破脸,若要调动更多人马,势必要与松岛再打一场官僚恶仗。 如果私下调用冈本隐藏的私人,如果松岛不答应,岂不是就变成了内战? “哼,松岛辉一郎……”他低声咬牙,“不管怎样,我都要把这口气出回来。” 另外一边,松岛行走如风,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副官山口紧跟在他身后,有些焦急地问道:“长官,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部署抓捕?” 山口不如小野聪明,虽然看出来昨夜松岛部署人马追捕的时候,并未施展全力,他也没敢多想,故此今天多余问了一句。 “抓捕?”松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道。 “自找麻烦吗?此女背后牵扯太多势力,远非普通间谍可比。 她本人能力有限,但是却能轻易让别人陷入死局,我暂时不想见到她。” 松岛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转移话题道:“况且,早川澄明那边还吵着要找我算账。让他闹去好了。 我们才是宪兵队真正的‘主心骨’,他不过一把‘利刃’,时机到了就该回鞘。” 停顿片刻,他扭头看向山口三郎:“你加派些可靠眼线,盯着公共租界、法租界那边。 尤其注意可疑的单身女子,以及那些平日里来往不明的外国人。别惊动早川,这事我不想让他插手。” “是,长官。”山口完全不懂他的将军了,但依然答应了。 松岛独自进入了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电话,吩咐道: “现在去码头,带上我们的人;如果她上船了便罢,如果没有......你去解决她,包括她身边的人,一个不留。” “是!”听筒里传来小野镇定自若的声音。 松岛放下电话,徐徐走到他的专属小吧台前,给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 他并不喜欢洋酒,怎么都比不上传统的梅子清酒,但此时此刻的气氛,似乎威士忌更应景。 魏若来,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如果还没办利索,我只能替你包圆了。 松岛相信魏若来非常准确地get到了自己的态度,所以才敢发起如此潦草而大胆的营救行动,换个人那就是自取灭亡。 但是,松岛很欣赏他的抉择,慷慨地给他留出了一段时间。 如果他能送走苏辞安,皆大欢喜;如果他不能,恐怕他们都要落入侦缉队手里,那么小野会把他们全部灭口。 “限时免费的下午茶,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惊喜。”松岛心中默念道。 夜深,乌云散去,月色洒落在上海老城区蜿蜒的小巷间。 灰暗的街面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快步穿行,直抵一座废弃仓库后门。 这里原是码头仓储用地,战事紧张后,大半工厂停摆,货主纷纷撤离,留下大片闲置厂房。 门缝里露出一点微弱灯光。魏若来轻敲几下,一个戴着旧帽子的男子谨慎地探出头,见到是她,才立刻让开: “您来了。里头刚到两位同志,都在等您。” 魏若来点点头,吩咐随行的人守在外面,自己独自进到仓库。 走到仓库深处,靠墙边燃着一盏油灯,四周堆了不少木箱。 一名消瘦中年男子起身迎了过来,正是李大喵,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后生,穿着粗布短褂,显得十分干练机警。 “追风同志。”李大喵感慨万千,声音不由地哽咽了。万没想到啊,整个交通站就剩下自己了。 “李叔,来日方长。苏辞安已经安全了,等到了香港,那边的同志会给我反馈的。” 魏若来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摇了摇。 “交通站都转移了吧?”魏若来急切地问道。 他知道,松岛放水的时间已经结束,马上就要上演“全力以赴追捕”的大戏了,地下党这边已经没有太多运作空间了。 李大喵重重点了点头,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道:“都安排完了。剩下的人本来就不经常做外勤,很好隐藏,已经都安全了。” “只是,你不撤离吗?实在太危险了!他们难道不会怀疑你?” 李大喵最担心的就是追风,可以说追风是被苏辞安坑进来的,最安全的处理方案是马上隔离,斩断一切联系。 第84章 早川再败 在昏暗的仓库里,魏若来和李大喵等人在做最后告别。 “今天之后,为安全起见,咱们不要联系了。李叔,我心里有数。直到我登报找你,否则你不要再出来。”魏若来轻声道。 没等李大喵反对,魏若来把一个公文包交给了他: “这是苏重岚得到的重要资料,你不是有很多媒体朋友吗?找几家可靠的曝光一下,热度起来了,所有媒体都会跟进。” “苏重岚的死,跟这个脱不开关系。”魏若来加重语气说道。 李大喵猛然抬头,虽然苏重岚不是这边的人,但他是大名鼎鼎的爱国商人,做慈善和民生,为此捐了很多钱。 “人体生化实验,绝密。苏辞安原本逃不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无论如何,苏家都是功在千秋。” 魏若来的语气很深沉,这才是他明知自己暴露,也一定要救苏辞安的原因。 苏大小姐鲁莽任性,闯下泼天大祸,但是不能因此掩盖其父苏重岚的光辉! 李大喵的手颤抖起来,他原本就是媒体人出身,对信息极度敏感,马上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曝光机会,把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你放心。” 魏若来其实还留了备份,对这个资料,他还有其他的用途。 “那……除此之外,我们接下来计划是什么?”说话的是后面一个年轻人。 “这是袁同志和杨同志,他们是专门来接你回去的。”李大喵给魏若来介绍道,“抱歉,我没听你的,擅自越级汇报了苏辞安的这个情况,组织非常担心你的安全,安排你立即返回苏区。” “不行,”魏若来摇头制止了他的劝说,坚定地道,“李叔,两位同志你们好。但我还不能走。” “你一个人深陷在日本人的大本营里,战事眼看就要起来了,他们原本就怀疑你,绝不会容你活到战后......” 李大喵虽然不懂金融,这个局势也看得很清楚,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的,国军顶不住啊! 各种备战措施都执行不到位,高层还忙于在英美国家主导的国际舆论圈里斡旋呢,痴人说梦而已! “李叔,交易所这里再难,我也要留下来,放心,我知道怎么对付松岛;目前我俩合作愉快。” 翌日一早,阳光终于刺破阴霾,露出些微灿烂。上海的街头开始冒出熙攘的人群,宪兵队的人也紧锣密鼓地对各处展开搜查。 在宪兵队一间秘密房间里,早川澄明正在与几个心腹开小会,神色阴鸷。 他越来越看不懂松岛了,原本以为他要息事宁人,拼命捂着才对; 想不到他居然突然支棱起来,大张旗鼓地搜捕,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不知道他后面打算怎么收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家伙自从到了上海之后,就开始不走常规路,竟然好像抢了自己的赛道,在疯癫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反观自己,则是束手束脚,放不开一样,处处掣肘。 副官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小心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早川冷然道:“组建一支‘非常行动组’,不要走宪兵队的正常程序,直接听命于我。 我们不跟松岛报告,也不让他插手。专盯各大租界的可疑人物,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先斩后奏!” “可……这样一来,若东京怪罪下来,说我们擅自行事,恐怕不妥。” “东京要的是结果!如果我能抓住苏辞安,逼问出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机密,那就是功劳。届时,谁还敢多说?” 早川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只需服从我的指令,事成之后,我自会保你们无虞。” 心腹们对视一眼,终于点头表示领命。 早川随后摊开一张地图,快速标注了几个地点:“这是苏辞安可能藏身的范围——法租界某些弄堂、公共租界里一些破旧宅子,还有码头仓库区。 你们带上足够武器,一旦发现嫌疑目标,先不必惊动外面。直接暗中抓捕,立刻把人带来见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半秒,又狠狠补充道:“若对方顽抗……格杀勿论。” 早川终于疯起来了。他清楚这次拿不住松岛,对方就会把自己往死里摁灭,到时候恐怕冈本都鞭长莫及。 使用私人武装对抗大本营的官方队伍,这等同于叛国,自己没得选了! 上午十点左右,山口三郎又来向松岛汇报,早川悄悄调走了一批嫡系宪兵精锐,似乎组建了一支“秘密抓捕小队”,在城内大范围活动。 他是打算诈胡?先斩后奏? 他笃定只要抓住苏辞安,就拿捏了自己的死穴,但是要想在自己安排的重重阻碍之下抓人,他必须拥有自己的武装。 于是,他不知道跟东京说了啥,没准是举报自己通匪,渎职等等...... 早川这是破釜沉舟了。 松岛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可惜了,一切不可能如他所愿。 松岛知道,小野那边快要有消息了,那将决定早川的命运。 山口三郎低声道:“将军,他这等架势,大有‘杀无赦’的动机。如果真撞见苏辞安他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松岛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才舍不得让苏辞安死,他还要那些见鬼的证据;但是我不需要;所以,高下立判。早川君注定会失望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做些准备?应对......这种变化?” 松岛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请藤原先生来吧,快收网了。” 山口三郎恭敬应下。 时至傍晚,早川派出的“非常行动组”已经在租界区布下天罗地网。可等到深夜,却依旧空手而归。 一个手下喘着粗气跑来向早川报告:“长官,码头、车站都严查了,没有发现苏辞安或同伙的踪迹。我们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流浪汉,但审问后发现并非目标。” 早川脸色铁青:“废物!搜得不彻底,就给我再细查。就算翻遍每条下水道,我也要他们无处可逃!” 士兵唯唯诺诺,领命而去。早川独自在房中兜圈子,眼眸里透露着焦躁与戾气。 他虽是一介武官,却同样深谙内斗之道,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的主动权了。 正恍惚间,电话铃突兀地响起。 他抓起话筒,电话那头却是松岛淡淡的声音:“早川君,听说你今天忙得很?辛苦了。” 早川屏住呼吸,听他继续往下说:“我提醒你,该把宪兵队的指挥权交回来了。如果你一意孤行,继续跟大本营人马对抗,那就只能上军事法庭解释了。” 言语中隐含威胁,这次恐怕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善了。 说完,不等早川反应,松岛便挂断电话。 听着嘟嘟作响的忙音,早川气得眼前发黑,狠狠把电话机摔在地上。 第85章 生化实验曝光 一夜之间,早川制药在华“生化人体实验”的骇人消息,如同一记震天巨响,被地下党与各路外国媒体接连曝光。 不得不承认,这是李大喵的高光时刻,虽然他早已隐身,没人知道是他所为;但这波庞大的舆论风暴正是他运作起来的,不愧为老媒体人! 早年他当假裁缝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媒体人。 mi6也插手了,艾德里安和格雷厄姆吃了天大的亏,满腹怒火和冤情无处发泄,快憋出躁郁症了。 如果没有之前团灭东亚团队的仇,艾德里安才懒得搭理日本人呢,他没空!德国那个画家已经炸起来了,他没时间再管上海这边了。 但是,让人家对着脸猛扇嘴巴子,亚洲团队咋了,那也都是珍贵的资深特工啊,全没了!这要是再不给日本人表示表示,他们真当自己死了! 几家主流英文报纸与中文报刊纷纷刊登了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配以详细文字说明—— 那些曾在废弃医院、密营中进行的活体试验场景,被赤裸裸地展示在公众视野里。 一时间,世界哗然。 市面上的报纸一夜之间变得“炙手可热”,大量市民抢购阅读。 那些模糊但仍可辨的照片显示某些无辜百姓被注射未知药剂,形容憔悴乃至身亡。 报道中直指早川制药背后有日本军部力挺,大规模秘密进行生化研究,以测试新式武器的毒性。 中国社会各界看着这些图片,人心震怒——原来这就是日本的所谓“和平”与“仁道”,实际上却在暗处残忍屠戮。 大学生纷纷上街游行,痛斥日军侵略;商会领袖也借机发声,抵制与日企的合作。 在艾德里安的亲自授意之下,英国、法国、美国等西方记者也迅速跟进报道。 以上等等,让日本原本尽力维持的“文明占领”面具一下子被撕裂。 老奸巨猾的艾德里安,坑完了日本人,还试图祸水东引,甩锅给地下党。媒体报道中暗示相关证据来自于地下党秘密渠道。 然而,其他海外媒体也并非吃素的,立即有人硬刚,认为曝光证据的人,毫无疑问是mi6。 除了mi6以外,其他任何一方都没有主导调查的人力和财力。可不是吗?地下党自家经费都困难,哪有余力查这么隐秘的事情呢? 消息一出,日本军部高层勃然大怒:原先他们还想在淞沪会战前刻意营造“光荣征战、文明统治”的形象,如今全被这桩丑闻毁得面目全非。 究其原因,还不是早川家族惹的祸?按照藤原重光发来的密电所述,苏重岚生前一直在调查早川制药,他拿到确凿证据后被暗鲨,此事必定是早川家族所为,指挥者肯定是家主早川澄明。 苏辞安为父报仇带着mi6的特工与早川火拼,早川向松岛申请了授权,却未能及时处死苏辞安,导致她被救走,而后“生化实验”的丑闻曝光,引发了这场国际舆论风暴。 上面的推测都是能够自证的,逻辑上非常完美。无需早川认罪,就可以宣判了。 军部高层的紧急命令火速传至驻华大本营: “立即与早川制药切割关系,押送早川澄明回国;消灭一切不利证据,杜绝国际进一步追究;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平息舆论。” 而负责驻华大本营的松岛辉一郎更是被连环催促:“你既是最高长官,就拿出手段来!” 一时间,松岛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早川制药虽已被封存,但相关证据的copy早已散播开来,要想彻底销毁,谈何容易。 他运筹帷幄的目的是赶走早川,彻底绝杀他的政治前途,并不是要把自己绑上高台,跟他同归于尽。 但现在看来,如果不能善后,他这个既得利益者恐怕也会被当作替罪羊处理。 若不彻底清除证据,任何零星资料都会被媒体进一步利用。 如今,英国军情六处处长艾德里安和东亚办公室负责人格雷厄姆趁机大肆“爆料”,把日方形象抹黑到极点。 他们不但暗中撮合欧美媒体,使得这起生化实验丑闻被无限放大; 还将部分报告送到国际联盟相关机构,意图激起对日本的国际制裁呼声。 对于松岛而言,这简直是一场全面舆论狙击。他试图施压各国领事馆,要求封锁消息,却发现英美法等国此时与他并不买账,态度暧昧。 这让他焦躁不已。 军部的指令很明确:“本土方面将对早川制药在华所有资产进行清算和审查,驻华大本营务必全力配合。以帝国名义发表声明,否认任何官方支持生化实验。” 而对于早川澄明本人,已被召回国内“反省”,现下更是成了官方的“替罪羊”。 松岛当即命令宪兵和警备队对早川制药旗下尚留在上海的实验室、仓库等进行彻底搜查、资料销毁,坚决不留任何把柄。 市面上还能找到的零星卷宗也被重金收买或强行没收。甚至某些与之合作的日方基层军医也遭到“失踪处理”,以防走漏更多消息。 然而,已成定局的照片和证言依旧在国际社会扩散,再怎么毁灭现场也无法完全堵住风口。新闻已闹大—— 一方面,国际舆论压力铺天盖地,美国等国开始在新闻上谈论是否“帮助中国抵抗日军”,虽然官方层面未正式干预,但已让东京方寸大乱。 松岛还要负责协调与驻沪外资集团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海外融资渠道恐被舆论破坏。 另一方面,大本营里,不少人对松岛也颇有怨言: 毕竟他现在是最高长官,丑闻被闹得如此之大,难免被追责说“治理不力”。 藤原也与他渐行渐远,松岛在政治走廊上形单影只,更显四面楚歌。 此刻,“挽回局面”的担子就全部压在松岛肩上。 作为实权者,他必须迅速稳住局势,否则一旦东京那边换人,他多年经营便付诸东流。 令松岛颇感意外的是,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魏若来却保持冷静,甚至主动提出了一些“舆论操作建议”—— 比如透过信孚交易所和一些外国资本进行交流,酌情许以更高回报或额外特权,让其在报纸和外交场合上“帮日本说话”,起码不要一边倒地唱衰。 松岛半信半疑:“你这么做,是想拉拢更多欧美商人替我们辩解?” 魏若来点头:“起码在资本层面,利益可以掩饰许多丑闻,若能让海外财团继续认购帝国的融资项目,他们自然会反对任何国际制裁。 现在谁站出来批评得最凶?不外是那些跟日本经济合作较少、或已跟你们撕破脸的势力。” 松岛沉吟:“这倒也是个方向。可若资料被彻底曝光,谁还敢沾我们?” 魏若来浅笑:“所谓曝光,不过新闻几日热度,关键看各方利益最终如何分配。 一旦开战,更多焦点会转移到战况上,大家记忆有限,只要战事对帝国有利,外界舆论也会慢慢消散。” 松岛恍然大悟,他是入局太深,反而丧失了视野。 他们要做的,从来不是消灭一切声音,而是要让舆论充斥着不同的声音,只要毁誉参半即可。 时局动荡,各方都是划拨势力范围,之所以群起而攻之,不外乎己方是占据资源最多的一方。 他们这些政客以及被政客控制的媒体,谁会在乎中国人的体验?他们说嘴的目的是想分一杯羹罢了。 第86章 前途未卜的交通站 李达淼,以后还是管他叫“李大喵”吧,这是苏漫漫叫习惯了的名字。 这间有腔调的成衣铺子,明天就会彻底关闭了。此时此刻,两个伙计正在楼下收拾大件家具,往门外的板车上搬。 李大喵则在二楼收拾文件,手边放了个火盆,不需要带走的文件顺手扔进去,人道毁灭。 这个枢纽已经彻底暴露了。虽然至今没人来抓他,但是按着“追风”的说法,恐怕日本人还有后招。所以让他立即跑路。 李大喵是绝对信任“追风”的,要不是人家力挽狂澜,最后的结果能颠成什么样子,想都不敢想。 估计组织上派来交接的同志,这周就要到了。李大喵今天整理的文件都是要交接给继任者的,所以他分外用心;但是看着名单上一个个被划掉的名字,他不禁老泪纵横。 这个站点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些孩子也都是他一个一个领进来的。 这才不到一年光景,竟然全损......唯一不知生死的,是苏漫漫。 那是他最后招进来的孩子,从她以后,李大喵赌咒发誓再也不亲自招人了,因为他家漫漫让他ptsd了。 那孩子根本不是干这行的料,所以李大喵给她规划了一个最适合的岗位,她也总算争气了一回,顶上去了。 没成想,竟然是把她送入了最凶险的地狱。从信孚交易所被血洗开始,李大喵的心一天也没放下过。 但这条路终归是没法回头了,她这个天生福将,竟然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失去消息的...... 她现在归“追风”指挥,本不该自己操心了。既然“追风”没有给她报“失踪”,那就留个念想吧。 李大喵拿起名单看了看,把苏漫漫的档案放进文件夹,只有薄薄的两页纸,轻飘飘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犹豫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硬控了他: 如果,再有意外呢?这些文件真的能到正确的人手里吗? 以前,他是不会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家里可就剩这一个独苗,而且她给“追风”当搭档,她暴露了,“追风”也难独善其身...... 李大喵的手停在了空中,在脑子里把魏若来的话又过了一遍,“追风”说什么了? 他的意思是“不要上报苏漫漫失踪”,关于苏漫漫的事情,由他来负全责。 李大喵有谱了,把苏漫漫的档案随手丢入了火盘,火焰迅速开始吞噬那薄薄的两页纸。 “追风”的每句话都不是白说的,何况类似的话,他连续强调了两遍。 有些话,只能含糊着说。 李大喵亲自誊写了一遍人员名单,每个人名上都用红笔打了x,这些人里面没有包括苏漫漫。然后,他将原来的那份名单扔进了火盘。 好了,如“追风”所愿,关于苏漫漫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掉了。 前几天的混乱之中,魏若来曾暗中与李大喵见面,再次劝他先隐藏起来,等待上级另派人接管。 “淞沪战火将起,我们更需保留潜力。你作为老交通员,熟识上海地形,却也容易被日军盯上,不可再冒头。” 李大喵见他一身西装、风尘仆仆,深知对方冒着极大风险赶来,点头应允: “我躲着也好,反正人手几乎没了。若真有上级派新的负责人过来,我就把站点交出去。” 魏若来并未多留,只匆匆把手头剩余经费递给李大喵,转身就走。 在那间逼仄小屋的门口,却有一只狸花猫蹲坐,专注地盯着李大喵和魏若来交接经费——那猫灰黄相间,瞳仁闪着神秘光芒。 “是漫漫散养的那只狸花吗?”李大喵猜测着,可他没机会确认。对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便如幽灵般消失得不见踪影。 时间不等人。还不到一星期,李大喵在报纸上找到了交接人的加密信息: 有位代号“曙光”的同志马上到上海,接替原本站长职务。 李大喵大为震惊:“曙光?这不是周鹤文的代号吗?前些时日听说他在苏北活动,怎么会突然调到上海?” 可电报里说得明确——让李大喵立即与“曙光”对接,并移交交通站原有成员名单。 李达淼只好按指示去一家小茶馆里“偶遇”对方。 那日午后,李大喵先到茶馆坐等,不多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坐在了他的后面,与他呈背对背模式。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周鹤文,代号曙光。”他问道:“你就是李达淼?” 李大喵心中疑惑:他不是没见过“曙光”,尽管对方也如同“追风”一样,鲜少露真容。 但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真的不像过去的那个“曙光”! 最关键的是,“曙光”的营救行动成功了吗?这一点,“追风”没有跟自己交底。 他得到的消息是,苏辞安的同伴在逃亡中全部牺牲了,自然就包括“曙光”吧? 等到对方主动追问:“听说你们这里之前有个叫‘追风’的同志?他跟苏辞安、苏漫漫来往密切?” 李大喵更警惕了:组织纪律应该是明确禁止打探“追风”同志情况的。这人不是从苏北过来吗?没接受过培训? “这个……追风?他从未联系我。”李大喵板着脸回答,“我只是风闻他而已。你所说的苏漫漫,我更是从未听说过。” 周鹤文面色没变,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不悦:“那既然如此,还有哪些人员可供调用?把名单给我,我得尽快恢复交通功能。” 李大喵嘴里应好,但心里已拉响警报——此人对“追风”的关心太刻意。再者,他似乎对“苏漫漫”也颇上心,频频提问。 不过,李大喵表面不动声色,将一份“精简版”名单递过来,上面仅列了几个残余外围的姓名。 关键点当然是,“苏漫漫”并不在列;另外一些外围潜伏者也被他故意隐瞒。李达淼决定先观察此人几天再做定夺。 几日相处下来,李大喵对这位新站长“曙光”疑窦丛生: 他常常出没日军警备区附近,却对外声称是打探国府情报; 他对于具体接头办法不熟悉,总说自己“习惯用苏北那套”,却拿不出合理说法; 还有几次,他走路动作隐约带着军队训练的影子,跟地下党平时的步伐不太一样。 这一切让李大喵更确信:“这人八成是个假冒货。或许真正的周鹤文已在路上遇害,这个家伙是日方找个与其相似身形面孔,再整容伪装成‘曙光’。” 事实上,日本方面并不想抓李大喵——他不过是个老交通员,手里已无多少资源。目前交通站处于关停状态,也不会执行新任务。 李大喵留守的唯一任务就是等待新人交接。他们打算把他当诱饵,等待更加重要的地下党领导或外部联络人找上门,好来个一网打尽。 然而,李大喵是老江湖了,谨慎万分,察觉到局势险恶,干脆对所有下线封锁联系,就耍自己一个,陪着“周鹤文”到处溜达,顺便还发现了几处暗桩。 就在此时,李大喵又一次见到了那只狸花猫——灰黄花纹、眼眸灼灼。 那日晚上,李大喵过来关门,发现猫儿蹲在堂屋的桌上。他不由得上前轻抚猫背,低声自语: “你也快走吧,以后别来了。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迟早被他们祸害了。” 猫儿安静地蹭了蹭他手臂,发出低声“呜”音。似乎听懂了,跟他道别呢。紧接着,猫儿一闪身跳上窗沿,隐入了夜色。 第87章 早川君,来日方长 逼仄的室内,窗外夜色浓重。松岛辉一郎坐在桌后,身着笔挺军服,神情淡漠疏离。 此刻,他已经稳坐大本营首席的位置,终于没有了那种处处受制的压力。站在他面前的早川澄明,则是满脸愤恨与不甘。 “松岛,你为何要放走苏辞安?”早川死死握住拳头,眼眸带着杀意,“她是地下党,又是双面间谍,若没你在背后做手脚,她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还带走其他人?” 松岛眉头一挑,轻轻摊开手掌,淡淡笑道:“早川君,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了。我放走她? 我根本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抓人的是你,举报的也是你,向我要全权授权的还是你。 现在人没了,你来怪我?你确定这不是贼喊抓贼吗?” “哼!明明是你暗中相助!”早川咬牙切齿,嘴里禁不住发出低吼,凶相毕露,“你就是想要灭口,消除你犯下的错误!” 松岛呵呵笑了两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我灭谁口了?苏辞安吗?我记得你刚才说,她被救走了。” “剩下的人!苏辞安的同伙,全死了!”早川目眦欲裂,大声说道。 松岛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记得,负责追捕的,不是侦缉队的黄队长吗?他是你的好搭档,这个事儿你没问问他?” 他徐徐放下杯子,虚情假意地说道:“我也很遗憾,死了这么多英国人,跟mi6算是撕破脸了,哄不好了。 这两天他们正忙着尽情抹黑帝国的声誉呢,东京对此非常愤怒。” “你可别忘了,帝国需要我们保持‘文明占领’的姿态。” 松岛的言辞并不激烈,然而隐含的讥讽让早川血脉贲张,蓦地转头看向房门口那里——山口三郎和一群宪兵队员。 他很清楚,自己已处于被围困的境地。更致命的是,上头刚下了死命令: “早川制药集团在华实验室封存,尽快撤回本土!早川澄明即刻启程返东京,接受进一步调查。” 这等于把他所有部署全数瓦解。早川胸口起伏,终是难耐暴怒,大喝道: “苏辞安的父亲苏重岚之死,分明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你刻意操纵,生化实验的证据怎会突然失踪?我若能再查下去——” “你还要查什么?早川君。”松岛打断了他,以略带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不要再粉饰了,东京已经达成共识,这是早川家族跟苏家的私怨,不要再攀扯其他无关的,有的没的。” 他顿了顿,目光流露出一丝冰冷,“我奉劝你一句,来日方长,假以时日,我欢迎你回归大本营。但是现在,你真的不适合在这里了。” 早川一时语塞,恨恨咬牙,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他知道这事闹到最后,自己已成了牺牲品。 苏重岚的神秘死亡,还揭出早川制药在华的生化实验,开战在即,东京势必要摆脱这种被动局面,否则长达数年的伪装都白费了! 松岛抓住时机,摆出一副“为了帝国大局稳定”的姿态,将早川彻底推入泥淖。 良久,早川才嘶哑地道:“好……算你赢了。我们……后会有期。” 松岛双手抱在胸前,欣然点头,笑道:“好啊,我在大本营恭候大驾。但愿你别让我失望。” 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很小,带着一丝挑衅,但是早川完完整整地听进去了。 两人对视数秒,仿佛空气都要燃起来。半分钟之后,早川黯然离开,他身后跟着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军人。 消息很快在驻华大本营内部传开了:早川澄明奉召回国,并被勒令短时间内不得再踏足占领区。 没有人替他鸣不平,毕竟他经营已久的网络也被彻底摧毁。保守派和激进派都明白,松岛现在是全面上位的no.1。 然而,随着早川的暂时离开,如何处理魏若来的问题,正式提上了松岛的日程。 松岛辉一郎本打算到信孚交易所的后台办公室来找魏若来商量新一批融资事宜,推门时却意外看到—— 坐在办公桌一角的,竟是一只狸花猫。那猫灰黄花纹间泛着油亮光泽,看似是只普通家猫,却偏又浑身透着一股灵动与警惕。 它正懒洋洋地趴在卷宗旁,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抬眼盯着松岛,仿佛在打量他这个不速之客。 魏若来正在与一堆文件奋斗,看见松岛到来,连忙起身给他泡咖啡。跟在松岛身边形影不离的小野立即跟着他一起去了茶水间。 松岛将视线集中在那狸花猫身上—— 莫名其妙地,脑海里跳出自己家族一段诡异传说: 松岛家先祖中曾有人是名噪一时的阴阳师,据说晚年道行精深,夜里能幻化成一只白猫,护佑家族安宁,也驱逐恶灵。 外人或许只当这是无稽之谈,可松岛自幼被父亲灌输家族风物,充满家族荣誉感,因此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此刻再看这只狸花猫,那狡黠聪慧的眼睛与身周环绕的怪异气息,竟勾起他深藏于童年的记忆—— 一幅古画上,先祖阴阳师幻作白猫守于庭院,法阵环绕……如果不是颜色对不上,松岛简直要怀疑眼前这只灰色毛发的狸猫是否也是具备灵力的化形之物。 “哼,荒唐。”他心中自嘲,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联想到家族古老传说?但那猫的存在却让他莫名心神不安。 魏若来看见他盯着猫发呆,微笑道:“这是我的‘临时助理’,抓老鼠一把好手。”松岛闻言,却只轻轻一挑眉,没有作答。 不知为何,这只狸花猫自带的神秘氛围,让松岛想起最近种种诡谲之事:关于苏漫漫、关于家族往事、以及关于军部针对自己的那场阴谋。 或许,这是上天的意志?猫是阴阳师的吉祥物,能够驱邪避祸,或许,这只狸猫会带来幸运也说不定呢。 第88章 分道扬镳 淞沪会战一触即发,上海城内弥漫着紧迫感,然而在驻华大本营占据的虹口地区,依旧有一些“琴瑟悠扬”的场景。 今晚,松岛辉一郎亲自陪同恩师——藤原重光,在一处隐秘戏台上观看折子戏。 戏台虽不算宏大,却极为雅致,台上的折子戏演员身着华美戏服献唱,唱腔回荡在昏黄灯光下。 松岛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可以让二人“叙旧”的安宁时刻,不料却促成了二人矛盾激化。 戏台上演的曲目叫《御河桥》,讲的是一个忠臣和君主之间因理念冲突而发生的悲剧。 琴声低回,旦角在唱词里夹杂一份诡谲凄凉,让观者忍不住想到当下的乱世。松岛陪坐在侧,小野与山口等人在后排守护。 藤原眉头锁着,似乎无心欣赏旦角的声腔,这种情况对于戏痴来说,极为罕见。 等到折子戏中途歇场,他忽然合掌,一声叹息:“这戏本该凄美,却被添加了许多武打与血腥。如今上海的戏台也沾了战争氛围,倒显得不伦不类……” 松岛微微皱眉,但脸上的微笑不变:“老师不必太在意。上海如今风云飘摇,要迎合不同观众的口味。” 藤原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怅然:“辉一郎,你也变了。你从前最瞧不上这些浮夸的包装,曾斥责早川那种滥杀、疯狂实验行为,你现在跟他又有何区别?” 此言直戳松岛内心。他眉心微动,沉声回答: “我身处乱世,必要之举而已。老师要记得,我虽掌握大本营,却也要维系东京方面各派势力的平衡。顺应战局不是我所愿,但帝国走到这一步,我再怎么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退不回去?” 藤原忽然冷笑,扭头看向戏台,“你难道忘了,你家族历代都是反战的‘清贵派’,你父亲会如何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赶走了早川,却把自己变成了他!” 松岛面色阴沉了下来,眼眸微缩,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 “先生,若我不在此掌权,换做另一个更疯狂的鹰派,他们会把这座城市毁得更惨。我的做法,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藤原摇头,猛地拂袖:“别拿‘平衡’自欺欺人!你看你手下做的那些事,跟早川家族的人体实验还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换了更隐蔽的方式,烧杀掠夺一样不少!” “那只是无可奈何的牺牲,”松岛的声量不高,但是铿锵有力。 “前线需要资金,需要资源。帝国想要获胜,就必须有强硬手段。 我如果无法打开局面,他们就会换人,东京从来不缺乏听话的人。不是我,照样会有其他人来做那些让您厌恶的事。” “先生,难道不知道吗?当初,军部原本是拿我当磨刀石,让早川历练之后上位用的,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命运不改变,你我现在是怎样一种状态?” 话到此处,两人的声音虽已压得很低,也难掩饰针锋相对之意。 戏台上第二折开始,水袖翻飞,却掩不住他们之间暗生的雷霆火光。 “这么说,你便真的彻底背弃自己家族传统?”藤原面容冷厉,无动于衷地说道,“你当初可是立誓反对军国扩张的……” 松岛抬头看向藤原,脸上尽是失望之色。他这个老师,为何如此偏执?完全不能体谅他的难处,非黑即白?自从送走夏禾之后,他就明显感觉到藤原对自己的偏见。 藤原是个极为顽固的人,偏见一旦形成,如同大山一样难以翻越。 松岛强忍住混乱而焦躁的情绪,温和地说道:“您不必气闷,若对我失望,大可以把我从大本营推荐名单里撤下。但您也知道……现在情况已容不得您左右。” 两人对视片刻,目光如刀剑相撞,藤原勃然变色,推案而起。 松岛被山口三郎与小野护送回住处,一路闷声不响。进了房门,他猛地将桌上茶盏掀翻,碎裂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该死……”松岛脸上阴鸷,低声咒骂,“藤原先生,一直以来对我多有栽培,如今反倒要把我推向深渊吗?” 山口小心翼翼:“长官,藤原先生是旧时代贵族,一直主张保留帝国在世界上的‘体面’,而大佐您这些天的确雷厉风行,手段有些激进……” “闭嘴!”松岛咬牙吼道,“他没经历我的挣扎,又岂能懂?我若不强硬,怎么压得住早川余党、怎么抵挡那些海外势力?我稍微后退一步,我们师徒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小野见状,赶紧上前将碎瓷片扫起,劝道:“大佐,您现在已稳坐no.1,大权在握。藤原先生对您失望又如何?东京还是要靠您解决前线资金与资源……” “没错。”松岛沉沉地呼吸数下,强行平复怒气。“藤原不要我,但东京离不开我,我可以走别的路。” 他眼中闪过桀骜,低声喃喃,“既然藤原已无法再成为助力,那就不再指望他。” 次日清晨,松岛坐在办公桌后,刚理了份战前物资调度文件,魏若来便应召而来。 他依旧一身西装笔挺,捧着账册走进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长官,昨夜我将交易所最新的融资进展做了统计,目前海外资金又有一批意向。若您同意,我可马上签订短期订单。” 松岛原本因藤原之事心情极差,一见魏若来,却勉强客套道:“好。你做得不错。只要能给我筹足后勤军费,东京自然会更支持我。” 魏若来微微颔首,留意到松岛眼底隐隐的疲惫与郁躁。略作思忖,他轻声劝导:“长官,在这时刻,外部的眼光并不重要。 只要您能牢控大局,让大本营物资供应无后顾之忧,帝国高层就会倚重您。其他……都是枝节。” 松岛抬眼,似讥非讥地撇了撇嘴:“呵,你倒比藤原看得开。他恨不能把我当成凶徒……可笑啊。” 魏若来并不追问师徒间的龃龉,只再度强调:“大佐,我知道您要的是实打实的资金与资源调配权。 只要我们通过交易所持续盈利,能替您源源不断提供所需,东京那边自然会更器重您。何须在意一个老派贵族对‘理念’的唠叨呢?” 松岛闻言,心头微动。是啊,藤原所谓的“反战精神”,与他今日身处的绝境已格格不入。 眼下最要紧的并非某种道德操守,而是抓住权力、维持帝国在华行动。 只要能实现这些,东京就会力挺自己;至于所谓家族荣光与反战传统,都可以暂时抛下。 他凝视魏若来,目光复杂:“说得对。藤原……终究是要离我而去。现今我能依仗的,唯有自己和那些绝不容有失的金融操盘。我需要你继续最大化地帮我‘控盘’。” 魏若来微笑淡定:“大佐放心,我既留在您这边,就会尽力。 尤其现在早川澄明已被召回,您在金融领域没有更强对手,再加上我从旁协助——何愁东京不认同您的功劳?” 一瞬间,松岛意识到:现阶段魏若来才是真正关键的人。 藤原的背离固然令人心生悲怆,但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而魏若来的金融奇谋,才是稳住自己根基、继续在东京面前唱高调的砝码。 第89章 大逃杀游戏开启 清晨的上海,细雨初歇。虹口一带的街道在湿漉漉的石板路面上闪耀着微光,显露出这座城市表面的繁华。 可在这繁华背后,隐藏着无数汹涌暗流。自从信孚交易所被日方强势控制后,这里虽然表面照常开门营业,实则已经被纳入驻华大本营的掌控体系。 若有人走进大厅,就会发现气氛中似乎多了一股紧张而压抑的味道。 信孚交易所原本主要服务外资与跨国财团,也兼顾华人实业家在海外融资的需求。 过去,它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界地带享有多重保护,不太易受单方面势力干扰。 1937年战火骤起,淞沪会战后,日军在上海局部占领的地区推行高压政策,更借助各路买办势力和金融暗线,迅速在交易所内部安插人手。 经过一系列“股权更替”与威逼利诱,信孚交易所渐渐落入松岛辉一郎等驻华高官手中——当初那种“中立、兼容并包”的热闹场景,变得愈发微妙: 英、美及其他外资银行开始变得谨慎,有些甚至悄悄撤离; 不少对日军怀有戒心的华商选择把资金转移他处,少数买办则投靠日军势力,成为日本财阀的“马前卒”。 在交易所大厅的暗处、走廊里,都可以看见一些身着便服但行动刻板的日方监控人员; 他们打着“维护秩序”的旗号,实则时刻盯紧每一笔可疑交易及出入人员。 在这样的背景下,魏若来以独立投资顾问的身份,加入信孚交易所,替松岛及其背后的日本势力打理在华以及海外的金融资产,为日军驻华大本营管理连接国际资本市场的融资通道。 实际上,他有自己的使命——既要打探日军在金融层面的动向,也要为我党构建联系国际金融市场的暗道。 魏若来的主要“明面”工作,是替松岛监督并运作日方在交易所的资金流动。 他需随时留意当日的黄金价格、外汇波动,提供“最优的时机”让日军资金在国际市场上洗白或者套利; 同时,他也会接洽一些外资银行的董事,洽谈日本军部可能发行的债券、进行的企业并购等事项。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松岛的智囊,游刃有余地出入忙碌的大堂,与人洽谈交易,帮日本人把控这座“金钱堡垒”。 由于金融业务的高壁垒特性,在这个年代,真正谙熟国际金融市场运作的人才,是极其罕见的。 魏若来在展示了他的才华之后,立即得到了重用和信任,除了松岛对他尚存疑心之外,在交易所内部的业务干部层面,他已经是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备受推崇。 这也有助于他在日常工作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地下党开辟金融通道而筹谋、规划,将这个秘密通道隐藏在数以万计的资金往来之中。 信孚交易大厅虽依旧门庭若市,内部则笼罩在极度压抑的氛围内。 原本熟悉西方流程的一线交易员们,有的被迫辞职离开,有的忍气吞声地继续戴着工作牌。无论如何,都得随时看日本管理层脸色行事。 中央那块大黑板上列出的价格,常常夹带日方意志,比如某些华资企业被强行拉抬股价、为并购做铺垫; 或者,日军“特定项目”债券以虚高利率发行,诱惑残留的投机者。 大额过户窗口更是重点监控区域,至少有三名日本便衣盯着,每一笔超过一定数额的交易,都会被他们过滤、登记。 在这样的高压下,原先喧嚣热闹的交易所变得分外压抑。 人们说话都小心翼翼,不知道有多少监督者隐藏在交易大厅里,任何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促成怀疑。 魏若来深知自己所处的危险:身兼“松岛顾问”和“暗中潜伏者”双重身份,随时可能被识破。 事实上,他最大的挑战正是聘任自己的人——松岛辉一郎。 而因为各种难以预见的原因,事实上自己在松岛面前的马甲已经掉落了一半,另一半的揭开似乎也是时间问题了。 松岛因为自身需要以及顾忌妹妹的原因,一直隐忍不发,但是这支射向魏若来心脏的箭,早晚会发出。 无论是表面上的亲戚关系,暂时性的利益共同体,或是对天才的惺惺相惜,这一切都掩饰不了一个冷酷的真相: 他们彼此互为敌人,甚至可能是对方此生最危险的敌人。 现在之所以没有对阵,不过是属于他们的时间尚未到来......松岛现阶段最大的敌人是早川澄明,他必须首先登上驻华大本营的头把交椅,才有余力做其他事。 正因为松岛过于精明和自负,这才给了魏若来千载难逢的机会——以日方顾问的身份进入信孚证券交易所。 事实上,他在交易所的潜伏,就如同是一场大逃杀游戏,必须跑得足够快,才有可能存活下来。 当下的和睦气氛是有时间性的,过几个月可能就突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转换的开关掌握在松岛手里,他给予魏若来加入交易所的机会,是狩猎者的“请君入瓮”,需要猎物为自己充分表演,终局绞杀的开始时间由他自行确定; 而身为猎物的魏若来,在这场必死无疑的游戏里,要想反杀,谈何容易? 松岛把持信孚交易所后,立刻安插一批心腹人员,借口替魏若来“打下手”。 这些人实则时刻监视他的动向,严格监控他的每日进出记录、抽查账单和交易协议,确认有无“越权”或“暗箱操作”; 重大外资客户来访时,松岛常常会派人一同列席,以免魏若来“私下”说什么与日方利益相背的事。 对于魏若来而言,每天走进这座被日军牢牢控制的交易所,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他要演好“日本军方经济操盘手”的角色,迅速完成各项金融指令; 同时又要利用职务之便,收集更多日方机密资金流动状况。只要稍露破绽,身边的暗探或松岛本人,都不会放过他。 再强悍的人也难以忍耐这样如水滴石穿般的软刀子,日复一日地监控和盘查。 然而,魏若来却能做到泰然处之,耐心解答所有鸡蛋里挑骨头的“问题”,无视明目张胆的“挑衅”,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计划。 “会不会是我们太苛刻了?我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破绽。” 藤原第二次跟松岛提起此事,他有点看不惯松岛的极限监控和施压了。 “他是个天才,理应得到一些宽待。” 松岛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老师,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我,在他的位置上,遭受这样的待遇,还会坚持下来吗?” 是啊,他的才华已经犹如星辰一样耀眼,去任何一家金融机构都会被宠爱和尊重,为什么非要留在待遇和氛围都并不出众的信孚呢? 藤原心里一动,神情变得复杂起来:“这倒也是,非我族类,其心难测。” 松岛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想多说。 第90章 大放异彩 夜里十点,信孚交易所早已结束日常交易,但顶层一间加锁的会议室却灯火通明。 这里是松岛辉一郎在上海的“秘密司令部”,只属于核心圈交流的地方。 此时,他神情冷峻地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山口三郎和小野分立两侧,随时待命。 魏若来站在桌对面,屏息凝神,缓缓翻动那些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他双眉微蹙,却暗藏几分兴奋。 这个项目,若能成功,必将带来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资金。 几天前,松岛收到了来自东京军部的“紧急指示”,要求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一笔巨额融资。 该资金将用于扩充在华供应链,也就是加强日军的后勤补给,包括武器弹药、医药物资等。 可日本国内经济不景气,无法单纯依赖国债;海外银行又对战争风险心存顾虑,不敢贸然下注。 偏偏军部里还有一群鹰派,十分心急,要立刻拿到钱、调配物资,甚至威胁“若完不成,松岛也要背大锅”。 松岛陷入了胶着:他必须在海外找到那些想要“发战争财”的投机财团,引导他们把钱投入到日军的供应链项目中,同时还要隐蔽,不能被过度关注或遭到国际谴责。 “对外,我只能宣称是商贸合作。”松岛声音低沉,眼里却带着急迫,“可那些外国财团也不傻,需要看到回报与稳定。” “您手中攥着上海的部分港口资源和政府批下来的‘独家采购许可证’,就是回报。”魏若来平静地回答道。 “问题在于如何包装成‘高收益、低风险’的买卖。” 松岛眉头微皱:“我缺乏时间、也缺乏出面谈判的可信人选。若没戏,我就得动用更粗暴的手段。但那样终归太冒险。” 魏若来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翻动表格快速扫读,然后抬起头,淡淡一笑:“这笔大生意,其实正适合引进海外金主。 您不妨利用信孚交易所的特殊地位,把这批军需订单包装为‘贸易融资项目’,在交易所发行短期的债券或股权份额—— 承诺较高红利,定期分红。既能吸引嗜血资本,也能掩盖军队背景。” 松岛神色一动:“在这乱世,谁敢冒险买这种东西?” 魏若来目光微闪:“那些想发战争财的财团太多了—— 英美的某些银行、高盛、伯莱恩之流都曾在前线做投机。 只要让他们看到利润,再加上一些日军独享的物资‘特许经营权’,他们绝对会出钱。” “好。”松岛微微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可如何确保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筹资?” 魏若来莞尔:“信孚交易所自成一体,您已有绝对的主导权; 同时,那里汇聚了各类海外金主。只要我们出面吆喝,把这当成限时认购……资金流应该会迅速涌入。” 松岛薄唇微抿:“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魏若来深吸口气,“前提是,您要给我足够的权限和名义,让我能大刀阔斧地操作。” 短短三天内,魏若来雷厉风行地将那批军需订单拆分成“多条贸易融资协议”,通过信孚交易所的专属“拍卖”渠道向海外财团发出邀约。 他亲自出面洽谈,每次只给对方很短时间考虑,却抛出异常可观的收益预期,还附送“帝国官方采购背书”。 一时间,信孚交易所的内部热闹非凡: 某些美国小银行经理悄悄表达兴趣,想来赌一把;也有英国老财阀在观望;甚至有欧洲亡命炒家想利用这乱局快速赚大钱。 魏若来最精彩之处,是“强行哄抬” ——他制造出一种“名额有限、大家疯抢”的假象,仿佛晚一步就失去机会。 这让投机资本更加心急,纷纷抢搭末班车,结果推动资金量远超预期。 第五天上午,在信孚交易所举办的“内部竞拍”盛大开启。 魏若来坐镇会议厅中央,淡定宣讲着“热销”的军事物资融资份额,各家外资银行派代表蜂拥而至,生怕错失机会。 某英国财团在第一轮就拿下大量“优先股”,表示愿砸几百万美元; 美国某投机商在二轮拍卖时举牌,加码再加码,最终把利率抬到惊人高度; 还有一些形迹可疑的国际商人,背后是谁尚不明确,他们争破头想要购得更多“产权”,魏若来心知这背后可能是黑暗势力; 但对松岛而言,需要的就是军费,那些势力背后的猫腻,他既不担心也不干预。 不到一个上午,所有份额便被抢购一空,甚至出现“溢价订金”。原本松岛只需五六百万美元,结果超额达千万级别。 一时间,风声鹤唳的上海金融圈对这则“暗标”议论纷纷,却没人能说出所以然: 只知道魏若来的操盘手段如同天马行空,一下子勾出了这么多海外热钱。 当天下午,松岛便接到了来自军部的褒奖,几个久未出山的大佬都表达了对他的赞善和认可。 同时,专门提及了他麾下这名金融奇才,指示他一定要不计一切代价留住,未来战事起来之后,大有用场。 至此,再也没人提及让早川来主管交易所了。 松岛志得意满之余,不禁感慨:除了魏若来,恐怕没人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多财务包装。 这个人果然“价值连城”,哪怕怀疑他是地下党,自己也舍不得放弃。 “若他真是地下党,为何还替我赚了这么多钱?” 也许,这就是魏若来的高明之处——不怕被怀疑,只要你有价值,就是枚手雷,他松岛也得把你捧在手上。 正因为这次操作大获成功,松岛对魏若来的不满又被压下,只是暗中加强了监控。 对于“苏漫漫”的行踪,他依旧要追查,但眼下争权、稳固军部地位更重要。 若没有魏若来,他断难在如此短时间搞来巨额军费,也就难以在上层施展手脚,进一步击败早川。 经此实战,魏若来在资本市场的“超级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通过交易所那场精彩的“暗标”拍卖,松岛完成了军部的要求,魏若来也因之收获了部分信任,皆大欢喜,实现了双赢。 但是,暗夜中仍有阴影窥伺,交易所的日子永远不会平静,自负的早川会甘愿错失这场百年不遇的金融盛宴吗? 魏若来的身份,就像一把刀悬在半空,随时可能坠落。 第91章 年加入国军 苏漫漫无法解释,她又大变活人了!虽然......但是......好消息,她总算再次进入了信孚证券交易所。 这地方好魔性啊,自己好像跟它绑定了一样,跑多远都能再回来! 坏消息,她现在的特工外皮变白了!她变成了军统特工站里最底层的小混混,妈耶,37年加入国军,心情好复杂! 苏漫漫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左右来回审视,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她的长相可一丁点没变化,还是那个地下党小白苏漫漫! 苏漫漫简直要原地爆炸了!现在她穿着一身底层服务员的装扮,这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外面套个白色围裙,右手扶着一个几乎跟她一般高的拖把??? 幸运的是,这个工种是可以戴口罩的,所以她还能晚点暴露? “白软软,你能不能麻利点啊,祖宗!”一声暴吼在门口炸裂开来。 苏漫漫心惊胆战地回头望过去。 门口出现了一个,体型是她三倍的壮汉,偏偏他还穿着一件粉色的工作服,粉衣粉裤,头上还带个粉色贝雷帽! 啊啊啊啊!苏漫漫瞳孔地震了!这不是变态吗?! 她用力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发现粉色大汉推着一辆推车,车上堆着毛巾、刷子、清洁剂、肥皂等等物品,足有半人高。 同行没跑了! “嗳嗳......干嘛?”苏漫漫呐呐地说道,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壮汉皮肤黝黑,一张圆脸在怒气加持下变成了紫黑色,几步冲到她跟前,一手叉腰,一手甩出个标准兰花指,场面既好笑又惊悚。 “拜托,姐姐!你看看门外的队伍排到哪儿了???这是交易所不是饭馆!顾客老着急了!几拨人投诉了,扣钱啊!” “一个男厕所,你要擦出花来?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再磨蹭,你今儿就回家吧!” 壮汉不耐烦地瞪了苏漫漫一眼,莫名地有点娇嗔,苏漫漫浑身发麻地抖了三抖。 “你们有完没完,快出来!耽误了买卖,赔得起吗?” “真是的,上厕所都要排长队,服务太差了,还不如对面的大华证券......” “走了走了,对不住各位了,厕所维修,百年不遇的,已经弄好了。请进请进。” 壮汉噌地一下跳到门口,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应酬起来,满口子溜须拍马,一边用眼神示意苏漫漫:立即滚! 苏漫漫麻溜地滚了。再不滚把大厅经理招来了,她这个小小临时工吃罪不起! 粉色大汉让她走,明显是护犊子呢,看样子,他应该是自己的直属上级,像是从前的.....李大喵。 她得去找魏若来,真心不想刷厕所啊! 右手扶着拖把,左手拎着水桶,苏漫漫在二楼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日本人入驻之后,交易所内部彻底变样了,二楼重新装修过了,她哪儿都不认识,格子间全都拉着百叶窗帘,鬼知道魏若来在哪儿?! 从苏漫漫闯进来,何星河就看见她了,顿觉头疼,这是谁呀,一个没看住,又把她给放出来了? 这丫头他知道,也不知道谁发展的边缘线人,卖萌一把好手,干业务啥啥不行的主儿,笨蛋美人。 美人计都不能让她上,傻啦吧唧的,铁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小白,回去!”何星河低声说道,语气很严厉。不严厉怕她根本不知道轻重缓急啊。 何星河,年约三十出头,身材修长,眉宇间时常带着一抹冷峻。 他是军统上海站的王牌特工,具有少见的“内外兼修”能力: 早年随国民革命军征战多地,拳脚功夫不俗,枪法更是一绝;在若干次暗杀与营救行动里崭露头角; 在国民党内部,大家对他评价颇为矛盾:有人说他寡言孤傲,不听指挥;有人说他理念纯粹,坚决“抗日优先”,绝不容忍汉奸卖国。 此刻,1937年时局迫在眉睫,他被派往上海执行一项绝密任务——潜伏信孚交易所,摸清日军在沪的金融脉动。 信孚证券交易所之所以被当局关注,原因不外乎是这是唯一一家纯外资的证券交易所,规模中等,但聚集了资本市场上几乎数得上的全部海外买家。 况且,现在的交易所由日方控盘,无论是大股东还是操盘手均出自于日军驻华大本营,这对于亟需展开海外融资的国民政府而言,极为不利。 虽然,交易所是开放的,谁都可以上去融资或投资,但是一旦战事起来,日本人随时可以翻脸。 另外一方面,信孚平台上聚集的日资很多,其中不乏日军的大金主,他们的资金往来动向,已经不仅仅涉及金融领域,甚至反映日军的军事动向。 因此,国民党这边,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钉子塞进交易所的! 尽管早川已经对交易所实施了一次清洗,但是作为第二批敢死队核心成员,何星河依然成功进入了交易所。 何星河的上级明确下达指示: “务必潜入信孚后台,弄清楚日军究竟在进行哪些融资暗箱操作。必要时可摧毁之,阻其为侵略筹资。” 让何星河顺利接近信孚交易所并不容易。它早已在日本驻华大本营,尤其是松岛辉一郎的严密布控下,外人想渗透可谓难上加难。 军统上海站一番调查后,找到一个巧妙切入口: 从前曾在北伐军中与何星河并肩战斗的伙伴,如今在交易所里当个不起眼的小股东,对日军隐蔽渗透颇有不满; 透过此人牵线,说服交易所一名财务主管,以为在乱世中多揽能人或许有利,便对外放出“招募安保顾问”之类话题。 再加上何星河自建一段“海外佣兵”式经历,制造出“替人免灾”的人设,成功打动那名财务主管,让他成为信孚的安全协理和私人保镖一样的角色。 某日晚间,他来到交易所办公室面见负责面试的人。一身黑色便服的他简短介绍过往“安保”经验、展示几手真枪实弹的灵活操作,这让对方颇为震惊—— “看来是个狠角色,也许正能保护我们在鱼龙混杂的租界里不受干扰。” 虽然,信孚处于日军的严密监控之下,但交易所的高管依然坚持要建设独立的安保队伍。 毕竟军人只听命于军方,交易所是指挥不动的,真到了危险时刻,没有自己的安保队伍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议题提出的时间比较早,那时候松岛正跟早川掐得你死我活,两人谁也顾不上关心信孚内部的事儿,自建安保的事情就这么落实了。 就这样,何星河的潜伏机会顺势而来。但是,正式到职没几天,何星河便感受到松岛势力在交易所的渗透深度: 每当日军有重大金融交易,都会派自己的宪兵或密探前来护卫; 大厅里时常出没一些讲日语的人,气势凌人;后台资料室加装了多把锁,显然藏着机密。 初次见到松岛则是在交易所某次深夜“特别会议”时。 松岛亲自带了山口三郎与随从来查账,巡视各处安保。何星河悄无声息地立在门侧,警戒周围闲杂人等。 四目相对的刹那,松岛只淡淡扫他一眼,没有多言。但何星河表面上谦恭有礼,内心暗自戒备。 长期的危险工作经验让他拥有野兽一般的第六感,这个外表如贵公子一样时髦的松岛,意外让他感受到久违了的恐惧。 那是一种微微作呕的感觉。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了。 第92章 苏漫漫对何大花的怨念 与李大喵的团队不同,国军的特务组织,不会有“一家亲”的感觉,大家多是单兵作战,独角秀,各自炫技罢了。 苏漫漫这样的倒数第一,就只剩下表演疯癫了。 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人家没有这个“老帮新,一拖二”的传统,以名门正派自居,人均高岭之花! 首屈一指的头牌大花——何星河,那是真的牛逼人物!苏漫漫也得给他点赞。 人是绝顶厉害的,就是爱拿着劲儿,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术有专攻,他跟魏若来不是一个专业的哈。 但是按说魏若来的环境和条件可比何星河差得太多了,没经费没援助没同伴没武器的,一切靠双手打拼。 可是他的松弛感比这位何大花强了不知多少倍,绝不会每天给你摆这张怨妇脸看。日本人就喜欢看你这苦瓜脸吗? 天天摆着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姿态,多不吉利,你看看人家小魏,再难都是如沐春风的样子。 苏漫漫心里吐槽,嘴上则立即服软,连连点头答应。 何星河皱眉看了看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以后别上二楼了,让王大力做二楼,这里危险,不适合你。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苏漫漫揣测,那个王大力,就是刚才那个粉色大汉吧? 看不出来,一张晚娘脸的何大花,心眼还挺好,这不也是照顾自己吗?可惜了,自己要找的人,大概率就在二楼! 她听话地走下旋转楼梯,去大堂磨洋工。 何星河看着她摇头晃脑地走远了,暗自叹气,团队建设,任重而道远啊。 小白就不能用点心吗?这么湿漉漉地一路拖过去,王大力看见又要发疯了。 摔倒一个顾客,他们部门的奖金就泡汤了!何星河莫名地同情最近头发都变稀疏了的王大力。 没办法,整个交易所里,也就是清洁工这个岗位,门槛最低,安全系数也高,是唯一适合小白的。 自从何星河“空降”到信孚交易所当安保协理,日常一言不发地巡视、记录,迅速让后台员工们对他有了三分敬畏。 这个高大沉默的男子不苟言笑,却在关键时刻展示过精准枪法和敏锐警觉。一些暗中图谋不轨的宵小见他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然而,真正让何星河戒备的,却不是那些小偷或街头混混——而是交易所里名声极盛的魏若来。 在他眼中,魏若来因与日军高官松岛辉一郎关系匪浅,被称作“松岛的首席金融顾问”,甚至以此身份得到日本宪兵队礼遇。 对何星河而言,这无疑给他贴上“汉奸”标签。 国民党特工系统向来对卖国求荣的同胞深恶痛绝。何星河初到交易所,就已经收到上级一份简略信息: “魏若来,精于融资和国际资本运营,投靠日本人,从事可疑商业活动。其帮助松岛辉一郎整合军费渠道,危害极大,可尝试策反或监视。” 因此,何星河对魏若来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介无耻之徒,摆着满脸笑容为日军卖命。” 可几番接触,他又发现对方并非普通攀附者—— 谈吐优雅从容;见解老辣,常常在高层会议上以一两句话扭转局面; 对交易所上下人心掌控得当,哪怕日本宪兵在场,他也能圆场化解。 这让何星河暗中升起一种不由得钦佩的矛盾情绪。 尽管对魏若来有抵触,何星河仍以“安保”角色多次见识到他操盘交易所的财技: 魏若来把各路外资、洋行资金运用到极限,为日军争取高额收益; 他将部分来源不明、用途敏感的款项伪装成普通商贸,轻松绕开监管; “若能策反此人,让他为国民政府所用,岂非大功一件?”这是何星河最近一直挥之不去的想法。 事实上,何星河的使命并非只在交易所里搞安保表面功夫,而是搜集日本军方金融动向,必要时将之破坏。 看到魏若来在资本市场犹如鬼斧神工、天马行空般的操作,何星河感到自己拍马也别想追上他,也别提给他捣乱了!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啊! 若能动摇魏若来的内心,或诱之背离日军……说不定比他独自潜伏更有效。 “可他真的会配合吗?” 何星河也明白,魏若来看似沉溺于金钱与权势,未必会对国民政府感兴趣。然而,不试一试又怎知? 何星河在军统里也读过戴笠对特工的告诫——“想瓦解敌营,得从敌人关键人物下手。” 与此同时,上海守军与何星河则保持着单线联系。 那些军官并未全然信任特工,但他们也急需了解日军的动向,以评估若战争爆发能否一战。 为了让军方掌握一手信息,何星河定期通过秘密渠道报告: 日军近期在信孚频繁资金进出,可能进行大量军火订购; 松岛辉一郎亲自坐镇,明示上海不日将陷入更深入冲突….. 军统据此判断:“若再不给国民政府做先发准备,恐怕淞沪失守时局难以逆转。” 在汇报时,何星河提及“若能策反交易所内部某关键人物,则对阻断日军融资大有裨益”。 他的上级则回复得模棱两可,表示“若能成功,当然更好;若失败,立即撤离,不可打草惊蛇。” 显然对此并无兴趣。军统的态度很明确,信孚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们能塞钉子进来已经了不起了。 何星河的作用首先是通报资金流动信息,让国军的参谋部据此来分析敌军动向; 所以说,对他们来说,长期保有这个信息通道是最重要的,无需采取更危险的策略,杀鸡取卵。 因此,上峰并不支持何星河的激进想法,故此给出了敷衍的回应。 但是,何星河立功心切,大有要在信孚干下伟业,新开家谱的意思,整日价忙得飞起。苏漫漫看得心惊肉跳。 别看苏漫漫是小白,她也知道魏若来和松岛是什么级别的大佬,早川要是没走,这里就是活着的核反应堆,只有这三位大佬炫技的份儿。 如今之所以安静下来,不过是核反应堆还差点火候......等着人来填炉子呢! 魏若来进入交易所之后,犹如一滴水汇入了正在沸腾的深潭,毫无声息。 而松岛呢?每次出现都是前呼后拥,坐实了纨绔的派头...... 这两位都太能装了!何大花本是勤劳勇敢俊俏的村花,冷不丁地上了国际大舞台,可不就懵圈了,在松岛眼前刷存在感,大花你还好吗? 彩蛋:新人物出场!国军来了! 作为1937年抗战正面战场的主力——国军终于出场了。以下介绍一下1937年的国民党特工组织架构和规划。 在1937年初,“国民革命军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尚未正式对外称作“军统”,但内部运作框架已相对完整,并在逐步向特务总局(后称军统局)过渡。 此时,上海站被视为情报系统中的重中之重,直属戴笠团队或其筹备处管辖。 为了便于对外笼统称呼,下文依然用“军统”名义指代这一情报组织,但更准确说法应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海站”或“军统筹备处上海站”。 一、上海站的整体架构 1. 站长层 -任命一位具备丰富谍报经验的负责人——薛长阳,常驻上海,掌控全市线人、行动队以及情报科。 - 薛长阳直接对戴笠(或其主要副手)汇报,负责统筹反日、反共以及维持租界关系的各种策略。 2. 下属部门 - 行动组(暗杀、破坏):主要执行定点清除、武力策反等高危险任务,往往人手精悍、机构松散。 - 情报科(侦察、监听):负责搜集日军在沪兵力分布、关键人员行踪,也监控中共地下组织动向。 - 交通科(联络、运送):主要负责在上海市区与外围的交通线路、经费往来、物资补给等。 - 外围关系科:对外招募零散线人、经营掩护生意并打通租界、外资行等关系网络。 3. 在1937年的主要任务 - 监控日军扩张动向,包括海军陆战队、宪兵队与大本营在沪的部署; - 维系上海守军的情报需求:为将来可能爆发的淞沪会战做先期侦察; - 阻击与破坏:在必要时干扰日军取得资源和经费; - 防范中共扩大:国共尚未完全合作,军统对共产党依旧相对戒备,兼有“防范下令”。 二、何星河的特殊位置 在这样的结构里,何星河隶属“行动组”,却享有更多弹性权限。 由站长薛长阳直接指派其进驻信孚证券交易所,目标在于搜集日本暗中筹集巨额资金信息,监控日常资金流向,并在关键时刻实施破坏或策反。 1. 直属领导:薛长阳 - 何星河只对薛负责,独立性强,避免层层文书来往; - 接头时以“代号铁砂”联络,薛通过专门联络员向他传递指示; - 若何星河遇险,也可请站内其他组支援,但有“保密优先”原则,除非紧急不与他人分享机密。 2. 工作目标 - 掌握日军融资详情:松岛辉一郎在沪活动频繁,若在信孚收集到确凿证据,可上报至国民政府,以谋对策; - 阻挠“汉奸”合作:倘若交易所有人与日方走得太近,何星河会想方设法动摇或策反; - 战时破坏准备:若淞沪会战打响,而日军又疯狂利用信孚,何星河可采取直接破坏核心设备、销毁账本等极端手段。 三、日常接头方式与活动地点 为确保安全,军统上海站在1937年一般采用下列秘密接头方式: 1. 鸽笼与摊档 - 在法租界或公共租界的某些街角,会摆着卖鸽子或旧物的小摊,站内联络员装扮成小贩; - 何星河若有要事,就去摊子旁转一圈,给出约定暗号; 联络员把消息放进鸽笼或物件里,与他暗中交换。这样显得自然,不易被日军特务盯上。 2. 咖啡馆或茶室暗号 - 军统特工常约在欧美人士经营的咖啡馆,或者老字号茶室碰头; - 点特定口味或特定价位的饮品,就代表要传递紧急情报; 如果店伙计顺手送来一份夹了纸条的甜点,则说明上面藏有指令。 3. 租界内的巡警局或药房 - 有时军统也利用租界巡捕房中被收买的人员,或与一家药房暗通声气,做中转; - 何星河只需在特定时刻递交一张“配药清单”,药房伙计看了便知该把机密转交站长。 何星河的活动地点则分为以下几处: - 何星河的正式工作是在信孚交易所做安保主管; - 平日住处相对简陋,设在租界边缘一座不起眼公寓; - 有需要时,他会到上海站的临时据点(一般隐藏在某个书局或报社后院)领受指令; - 上海守军的外围联络,则由站内另一专职“交通科”人员负责中转。 四、在交易所的同僚与网络 为支援何星河单线作战,上海站在信孚交易所及周边也有潜藏数名外围特工,白软软、王大力等都是其中之一。 根据苏漫漫观察,这样的人手大约有7-8人。 军统的后援系统相对比较完善,不过,他们这些外围特工间并未相互揭示身份,以免“一锅端”。 何星河作为核心,只需在关键节点把信息分解发送,保证整个网络的安全。 在这样的内部组织架构、日常接头方式以及军统筹备处的指令支撑下,何星河虽然身陷险境,却有一套后盾可依托。 他与上海站站长薛长阳等上级之间的关系相对单线,不必拖延层层审批,又能灵活处理突发事件。 但是,由于白软软、王大力他们都在交易所内部活动,尤其是他俩是一个部门的,想装傻都装不了啊,只能互相“暴露”了。 军统不太在乎特工网络细致末端的建设,大多粗放式管理,仅仅把资源投放给站长以及何星河这样的关键人物。 这也导致了每个活动小组都是各自为政,比如何星河的小组就依附他而存在。 他要暴露或是牺牲了,小组里的外围特工得不到任何保障和善后,基本上就各自隐蔽。等待新领导再来唤醒他们。 第93章 这个世界终于颠了 苏漫漫躲过何大花,看着他下楼,消失在门廊那里。她一溜烟又上了二楼,每扇门后面都像是日本人。 苏漫漫如果这会儿是苏小喵,早就能凭嗅觉找到男主了,她变回人,那就是所有滤镜消失,重回小废柴。 幸好她有道具,带上口罩就是如假包换的清洁大师,专门堵在男厕所门口的大师。这也是被逼无奈。 于是,她老练地在洗手间门口拉上警戒线,把水桶里的水洒了不少,用拖把意思意思,门口一片湿滑,连她自己都险些摔个狗吃屎。 好了,前菜准备妥了,这下有理由待在这儿了。苏漫漫噌地一下冲了进去,四处张望。 这是非常讲究的洗手间,豪华而舒适,还是里外套间。里面分隔间上锁,外面是休息室,有沙发和化妆台,还点着熏香。 奶奶的,男人还需要补妆吗??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应该是贵宾vip洗手间吧? 当她蹙眉沉思“万一男主不过来呢?这个洗手间也许是客用的“时,门口有人已经看了她足足半分钟了。 苏漫漫蓦然回首,跟手里端着茶盘的小野打了个正脸。 “啊啊啊!”骤然看见熟人,苏漫漫忍不住尖叫起来,但她好歹还知道分寸,立即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小野一直觉得这个清洁工脸部轮廓好熟悉,虽然她戴着口罩,但小野的眼睛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看的是骨相,不是皮相! “苏小姐?苏漫漫小姐!”脸上极少挂表情的小野,终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苏漫漫很激动。为啥?作为一个被各种穿越小说荼毒了多年的现代社畜,她真是怕自己在由猫变人的过程中穿越到平行时空了,那可就见不着男主了。 还好还好,这里有熟人,那还是原来的时空。 “对对对!”苏漫漫使劲点头。还没容她再说话。 王大力同学,就是那位粉色大汉脚下犹如踩着风火轮一般,及时冲到了苏漫漫跟前...... 他是听人家反馈说二楼vip洗手间也被封了,有个女的堵在那儿,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啥。 苏漫漫根本没想到,二楼是什么地方!改装后的二楼根本是个特务大本营。一半以上是松岛的人。 特务还需要走到门口才能看到警戒线吗?早早就有人投诉到后勤部了。 王大力差点原地去世!那个祖宗又到二楼闹事去了?今天是世界毁灭日吗? 等再瞅见站在她对面的小野,王大力就觉得离死亡就差一口仙气了。这个日本人可不得了,是那个将军的手下啊,第一大管家! “白软软,你走错地方了,这儿不该你的活儿,楼下客人都投诉了,快跟我回去。” 王大力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苏漫漫的袖子就走,他使劲大发了,哗地撕了半片袖套下来。 苏漫漫还没怎么着,小野勃然变色,把茶盘砰地一声放在推车上,右手就把枪套摘了下来。 kao,这是要玩大的!苏漫漫大惊失色,大粉要是被日本人抓了,那可了不得了,万一扛不住啥的,这不又要团灭? 李大喵麾下那么强悍的团队都抱团死了,何大花这草台班子肯定左右都是死啊! “等等等等,误会!”苏漫漫反手推开王大力,朝着小野一叠声地说道,“这是我同事!不,我的上级,主管!” 这回轮到小野一脸震惊。他的眼神在苏漫漫和王大粉身上来回转了两圈,果断放弃了听她再解释,温言道:“将军在开会,我送你去他办公室坐坐?” “那我先去找魏......” “魏顾问在左手最后一个办公室,我陪你过去。稍微等一分钟。” 小野随手把枪套挂上,头也没抬,轻描淡写地就照着王大粉脸上给了一拳。 那拳头看上去轻飘飘的,没啥力气,但王大粉却仰面朝天地摔了个瓷实,鼻血长流,那个力度应该是把鼻梁生生打断了。 “嗳......”苏漫漫无语极了,她阻止也没用,人家不听自己的。 她只能跟王大粉拼命打眉眼官司,让他捂脸狂奔,咱们后会有期! 最后,王大粉哼哼唧唧地拖着苏漫漫的清洁套装,往楼下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包括这火辣辣的脸蛋子。 苏漫漫没见过小野打人,自然她更不了解小野替松岛私底下鲨过多少人。她一直以为文职干部是不动刀枪的,所以有点惊住了。 小野也不解释,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去了魏若来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面有人在轻声讲电话,外面会客区沙发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士。 苏漫漫有点着急,生怕自己又变形。她一急就要显眼,张嘴就喊了一声:“小魏.....” 里面的人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几步快走了出来。正是魏若来! 他的目光落在苏漫漫脸上,后者伸手要摘口罩,看见他微微摇头,便把手放下了。 魏若来跟沙发上那位女士恭敬地说了几句话,他说的是日语,都是场面话,应该是已经替她买好债券了,请她回去等着就好了,什么时候抛,前一天给她消息。 那位女士显然对魏若来印象很好,又跟他说了好多感谢和赞赏的废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要不是小野等在门口,还有的啰嗦呢。 小野耐心地等着顾客离开,然后朝魏若来点了点头,说道: “将军还在跟东京那边通电话,我会立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相信他会迫不及待见到苏小姐的。” 苏漫漫心道:倒也不必,我跟来来还有好多话要讲,没空搭理他。 魏若来送小野出去,关上门,拉下百叶窗。然后,他给苏漫漫泡了热茶,说道:“说说吧,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愿意从头说起,那就最好了。”他在苏漫漫对面落座,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 “先说眼前最着急的吧。”苏漫漫拿起杯子准备鲸吞牛饮,但是太烫了,她狼狈不堪地挥手扇着自己的舌头,差点把杯子打翻了。 “热茶怎么喝这么急?”魏若来拎着冷水壶过来给她兑了冷水,叹气道,“毛手毛脚,一点没变。” “有的喝就不错了,我今天一天都没喝到热水;你赶紧把我摘出来哈,我不想打扫男厕所了。” 苏漫漫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道。 魏若来一言难尽地打量着她这身装束,道:“你冒充清洁工?” 什么叫冒充?她这一天干的都是清洁工的活儿好不? 苏漫漫翻白眼道:“没冒充,我是真的清洁工,而且我还是军统特工小组的底层小喽啰。 这个工作是他们给我安排的。我们组人不少,主要集中在清洁组和安保组。” “我们的头,姓何的那个人,人家是精英,要做大事儿的。 要我说,他就是男版苏辞安,就是做不到安安静静地潜伏,非要惊天动地搞大事。 所以你还得把我从这个天坑里救出去,要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苏漫漫郁闷死了,这是被迫双面间谍了,要是暴露了,是不是得枪毙两次?何大花要是苏辞安那个风格,肯定是非暴露不可啊! 第94章 交易所魅影 苏漫漫没想到自己仅仅离开了一段时间,然而拿回身份的路途却变得如此遥远。魏若来帮她分析了摆在她面前的诸多挑战: 如果军统特工组知晓她的身份是魏若来的“太太”或是松岛的“妹妹”,恐怕立即会认定她是双面间谍,立即痛下杀手或是将她带走待价而沽; 至于她的军统小喽啰身份倒还有挽救的可能,但凡她出了啥差池,大概率是被何大花连累,交易所完全处于松岛的控制之下,只要早川不回来,抹掉她的案底,洗白是分分钟的事儿。 但是如果不得不让松岛帮忙,恐怕他会强硬要求苏漫漫认祖归宗,这样她会失去自由,虽然对于潜伏工作有所帮助,但军统会对她下达“除奸令”。 地下党这边,因为魏若来和李大喵未雨绸缪,提前把她的档案销毁了,她此刻的身份唯有这两个人知道,反而是最安全的。 苏漫漫大大的郁闷了,想不到这个军统特工组反而成了掣肘,根本甩不开嘛。 档案在,名单在,卷卷有爷名,让爷往哪里跑?除非退出交易所,否则就不能置军统特工组于不顾。 “现在他们跟咱们还是一路人,帮他们没问题,问题是,别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白白让咱牺牲了,耽误事儿啊。” 苏漫漫叹气,何大花他就不能别这么敬业吗?但凡他咸鱼一点,效果肯定更好。情报啥的,咱可以喂给他呀,他别作妖就成。 “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何星河这个人一心为国,值得敬佩。”魏若来的评价很中肯,“通过你,跟他们互通有无,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啊啊啊!小魏子,你是要把这几个人都纳入你的保护范围吗?千万别博爱啊!!人命关天! 胳膊拧不过大腿,苏漫漫终于没能回归民国白骨精的人设,继续挣扎在清洁小妹的角色里。 “我相信你待不了多久的,很快会有变数,放心吧。”这是男主的承诺,她信了。 奇怪的,他并没有再问其他,毕竟苏漫漫可是失踪了很久,而她成为卧底清洁工是最近几天的事儿。 苏漫漫不太懂,像自己这样懵懂无知地被卷入军统外围,没有一个靠谱的理由,魏若来能轻轻放过,还让自己回他身边当掩护吗? 她并不知道,大佬获取证据从来不是靠道听途说,而是靠自己的眼睛来判断。 信孚交易所的小圈子就像是“楚门的世界”,看上去假的,或许是真相,而看上顶顶真的,反而全是假。 苏漫漫只能继续摸鱼,在角落默默刷洗地面,或背着清洁剂穿梭各层走廊。 来来往往的职员大多对她报以同情或漠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柔弱外表的清洁工,背后却有多重身份。 幸好王大粉的脑壳子不太好用,欣然接受了苏漫漫的说法: 那位小野对苏漫漫颇有好感,正在搭讪,是他不知死活地上前打断,惹得人家暴怒...... 仿佛也只能有这一种解释。笨蛋美人唯一的优势就是美人了。 “行叭,下次你记得提前给我信号哈,我招谁惹谁了,上赶着救你,结果自己混个鼻梁骨折,看看大花能不能给我报个工伤了。”大粉满腹牢骚地嘟囔道,但并未为难她。 何大花在听了大粉声泪俱下的汇报之后,纾尊屈贵地看了看苏漫漫,手托腮帮子思索了一会儿,突发灵感: “软软当清洁工,大材小用了啊,你还干不好,一个人只能顶半个人用,给你调个岗位吧。” 可不嘛,这么好看的小丫头整日价打扫厕所,简直是暴殄天物。 苏漫漫满心欢喜,问道:“换哪个?” “前台吧,前台不是还有个位子?刚空出来的。” 何大花手按着眉心揉了揉,道,“这事儿我能安排,总务科那个日本人,是我牌搭子。” “前台的活动空间是不是有点少?”苏漫漫蹙眉,那她还怎么给男主传递消息啥的,万一他要用到自己呢? “你最好活动空间少点,省得闯祸。”何大花凉凉地说道。 前台就前台吧,那也是白骨精了,总比扫厕所好,终于能摘口罩了。 苏漫漫没想到的是,无论魏若来,或是何大花,这一回他俩都算计到一块儿去了。 原先,苏漫漫与魏若来“结婚”只是场权宜之计,一切是为了工作;这个假面夫妻档因为她的失踪也就此下线。 如今,军统特工小组竟提出另一个匪夷所思的做法: 让她勾引魏若来,后者目前似乎是单身,至少身边没有官宣女友。 当初魏若来和苏漫漫的“夫妻”关系尚未对外宣传,交易所就遭遇灭顶之灾,两人忙着逃亡,除了松岛和小野,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何星河对于自己的创意十分满意,认定只要苏漫漫给力,能将这段“恋情”经营得好,魏若来的态度早晚会转向。 要么是真情被打动,要么在日本内部受到排挤,不得不投向国民政府。 苏漫漫:...... “小白的硬件条件可以的,打扮起来妥妥的白富美,反正她当清洁工的时候都戴着口罩,谁也不知道她长啥样,这回当新人进入交易所是可行的。” 何大花在军统系统内见惯了美女蛇,巾帼英雄,像苏漫漫这一挂还真没有。 这个年代,到处吃人呢,这种笨蛋不都是养在深闺里吗?谁敢放出来啊。 他专门查过小白的履历,看到“父母双亡”,释然了。怪不得呢,唉,都不容易。 “你不用干啥,负责美就成了,愿者上钩哈,不急不急,别紧张。等鱼儿真的咬钩了,你就负责替我传话就成。”何大花安慰道。 小丫头能干啥呀,冲锋陷阵搞刺杀,那都是他的活儿。 殊不料,那条狡猾的鱼儿正等着呢,破除万难也要过来咬钩,这就是命! 前台来了个小美女的消息没火起来,一则咱上海滩大美女如云,来个幼儿园风格的小美女根本激不起任何水花,过往西装革履的帅哥们对她视若无物,懒得搭讪。 二则这是民国,大家都是讲究人,虽然这里的环境很宽松了,不至于男女授受不亲; 但交易大厅到处都是日本人监控着,要不说是“楚门的世界”呢,大家都在努力“表演”,真没那个心思卿卿我我。 但是,就在何大花以为自己的计划打了水漂的时候,一个石破天惊的八卦传来: 交易所的高岭之花——魏顾问给苏漫漫送电影票了! 艾玛!全交易所都沸腾了!魏顾问是谁?金融天才啊!交易所的no.1,深得重用啊,而且他可是禁欲系美男,对所有女士彬彬有礼,但是敬而远之。 一众女妖精,谁都没能得手;没成想,来了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让铁树开花啦? 第95章 笨蛋美人翻身了! 松岛已经知道了苏漫漫回归的消息,自然也从小野那里获悉了她的现状,怎么从清洁女工变成了前台小妹,最近跟哪些人过往甚密。 听完小野的汇报,这位权力滔天的将军沉默了。 “何?”松岛对这个人有印象,据说有两把刷子。好吧,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 “观察一下姓何的,以及他周边这群人。你知道,清音容易卷入麻烦事,这是她的特殊体质,我相信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自愿去当清洁工或是前台的。” 苏漫漫万想不到,松岛第一次对何大花起疑心,竟然是因为自己。 “订个餐厅,要最贵的,我给清音接风,欢迎她回来,把魏顾问也叫上。” “今天晚上,魏顾问约了苏小姐看电影和逛街。”小野如实回答。 “???”松岛有点诧异地看向小野,后者心领神会地把苏漫漫现在的身份交代了一遍。 “白软软???”松岛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突然,他记起了家族传说,以及那只好久未见的狸花猫。 “那只猫呢?以前总跟着魏顾问的。”松岛终于想起来了,好几天没看见它了,之前不是形影不离吗? 小野愣住了,他确实没想到要去留意猫的去处。 “再看到它的时候,把它带回来,别弄伤它,用麻醉针。” 这猫太狡猾,不上麻醉,等闲人根本拿不住它。 只可惜,他们注定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小狸花了。 松岛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自己看到每一个中国女人,都不普通,苏辞安如是,苏漫漫更是,都挺能作妖的。 这是又参加什么邪教组织了?松岛心里对清洁和安保部的怀疑更深了。 他这个妹妹是铁了心要站到自己对立面了,罔顾家族利益? 本来以为是恋爱脑,收拾了那个“妹夫”,就能把傻白甜妹妹喊回家; 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她消失了这么几个月,居然魏若来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刚刚小野不是说,妹妹找魏若来,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还得小野带路,两人也没约好...... 莫非之前自己理解有误?魏若来这个地下党,引路人竟然是清音吗? 但是,现在她好像又加入了一个新的团伙......左右她就是要跟自己对着干。 “先让她玩会儿,我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再说。你盯着他们,别让她吃亏。”松岛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道。 “是,将军,晚宴的事情......” 松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道:“算了,等她想起我来,再订。” 军统上海站对信孚交易所的潜伏计划,一直由站长薛长阳操持全局。潜入交易所的特工小组则由军统资深特工何星河统管。 何星河自视武力值超群,出身黄埔军校,志向高远,最想立竿见影地干大事: 诸如刺杀日本要员、破坏关键设施等等,致力于将信孚证券交易所搞个人仰马翻、天崩地裂。 薛长阳却是个实干派,他始终坚持军统对信孚交易所特工小组的定位—— 这就是军统打进来的第一颗钉子,只需要他们源源不断地输送情报。 至于真正的王牌,还没到上场的时候。那个人据说是戴主任亲自耳提面命的,轮不到上海站说话。 所以说,何星河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的,打前站的。 薛长阳是何星河的老上级,从爱惜他的角度出发,也不希望他做无用的牺牲; 因此他一再暗示何星河,持续待下去才是首要目标,不要玩花活,更不要冒进。冒进了,这个功劳也不归他。 事实上,何星河承担的任务,非常有价值,通过资本市场异动,摸清日军大规模资金调动的脉络,伺机寻找自己的民间融资渠道。 这对于未来战争的意义重大。军方原本的要求也是如此。 奈何这帮搞谍战的,不懂军事,更不懂金融和供应链,认为他们就是坐冷板凳,给别人做环境的;必须干大事,以改变自己的配角命运。 于是,何星河才想出了“美人计”这个骚操作,连他自己都没抱希望,结果居然进展不错,电影都看上了,街也逛了,正牌女友的身份应该快要敲定了吧? 特工小组重视魏若来是有道理的, 一来,魏若来在交易所话语权举足轻重,能掌握日本资金流向; 二来,若能策反魏若来,或让他主动给国民政府递送情报,那便足以在战前削弱日军的后勤; 第三,他是罕见的金融人才,军统希望招安他,为党国效力。 “就她那个脑子,能干策反的事儿?你趁早别教给她任何事情,她只负责传话就好,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谁让人家魏顾问就喜欢笨蛋美人呢?据说聪明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同类,有差异才有美感呢。” “怎么说话呢,软软哪里笨了?背后说闲话,要不要脸啊。” 王大力双手叉腰,瞪着铜铃般大眼,戳指怒喝道。 “清洁部这帮人根本没法打交道,脑袋里水太多,还不是干净水,是厕所里的废水......” 王大力被激得哇哇怪叫,恨不得冲上去揍这几个混小子,仗着自己是世家子弟,吆五喝六,惯得他们! “行了,都住嘴。软软是我的兵,她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谁再废话,就去刷一周厕所。”何星河怒道,“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了,还以为是在军统啊,这是敌占区,低调懂否?” 苏漫漫可一点没闲着。她根据魏若来的指示,不时给何星河递情报,往往是零碎日期、资金账目,大多真实,但没有牵涉到核心。 魏若来跟她讨论过,何星河在积蓄力量,憋着劲想对日方的要害动手,如果太快拿到绝密情报,他多半会失控地搞一出惊天行动—— 那恐怕会害死许多无辜人,肯定波及苏漫漫和魏若来,对他们后面的潜伏工作造成致命破坏; 如果一点情报都不给他,他目前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分析出靠谱的情报。 交易所的情报材料其实是公开的,就在交易大厅里,那些每时每刻不断变换的数字...... 何星河一个军校毕业的武将,咋可能分析金融数据,寻找资金流动中隐藏的军事情报? 他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就会暴躁,然后还是要作妖搞事情! 为了安抚他不要那么快就搞事,只能一点点给他喂点有价值的情报,吃不饱,饿不死,还想吃,维持着这个感觉。 “我懂了,他是祖宗,就得咱们喂,还不能喂猛了,让祖宗细嚼慢咽。饿着了,或是吃撑了,这祖宗都要跟日本人玉石俱焚,对不?” 苏漫漫的脸都憋屈崩了,咬牙道:“你是宇宙第一大冤种,我排第二。” 魏若来只回了几个字:“我们殊途同归。” 苏漫漫心道,少年,你天真了,等过几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96章 危险关系 如果是几个月前,刚刚见到苏漫漫的松岛,可能会迫不及待地要求她回归本来的身份,不要去做可笑的前台小妹,至于清洁工这个角色,他忽略不计。 但是,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剧变,松岛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更加沉稳而老练,或者说他更像一位成熟的政客,而非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哥哥。 所以,他选择性无视苏漫漫的表演。 “松岛比你想象得厉害很多,我认为何星河很快就会暴露,包括他的小组。”魏若来沉吟道。 “那怎么办?你不是说他们现在是盟友......” “我觉得他暂时不会动,如果我是他,我就不动。”魏若来轻声道。他 现在正陪着苏漫漫表演,两人专门挑了交易所对面的下午茶馆子吃中饭。 “原来的老人去哪儿了?我还一直担心呢,结果竟是一个熟人没碰上。” 苏漫漫转移了话题。刚刚有人从他俩的桌子后面经过。 “还有唯一一个熟人,小黄,你记得吗?人事部那个,背景很夯实,他又回来了。”魏若来微笑道,“惊不惊喜?” “啊啊啊,那他不应该早就认出我来了吗?”苏漫漫大惊失色。 魏若来顺手给她夹了半个红烧狮子头,道:“你想多了,小黄的头那么铁吗?他不要命了?!” “想想跟你同组的那些人,为什么会消失,他估计早想明白了。” “那他还敢回来?”苏漫漫更吃惊了,这头还不够铁? “他不想,恐怕是被迫回来的。他是人质。“魏若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自然是日本人的人质。苏漫漫突然理解了,小声道:“看不出来,他是太子爷耶,平时挺谦虚的。” 没错,小黄正是信孚交易所原第一大股东黄东林的小儿子,如今是连人带身家都押在这里呢。 没事便罢,有事先拿他开刀,怎么会招惹苏漫漫,躲都来不及呢。 真正是藏龙卧虎啊,不知道交易所里到底藏了多少神秘人物啊! “我总觉得这个交易所跟咱俩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不光是老人都不见了,气氛啥的全变样了。 就好像是平行时空的另一家交易所,也叫信孚,外表都一样,但是内在根本不是原来那家,就是个批皮怪,你理解吗?” 苏漫漫这个感觉早就有了,感觉这个交易所像是假的,一个楚门的世界。 “潜入的各种派别势力太多了,慢慢地改变了氛围,况且这里是日本人当家,当然变化很大啊。” 魏若来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她的多愁善感。 “反正,只要交易信息、资金流向是真的就行了,其他的,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早川还会回来吗?”苏漫漫最担心这个。 松岛掌控之下的一切,至少还有底线,下限就是松岛暂时不会动魏若来,留着他挣钱;他更不会伤害自己。 至于何大花,恐怕是不屑于搭理,或者有其他原因不动,比如拿他钓鱼啥的? 但是,如果早川这个疯子回来,一切都会疯癫十倍,那就不可控了,何大花别想活一天。 “不好说,他可能没那么容易摆脱早川。”魏若来一脸淡定,诙谐地说道,“他们内部乱也没关系,越乱越好,早川回来,他更需要我们了。 早川不回来,何星河万一闯出大祸,谁背锅呢?他又不想让咱俩背锅,更不肯自己背锅......只能让早川君上了。“ 苏漫漫被他说乐了,阴霾一扫而空。 还真是的,松岛已经让早川背了两次锅,早川就跟魔障了一样,死活要过来替他扛下所有,拦都拦不住......哪里是仇人,分明是爱人啊....... “没准他进步了呢?反杀也有可能。” “那就小看松岛了,他恐怕进步更快。” 军统在上海的活动空间,未来会越来越小。 时间越往后,日军在上海的宪兵系统和情报系统对军统就愈发严防死守,屡屡在法租界与公共租界捕杀可疑分子。 何星河的小组失去了几名外围成员,薛长阳更是严令要求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苏漫漫也察觉到,日军增兵入驻交易所周边,搞得进出门岗检查频繁。她每天都要被查不止一次证件。 种种迹象显示,大风暴即将到来:或许日军要提前对上海进行全面军事行动,又或者军统的王炸快要出手了。 何大花这道开胃菜之后,硬菜快上了。无论哪一个,都让苏漫漫感到“刀悬在头上”,随时要暴毙。 一日黄昏,苏漫漫得到何大花的信号,让她去仓库一角的杂物室“碰头”。 下班后,她低调地绕到后面楼梯,拧开锁进去,只见那简陋狭窄的小空间里,何大花带着两名下属已在等候。 何星河开门见山:“薛站长指示,再过一周,我们即将有大动作。 眼下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探知最近这批日方军火到货时间、主要的物资集散点……你能否让魏若来透露?” 苏漫漫最怕他奋起,不由一阵恐慌,道:“如此机密信息,魏若来也需花力气才能打探到吧? 况且,我们刚刚成为朋友,我根本没来得及发展他啊。这样直接要情报,他难道不会怀疑吗?” 苏漫漫心里已经骂得天翻地覆了,这不是自杀式袭击吗?这恐怕不是薛长阳的意思吧,何大花你小子假传圣旨! 薛长阳只会让他们隐蔽,偷偷摸摸搞信息,不会让他们搞大动作。 她意识到一口回绝太过生硬,只得勉强道:“我试试。不过,魏若来对日军物资具体落脚点恐怕不可能掌握,他只是投资顾问。” 何星河眼神闪过一丝焦急:“能挖多少是多少。总部眼下急需情报——我们要为备战做铺垫。一旦日本大举进攻,我们至少要扰乱他们的后方调度。” 苏漫漫心道:你确定凭咱们清洁组和保安组能做到这个吗? 何星河顿了顿,掂量一下,又缓下口气:“不过别冒险太多。我知你俩已费劲掩饰身份,你若暴露,大家都得完。” 苏漫漫心道:大花啊,你让我干这个事,还催那么紧,我非暴露不可啊! 苏漫漫点头答应,但内心满是愁绪。 她当然想帮忙削弱日军,也认同何星河的抗日情怀,可如果拿到机密信息,一则是直接暴露了魏若来; 二则是他何大花也用不对地方啊,只怕这厮见猎心喜,立马动手搞破坏,继而殃及所有人。 她匆匆与他们交换了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谎称“魏若来近期要陪松岛会见海外武器商人”,让他们有个方向关注,别再纠缠她。 匆匆交代完资讯,她就直奔魏若来办公室去了。 闹心啊,有一大拨熊孩子要闹事,咋调理?! 第97章 前台小妹的日常 世界正式颠成了“楚门的世界”。 1937年6月 黄梅天的潮气裹挟着闷热,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在繁华的租界上空。 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嘈杂的报价声、电话铃声和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紧张而急促的交响乐。 这里是远东金融的中心,也是各方势力角力的战场。 苏漫漫站在交易所前台的柜台后,微微低着头,手中握着一支钢笔,在一本账簿上写写画画。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看起来和其他前台小姐没什么两样。 但她的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大厅,像一只警觉的猫,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这里的汇率牌价天天翻新,人心比汇率更浮动。从虹口到法租界,谁都晓得局面岌岌可危,却都努力在烈火来临前再捞一笔,或再保住一点点资产。 苏漫漫坐在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前台柜台后,身穿一套朴素而雅致的水蓝色旗袍,显示出干脆利落的白领风范。还不算是民国“白骨精”,民国社畜妥妥的。 她原本生得相貌天真甜美,如今放下长发,扎了两个麻花辫,更显幼态,“邻家妹妹”的氛围感拉满了,充满亲和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谁能知晓这位妹妹的马甲多得快捂不住了呢? 她既是军统外围特工“白软软”,也是中共地下组织王牌“追风”魏若来的搭档,还是日本驻华大本营最高长官松岛辉一郎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能怪她吗?苏漫漫也委屈啊,谁想当多面间谍呢?除了当魏若来的搭档是她心之所向,其他两个,全是被迫的,好伐? 要不是碰上小魏这样体贴周到还绝顶聪明的领导,她大概率已经被锄奸队处决了!冤啊! 对了,她还“奉命”当魏若来的女朋友呢?这回是奉了军统特工小组的命令。 这角色不难表演,地下党早就安排她当过魏若来的太太了。瞅瞅,两党都想一块去了。 苏漫漫左右手轮番倒换着拿电话,间或还要记录来访者的信息,忙得不亦乐乎。这些都是情报线索,马虎不得啊。 当她偶尔抬起目光,远处楼梯口时常出现日本宪兵队的身影,近处,唉,何大花或是王大粉,时不时地刷存在感。让她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了。 大家都不甘寂寞,天天在信孚交易所这片狭窄地带上表演,你方唱罢我方接上,主打一个“绝不能让舞台空着”。 唉,真的是不知道该救谁,救不过来了。苏漫漫叹息,从前她跟魏若来主要救苏辞安这个熊孩子,虽然可恨可怜,破坏力惊人,好歹她就一个人; 眼下,安保部和清洁部加起来七、八个人,这要是全舞起来......想都不敢想那个后果。 用内线电话转达完访客请求后,她走出前台柜台,准备去给魏若来送一份签字文件。 一路上,身着西装的金融从业者、穿和服的日本买办、打扮入时的外商经理,三三两两地在走廊里通过。 大部分人对这位邻家妹妹一样的前台办事员都已经脸熟了,不少人对苏漫漫微笑点头示意。 她则保持着职业笑容,一路不慌不忙端着资料夹,走到了魏若来的办公室门口。 “进来。”里头传出大男主充满治愈感的声音。 这位号称“特聘投资顾问”的男人正埋头于一堆账本与电报稿件间,神情若有所思。 桌面上摆着一盏老式台灯,半小时前端进来的咖啡已经凉透了。看见苏漫漫进来,他温和地问道: “早上好,漫漫,有什么事?” 苏漫漫把文件递上:“楼下英国商会的代表要跟您谈短期债事宜,我做了简单登记。 还有咳,那个……嘉兴同乡会的来人,说有私事想约您,但我先挡下了,您看怎么处理?” 嘉兴同乡会,是他们对于何大花他们小组的昵称。 谁知道办公室有没有窃听器呢。即便找到了,也不能拆掉,就当它一直在吧。 她说得含糊,用眼神传递更细的暗示:何大花终于按捺不住了,军统想联络魏若来。魏若来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后再说。 “辛苦了。”魏若来收好文件,轻声道,“麻烦你回复一下商会代表,请他去4号洽谈室等我。至于同乡会,再等等,眼下抽不出时间。” “嗳,好咧。”转身离开前,苏漫漫想起什么:“对了,小野先生的刚才过来找您,没有说具体事宜。” 魏若来不动声色,点头道:“好,我会尽快过去。” 两人对视一瞬,各自眼眸中都闪过某些复杂思绪。 自从苏漫漫回来之后,松岛一反常态,至今没有主动联络她,几个月前那个“妹控好兄长”似乎消失了。 这几个月来,松岛实现了在大本营登顶,真正掌控实权的跨越,人性使然,不膨胀是不可能的,亲情对于他那样的政客和军人而言,到底能占几成呢? 何况,他似乎跟关系最密切的老师——藤原重光都割袍了呢。 他们俩在交易所里办大事,能不能保命,都在松岛的一念之间。 他俩是明牌潜伏,其实一直以来就是玩心理战,硬生生给自己抢出一块生存空间而已。 一旦松岛脱离威胁,把这场权力游戏玩明白了,首先拿来祭旗的就是魏若来。 苏漫漫重新回到了前台,不一会儿,又来人了。 “白小姐,麻烦帮我查一下今天的黄金期货报价。”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到柜台前,递过来一张纸条。 苏漫漫抬起头,微笑着接过纸条,迅速在账簿上查找起来。“今天的黄金期货开盘价是每盎司35.2美元,目前涨到了35.8美元。” 她轻声回答,语气毫无波澜,平静而专业。 男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苏漫漫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 她的手指在柜台下的红色按钮上轻轻按住,持续了五秒钟,松开手指,暂停了三秒钟,又按了下去,持续了五秒钟,再松开手指。 这是她和魏若来约定的暗号——有情况。 几分钟后,魏若来出现在大厅里。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步履从容地走向柜台。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金融顾问,但苏漫漫知道,他的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与此同时,交易所二楼的贵宾室里,松岛正坐在一张红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皱。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楼下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松岛先生,魏顾问来了。”秘书轻声提醒。 松岛点了点头,将文件放在桌上。“让他进来。” 魏若来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松岛先生,您找我?” 松岛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魏顾问,最近交易所的行情波动很大,你有什么看法?” 魏若来走到桌前,从容地坐下。“最近国际局势紧张,黄金和外汇市场的波动是正常的。 不过,我已经安排了几笔对冲交易,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 松岛点了点头,但目光中依然带着一丝怀疑。“魏顾问,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不过,最近有一些关于你的传闻,让我有些不安。” 魏若来心中一紧,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哦?不知道是什么传闻?” 第98章 危机四伏 夜幕降临,上海的街道被昏黄的路灯照亮,空气中弥漫着黄梅天的潮湿气息。 苏漫漫走出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门,脚步轻快,但心中却紧绷着一根弦。 她知道,今天的平静只是表象,暗流早已在交易所内涌动。 她拐进一条小巷,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她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巷子尽头,一个修长的身影靠在墙边,手里夹着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漫漫,今天怎么样?”魏若来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疲惫。 苏漫漫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松岛今天查账了,他让宪兵到交易大厅搜查柜台上的记录表。” 魏若来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意料之中。他迟早会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苏漫漫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你打算怎么办?他手里有你的交易记录,虽然我们做了手脚,但他应该能看出端倪。” 魏若来将烟头掐灭,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松岛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轻易相信我,但他也不会轻易放弃我。他知道我在金融市场上的价值,至少在找到替代者之前,他不会动我。” 苏漫漫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可我们没时间了。大战随时可能爆发,如果松岛心存怀疑,他可能降低你的权限,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就很难实现了。” 这时候,苏漫漫真心希望上天马上再发一个早川澄明下来,拿捏松岛,还得让愈挫愈勇、百战不殆的早川来。 魏若来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处的街道。 “漫漫,松岛的资金链条下面,我已经埋了雷,不过是时机未到,必须等这条资金链深入日军供应链,甚至成为主导链条之后.......我们还需要时间。” 苏漫漫明白他的意思,咱们还不敢死,不能死啊! “况且,除了撬动他们的资金链,我们自己的资金链也在建设过程中,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现在都还未完成,但已经过半。”魏若来沉吟道,他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苏漫漫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确,还等啥?请何大花上台表演啊! 随即,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会继续盯着何星河,他最近越来越急躁,得赶紧引导一下,避免让我们雪上加霜。” 魏若来微微一笑,轻叹道:“辛苦你了。他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只不过,牵制松岛完全靠他,那可不够看的,咱们只能等他背后的老板下注了。” 苏漫漫吐了吐舌头,小魏早就想到了。何大花是开胃菜,主菜该端上来了。 苏漫漫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该恨他。他总想干大事,可每次都是我们帮他收拾烂摊子。” 魏若来轻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人不坏,不过要是依着他乱来,这会儿坟头草该一米高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苏漫漫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低声说道:“我得回去了,何星河还在等我。” 魏若来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他才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苏漫漫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何星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但目光却时不时扫向门口。看到苏漫漫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半天。” 苏漫漫放下手中的包,语气平静:“交易所今天事情多,我走不开。” 何星河皱了皱眉,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魏若来那边有什么动静?” 苏漫漫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叹息。何星河总是这样,急躁而缺乏耐心,完全不懂金融运作的复杂性。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松岛今天查账了,魏若来被叫去问话。不过,他暂时稳住了局面。” 何星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低声说道:“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趁机把松岛的资金链彻底切断。” 你以为是猪八戒开山呢?拿个钉耙就能切断命脉了? 苏漫漫嘴角微微颤动,勉强笑道:“嗳。事情没那么简单。松岛不是傻子,他不会轻易让我们得逞。魏顾问对咱们有大用,你可别祸害了他。” 何星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你们总是这样,畏首畏尾的!松岛的资金链一旦断了,日军的计划就会彻底崩溃。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妈耶,日军是纯傻子啊,所有资金都从海外公开市场募集,就放在这儿等着你去捣蛋呢? 苏漫漫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松岛的资金链确实重要,但我们人手匮乏啊,老板,您是不是请薛老板支援,或者谋定而后动; 要不然咱们偷鸡不成,丢的可不仅仅是把米哈,全员死了也就算了,关键是潜伏失败,后面的人也进不来了哈,到时候薛老板也没法跟戴老板交待吧?” “什么叫‘全员死了也就算了’?我的兵一个都不许死!”何星河瞪了她一眼,丫头片子说什么呢,真不吉利。 碰上这等爹系霸总风的上级,苏漫漫也抑郁了,跟他咋说呀? 何星河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知道苏漫漫说得有道理,但他心中的急躁却无法平息。 他低声说道:“可我们没时间了。淞沪会战随时可能爆发,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苏漫漫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们必须谨慎。魏顾问说明天会给我消息,关于英国商会的,那里可能是一条大鱼呢。” 这是她跟魏若来设计好的,先去祸害英国人吧。反正他们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一点点。 mi6上次跟日军大本营就结了宿怨,这回再把仇恨砸瓷实点。 何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急躁。“好吧,我等到明天。” 苏漫漫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这家伙肯定有自己的蛮干方案了,如果没有这个情报,他就要动手了。 与此同时,松岛的办公室里,灯光昏暗。他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文件上是魏若来最近几笔交易的记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问题,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魏若来,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松岛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知道魏若来是地下党的卧底,但他依然选择用他,因为他相信,只要控制得当,魏若来就能为他所用。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金融并非自己的长项,魏若来天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很难跟上他的步伐。 “来人。”松岛按下桌上的呼叫铃,低声说道。 几分钟后,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松岛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语气冰冷:“去查一下这几笔交易,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男子接过文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松岛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战争开始前,彻底掌控局面。 “魏若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他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令他失望的代价,只有死。而魏顾问,严格说来,早该死了。 第99章 军统弃子 信孚交易所的地下室里,何星河正对着几个垂头丧气的特工发火。 \"整整一个月,连一点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搞到!\" 一个年轻特工小声嘟囔:\"组长,我们是不是暴露了?这两天总觉得特高课的人在跟着我们......\" 何星河一巴掌拍在桌上,\"暴露?谁告诉你们暴露了?没有证据,就没有暴露,特高课怀疑所有人。\" 嘴硬是一方面,何星河何尝不知道这些?自从特高课入住交易所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特工组被盯上了。 说来也怪,他们因为接不到具体任务,经费又总是姗姗来迟,现阶段以潜水为主,干的都是正常工作,咋就招惹了那个一脸阴鸷的早川了? 他要是一周就盯上自己了,那之前松岛居然对特工组毫无反应吗?自己策反到他身边最亲近的顾问身上了。 细思极恐,没准人家心里有数,不说而已。何星河靠武力值卖命,但他并不傻。 算起来,他已经过来潜伏了一个月了,交易所的氛围极为古怪,感觉好像多重势力在较劲,才会形成这种“引而不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局面。 松岛要是真能一言堂,把自己的小组抓了就是,现在这样子,有点“圈养”的意思。 养肥了钓鱼或是祭旗都可能,亦或转移视线......他相信这间小小的交易所,目前应该已经布满了不同派别的卧底。 特工估计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也就导致了整个环境的气场发生了微妙变化,人人看着可疑,杯弓蛇影,谁谁都像特务。 何星河知道军统那边也没把自己太当回事,不是亲儿子,就是拉来当靶子的。 要不然不可能一个后援都不安排,连小组里的人都让他自己招募,这么个草台班子空降险地,不暴露简直不可能。 老薛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就是他设计的,也或许他抵挡不了上头大领导的威压,逼良为娼了。 总归军统上海站就是把他卖了,还舍不得陪葬其他手下。 他们忙活一个月,靠自己获取的情报简直是个渣。 交易所每天大量公开的交易信息、财务信息、投融资信息等等,但是要从海量信息中分离出对军统有价值的信息,这是有门槛的。对金融一窍不通的何星河根本无从下手。 想靠听壁角、偷文件和军事地图,获取直接情报吗? 第一,这里并不是军事参谋部,只是日方控制的交易所,这些东西见不到; 第二,他一个安保部的头儿,要怎么样才能接触到那些机密信息? 何星河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能人打探,魏若来是最佳人选。 在这种情况下,便诞生了“美人计”的策划方案。 但是,白软软叛逆不听招呼,魏若来奸猾得如同泥鳅,时不时喂点料给他是真的,但总不肯给大料,让军统那边不太满意。 老薛现在就是不要脸了,既不给粮草,又要他们跑成千里马一样,替他的心肝宝贝吸引火力,卖自己命给别人做嫁衣,凭什么?! \"组长,\"一个老特工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撤吧?\" \"撤?\"何星河冷笑一声,\"往哪撤?总部已经断了我们的经费,连这个地下室都是我们自己掏钱租的!\" 他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军统不给他们支援是一码事,要是发现他们跑了,锄奸队可不会漏下他们。 特工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绝望。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敲响。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有人已经掏出了手枪。 \"是我,魏若来。\"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何星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魏若来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听说你们最近......\"魏若来看了看地下室里的情形,\"过得不太好?\" 何星河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看笑话?\" 魏若来摇摇头,将食盒放在桌上:\"给你们送点吃的。\"他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包子和一大盘肘子肉。 特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何星河。 \"吃吧。\"何星河叹了口气。 等特工们狼吞虎咽地吃完,被何星河赶着回去继续干活。 魏若来低声道:\"何部长,你们现在的处境......\" \"不用你管!\"何星河打断他,此刻他已经有点领悟魏若来的身份,只不过无法验证,\"我们军统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魏若来不以为意:\"你不必在乎我站在哪一方,就当我是友好人士吧。 现在的情况,你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全军覆没,而且死得毫无价值。\" 何星河沉默了。他知道魏若来说的是实话。 他只是不忿薛长阳做如此设计的用意,为何唯有他们全折了,军统的王牌才能安全进入?莫非...... 薛长阳莫非要让后面的人揭发自己?为了凸显举报价值,就要让自己执行一个虚假的任务,增强破坏力? 联想到上周获得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大料,关于日军向吴淞口集结的消息...... 何星河一时间难以决断,蹙眉不语。 \"我可以帮你们改变这个死局,\"魏若来打破了沉默,说道,\"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一定要无条件配合我的行动。\"魏若来说,\"当然,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何星河冷笑一声:\"配合你?然后被你当枪使?\" 魏若来摇摇头,耐心地说道:\"不是当枪使,是合作;只有合作大家才能都活下去。\" 何星河盯着魏若来看了一会儿,突然呵呵笑了:\"魏若来,你真是个妙人。明明是在利用我们,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魏若来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利用也是双方面的,你同样可以利用我。如果非要这么定义的话。 但是,我们之间合作的前提是双赢,我不会设计那种''你死我活''的方案。 况且,何部长,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老板让你给谁当马前卒吗?\" 何星河的表情僵住了,这话说到心坎上了。 他可太想知道,那位王牌是什么品种的王八蛋了。沉默片刻,他桀桀笑道:\"你说得对。这票我们干了!\" 地下室的灯突然熄灭了。 \"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魏若来迅速掏出怀表,借着微弱的荧光看了看时间:\"不好,是早川!他每次突击检查,都会先断电!\" “大家赶紧隐蔽,从地下二层的秘道走,回安保部碰头。” 何星河低声吼了一嗓子,然后几步走到一个巨型箱子背后,拉起地板上的隐形扶手。 层层叠叠向下延伸的台阶显露出来,他一言不发地拉着魏若来跳了下去。 第100章 大花的情报(上) 1937年7月 苏漫漫站在交易所大厅的玻璃柜台后,纤细的手指在账本上快速翻动。 六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的交易量不对劲。\"她轻声自语,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 作为交易所的前台,她每天都要整理大量的交易记录。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在她眼中却是一幅幅生动的画卷。 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三井商社的股票交易量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激增了三倍,而与之相关的棉纱期货却出现了异常波动。 \"叮铃——\" 柜台上的电话响起,苏漫漫接起电话,是魏若来的声音:\"白小姐,麻烦把今天的交易记录送到我办公室。\" \"好的,魏先生。\"苏漫漫挂断电话,快速整理好文件。她知道,魏若来一定也发现了异常。 推开魏若来办公室的门,一股淡淡的雪茄味扑面而来。 魏若来站在窗前,修长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锐利。 \"你看这里。\"苏漫漫将文件摊开在办公桌上,\"三井商社的股票和棉纱期货出现了背离走势,这很不正常。\" 魏若来俯身查看文件,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苏漫漫的耳畔。苏漫漫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小心脏砰砰乱跳。 大男主的魅力果然无敌,戴个眼镜,就突然变得攻气十足了,这是alpha专属眼镜吗? \"这不是普通的市场波动。\"魏若来看了片刻,便直起身,说道,\"有人在大量收购三井商社的股票,同时做空棉纱期货。这说明......\" \"日军在调动物资。\"苏漫漫接过话头,\"他们在为某个大型军事行动做准备。\" 她不由为自己的见解沾沾自喜,等待魏若来的夸奖。 魏若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难以形容。苏漫漫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果然,魏若来提高了声量,道:“白小姐,这里不可以讨论这些。” 苏漫漫心头一跳,正要说点其他的,缓和一下气氛。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何星河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却掩不住军人特有的气质。 \"魏先生,白小姐。\"何星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我听说今天市场有些异常?\" 这......又来一个熊孩子。 苏漫漫暗自叹了口气。何星河总是这样莽撞,完全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身份。 她连忙说道:\"没有,我们正在讨论今天的交易数据。\" 魏若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漫漫一眼,转身为何星河倒了一杯茶:\"何先生对金融也感兴趣?\" \"门外汉。\"何星河接过茶杯,却因为太烫差点失手打翻。 苏漫漫连忙接过茶杯,近距离才看到他竟然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这是紧张?焦虑?还是......决绝? 她知道,何星河一定是接到了什么紧急任务。 果然,何星河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得到消息,日军在吴淞口集结了大量军舰。\" 这个消息太炸裂了,魏若来通宵达旦地研究那几家公司的异动,却没有发现这个情报! 但是,何大花他能不能别跑到办公室里叭叭叭?! 魏若来神色不变,但苏漫漫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淞沪会战即将打响。 \"等一下。\"魏若来突兀地打断了何星河的进一步剧透。 他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交易大厅,语速极快地说道,\"白小姐,麻烦你继续关注三井商社的动向。何先生,关于选股票的事情,我们下班后再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日军代表佐藤一郎,他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官。 \"魏先生,打扰了。\"佐藤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三人,\"我们收到信息,说这里有人在讨论军事机密。\"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苏漫漫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看到何星河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我就说吧,何大花,你可真够熊的,特大号熊孩子! 魏若来从容地转过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佐藤先生,您这是......\" 佐藤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何星河身上:\"这位先生看起来很面生。\" \"这位是何星河先生,安保部的主管。\"魏若来微笑着介绍,\"我们正在讨论最近的金融市场。\" 苏漫漫适时地插话:\"是啊,何先生请魏顾问帮他选股票,他对棉纱期货也很感兴趣,我们正在给他讲解。\" 佐藤眯起眼睛,目光在苏漫漫脸上停留了几秒。苏漫漫能感觉到他眼中的审视,但她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她知道,佐藤是新晋调过来的,他隶属于特高课。 跟佐藤商社的社长佐藤雄一是远亲,但这个人可不如佐藤雄一nice,因为共同爱好浮世绘文化,苏漫漫已经跟佐藤雄一成了忘年交。 可惜他因为佐藤商社旗下的贸易公司不慎泄露了与军事行动相关的信息,已经被遣送回日本了。 新来的这个佐藤,完全不买账嘛,怎么卖萌,他都是一副“你是嫌疑人”的态度。 他为人刻板冷酷,没有任何人味,不知道松岛为啥弄来这么个怪物! \"是吗?\"佐藤缓步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划过摊开的文件,\"那这些数据......\" \"只是普通的交易记录。\"魏若来不动声色地递上文件,\"佐藤先生今天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佐藤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期货交易记录,收回手,意味深长地说: \"松岛先生让我转告您,今晚的宴会,请您务必参加。\"他的目光转向苏漫漫,\"白小姐也请一同前往。\" 这又是啥子鸿门宴?苏漫漫心头一紧,但身为案板上的鱼肉,咱也没自主权,她的工作就是用身份来掩护男主,男主去哪儿,她就得去哪儿。 佐藤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魏若来走到门边,确认门已经关好,这才转身说道:\"何先生,您太冒失了。\" 第101章 大花的情报(下) 何星河那张威武不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悔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接到消息说日军在吴淞口有动作,一时着急......\" \"这里是交易所,不是战场。\"魏若来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您这样贸然闯进来,很容易引起怀疑。\" 苏漫漫立即补刀:“你根本没看到佐藤吧?他肯定就在附近,一定是有宪兵看见你冲进来了。 他们认识你,安保主管在交易时间冲进交易员的格子间?他们会咋想?” “你......”何星河觉得自己的威信遭到了冒犯,脸色发青。 苏漫漫白了他一眼,坑货,为了不被他坑,还不得不拿情报投喂他,他倒好,躺平等喂还不乐意了,非得搞自杀式袭击。 魏若来看他俩要吵起来,安抚道:\"何先生也是关心则乱。不过今晚的宴会的确是个机会......\" 魏若来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交易大厅,\"松岛既然邀请我们,肯定有事情发生,我们不能退缩,既来之则安之。\" “何先生,刚才你说的事情,还有其他细节吗?” 何星河回忆了一下,脸上表情再次尴尬起来:“没有,但是,这个情报来源,绝对可靠。” 那就是单一情报来源,没有做任何分析和验证。魏若来的脸色凝重起来。 其实交易所是个非常敏感的地方,大约一个月前,气氛是最诡异的,那几家可疑公司的现金流异动最明显,每天的进出数量都极为可观。 从一周前开始,一切变得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甚至有点乏味。 好像大家都折腾累了,这会儿全躺倒了,不约而同地,一起撂挑子。 现金流的异动通常会提前发生,战争的部署和准备,通常肯定要在一个月前,最迟半个月前,在资金链条上走完,否则供应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到攻击时间了。 任何战役,尤其是这种大规模区域冲突,准备周期长达数年。 供应链、部署方案、计划等等至少应在三个月前基本定型,不可能朝令夕改。 所以,魏若来的结论是,所有部署和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现在箭在弦上,大规模冲突预计在一个月内上演,只不过确定时间,他还在分析过程中。 他甚至有一个特殊的感觉,日方很可能自己并没有确定开战时间。 以他们那个“既要有要”的尿性,有没有可能玩“碰瓷”游戏,把开战的责任推卸给国军呢? 答案是完全有可能! 那么,此时此刻,何星河的情报就耐人寻味了。 吴淞口登陆这个情报,已经是旧闻了,信孚交易所首次被血洗,就是因为泄露了这个信息,始作俑者正是魏若来。 然而,其后日军如何调整,改变策略,这就不得而知了。目前从资金动向中看不出来变化,他们似乎未改变既定方案。 按着资金流异动发生的时间,吴淞口集结的这个事情,肯定不应该发生在现在,而是要在至少半个月之后。 魏若来权衡了一下,显然让何星河暴露情报来源并不现实,他只是中二,并不是傻,否则也成不了王牌特工。 魏若来和苏漫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魏若来推了推金丝眼镜:\"何先生,你既然有这个情报,还需要我们.......?\" “你的消息来源有没有说具体时间?”苏漫漫几乎跟魏若来同时发问,不说具体时间的情报,那就是耍流氓了。 “我需要你们帮忙验证。具体时间就在上周,现在应该完成集结了。” 何星河一脑门子官司,焦急地说道:“国军需要准确的信息。” 苏漫漫纳闷道:“那么多人、舰艇往一个口岸集结,周边的老百姓会看不到吗? 国军在吴淞口的守军呢?用望远镜就能看见的事儿,还用得上我们?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说完,她有点后悔了,咋当着偶像说粗话呢,太不讲究了。 何星河被她气得脑壳疼,瞪了她一眼,道:“就是没看到,所以军方才有所怀疑嘛。” “看不到也不代表没有,你懂不懂?日本海军是全世界最先进的部队,他们能够无缝实现海陆两栖作战。 他们的海军陆战队此时此刻就在近海,神出鬼没,你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去吴淞口?” 哎呦呵,他还吹上彩虹屁了。明明就是自家没做好防御,心里没谱吧?海军陆战队也是人,能飞过去吗? 苏漫漫还想怼他,被魏若来以眼神制止了。 “好了,我知道了,何先生,我尽快给你答复,你在这儿不宜停留太久,避免引起怀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三人走到窗前,看到一队日本宪兵正在搜查交易大厅。 苏漫漫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那是......松岛的贴身侍卫。\" 魏若来皱起眉头,转头对何星河说道:“何先生,你马上离开此地,要快,不要走客梯,从后面那个货梯下去,立即回安保部那边,不要离开。” 言尽于此了,他要是不听劝作死,谁也没辙。 魏若来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何星河: \"何先生,这是您要的棉纱期货分析报告。这个报告是可以公开查询的,您可以先看一下,这里面的数据支持我的观点。\" 何星河莫名其妙地接过文件,一时间不知道魏若来是啥意思,什么期货分析报告?这玩意,自己能看懂? 苏漫漫则迅速整理好桌上的其他文件,将它们锁进保险柜。 \"白小姐,\"魏若来转向苏漫漫,\"请帮我准备一下今晚宴会要用的资料。特别是关于三井商社的最新财报。\" 苏漫漫会意地点头:\"我这就去准备。\"她转身离开办公室,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们三个站在窗前,注视着楼下,宪兵的搜查还在继续。 魏若来站在窗前,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士兵粗暴地翻查交易员的文件。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松岛并不是戏剧化的人,他严谨且务实,而且有点旧时代贵族的傲娇,通常情况下,不会表现得这么野蛮.......难道说是......某个熟识的人回来了? 第102章 千代小姐 \"魏顾问,\"何星河压低声音,\"如果情况有变,我们该怎么......\" \"你可闭嘴吧。\"苏漫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提高声音道,\"何先生,如果您觉得期货有点难以掌控,我倒是觉得不如让魏顾问给您推荐几只股票。 我上周就买了他推荐的股票,哎呦喂,挣出龙虾大餐的钱了。\" 何星河瞠目结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鬼,怪里怪气的腔调,好像俗不可耐的菜市场大妈。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的脸把苏漫漫吓了一跳,天呐,那不是...... 魏若来连忙以眼神示意她镇定,一边挡在她身前,给她留出平复面部表情的时间。 \"魏先生,\"自称是“千代子”的女人微微鞠躬,\"松岛先生让我来提醒您,今晚的宴会七点开始,请您准时到场。\" \"多谢提醒。\"魏若来同样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我一定会准时赴约。\" 千代子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何星河身上:\"这位是......\" “安保部的何先生,他来咨询股票的,已经没事了,帮同事一个小忙,何先生,您请吧。” 魏若来毫不顾忌地将何星河让了出去,千代子并未阻止,面带微笑注视着何星河离开。 苏漫漫松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一个。 千代子微微颔首,无视苏漫漫,只看着魏若来说道:“那么,恭候您的光临。”说罢弯腰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她她她......”苏漫漫指着关上的房门,一脸惊恐。 “别说话,我们一会儿去逛逛。”魏若来拿起大衣和公文包,催促道,“你也可以下班了,已经5点了,今天我们被他们查得还不够吗?” 苏漫漫深以为然,看不见就想不起来,要是老在这儿晃,指不定又被惦记上了。 五分钟后,两人穿过后巷,去了那家可以听昆曲的茶馆。两小时的时候在这里打发是顶好的。 茶馆有小包间,客人可以在这里小憩,会客,吃饭,喝茶。 茶馆里常年有戏班子表演,如果想看戏,拉开包间面向大厅的帷幕即可。除了不隔音,哪儿哪儿都好。 这个时间,茶馆基本没人,两人订了个包间,叫了果盘和茶水,放下帷幕。 “那女的,不就是早川英子吗?她怎么变成了千代子?好像身份还不低呢,松岛是眼瞎吗?”苏漫漫忍不住吐槽道。 “气质有所不同,也许只是相像而已。”魏若来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那个千代子的大家闺秀气质可不是一天能培养出来的,跟疯批英子不可同日而语。 “是吗?”苏漫漫哼了一声,道,“我不信那个邪,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她偏偏又到咱们跟前来? 谁知道那个疯批又玩什么花样,或许是双重人格呢?换个属性就想重新做人了?” “你不觉得最近一周的氛围变了吗?”魏若来把茶水递给她,说道,“市场上风平浪静,交易所里风声鹤唳。” 苏漫漫太赞同了。按说市场上不够看的,交易所应该难得懈怠两天才对; 而不是这么一天三回安全检查,宪兵满屋子溜达,桌子上光可鉴人,还得来瞅两眼......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苏漫漫真是想不通了。见天的,跟犯病了一样,这个风格不像松岛,倒有点早川的风格。 “今天晚上肯定有答案。”魏若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绝不会是好事,但也未必有多坏。” 他在卖关子,看来是心中有数。 “透点风呗?”苏漫漫好奇地问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刚才说谁来着?”魏若来揶揄地说道 艾玛呀,苏漫漫柳眉倒竖,刚才说的可不就是早川英子呗。 “那疯子,咋还没送精神病院?”她不由得失声惊呼道。 苏漫漫怕的人蛮多的,但最怕的,就是早川英子。被这女毒蛇看一眼,都得半身不遂了。 “那你刚才还说那个千代子不是她呢。”苏漫漫嗔道。 “千代子是不是早川英子,我不知道。想来,她跟早川家脱不了关系。因为特高课换新老板了。” 魏若来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刨开果皮,说道,“新老板姓早川。” “是咱们认识的那个......早川?” 苏漫漫声音都发颤了,早川澄明是什么体质啊,这么打都死不了啊,这是又亡灵归来了? 松岛到底行不行啊,他家不还是王室近支吗? 回回都下死手整治人家,皮子里子都丢干净了,结果也就是安生几个月,这不,熹妃她又回宫了! 这下,松岛是顾不上收拾魏若来了,他自己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呢。 但凡有早川在,他后面就悬着一把大号砍刀啊! “他咋还能回来,不是他们日本人,这么不讲究吗?他莫非是皇太子失散的亲妹还是爱人?” 魏若来轻轻笑了一声,道:“还没有皇太子呢,哪来这些有的没的。” 停顿了一会儿,他终于揭开了谜底:“松岛那个导师,藤原重光,你记得吗?之前一直帮着他跟早川斗,几个月前两人反目了。 据说这次起复,是藤原跟早川的后台,军部的冈本将军一起策划的,就是来扳倒松岛的,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能在战前拿到这个位置,后面瓜分资源就来不及了。” 藤原有病吗?苏漫漫挑眉,以眼神打出问号。 魏若来抿了一小口茶汤,微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腾原迷恋一个昆曲艺人,那人应该是抵抗组织的外围人士;为了不被连累,藤原让松岛送走这个人......” “我懂了,估计早川那会儿就盯上这个艺人了,藤原让松岛送走,结果松岛把人家永久性送走了,对吗?藤原余情未了,结下梁子,就地反水了。” 苏漫漫恍然大悟,说道,“想不到,藤原还是个恋爱脑。” “松岛太滥杀了,这个人之前温良克己,一朝放飞自我,卡卡乱鲨,比早川还疯。” 苏漫漫心有余悸,得亏没答应当他妹妹,这不是魔鬼吗? 如果是早川回来了,他主管特高课,表面上看,他已经被惩罚了,被赶出了驻华大本营。 但是,对于信孚证券交易所而言,依然难以幸免。特高课主管情报和间谍,交易所一旦涉嫌其中,那就是特高课的业务范围。 也就是说,松岛可以把早川赶出大本营,但却难以把他赶出交易所。 估计早川眼看回大本营无望,放弃经济工作,主攻情报了。 就军人而言,一直轻视情报官,特高课也是二等公民,根本上不了军部的台面。早川管特高课,已经算是降职使用了。 但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披着特高课的外皮,直接舞到信孚交易所了,可不又跟松岛对上了? 第103章 鸿门宴 傍晚六点五十分,魏若来和苏漫漫准时到达了位于外滩的日本领事馆。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上海金融界的名流和日本商界的重要人物。 苏漫漫挽着魏若来的手臂,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她今晚穿着一袭淡紫色的洋装,头发梳成高高的法式鱼骨辫,显得格外优雅柔美,终于不再是女学生了,很有名媛的感觉。 \"放松点,\"魏若来低声对苏漫漫说道,\"记住,松岛他认为,你是他妹妹。\" 苏漫漫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挽着他手臂用力过度了,估计掐到肉了。 艾玛,真不好意思!她就是怂嘛。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松岛辉一郎在一群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定格在苏漫漫和魏若来身上。 \"漫漫,\"松岛走到他们面前,用日语说道,\"你今晚真美。\" 苏漫漫呵呵两声,道:\"谢谢,松岛先生。\" 松岛的目光转向魏若来,语气转变得很快,公事公办地问道:\"魏顾问,我听说今天交易所出了点小状况?\" \"没什么大不了,期货市场的一点点小波动,正常交易罢了。\"魏若来从容地回答,\"我已经处理好了。\" 松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魏顾问在,我总是很放心。\" 他话题一转,淡淡地说道,“听说,你还给安保部的何先生推荐股票?想来,你没有很忙嘛。” “这两天交易量不大,难得有点空闲,何部长是漫漫的上级,不好推脱。”魏若来不动声色地说道,脸上的笑容不变。 松岛的目光回到苏漫漫身上,温和多了,微笑道:“漫漫,你没有必要继续工作的,如果一定要做事,不如过来当我的秘书,小野会关照你的。” 我的妈耶,那岂不是进了监控,上了镣铐?苏漫漫的脑袋立即摇得拨浪鼓一样。 “不,我很喜欢前台的工作,能认识好多人。很有意思。” “松岛先生,这里鱼龙混杂,还是不要暴露漫漫的身份为好,安保部的何星河,人不差的,也很照顾漫漫。” 松岛哼了一声,显然他也做了调查,不屑一顾地说:“一个粗人,也配当漫漫的上级?” 停了一会儿,他欣然接受了魏若来的观点,点头道:“好吧,我暂且不管,如果闹出事情来,就立刻把你调离。” 苏漫漫吐了吐舌头,早川兄妹那对深井冰来了,她可不敢跟松岛拿乔,说什么“我不是你妹妹”的气话了,早川澄明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已经把她认出来了! 但是这也不要紧,民国人不掌握一项核心技术,那就是现代堪称换皮的化妆术。 恰好苏漫漫前世可是美妆博主,而且是那种草根博主,擅长diy化妆品的那种,这不是巧了? 看着苏漫漫一副乖乖受教的样子,松岛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把手臂伸过来,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微笑道:“我能有此荣幸吗?” 苏漫漫这才意识到,音乐已经起来了,这是开场舞吗? 苏漫漫看了魏若来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她将手放在松岛伸出的手上:\"当然。\" 舞池中,苏漫漫随着松岛的步伐旋转。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可能真的有血脉感应吧,她似乎并不反感。 尽管,他们站在泾渭分明的两极。 \"漫漫,\"松岛低声说道,\"交易所越来越复杂了,你还是尽快收手为好。\" 苏漫漫的小心脏差点吓得离家出走,想要否认又不知从何说起。 松岛似乎也并不想给她分辩的机会,继续说道,“时局瞬息万变,交易所这里就是个小世界,虽然我能控盘,偶尔还会有意外。” 苏漫漫听懂了,那个意外就是早川回来了。 “早川先生要找我麻烦?”苏漫漫轻声道,脸色有点苍白。 她可真是怕了那个疯子。虽然,松岛也鲨了不少人,但毕竟没在她眼前动手,而且很大原因是为了保护她。 早川当初对交易所痛下鲨手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她的目光越过松岛的肩头,看到魏若来正在与几位银行家交谈。 他优雅地举着香槟杯,时不时点头微笑,完全是一副金融精英的模样。 松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魏先生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他顿了顿,\"跟我并非同路人。\" 苏漫漫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早川先生他......\" 松岛轻笑一声:\"并没有很刻意找你麻烦,我认为他会平等地找所有人麻烦。” “你的上司,是军统放在这里的靶子,可惜他自己不知道,还煞有介事地想表现呢。 你跟着他,肯定会被早川一网打尽,到时候,我还真找不到借口捞你。” 松岛丝滑地带着苏漫漫转了一圈,他们的舞姿配合默契,看着非常养眼,可惜对话就没那么愉快了。 松岛并没有问这几个月苏漫漫去哪儿了,为什么又跟军统特工混在一起了。 他只是告诉苏漫漫,军统特工小组这条船,是注定要沉的。 “他们是幽灵船,你懂吗?专门用来吸引敌方视线的,他们的上峰根本不期望他们做任何事情。 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牵制我们的视线,掩护真正的王牌间谍进来。” 松岛的语气里带着讥讽:“何星河是黄埔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志存高远,能力出众,他是得罪什么人了吗?居然用这样的人来挡枪,太浪费了吧?” 苏漫漫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真的吗?何先生他不知道吗?” 松岛将她送回了原来的位置,在耳边轻声道:“他就一个光杆司令,手下都是外面找来的乌合之众,你说他心里没数吗?那他就是智商有问题吧?” “那位千代小姐......”苏漫漫忍不住问道。 “她与你无关,你不必操心她是谁,她也管不到你。”松岛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并不想多谈。 “早川先生在街上看到我了,他认出来我那天在交易所......” “我知道。”松岛看了她一眼,面色柔软了几分,这是妹妹第一次向自己求援。 “放心吧,没事。”他轻轻拍拍苏漫漫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即,转身离开了。 第104章 鸿门宴(下)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何星河带着几个安保人员匆匆走了进来,他的制服笔挺,腰间别着手枪,显得威风凛凛。 \"发生什么事了?\"松岛松开苏漫漫,绅士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何星河。 何星河敬了个礼:\"报告松岛先生,我们在外围发现可疑人员,已经控制住了。\" 松岛眯起眼睛:\"哦?是什么人?\" \"几个小混混,可能是想混进来偷东西。\"何星河回答,\"我已经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审问了。\" 松岛打量着何星河,眼神锐利而阴沉,突然笑了:\"何部长办事果然雷厉风行。不过......\"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下次这种小事,就不用亲自来汇报了。毕竟,你可是我们交易所的安保负责人,不是普通的保安。\" 何星河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是,松岛先生。\" 苏漫漫注意到,魏若来的目光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她快步走到何星河身边:\"何部长,需要我做什么?\" 说话间,她很自然地带着何星河朝着远离松岛的方向移动。松岛神情平淡,并未制止。 两人离开宴会厅,苏漫漫立即低声说道:\"你怎么突然闯进来啊,这里很危险,松岛早就怀疑你了。\" 何星河有点惊愕,显然想不出来自己何时暴露了,说道:\"不会吧?我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呢,我这是尽职尽责。再说了,那几个确实是小混混......\" \"但你不该亲自来汇报。\"苏漫漫打断他,\"这样显得太过刻意。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试探和查看。 松岛早就怀疑你了,他只是在等更大的鱼上钩。你随时有危险,松岛不动你,不意味着其他人也这样。\" 何星河皱起眉头,他不怕死,但是下面这些兄弟姐妹们咋整? 他没有偶像包袱,直接问道:\"还有其他人?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按兵不动。\"魏若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轻声道,\"松岛知道你是军统的人,但他更想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所以,现阶段你是安全的,至于另外一位,是老熟人,可以重复使用以前的办法。\" 苏漫漫会意地点头:\"你是说......继续甩锅给他?\" 真他喵的,早川都背了两次锅了,都快成灰太狼了,整日价被平底锅狠揍;如果还有这第三次,他是不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她觉得悬。早川对上松岛,每次都是棋差一招,究其根本原因是关心则乱,过于急躁地想上位,而且没有正视松岛的实力,过于轻敌导致了失败; 如果他静下心来,步步为营,着实是位劲敌,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所以说,对于早川来说,精神不够稳定,玻璃心是他的软肋。 魏若来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既然他想要大鱼,我们就给他一条''大鱼''。不过,\"他转向何星河,\"这次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 何星河挠了挠头:\"演戏?我可不在行。\" \"不需要你在行。\"魏若来说,\"你只要做你最擅长的事——冲动行事就好。\" 佐藤匆匆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道:\"魏先生,松岛先生请您现在过去。\" 可不是吗?他是鸿门宴的主角,他不能离开主人的视野。 魏若来点点头,对苏漫漫使了个眼色:\"白小姐,麻烦你陪何部长继续检查安保工作。\" 看着魏若来离开,何星河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有什么计划?\" 苏漫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的没错,你稍安勿躁吧。今晚估计要来个特大号凶兽。\" 出乎意外,早川澄明并没有出现在宴会上,或许是他终于成熟了,知道鸿门宴的凶险了? 那位与早川英子酷似的女士——千代子,以僵硬而优雅的姿态坚持到了终场。 她给苏漫漫一种奇特而诡异的感觉:仿佛优雅与僵硬是可以相得益彰,融合为一体的。 总之就是不像真人! 松岛的演技浑然天成,俨然一位身居高位但却礼贤下士的主人,尽一切努力保证宾至如归;所有宾客心怀鬼胎,如坐针毡; 苏漫漫惶惶不可终日,多亏她演绎的是前台菜鸡社畜,多惶恐都是正常的; 何星河是死到临头不自知;唯有魏若来,风姿卓越、安之若素。 当晚的宴会在一片惊悚气氛中结束。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松岛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陆续离开的宾客,对身边的佐藤说道:\"通知下去,加强对交易所的监控。特别是......何星河。\" \"是,松岛先生。\"佐藤犹豫了一下,迟疑道,\"那魏先生和苏小姐......\" 松岛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他们......我自有安排。\" 与此同时,魏若来、苏漫漫拐进后巷的茶馆,与等在那儿的何星河会和。三个人都没吃饭,整个宴会光顾着表演了。 苏漫漫贴心地点了蟹粉包、桂花小圆子、荠菜馄饨、皮蛋瘦肉粥等等。 还没等服务生把泡好的普洱茶送上来,两个男生已经开始光盘行动了。 “哪能弄嘛,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苏漫漫抱怨道。大鬼来得太多了啊,扛不住了,手头这个草台班子,眼看要塌房。 “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了,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俩到底哪儿边的,别说你们从前不认识,侮辱我智商。” 何星河率先发难,一边使劲吞咽着小馄饨,一边说道。 呦呵,地主家傻儿子觉醒了?苏漫漫稀罕地瞅着他,揶揄道:“今儿出门没吃药?” 何星河有点怒了,道:“说你不是双重间谍,我都不信了,哪个手下这么跟老板说话的?” \"明天有一批重要物资要运进交易所。\"魏若来敲了敲手中一张微型地图说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何星河兴奋地搓着手:\"终于要行动了?\" \"不,\"魏若来摇头,\"我们按兵不动。\" \"什么?\"何星河不解,\"那我们要做什么?\" 苏漫漫接过话头:\"我们要让早川以为我们要行动。这样,他就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这批物资上,而忽略真正的目标。\" 魏若来赞许地点头:\"没错。何部长,明天你要表现得特别积极,甚至......可以故意露出一些破绽。\" 何星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声东击西!\" \"聪明。\"魏若来露出微笑,\"不过记住,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让早川相信,又不能真的暴露。\" \"早川急于抓住松岛的漏洞。\"魏若来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要利用这一点,让早川以为他看穿了我们的计划。 这样他就可能贪功冒进,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何星河看着那个位置,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 \"嘘。\"魏若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何部长,兵不厌诈,你要想躲过这一劫,就看这次行动了。我担心倒是你的上司,恐怕会逼你出击。\" 何星河身为鱼饵,薛长阳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利用他的机会。 何星河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即便是上了案板的鱼儿,还得蹦跶几下呢。 他也想看看,薛长阳的杀手锏到底是谁? 夜色中,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正在展开。每个人都是棋子,每个人也都是棋手。 最终谁能笑到最后,就要看谁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走出最妙的一步棋。 第105章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七月的上海是极为难耐的,黄梅天的潮气裹挟着交易所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将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中。 魏若来站在二楼的玻璃窗前,目光扫过楼下熙熙攘攘的交易大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怀表。 表面上看起来与普通怀表无异,但只要按下表冠上的暗钮,就能将重要情报存储在表盘夹层中。 他每月会去“亨利钟表店”找店主做保养,那就是他定期输送情报的时间。当然,如果有紧急事务,他也可以随时预约。 尽管如此,魏若来还没有使用过这块怀表的特殊功能,苏辞安的前车之鉴,也提醒他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魏先生,这是今天的交易数据。\"秘书小林将一叠文件放在他桌上,\"松岛大佐请您务必在下午三点前完成分析。\" 魏若来点点头,目光落在文件最上方的一串数字上。 那是日本军部通过信孚交易所进行的一笔特殊交易,表面上是为了采购民用物资,但他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跷—— 交易金额与近期日军在吴淞口增派的资源惊人地吻合。 之前何星河兴冲冲传达了一个没头没脑的情报,估计就与这个交易有关。 只不过何星河是道听途说,误打误撞知晓的,完全没有操作空间,反而引起误会。 魏若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与苏漫漫约定的暗号。 果然,不到五分钟,苏漫漫就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 \"魏先生,您的咖啡。\"她将咖啡放在桌上,借着弯腰的瞬间,将一个叠成方块的纸条塞进他手中。 魏若来若无其事地将纸条收进口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苏漫漫脸上停留了一瞬。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淡青色旗袍,领口别着一枚珍珠胸针,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说明特高课的人正在监视交易所。 \"谢谢。\"他低声说,同时用指尖在咖啡杯上轻轻点了三下,这是\"小心\"的意思。 苏漫漫转身离开时,魏若来注意到她的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他知道,这是她在紧张时的习惯。 果当他展开纸条时,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早川已到信孚。\" 早川澄明,这个被松岛辉一郎赶回日本的疯子,今天正式登场了。 魏若来对此早有预感,但还是有些心惊。 早川跟松岛,严格说来,全是疯批,只不过松岛是稳定而隐秘地疯着;早川则是不定时,毁天灭地地疯癫。 就怕疯子是天才,上次交易所泄密事件中,早川就差点抓住苏漫漫的把柄。 \"魏先生看起来很紧张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魏若来猛地转身,松岛辉一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这位日军驻华最高武官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胸前别着象征帝国荣耀的勋章,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让魏若来感到一阵寒意。 \"只是有些累了。\"魏若来镇定地说,\"最近交易量太大,分析起来很费神。\" 松岛走到窗前,俯视着楼下的人群。他的目光在苏漫漫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魏若来注意到,每当松岛看着苏漫漫时,那种凌厉的眼神就会变得柔和几分。 \"听说早川君回来了,你知道吗?\"松岛突然开口。 \"刚刚听说。\"魏若来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他这次回来是......\" \"特高课。\"松岛转过身,目光如刀般刺向魏若来,\"他说我们这里有人泄密,要彻查交易所。魏先生觉得,会是谁呢?\" 魏若来的手指微微颤抖,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将军说笑了,信孚在您的管理下,怎么可能有人泄密。\" 松岛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也是。你在担心漫漫,对吗?\" \"早川先生之前对漫漫有些误会,恐怕......\"魏若来意犹未尽,点到为止。 \"是吗?\"松岛意味深长地说,\"我倒是觉得这两天,他可没工夫想这些......\"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魏若来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特高课的人闯进了交易大厅,为首的正是早川澄明。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脸上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目光直直地望向二楼,与魏若来的视线撞个正着。 在早川身后,魏若来看到了何星河——何星河作为安保部主管,陪同视察安全漏洞的特高课官员,这本属正常操作,只不过何星河的气色很不好,好像刚刚跟早川闹了不愉快。 魏若来心中暗叫不好,这个家伙,不会要惹出什么乱子吧? 松岛是不搭理他,是为了留着他钓鱼;早川急于立功,不会顾忌那么多,他送上门去找死。 魏若来眼神微动,意外地发现门口原本苏漫漫的座位上,空无一人!显然,她先躲出去了。 “前台没有人吗?”早川立即发现了这个安全漏洞,问道。 何星河不得不出来答话:“我们的前台是24小时工作制,日夜班交替。现在是上下午交班时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如果您着急见人,我找人去员工休息室把人叫过来。” 早川的视线落在何星河身上,表情阴鸷地点头:“现在,立刻叫他们过来。” 前台是两个位置,所以是两名员工。 片刻之后,两个神色慌张的年轻男孩子跑了过来,西装都没穿妥帖,显然是刚才正在换工作服。 早川立即丧失了兴趣,敷衍地点点头,往别处去了。 他在找苏漫漫!这是魏若来的第一感觉。看着他绕场一圈,逐一检查格子间,魏若来心急如焚。 苏漫漫肯定是躲在哪儿了,她并没有机会走出大门。 “不用担心,我让小野送她去了我的办公室。”松岛淡定地说道,“一会儿,她陪我去听折子戏,你下班后也过来吧。在长安大戏院。” 说罢,松岛戴上皮手套,离开了魏若来的办公室。 魏若来隔着玻璃窗看见他披着大衣往门外去了。日常陪伴在左右的小野,正好从门外进来,走到他面前躬身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面去了。 魏若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苏漫漫肯定是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早川站在中庭,默默注视着松岛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他身边只有小野,没有其他人。 “松岛君,我现在开展例行安全检查,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您不在意吧?” 松岛停下了脚步,淡淡地看了早川一眼:\"早川君突然带人闯入交易所,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早川耸耸肩:\"特高课接到线报,说这里有人泄密。我这也是公事公办。\" \"那就请早川君按规矩来。\"松岛仰起头,朝着二楼的魏若来说道,\"魏顾问,麻烦你协同业务部门配合早川君的调查。\" 魏若来点头应下了,心中却明白,松岛这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早川的到来,让原本微妙的权力平衡被打破了。 第106章 金融魔术 上海的信孚证券交易所内,交易员们忙碌地穿梭,电话铃声此起彼伏。这里是上海金融的核心地带,也是日本人控制的经济命脉。 魏若来站在交易大厅的角落,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他是日方驻华最高武官松本辉一郎的特别经济顾问,表面上是交易所的资深交易员,实际上却是地下党的卧底。 “今天行情不错。”苏漫漫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旗袍,头发盘起,显得优雅而利落。 魏若来微微一笑:“漫漫,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他低声说道,“今天有几笔大交易,我们要格外小心。” 苏漫漫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寻找着可能的危险。 她知道,信孚证券交易所是日本人控制的核心地带,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灾难。 “若来,你看这笔交易。”苏漫漫指着交易板上的一笔大宗交易,低声说道,“这是日本人在筹集资金,我们要小心。” 魏若来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交易板。他知道,日本人正在通过资本市场筹集资金,准备发动战争。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场金融暗战中,为地下党构建秘密资金渠道。 “漫漫,你去和那个英国买家谈谈。”魏若来低声说道,“看看能不能把资金引到我们的账户上。” 苏漫漫点了点头,起身走向交易大厅的另一边。她走到一西装革履的英国人面前,微笑着说道:“先生,您好,我是白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英国人接过名片,微微一笑:“白小姐,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苏漫漫低声说道:“先生,我们有一笔大宗贸易的保函转让业务,九折出售,还有一点份额,这对您来说是个好机会。” 英国人目光闪烁,问道:“是军工吗?” 苏漫漫微笑点头,示意他不要扩散:“内部认购,主要针对老客户,额度有限。”点了点头:他立即兴奋起来,连声道:“好的,多大资金额度?我提前去做授信。” 苏漫漫朝他比划了一个“五”,转身回到魏若来的身边,低声道:“搞定了。” 魏若来低头在便签纸上写了一个账号,递给她:“闭市前三十分钟打进去,别太早,也别错过今天。” 就在这时,交易大厅内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一个日本交易员大声喊道:“大家注意,今天有一笔大交易,是关于日本军队的物资采购。” 魏若来和苏漫漫对视一眼,心中一紧。他们知道,这笔交易是日本人在筹集资金,准备发动战争的关键一步。 “若来,我们得小心点。”苏漫漫低声说道,“我感觉早川正在怀疑我们。” 魏若来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得更加小心。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早川澄明,他的眼神冰冷,扫过苏漫漫时,目光微微一凝。 “原来是白小姐,昨天查岗的时候没看到你。”早川澄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苏漫漫心中一惊,尽管最近她都画着浓妆,但谁知道这个深井冰有没有认出自己呢?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早川先生,我上早班,昨天下午两点换班。” 早川澄明点点头,不置可否,将目光转向魏若来:“魏顾问,今天这笔交易很重要,希望你们能配合。” 魏若来微微一笑:“早川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早川澄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苏漫漫和魏若来对视一眼,这家伙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虽然阴阳怪气,但并没有当场表现出来很大敌意。 “我为啥觉得他还是能认出我来呢。”苏漫漫低声说道,“是不是有点敏感了。” 魏若来点了点头,道:“无论他是否认得你,他只要稍微查一下交易所的历史,恐怕关于我的记录就能找出来,即便改了名字。” 这简直就是与死亡赛跑的游戏,如果没有松岛镇场子,早川估计早就把他俩带回特高课审讯了。但是现在,他只能等待时机。 交易大厅内,气氛愈发古怪而焦灼,空气里隐约散发着橡胶摩擦起火的刺鼻气味。这是要来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啊!资本市场的反应永远是最敏锐的。 魏若来的任务是通过合法的交易手段,将资金转移到地下党的秘密账户中。明知早川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自己的动向,他也必须开始工作了。 就在这时,交易大厅内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一个交易员大声喊道:“大家注意,今天闭市后,业务部有一次竞标,是关于军需物资采购的。” 魏若来和苏漫漫对视一眼,心中一紧。他们知道,这笔交易可能是日军在战前最后一次筹集资金。 但是,他们会不会发现资金架构上的漏洞呢? 魏若来开通了一个与东亚贸易公司非常类似的户头,两个账号极易产生混淆,而下一步就是让英国商人的资金汇入那个假户头。 但是,如果今天马上要开始招标和竞标,甚至有可能开标的话,各单位会把投标保证金汇入东亚贸易公司的户头...... 东亚贸易的财务会不会发现那个赝品户头? 魏若来眉头一跳,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道:“离投标还有多少时间?” “投标是在闭市之后,所以还有一小时五十分钟。”苏漫漫说道。 魏若来轻声道:“我们得赶紧行动了。你先办妥英国人。” 但是,早川就像恶狼一样盯着他俩,苏漫漫去银行办转账手续,估计都会被人调查一番。 现在离闭市不足两个小时了,到底要怎么样转移早川的视线呢? 第107章 保证金出走了 苏漫漫外出办理转账的时候,魏若来正在审阅一份招标文件。这是日本军方委托的一次军需物资采购招标,涉及金额巨大。 按照惯例,投标方需要将保证金打入指定的东亚贸易公司账户。 魏若来放下文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早就注意到,这次招标的监管相对宽松—或许是日军急于采购物资,很多程序都简化了。 \"魏先生,\"秘书小林推门进来,\"松岛大佐请您过去。\" 魏若来点点头,将文件锁进抽屉,看了腕表上的时间,他知道,机会来了。 在松岛的办公室里,早川也在场。两人正在争论着什么,看到魏若来进来,都停了下来。 \"魏顾问,\"松岛说,\"这次招标,由你具体负责执行。\" 早川冷哼一声:\"松岛大佐,这恐怕不妥吧?魏先生毕竟不是日本人......\" \"早川君,\"松岛打断他,\"魏顾问的能力有目共睹。况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早川一眼,\"这次招标事关重大,只不过当下让特高课来主导,显然不符合流程。\" 这话说得有道理。还没咋地,特高课就出头了,投标方还不得做鸟兽散? 他们这种机构本来就是出了事才顶上来的,现在没到出场的时候。 早川自然是辩驳不了,只得作罢。 等早川离开后,松岛对魏若来说:\"魏顾问,这次招标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他顿了顿,\"灵活处理。\" 魏若来心中一动,镇定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松岛没有直接回答,似有难言之隐,沉吟道:\"最近大本营的运营资金紧张,很多款项都延迟支付。如果能在保证金上做些文章......\" 魏若来立刻明白了,松岛这是想挪用保证金,填补运营资金缺口。 想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抽调了大部分资金,导致后台捉襟见肘,而松岛可不是愿意自认倒霉的人,自然要拆东墙补西墙。 这可太妙了,正中他的下怀。 \"我明白了,\"魏若来说,\"我会妥善处理。\" 回到办公室,魏若来立即开始行动。他早就注册了一家名为\"东亚贸易商社\"的公司,英文名与指定的\"东亚贸易公司\"只差一个字母。账户号码也极为相似,只在最后两位不同。 \"小林,\"魏若来叫来秘书,\"把这份招标文件发下去。记住,账户信息要手写。\" 小林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用打印的?\" 魏若来笑了笑:\"手写的更正式。\" 等小林离开后,魏若来拨通了“亨利钟表店”的号码:\"大约半小时内,去您那儿做保养。\" “他不在办公室看文件,现在出去做什么?”早川从楼梯口看到魏若来身着呢子大衣,手里什么也没拿,出去了。 他知道门口的特务会跟上去,所以并不着急。 大约两分钟后,他看见苏漫漫从后门进来,她推着一辆推车,车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簇新的文件。这应该是标书? 早川凝神看着苏漫漫旁若无人地进了一层会议室,有两个小伙子上来搬运文件。 然后,一眨眼的功夫,魏若来回来了! 他手上拿了个糕点包装袋,早川认出来是后巷那家奶茶店的logo。 他上楼了,绕了大半圈,把包装袋放在了苏漫漫的座位上。 早川知道这次盯梢估计是白费力气了。果然,一个特工小跑着到了他身边,轻声汇报:“他去了‘李茶记’甜品店,打包了黄桃蛋糕和奶茶......” 早川制止了他,让他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魏若来忙得不可开交。他亲自接待每一个投标方,耐心解答他们的疑问。 在提供账户信息时,他总是\"不小心\"将最后两位数字写错。 \"魏先生,\"一个投标方代表疑惑地问,\"这个账户号码......\" 魏若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抱歉,是我写错了。\"他重新写了一遍,但这次又\"不小心\"写错了另一个数字。 就这样,大部分投标方都将保证金打入了魏若来控制的账户。 只有少数几个细心的发现了问题,但在魏若来的\"解释\"下,也都将错就错了。 一周后,魏若来看着账户里巨额的资金,长出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些钱转移给地下党了。 思索了片刻,他便下定了决心。他先是联系了几家地下钱庄,以支付\"咨询费\"的名义,将资金分批转出。 他自然知道这里面必定有特高课的眼线,因为他刻意找了一家日资背景的钱庄,也作为服务商之一。 一周后,大部分资金已经安全转移。就在这时,早川终于找上门来。 \"魏顾问,\"早川阴沉着脸,\"保证金为什么还没到账?\" 这原本根本不该特高课过问,但早川非要越俎代庖,魏若来也不能不回应。 魏若来的表情依然很平静:\"早川中佐,可能是银行系统延迟。我这就去查。\" 早川冷笑一声:\"不用查了。我已经查过了,那些钱......\"他凑近魏若来,凶恶地道,\"都进了你的口袋吧?\" 魏若来似乎吃了一惊,惶恐道:\"这是从何说起?\" 早川拿出一叠文件:\"这是银行的对账单,还有地下钱庄的凭证 ,魏顾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东亚贸易公司账上的资金只出未进,而那家日资地下钱庄则周转了大约一百万现金。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正当早川准备把魏若来带回特高课审问时,冷不丁地,松岛突然推门进来:\"早川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早川转身:\"松岛大佐,魏若来挪用保证金,证据确凿!\" 松岛接过文件看了看,突然笑了:\"早川君,你弄错了。\" \"什么?\" \"这些转账,\"松岛指着对账单以及地下钱庄的入账凭证,说道,\"都是我授权的。\" 早川愣住了:\"可是......\" \"大本营资金紧张,\"松岛说,\"我让魏先生暂时挪用保证金,填补缺口。 要不然,恐怕早川君这个月的薪水都发不出来了,怎么,你有意见?\" 早川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松岛大佐,你这是滥用职权!\" 松岛不为所动:\"早川君,如果你有意见,这个月的薪水,你可以不领;也可以向军部反映。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早川一眼,\"我听说你最近在查一些不该查的东西?\" 早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显然,他回到上海之后的某些小动作未能逃脱松岛的监控。 他查的东西自然跟松岛有关,都是想要拿捏他的罪证罢了。 眼下,看来他只能知难而退了。 等早川离开后,魏若来向松岛躬身致谢:\"将军,多谢解围。\" 松岛摆摆手,说道:\"魏顾问,这次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不过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 魏若来心中一凛,但脸上依旧平静:\"是,将军。\" 等松岛离开后,魏若来立即联系了亨利钟表店,得到了肯定答复:“您的怀表已经维修好了, 随时可以取回。” 太好了,地下党已经收到资金了!但还有一个问题——如何填补东亚贸易公司账上的保证金缺口? 第108章 声东击西 清晨的信孚交易所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魏若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黑咖啡。 他的目光穿过雾气,落在交易所后门的货运通道上。那里,几辆满载的卡车正在卸货。 \"魏先生,\"苏漫漫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这是您要的财务报表。\" 魏若来没有回头,依然注视着窗外:\"早川来了吗?\" \"刚到,\"苏漫漫压低声音,\"他直接去了监控室。\" 这家伙早上就来了,凡人不理,黑着脸进了监控室。 苏漫漫今儿特意化了个浓妆,带着厚刘海的假发,黑粗眼线、夸张的假睫毛,能认出她来,那早川就是大神了。 魏若来转过身,正对上苏漫漫那张后世称为“赛博朋克”范儿的脸,停顿了几秒钟,点点头:“妆造做得很不错。” 后半句,他咽下去了:亲爹娘来了都认不出来,令人头秃! 魏若来清了清嗓子,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些数据做得不错,足够让早川相信我们会对这批物资下手。\" 苏漫漫有些担忧:\"那松岛呢?他可是太了解我们的套路了.....\" \"他会怀疑,但是他不会制止。\" 魏若来放下咖啡杯,淡定地说道,\"松岛要不计一切代价保住自己的权利,包括交易所的操盘权,而这是早川的终极目标。敌人的敌人可以成为盟军,比如我们。\"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早川跟着佐藤走了进来,表情冷漠。 相比几个月前,苏漫漫觉得他更像非人了,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了,整个脸都是僵硬的。 \"魏顾问,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松岛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视,\"我听说你最近对棉纱期货很感兴趣?\" 魏若来从容地合上文件:\"市场瞬息万变,总要未雨绸缪。\" 早川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货运通道:\"听说今天有一批重要物资要入库。\" \"是的,\"魏若来站到他身边,\"主要是棉纱和橡胶,都是紧俏物资。\" 早川转头看向魏若来:\"魏顾问觉得,这批物资安全吗?\" 魏若来推了推金丝眼镜:\"只要有您保驾护航,应该很安全。\" \"是吗?\"早川意味深长地笑了,\"可我听说,最近有些不安分的人,可能会打这批物资的主意。\" 魏若来面不改色:\"早川先生的消息很灵通。\" \"交易所是独立的,你们有自己的安保体系,\"早川的目光变得锐利,口气却越发清淡,\"这不是我的地盘,除非魏顾问,特别希望我过问。\" 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苏漫漫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汗珠,但她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她暗想,我就不信了,你那双钛合金狗眼能穿透姑奶奶的朋克妆容。 早川的视线落在苏漫漫脸上,在她的假睫毛和黑眼圈上转了一圈,迅速移开了。 “总务部白软软小姐?” “到!”苏漫漫未经大脑地扬声应道。真不容易,他居然对着这么一张脸,还能想起总务部的白软软! 早川一愣,随即点点头:“上班时间不要到处乱窜,你们部门的头儿现在是何部长兼任吧?” 苏漫漫点头。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何星河带着几个安保人员冲了出来,对着对讲机大声喊着什么。 早川的眼睛亮了起来,戏谑道:\"看来,好戏开场了。\" 魏若来态度从容,微笑道:\"早川先生不去看看吗?\" \"不急,\"早川转身面对魏若来,\"我更想知道,魏顾问对这场戏有什么看法?\" 魏若来与早川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这是一场无声的心理战,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我觉得,\"魏若来缓缓开口,\"这场戏可能和您想的不太一样。\" 早川挑眉:\"哦?\" 就在这时,佐藤的对讲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早川先生,出事了!\" 早川终于移开视线:\"说。\" \"不是货运通道,\"佐藤急切地说,\"是证券保管库!有人试图闯入!\" 早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转向魏若来,却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那副从容的表情。 \"早川先生,\"魏若来微笑道,\"今天有点忙啊。\" 早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恢复如常: \"魏顾问负责的项目既然没事,那是最好了,这笔物资,已经立项,不日即将发债,丢了可是大事。\" 魏若来含笑点头:\"是的,想不到早川先生对债券的事情也很精通。\" 早川深深地看了魏若来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佐藤赶紧跟上,依旧保持着面瘫脸。 等他们离开后,苏漫漫才松了口气,急切问道: \"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不懂?谁去闯证券保管库了,那里不都是备案资料吗?有啥可抢的?\" 魏若来看着早川带着他的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过身来,拍拍苏漫漫的肩膀,道:“下楼说吧。” 苏漫漫秒懂,他那个房间有可能装了窃听器。 “那批货物和企业债券项目,是为了钓出军统的底牌。 松岛很清楚何清河的角色,他选择按兵不动。但是,早川刚过来,他发现何星河可疑,想要杀鸡儆猴。 但是,抓一个何星河不值得用上这批货物,所以,他就跟松岛通了气,两人唱了这么一出戏。 松岛想钓军统的底牌;而早川则存着把我们一网打尽,全都卷进去的期望......” \"松岛不是正用着你呢?也不打招呼......\" 魏若来轻笑了一声,道:“你呀,今儿早上他签发的文件你没看吗? 他把何星河兼职的总务部部长的职务给撤销了,让小野代任总务部部长。” 对了,那文件还是自己给魏若来送过来的,抄送了几个vip,魏若来作为高级顾问,也在其中。 苏漫漫懂了,自己可不就是总务部的吗?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魏若来一看文件就知道今天要发生啥了。 “那谁在闯证券保管部?”苏漫漫问道。 魏若来凝神思索了一下,随意地说道:“我猜,应该是化妆后的王大力吧?” “啊啊啊啊!”王大力也是好起来了。 “第一通报警是假的,货运通道根本没人闯; 第二通报警是真的,军统外围特工在转移日本人的视线?” 魏若来笑了一下,耐心地道:“两通报警都是真的,第一通报警也是何星河的人触发的;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真的进入货运那里,只是把日本人引过来,让他们彻底搜索了一遍; 当他们确认货运那里完全没问题之后,第二通报警来了,然后,他们赶去证券保管部,那地方有点距离...... 我们的人则回到货运通道那里,把该办的事情办了,迅速离开。日本人又回来了,两边都一无所获。” 好简单的调虎离山计,连续用了两次,管用就成! “我们的人?他们做什么?” 苏漫漫太好奇了,咱的人不是全折了吗?哪里还有?他们进了通道又没带走任何货物,这算咋回事呢? “我有说过要劫持那批货吗?一样东西没少,相反,还多了点东西。” 魏若来依然卖关子,就是不肯说到底添了啥东西进去。 彩蛋:早川澄明对主角团做了哪些调查 早川澄明怀疑魏若来和苏漫漫的具体行为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 频繁的私下交流 魏若来和苏漫漫经常在交易大厅的角落低声交谈,这种行为显得非常可疑。 早川注意到,他们的交流似乎与日常交易无关,更像是在讨论一些秘密事务。 2. 与国际买家的异常接触 苏漫漫多次主动与国际买家接触,试图引导资金流向某些特定账户。 早川发现,这些交易的模式与常规交易不符,显得过于刻意和频繁。 例如,苏漫漫与一个英国买家的接触中,她表现得过于热情和主动,这引起了早川澄明的怀疑。 3. 对日本军事情报的关注 魏若来作为松本辉一郎的特别经济顾问,对日本军队的物资采购交易表现出异常的关注。 早川怀疑他不仅仅是出于经济顾问的职责,而是有其他目的。 例如,在一次关于日本军队物资采购的大宗交易中,魏若来的表现显得过于谨慎,甚至有些反常。 4. 交易记录的异常 早川还注意到某些交易记录中存在异常,例如某些交易的频率、金额或时间点与常规交易不符。 这些异常可能暗示着魏若来在进行秘密操作,有转移资金的嫌疑。 5. 之前的泄露事件 在之前的交易中,交易所曾经发生过军事情报泄露的事件。早川怀疑魏若来和苏漫漫与这些事件有关。 苏漫漫在那次事件中曾经被早川在现场看见过,这让他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也更加怀疑她的身份。 6. 与日本人的互动 魏若来和苏漫漫在与日本人的互动中表现得过于谨慎,甚至有些刻意。 虽然这只是人之常情,早川依然把这些作为疑点记录下来,怀疑他们可能在隐藏某些事情。 7. 个人动机和背景 如果没有魏若来,松岛根本无法控制信孚,早川还有重回金融战场的可能; 现在,魏若来的存在,让松岛在战争供应链金融领域大放异彩,堵死了早川回归的可能性。 他怀恨在心,希望通过抓住魏若来和苏漫漫的把柄,来报复松本辉一郎 早川作为特高课的负责人,拥有丰富的特务经验和手段。 鉴于松岛对魏若来和苏漫漫异乎寻常的维护,早川无法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审讯他俩,但并不妨碍他日常对之实施“无微不至”的调查。 以下是他采取的调查行动安排。 一、监视行动 1. 交易大厅的监视 早川澄明安排了几名手下,伪装成交易员和工作人员,混入信孚证券交易所。 他们的任务是密切监视魏若来和苏漫漫的一举一动,记录他们的交易行为、交流内容以及与他人的互动。 2. 电话监听 早川澄明还安排了专人监听魏若来和苏漫漫的电话。 他知道,他们可能会通过电话与其他同伙联系,获取情报或下达指令。 二、背景调查 1. 魏若来的背景 早川决定对魏若来的背景进行深入调查。他怀疑魏若来不仅仅是松本辉一郎的经济顾问,可能还有其他身份。 他安排人收集魏若来的个人资料、教育背景、工作经历以及与他有密切联系的所有人。 2. 苏漫漫的背景 苏漫漫的背景同样引起了早川澄明的怀疑。她表面上是交易所的前台工作人员,但早川澄明觉得她的真实身份可能不简单。 他安排人调查她的过去,包括她的家庭背景、社交圈子以及她在上海的生活。 三、跟踪行动 1. 日常跟踪 早川澄明安排了专人跟踪魏若来和苏漫漫的日常行动。 他们需要记录他们每天的行踪,包括他们去的地方、见的人以及任何异常行为。 2. 夜间跟踪 早川安排了专人负责在夜间监视魏若来和苏漫漫的行动,特别是他们是否与其他人秘密会面。 四、情报分析 1. 情报汇总 早川安排专人负责汇总所有收集到的情报,包括监视记录、电话监听内容以及背景调查结果。 他需要通过这些情报,找出魏若来和苏漫漫的可疑之处。 2. 行为分析 早川还安排了专人对魏若来和苏漫漫的行为进行分析。 他希望通过分析他们的行为模式,找出他们可能的行动规律和秘密活动的线索。 五、制造机会 1. 制造冲突 早川会刻意制造一些机会,让魏若来和苏漫漫暴露自己。比如他安排人故意在交易大厅制造一些小冲突,观察他们的反应。 2. 试探行动 早川还决定通过试探行动,进一步确认他们的身份。 他安排人故意泄露一些虚假情报,看看他们是否会采取行动。 总之,男女主每天都生活在一个完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在不止一拨人的严密监视下,搞各种小动作,危险系数爆棚。 第109章 供应链上的灰色交易 早川来回奔跑了大半天,啥也没抓到,货物和证券文件,哪一个都没丢。 他以为是调虎离山计,确实也真的是调虎离山计,只不过目的不在于觊觎他那点货物,而是这条难能可贵的供应链。 谁敢想,用日军的供应链运输自己的药品和矿石呢?这种损招恐怕只有魏若来能想出来。 何星河这条待宰的鱼,啥大鳄也没引来,大呼小叫了半天,吵得早川的耳朵几乎爆炸。 最后,早川只得命令宪兵把他叉了出去,也没办法收监,轰走完事。 隐藏在交易所的军统王牌,始终没接到动手的命令;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仓促谢幕,大家都有点恍惚,不知道今天是被谁耍了,这种感觉好明显。 早川认为何星河没那个智商跟自己耍着玩,他明显是个武夫。 那就只能说军统上海站有高人,勘破了这局“空城计”,给他来个反杀,遛了他几个小时? 松岛根本没搭理他的不告而至,魏若来很镇定,看不出任何慌张,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早川很讨厌这种耍猴的感觉,尤其自己还是唯一被耍的猴子! 他怒气冲冲地找松岛抱怨,后者只是揶揄道:“早川君,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交易所日常的安保业务,真的无需特高课插手,你这样疲于奔命,其实是不必要的。” 气跑了早川,松岛把魏若来叫了过去。“他没核对货物吧,多了那么多东西没露馅?”松岛问道。 自从魏若来建议他用军需供应链来做自己的贸易生意之后,松岛连续吃到了甜头,如今欲罢不能,戒断不了了。 “当然没有。”魏若来微笑道。 松岛的胃口养大之后,这条供应链,他就再也不会闲置了,肯定要倒腾事儿,给地下党运点货,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说的那笔矿石买卖,中间利差多少?” 魏若来微笑了一下,朝他伸开了手掌。“三百万?”松岛兴奋了,过个手就白拿三百万,这生意跟明抢差不多呢。 松岛心领神会地没有问矿石的产地,问了怕不好处理,就假装不知道吧,现有的钨矿他咩的都在苏区,他还问个大头鬼啊。 ”下周还有,利差五百万,金矿生意。” “啊,这个嘛,”松岛想了想,道,“你拿我的名片去一下商会,开个保函出来。这样有什么事儿,也好办。” 让日商联合会出个保函,这个金矿生意就算是有了来路,虽然要损失1个点的保费,但是一路开绿灯,大大提高了过境效率。 “早川最近很活跃,你那边动作不要太频繁,以免被误伤。至于那个何主管,我看他迟早保不住,你也不必费心。” “将军,何主管还是留下为妙,有他在,军统还能当当挡箭牌; 如果他不在了,交易所的敌方势力就没有靶子了,误伤我们的概率更大了。” 听着魏若来一本正经地胡说,松岛的嘴角抽搐了一会儿,叹气道:“也好,漫漫还跟他们牵扯不清,唉,那就让他消停些,我要把你们这一群人都保住,还真是不容易。” 信孚交易所的贵宾室里,松岛正与几位日本商社代表洽谈。魏若来站在一旁,适时地递上文件和数据。 \"松岛将军,\"三井商社的代表说,\"您提出的这个矿石加工计划,确实很有吸引力。不过运输成本......\" 松岛微微一笑:\"运输方面,我已经有了妥善安排。\"他转向魏若来,\"魏顾问,你来解释一下。\" 魏若来上前一步:\"我们计划利用军方现有的运输线路。江西到上海的铁路运输能力还有剩余,完全可以承载这批矿石。\" \"可是军方的运输线路......\"三井代表有些犹豫。 \"这正是关键所在,\"魏若来继续说,\"我们可以以''军用物资''的名义运输,不仅节省成本,还能避免沿途检查。\" 松岛满意地点点头:\"魏先生考虑得很周到。\" 等商社代表离开后,松岛对魏若来说:\"这个计划很好。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魏若来,\"我要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魏若来心中一凛:\"将军的意思是?\" \"我要亲自监督运输过程,\"松岛说,\"这批矿石关系到我个人的一些......投资。\" 魏若来立刻明白了。松岛这是要借机中饱私囊。这正中他的下怀——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地下党的药品混入运输。 \"我明白了,\"魏若来说,\"我会安排妥当。\" 就在这时,早川突然闯了进来:\"松岛大佐,我听说您要动用军方运输线路?\" 松岛脸色一沉:\"早川君,这是我的职权范围。\" \"可是......\"早川拿出一份文件,\"根据规定,动用军方运输线路同时需要特高课的认可。\" 松岛冷笑一声:\"早川君,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早川不为所动:\"我只是履行职责。\" 松岛盯着早川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很好。那我们就按规矩来。\"他转向魏若来,\"魏先生,把运输计划给早川中佐看看。\" 魏若来心中一惊,但面上依旧平静:\"是,将军。\" 他拿出一份精心准备的运输计划。早川仔细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运输量......\"早川指着数据,\"似乎超出了矿石的重量?\" 魏若来早有准备:\"这是考虑到运输损耗和包装重量。而且......\"他压低声音,\"将军还有一些私人货物要运输。\" 早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松岛,又看了看魏若来,最后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按计划执行吧。不过......\"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会派人全程监督。\" 等早川离开后,松岛对魏若来说:\"这个早川,越来越放肆了。\" 魏若来点点头:\"将军,我们需要想个办法......\" 松岛摆摆手:\"不用管他。你只要确保这批货物安全运到就行。\"他顿了顿,\"记住,我的''私人货物''要特别小心。\" 魏若来心中一凛:\"是,将军。\" 深夜的上海火车站,魏若来正在监督货物装车。苏漫漫在一旁详细核对每一个箱子上的标签。 \"魏先生,\"一个铁路工作人员跑过来,\"这批''军用物资''的清单有些问题。\" 魏若来心中一紧:\"什么问题?\" \"重量对不上,\"工作人员说,\"比清单上多了近十吨。\" 魏若来正要解释,无所不在的早川突然出现了:\"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将情况说明。早川冷笑一声:\"魏顾问,这你怎么解释?\" 魏若来强自镇定:\"可能是清单有误。我这就去查......\" \"不用查了,\"早川打断他,\"我已经查过了。\"他拿出一份文件,\"这些多出来的货物,是药品吧?\" 魏若来心中微动,但面上依旧平静:\"早川中佐说笑了,怎么可能是药品......\" \"是吗?\"早川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他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卡车,\"那辆车上装的全是药品?\" 魏若来顺着早川的手指看去,顿时心中一沉——那是地下党的另一批药品,原本计划分批次运输的。 \"早川君,这么晚了还在工作?\"松岛带着小野和山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人到得可真齐全,可以摆两桌麻将了。苏漫漫腹诽道。 第111章 要干一票大生意! 梅雨肆虐的上海,连续数日都是阴雨绵绵。灰蒙蒙的天色令整座城市看起来萧索而不安,却掩不住暗流涌动。 信孚证券交易所外,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冷峻的男人,正是早川澄明。 被松岛压制多时的他,在军部大佬的亲自干涉之下,终于坐上了特高课第一把交椅。 对他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要那个信孚交易所,这是他一眼看中的,由他亲自撬起整个金融世界的支点! “这里果然还是老样子。”早川抬起头,看着信孚交易所高大厚实的大门,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难以想象,在不久之前,他曾经血洗过这里。 他一边走进大厅,一边回想起自己从前与松岛的冲突,那家伙藏得太深了,出手太突然又太狠辣,这一次自己势必要翻盘。 幸运的是,自己获得了松岛那位导师的青睐。 没错,藤原重光在知晓自己钟爱的学生害死了自己钦慕的艺术家夏禾之后,毅然与之决裂,被老对头冈本正彦拉入了早川的阵营。 藤原虽然对早川依然不假辞色,但时间终会改变一切,况且,他至今没有衣钵继承人,也实在没得选,对吧? 大厅里嘈杂一片,来自各处的经纪人和投资者正焦急地盯着大屏幕滚动的行情。 资金的进出,股价的涨落,无不牵动人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但早川知道,这些表面上的热闹只是幌子,真正的秘密,往往隐藏在交易所那些不为人知的账本、隐秘基金和对外贸易合约里。 松岛和他的顾问魏若来,以及那位叫做苏漫漫的女士,他们之间令人眼花缭乱的纠葛,已经进入了早川的视野,他怀疑每个人,但是依然没有证据。 “尽快找到松岛和魏若来联手的证据。”早川心想,“还有那位叫苏漫漫的女人……我得弄清她到底是谁。” 这里就像一个巨型万花筒,所有人进来都会有一种恍惚感,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周遭的所有人都难以确认。 早川也有同感,这里是有某种不知名的魔力的,所以,他不得不随时提醒自己,第一要务是什么。 远处的柜台,苏漫漫正忙着整理客户资料。当她余光瞥见早川进来,心里陡然一紧。 这半个月来,早川多次现身交易所,形同幽灵一般飘忽,却带来难以言说的压力。 柜台的木质隔板外面,一个英俊但脸上有着明显刀疤的壮汉正和苏漫漫对视——那是军统的安保主管何星河。 艾玛,祖宗,活佛,你别盯着我呀,你个明牌间谍,头顶大灯,晃得一里地外都知道你是谁了,这么幽怨地瞅我,这不是坑我吗? 苏漫漫狠狠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离开。 何星河神情戒备,却又无可奈何。那天躲过早川的突击检查后,特高课这边突然调转了方向。 他们似乎对自己失去兴趣一样,这倒让他不知下一步咋办了,问魏若来,就是让他等着。 等了三天,薛长阳连个屁都没放,这帮老江湖,没那么容易入套的。何星河就算再心急,也只能先谨慎看着。 “好好盯着魏若来,一旦发现异常,及时汇报。”何星河煞有介事地叮嘱道。 苏漫漫点头答应,表面上恭顺,可心中却更烦乱: 这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双重身份呢?要不干脆招安他得了,无奈魏若来一直不同意捅破窗户纸,所以,她不得不多头表演,累死个喵了。 魏若来此刻却无心顾忌外面的官司,他正与交易所的几位“大户”周旋。 这些人其实是松岛专门安排来的买家,表面上是来扫货某支医药股以及一只矿业股。 “听说您手里有一条特殊渠道,可以低价拿到从华北运出的矿石?”一位日籍投资商压低声音问道。 魏若来眉头一挑,随即笑道:“矿石本身是战时的重要资源,若要大规模运出,需要军方的运输许可。至于药品,也是同理。” 旁边另一个投资商急切地问:“那怎么搞到许可?” “看各位的诚意了。”魏若来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懒洋洋地说道。 这些日籍投资商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取出一份与松岛关系密切的授权书,暗示他们背后有人撑腰。 魏若来心中冷笑:果然,松岛想利用军方供应链牟利的盘算已经启动。 为了大笔的资金周转和走私盈利,他需要大量的外部“掮客”来操作股市并套现。 而对魏若来而言,这正是机会:他若能掌握这些药品和矿石的走向,就能为地下党偷偷输送所需的药物,并借机开辟一条更稳定和隐蔽的资金通道。 而不必像上次那样,临时抱佛脚,既冒了很大风险,又不具备可复制性,只能一把一利索,看准机会偶尔运作一把。 散会后,魏若来表面上不动声色,手底下却丝毫不停顿地开始部署。他抽空打了个电话给“亨利钟表店”约了怀表保养的时间。 自然,表面夹层里有了新的信息: 不得不说,松岛的新计划,不啻于给正在瞌睡的地下党,送上了好大一个枕头。松岛最近对于资金的需求量蛮大的: 一方面,他有了战后要登顶的想法,外交家出身的子弟,自然知道,政界的活动经费有多么惊人。 他家的家底是很厚的,但他父辈必然不会支持他在军国主义占主导的政府里身居高位,所以,他得自备活动经费; 另一方面,上次偶然发生的矿石买卖,仅仅中间过一道手续,收获数百万,他尝到了军需供应链这条隐秘且稳定线路的甜头,欲罢不能,胃口逐渐大了起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控盘信孚证券交易所的主要目的就在于硬控驻华日军的经济命脉,不是吗? 所以,最近他打算干一票大的—— 大规模购入药物和矿石,运往华北乃至海外,以获取巨额利润; 如今的东亚,虽然尚未全面开战,但是局部冲突不断,人人都要看看日军的脸色,这样大发战争财的机会,不可错过啊。 这个项目的实施全权由魏若来负责,此过程需要走军方的运输路线,也需要在各家银行间频繁拆借资金; 不但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囤货—运送—抬价—套现”这一连串操作,还要把利润“清洗”到某个秘密的海外账户,囤货资金则留在境内某个账户。 魏若来和地下党可以联手作如下设计: 第一,偷偷截留某些亟需药品,以其他药品替代,转运给前线的抗战部队;这需要极强的流通能力; 第二,从支付定金到全额付款的周期历时几个月,完全可以从资金交易中抽出一条暗道; 把日军的部分“囤货资金”引流到预先设置的秘密账户,为未来的淞沪会战做准备。 魏若来清楚,这场操作要做得天衣无缝。松岛虽大权在握,却并不真正信任他; 早川更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抢夺交易所的控制权,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 第110章 偷天换日 早川转身:\"松岛大佐,魏若来涉嫌走私药品,我必须......\" \"必须什么?\"松岛打断他,冷然道,\"那些药品是我让魏先生运输的。\" 早川没想到他如此坦然,愣住了:\"可是......\" \"这是军部的秘密任务,\"松岛说,\"这些药品要运往前线。怎么,早川君有意见?\" 早川脸色变了又变:\"可是按照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松岛冷冷地说,\"早川君,你太死板了。\" 早川盯着松岛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小野他们背后,那里有一排全副武装的军人; 他突然笑了:\"您说得对。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些药品的运输费用,是不是该由大本营报销?\" 松岛脸色一沉:\"早川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早川微笑着说,\"只是觉得,既然动用了军方资源,总该有个说法。\" 松岛明白了,淡然一笑:\"早川君说得对。这样吧,\"他转向魏若来,\"魏顾问,把运输费用的20%拨给特高课,作为他们的辛苦费。\" 魏若来立刻明白了松岛的用意——这是要花钱堵住早川的嘴。 \"是,将军。\"魏若来应道。 既然打不过,那就雁过拔毛,留下点实惠。早川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多谢松岛大佐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魏若来一眼,\"魏顾问,以后有什么''特殊运输'',记得提前通知我。\" 等早川离开后,松岛对魏若来说:\"这个早川,胃口越来越大了。\" 魏若来点点头:\"松岛大佐,我们需要想个办法......\" 松岛摆摆手:\"不用管他。你只要确保咱们的利益不受损就行。\"他顿了顿,\"记住,这批矿石的利润,我要拿七成。\" 魏若来连忙点头:\"是的,将军。\" 信孚交易所的办公室里,魏若来正在快速翻阅着一叠财务报表。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他整整熬了一个通宵。 \"魏先生,\"苏漫漫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你一夜没睡?\" 魏若来揉了揉太阳穴:\"保证金缺口太大,必须尽快想办法。\" 苏漫漫将咖啡放在桌上:\"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魏若来摇摇头:\"这是金融问题,你不懂......\"他话没说完,突然眼前一亮,\"等等,或许......\" 他快速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交易所最近有一批即将到期的债券,如果能在到期前......\" 苏漫漫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魏若来顾不上解释,拿起电话:\"小林,帮我查一下最近到期的债券清单。\" 十分钟后,小林送来了清单。魏若来快速浏览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是这些!\" 他立即开始行动。首先,他以交易所的名义,向几家银行申请了短期贷款。这些贷款都以即将到期的债券作为抵押。 \"魏先生,\"一家银行的经理疑惑地问,\"这些债券马上就要到期了,您这是......\" 魏若来微笑着说:\"只是临时周转。您看,这些债券的信用评级都很高,风险几乎为零。\" 银行经理看了看文件,点点头:\"好吧,不过利率要上浮0.5%。\" \"没问题。\"魏若来爽快地答应了。 拿到贷款后,魏若来立即将资金转入保证金账户。但这还不够,缺口还有近三分之一。 接下来,魏若来开始操作债券市场。他先是大量抛售即将到期的债券,压低市场价格。 他等价格跌到一定程度后,又通过地下党的秘密渠道大量买入。 \"魏先生,\"地下党联络员老周有些担心,\"这样操作会不会太冒险了?\" 魏若来摇摇头:\"这些债券马上就要到期了,到时候本金和利息都会返还。我们只是提前套现而已。\" 果然,几天后债券到期,魏若来不仅还清了银行贷款,还赚了一笔不小的差价。 他将这部分利润再次转入保证金账户,终于填补了所有缺口。 就在魏若来松一口气的时候,早川突然找上门来。 \"魏先生,\"早川阴沉着脸,\"我听说你最近在债券市场有大动作?\" 魏若来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正常的资金周转。\" 早川冷笑一声:\"是吗?那为什么......\"他拿出一份文件,\"这些债券交易都集中在即将到期的品种上?\" 魏若来正要解释,松岛突然推门进来:\"早川君,你又在为难魏先生?\" 早川转身:\"松岛大佐,魏若来涉嫌操纵债券市场,我必须......\" \"必须什么?\"松岛打断他,\"这些操作都是我授权的。\" 早川愣住了:\"可是......\" \"军部资金紧张,\"松岛说,\"我让魏先生通过债券市场筹集资金。怎么,早川君有意见?\" 早川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松岛大佐,你这是滥用职权!\" 松岛不为所动:\"早川君,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向军部反映。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早川一眼,\"我听说你最近在查一些不该查的东西?\" 早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松岛这是在警告他。 等早川离开后,魏若来长出一口气:\"松岛大佐,多谢您解围。\" 松岛摆摆手:\"魏先生,这次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不过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 魏若来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平静:\"是,松岛大佐。\" 等松岛离开后,魏若来立即联系了地下党。资金已经安全转移,保证金缺口也填补完毕,这场复杂得犹如天书一般的交易总算告一段落。 第112章 两小只的同居生活 下午,细雨又起,街道显得萧条。魏若来本想趁空去银行跑一趟,却被告知:早川想见他。 早川在交易所的手伸得未免太长,直接干涉到了前端业务部门,松岛早有不满。 但现在没有拿到足够大的把柄,发作起来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这样的无用功他显然不会做。 所以,魏若来只能自己摆平麻烦。 早川的眉宇之间,比记忆中更加阴冷,眼角仿佛布满了戾气。 当年的意气风发全都不见了,原本还愿意装一装世家子弟的绅士气度,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伪装了。 “魏顾问,最近两天,交易所里有大量军方资金进出,我想知道具体的用途。”早川开门见山,没有半分客套。 魏若来不动声色:“早川先生若要调查,应该去问将军吧。我只是一介金融顾问,受委托做些操作,不太方便泄露雇主秘密。” “你以为我不知道?”早川声音压得低沉,却不失锋芒,“你和松岛想通过这场药品和矿石买卖来牟利,我只要拿到实证,你们谁都别想跑。” 魏若来浅浅一笑:“虽然不太清楚您在说什么,但是我没记错的话,运输费里原本就有您的份额啊,我们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早川盯着魏若来的眼睛,一瞬间好像被说中了心思。 他冷哼道:“没错,我以后每一次都要从运输费用里抽取20%的‘管理费’,另外的,你们怎么处理,我可以不管。但是不能触及红线。” “20%也不是小数目了,不知道您说的红线画在哪里?”魏若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早川既想搞垮松岛,又不甘示弱地硬抢蛋糕吃,这个吃相真的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松岛的态度,上次那个20%虽然更像是戏言,但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割肉打算。 这么条疯狗,总得让他在关键时刻安静下来。 “红线就是,你们剩余的大头资金,不能进入军统或地下党组织。”早川的眼眸中一片冷意,灼灼地盯着魏若来。 “成交。”魏若来痛快地答应,“您的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 傍晚收市后,交易所里的人渐渐散去。苏漫漫去茶水间取文件时,正好与魏若来撞个满怀,两人险些撞翻彼此的杯子。 “哎哟,小心。”苏漫漫忙道歉,随即看见魏若来脸色阴郁,忍不住低声问:“怎么了?” 魏若来简短解释了他与早川的碰面。 苏漫漫听后脸色微变:“糟糕,早川咋突然这么厉害了,一眼看穿了松岛的计划?这个人会不会揭穿我们的布局?” “他抽取了20%的运输费用,还想将来再分一块蛋糕。”魏若来目光闪烁,“他暂时不会直接撕破脸,但肯定会布局,让我们自乱阵脚。我们只能顺水推舟、麻痹他。” 早川原本就很厉害,他之前只不过是全副精力都放在了清洗“间谍”上,没有触及到金融领域而已,可别忘了,金融和经济才是他的统治区。 苏漫漫想了想,咬唇道:“那……军统那边怎么办?何星河最近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不知道背后的薛老登要耍什么花招,突然装死了。我真怕他自乱阵脚。” 魏若来微微一笑:“他着急就该表现出来,薛长阳晾着他这么久,肯定是要放大招,现在冷一下,是为了更好地拿捏他。 随他去吧。只要告诉他,别弄假成真,真的爆雷就成。 剩下的,让他自己发挥。咱们的计划对军统必须绝对保密,包括何星河。” 苏漫漫点头,薛老登拿捏何星河,殊不料,魏若来这边的心理战更胜一筹,何星河现在铁了心要给那位隐藏的“王牌”点颜色看看; 他的蹦跶不过是让老登麻痹大意,提前出招罢了,这样反而帮魏若来他们转移了特高课和军统的视线。 夜幕降临之际,街头难得凉爽起来,褪去了白天的湿热和粘稠; 苏漫漫和魏若来走了一段林荫大道,回到自己的寓所。两人已经“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了比邻而居的关系。 一样风格的筒子楼,古旧的木地板,湿漉漉的空气,整栋楼就像一个刚刚冷却下来的巨型蒸笼。 唯一的好处在于,这栋楼离交易所只有走路十分钟的距离,上下班不要太爽了! 楼里住得小年轻比较多,不爱管闲事,大家都是外来的,谁也不比谁更高贵,讲八卦的,反而少了许多。 那个氛围跟后世越来越接近了。 公寓的面积小得可怜,转个身就要钻出大门的感觉。 幸好他们有两个独立的单元,签了长租合同之后,房东允许他们在相邻的那面墙上开了一个小门,两间公寓就这样秘密连接了起来。 魏若来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收音机,偶尔发出轻微的电流噪音,这会儿正在播放无关痛痒的社会新闻,大多是寻人启事之类的。 他抽出一张空白纸,开始列下整套操作流程: 1. 采购环节:松岛将向几个大药商和矿业商大量订购物资,标注交付地点在华北、青岛或天津等地。 其中,某个矿业大亨是苏区的代言人;某个供应商则是专门找来做替代药品的。 2. 资金流:通过信孚交易所的多支股票买卖、高利贷款和外汇拆借,把巨额资金汇集成囤货资金。 3.运输过程:走军方铁路或航运渠道,早川插手其中,收取20%费用。 4. 暗中截留:魏若来要在装箱、转运、理货等环节动手脚,暗度陈仓—— 将部分关键药品替换为普通药品,并将替换出来的关键药品转运; 5、资金魔术:利用账期,将部分囤货资金进行外汇套利操作,所获利润转移至香港的秘密账户; 矿石交易所获收入将历经几次周转后,进入苏区银行。 每一个环节,他都要殚精竭虑地磨合,勿必万无一失,因为输不起。 别忘了,这些价值连城的物资和资金全都是活跃在日军的供应链上; 虽然他们中的一部分会在某个时点无声无息的消失一阵子,但最终的缺口一定会补足。 这个大工程简直就是大规模人间幻术。 苏漫漫把热了两遍的饭菜摆上了一个小巧的圆桌,堪堪能坐下两个人。 她依然按着老习惯,在面向大街的窗台上摆了一盆白色玫瑰花。 “那个胶囊公寓,怎么不住了,我记得里面有个服务生是你熟人?” 苏漫漫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一直有那栋公寓的影像,它太魔幻了,简直不像是民国的产物。 “那是安全屋,怎么能久住?脱离危险了,就要让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魏若来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她下一个问题。苏漫漫也知趣地不再问了。 地下党工作有严格纪律,不该你知道的,别打听。 “其实,我就想知道它为什么安全?我记得咱们是在大搜查的时候入驻的,好像从来没有人进来搜查过,那栋楼就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魏若来终于愿意给她解惑了,笑道:“没啥神奇的,它的背景很硬,房东和运营方就是军统高层,你懂了吧?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住那里了,因为......” “国民政府和军统要转移了吧?”苏漫漫脱口而出。 魏若来诧异地看着她,现在还没有开战,苏漫漫咋知道国军必败,而且即将迁移政府? --- 第113章 蠢蠢欲动 清晨,信孚证券交易所刚开门,就迎来一批不同寻常的客人: 三位自称“华资企业代表”的商人,身边却跟着两个日籍随行人员。 “我们想与魏若来先生洽谈一笔药品合作。”其中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低声说道。 柜台前的苏漫漫一愣,拿不准这到底是哪一拨的人,正要询问; 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各位是来找我的吧?”魏若来的声音永远从容不迫,让人听着就心安。 “啊,魏先生,我是张步云,早先跟您通过电话。”那八字胡男子面露恭敬,殷勤地说道。 魏若来点点头,引着他们往二楼的会客室走去。苏漫漫留意到,随同的日籍人员眉目之间显得有些警惕,瞅着既像特务又像商人,一时难以分辨。 会客室内,几人落座。张步云简单介绍了他的厂子: 他背后有一家制药工厂,原料和产能都很可观,如能与日军建立长期供应合同,想必收益可观。 坐在一旁的日籍人员插话:“张先生的药厂已经得到我们的初步认可,但还需要从军方渠道获取运输许可。听说魏先生在这方面深有经验?” 魏若来微微一笑,心下雪亮:这是松岛在放风声,吸引更多华资或日资进来,共同参与这场药品与矿石走私的“盛宴”。 如果把利益链条做大,就能淡化部分资金风险,他自然乐观其成。 “具体细节我们再谈。”魏若来故作沉吟,“不过我得事先声明,运输费、管理费、以及交易所融资的费用,全部加在一起成本不小。早川先生那里,可不止要抽20%的油水。” 闻言,张步云神色微变。虽说利润可观,但被多方盘剥后,还能剩多少? 日籍随行人员轻咳一声:“这不必担心。只要您和松岛将军合作成功,我们完全可以把成本平摊到销售终端。 再说,这些药品的销路可不只是在华北战区,若能出口,利润更大。” 魏若来听出其言下之意:不排除将药品运到海外,根据时局发展,伺机再卖回中国甚至东南亚市场。 层层加价,这就是战争经济里最肮脏也最致命的循环。 “既然如此,那就预祝合作愉快。”魏若来心里冷笑,面上却客套点头,“我这就去安排融资渠道,务必让贵方的项目顺利起航。” 送走张步云等人后,魏若来回到办公室,随即召集几个“亲信”操盘手开小会。 “接下来,咱们会用几个壳公司在股市上抬高某些医药股和矿业股的股价,然后趁机增发,向市场融资。 到时候,大笔资金将从民间与外资流入我们的账户。”魏若来在白板上写下一连串数字,“你们要做好资金分散的准备,以免被特高课追查。” 几名操盘手面面相觑:“魏顾问,这么大规模的资金调度,能行吗?” 魏若来挥挥手:“有松岛将军在上面背书,银行不会过多阻拦; 早川那里我已经打点了,他要的那20%我们也算在成本里。只要操作得当,短期内不会出事。” 他没有说的是,更深的布局——在拉升股价的过程中,他将利用“高位出货”的手法,把部分资金转到地下党指定的海外账户,这部分资金必须不能被松岛和早川察觉。 与此同时,早川也没闲着。特高课的情报网四处撒开,调查交易所每一笔大额汇出。 “报告,”福原伊次郎敲门进来,献上最新数据,“最近两天,交易所新增了五个境外账户,用于汇出大额银元。” “银元数额?”早川接过文件翻看。 “第一笔约三十万,两天后又汇出十万,之后还有两笔共计五十万。”福原指着文件上的数字。 早川眯起眼睛:“频率不算高,金额却不小。魏若来……看来他已经开始动作了。” “要不要立刻拦截?”福原低声问。 早川摇头:“不,先让他做大,到时候抓住现行,更容易一网打尽。我倒想看看,他和松岛究竟想把钱转到哪里去。” 他又补充道:“不过,你得让银行方面多留意,如果发现账目里出现异常大笔‘管理费’,那就告诉我——这是我们特高课的分成,别让其他人动了。” 早川并不知道,正是他这一点私心,事后让一大笔资金和到手的证据化为乌有。 如果他不贪恋这笔钱,他还真有机会能把松岛和魏若来套住。 谁能想到他索要20%的费用,这只是一个圈套,目的是要获取魏若来转移资金的线路图,以及让松岛暂时丧失警惕心。 早川真正想做的,可不是拿了钱不发言,而是既拿了钱,还要以此为证,把大家摁死。 要不说呢,魔鬼就是魔鬼,咋可能养熟呢? 可惜,这魔鬼还想真的拿到钱,既要又要,这便成为他的软肋。 下午,苏漫漫被何星河叫到安保部办公室。 大花又要刷存在感了,苏漫漫手里一堆活儿呢,满心不耐烦又不敢表现出来,一张小脸绷得很严肃。 “怎么回事?”何星河指着桌上几份资料,“你上次说药品交易才刚开始洽谈,可今天我收到消息,说有家华资制药厂已经签了大合同,药品将于下星期发往华北。” 苏漫漫愣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交易大厅都快漏成筛子了,这么紧要的信息,都能让身处后台的安保部知晓? “我……或许是魏先生那边加快进程了,我也才刚听到风声。”苏漫漫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何主管请放心,我会尽量再去打探详情。” “最好是这样。”何星河冷哼道,“军统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些大买卖消息。 既然华北前线已经吃紧,若是让日军用这些药品赚到大钱,那岂不是助纣为虐?我们得想办法切断或者截获。” 苏漫漫立即抓住了要点,问道:“军统在等这个消息?是站长的意思吗?” 何星河瞪眼道:“那是自然,你以为我的消息从哪儿来?等你的信儿,我就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苏漫漫心里大惊,今天上午促成的交易,只是签了意向,下午消息就走漏了,还添油加醋的,这说明两件事: 一是魏若来身边有军统特工,大概率是那位隐藏的“王牌”; 二是,军统明知道药品生意刚在意向阶段,故意加码渲染,挑动大花的抗日情绪,那就是马上要出招了,需要大花搞自鲨式袭击,好让“王牌”举报立功。 真他喵的缺大德了! 但她说啥子,大花也不会信的,所以,苏漫漫只能心烦意乱地点头:“我去问问魏若来,看能不能探到运输路线和时间表。” 第114章 大花终究是咬钩了 苏漫漫找到魏若来时,他正忙着和操盘手对接新的融资计划。见她脸色焦急,连忙把她带到偏僻的储物室。 “怎么了,这么急?”魏若来压低声音。 “何星河那边已经起疑心,他想动手截获药品。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华资制药厂的合同?”苏漫漫埋怨道。 魏若来略显尴尬:“来不及了,今天上午刚定下来。我正想着晚上再告诉你。” “那现在怎么办?军统要插手的话,早川也会注意到,一旦三方都盯死这条线,咱们的暗箱操作可就全暴露。”苏漫漫气得跺脚。 魏若来苦笑:“只能尽量稳住何星河,让他别轻举妄动。我们这边还需要多几天时间来把资金洗干净,顺便把药品里‘做手脚’的部分完成。” 何星河能干成那就奇怪了,这就是军统给他找的契机,献祭自己,让王牌登堂入室。 “对了,今天跟你去的人里面,肯定有军统的特工,你想想是谁。” 苏漫漫其实一直在琢磨了,奈何陪同的那几个人,个个都道貌岸然,一点痕迹不露。 “不要自乱阵脚,这不过是军统设局毛遂自荐而已,并非真的冲着药品和矿石交易而来。 这个后来者很会抓机会,应该是今天会后突发奇想,定下了这个调子。” “那,何大花还能保住吗?”苏漫漫有点心神不定。讲真,何大花人不坏,有他在,肯定会比后面那个心狠手辣的人强。 “我先看看,这个人是谁吧。”魏若来心里大约有了两个人选,参会的人又不多,很容易筛选的,但是他却不认为那位后来者在今早的例会上。 等到傍晚,交易所停盘,几名日籍投资商在魏若来的安排下于二楼vip室举行“庆功宴”,名义上是为恭贺某只矿业股大涨,实际上则是商议下一步如何分配利润。 松岛并没有亲自出现,只是派了个心腹到场,带来他的口信: 药物和矿石交易将同步进行;大约需要两到三周完成第一批走货; 松岛本人只关心最终利润能不能按时到帐,对于中途给谁分成、谁插手,都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但前提是不损害他的整体利益。 众人纷纷举杯庆祝,场面其乐融融。可实际上,暗礁四伏: 早川的特高课虎视眈眈,伸手要了20%的运输“管理费”; -魏若来和地下党在搞暗度陈仓,想要截留资源; -军统何星河已经有点抑制不住自己了,蠢蠢欲动,在跳与不跳陷阱之间徘徊着。 他既想要破坏或劫掠这批重要物资,一口吃个胖子,又掂量自己能不能逃出军统和特高课的双杀。 做梦吧! 一场心怀叵测的狂欢宴会结束后,走廊里人声渐散,魏若来还没来得及收住迎宾的笑容,便迎面遭遇了早川。 早川似乎没喝什么酒,一脸冷峻。 “我奉劝一句,别玩太花哨。若让我发现你从中耍弄手段…… 估计大家都要闹得不开心了。”早川说着,用右手朝空中轻浮地比了一个开枪动作。 魏若来不动声色地道:“您放心,我可不敢骗特高课。” 早川冷哼道:“最好是这样。记住,我现在需要的,是一条稳定的财路,随时能替我出手筹措特高课的经费。 至于松岛……他若是把手伸得太长,我也有办法让他知道。” 言毕,他转身走向夜色之中,留下一句难以捉摸的话:“魏顾问, 你是聪明人,是时候选边站了。“ 深夜,交易所大楼熄了大半灯光,仅余几盏走廊壁灯还在昏暗地照亮门口。 魏若来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缓缓起身。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直达底部,从夹层里掏出一张写满密码的电文纸,塞进内衬口袋里。 这个抽屉是特制的,底部有个不为人察觉的夹层,但是外表跟交易所统一购置的抽屉桌一模一样。 这封密电,被折叠成极小的一个方块藏在怀表里,一小时前取出来了,忘记放回去了。差点酿成大祸。 魏若来反思了一下,认为最近由于神经过度兴奋,一旦停顿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松懈,正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密电要求他加快筹集资金与药物,上海方面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冲突。淞沪会战临近,每一分资源都要尽快送往前线。 “时间紧迫了。”魏若来喃喃自语。 他目光眺向夜空,外面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战争的雷声还没正式轰响,可在这座交易所内,早已硝烟弥漫。 明面上,各方看似其乐融融地联手赚钱;暗地里,却都在布下陷阱,等待时机撕碎对手。 随着药物与矿石的疯狂买卖正式启动,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翌日清晨,淅沥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上海街头行人寥落,但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大门依然在准点打开。 何星河一早就到了,他站在门口目送着各路人等进进出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凝重。 他刚刚获知: 再过几天,那批重要药品就要开始运输,如果军统要动手,必须抢在日方正式出货前做好布置。 “白软软!”他看见前台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刻招呼,“跟我来一趟。” 苏漫漫愣了片刻,然后顺从地随他走到保卫部。 “上面给我新的指令,”何星河开门见山,“要我们想办法把那批药品的发货时间表弄到手,然后寻机下手拦截。最好能搞到日军的运输证。” “运输证?那是军方机密吧?”苏漫漫心里咯噔一下。 若军统真的去硬抢或强行破坏,肯定会惊动特高课,这对魏若来、对地下党通道都有极大危险。 “对。既然日军要靠那条线路输送物资,势必会有通行证或批文。 我们要是不先下手为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完成这笔大交易。”何星河语气异常的坚决。 苏漫漫暗暗焦急:“可是……我们这边人手有限,真要动作过大,岂不是冒险太大?” “这次行动,薛长阳要派嫡系来支援我们。”何星河信誓旦旦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 苏漫漫暗道不妙,何大花这是魔障了,之前提醒他的事儿恐怕都忘了! “你不晓得这是军统给你挖的坑吗?你但凡上手,马上有人告发你,然后我们全部团灭,懂否?” 第115章 危险的旅途 另一头,魏若来则在对接一位特殊的“中间商”——章荣寿。 这人表面是上海商会的一名理事,实则一直暗中给地下党提供进出口掩护。 这次药品和矿石的运输,他也准备插一手,以获取部分利润同时暗助抗战。魏若来自然愿意助其一臂之力。 “魏先生,这份合同我大体看过了。不过有两点我想提醒你,”章荣寿压低声音说道,“一是日本人未必会让我们华商多赚,二是特高课早川盯得紧,你有把握吗?” 魏若来笑道:“特高课那边,我已经打点。早川要的那20%我们会算进去。 至于能不能真正保住利润,就看操作细节了。关键在于运输环节,你能否保证不要被外人盯上?” 章荣寿点点头:“我可以安排本地的三家物流公司做二传手,把货物换车、换包装,以此掩人耳目。 只要日军不亲自贴身护送,我们就有机会把部分货物偷偷转移。” 魏若来满意地表示:“那就好。我要尽可能多地把药品转给我们真正需要的人。 你那边还有一个任务:在账目上帮我留出三四成的‘隐形亏损’,这样对外看似我们没赚多少,才能降低松岛和早川的疑心。” 章荣寿点头:“明白。” 章荣寿出生资本世家,父辈发家于南洋,几年前才转回国内。 他家三代都是爱国商人,他决心回来的初衷,也是想为了国家,力所能及地出力。 他参与了民间抵抗组织——“反战同盟会”。 这个组织里大多是商界、世家子弟,类似于“红十字会”,组织松散,各自为政。 但是,一旦有需求,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八方来援。 这里的氛围是极好的,但保密性很差,所以真正秘密的大动作,都是以紧密小团体为单位运作的,仅从大平台上募资即可。 由于平台实力强,网络遍布全国,地下党、军统包括特高课,在这里都有人潜伏。 真正实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想找到真正的搭子,还得慧眼识英雄。 章荣寿就是这样被识别出来的。他与前《中华商报》的主编李达淼(“李大喵”)是世交,在李大喵失踪之前,两人是莫逆之交,曾经多次冒险救助他。 李大喵攒了个局,“无意间”让魏若来跟章荣寿结识了,两人对金融业都极为感兴趣,相见恨晚,成为忘年交。 而后,章荣寿暗中介绍魏若来秘密接触了“反战同盟会”的平台,引荐了一些爱国企业家给他,形成了魏若来最初的商业网络。 安保部的储藏室里,何大花指着一张上海到南京的铁路地图说道:“这条线是日军可能使用的主要通道,如果咱们能提前在沿线设伏,或是破坏铁路,就能打乱他们的运输计划。” 苏漫漫赶紧阻拦:“可这样势必会惊动日军,再说,铁路若炸断,对百姓也有影响……” 何星河一脸不屑:“这是战场,没有绝对的安稳。老百姓的损失……只能说尽量减少。” 苏漫漫几乎忍不下去了,深呼吸了两次,勉强抑制住自己喷薄欲出的情绪。 偏偏何大花还毫无察觉地追问:“你怎么看?” “我就问一下,‘咱们’是谁?不是说你跟我吧?”苏漫漫哭笑不得地说道。精神病院假释了?快来个人把他收走吧。 以前只是觉得他立功心切,并没发现他竟然是个智障。 “你能干啥?”何大花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当然是薛长阳那边派主力出战啊,大概两组人,十五六个呢,全听我号令,包赢的。” 十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军统精英?这倒是符合逻辑,怪不得何大花动心了。 薛长阳真能下这个血本?把压箱底的火力全献祭了?想来也不可能吧? 难道军统这回真的要开个大的? 但是,那个,要转运地下党的物资也在那条线路上呀! 而且,线路炸了,只销毁了这一趟的物资;只要无法捣毁整个供应链,这种小规模突袭的方式,只会引起日军的警觉和怒火。 到时候,魏若来费尽心血建立的这条秘密栈道暴露了不说,但凡在这个链条上各环节出现过的人,恐怕全要进了特高课的审讯室...... 即便是松岛也保不住魏若来了。甚至松岛自己都会面临被降职的风险,毕竟大战就在眼前了,这种供应链被突袭的事件,日军是绝不能姑息的。 所以说,军统搞这么一下子,到底是在帮谁? 如果是战争进入胶着状态,你突袭供应链的目的是让对方无法快速得到增援,在战局中陷入被动,这是合理的。 但是现在? 苏漫漫觉得,军统这个昏招,如果是忽悠,害的虽然是何星河,但何星河被证死,自己也跑不开,魏若来也难免被连累; 如果是动真格的,那么魏若来和自己必死于早川之手。 里外里,自己和小魏都是死啊! 与此同时,早川正在特高课分部里审阅一堆交易所的账本副本。 “这些数字都没问题吗?”他问新任的业务助理福原伊次郎,“我怎么看到账面上利润偏低?” 福原是军部应早川要求,专门抽调过来的人手,他在金融方面的造诣不浅,正好给早川做配合。 他点头道:“是。根据财报显示,这两天一共筹集了八十万银元,但开支也高得离谱,宣称各类运费、交易所费用等等扣除后,净利润只有两万多。” 早川一拍桌子:“胡闹!就算运费再高,也不可能这么低。明显有人在作假、藏利润。” 福原陪着笑脸:“或许这是魏若来的惯用伎俩,毕竟他要出一份‘假账’,让大家以为利润不大。至于真实的账目……只怕在另一个地方。” “哼,看样子他们真当我好糊弄。”早川冷笑。“记下这些异常项目,一旦运输开始,我们就跟进去,追着他们的货物不放。若发现谁敢藏私,抓了再说。” 他心里盘算:即便他要那20%的费用,也不妨碍他继续找机会给松岛添堵。 如果被他发现了真的资金密道,那可不仅仅是渎职那么简单了。 没过两天,魏若来接到松岛的消息:“运输证已批复,线路定于上海—苏州—无锡—南京—华北。下周二清晨发车。” 看到这条信息,魏若来心头咯噔一下。他立刻意识到:军统如果要搞破坏,必然会选在沿途某处动手。 这样一来,不仅毁了松岛的计划,也可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构建的暗道付诸东流。 “不能让这列车在半路出问题。”魏若来权衡再三,决定得想个法子,将日军与军统的冲突尽量化解在暗处。 最好能拖到货物真正送走——一方面让松岛和早川暂时满意,另一方面也给地下党创造机会。 他赶忙与苏漫漫接触,告诉她这个最新发车时间。 “下周二?”苏漫漫一惊,“何星河肯定会马上行动。” 魏若来目光坚定:“你必须拖住他,至少要让他认为时机不成熟,或者告诉他有特高课全程押运,让他暂时不敢动手。” “那……你可知道他脾气倔得很。” 第116章 碰到熟人了 深夜,苏漫漫约何星河在一家隐秘的小茶馆碰面,把“特高课可能全程随车押运”的消息半真半假地告诉了他。 何星河听后,先是脸色一变,但仍抱着怀疑:“真会如此大费周章?” “魏若来说,早川盯得紧,他很可能派出特高课的精英押车。你若要硬碰硬,恐怕会全军覆没。”苏漫漫故意把形势说得更加凶险。 何星河果然露出犹豫之色。虽然他一向好勇斗狠,但也知道军统人手不多,贸然跟特高课正面冲突,胜算极低。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问。 苏漫漫捏了捏拳头,说道:“暂时不要正面出击,也许我们可以伪装成运输方的人,悄悄潜入车队,然后再找机会破坏货物。” “伪装?”何星河若有所思,“或者……我们可以做点手脚,让那批药物在运输途中‘变质’,让日军蒙受损失。” 苏漫漫连忙点头:“对,对,至少我们能暗中出击,不会与特高课直接撕破脸。” 何星河渐渐被说动,“也只能先这样了。” 薛长阳虽然满口答应给他派人,现在人在哪儿还不知道,来了之后是归自己指挥,还是空降“王牌”,不得而知。 何星河虽然在苏漫漫面前表现得非常振奋激昂,实则心里打鼓。 老薛那个狐狸,真要是肯派精英小队给自己,就不会狠心让自己当饵料了。 况且,大战在即,军统必定要跟随政府迁移的,很有可能已经开始了,薛长阳最近并没有直接联系他,都是中间人传话。 这个精英战队,难道要从天而降吗? 他并不知道,自己担心的这些事,魏若来已经思索良久,基本有了答案,所以才敢放任苏漫漫通过口头警告来做工作。 苏漫漫回到住处,整个人几乎虚脱。她知道,自己暂时把军统的破坏行动引向“暗线”而非“明攻”。 这虽然为地下党争取了时间,但也意味着她还得帮助何星河实施对药物的“污染”手段。 而这些药物当中,不少是前线急需的救命药啊!苏漫漫坐在桌前,想起那一个个抗战伤员,心里说不出的焦虑。 她火急火燎地等着魏若来归来。直到深夜,他才出现。 “不用担心,这个事情,我来处理。军统想在药物里动手脚,那我们就提前把真正的药物替换出去,或者在包装里混淆视听。只要行动迅速,就能保留大部分好药。” “可何星河那里……”苏漫漫还是怕何星河不听劝,随时动手。 “放心,必要时我会给他安排一场‘假泄露’。让他以为自己成功破坏了大部分药品,其实只破坏了废料或者次品。” “他会相信吗?别忘了,他自己恐怕左右不了局面,军统不是要派人来协助吗? 到时候来了一个队伍,他想停都停不下来吧?” 魏若来微微叹息了一声,注目一脸焦急的苏漫漫,道:“有吃的东西吗?今天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有点饿了。” 哪里是有点饿,不过是靠肾上腺素沸腾,勉强撑着罢了。 苏漫漫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职了,她居然忘了这个! “来了,来了,楼下林阿婆的荠菜包子,还在笼屉里呢。” 她急急忙忙把包子端上来,顺手把炉子上温着的茶壶拎了下来。 她在公共厨房门口迎面碰上了隔壁那对小夫妇家的丈夫,一个沉默寡言的银行职员。 “侬也搞饭吃?炉子空出来了,我弄好了。剩下的热水给你用哈。”苏漫漫随口说道。 这帮邻居虽然都不太爱说话,但是都很友好。这个男人前两天借给自己一暖水瓶热水,今天就当还个人情。 “谢谢侬。”男人轻声应了一句,从苏漫漫身边过去了,一股轻微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咦?! 苏漫漫也算是有点经验的特工了,这个浓度的味道,意味着不小的出血量,难道是枪伤?? 她微微皱眉,转头看过去。邻居正低头往暖瓶里灌水。 他的侧脸很年轻,像是刚出校门的样子,此刻估计是发烧了,脸颊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 这个人一贯安静刻板,早出晚归,即便碰上了,也很难引人注目。 苏漫漫对他并不了解,但是以魏若来那心细如发的个性,如果邻居有问题,肯定会提示自己的。 但是,并没有。 苏漫漫鬼使神差地又说了一句:“那个,你要不要消炎药啊,光靠热水治不好吧。” 邻居抬头看了她一眼,如今这个时局,哪个人敢送消炎药给别人吃? 先不说一般人根本搞不到,搞到了也是要藏起来留着救命。 “不用了。谢谢。”她低下头,不再搭理她。 苏漫漫满腹心事地端着包子和茶水回到了公寓。 魏若来拿起包子,他虽然饿狠了,依然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并不急切。 “咱们邻居家那个男的,刚刚看见了,他好像有伤,应该是发炎烧起来了.....” 苏漫漫忍不住唠叨,“血腥味好重啊,会不会是枪伤?” 魏若来斜睨了她一眼,微笑道:“进步了,这都能看出来了?” “你认真点儿行不?隔壁住个受枪伤的,你不担心吗?”苏漫漫诧异道,为啥小魏子完全不在意? “嗯,那你把盘尼西林给他送过去吧。” “啊啊啊?这年头谁家能有这个?我不是送上门招惹嫌疑吗?”苏漫漫震惊地说道。小魏子是在逗她吗? “所以呢?你打算给他送咱家那堆中药吗?我记得那是治喉炎的。”魏若来揶揄道。 “啊?!”苏漫漫的表情彻底垮了。 “你呀你,眼神是真不好使,他是谁,你还没认出来吗?” 魏若来叹气,这样子可真不行啊,离了自己,她可是太困难了。 他站起身,去抽屉柜里翻出一盒药,递给她,嘱咐道:“他能照顾自己,你把药送给他就回来。” “唉。”苏漫漫迷茫地应下来。 十分钟之后,她再次出现在餐桌旁,魏若来正在喝茶,表情惬意。 “艾玛,你咋不早说,原来是老熟人啊,这不就是自己人吗?搞得我还乱怀疑人家。”苏漫漫埋怨道。 她狠狠盯了人家正面几分钟,把人都盯麻了。 她终于get到了:这哥儿们不就是胶囊公寓那个态度恶劣的服务生吗?那时候,他还是个中年人! 第117章 群魔乱舞 夜色深沉,租界一家英式风格的俱乐部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严格按照英国传统绅士俱乐部风格打造的高端会所,没有上海滩其他俱乐部的歌舞升平,这里总是静悄悄的。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每张桌子的布置都颇具匠心,无论是照明或是隐私,全部都被认真考量过,营造出某种“在人群中独处”的氛围感。 角落一张深色圆桌旁,松岛和一名西装笔挺的日本财阀代表,正面对面坐着喝茶。 “将军,听说您已经搞定了那批药品和矿石的运输证。恭喜。”财阀代表举杯示意。 松岛转动酒杯,看着酒液微微晃动,微笑不语,表情莫测。 “不过,最近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早川澄明已经进驻了交易所,他也在插手这笔贸易?他可是出了名的‘疯狗’。” 财阀代表压低声音,“要不要我们在东京那边活动一下,让他脖子上的缰绳勒紧?” 松岛淡定地笑了一声,摆摆手:“先不急。他此番回来是费了大周折的,听说我的老师藤原也没少出力。他的面子我总要给的。 早川的野心很大,他不会轻易破坏这场大规模贸易。当然,他会抽一笔‘保护费’。” 财阀代表颔首:“只要用钱能解决,我们都没有异议。只是我们也得防着他倒戈。 此人行事乖张,恐怕难以共事,况且,他和您的恩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松岛嘴角一挑:“他想扳倒我?光靠特高课可不够。放心,真正掌控军队后勤和资源调配的,是我这边的人脉。 等这批货顺利出手,我的地位也会更稳,到时候再说吧。” “您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们担心的是魏顾问。 他是交易所的员工,早川只要在交易所,天天找他麻烦,现在大家都担心啊,魏顾问可不能出事,不然没人能做事啊!” 这话很有道理。松岛淡然一笑:“这有何难,我自有安排,明天就让魏顾问给我当助理。” 其实,这个想法由来已久。 松岛唯一的顾虑是魏若来的立场问题,在没彻底洗白之前,他怎么能放这么一个随时给他招雷的人在身边。 在交易所当顾问是一回事,真的成了自己助理,到时候他爆雷了,自己都要受牵连。 第二天一早,一队日军士兵进驻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外围,声称是来“维护秩序”。 其实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松岛对特高课有所不满,直接派兵来压阵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交易所里的人们见状皆噤若寒蝉。只有何星河依旧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暗中却让手下侦查这些士兵的活动规律。 何星河心里明白:这批士兵估计不会久留,但他们的出现,说明松岛开始警惕交易所内外的风吹草动,尤其是那批药品走私的关键时刻临近。 这天下午,魏若来从交易所匆匆离开,赶往外滩的一家银行,准备完成最后一步资金拆借。 他带着两名操盘助手,手提一只加密的黑色皮箱,上面贴着封条,加盖了某家公司法人的印章。 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平日里和颜悦色的银行经理,此刻面色紧绷,似乎刚与谁发生了争执。 “魏先生,你来得正好……”经理硬挤出笑,“不过今天恐怕要让您再等等,上面忽然下了一道命令,要我们暂时冻结部分大额资金转账。” 魏若来一听,眉头拧紧:“什么命令?哪来的命令?” “特高课那边。”经理指了指楼上的贵宾室,“特高课的人在上面,说是要审核大笔资金流向。” 魏若来心里暗骂:早川果然开始下套。表面上说要抽成,却又暗中冻结资金,逼他现身。 “我能否上去见一见?”魏若来索性大大方方地表示。 经理面露难色,最后还是点头:“请随我来。” 贵宾室里,福原伊次郎正端着咖啡,悠然地翻看银行账簿。 他见魏若来进来,微微鞠躬:“魏先生,好久不见呀。” 魏若来强压着情绪,问道:“福原先生,怎么个意思?说冻结就冻结,是不是有点过了?” 福原不急不慢地回答:“我们收到线报,近期有一批大额资金可能流向非法渠道,特高课有责任核实。若经审核无误,我们会立刻解冻。” 魏若来当然知道“线报”八成是早川故意放出去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平静:“我这笔资金只是做医药股的融资,完全合法,有合约和凭证。” 福原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那就好啊。只要您能配合我们提供相关文件,我们审核完毕就会给您放行。” 魏若来心知肚明,哪里是什么例行检查,也没有啥线人举报,他们核查的仅仅是自己,严密监控自己经手的所有资金流向。 “行,我这就让人拿文件来。”魏若来冷冷地说道。 “多谢合作。”福原举杯示意,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从银行出来,魏若来面色沉重。他知道自己被早川狠狠敲打了一记,但现在只能忍下这口气。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是黄昏。若再拖延,整个融资流程势必受阻。 “看来,只能先走另一条暗线。”他心想。 在这之前,他与章荣寿曾约定过一条备用方案: 若正规银行渠道被封,就通过租界的洋行与地下钱庄绕一道。虽然风险和手续费更高,却可救急。 魏若来匆匆回到交易所,招来一名“影子操盘手”,让他拿着预先准备好的假身份文件奔赴租界的洋行。 “务必在明天下午前,把这笔钱洗出来。”魏若来拍着那人的肩,“成功了,你我都能松口气。失败了……可能就万劫不复。” 此刻,苏漫漫跟何星河也陷入了新的麻烦。军统接到情报,日军极可能在下周一晚上就开始装车,比原计划提早了一天。 “魏若来先前给的信息,与现在出现的情报不符啊。”何星河气得摔桌,“是不是他故意耍我们?” 苏漫漫急忙解释:“也许是松岛那边临时变动,不一定是魏若来骗你。” “如果日军提早发货,我们就来不及布置了。”何星河皱紧眉,“得抓紧行动。哪怕硬碰硬,也要想办法卡住。” 苏漫漫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劝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去确认具体时间。”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下的上海似乎格外浮华。然而在这浮华背后,危机四伏。 魏若来回到公寓,一路上都感到有人盯梢。 他故意绕了两条街,最后进了一条暗巷,忽然猛地回身,撞见一个黑影。 那黑影猝不及防,被他摁在墙上。昏黄灯光下,竟是个看似普通的流浪汉。 “说,谁派你跟踪我?”魏若来低声厉喝。 那“流浪汉”呜呜两声,却没能说出话来。仔细一看,这人嘴里还含着破布,身上满是脏污。 魏若来眉头一皱:这是特高课惯用的障眼法,或许对方还有同伙。 他立刻放开那人,纵身越过巷口,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一边跑,他脑海中警铃大作:显然,早川开始加强对自己的监控。资金、货物、甚至日常行踪,都被紧紧盯死。如果自己任何一步踏错,恐怕就会身陷囹圄。 第118章 有惊无险 信孚证券交易所里,许多投资人都注意到几只医药股和矿业股在短短数日内暴涨,吸引了大量散户跟风。 可与此同时,也有大户在盘后暗暗出货,一时间风起云涌,场内气氛诡异而亢奋。 下午时分,苏漫漫匆匆赶回交易所,找到魏若来: “不妙啊。何星河得到消息,说货物今晚就会提前装车,他准备带着一队人马在郊外拦截。” 魏若来一惊:“松岛那边确实提前了一点,但也不会是今晚啊。今天可能只是把货物运到仓库。” “他说什么也不听,我劝他小心点,他反而说我是被你蒙蔽了。”苏漫漫苦笑。 “他信誓旦旦要来个‘先下手为强’,如果真在郊外干起来,这批货就完了……” 很不对劲。 “何星河跟军统的人已经对接了吗?他看到那个策应他的小分队了?”魏若来问道。 “是的,他们应该是昨晚见面了,所以今天早上,他突然翻脸了,对你意见特别大。” 苏漫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熊孩子已经练成了超雄,拦不住啊! 魏若来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性:军统真要在郊外动手,特高课的人肯定也会防范,到时候火拼在所难免;而自己辛苦筹备的截留计划也将无从施展。 “我马上想办法。”魏若来急匆匆地拿起电话,拨打安保部的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 魏若来的脑子飞速转动,何星河是聚焦点。 所有人,包括松岛,早川,军统潜伏人员,都在盯着他,他一动而发全身,这些人都会有后招。 所有人的想法,魏若来都了解,唯有松岛,他似乎从来没有表达过对何星河的处理态度。 他难道就听之任之吗?何星河的突袭,背后不但有军统的支持,早川也会在前期放水; 目的是要让松岛的意图以及魏若来设计的专用线路彻底暴露,他才好跟上去一网打尽。 松岛难道坐以待毙吗? 回忆松岛一贯以来的处世原则: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魏若来醍醐灌顶,瞬间秒懂了他的立场和抉择。 何星河,所有人都拿他做筏子,因为各个原因,他们不能让他那么快就死,而是要让他活着。等闹出这幕好戏之后,踩着他上位之后,再让他死。 但是,这不符合松岛的利益。 最符合松岛利益的做法是,现在就让何星河死。在一切没有发生之前,让行动者直接死亡,这是他的风格! 他想到了被松岛调去兼任总务部主管的小野,或许在那一刻,松岛已经下了必杀何星河的指令。 周一运送货物的消息就是一个陷阱。踏入陷阱的人,都要成为松岛枪下的冤魂。 想到何星河的脾气,魏若来不想再跟他纠缠。他跟军统高层有另外一条极为特殊的线路。 除非发生重大事件,这条线路是不能动的。 魏若来跟钟表店打了一个电话,这家店是24小时有人值守的,电话被接通了...... “我是追风,我有一个讯息要转达给4号线,非常重要......” 片刻之后,一个熟识的,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你终于想起我了? 追风大爷!” 夜色降临,天边乌云翻涌,仿佛酝酿着巨大的暴雨。 郊外一处废弃仓库里,何星河带着一队人马潜伏。 他们携带了短枪和少量炸药,准备在货物出现时先下手。可苦等数小时,也没见有大型运输队到来。 “该不会是情报有误?”一个军统队员嘀咕。 何星河强压火气:“再等等,不到天亮不撤。” 他们严阵以待时,突然外面响起汽车引擎声。 何星河一喜,正要指挥大家出动,可随即发现来的车居然是特高课的小队。 “糟了,被发现了。”何星河立刻示意部下隐蔽。 果然,特高课的人摸黑进入仓库外围,似乎在搜寻什么。 “干掉他们?”一个军统队员悄声请示。 何星河咬牙犹豫:若与特高课正面交火,这里无险可守,怕是难全身而退。可要撤退,又不甘心放弃这次行动。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特高课那边的对讲机里隐约传出一道命令:“撤,目标不在这里!” 随后,那些特务快速原路返回,驶离仓库区。 何星河莫名其妙:“搞什么?” 他哪里知道,这是昨晚军统高层收到来自“追风”的讯息之后,紧急做出了部署。薛长阳被立即就地免职。 早川接到了中间人的消息,权衡利弊之后,早川同意放走这支小分队。 理由很简单,周一晚间运货的消息是松岛放出的迷雾,根本没有货物,特高课抓人有啥意义? 目前尚未开战,师出无名,到时候又要让他背下舆论的锅,早川肯定不愿再次栽在舆情上。 但是,放任这帮人留在那里也不成;于是特高课贴心地派人来“虚张声势”一番,让何星河赶紧滚。 抓他是必然的,但早川今天不想。 果然,何星河如今被搞得云里雾里,既没拦到货,也没跟特高课硬碰硬。 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和小分队恐怕是被人耍了,耍他的人,可不是魏若来,而是薛长阳! 讽刺的是,特高课都不愿意抓他们,而是跑来故意示警,让他们滚走。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今天根本没有任何运输计划。或者说,他们的袭击计划早就暴露在多方的注视下。 如他所料,当晚真正的货物并未运往郊外,而是悄然集中在上海南站附近的一处秘密仓库,等待次日凌晨上火车。 仓库内,松岛派了大约五十名日军宪兵把守,戒备森严。魏若来亲自到场,确认装箱情况。 他先查看了几箱药物,看到箱子内部已经被地同伴巧妙地做了手脚: 最上层是普通输液瓶,下面则是紧俏的青霉素、磺胺类药物,再下一层是暗藏的特需药品。只要按预先约定的标记送达指定分流地点,就能顺利拆分。 确认一切妥当,他才安心离开仓库,返回市区。 清晨,东方微亮,连绵细雨仍然在下。日军宪兵和特高课各自调派人手,在南站附近戒备。 表面上,他们只是在维护秩序;暗里却是为了护送即将出发的列车。 魏若来赶到站台时,看见早川一脸悠闲地出现在站台。 后者对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似在示意:我要收的那部分“管理费”,可别搞鬼。 魏若来则报以微笑。 松岛派了山口和小野到场监督。他俩多次催促:“快点装车,一刻也别耽误,免得生变。” 列车缓缓进站,货物开始分批装载。魏若来在边上坐镇,默默注视着每一箱“特殊处理”过的货过检,任何微小的变动都牵动他心跳。 特高课的特务在站台巡逻,早川的助手福原则负责过秤与核对清单。好在福原并不是真心想找茬,很快敷衍签过。 眼看列车就要鸣笛出发,忽然听得站台另一头一阵骚动。似乎有大批市民在那边聚集,情绪激动,嚷嚷着“日军侵略”、“不准押走物资”等口号。 魏若来一惊:不会是军统组织的抗议示威吧? 大意了,这应该是何星河自作主张搞出来的幺蛾子,军统只能管到薛长阳,再往下,他们就断层了。 他扭头望去:何星河果然混在人群里,煽动几位青年来冲击日军警戒线,妄图拖延列车出发。 一贯冷静自持的魏顾问差点气得口吐芬芳,这小子真是死犟啊! 早川通过望远镜,视线准确地锁定了何星河,嘴角掠起一丝笑意,煞有介事地挥手:“驱散!” 日军宪兵涌过去,用枪托和棍棒驱赶人群。现场立刻陷入混乱,哭喊声与叫骂声交织。 幸好,早川有所顾忌,并不打算抓人,轰走就完事了。 列车头发出一声长鸣,开始缓缓驶动。山口见形势混乱,担心夜长梦多,催促车厢:“立刻开走,别等了!” 火车蒸汽涌起,车轮吱嘎作响,终于离开了混乱的车站。 第119章 白莺 列车离站的第二天凌晨,上海仍笼罩在梅雨阴影下。 经历了两天的无功而返后,何星河心情异常烦躁。在安保部办公室里,他猛地把椅子踢到一旁,眸中燃着怒火。 他的部下默默站在一边,不敢多言。谁都看得出来,老大被总部耍了,他信错了人,以后的前途有点不妙啊。 即便是看到魏若来走进安保部,何星河也一反常态没有招呼。 他那几个手下是懂眼色的,麻利地溜走了。 魏若来递上几页纸,说道:“何部长,给你看份‘特别情报’。” 何星河随意扫了几眼,表情顿时僵住了: 那上面竟是一些关于军统内部人事的密报,其中提到一位代号为“白莺”的高级特工——他正是军统派往上海的新任“王牌”。 据说此人深受军统上层青睐,若能立下大功,便可一飞冲天。 “白莺……”何星河冷笑,“早在两个月前,我就听说总部要派更厉害的人来上海,难道他已经到了?” 魏若来轻声道:“根据可靠消息,这位‘白莺’已经在秘密接触特高课,似乎想以出卖你和你手头的情报为投名状,换取早川的信任。” “什么?!”何星河猛地攥紧拳头。还能这么玩?这就是老薛的杀手锏吗? 再怎么说,他也是军统在信孚交易所的第一批安插者,如今却沦为新上司的‘垫脚石’?而且还是绝无生路的垫脚石? 魏若来看出他已动杀心,语气中略带劝戒:“我把情报给你,是想让你提防。毕竟,你我虽然立场不同,但在交易所里,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困局’里的角色。” 何星河狠狠咬牙,良久才压住怒火:“你这份情报从何而来?我怎么相信你不是耍我?” “信不信由你。”魏若来不再多言,摊手一笑,“但有一点,你我心知肚明:谁若被特高课盯上,最后都难有好下场。” “上一次早川放过你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战争还没有开始,也没有拿到实证。 你该清楚,大战一触即发,开战之后,特高课会怎么对待你吧?” 魏若来这一次也不再有所保留,打直球了:“何部长,你已经暴露了,从松岛,早川到军统,他们都知道。 事实上,也是你那位薛站长故意通风报信,让你暴露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已经被军统就地解职了。 但是由“白莺”替代你,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现实了。至少,我认为军统没有让“白莺”停手的意思。” 何星河瞪视他片刻,最终沉声道:“好,算我领你的情。我会查清楚这个‘白莺’是不是打算踩着我往上爬。若真如此——我绝不留情。” “何部长,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如果你在离开之前,还想报仇,或许我能帮你。但是,你务必要在战前离开此地。” 与此同时,特高课总部内,早川正与一个戴墨镜、身材瘦削的华人男子交谈。 此人西装笔挺,言谈间不卑不亢,这就是新来的军统王牌‘白莺’。 “您放心,我对何星河的部署了如指掌。只要您需要,我可以替您提供他的行动路线、联络点,还有他在交易所内埋伏的细节。”白莺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早川饶有兴味地抚摸着桌上的手枪:“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军统?” 白莺推了推墨镜,微笑道:“军统里的派系斗争远比您想象得复杂。我不过是想凭借战功,获得真正的地位。与其被那些老家伙呼来喝去,不如自己掌握命运。” 他话锋一转:“只要我能干掉何星河,再交出军统的潜伏人员名单,早川先生便能彻底掌控那边的动向。咱们各取所需。” 早川终于放下了手枪,冷漠地说道:“我对你们军统的内斗毫无兴趣,交易所是公开场所,何星河的成份,我从第一天就看破了。他能活着,是因为我允许。” “倒是你,我们素不相识,你除非拿出让我感兴趣的筹码,否则,你不是更应该留在特高课吗?” 白莺没想到早川不按常理出牌,一愣,随即说道:“那么,军统潜伏名单呢?这您也没兴趣?” 早川嗤地笑了一声,指了指落地玻璃窗外:“有何星河那个活宝在,我想知道什么,他都会让我看到,相比于你的名单,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完全不把军统特工小组放在眼里的意思,白莺不由气闷。 就在他为难之际,早川又说话了:“你既然来了,留在这里是可以的,不过你要按我的剧本走。” 翌日傍晚,白莺以商业考察身份进入信孚交易所,高调地向前台报出“白远修”的名号。 苏漫漫坐在前台,一看到对方手中的名片便微皱眉头:“白远修,莲花公司驻沪代表”。显然,这是个临时编造的头衔。 “我想找安保部的何主管。”白莺不动声色地说道。 苏漫漫心头警铃大作:谁家商业代表直接找安保部部长? 除非,他也是军统的人。最近听魏若来说,军统那位“王牌”马上就要现身了。 不会就是这个“白远修”吧? 她不敢擅自拦阻,只能打电话通知何星河:“保卫部,前台有位白先生找你。” 白先生?何星河秒懂,他喵的,终于把你小子给盼来了! 何星河面无表情地走到大厅。他与白莺在众目睽睽下握手寒暄,装出一副礼貌模样,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的出现意味深长。 当晚下班后,白莺邀请何星河到一家酒店吃饭,说是“共叙军统同僚之情”。 何星河表面上笑吟吟,心里却五味杂陈:“这孙子居然有恃无恐,打明牌?这是要''你死我活''啊。” 包厢里,美酒佳肴铺陈,白莺先敬了何星河几杯,然后故作亲切地说道: “兄弟,我可是仰慕你多时。要不是你这么努力在交易所埋伏,军统不会有今日的立足点。” 何星河暗暗冷笑,不动声色地回敬:“哪里哪里,我不过是跑腿,等白先生接手后,才算真正有了成效。” 两人虚与委蛇过半场,终于白莺也不再绕圈,开门见山: “我听说你最近屡遭挫折,上头对你意见不小。如果再没有建树,恐怕……” 何星河打断:“那就请白先生指点迷津。” 白莺脸上闪过一丝阴冷,温言道:“很简单。你若能把自己在交易所的暗桩、联络点、还有藏匿的武器清单移交给我,我向上头举荐你的大功。” 何星河微微眯眼,内心怒气渐炽:“若我不交呢?” “那恐怕你下场很难看。”白莺轻描淡写,“军统高层之所以派我来,一是对付日本人,二也要整顿内部,不能让失败者继续混迹这里。” 包厢一时安静,只有酒杯轻触桌面发出短促的声音。两人目光在昏黄灯光下交错,一触即发。 第120章 王牌之死 深夜时分,包厢里已是一片狼藉。何星河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阴鸷。 他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听君一席话,我倒更坚定了想法:只要你活着,我就没有好日子过。” 白莺却狂妄地大笑:“哈哈,可惜我有特高课做后台,你敢动我试试?” “特高课?”何星河冷笑,“是早川给你信心吗?那又怎样?” 白莺见他不信,微笑了一声:“我今天来见你,是备案过的; 一旦出事,特高课立即就会知道——何星河背叛军统,也背叛了日本人的某些交易。” 何星河一时间神色复杂。他想起魏若来的警告: “白莺要借你之名投靠早川,如果他得到特高课庇护,就能随时诬陷你,甚至把你当替罪羊。”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白莺突然察觉到外面似乎有动静,疑惑地转头想去查看。他真是托大,笃定何星河不敢动他。 就是这个千钧一发的时机,何星河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对方后心。 信孚与他八字不合,他自从来到这里,做错了许多次;但是这一回,他笃定,一旦让白莺离开这个包间,恐怕死的就是自己。 一切都出自本能反应。 “就算你背后有早川,也救不了你。”何星河目光冰冷,咬牙扣动扳机—— 嘭!即便是带了消音器的手枪,在密闭空间里依然是有动静的。 白莺身体僵直,缓缓倒下,瞪大的双眼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似乎没料到,何星河竟然第一次见面就敢下死手。 身为军统高层悉心栽培的王牌,他一直以来都被精心呵护,未曾见识过底层的血腥。 没想到,遭遇草根,竟然一秒出局。 何星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快步上前翻动白莺口袋,取走了一块铁灰色的特高课令牌以及他的钱包。 总归要做出一番抢劫的样子吧?真不真的,总要讲点职业道德。 做完这一切,他毫不留恋地离开包厢,消失在雨夜的霓虹中。 与此同时,魏若来站在自己的公寓阳台上,望向交易所方向,似有所感。 “不知何星河会怎样选择……”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急促的敲击。是苏漫漫。 她面色惨白,气喘吁吁:“出事了,刚才我接到消息,军统那位‘白莺’好像……被杀了!多半是何星河干的。” 魏若来神色微变:“果然,他下手了。” “那现在怎么办?早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与白莺达成了某种协议。 现在白莺死了,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必定是何星河。”苏漫漫极度担忧,“万一牵连到你呢?” 咋就那么倒霉,大花干啥事儿,都会扣到他俩头上?简直是讹诈。 魏若来轻轻吸口气:“特高课肯定要在交易所翻天覆地地搜人,军统也会大乱。 我们要趁此机会,完成手头最关键的两件事——秘密资金的重新转运,以及那批货物返程的截留工作。“ 苏漫漫疑惑地问道:“货物返程?” “对,松岛运送走私货物的不只是一趟列车。他打算把那批矿石和药品运到华北后,再运一部分返销海外,从中大赚差价。 我正是要利用这条返程线,运送军需与医疗物资。”魏若来微微眯起眼睛,瞳孔却放大了,“眼下交易所即将陷入混乱,正好掩护我执行这项计划。” “特高课的人,只会追踪到第一个目的地,因为所有的单据上都只显示了第一个目的地。 后面的路线是往回走,所以不会显示的,按照惯例,单据上只显示最远的地方,并以此为最终目的地。” 夜色更浓时,整座城市陷入了雷雨前的短暂平静。 虽然预知明天必定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日子,他们谁也没料到,现实居然依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第二天早上,正当苏漫漫因为何大花闯下的大祸忧心忡忡的时候,悬在大家头顶的达摩克利特终于掉落了下来: 1937年8月13日的清晨,上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又压抑的闷热。 街巷之间,行人摩肩接踵,依旧如往日繁忙,可每个人的神情却都显得紧张。 最近几日,关于“中方军队可能主动对日方驻沪海军陆战队发起攻击”的传言愈演愈烈。 果然,随着上午时分的一阵炮响,传言变成了现实——淞沪会战正式爆发。 蒋介石政府令部队主动对日本海军陆战队的阵地发起攻击,枪炮声霎时在闸北、虹口等地轰然炸开。 上海滩这座远东金融中心,瞬间被战争的阴霾笼罩。 信孚证券交易所内,一如往常地在上午开市。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一开盘便出现剧烈动荡: 许多投资者听闻开战消息,争相抛售手中股票,唯恐局势恶化; 也有人逆向操作,试图“趁乱捞金”; 大厅里人声嘈杂,原本悬挂的报价牌上数字飞速跳动,一片红绿交错。 魏若来站在二楼走廊,俯瞰这幕混乱景象,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沉重: “局势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整个交易所,很可能会被战争冲击得崩盘。” 苏漫漫紧随其后,轻声道:“听说军队已在闸北与日军交火了。何星河……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国军那边,趁机行动?” 魏若来微微摇头:“何星河不见得会第一时间上前线,他更可能在此刻采取破坏行动。只怕他把握不好分寸,我们要多加小心。” 何大花的“自杀式袭击”,苏漫漫和魏若来都深刻领教过了。 这哥们心心念念要把交易所这里的资金渠道给掐断了,他认为这是抗日的良方,因为切断了日军的资金链...... 糊涂啊!日军的军费咋会主要来自于海外游资? 咱们比他们更需要这个交易所才对。但是,何大花听不懂啊,也没法跟他说。 正当两人说话间,下方已传来一阵骚乱——几名日籍经纪人被愤怒的人群围住,双方推搡谩骂。 安保部的巡逻人员赶紧上前劝阻,可冲突仍在扩大。整个交易所笼罩着“不顾一切”的暴躁情绪。 何大花最好趁乱逃走,他可别回来搞事情!苏漫漫在心中默念。 谁都知道,一旦开战,意味着什么,松岛和早川绝不会容忍军统特工潜伏在交易所里。 “他们那个小组的人呢,是不是要赶紧撤?”苏漫漫着急啊,还有她的档案咋办?该死的,这个名单到底在军统哪个活爹手上啊! “不怕,你现在可不是白软软,我相信,松岛很快会有所安排。”魏若来轻声安慰道。 看吧,军统上海站终于给拉了一坨大的,咋收场? 苏漫漫冤枉啊,谁知道自己是啥情况下被发展进来的呢?她根本不知道啊,奇怪的是,魏若来似乎也没有纠结于此。 第121章 何星河叛逃 淞沪会战的爆发,对日军驻华大本营而言也是个不小的冲击。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松岛与早川,这一次更是分道扬镳。 松岛依旧专注于“洗账”、保住自己在日军系统里的地位,他手头有大笔资金和物资要变现转移,战事一开,他更要抓紧时间收回利益。 早川则更倾向于军事强硬路线,认为既然中国政府主动开战,那就要让特高课加大威慑,一举清除潜伏在交易所内的“内鬼”,并配合日军作战。 傍晚时分,日军指挥部简短会议结束后,松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山口急切禀报: “前线遭遇激烈抵抗,日方海军陆战队尚未占据绝对优势。 大本营调查组原定数日后到达上海,但眼下炮火纷飞,不知是否会延后……” 松岛眉头紧锁:“若调查组行程变动,我们就更需谨慎。眼下重要的是保住我在交易所的布局,让魏若来加快速度完成资金洗白回笼。” 山口犹豫道:“可早川那边暗示,要抓紧利用战机,直接清洗交易所里所有‘可疑势力’。还有那个涉嫌杀害白代表的何星河......” 松岛眼底闪过一丝阴鹜:“随他去折腾吧,但是现在不能影响到魏若来。你时刻盯着,他若想对魏若来下手,立刻通知我。” 夜晚,战火的硝烟已经弥漫到租界近旁,零星的炮声隐隐传来。 信孚交易所一楼的电灯仍亮着,几十位加班的财会人员在处理当天市场爆发后的一大堆交易数据,有人因为紧张而手指颤抖打错数字,有人则忙得顾不上吃饭。 魏若来安排好下属后,与苏漫漫来到后台一处僻静的小办公室。 “眼下形势骤变,日军的供应链恐怕马上就会动起来了,我们的资金和物资回收工作必须加快速度,避免跟他们撞车。 另外,我们要将一部分关键物资运输到前线。我今天要跟他们那边的联系人沟通。”魏若来一边说,一边翻看电报。 苏漫漫看着他疲倦的神情,轻声劝道:“可现在外面打得那么激烈,铁路、公路都不安全。你要怎么运?” 魏若来深吸口气:“只能赌。上海还未完全沦陷,还有港口航线、地下水路…… 只要松岛继续要我做金融操盘,我就能打着‘日本军需供应’的旗号,安排船只和车辆混出货物。” “国军那边的联络人是否可靠呢?千万不能把你暴露了、还有军统那边怎么办?何星河还在暗中活动。” 苏漫漫担忧的事情太多了,她都担心再这样下去,估计又快要变猫咪了。 “让他们先不要急着破坏。若军统这时对日军物资下手,也许会适得其反。 实在不行,我会亲自去找何星河谈——无论如何,前线需要物资,谁来都挡不住。 至于国军那边,无需担忧。让章荣寿去协调,以反战同盟会的名义。” 两人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房间里短暂的沉默仿佛凝固了空气。 外面的枪炮声依旧时断时续地传来,宣告上海已正式进入战时状态。 随着淞沪会战打响,日军在虹口、闸北等地投入更多兵力。 市区内人心惶惶,不少商户开始关门歇业或逃往租界。信孚证券交易所勉强仍在运转,但交易量大幅减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何星河突然出现在交易所侧门附近。 他戴着一顶旧毡帽,压得极低,身边还带了两名穿便服的年轻男子,一看就是军统同伙。 “奇怪,闹成这样,他还敢来?”门卫私下嘀咕,却不敢当面盘问。因为目前交易所外的日本宪兵大部分被调走防御前线,门口反而没人严格把守。 进入大厅后,何星河冷冷扫视四周,然后径直走向安保部旧办公室。 那里早已被特高课占据,文件堆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了不少。 自己的那几个小兄弟,已经提前打招呼让他们躲藏了,上周就纷纷开始请病假了,算起来,现在还剩下唯一一个自己招募的兵,就是苏漫漫了。 唉,她估计不用自己操心。何星河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径直往里走。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会藏点东西。 片刻之后,何星河从水箱盖子底部取出了他的另一把手枪,还有一本薄薄的记录本。 何星河从里面抽出来最后一页,没错了,这上面的人,都是他招募的兄弟姐妹。 他毫不犹豫地用打火机点燃了这张纸,苏漫漫的名字也在里头。 他当初给这些人许诺过,他们都是军统的正式编制,是领薪水的,牺牲了也是有补偿的。 但是,这页纸,即便薛长阳催了那么多次,他也没舍得上交。 野生动物对鲜血的嗅觉是最敏锐的,何星河也是如此,薛站长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的小命,他可以拿自己的命赌,却不能不管兄弟们。 从今儿往后,他们自由了! 至于其他人,何星河掂量着小本子,心里冷笑: 薛站长咋可能给自己一本真名单,肯定是忽悠人的,真本子肯定留给了白莺。 白莺一过来就投诚了,根本没按薛站长的剧本演,大概率是真叛变了,这个名单不可能不给早川。 但是这个名单里,恐怕偏偏没有潜伏在交易所的人,那些炮灰都是自己发展的,而早川恰恰最关心这批人。 所以,白莺走回了原来的剧本,不得不过来见他。 何星河对这个名单没兴趣,他这个预设必死的炮灰,现在一旦被人发现没死,那么白莺的事情也就暴露了。 军统上下肯定将自己视为叛徒,那还上赶着找他们的人做什么? 他等这个本子烧成了灰,用水浇灭了火焰。然后从仓库后面悄悄溜走了。 他大约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是谁了。 第122章 何大花的后续 与此同时,二楼一间会议室中,早川正与福原伊次郎以及几名特高课探员会谈。他们也在讨论如何“净化”交易所内的敌对势力。 “军统不见得已经全退,他们可能还有余党混在这儿。更何况,地下党也一直没彻底抓到。”福原语气谨慎地说道。 “但现在外面战事激烈,大本营在本地只有几千兵力,现在所有人手都扑上去也不够啊,怎么可能再给特高课抽调人手?” 早川面无表情,冷冷地道:“不用大动干戈。先看住魏若来,松岛的财务漏洞要靠他来堵,找到证据就收网。若有人敢搞破坏,一律就地击毙。” 大家面面相觑,这个就地击毙的对象里,明显包括了松岛跟前的大红人——魏若来。 突然,一名探员进来报告:“课长,有人在安保部旧址翻东西,似乎是何星河!” 早川眉峰一挑,冷笑:“这家伙还敢现身?很好。立刻带人围捕,别让他跑了。” 数分钟后,特高课探员迅速封锁了安保部走廊出口。 何星河也察觉到走廊尽头的黑影涌动,当机立断跑向侧翼的落地窗,企图跳窗而逃。 “站住!”刺耳的喝令声响起,同时伴随着子弹破空的声音——哒哒哒! 何星河翻身滚到一张柜台后面,枪口探出,对准冲进来的特高课探员砰砰射击,两名探员中弹倒地。 大厅里的人们纷纷惊呼逃散,短短几分钟,交易所上演了一场小规模枪战。 血腥味与枪火硝烟弥漫在原本只属于金钱与数字的殿堂。 当枪声大作之际,魏若来与苏漫漫恰在隔壁楼道。 他们迅速奔到现场附近。“糟糕,真打起来了。”苏漫漫捂住嘴,心中惊恐,“我们该怎么办?” 魏若来眼神一凛:“不行,若让他们一直打下去,交易所整个都会陷入瘫痪,甚至会被日军直接封锁。这样一来,我们的资金通道和物资转运计划就毁了。” 然而,此时若贸然冲入交火区,也可能被流弹击中。魏若来咬牙衡量数秒,忽然深吸一口气,对苏漫漫道:“你先去疏散大厅人群,避免更多伤亡。我想办法让他们停火。” “你怎么让他们停火?”苏漫漫惊得脸色发白。 魏若来凝重道:“我有松岛给我的出入令牌,还能暂时调动一些日本宪兵—— 只要先让日方明白,这里是松岛的地盘,不能随意开枪。” 十几分钟后,魏若来带着几名被留下维持秩序的日军宪兵赶到枪战现场,大声喝令: “全部住手!将军有令,这是军事重地,任何交火行为都必须终止!” 特高课的特务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继续追击,犹豫之间,便被宪兵包围了起来。 何星河则没入交易所后巷的暗道,消失在夜色里。 早川赶到现场大发雷霆,但也于事无补; 松岛的秘书小野后脚也带来了将军的命令,再次强调未经他亲自许可,不得在交易所开火,也不得带走任何交易员,特别是魏顾问! 专门提到魏若来,可见松岛的态度多么坚决,要不是正在开作战会议,他肯定要赶回来弹压早川的。 入夜后,上海市区爆炸声不断,随着中方军队发起猛烈攻击,日军一时难以全面掌控局势。 各处居民惊慌失措,交通要道出现封锁,军警临检加剧。 交易所虽仍勉强运营,但流动性骤降,大量资金在疯狂出逃。 魏若来趁此机会,通过几家洋行和地下钱庄,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汇市场抛售日元资产,同时收购大笔银元——为前线抗战储备物资与经费。 “乱世黄金贵,银元也许更能通行。”他心中思忖。 深夜,松岛终于赶到交易所,看到走廊墙壁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脸色相当难看。 他把将魏若来叫到办公室,怒声喝问:“何星河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能控制好局面吗?” 魏若来无奈解释:“早川的人先围捕何星河,引发冲突。我只是紧急出面阻止战火蔓延,避免整个交易所被早川的人血洗。” 松岛盯着他,冷冷地道:“还不是你多事,非要保何星河?他现在已经没有价值了,不要再掺和军统卧底的事儿。” “但是,将军,我主要担心漫漫.....” “她不用你操心,我已经有安排了,你跟她,都跟我走。” 松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们动那些心眼,都是小道,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跟早川陷入缠斗......” 他转头叫来小野吩咐道:“你马上去安排一下,让他俩先进入秘书组,把档案手续办好,今天就办。办公室换到你那个开间。” 小野答应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松岛来不及坐下,就甩给魏若来一份电报:“新的大本营消息:调查组那边可能暂缓到来,但他们会派军方人员接管上海的经济部门,协助战争开支。 你给我抓紧时间,把账和线路弄好,别让外人发现我们的‘私货’。” 魏若来面色一凛,果然,战事升级后,大本营也开始试图直接介入经济体系,各方博弈即将愈演愈烈。 松岛挥手示意副官:“走,我们回去继续开会。”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地瞟了魏若来一眼,眼神里带上一丝警告,那意思再明白没有了,再敢出乱子,就要收拾你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天后,一则让人震惊的事件传开了: 日军在虹口军需仓库遭遇一场突然爆炸,损失颇大。据传是有人暗中埋设炸药,引爆了十数箱军需物资。 早川通过特高课渠道查明,似乎是军统干的,但他更怀疑是何星河的私下行动。 虽然,没有得到确凿证据,却从死伤士兵的口供中听到“有人戴毡帽”、“普通话不标准”等细节,基本指向何星河。 而军统方面至今没人主动承认此事,一来他们内部已失去对何星河的指挥;二来他们也深怕日军报复。 何大花啊,你可真是......牛逼! 第123章 风云变 交易所再次陷入紧张氛围,因为日军怀疑虹口仓库的爆炸与交易所的业务部门有关,有人暗中为抵抗组织提供资金支持。 早川下令盘查,但军方高层正忙于前线作战,没人能统一部署。 等他亲自去交易所抓人的时候,魏若来和苏漫漫已经去松岛的秘书组报到了。 交易所的人事部已经把他俩的档案资料全部转去参谋部了。 这正是眨眼间,老母鸡变成鸭,嫌疑人火线参军。早川气得差点撅过去,想找松岛质疑,人家借口开会根本不予理睬。 战事起来之后,军方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松岛作为驻华武官的no.1,各种军情会议连轴转,早川想要找他都困难,更别提要求提审魏若来了。 松岛则一面在大本营的决策会议上解释“交易所的运转跟爆炸事件无关”,一面催促魏若来加速洗账。 魏若来瞅准机会,巧妙利用几笔外汇交易,把一批资金和物资成功转到了香港。 同时,他也安排章荣寿购置大量药品与医疗器械送往淞沪战场,优先支援在一线死战的抗日部队。 “眼下前线吃紧,战伤人数极多。各种资源急缺,一定要优先提供给一线部队。” 苏漫漫对于历史上的淞沪会战知之甚少,毕竟离她太遥远了。 她依稀记得看过一部古早电影,提到了国军最后撤退的时候,很多部队都被冲散了,没人接应,辎重不得不丢弃,人也被日军包了饺子,损失反而比进攻的时候还大。 她一直在琢磨,这块能提前做得什么,对于帮助国军保存一些抗战力量能有所助益。这场战役持续时间并不漫长,机会稍纵即逝。 她回到住所时,发现门口停着两辆日军汽车,几个宪兵守在那儿。 她心下一沉,硬着头皮上楼,果然被一名日军军官拦住:“小姐,将军请你去一趟。” 她想过要推托,但对方语气不容商量。她只得随军官上车,一路颠簸来到一处临时驻地。 松岛正在临时指挥部里查看地图,见她进来,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你与魏若来最近来往甚密,他可曾说过,交易所的资金往哪儿流?” 苏漫漫神色微变:“怎么?难道大本营派来的监督人员已经插手了?” 松岛淡定地说道:“你不用操心这些。我只要知道,魏若来有没有暗度陈仓,转移大量资金给前线的中国军队或地下组织。” 苏漫漫还是第一次看到冷脸的松岛,完全不复以往的迁就和温情。她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松岛没听到她答复,抬起头看向她,似乎若有所悟,语气柔和了一些: “你要懂事些,如今不比往日,我能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开战了,你的身份是藏不住的。你终归是日本人,站错边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至于魏若来,若不是我提前动手把他调过来,他这会儿就进了特高课的审讯室。” 苏漫漫只能跟他卖萌装傻:“我不知道他做什么,我只是个前台。据我所知,他只是个交易员,但并未见他支持中方军队。” 松岛完全不信,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被早川盯上了,我只能把你们调入军方,才能免于特高课过问。 但是,军方还有军事法庭,对于间谍的处置,只有死。” 苏漫漫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总之就是,现在你俩消停点儿,跟在小野后面; 我实在抽不出时间跟你们计较。就记住一条,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现在最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秘书。” 回程路上,苏漫漫望着外面破败街景,心里说不出的悲凉:短短几日,战争已把上海变得满目疮痍。 接下来,还会有更猛烈的炮火和更残酷的战斗。交易所里的那点明争暗斗,也许很快就在战场洪流里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远在前线的中方部队与日军海军陆战队激烈交战,街垒战、巷战此起彼伏。 蒋介石政府调集了包括第87、88师在内的德械师部队赶赴上海,希望以“速战速决”阻止日军深入内陆,但是日军增援源源不断,形势严峻。 1937年8月下旬,前线战况日益激烈,上海市区部分区域已陷于交火,租界也时不时遭到流弹波及。 此时,一条新闻在交易所内部疯传:日军或将下达封锁令,控制所有金融机构。 若封锁令真落实,交易所将被日方军管,所有账目与交易都要完全向军方开放。届时,魏若来辛苦经营的“暗道”恐怕全要暴露。 松岛已经给魏若来下达了明晚24时准时封账的命令。 “这是早川的建议还是松岛的主意?”苏漫漫恼火地问道。 魏若来沉吟:“或许是大本营直接下令。他们要在上海打一场速决战,就得统筹控制,切断国军的经济大动脉,并非专门针对交易所。” “早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把手伸进来的。” 苏漫漫想起这个人,就心神不定,这大疯子没有缰绳约束,又看到他平生最感兴趣的大肥肉,不疯就奇怪了。 “对,就因为有他蹦蹬,松岛必定要保住那块自留地,这块账目一定会免查。 他如果这点都做不到,这个一把手也没法干了。”魏若来对未来却并不悲观。 只要这两个人继续斗下去,这盘死局就还能盘活。 只不过,松岛越来越冷酷了,似乎对漫漫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情脉脉了。未来的日子,看来有点困难了。 更让人揪心的是,何星河惹了天大的麻烦,到底有没有顺利跑路啊! 魏若来曾经许诺帮忙来着,无奈一直等到今天,都没见到他。 第124章 调查组入驻了! 在市区某个街角,何星河与两名手下边走边聊。由于虹口仓库爆炸的成功,他士气大振。 “他们要封锁交易所?正好,老子不必再藏头露尾。”何星河狞笑,“我要让这帮日军知道,上海不是他们的摇钱树。” “何主管,您打算怎么做?” “做大事。”何星河目光透着疯狂,“最好让那帮财迷心窍的汉奸与鬼子一起葬送。让上海彻底变成他们的坟墓!” 当天下午,特高课突然派大队人马包围了交易所外围,早川授意副手宣布了一项决定: “ 为维护金融稳定,防止敌对势力利用金融市场进行破坏; 交易所自次日开始,进入军管状态,所有操作需报特高课审核。” 当时尚未闭市,此命令一出,大量投资者恐慌性抛售,交易所的结算工作一度陷入瘫痪,股价也应声而动,转头向下俯冲而去。 交易所里的散户们当即陷入疯狂,苏漫漫在前台目睹了这一可怕景象: 好多人蜂拥而上出清所有股票,经纪们匆匆入场,应楼上vip客户的要求,大规模出货。 整个交易所的秩序大乱,好多人哭喊“完了,钱没了”,有人怒骂“日本人要抢光中国人的财产”。现场持续混乱,几近失控。 这波客户避无可避地被迫当了一把韭菜,情势之惨烈,闻所未闻。 魏若来和苏漫漫也无可奈何,市场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连续疲软多日之后,今天这点起色,完全是回光返照,好多人都指望着今天解套离场。 殊不料,早川带人搞了这么一下子,原本就已经心惊胆战的市场,立即进入了恐慌症发作模式......谁都救不了。 姗姗来迟的松岛自然被气得半死,他的身家以及挪用的后勤费用还在市场里面呢! 一贯清冷矜持的松岛大佐也顾不上端架子了,火急火燎地冲进魏若来的办公室,吼道:“怎么样,那笔款子有没有出来?!” 那笔钱数额巨大,原本计划就是要快进快出,利用市场的突然回暖,挣一笔利润; 要是给套牢了,下个月的开支都会成问题。挪用军费这可是大罪! “请将军放心,我做了期权对冲,这笔钱已经回本了,利润还能保住多少就不得而知了。”魏若来安慰道。 早川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点点头:“回本就好,本金已经撤出来了?”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反身又冲了出去。魏若来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这么上头过,这次着实被气得狠了。 苏漫漫小心翼翼地端着咖啡进来,看了看松岛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轻声道:“气急败坏了?他俩终于要打起来了?太好了!!” 魏若来嘴角掠起一丝笑容,接过咖啡,说道:“别高兴太早,他们的钱是出来了,咱们的军费还在里面呢,我要盯盘呢,你可以去看热闹。” 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但是松岛进入交易大厅的那一刻,相信很多人终身难忘; 简直就是撒旦本尊啊,那毁天灭地的气势,比起疯子早川来说,更胜一筹。 第二天早晨,人们惊讶地发现特高课并未正式接管交易所。 这是松岛临时干预的结果。昨晚,他直接与军部通话,提出保留信孚证券作为筹资窗口的必要性。 “若在此时全面军管,资本溃散,上海的金融要素就完了,我们也无法从这里再榨出多少资金。” “虽然,我们的军费主要源自国内,不在乎这一点杯水车薪; 但是我们跨战场作战,多兵种合作,本国供应链是不可能无限制扩展的,发展当地供应是大势所趋。 国际贸易结算对我方也是必不可少的,因此,这个难得的国际融资渠道必须保留。另外,它也能填补军方短期资金不足......” 早川虽然对松岛的干预极为不满,但碍于松岛的理由冠冕堂皇,且他最近几个月的融资能力有目共睹,而快速推进的前线也需要资金支持,不得不暂时妥协。 信孚交易所因此得以部分保留运作,每天限时开市,成交量大幅缩水。 魏若来很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松岛跟早川一样,暂时难以放弃这条挣钱渠道而已;等到形势彻底明朗时,封锁令还是会落下帷幕。 窗外,是雷雨交加的漫长黑夜,淞沪会战并未呈现蒋介石政府所期望的速战速决,反而陷入血腥胶着。 上海这座城市的命运,也随战火与金融暗流一起,撕裂到极限边缘。 1937年9月初,上海城区战火进一步升级,日本海军陆战队与中方军队在苏州河沿线反复争夺。市民大批逃离,租界难民潮达到高峰。 交易所周边的街区不时传来炸弹轰鸣,玻璃窗被震碎,门外宪兵荷枪实弹巡逻。 交易大厅内的冷清程度已超过往日,一些柜台干脆关门歇业,剩下不多的交易人也面色惨淡。 正当松岛和早川在暗暗角力时,一支日本大本营派来的“特别调查组”突然抵达上海。 他们并未声张,而是住进虹口一处安全屋,次日便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低调现身交易所。 这些调查官个个西装革履,不像军人,反而更像资深会计师或审计专员。 他们的出现,让松岛猛然警醒:“该来的终于来了。” “请出示本所近期所有一级账目、合同、外汇记录。”调查组一位头发花白的负责人说道。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不容置疑。 松岛连夜召集魏若来、操盘手、数名财务主管赶工。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假账”加以修饰,再三核对,力求看不出破绽。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苏漫漫负责打印、装订和递送资料,期间不时与魏若来交换眼神。 她知道,此刻一旦出岔子,松岛的黑账就可能全线崩溃,魏若来也会被连坐。 唯恐天下不乱的早川还通过特高课探员向调查组提供了一部分“保留信息”,比如“松岛疑似挪用军费”之类的线索,试图让调查官对松岛加深怀疑。 可早川故意没给出实质证据,他要看松岛慌乱之余如何自救,从而决定何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第三日清晨,调查组正式进驻交易所封闭审核,宣布如下事宜: 1. 暂时停止所有非必要交易; 2. 全面调阅历年来的财务资料; 3. 要求松岛与相关负责人每天接受询问。 大厅里,一片死寂。很多职员开始担心失业或被追究。投资者更是无从下手,只能绝望等候。 魏若来也被点名列为“重要顾问”,须每日接受调查官的提问。此举等同于把他“软禁”在交易所里,不准随意行动。 第125章 真心话大冒险(上) 正当日方调查如火如荼,何星河却在另一个隐蔽据点策划一场更大的破坏。 他搜罗了一些炸药、燃烧瓶,甚至拉拢了几名租界地痞想混入交易所“给日本人致命一击”。 “等他们查账时,我们冲进去,一把火烧了这狗日的地方,让松岛和早川都玩完!”何星河咬牙切齿。 同伙有些犹豫:“可交易所里还有不少中国人……” “乱世之中,还顾得了谁?”何星河眼里满是血色。 “这个交易所被他们纳为私器,大肆在市场上低买高抛,吸纳资金,他们本身都是侵略者啊,这地方留着,不是祸害吗? 至于那些甘愿给他们干活的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怪不得别人。” 苏漫漫如果在这里,必定要大骂他偏激乖张,不近情理。 交易所这些牛马,难道是主动给日本人打工吗?不是他们大股东被迫转让了股份,才让交易所带上了日资的标签吗? 这么多牛马,哪里7估计接下来肯定有一大票人辞职的。 你何大花有什么权力审批这些人?但是苏漫漫不在,没人敢薅何大花的虎须啊。 傍晚时分,魏若来在交易所办公室里翻看着厚重的财务账册,脑中却浮现某种不祥预感: “何星河消停几天了,他可能在憋大招……” 苏漫漫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她眼皮子跳了半天了,有点暴躁地说道: “这人真不能留了,他那个脑袋是钢筋混凝土做的吗? 油盐不进啊。你不是让他来找你吗?我看他根本不听你的, 一股劲还想整幺蛾子呢。成天价就想着纵火炸楼,不考虑考虑这死得可大部分是中国人。” “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魏若来猛地站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 “我说啥了,就说他整天想着纵火炸楼......” 魏若来厉声打断了她:“不好,他要炸交易所!” “啊啊啊!!”苏漫漫不由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乱响。何大花,他这么有种吗?! 魏若来脑海里闪过一丝混乱:何星河不懂金融,但他一直对自己为日本人做事,帮他们从市场上挣钱,耿耿于怀; 在他看来,交易所是一个源源不断产出的金猪,而获利的只能是日本人,所以,他恨这个地方,要干掉所有人! 但是,现在日军驻华大本营就驻扎在这里,至少一半人马从东亚贸易公司迁移了过来。 若真爆炸,日军肯定要报复,到时候,多少无辜老百姓要死于战火……无论如何,他要想办法阻止这场疯狂行径。 夜幕降临,调查组依旧对松岛的账目“刨根问底”,无视对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窗外却响起更近的轰炸声,说明战线向市中心逼近。看守交易所的日军宪兵越发紧张,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松岛心急如焚,面对调查组的陈词滥调异常反感,只能不断推给手下或魏若来: “这个账目由魏顾问操作”,“那笔资金去向,他最清楚”…… 魏若来谨慎应对,每一句话都小心措辞,有理有据,不留任何纰漏。 他知道,一旦穿帮,不仅松岛会倒,自己也会被大本营当作替罪羔羊,更别提地下党那边会一同遭殃。 深夜里,坊间消息传来:日军在闸北方向取得进展,双方伤亡惨重。 中方依旧咬牙死守,但弹药、物资供应远不足以支撑长久巷战,危局已现。 交易所内各方势力依旧死死纠缠在一起—-松岛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维持自己对资金的掌控; 早川欲借调查组之力扳倒松岛,却又想等时机成熟再出手; 军统孤狼何星河酝酿搞个大型破坏案子,把所有人炸上天...... 魏若来和苏漫漫就像是这场疯狂战争游戏里的npc,拼命想维持秩序,查漏补缺,让结局朝着正义的方向发展。 可惜,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注定要在巨轮下被践踏得血肉横飞。 历史是不可改变的。1937年是中国近代史的黑暗元年。 一场更惨烈的炮击在半夜降临,城市上空火光映照,预示着淞沪会战进入白热化阶段。 交易所大厅角落,股票价格牌被震得摇晃不已,墙面上甚至出现裂痕。空气里,是血与硝烟的味道。 魏若来倚在墙边,凝视着昏暗走廊尽头:“明天,会如何?” 苏漫漫沉默靠近,一同目视远方。她轻声道:“不知道啊,大佬,全靠你了。” 魏若来不知道何为“大佬”,苏漫漫经常爆出一些他没听到过的金句,他并不想追问,只是粲然一笑: “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了,你是不是可以讲讲你的秘密了?” “嗷嗷......”苏漫漫一愣,随即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你?我说了,你根本不会相信,反而会以为我脑子出了问题,把我退回去,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魏若来挥手赶去面前的烟雾,微笑道:“你跟着我,也没落着好,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了。” “我看好你啊,肯定没问题的,你是大男主!”苏漫漫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大男主?”魏若来好奇地追问道。 “说来话长,总之一句话,你不会有事的,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懂吗? 我跟着你,我也不会有事。”苏漫漫信心满满地说道。 “主角?”魏若来陷入了沉思,忽而抬头看向苏漫漫,神情有点复杂。 “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可惜我到现在都不了解你的过去呢,李叔给的档案上几乎什么都没写。” “我都不知道我的过去,真的,我会间歇性失忆,就跟这次一样,几个月不见,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军统的人。”苏漫漫苦笑道。 “无论如何,我也很惊讶你没有立即上报我的情况,跟李叔一样......” 魏若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交通站出了事故,李叔已经牺牲了。我一直没告诉你。 他预感到了危险,提前毁掉了你的档案,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你跟我们已经脱钩了。” “什么!”苏漫漫大惊失色,她完全没听见后面的话,李大喵牺牲了!! 第126章 真心话大冒险(下) 苏漫漫很久没时间回忆在交通站的“实习生”生涯了。 她的记忆有些错乱,记不住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她有记忆的第一天,就是穿在一只狸花猫身上,被人追得满街逃窜。 然后呢?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开门放她躲了进去。一间成衣铺子,开在上下两层的铺面里。 那老家伙用一袋子糖果哄走了那些追着她的小娃娃。 “这是我家的猫,前两天跑丢了,你们以后别追它,它胆子小。” 那家伙笑得一脸奸诈,但是他的气味很干净,苏漫漫的猫咪本能告诉她,但凡气味干净的人类,都差不到哪儿去。 那家伙身上是刚刚洗涤过、被阳光晒透的,棉被的味道。唉,那是家的味道吧? 这个男人就是李达淼,他后来被苏漫漫叫了很久的“李大喵”,也从来没生气过。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特异功能吗? 苏漫漫的记忆里没有她作为人类跟李大喵初见的情景。她好像一开始就是以猫的形象闯入了上海交通站,被李大喵收养了。 大条了!莫非他竟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自己来历的民国人??? 苏漫漫回忆了一遍,按着自己这个金手指的德性,是容不得自己长期变猫的,除非发生了意外。 那时候,她有遭遇危险吗?碰到李大喵之后,危险就消除了,那她应该很快就变成美少女了吧? 在她的记忆里,之后都是一个娇憨、废柴的少女跟一位老大爷监护人的日常! 老大爷是做衣服的,但目测水平不咋地,苏漫漫听伙计还叫他“总编”,他以前是个鼎鼎有名的报社的总编辑! 好像报社出事了,他就回家吃自己了,开了个成衣铺子。衣服做得很一般,也不是他做,全靠两个老裁缝。 文化人做生意就是超越时代,脱离了亲力亲为的“小农经济”,妥妥的“资本家”做派。 不是说做衣服的手艺不好,而是品味太复古,不够洋气; 客户大多是三十五岁以上的中年女人,穿上复古风格的旗袍,怨妇气质更盛了。呸呸! 记忆里的苏漫漫,整天都在跟李大喵斗嘴,指点江山,挑各种毛病,李大喵烦不胜烦。 但按着她的意思改进了一些,稍微调整一下衣服颜色和剪裁,在袖口和腰身处做点小设计,生意就马上好起来了: 弄堂里的“白骨精”们开始光顾这里了,单价也上去了。苏漫漫在现代可是美妆博主,很快学会了怎么使用民国的美妆产品。 苏漫漫在成衣铺开了个“美妆现场教学”班,效果极好,狠狠吸了一拨民国妈妈粉和姐姐粉。 她到底怎么被吸纳进组织的,这个事儿她记不清楚了,可能李大喵一直在培养她?这一株成长期超级缓慢的小花? 铺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地下党的人,包括那些常来常往的客户、供应商什么的。 李大喵建立了一个非常精细的人脉网络。苏漫漫的存在,让成衣铺的生意变的更真实了,暗藏的网络也就更隐蔽了。 李老头,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让她干点掩护工作,没打算让她深入做大事,因为她这个资质已经很明显了,只能当花瓶啊。 后来,李老头不知咋地,突然开始训练她,让她参加一些危险系数不太高的行动,就这样慢慢地,走进了谍战工作的一线。 他俩的关系,一点也不像上下级,就像是老爹跟不争气但又不得不宠着的小闺女。 “漫漫啊,你的情况,我不好给你安排工作,但是完全不安排也不行,这次有个很好的机会,非常重要,你要是能被选中,以后就稳了。” “你记住了,你那个......本事可不好跟任何人讲的,讲了要出大事儿的。 我说的这个人,他不但人品贵重、能力逆天,而且地位非常超脱,你跟着他,一定比待在我这里强。” 论能力和经验,绝轮不到苏漫漫走到魏若来跟前,但是,这次选的人选,简直像是给苏漫漫量身定制的,就是一个傻白甜富家女人设,谁都比不过她。 也是天意,李大喵如果没有把苏漫漫弄出来,这会儿,她必定是已经死了。 这就是再生父母吧?但是,他为什么最后毁掉自己的档案呢?而且,毁档案的事儿,小魏都知道,那就是两人都同意这么做。 苏漫漫突然明白魏若来说的那句话了,自己已经彻底地,跟地下党脱钩了。 没有人再认识她,或是知道她曾经参与过这场隐秘的战争了。 她可以退出江湖,自由地去任何一个地方了。 “为什么?”苏漫漫震惊地看向魏若来,失声问道。 “交通站暴露是必然的,苏辞安的那颗雷终归还是爆了。” 魏若来叹息道,“一开始就完全错了,李叔想到的是国共合作,他是文人,没上过战场,不理解‘国共合作’这个框架下,还会有很多......复杂的情况;但是我经历江西围剿。” 他轻轻地停顿了一下,道,“我的家人都死在那个时期。” 苏漫漫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是啊,怎么能忘记,老蒋在提出第二次国共合作之前,都干了什么! 江西围剿,苏区的沦陷......红军长征...... “交通站有军统卧底?”苏漫漫狐疑地问道。 “不一定,毕竟交通站的人几乎都死了。但是,究竟是谁把苏辞安推荐给李叔的?李叔虽然表面上是她的管理人,但是并非直接上线; 苏辞安在交通站是极为独立的,不参与交通站的胸咚,交通站也很少介入她的日常。她唯一的工作就是接应和配合我。 通常来说,这是合理的,我以前也有专人接应,这个人在配合我行动的时候,不能再同时参与其他行动。这是为了保护线路安全,毕竟‘追风’要做的项目都比较大。 但是,苏辞安打破了所有规矩,同时接触两拨独立线路上的特工。 在我中止跟她的互动之后,按理说,她应该立即被调离;但是,并没有; 相反,她依旧能够参与‘曙光’那边发起的行动,而那边的审批人也是李叔。也就是说,李叔是知道苏辞安还在偷偷活动的。 为什么?!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李叔他不是叛徒,那么他不按操作规则执行,一定是执行上级的指令。 这个人是谁?” 魏若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交通站的一切都似乎包裹在迷雾里,还没等我开始调查,就团灭了。 这些人给我一种非常诡异的印象,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某个阴谋,为了让某人入港。 只要目的达到或是目的无法达成,这些人就不必存在了。换言之,他们是‘死士’。” “我相信,李叔是不同的,我旁敲侧击了一下,他听懂了我的提示,而且也真心愿意这样做,毁掉了你的档案。” “你担心,有人会追杀我?他必须确保交通站所有人都死掉,对吗?” 苏漫漫的声音不由得高了一度,交通站有什么秘密,必须全员陪葬? “可是,我啥也不知道啊?!冤不冤啊!”她既暴躁又伤心,真想抱头痛哭了。 魏若来沉默不语,他心里已经渐渐有了拼图的雏形,还差几块关键的模块,就能拼凑出真相了。 第127章 第三周:每前进十米,付出五条人命 多年以后,淞沪会战被军事家们称为全世界烈度最高的战役,它如同巨型绞肉机一样吞噬了无数生命,将十里洋场变成了“人间炼狱”。 我是88师下属的一名普通士兵,我的名字无关紧要,番号保密,但是我写下来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自从接到增援命令的那天起,我便和战友们从苏州河北岸一路赶来,进入虹口支援。走进这片曾经繁华热闹的街区,仿佛跨过生死交界。 大约一两年前,我曾和表姐来此看过戏,街上是车水马龙,各国洋行灯牌眩目。可现在,夕阳西下之际,却只看到满目断壁残垣—— 洋行大楼像被猛兽撕裂,窗框扭曲地耷拉在半空,砖石瓦砾铺满马路。 房屋顶上不时冒出黑烟,刺鼻的焦糊味和烟尘在空气里盘旋,让人胸闷作呕。 作为88师的一员,我和战友们戴着德式钢盔,背上步枪,沿街巷推进。每走出十几米,都听到前方传来刺耳的机枪扫射。 子弹呼啸划破耳膜,咚咚撞在墙体上;偶尔擦着头顶掠过,让我们止不住想往地面趴。 可指挥官一声喝令——我们得继续往前,否则就被封堵在原地活活打成筛子。 “快,往东巷口冲!” 连长吼着,朝我们打手势。几位战友立刻抱着掷弹筒,弓腰狂奔。 灰尘弥漫中,我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那道焦黑的楼墙后。 虹口在日军海军陆战队占据下,成了一座巨大的火力堡垒。 他们在每条街交叉口筑了混凝土碉堡,楼顶配有机枪或狙击点。若我们不以手榴弹或掷弹筒将火力点炸毁,寸步难行。 但即便如此,他们后续又会从北面码头增派援兵。那些日军新上岸的部队携带轻重机枪、迫击炮,甚至还有舰炮支援。 一旦发现我们突破某栋楼,他们立刻呼叫后方舰炮,大口径炮弹就在狭窄街道里轰然炸开,碎砖块与钢筋横飞,震得人头脑嗡鸣不已。 我永远忘不了,在华昌路口看见的那幕: 一条本来笔直的马路,如今遍布大坑弹洞,破碎车辆横七竖八; 路旁商铺都被炸得面目全非,我注意到一家标着“万兴咖啡馆”的招牌只剩半片招牌吊在门框上; 一个昏迷不醒的店员模样男子蜷缩在瓦砾堆里,胳膊上布满血痕,也不知还能不能救。 我们想上前帮忙,可弹如急雨,日军的火力点设在对面楼顶,一旦有人移动,就会被机枪锁定。 副班长无奈摇头:“没法救,咱们得先夺下那个碉堡……” 随后就听见“咣——”一枚迫击炮弹落在街心,碎弹片呼啸而过,一名弟兄当场中弹,倒下时手还拽着钢盔。 我扑过去,想拉他进掩体,却发现他已毫无呼吸,只剩下温热的鲜血染红石板。 途中,我们遇到88师的其他连队。那是受过德国教官训练的部队,装备较新,士气一度很高—— 他们的指挥官身着略显西化的军服,操着半生不熟的德语指挥士兵投弹与小组战术突进。 我原本对这支“德械师”抱有极大希望:他们有mg08重机枪、也有少量反坦克武器,甚至在演习时表现过人。 可到了真正的巷战,这点先进装备依旧显得局部占优,却无法掩盖海空火力悬殊的客观差距。 每攻下一栋楼,就要付出极大的伤亡; 前面人刚用手榴弹把日军火力点炸残,后面又有增援日军从另一条巷子包抄过来…… 有时侦察兵报告说,日军在楼顶挂着重机枪,阵地死角很少,只能一栋栋清理,压根没法进行大规模快速突进。 我亲眼看见一位德械师排长站在断墙后呼喊:“再往前十米,快!手榴弹掩护!” 他手里的czech轻机枪还在吭哧射击,可对面楼顶炸来一枚掷弹筒弹,轰的一声,那排长和身旁几个弟兄就被气浪掀翻。 碎片与尘土遮天蔽日。当尘土稍微散去,只见他们四肢绞烂,躺在血泊里……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第二天深夜,虹口街头依旧火光闪烁。日军的舰炮每隔半小时便给这一带进行覆盖射击。 有一次,我们躲在一栋废弃大楼的走廊里等炮击过去,外面弹声不断——先是尖啸,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轰轰——”房梁落下,碎木和玻璃刺得我们脸上生痛。 喘了几口气后,我听到楼外传来阵阵呼救:“救、救命……医护兵……!”那声音时远时近。 我们隔着破窗张望,看见一个身系白布臂章的医护兵正匍匐在街心,想去拖拽一个负伤的士兵,但机枪扫过时,医护兵身体猛地一抖,就倒下了。负伤士兵也再没动静。 后面还有几具死状凄惨的弟兄遗体,因无法接近收殓,就那样曝尸在瓦砾堆旁。 一只流浪狗在远处哀嚎,似乎想上前又害怕枪弹。这场面在火光照映下,宛如地狱。 第三天凌晨,指挥部给我们下令要配合另一个纵队从北侧夹击虹口深处,务必夺回两条主街。 “蒋委员长说了,不能让日本人看扁我们!”营长振作精神喊道。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仗打得极其艰难,基本上就是以赴死的决心硬扛,根本不可能生还。 我们倒是有几挺捷克式机枪,可以提供点火力掩护; 指挥官叫我们用手榴弹和破片弹先轰掉碉堡周边的沙袋掩体,再推进十米、二十米…… 巷战太过残酷,我们速度极慢。许多新兵第一次上阵,就在巷角被日军冷枪击中,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就倒下了。 当我们好不容易攻入一条被毁坏的商业街,才发现日军早挖好交叉火力点阻截。 左侧是一家破败洋行,门口还挂着弹孔累累的法文招牌;右侧废墟下数不清弹壳。 有人大喊:“掩护!掩护!” 机枪一阵短点射,徒劳地压制对面火力。 我与连长侧身想绕到二楼突袭,没想到楼梯口竟有日军狙击手,当场击中连长肩膀,连长惨叫一声倒地。 我拼命把他拖回掩体,看着他满脸冷汗,嘴里还喃喃说“坚持…别退……” 我一边找急救包,却发现医护兵负伤了,尚未跟上,顿时心乱如麻。 此时已经是淞沪会战爆发后的第三周,虹口市区成了一处焦灼的对峙格局。 88师、87师等德械部队虽有不俗装备,但海空优势完全在日方。 前线长官依旧大声鼓舞:“蒋委员长寄予我们厚望,这场仗要让列强看到中国绝不屈服!” 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没有屈服,在我们短暂的生命里。 现实告诉我们,海军陆战队与增援日军的火力太猛,尤其舰炮与轰炸机俯冲轰炸。 时常有人自嘲:“十米五条命,我们能挨得住吗?” 不少弟兄负伤后无人救治,尸体堆积在废墟角落,阴雨天气下开始散发可怕的腐味。 偶尔有老百姓冒险跑来收殓亲人遗体,也会被战火波及; 有人哭喊着拖着亲属遗体走上十几米,就被震耳炮声逼退。每看见这景象,我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就这样,整个虹口在一片残酷鏖战中渐渐变成废墟。 烧焦的商店、崩塌的洋行、弹痕斑驳的城墙,到处都是灰烬、弹壳、散落的衣物。 空气中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混杂,令人窒息。 我们开始意识到,所谓“一举击溃日军”只是理想,敌人后续援军源源不断,火力远胜我们。 我并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也不知道上级是否会下达继续攻还是转守。 传达下来的命令,到了我们这些底层官兵这里,已经变形了,有时候我觉得连长都搞不懂上峰的意图。 战况瞬息万变,我们不得不跟彼此不熟悉的部队打配合,没有预判,没有策应,连补给都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只能靠本能作战。连长是我们唯一的依靠,他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但是,就在昨天,他被炸死了。 现在,我在哪儿?我该去往哪里? 我只知道,我以前认识的,朝夕相处的,以及刚刚认识的,前几分钟还在帮我守护后背的友军,他们都死了。 根本没有时间,掩埋他们,甚至夺回他们的遗体。 每前进十米,就要付出五条人命的代价,这原来是真的! 随着夜幕降临,我和剩下的几个弟兄藏在破败的危楼里,我们的神情悲怆到麻木,却不敢休息。 远处枪声此起彼伏,曳光弹划破夜空,好似一条条仇恨的裂缝,把这个城市撕得粉碎。 第128章 小魏哥是个传说 1937年深冬,上海。 伴随着战事与经济动荡,信孚证券交易所暗流涌动。 大多数人下班后便匆匆离开,唯独林瑶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会计,临近年终,为了收尾加班,常滞留到深夜。 她性格安静,说话不多,却一直默默关注着交易所的风云人物——那位名叫魏若来的顾问。 魏顾问的身份扑朔迷离,早先是以独立顾问的身份加入交易所,但他深受日军高级将领的赏识,属于交易所里谁也不敢轻慢的人物; 每日里看他忙碌非凡,接见的都是各类大人物,那个日本将军和他的秘书,经常出入魏顾问的办公室。 最近,听说他直接被调入日本军方担任参谋室秘书了,现在虽然还在交易所办公,但是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连特高课的监控人员都似乎对他收敛了许多; 关键的关键,魏顾问是有女朋友的。他的女朋友原本是前台,后来陪着他一起调入了日军,现在大家在背后都偷偷骂他们“汉奸”呢。 林瑶暗自观察魏顾问已多时,眼看着他从被人仰慕、追捧的风云人物,坠落成了众人口中的“日本人走狗、汉奸”,落差不可谓不大,但她面上却从未表露出来。 财务部与魏顾问的交集不少,但现在的例会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据说现在交易所里对他有意见的人很多,自从他被调入松岛麾下担任参谋秘书后,为避免危险,行踪一直飘忽不定。 众人只顾着蛐蛐他,却完全发现不了他的踪迹,而有心人林瑶则注意到,实际上,魏顾问每天都会在交易所“闪现闪离”。 不但魏顾问如此,连他的助理苏小姐也如出一辙,忽而出现,忽而消失。 她现身更频繁一点,林瑶每天上下楼都能遇见她,但是眨眼功夫就失去踪影。 这两个人不知道在干啥?形如鬼魅一样。 这天夜里,林瑶在财务室整理账簿到深夜,看时间已过十点,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她正打算关灯下楼,楼道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朝着顶层天台而去了。 她心中一动:“深更半夜,谁会去顶楼天台?” 好奇心驱使下,她轻手轻脚跟上那脚步,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多事。 交易所里唯一危险的是日本人,其他小偷、劫匪之类根本无需担心,不可能存在的。 当她踮脚抵达顶层,发现通往天台的门半开着,还隐约透出夜空的朦胧光。 她探头一望,只见一道熟悉的背影:“那不是魏顾问吗?!”林瑶心中一阵突突狂跳,暗想:“他怎么跑来天台?” 林瑶屏住呼吸,从门缝偷偷张望:只见月光下,魏若来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个小花盆。 昏黄的光线里,能看出那里面竟种着薄荷、苦菊等植物。 更惊人的是,他正轻轻用指尖拨弄薄荷叶,仿佛担心折断似的,一派温柔细致。 紧接着,他的动作刷新了林瑶的认知:只见他拿出随身的小水壶,给叶子轻轻洒水, 还轻声自言自语着,似乎在跟那棵半死不活的植物说话,语气温柔。 林瑶觉得此刻的魏若来格外动人——与他平日里在交易所给人的冷峻形象截然不同,好像换了一副柔和的灵魂。 “但是,他为什么要在天台种植薄荷呢?完全可以种在家里啊,种在这里,未见得有多安全吧?” 林瑶默默注视那一幕,魏顾问还在跟他的植物唠唠叨叨,一反往日“惜字如金”的做派; 林瑶忽然觉得:自己对魏顾问过于陌生,以往只在办公层面见识到他的专业能力,却从未想过,他也能对一株微末植物如此呵护。 林瑶更加感到他这个人有种“反差魅力”,让她越发……心生涟漪。 可转念之间,她突然想道,某日听前台小妹八卦,曾说起某人的矫情做派,早上一定要喝薄荷茶,据说这是英国人的习惯呢。 这个人自然是以魏顾问女朋友自居的苏小姐了。 如果说,之前的苏小姐是全体女性的公敌,现在大家对的看法已经带上了一丝怜悯和不屑: 好好的小姑娘,跟了个汉奸,连婚都不结就住在一起,作孽啊! 关于魏顾问与苏小姐“同居”的事体,大约是他们猜测的。 他们谈恋爱长达好几个月,总也没听说结婚的消息,人民群众自然要批判一下。 总归就是,魏顾问和苏小姐,现在是反面典型,随时会被拉出来唾弃一番。 谁叫他们是“汉奸”呢? 这帮人也不想想,整个交易所都是日资控股,他们这些牛马还不是领着日本人发的工资,这算不算是“走狗”呢? 林瑶虽然爱慕魏顾问,也有点嫉妒苏小姐,但也不至于走向偏激。 魏若来此时似乎听到一点轻微响动,猛地转头。 林瑶惊慌失措,赶紧缩回门后,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抓包。 他似乎没看清是谁,站起身来扫视四周,口中低声道:“是谁?” 魏若来隐约看到了财务部的小透明林瑶,正是他需要的完美证人:沉默、中立、看上去就诚实、可靠。 林瑶躲在阴影里直等他脚步远去,这才赶紧下楼,偷偷溜回财务室拿包,心慌意乱地离开大楼。 回到公寓后,林瑶彻夜难眠。魏顾问大半夜上天台在做什么?那个薄荷,为什么要种在那里? 薄荷这种草本植物,不必晒太阳都可以活,繁殖极快; 看不出什么理由必须种在人迹罕至的天台,还需要半夜浇水? 莫非,那个盆栽有些蹊跷? 财务人员的脑袋瓜子果然不会让魏顾问失望,恋爱脑是不可能的,缜密和逻辑性是刻在基因里的。 次日,林瑶如常去交易所上班。一进财务室,就发现其他同事在热议: “听说魏顾问回参谋部了;昨天也不知道谁拖后腿了,表格错了一行数字,全都得返工......” 林瑶默默整理着自己的桌子,心里暗自嘀咕:“不知道那天台上薄荷……嗯,他是不是还会上去?” 她有点想再上去瞧一瞧,但又害怕被他撞见。 临近下班前,魏若来又出现了。 林瑶这一天都不在状态,头晕目眩,估计是昨晚加班太晚,主管让她回家休息。 她看着今天又增加的一沓文件夹,欲哭无泪。 正在无语间,魏若来闪身进来了,他面无多余表情地吩咐了几句,语速极快。 林瑶只看到主管不停地点头哈腰,什么也听不清。 魏若来转过身来,正好与林瑶四目相对。她一时心慌,差点扔掉了手里的文件夹。 魏若来眉头微蹙,伸手拿过了那个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脸色微沉。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昨天标注的地方,一个都没改? 林瑶旁边的同事看不下去,拽了拽她的衣服,催促道:“你昨晚加班改的统计表呢?魏顾问今天专门跑回来拿这个的。” 林瑶恍然大悟,敢情拖后腿的人就是自己。她连忙去自己桌上翻出表格,紧张地递了过去:“不好意思,耽误了。” 魏若来沉默地看了一眼表格,这次总算满意了。 他并没有再看林瑶,直接跟主管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唉,这样的男人,啥时候能属于我呀!\"身边的舒丫头率先叹息起来,这是财务部最小的会计,口嗨第一名。 真的到了魏顾问跟前,她一声不吱,主打一个沉默是金。 “再好又怎么样,给日本人当走狗去了。”另外一个老会计凉飕飕地说道。 老人跟新人不同,不是单纯看脸的,民族大义是根本,他都汉奸了,再帅也没滤镜了。 “得了,他干啥轮得着你们评判吗?人家有女朋友,听说已经是未婚妻了呢。”主管过来镇压她们。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双双去日本人那里了不是?” “我倒觉得小苏是被迫带走当人质的。” “得了吧,我瞅着她挺愿意的。你看那个早川,每次来对她都恶狠狠的,好像马上要抓人一样,但每次都只能轻轻放下。 这丫头绝对背后有牛人啊,当然不是魏顾问了,我怀疑是日方高层......” “哎呦,她不会是日本间谍吧?” “不会,日本间谍都得听那个早川的,早川是所有间谍的头儿。我觉得她像是跟那位将军关系匪浅。” “要死了,这你也敢想,呸呸,人家说话就枪毙人的呢。” “都住嘴,该干嘛干嘛去,想死别拉着别人垫背啊!”主管怒火攻心,大声吼道。所有八卦终于戛然而止。 第129章 亲临闸北战场 1937年8月下旬,淞沪会战已爆发数周。虹口陷于胶着后,闸北战况也愈发严峻。 这天清晨,魏若来收到一封紧急电文:大本营(松岛麾下)指示他带着军需清单前往闸北一线“考察阵地”,以便编写一份物资需求报告。 事实上,松岛更想了解德械师在闸北的抗战状况,判断日军需要增加多少军火经费。 “还要我去前线‘亲眼看’……真是阴险。”魏若来暗自思忖。 松岛一面不想让自己插手,一面又希望“秘书组”能搜集更真实的信息。 魏若来,名义上是日本大本营顾问,实际上一直暗中为抗日前线筹措物资与资金。 松岛专门点名他去前线,其中的内涵耐人寻味。 听到消息后,苏漫漫焦急地拉住魏若来的袖子:“你一个做财务筹划的,去那种炮火线,不是太危险吗?” 魏若来把外套披在肩上,眼神沉静:“没关系,我可以借此机会,把战况传回给我们的军队,也许能帮前线做些事……” 苏漫漫咬住下唇,思索了片刻,毅然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行,太危险了。”魏若来一口回绝。 “你傻呀,我过去了,可以给你打掩护。”苏漫漫咬牙道,你以为我愿意去啊,不就是为了你吗? 真是作孽啊,我不会被炸死吧?关键是炸死,也被贴上汉奸的标签,冤死我了! 苏漫漫也不准备报备,反正一旦小野知道了,松岛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跟着去的。 还不如直接旷工,反正他们也不会拿自己咋地。 魏若来终究还没能说服她。下午时分,两人坐着一辆日军宪兵的卡车,颠簸着驶入闸北外围。 一路上,魏若来以“参谋部代表”的身份应付宪兵检查,出示松岛的手令才能通行。 车窗外,满目疮痍:居民楼摇摇欲坠,地面上散落砖瓦,还有一些弃置的“沙袋阵地”被炸得破破烂烂; 更远处,能听到连续的机枪声与零星爆炸。司机显然也有点心慌,不停催促: “完成考察就赶紧回去。前面都是中国军队设防!” 到了接近前线时,车辆已无法前行。魏若来与苏漫漫只得下车,一名日方随行军官领着他们在相对安全的废墟地带活动—— “若进一步就危险了,最好别乱跑。”军官冷冷警告。 “行。”魏若来淡淡应声,却暗暗拿出相机,佯装记录地形,实则拍下日军火力部署的位置。 他瞥见苏漫漫紧张地攥紧手心,轻轻碰了碰她胳膊:“别怕。” 继续往里走百余米,视野豁然开阔:这就是闸北的巷战区域。 原本有不少老居民楼和商号,现都残破如废墟; 远处冒着黑烟,闷雷般的炮声压在耳膜上,震得人胸口发闷。 魏若来借着望远镜,看见前方公路路面布满沙袋、铁丝网,中方士兵在堆垒后顽强抗击; 日军则利用舰炮和飞机反复轰炸,街垒常被炸塌一半。 “都成了燃烧的灰烬啊。”他心头一酸,想起自己看过的情报:国军在此处投入大量兵力,期望守住闸北的门户。 苏漫漫也攀着破墙,往街角望去。只见某条巷子里,一团火球瞬间腾起,硝烟笼罩。 她怔怔看着那火光,指尖发凉,低声说道:“没想到……会这么惨。” 魏若来微微皱眉,轻轻把她拉到掩体后:“小心。别探头太久。” 就在他们打算往后撤时,一伙士兵突然冲过,一名少尉发现了日方随行军官,立刻抬枪戒备。 日军军官也举枪回瞄,一触即发。魏若来和苏漫漫急得挥手:“我们没有武器!别开枪!” 那少尉仔细瞄了瞄,才没有立刻动手。他发现魏、苏两人并非日军打扮,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复杂。 最后他把枪对准日军军官:“滚开!” 一阵紧张后,日军军官只得退入后方废墟。魏若来暗暗舒了口气,朝那少尉抱拳,低声用中文说:“我们……是想了解这边的情况,能帮忙的话,我们愿意做点事。” 少尉看他一眼,没多言,和士兵转身又往前线跑去。 可其中一个战士已经腿部中弹,血流了一地。那人咬着牙,半挂在同伴肩上前行。 苏漫漫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对魏若来说:“他们需要绷带,能不能……” 魏若来点头,从背包里取出几个简易急救包,苏漫漫一把抢了过来,一路小跑过去塞给那士兵: “你们先处理伤口!”那少尉稍愣,点头谢了一下就匆匆消失在战火之中。 他们往更里侧走时,看见一些民居楼房已是断裂不堪,摇摇欲坠,砖块与木梁杂乱无章地堆在街上;巷子里随时可能踩到破碎玻璃或残余炸弹。 就在两人准备折返时,耳边骤然响起低空飞行的日军轰炸机引擎声,“嗡——”地压下来。 紧接着,“轰”的一声,前方不远处楼体碎落,火光冲天,冒出滚滚浓烟。苏漫漫吓了一跳,本能地抱头蹲下。 魏若来则一只手护着她的头,一只手拍她肩膀:“没事,别抬头!” 气浪吹得灰尘弥漫,呛得人眼睛生疼。待烟尘散了些,满地焦灰与断裂楼板显现出来,还有一些死伤者的残肢…… 苏漫漫见到这血腥画面,捂住口鼻,强忍住没让自己尖叫失态。 匆匆掩护下撤的途中,他们看到一队救护队被日军火力阻隔在远处,重伤员在废墟上呻吟却无人可救。 眼看救护队难以靠近,魏若来和苏漫漫决定绕过另一条侧巷,试图用短途掩护把伤员挪到安全地带。 “你先帮我看住这边的街口,我找些门板木材当临时担架。”魏若来低声对苏漫漫说道。 苏漫漫虽然害怕,仍然抑制着自己,半跪在一扇倒塌门板后,警惕街头动静。 她看见远方又有火光窜起,炮声还在轰鸣,但这条小巷暂时算相对安全。 带他们前来的日本军官已经不知去向,可能已经死在刚才的爆炸中了。 魏若来撬开一扇旧门板,把一个重伤中国士兵慢慢扶上去,用绳子固定住。 带着苏漫漫和两个后方随队士兵,硬是把那伤兵推到救护队方向——那伤者气息微弱,却依然支撑着连声感激。 “快……送到后方医疗点,这里不行!”魏若来朝救护队吼道。救护人员迅速会意,一边拖担架一边喊:“你们也快走!这儿又要被轰炸了!” 救护队的简陋装备被魏若来看在眼里,哪里是能救人的呢,看来药品和物资补给,根本没有跟上,这个仗打得太难了! 经历这么一番生死周旋,魏若来也搜集到日军火力和守军布防现状信息。 他表面称要写“军需报告”,实际却把这些一手信息记在脑海里。 苏漫漫见他在笔记本上匆匆画出“巷战地图”轮廓,才惊觉他坚持冒险的用意:这是要在炮火下搜集前线真情报! 第130章 送信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撤回到安全的地段。 根本没人在意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随行的日本军官看来真的是阵亡了,至今未归。他们的车子也翻了。 营地的人急匆匆地调来另一部车子,催他们快走。 “将军亲自来电,让你们即刻赶回去,这里太危险了,今晚要有大动作。”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扔下这句话,便消失了。 “喂喂,司机呢?”苏漫漫禁不住低声说道,这都什么草台班子啊! “嘘,刚刚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件,估计是一次大规模的轰炸,他们说晚上还有一拨。” 魏若来沉思片刻,决断道,“我们自己开车回去。” “啊啊啊?”苏漫漫震惊了,难道他想绘制路线图? 魏若来拽着苏漫漫走向停靠的卡车。临上车前,苏漫漫回头看了眼那座遍布火海的闸北城区,不由黯然: 如此惨烈巷战,还要持续多久?士兵们没有退路,只能硬扛日军炮火; 但是他们哪里扛得下来啊,注定是个死啊! 幸亏男主不是路痴,居然顺利地把车子开了回去。 松岛还在开作战会议,他让小野来看了看他俩,确认两人都四肢俱全,没啥损害之后,小野匆匆走了。 魏若来把浑身灰尘的外套脱下,扔在一边,轻声对苏漫漫说: “你先去洗漱,我得马上行动,他们要有活动,肯定是午夜前,没有太多时间留给88师了。” 苏漫漫也不多废话,拿了军用水壶递给他:“早上灌的龙井茶,你记得喝,吃不上饭,可不能再脱水了。” 魏若来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苏漫漫猛然想到了那个码头保险柜的钥匙,这么厉害的轰炸可别把柜子炸掉,她得抓紧时间去一趟码头。 高低得去看看,何大花给她留了啥“资产”? 这才哪儿到哪儿,这厮就开始分配遗产了?居然把自己列入其中之一,真不知道该荣幸还是心酸啊!大花看来在娘家早没人了! 黄昏过后,淞沪会战的枪炮声在天空里回荡。 向东远眺,闸北那侧的火光仍未平息。就在这薄暮景色中,一则关键情报悄然在暗地里传开—— “日本海军陆战队和航空兵将于今夜进行第二次大规模轰炸”,目标明确指向闸北守军阵地。 消息以最高机密方式送往88师指挥部。 指挥所内灯光昏暗,呼喊声和脚步声交织。88师的军务联络处的李处长翻阅电报,面色大变: “日军的轰炸规模更甚于上次!看来他们要彻底摧毁我们在闸北的街垒阵地。” 在他身旁,88师副师长林啸文拍桌怒道:“混账!就算炸成焦土,我们也要守住闸北。马上通知各部队加强分散,医护先转移后方!” 88师作战部设在一栋略显破旧的二层楼里,外墙布满沙袋防护。 楼内,一盏煤油灯照映出几位主要将领的身影:师长顾毅、副师长林啸文、第264旅旅长宋子斌和师参谋王凯齐。 他们围着一张地图,神情凝重。顾毅沉声问:“此情报可靠吗?若日军真要夜里轰炸,我们必须两小时内完成重新部署。” 王凯齐翻开手中电文,比划着:“报告里列得相当明确——对方预计投入十余架轰炸机,时间大约在夜间十一点后。 上次轰炸,我们损失惨重。这次若没警觉,后果难料。” 林啸文插口:“是谁送来的消息?” 王凯齐皱眉:“绝密消息来源,据说来自于追风。” 关于这个“追风”,可是情报界如雷贯耳的大神,如今名声已经响到了军界。在座几位,已经被狠狠科普过了他的辉煌战绩。 顾毅顿了顿,“不管是谁,若情报属实,就要马上采取行动: 各团全部下令分散,重点武器转移到背街和地道,避免集中挨炸。医护队、粮弹先分散到更安全的掩体。立刻执行!” 宋子斌附和道:“明白,我立刻调动264旅二营去废墟北侧改筑临时防御,让何星河那些新来的增援人员也协同预备。” 早在一星期前,何星河就向88师提交了加入作战或支援的请求。 在军统内部运作之下,他得以编入264旅的战斗序列,携少部分专门从事近战破袭的精锐队伍。 苏漫漫还是小看了他,谁说他娘家没人,只不过那个人脉资源太牛逼,人情也只能用一次罢了。 何星河的所谓“叛逃劣迹”就此一笔勾销,身份彻底洗白,跟军统脱钩,他光荣入伍,转投军界了! 但是,他还是有点未了却的心愿,比如炸掉信孚交易所这个碍眼的冤孽。 他虽然跟魏若来有分歧,但是苏漫漫可没对不住他。 现在他总算知道人家的真名了,敢情白软软这货连名字都是假的啊,他也怀疑她的底色,但还是本能相信她不是坏人,毕竟人家多次帮过自己。 所以,他留了点东西给苏漫漫,大家也算是有缘。 他手下的伙计都是粗人,随着自己一起上了战场,家里没人了。 想来想去,稍微离着近点的熟人,居然就剩下这个小丫头了。 自己当初毁了自己小组的档案,就是想给大家一条生路。 军统上海站换汤不换药,薛长阳不过是临时避避风头,很快会再回来,所以,他跟军统这辈子是不可能再一块儿混了。 那个东西,就留给苏漫漫吧,反正他以后也用不到了。 遗言倒也不必写了,那丫头成天阳奉阴违的,他的话一句都不听,这会儿,他懒得废话。 她跟着魏顾问挺好的,估计能活得久一点。 此刻,何星河接到宋子斌旅长指令:“日军夜袭马上就到,你们务必保护北区街垒别被一锅端!” 何星河握拳:“是!您放心,咱们拼死也不会后退。” 回到队伍时,他低声对弟兄们宣布今夜可能发生大轰炸,还给几位弟兄分配阻击点和掷弹筒位置: “等轰炸一结束,对方就会派地面部队突击。咱们要在这个间隙瞬间顶上!” 与此同时,这则“日军大轰炸”的消息在反战同盟会的努力之下,悄然流传到民间——多半是互相警告、口口相传。 林瑶深夜才从租界赶回闸北家中,结果被街坊告知:“听说鬼子夜里又要轰炸,你还回来?” 林瑶心惊肉跳,连忙收拾了简易行李,随着左邻右舍,一同逃向附近的防空地下室。 夜里十一点前后,正如预料,大批日军飞机在暗夜中低空掠过。 88师的阵地早做了分散布置,主力机枪组和迫击炮部队也暂时隐匿在巷道或者房屋地底下。 随着轰炸机投弹,一大片火海瞬间吞没了原先空置的“假阵地”,爆炸声震耳欲聋,映红夜空。 有些房屋仍未彻底搬空,老弱病残被困在废墟中呼喊; 数架轰炸机往北面城垣继续倾泻炸弹,企图炸垮掩体。 地面晃动不止,仿佛整座闸北区被熔炉笼罩,一道道火舌在街口狂舞。 何星河和部下死死捂住耳朵,蹲在破墙后等待:“坚持……等他们炸完,就该我们上了。” 旁边一名士兵掐算时间:“快了……再五分钟估计他们就得切换队形。” 轰炸持续不到半小时后,日军地面部队果然开始从北侧巷道推进,企图配合空袭余波一举突破。 可他们没料到88师已经分散重火力,提前避开“高楼集中区”。 当日军坦克轰隆开进,以为闸北一片焦土,守军溃散时,何星河一声令下,数挺机枪瞬间开火,子弹横扫夜空,“哒哒哒”直打得日军慌乱倒退; 另一侧,264旅的掷弹筒和部分德械反坦克武器也发挥威力,两三辆日军装甲车被炸成残骸,火光四溅。 日军进退维艰,加上轰炸机弹药已消耗殆尽,只能断断续续轰炸。死伤惨重之下,他们暂时偃旗息鼓。 何星河看着焦土上燃烧的废墟,心里非常清楚,这只能算扼制一次冲击,长久看,这场血战的胜算依然渺茫。 第131章 熊孩子的计划 早川这两天也忙得转圈跑。所有人都知道战争要起来,但谁也没料到是中方先挑起的。 就像你日复一日地准备办大事,都开始疲沓了,突然那个大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下来了! 而且,这是普通的小城市吗?这可是世界一流的、国际性都市。多国利益交织在一起,形势极为复杂。 日方的矛盾在于,他们既要侵略,还不想国际舆论谴责他们,非要洗白。 早川看来,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但是政客觉得有必要。 他们想要的太多,还惦记着跟德军合围,掺和苏德战争,必须快速通过华东、华北战场,抵达满洲...... 都在人家国土上走了大半圈了,还要洗白?早川是不理解的,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要抢走或是偷走松岛手里所有的。 松岛用他的方案控盘了信孚交易所,将之打造成自己的现金牛,连喝汤的资格都不给他,他不服! 第二个诉求就是,他妹妹英子想做的事情,生化实验,总算可以落实了吧? 不给她这个大玩具,她迟早要犯病的,现在已经快控制不住了,而且现在她是可着自己人祸害,没看日本商会里又少了两个理事吗? 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真逼急了开撕,自己也被动不是? 再说,早点把“早川制药”这个怪兽放出来,自己在军部的支持者就会多起来,碾压松岛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他已经收到消息,说是军统余孽蠢蠢欲动,本周可能要对交易所或码头发动攻击。 他手下福原伊次郎连续几日加派巡逻,却始终未能确定何星河的具体下手地点与时间。 “情报太碎片化了。”福原头痛地说,“我们怀疑他们会搞爆破或暗杀,但城内巷战激烈,宪兵抽不开身,根本没办法完全封锁。” 早川烦躁地抽烟:“混账!要不是前线,我们早就把军统这群鼠辈扫清了。” 他心里也清楚:若军统当真在关键时刻炸毁交易所或日军军需仓库,无异于在上海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为了阻止何星河的极端举动,魏若来也让苏漫漫给他留了信儿,在码头那个柜子里,暗示他此举将造成生灵涂炭,其后续影响不啻于一场浩劫。 这并非危言耸听。攻击法租界的信孚交易所,产生的连环效应难以平息。 首先,日军大本营半数官员在此地办公,不可能不施以报复; 另外,租界尚有大量金融和商业机构以及无辜外侨,此举在道义上也站不住脚。 极易被日方抓住把柄,抹黑国际舆论,这岂不是损敌一千,伤己一万吗? 动摇军心和民意,都是有可能的。尤其是何星河现在的身份可是88师的人,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信息送出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魏若来暗暗着急。 “他恐怕已经疯了。”他对苏漫漫说,“真担心他会不惜一切,连中国人也一起牺牲掉。” 苏漫漫也心急如焚:“咱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要是炸了,日军肯定大肆报复,到时前线更艰难。” “只能让人疏散吧,防患于未然。”魏若来低声道,“另外我也会通知地下党同志,先撤离交易所周边。” 然而,何星河并没有在周内有所动作。 9月初,国军德械师在闸北和虹口的作战状况越发不利: 日军陆续增派第3师团、第11师团自吴淞、宝山一线登陆; 同时,日军舰炮和航空兵持续轰炸,前线中方伤亡惨重,弹药与物资极度短缺。 一些临时补充进来的部队没有德式武器装备,也没经过严格训练,只能仓促上阵,造成巨大伤亡。 街头巷战时常出现惨烈一幕:一排中国新兵刚投入阵地,就被日军狙击或机枪火力覆盖,当场倒地数十人,血染弹坑。 前线指挥部急呼租界后方:“增援!增援!” 可上头也在焦头烂额:中央军力所能及,已经倾力投入,却仍无法挽回颓势,形势正在往更糟糕的方向滑去。 前线的将士可能来不及思考,为何战力发生了重大扭转。 魏若来和苏漫漫则清楚,这是因为日军耗费一年时间打造的供应链正在发挥作用,所以他们在第二阶段即将转被动为主动了。 后续的战事已经可以预料.......守军毫无胜算。 上海街头,混合着轰炸后残破建筑的焦黑色,遍地灰尘飘扬。 百姓在摇摇欲坠的屋檐下仓皇逃难,有些人家已经把能背走的家当背上,徒步向租界或更远的乡下逃去,沿途尸横遍地,发出刺鼻气味。 信孚证券交易所所在街区也出现流弹和炮弹余波: 玻璃多次被震碎,天花板有裂缝。由于各种原因,这个地方最终难以避免被集中火力炮轰的结果。 但是,交易所不能停止交易。而松岛和早川等人协同“日军大本营调查组”暂时撤离此地,再回来恐怕要在日军彻底占领上海之后。 魏若来和小野坚持留下善后,处理财务文件。 于是,处于防卫真空的交易所,便成为泻火的目标。 苏州河畔某座废弃仓库里,夜深时分,何星河在一盏昏暗油灯下,摊开一张交易所结构图,用炭笔圈出几处梁柱: “在这里埋放炸药,威力足以让整栋大楼顷刻垮塌,绝不给他们留任何机会。” “日本人正在清理文件,再不动手恐怕就晚了。明天周六闭市,不会有外人来,可以把无关人等的损伤降至最低。 记住,以炸毁设备为主。我们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炸毁设备房和资料库,让交易所彻底毁损,无法使用。” “但是,我们没法保证楼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啊,炸药安装好之后,我们必须迅速撤离,没时间扫楼了。安装之前扫楼也不现实。” 一个手下实事求是地说道:“老大,不伤及无辜,几乎不可能。 而且,这栋楼在商业区,附近都是银行,虽然银行周末不会有什么人,但是也难保万一。“ “有万一,那就是命不好,这个孽债我担了就是。”何星河断然说道,“不能再犹豫了,就这么办。” “旅长知道这个事儿吗?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影响.......长官们的作战计划?” 今天来的都是何星河自己发展的那批人,原本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法外狂徒”,眼里只有他。 所以,只有一个人想到这个问题,他们是军人耶,这么干,会不会受惩罚? “不用担心这个,你们只管配合我,炸药我去安排。你们到时候听我号令,该跑的时候别磨叽,一问三不知就行了。”何星河胸有成竹地说道。 第132章 松岛的beta计划 松岛正在亲自主持聚餐会,来往的都是商界企业家大亨们。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气氛好不热烈,完全不像是笼罩在战争气氛下的样子,反而有几分从前大上海的纸醉金迷。 这是准备捞最后一笔了,非得把老百姓的血都吸干啊。魏若来从帷幔后面经过,端着咖啡杯,稍作停留。 这里是视线死角,靠近礼堂内主席台的一个侧门。 四周被帷幔遮挡,这扇门常常被忽略。他站在这里,刚好听清楚松岛的发言。 这场会议,松岛刻意让魏若来回避,也算是避嫌吧,总算他心还没完全黑透,不想让魏若来折在里面 。摆明了是骗局,谁经手谁担责啊! 魏若来并未久留,在确定了日军要以“国际交易”方式加速军需采购后,便悄然离开了。 楼道昏黄的壁灯下,他快步下楼,并无任何人察觉他的存在。 事实上,他算是松岛体系下的“顾问”,光明正大出入礼堂周边,不会有人怀疑。 走到楼外,夜风扑面,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爆炸巨响,或许是闸北又遭到一轮轰击。 魏若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特高课盯梢,才稳住呼吸。 他心里清楚,这批军火交易对中国守军而言绝对是噩耗,但对他也是一个运作大量物资转运前线的机会。 苏漫漫狗狗祟祟地摸回办公室,她从码头的柜子里拿到了大花给她留的“遗产”。 刚关上门,冷不丁就对上了魏若来的脸,吓了她一跳。 “松岛那边谈完了?”她打量着男主的脸色,不太好嘛,死灰色,松岛在作啥大妖? 魏若来点点头,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他们半个月内要大量军火运来,还包括防毒装备。我们要马上......做转运。” 苏漫漫攥紧手指:“明白……不过,规模这么大,时间紧急,你不怕暴露?” 魏若来深吸口气:“松岛之所以不让我参会,就是怕我碍事,他早就在怀疑了。但是这一票,咱们非干不可。 我先联络老章,我需要他预备海外医药厂的渠道,争取把机器和药材插进货单。” 苏漫漫心里却暗暗吃惊,她做了一阵子业务助理,深知交易所内部风控之严密; 尤其是现在的大股东对经营团队,秉承“可以利用,但绝不轻信”的态度,交易流程的批准、监控尤为繁琐。 魏若来之所以能大展宏图,那是因为松岛给了他授权。 但是这个单子,明显不会再给他授权了,他要想拓展新的资金输送暗线,只能偷被授权人的印章...... 苏漫漫突然无比痛恨这个无网络无黑客的时代,现在想要“黑”进交易系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不行啊,财务部那帮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现在根本不信任我们,一个内应都没有,咋搞啊。”苏漫漫郁闷道,“总不能拦路抢劫吧?” “我只是松岛这次把授权给财务部的主管申小姐。”魏若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嘴角掠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申兰溪?没问题啊,她一直跟着魏若来做业务,大小会议都陪同出席的; 她原本是助理主管,一直在跑大资金项目,直到上个月前任主管退休,她成了新任的财务主管,这才开始涉及管理工作。 “每次会议,她都参加。”魏若来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本着“大男主从不说废话”的原则,苏漫漫使劲回味了一下,“每次?” 她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之前何大花那个王牌白莺的事儿,她想起来了,是谁泄露了物资装车运输的时间啊? 她记得那个时候,魏若来就说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肯定不是白莺。 “艾玛,藏得这么深?看不出来啊!!”苏漫漫倒吸一口冷气,急切地道,“那也不成啊,我看她不像是会倒戈的样子,你准备上......美男计?” 这是她脑运力的极限了。 魏若来对于她的脑洞选择性忽视,正色道:“她的能力还有所欠缺,独自操盘不可能,所以,松岛最终会选择让我们两人一起操盘,彼此监督。” 那就是要玩“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狼人杀游戏了。 苏漫漫舔了舔嘴唇,突然有点口渴,道:“看这个申小姐之前的做派,恐怕不但是军统,而且是白莺那边的嫡系,大概率是要跟着投向日本人的。” 怪不得,白莺对交易所的交易信息了如指掌呢。 “再自信一点,她可是双面间谍。从一开始,松岛就在培养她替代我,只不过做得比较巧妙,她为人低调,不容易看出来罢了。” 魏若来神色自如,显然早就心里有数了。 “但是有趣的是,她其实是早川先看中的人选,特高课打算发展她,但是被松岛捷足先登了。” “早川看上去并没有刻意找她麻烦,两人看起来,好像不认识一样。” 苏漫漫诧异道,这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弄堂女生,没有一样是出挑的,但是也都在及格线以上。 整个人的印象就是,根本无法让人记住她的脸。 想起她的时候,那张脸永远是空白的。她的情商高得可怕,永远让人感觉很舒适,不断散发情绪价值。 苏漫漫悟了,顶级特工可不就应该这样,记不住她的脸,但是能记住她的好。 “这姐儿们确实必须当双面甚至多面间谍,要不浪费了她的情商。”苏漫漫咬牙道。 那还有啥说的,都日本间谍了,必须对她下狠手啊! “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害人?”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魏若来:“......” 此刻的信孚证券交易所里依然灯火通明:各路经纪人还在运营交易数据,许多大额资金围绕日军的战争债券进出。 松岛等人远程遥控,想在股市上制造虚假繁荣,也为军火付款套现做掩护。 来自欧洲的投资银行也在做多做空,形势乱得如同赌场; 松岛自信能从中捞到足够“活动经费”,再结合那批外商的运力,将武器供应到前线。 群魔乱舞,只为一场敲骨吸髓的收割。松岛原本不必趟此浑水,他的军费预算虽然不够富裕,也是足够的,只是满足不了他的野心而已。 他所为的,也是早川之前的谋划,将上海作为自己的山头来经营,人、财、物完全独立。 这需要他拥有独自造血和输血的能力,信孚便成了他最好的工具! 依靠魏若来的操盘,他用得太顺手,乃至上瘾了。每次有大动作,都想另辟新境,放一场不一样的烟火,顺便也填充自己的小金库。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n b,这一次,就打算让这个暗中培养了半年的beta上场竞技。这个如果成功了,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当夜十点,楼外炮声依稀中,松岛还在财务室审核刚签的合同文件,副官小野随侍。 魏若来敲门进去,表情从容恭敬:“将军,刚才合约都办妥了?我这边需不需要为您安排交易所融资方案?” 松岛抬眼,递给他一沓文件:“先出个大纲。你得保证半个月内把至少两百万银元拆借出去,让他们顺利买到武器。” 魏若来看了看合约,内心沉重,面上仍平静:“明白,我会做好。对了,那些客商不是也要进口药品吗?” 松岛皱眉:“嗯,说是补给医药。反正只要能打赢这场仗,随便他们搞什么医疗器械也好。” 魏若来心里一喜:这正是他需要的“空间”。于是微微颔首:“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第133章 赠我一杯薄荷茶 林瑶这几天有点魔障了,每天上班的时候,总会绕到天台去看看那盆薄荷。 说来也怪,自从她那天看到魏顾问摆弄薄荷之后,那盆植物就消失了,应该是被他拿走了吧? 林瑶怅然若失,她为毛对这个盆栽那么执着呢? 她是很普通的社畜,如同财务部的每一个人,他们平凡如沙砾,如同螺丝钉一样靠谱但是缺乏存在感。 但是,这帮人不容小觑,于无声中听惊雷,说得就是他们。多少大案子可都是从财务部查出来的! 她觉得,既然让自己看到了那盆薄荷,肯定是缘分。 这所交易所蛮魔幻的,任何东西,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地被看见。 今天,她依旧如故,先到办公室泡茶,顺手给主管做一杯咖啡。 申小姐升职了,大家都很高兴,无他,这是个容易好说话、蛮贴心的领导。 但是,林瑶却明白,从助理主管到主管,对于大多数是咫尺天涯,申小姐能飞升,绝不可能是个老好人。所以,这杯“主管咖啡”是必须备上的。 按说,这是新人的活儿,林瑶一干就干了两年; 因为财务部最近两年只进了一个人——魏顾问。林瑶这个次新人只得继续干这件光荣任务。 她喜欢喝时尚的英式袋泡茶,虽然味道并不咋地,但是有一种时髦的仪式感,假装自己是被郑重对待的。 “1、2、3、4、5、6.....?”林瑶来来回回数了三遍,多了一袋茶。 她有强迫症,每天都会数一下茶袋,昨天下班时还是5袋。 多出来的那一袋,包装袋是绿色的,跟其他的不同。 林瑶伸手把它拿了出来,这么跳脱的颜色,就是为了让她发现吧? 啊,是薄荷茶!林瑶看着袋泡茶外包装上的英文,沉默了。 她在这里两年了,从来没见过薄荷茶。这个茶包看上很高级,比其他那些贵气。 林瑶的视线飘向了窗外,她该去看看天台上那盆薄荷了。 “瑶瑶,咖啡好了没?”主管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申小姐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说道。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是不知怎么,林瑶觉得她想支开自己,办公室里不会有其他人吧? “我去茶水间看一眼。”林瑶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她走出去老远了,还感觉到申小姐的目光还在后面追随着她,让她有种后背发麻的冷感。 茶水间的窗户正对着天台,林瑶瞥了一眼那里摇曳的花枝,要再等一会儿,才能抽出时间过去。 她掐着时间,把申小姐的咖啡送了过去。办公室的门开着,申小姐倚门而立,笑容可掬,刚才的暗流仿佛只是林瑶的臆想。 “瑶瑶啊,大林回老家了,最近有个大项目,我这边忙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吧,看来看去,还是你最踏实。” 申小姐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意味深长。 大项目?林瑶脑子转了一下,都快年底了,财务11月底封账,能有啥大项目。除非...... 她怎么忘了,申小姐以前不是一直跟着魏顾问吗?难道说是魏顾问的项目? 林瑶面儿上不显,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了。魏顾问的活儿,申小姐可以带助理进去吗? 林瑶是知道项目合作制度的,除非申小姐自己是项目负责人,才有人员调配权。之前魏顾问的项目,连打字员都是他亲自选。 难道说,魏顾问在日本人那儿失宠了? “好的呀,谢谢您关照我。”林瑶客气了一句,不敢多问。 “魏顾问也会参与,不过,这是我的项目,你懂?”申小姐柔声细语地说道,目光灼灼。 林瑶赶紧点头,道:“我跟魏顾问几乎不认识,当然以您为马首是瞻。” 接下来十分钟,申小姐公事公办地交代了林瑶的工作范围,基本上把所有活儿都外包给她了。 林瑶是着名的老实人,在交易所两年没说过任何人是非,也不参与任何纷争,她就是拿一天钱干一天活儿,钱到位,活干得漂亮,妥妥的工具人一枚。 尤其是,林瑶从来没接近过魏顾问,两人连话都没搭过一句。这很重要。 申兰溪眼里不揉沙子,这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打算抱魏顾问大腿的,她可以用! 林瑶把申兰溪送走,领了一箱子文件回到自己办公室。财务人员有特权,每人都有个格子间,方便他们做账。 林瑶从申兰溪那儿领东西是要签字的,但是这次的资料太多了,申兰溪自己还没来得及看,连文件清单都没理出来,这是她该做的事儿。 魏顾问主理项目的时候,文件清单是决不让其他人过手的,他必须是那个列清单的人。 林瑶心里吐槽着,嘴上则说着漂亮话:“要不我给您弄个清单,弄好了再拿回来登记。反正资料就在财务部,明天登记也是一样的。” 申兰溪想想也是,不过是原始资料罢了,这么一大箱子,看一整夜估计都看不完呢,只能明天了。 “那你可保存好了,丢了一片纸,唯你是问!”她随口说道,心里也没当回事。 林瑶眼看着她上了电梯,立即回身锁了自己的格子间,朝天台去了。 她一路上避着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天台上的那片绿色里。 薄荷花盆出现了!林瑶把花盆拎了起来,迅速走下楼梯。 她走回办公室,把花盆摆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镊子,轻轻地挖着薄荷周边的土壤。 大约一分钟之后,她得到了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林瑶把薄荷里的土抹平,在花盆背面贴了一个空白的小标签;然后再次把它送回了天台。 如果她拒绝,就把花盆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就好,拿了钥匙,就退不回去了。 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一点,可能只有魏顾问注意到了,所以,他昨天才会对自己的报表大为不满,认为她大失水准。 这把钥匙的锯齿,跟申小姐保险柜上的锁应该是对应的,林瑶看见她开过两次,闲着无聊,也恰好记住了她开锁前的密码。 这是密码锁+钥匙锁双保险的柜子,那时候的密码锁是机械的,靠复杂的旋转方向来确认密码。 申兰溪每次的动作都让人眼花缭乱,唯有林瑶能记得住。 她掂了掂手里的钥匙,心道:魏顾问想让自己拿什么东西呢? 她给自己做了一杯薄荷茶,清冽的口味让大脑为之一振。两天以来的种种狐疑,终于落地了。 她竟然是魏顾问选中的人!但是,魏顾问不是跟日本人关系很好吗?怎么好像突然被排除在项目之外了呢? 申小姐呢?以前,她一直是魏顾问的助手...... 难道日本人是在培养她? 细思极恐,那么多人说魏顾问是“汉奸走狗”,难道他是被冤枉的?申小姐才是 ......汉奸? 林瑶内心戏已经演了好几幕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手上也不停,用上快速扫描的特异功能,一个小时就搞出来完整的文件清单。 或许这个清单,魏顾问也想看看呢? 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秉承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林瑶带着名单去了天台。 那株倒霉的薄荷,不幸成为y的一环,再次被翻了家。 第134章 盲点 魏若来第一次看见林瑶的名字,是在反战同盟会的一份秘密名单上,她也是从江西过来的,不过这个背景被刻意隐藏了很多年。 她在上海有个舅舅,前几年去世了,把房子留给了她。她就摇身一变,成了正经上海人。 林瑶这个人,性格有点孤僻,独来独往惯了。她这么年轻就成为章荣寿秘密名单上的一员,必有独特之处。 “她之前一直跟着她舅舅做任务,给红十字会做志愿者,她舅舅是一位医生。这两人都特别低调,不跟其他人来往,非常谨慎。”章如此评价道。 “她进入交易所,是我做的担保;那时候她在上海没有任何亲戚,自己家又是苏区背景,没有本地人担保,进不来的。” 章荣寿这话是客气了,他也不是随便给人提供担保的人;肯为林瑶亲自出面作保,对于一个孤女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善意了。 魏若来不置可否,他当时已经想到,如果有一天要用到林瑶,那必定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他靠自己无法完成某些关键了。 比如现在。 那盆薄荷的背面贴了一个红色标签,那个是反战同盟会的标志。 红色标签的权限仅次于金色标签,位列第二;金色标签仅限于创始人,数量不超过5个; 红色标签的数量据说在20个以内,林瑶之前从未接到过红色标签。 按照她的资历,也不该接收到这样的任务,除非......这个任务非她不可。 魏若来的性格并不鲁莽,但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大开大合的打法,直达中心,不会内耗自己。 比如,他既然选择了林瑶,就不会纠结,也不会患得患失。如同当初,他坚决地放弃苏辞安一样。 如同他期望的,傍晚的时候,他收到了那份“文件清单”。 那些资料都是他耳熟能详的,所有大客户的资料,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他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哪个客户被允许入围这场最后的“狂欢”? 因为接下来,他想做的事,就是偷梁换柱,更换一位客户的资料! 身兼数职的申兰溪没有时间详读资料,看资料的人只有她的助理,写清单的人也是助理,那么负责整理资料入库的人,还是她! 申兰溪一定会用林瑶,只要了解人性,了解申兰溪的背景,推理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林瑶两年来跟自己没有交集,平时也从不参与关于自己的讨论。 拿钱干活,不言不语,标准的工具人,关键她嘴严,对谁都没兴趣,不会胡乱站队。 申兰溪需要一个完美的、隐形的助理,林瑶是唯一选择。 面对林瑶,暴露自己是反战同盟会成员,这对于魏若来不算什么。 松岛都基本确认他的地下党身份了,早川则深度怀疑了,要不是松岛拦着,都对他上手段了...... 地下党的上海交通站网络还处于艰难重建中,叛徒还没揪出来...... 魏若来的开局是地狱模式,中场转入炼狱模式了。 他是明牌也不要紧,林瑶,这个默默无闻的关键人,她成为盲点,就是最大的助益。 “何星河给你留了什么东西?”等魏若来终于有时间过问保险柜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没啥大不了,他给我留了一本花名册,他家特务的。”苏漫漫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没往心里去,不是说不重要,这是非常重要的档案,但是现在迫在眉睫的,并不是要消灭军统在沪所有特工吧? “什么?!”魏若来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啦?”苏漫漫吓了一跳,不是国共合作吗?现在不该跟他们往死里掐吧? “他留这个东西给你,为什么吗?军统如果只是拿他做筏子,这个档案就不可能到他手里。”魏若来沉吟道,“除非,他原本是真正潜伏的主角,那个薛长阳跟他起了变故,这才对他下手。 我看薛的布局就是要借刀鲨人,哪怕后来,阴谋暴露了,自己都解职了,还能硬栽给他一个叛逃的罪名,这个人好生厉害。” “所以,他手里才会有档案,而那个后来的人则没有。”苏漫漫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个白莺一进来就要找大花呢,就是要这个档案。” “白莺铁定是假借做戏的名义,真叛逃,何星河看透了他的用意,才会鲨他。因为何知道自己说的话,军统不信;他也没法证明白莺叛变,所以只能鲨了他。” “这么看,白莺这家伙是非死不可,那大花并没有疯得很厉害,做事是有逻辑的。”苏漫漫叹息了一声,他不疯也得死,现在可不去送死了? “那个薛长阳,应该很快会被重新重用,是不是再负责上海站,不得而知。但是,何星河总算把自己洗白了,也是好事。他把这个东西给你,必定是薛长阳手里没有,而且他还想要这个东西。” “听上去,姓薛的不像好人,不会是日本间谍吧?那样岂不是麻烦大了?”苏漫漫忧心忡忡地道。 魏若来眉头紧皱,根据他得到的内部信息:随着闸北、虹口的战事急速升温,军统潜伏在上海的人手愈加难以立足——多条情报线被日军割断,想要实施刺杀或破坏都需冒极大风险。 雪上加霜的是,上海站的秘密档案至今未能回收,这让整个军统都陷入了焦虑状态,不知道这个篓子会衍生出多少灾难。 因为松岛施压,特高课那边封锁了白莺的死讯,把军统糊涂了:要说白莺是卧底吧,也该捎回消息来了,失联了一星期显然不正常;难道说,他真的叛逃了? 莫非何星河真的是无辜的?于是,就导致当下,谁都不敢先动的诡异局面,早川的人被大本营抽走了一多半协防,根本没力量作妖,军统是不敢轻举妄动; 松岛和他的人,全副精力都在战事上。魏若来则要筹划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资金腾挪...... 对于何星河而言,他恰好就站在这个人为形成的盲点上,谁都顾不上他了,想着办完大事再收拾他;谁也没料到,他准备动了! 苏州河边一间废弃仓库里,何星河正与几个手下低声交谈,桌上摆着成捆的炸药与燃烧瓶。 他手下的一名青年有点犹豫,踌躇着问道:“老大,交易所里还有不少咱中国人,还有银行、洋行的人。我们要是贸然放炸弹,下场会不会太……?” “哼,战争哪有不死人!”何星河蓦地起身,一拳砸在桌面,“只有日军的供应链体系彻底瘫痪,前线才能得到喘息。我们的伤亡比起国家存亡算什么?”, 第135章 天生坏种 1937年9月 淞沪会战陷入白热化。日军在闸北和宝山一带大举增兵,前线伤亡扩大。 可就在此危急时刻,日本大本营调查组依然坚持留在信孚证券交易所,对松岛负责的资金往来进行“铁面无私”的盘查。 法租界因其特殊性,受到了交战双方的保护,成为罕有的\"世外桃源\",但那些住在租界以外的人,已经无法踏足这里。 苏漫漫不由庆幸他们更换公寓的抉择,总算是有了一块稍微安全一点的土壤。 现实是骨感的,没等来何大花的终极大招,总部调查组却几乎将交易所掀翻了。 一大早,松岛的副官小野便闯进交易所二楼会计室,满头是汗地对工作人员吼道: “把最近三个月的外汇拆借记录全找出来!快!” 几位职员急得翻箱倒柜,纸张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墨汁、尘土的混合气味。 走廊尽头,调查组两名审计官冷眼旁观,不时抛出刁钻质问: “这笔钱为什么出账无凭证?” “这批外汇转往香港,是谁签字的?” 松岛在楼下会议室等得焦躁,看到副官抱着文件进来,一把抢过来翻阅起来。但这几张纸上全是零散数据,并无系统解释。 他额头青筋暴露,低声咒骂:“该死!战时状态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他们这么刻板,什么时候能结束!” 审计官坐在桌子另一头,扶着金丝镜框,语气刻薄: “松岛大人也别恼火。我们代表帝国利益,任何数额都要审核清楚。 现今军费没见少多少,私账却流出不少。大人不觉奇怪吗?” 松岛抿紧嘴角,强忍怒火:“哼,军费固定开支分文不少,你们的工作就该到此为止了。 多余的钱是我们找的赞助。你也知道,打仗是个多费钱的活儿。 我们在外面,预算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变化,如果每一笔都等着军部拨款,现在已经喝西北风了。 战时经济往来无法一一登记,难道你们不懂前线临时急需补充的弹药和医药? 这些激增费用,都是我们先垫付了,然后再用军费报销的!现在还没来得及两相抵消,你们就过来了。” 审计官面无表情:“筹集?既然以大本营名义对外筹集的资金,也应用作公用。但现在的现金流进出对不上。若您不能提出合理解释……” 他话音未落,松岛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小野看着情况不对,立刻挡在他身前,劝说道:“将军,魏顾问来了……这些资料还需仔细补充。” 魏若来拿着一沓补充报表走进来,向松岛说道:“将军,这是我们内部的账本,能否先给调查组过目?”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打开账册:“这是我们在紧急状态下做的简化报销凭证,日后若有疑议,再做补充说明。” 审计官瞥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松岛咳嗽一声,冷淡地说道:“他是我麾下的财务顾问——魏若来,在交易所经营账目上颇有经验。” 审计官冷哼:“好。先看看你这新的资料,若再发现漏洞,那就别怪我们上报了。” 魏若来微微鞠躬,面色如常,似乎并未被他的威胁所撼动。 松岛则内心充满焦躁,他跟魏若来没通气,不知道他给了本什么东西给审计官,也无法确定他能不能过关。 在交易所外围走廊,早川若无其事地倚在窗边,目送审计官进入会计室。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今天上午松岛遭遇的头疼,全仰仗早川给调查组不断吹风。 他故意向调查组额外提供一些含糊线索,如“松岛私下大单与当地华商交易”等等。 大多只有泛泛的说辞,并无具体细节,但说得多了,自然听者就心里有了阴影。 调查的时候,审计官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难免问得细一点。 早川深知松岛现在日理万机,每天要决策无数事宜,前线每时每刻都不能少了他。 偏偏调查组都是些老学究,根本不懂军事瞬息万变; 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肯定要惹得松岛怒火万丈,到时候吵起来了,他即便没错也丢了印象分。 另一方面,早川只想给松岛添堵,但却不打算这个时候让他倒台。 因为他还接受了松岛给的20%“好处费”呢,所以不急于把松岛逼到死角。 反正他现在离开了大本营也是好事,战争的锅不用他背了,他就等着看松岛的乐子就行了,哪天他被上头老家伙们嫌弃,自己就能补上去了。 后勤人手不足,苏漫漫帮着给调查组送了两次茶水,从早川跟前走了个来回; 那家伙悠然自得地从她的小推车里取了一杯咖啡,表情还蛮惬意的。 苏漫漫心头发颤,暗想:“这个魔鬼在打什么主意?大本营调查组的审查不会是他作妖吧?” “苏小姐。”早川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跟这个人挺像的。” 他从怀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褪色的照片,在苏漫漫眼前晃了一下。 苏漫漫心头如受重击,喵了个咪的,这不就是幼儿版的自己吗?穿粉色和服,头上绑着蝴蝶结......这张照片好眼熟啊。 不就是松岛清音吗?她在松岛家里看到过,只不过松岛家那一张是合影,而早川手里这张是单人照。无论是服饰还是场景,应该都是同一天! “这?”苏漫漫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笑容。 早川迅速收回了照片,呵呵笑了两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啥也没说便离开了。 深井冰,没吃药就上班了?苏漫漫心里吐槽,但也知道搞不好要出大事。 莫非早川一直以来偷偷调查的事儿,竟然是自己跟松岛的关系? 她顿觉胸闷气短,大脑缺氧了,猛然发现自己的bug太多了,而且叠加在一起,绝对是核弹级别,能炸得大家血肉横飞。 没瞅见早川也谨慎得要死,照片都不给她过手,晃一下就拉倒。 他跟松岛家没有渊源,两人家世相去甚远,无端地,他怎么会有松岛妹妹的幼年照片? 而且,刚刚他那个表情就很不对劲,还有点心慌意乱,不像是拿捏住别人把柄的表情。 倒像是,他被别人拿捏住了。 第136章 拒绝认亲(上) 淞沪会战爆发后,日本军部为打破僵局,正式设立“上海派遣军”,进行了一系列人事与军衔晋升。 松岛辉一郎被授予帝国陆军少将军衔,正式成为上海派遣军麾下的上海海军陆战队指挥官。 这支部队原先人数只有4000人,常年活动在上海附近沿岸。战争爆发后,正在迅速扩充和增援之中。 1937年的日本海军,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海军,也是第一个将海、陆两个兵种完美结合,专门成立一支独立部队来参战的国家。 由此,可见这支部队的独特性和重要性,他们是精锐,更是日军在东亚的门面担当。 在此之前,松岛跟早川的权力争斗尚存反转空间,但是这次任命把格局彻底确定下来。 早川至今未能进入军队,而松岛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诚然,他目前的军衔是所有拟参战部队中最低的,各军团指挥官最低是中将,甚至大将都不鲜见。 他这个少将真的是罕见了,年龄也是最小的,松岛辉一郎是唯一的“二代”指挥官,前途不可限量。 军部各位大佬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包括早川的支持者冈本,而松岛一一笑纳。 藤原重光,这位他的恩师,反而失去了光彩,他没有军方背景,自然插不进手来,目前已经被边缘化了。 要不说,所有将领都期待打仗呢,战争时期的晋升是和平时期速度的几倍不止啊,不打仗,咋分配官职呢? 松岛虽然有愧于父亲和家族长辈的期望,但是,如果不改弦易辙,恐怕此刻处境比早川更不如呢。 就在他忙着对接军需、调配外事时,副官小野送上一封紧急家信。那龙飞凤舞的笔迹一看便知出自松岛重一——他的父亲。 松岛重一年初请辞了法国大使的官职,回国颐养天年。 以他的年纪而言,远远没到退休的时候,完全可以再干五年。但是因为政治倾向与主流不同,向上的空间已经没有。 为了避祸,早早就退了下来,也免得给儿子添堵。 自此知晓松岛辉一郎投奔军部之后,松岛重一已经不再联络儿子,两人基本属于断联状态。 他在信中的语气疏离中带了一丝焦急:“我们已动身来上海,欲见你,以及……寻访你妹妹的消息。” 松岛一怔,思忖良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曾在回信中含糊透露“清音”下落已找到,只是她失散多年、不肯认亲。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封家书里,提到过这件事。后来,他与父亲生分了,便再也没提起。 看来,这封信被耽搁了许久,父亲收到后,立刻不顾战火要赶来见她。 半月后,一艘日本海军巡防舰缓缓抵达上海码头。 一对气质高雅的老夫妇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之下,登上了码头。松岛的副官小野和山口带领十几名随从亲自在码头迎接。 两位长者身着和式正装,带着古老的京都贵族气派。他们便是松岛辉一郎的父母大人,松岛重一和松岛茜子。 母亲茜子是典型的高门贵女,气质清冷,端庄典雅,梳着光可鉴人的高髻,佩戴精美簪花,妆容和服饰一丝不苟; 父亲重一虽然两鬓已生华发,但是依旧保持外交家的风度翩翩,气质出众。 这两人在法国旅居多年,举手投足俨然已经多了几分异国情调,与刻板而内敛的日本世家贵族大相径庭。 松岛家源自平安时代摄关贵族,立足王室外交,后在明治维新时因功绩被封华族侯爵。历代以文治与文化修养见长,不喜武夫之道。 祖上曾和法国文化界有深度交流,推崇“欧风经济开放”而非军事扩张; 重一曾任驻法国大使,对浪漫文学与和平主义极有热情,一直写文章讽刺日本军部的扩张路线; 母亲松岛茜子则是皇室外戚,出身桥本氏学者家庭,琴棋书道样样精通,对于当下军国主义风潮极为反感。 当日中午,松岛提前在租界外一座临时占用的日式邸宅等候双亲。 邸宅是旧领事馆改装,院中种着些枯黄的松树。周围宪兵警卫森严,敬畏地迎进这对日本贵族夫妇。 松岛辉一郎到门廊处迎接父母,鞠躬行礼道:“父亲,母亲,路上辛苦。” 茜子连忙上前扶起儿子,细细端详他的脸色;而重一则脱下手套,面无表情地问道:“清音在哪里?你曾说已找到她下落?” 松岛平静回应:“她……在我这里做些事,一切都好;目前有点波折,还没正式认亲......” 重一皱眉道:“为什么不认?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茜子眼含泪光:“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我想看看她,你能叫她过来吗?” 松岛眼看父母亲全都急了,只得如实解释:“她失踪后,被西洋神父所救,然后带去了中国,一直住在上海。对于自己是日本人这个事实,目前还不能接受。” “这......”茜子为难地看向丈夫。 松岛重一对儿子的能力毫不怀疑,他必定做了深入调查,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清音的身份。 现在棘手的是,女儿不愿相认,这确实有些麻烦。 “是为了什么?她既然是神父养大的,难道是神父不同意?” “不,那位神父已经去世三年了。清音在教会学校长大,接受西式教育,她被养得很好,只是最近几年才自己独立生活。” 松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苏漫漫的现状,组织一下语言,踌躇道:“她参加了某个激进组织,对我们的国家和军队有些误解。”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重一完全听懂了,冷淡地说道:“她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祖国,而你的军队是侵略者,对吧?” 一时间气氛尴尬。重一环顾院子,忽然见几名宪兵进进出出,神色更加不虞,嘲讽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事业?处处都是枪炮?”松岛神色一黯,不再辩驳,只道:“里面请。” 三人移步进到和式会客室。地上铺着榻榻米,房间摆了几株矮松盆景,格调清幽。 重一坐下,打量这临时驻地,轻声叹息:“这里气氛不祥,外头百姓流离,你可知道?” 松岛微皱眉:“父亲,这是战时状态……儿子也身不由己。” 母亲茜子忽然止住丈夫的话,转向儿子:“别吵了。我们先谈清音。你说她一直在上海,却不肯相认?那我们可否以朋友的身份拜访她?” 这话说得极卑微了,重一眉头一跳,脸上一片冰冷,但他终究没拂了妻子之意。 松岛面露难色:“见面应该可以安排,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带她回日本,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强势逼迫,必然引发逆反对立情绪。” 重一冷笑:“逆反对立,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投靠了军部那些战争贩子,我的女儿怎么会不愿意回家?我们松岛家一向反战,你……竟敢违背家训?” 松岛无奈之极,抿唇道:“……父亲,我做事自有苦衷。此刻不谈这些。” 话题一度陷入僵局。 半晌,茜子柔声开口:“我只想见一面,确定女儿是否健康平安,若她不肯回来,我们也只能尊重。 毕竟她自幼失散,生于京都却在华夏成长……她心中定有苦楚。” 她的性子颇为感性,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哽咽。 松岛沉默点头:“……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第137章 拒绝认亲(下) 茜子见他终于答应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她让下人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幼童照片: 小女孩身着浅粉色和服,手抱布娃娃,笑靥如花,确有几分如今苏漫漫的影子。 这张照片,松岛辉一郎不知看了多少次,他自己的钱夹里也放着同样的照片 。但是,母亲......唉,自从妹妹丢失之后,母亲便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几年之后她便患上了严重的精神性疾病,每年都要发作几次,每一次都异常暴烈。不发作的时候则保持优雅端庄的淑女风范。 父亲最近十年的执业生涯中,大半时间在法国度过,想来也是为了让母亲远离家乡,避免睹物伤情。 茜子眼中泪光闪烁:“当年她失踪一夜,后来怎么也找不着……余生无日不思。” 重一神情哀伤,轻抚夫人的后背,即便是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感爆发,他也依然每一次都倍觉伤痛难耐: “你不知道,后来我们私下请了侦探调查,这些年来,倒也有些进展: 那日大家都在江边放花灯,有个穿浅粉色和服的小女孩落水,有人说被水冲走了,也有人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外来传教士抱着孩子离开……” “我当时就觉得蹊跷,派人细察。 那天晚上,恰好有个小吃店的老板在江边卖,他亲眼看见一个女孩推着另一个女孩往水边去,似乎其中有一个人的衣服是浅粉色。再后来,就没有线索了。” 提及往事,茜子低头呜咽,松岛辉一郎微蹙眉头,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说起。 松岛重一想起当年京都的河灯祭典,长叹道: “那天夜里,足有万人放花灯祈福。我们带清音去观灯。她特别开心……谁料竟成永别。” 夜风阵阵,似乎卷来京都古城的烟雨记忆: 千盏莲灯漂浮在江水里,幽幽散发着光芒,景象极为壮观,仿佛整条江都燃了起来。 小孩子欢笑嬉戏,然而在那柔美的灯火映照之下,却隐藏着“有人推孩子下水”的惨剧。 茜子喃喃:“她小时候就非常漂亮,遭人嫉妒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凶手竟是那么小的孩子,真是天生坏种。” 松岛辉一郎微微吃惊,母亲居然那么快就认定凶手是现场的那个女孩了? 松岛重一则说:“此事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况且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目击证人想来已经过世了,多说无益。幸好清音大难不死,逃出生天,也是天命如此。” 茜子突然怒了,大声说道:“我偏要说,现场有人认出她了,就是早川家那个叫英子的丫头,在祭典现场到处捣乱。 听说这丫头性格乖张,在家里一直被关着。那次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觉得凶手就是她,还有,带她出来的大人,也罪不可恕!” 松岛辉一郎连忙附和着母亲说了几句好话,快速转移了话题。 过了一会儿,茜子渐渐平静下来。她兴致勃勃地询问清音现在的样子、脾气秉性、爱好等等。 松岛辉一郎在遇见苏漫漫之后,通过核查她的成长轨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块拼图,揭开了她失踪的真相。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并不急于一时揭露早川英子的罪行。虽然,这也是他必须登顶,死死把早川踩在脚下的根本原因。 翌日,松岛安排了一场含蓄的“见面”。 “我双亲想见你。你知道,他们也是你生父母,不强求你认亲,但是希望你能过来见个面。” 苏漫漫犹豫再三,实在干不出避而不见的事儿。 终于在第二天,她抵达了那座典雅的日式邸宅。 主打一个“绝不内耗”的原则,她是现代人,深谙历史,立场绝无可能改变。 但是,不妨碍她见见这个世界的亲生父母。毕竟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查询,尤其是拜读了养父的日记之后,她对于自己的历史有了深入了解。 她从京都的花灯祭祀仪式上失踪,被养父带来上海,成为“苏漫漫”,这段历史已经非常夯实了,无法否认。 那么,她是松岛家小女儿松岛清音的事实,也难以辩驳。 苏漫漫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复杂身份而纠结、崩溃啥的,她可不是《天龙八部》里的乔峰。 她的养父——基督教神父亚汀,在上海除了传教就是投身于慈善事业,甚至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反战同盟会的创始人之一。 人家是一直战斗在反战抗日一线的国际友军!他养大的苏漫漫,怎么可能安然接受日本贵族松岛家千金的身份呢? 松岛重一与松岛茜子见到苏漫漫后,喜出望外,根本无需再验证了,她必定是清音啊!简直就是等比例长大的美少女! 茜子更是从第一眼看到她便红了眼眶:“孩子……你……” 她哽咽住了,千言万语,全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为一声悲恸的哭泣。 啊啊啊!苏漫漫大惊,连忙看向松岛,她可应付不了这样水做的大美女! 松岛茜子年轻的时候是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如今上了年纪,不但风韵犹存,气质更胜往日,愈发温婉优雅了。 松岛重一是老婆奴,立即上前搀扶住妻子,温言道:“好了,没事了,孩子不是好好的吗?” 松岛茜子对丈夫的安慰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看着苏漫漫。茜子见她容颜秀美,神色娇憨,跟小时候如出一辙,心生怜爱,忍不住热泪盈眶: “孩子,我是你母亲。你若愿意回京都,我们随时带你走。” 苏漫漫勉强微笑,心中却十分为难,她不习惯处理这些场面,尤其是跟优雅的资深大美女打交道。 虽然,她不想让人家失望,但是...... 松岛辉一郎在旁边看出眼色不对,连忙打断他们的深情凝视,微笑道:“我们先就坐吧,不急在一时。” 松岛重一是退休的大使,立即听懂了这句外交辞令,显然,儿子是不愿让女儿开口拒绝,所以赶紧转移话题。 他立即意识到,事情不会按着妻子希望得那样发展。 偏偏,松岛茜子今天的情绪过于激烈,病态已经抑制不住了,席间不断催问苏漫漫何时启程返回京都。 苏漫漫几次要拒绝,都被松岛辉一郎打岔圆了回来。 但是,他们都低估了焦虑症患者的执拗。茜子仿佛难以放下这个无解的话题。 她神情黯淡地说道:“我们找了你十五年了,日夜恨自己没看好你。为何你不肯回去?” 苏漫漫咬住嘴唇,有千万个理由支持她不回去,但是此刻,她拿不准应该说哪一个? 是对侵华战争的抵制?还是对这血缘背后文化差异的疏离?亦或对自我认同的矛盾? 最终她只能避重就轻,轻声说道:“我已习惯在这里生活,没想过回日本。” 茜子闻言彻底破防,泪如雨下。苏漫漫只得无奈地看向松岛辉一郎,期待他解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是,苏漫漫做“松岛清音”的日子太短,少小失散,对日本亲人早已没有印象; 在她心目里,亚汀神父是唯一的亲人,魏若来则是她要追随的人,信仰和亲人都在中国,她怎么可能离开呢? “母亲,清音已经成年,她受西式教育长大,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一时不愿回归,也在情理之中,来日方长。” 松岛辉一郎的劝慰异常无力,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松岛重一则沉默不语,脸色苍白。他心下已经有数了: 清音视中国为她的祖国,抚养她的神父,是反战同盟会的创始人,\"反战抗日“恐怕是他们的宗旨,如今日本对华施暴,女儿怎能甘心回日本贵族圈? 一阵沉默后,苏漫漫终于无视松岛辉一郎的警告,打算把此事做一下了解,她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让你们白来一场。我很感谢你们,但我暂时不会回去……什么时候回去,要看局势发展。” 重一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除非日本战败,否则你不会回来?” 这话说的,忒实在了。怎么就不可能呢?苏漫漫笑笑不语。 她原本不想暴露的,现在掩饰已没有必要。 她是反战分子,松岛早就知道,要不是他兜底,自己也不能蹦跶到现在啊。 茜子一味抽泣不语,苏漫漫既内疚又有点无语,她这个便宜老妈,咋那么脆皮呢?一看就跟自己不是路人。 便宜老爹还算靠谱,毕竟他不也是反战的吗?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若你有一天想回家,记住我们永远等你。这里有我们家族的徽章。” 松岛重一从怀里取出一枚精致菊花徽章,递给苏漫漫。这是妥协了? 苏漫漫拿在手里,抚摸着徽章表面雕刻的藤纹与菊花王朝标志,只觉得乌云罩顶,压力巨大。 第138章 苏漫漫的记忆:我是谁 天灰蒙蒙,像被一只无形大手遮住了日光。潮湿的风拂面而来,似乎在预示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雨即将降临。 苏漫漫走出那幢日式邸宅,步履轻松,内心却是一片翻腾。刚才与松岛夫妇的见面,无疑给她带来巨大的冲击。 “果然……那些所谓华美的王室血统,对我毫无吸引力。” 她想起庭院里飘散的浅淡檀香、母亲茜子那双满含泪意的双眸,还有父亲重一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禁扼腕。 我喜欢“苏漫漫”啊,不熟悉也不羡慕“松岛清音”,当然不想回去当小公主啦。 坦率地说,在这个年代,能遇上这样的父母,可以说非常难得了。 他们首先将亲情和女儿的理想置于一切之上,在父权至上的社会,这种“平权”的态度,是难以想象的。 这一切都得益于松岛重一的教育背景,以及他多年来在法国的生活和工作经验。 这一切造就了一个独特的、充满民主精神和叛逆思维的父亲。 松岛茜子嘛,苏漫漫认为她是病人,且正处于发作期,不能苛求她。 虽然,她的易感和脆弱,让苏漫漫有点紧张,但至少能分辨出她的舐犊情深。 在这对夫妇的影响力范围内,松岛辉一郎变得模糊而遥远,他貌似在父亲的压制之下,完全说不上话。 松岛重一的视线只要接触到儿子,立马从亲和温存变成了严厉而嫌弃,好家伙,原来这家伙家庭地位这么低啊。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儿,想让她去日本,等战败吧。 走出大门后,她踩着潮湿石板路,一路穿过法租界狭窄巷弄。忽然,一阵萦绕在灵魂深处的模糊记忆猛地涌现。 仿佛有人在脑海点燃了一盏昏暗烛光,映出一幅飘忽的画面: 夜晚的河堤上,稻草与河泥散发着潮湿气味,眼前有无数荷花灯漂浮在水面。 灯火映照水波,宛如粼粼星河。周围人声嘈杂,香烛味与风中的檀香混杂。 孩子们在欢笑奔跑……场面温馨而喜庆。突然,一股寒意如锥子刺向她,伴随一道阴戾眼神,以及那一下全力以赴的推力…… “啊……” 她感觉到那股被人猛推下水的惊恐感,河水冰凉,窒息般涌入口鼻。 她想呼救,却只发出呛水的破碎声音。随后天旋地转,灯火化作破碎的光斑,全部淹没在黑暗水底…… 苏漫漫此刻已走到街口拐角,下意识地抬脚却踩空台阶,险些摔倒。 她猛地扶住路边树干,胸口急促起伏,背上冒出冷汗。刚才在自己脑海里播的是什么鬼片? 她竭力稳住身形,手心死死抓住树干,那幅河灯祭的残缺片段却仍在脑海折腾。 那种魔幻般的回溯令她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恐惧和焦虑,倍感诡谲: 明明此前,她对童年几乎毫无印象,可为何如今画面变得如此清晰?简直就像某种魔力在唤醒她的血脉记忆。 此刻,脑子里单曲循环着一句自我追问:“我是谁?”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视线忽然恍惚,与过去不期而遇。 脑海深处,另一幅场景闪现出来:一道人影似乎纵身跳入河里,把溺水的自己拉上岸,披上湿漉漉的斗篷; 她记得那人穿着奇怪的长袍,脸庞在灯火下带着欧洲人的轮廓。 “亚汀神父?”她惊疑地想道。 这就是便宜老爹曾说的——自己被一名洋神父救起,后来带到上海? 那时候还是太过年幼,事后她发高烧失忆,不记得确切细节,故而对儿时的记忆一片空白。 随着画面再度闪回,苏漫漫愈发确定:自己确实在河灯祭那夜被人推下水,然后奇迹般被路过的亚汀神父救走。 她曾以为那只是传闻,却发现场景与气味都如此真实,仿佛亲眼所见。 联想到今日本家母亲茜子的只言片语,她断定“那恶狠狠推我下河的小女孩”是当年导致她与松岛家分离的罪魁祸首。 一个闪电似的场景再度破入她意识: 黄昏的京都小镇,古桥下一簇火红灯火漂流,纸糊的花灯在水面旋转; 一阵檀香弥漫,笛乐悠然; 忽然,女孩的身体坠入冰冷水中,那带着腐草味与河泥的冰寒刺进肺部; “咚咚咚”,心脏加速跳动时,她仿佛看见远方有只白猫在岸边,闪动幽光眼睛,而另一边却有黑猫影影绰绰。夜色跟灯火糅合成一幅诡谲画面,好似传说中的阴阳师幻境…… “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心神恍惚地走着,直到撞到一个推车小贩,对方喊了声:“哎,姑娘,小心!” 她猛地惊醒,又急忙道歉。那种超现实感在脑里却久久不散。 她撑着从路边捡起的油纸伞,步履渐快,远方烟雨蒙蒙,街市行人匆匆。 背后那日式邸宅,以及错综复杂的家庭,暂且被她抛在脑后。 她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那里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可内心那股“魔性”并未消退,像是潜伏的猫影,隐隐戳戳地在黑暗处闪动着。 她预感到:一场更大的旋涡正在召唤自己,既有京都血脉的因果纠缠,也有当年河边推水的仇恨纠结,……一切都将在不久的将来爆发。 在风雨朦胧中,仿佛听见幼小的自己在水下呼喊“救命”的回声……又仿佛看见白猫与黑猫在河岸上对峙。 她摇摇头,试图让幻觉散去。 远处,街灯被阴雨笼罩,身影淡淡摇晃,仿佛另一时空的朦胧幻影。 “父亲,我记得家族文件中,有关于阴阳师的记载,有一位无人能比的大家,曾经幻形为白猫,您还记得关于他的生平细节吗?” 松岛辉一郎陪父母坐在和室饮茶,突然提起这个风马不相关的问题,松岛重一愣住了,难得没有给他冷脸,淡淡地说道: “那是一位曾祖,后来隐居于神隐寺,五十年前就失去了音讯。如今寺里依然供奉着他的画像。” “他曾留下一本杂记,记录的都是在寺庙的修行生活,应该提及过白猫幻象。如果你想看,我安排人给你寄过来。” 松岛重一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绝不会在无关事情上浪费精力,突然问起这位祖先,必然是有事发生。 而眼下,跟家族有关的事情,似乎只关乎清音的认祖归宗。 “无论如何,清音都是你的妹妹,即便她不肯回家也是一样。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血脉比你所谓的立场重要。” 第139章 河灯祭阴影(早川的回忆) 上海的冬夜,阴湿潮冷。我独坐在特高课分部的一间小会客室,灯光昏黄,纸门外隐约可听见宪兵值夜的脚步声。 桌上摊着一沓文件,是关于军统与地下党活动的情报。但我兴趣寥寥,只将它随手扔在旁边。 此刻,我的脑海正被另一幅画面填满——十五年前的京都河灯祭。事实上,我经常会想起那个夜晚。 每到深夜,我总会想起那条河边浮动的灯火,还有一张绝美面孔…… 我顺手打开抽屉,摸到一张烘焙过的老旧底片,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 我复制了几张,但似乎只有这张原版底片才能给我带来不可替代的、难以言传的感受。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浅樱和服,笑容甜美。她便是松岛清音。 我一直以为她死了,死在了十五年前的那条河里。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张照片,被当作广告挂在橱窗里。我很怀疑,照相馆是否有权这样做。 那是在京都某家老字号照相馆。我跟妹妹英子无所事事地混进来,想偷拿几张漂亮的照片。 那时候,照相是一种新艺术,好的照片非常昂贵。 即便早川家不缺钱,除非纪念日或是新年,否则没人会为这种奢侈的艺术买单。 我们兄妹是亲戚扶养,父母早亡,拍照的事情,更难以启齿。 偶然间,我翻到了一张试洗的底片,女孩站在樱花树下,面若桃李,笑容犹如天使。 天哪,那就是美神吧?虽然还是个非常幼小的娃娃。 我长大之后见过很多着名的美女,他们犹如摆在精美橱窗里的漂亮娃娃,每一个都异常昂贵;但是谁也不如那个小女孩的照片令我震颤。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子弹击中了,缓慢地破碎,然后再复合、重生。仿佛在心口的位置有一朵花在缓缓盛开。 “好美……”我甚至鬼使神差地想据为己有——她的一切。 我顺手把那底片塞进衣袋,想把它带回去,洗出很多照片,贴满我的卧室墙壁。 英子只是看着我的古怪行径,并未打扰。这是我们共同“狩猎”期间的默契:没生命危险的话,各自为政。 后来,我曾幻想:如果她还活着,如果我能与她接触,哪天只是偶然看见,是不是就不会活得如此痛苦和不堪了? 她就像一道光,以无可阻挡的力量贯穿了我的心脏。 没多久,一场盛大的“京都河灯祭”到来了。那是一年中的大节庆,民众纷纷到河边放灯,祈福先祖灵安。 我和妹妹英子照例偷偷潜入人潮,与众人的想法不同,我们只是想伺机捣蛋,游人如织,做坏事很难被抓住。 正当我偷偷把炮仗扔向人群时,我忽然看见了她! 那张脸和底片上的五官毫无二致。她正穿着照片上那件粉色和服,微笑着跟随家人走向河岸。 岸边的灯火映在她眼眸里,仿佛万点星光。 炮仗的巨大响声让人群混乱了一阵,我选择的炮仗威力很大,连续不断地响,而且会发出耀眼的火光。 如我所愿,炮仗引起的火星点燃了干燥的木头;人群受到了惊吓,如愚蠢的鸟兽一样,盲目地跑了起来。 这样很容易发生踩踏,结果会惨烈几倍。我看见英子朝我竖起大拇指;但当我想到那个女孩可能被吓坏时,我就兴奋不起来了。 在火光闪耀中,我看见一个穿黑色和服的少年拉起了她,匆匆离开了。他们身后跟着孔武有力的保镖。 那少年看上去,很像是她的兄长。 那一刻,我的心弦被拨动了。我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满心激动:原来她不只是张底片,也可以是真实的存在。 但是,我不敢走近,更不敢招呼她,只想远远看。 英子挤出人群,过来找我;她察觉我神色异常,顺着我的视线望去—— 我猜测她也立即认出了那个女孩,冷冷哼道:“这么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看?你盯着她作甚?” 我没回答,却越发紧盯那女孩。她活脱如一只光芒中的蝴蝶,与周遭花灯相辉映,让我心颤。 夜晚的河岸,漫天烟火齐发,万头攒动,灯笼与人声交织。 英子忽然凑到我耳边,语气带着森森寒意:“你喜欢她呀?哼,你等着,我去把她带过来。” 她的语气不对,我赶忙追问:“你想干什么?别乱来。”她却嘴角一弯:“呵,好玩嘛。” 我们家其实都有病。我的父母很早就自鲨了,英子因为疯得厉害被关了很长时间,直到她学会了伪装正常人,才逃离了精神病院。 我因为天生懂得伪装,在众人眼里,成为家里唯一正常的孩子。但是我自己清楚,我比英子疯得更厉害。 借着人群拥挤,英子不知何时已悄悄挤到那女孩身后,扯住她的小手,一脸无害的笑意,似乎在说着什么。 女孩诧异地回眸看她。那少年并未在意,只是偶尔看看她俩。 在外人看来,英子只是个比那女孩大不了两岁的小孩子,手里还举着粉色。衣着整洁讲究,一看就是富绅家庭的娃儿。 恰好此时,旁边的大型风车突然倒了下来,正好朝着少年的方向,保镖连忙拉着他跑开。 这一刻,女孩身边出现了空档,身不由己地被英子拉离了家人,前后左右的人群挤在了一起,终于冲散了女孩的家人。 我看到英子居然拉着女孩绕过河岸护栏,往水边走去,不由得大惊失色。 偏偏今晚参加灯祭盛典的人太多了。我的呼喊被烟花爆鸣和嘈杂声湮没。 英子曾抬眼看了我一眼。只那一眼,我就读懂了她想做什么! 眼看英子带着女孩一前一后走向了走下了河滩,我暗骂“该死”,拼命挤了到最近处,却仍隔着几十个拥挤的孩子。 “快,别——”我不知道该喊什么,声音弱了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像一幕噩梦。 隔着人群,我清楚地看见英子猛地使力,把那毫无防备的女孩推下了水。 “扑通”声后,涟漪飞溅,女孩没来及发出完整声音,就被河水吞没。 她那双绝美大眼睛闪过惊恐光芒,如同流星陨落般消逝。当我挤过人群的时候,为时已晚。 英子淡定地看着我,在火光与人声交织下,她面无表情,唯有那阴恻的眼神泄露出某种快感。 “你最好别出声,否则我就跟所有人说,是你推的。” 英子扯住我衣袖,用低沉嘶哑的腔调威胁。 人群中似乎有人发现孩童落水,但河灯祭时常有孩子失足,人们并未联想到凶鲨,只当是个意外。 当晚烟火噪音太大了,前后拖延了好几分钟,才有不少人扑通扑通地跳下水去。 我看得清楚,里面就有刚才那个少年;和他一起入水的,还有几个黑衣人,像是家臣武士之流。 我完全惊呆了,本能让我选择了迅速逃离。 “快走!那个女孩家非富即贵,如果出了事儿,很麻烦!”我拖起英子,拼命挤过岸边的人群,朝远处跑去。 我们挤出人群,跑到小巷深处时,我才发现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浑身战栗着,说不出一句话。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一个人,虽然她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妹妹! “你为什么不跳下去?跟她一起去死?!”我冷冷地说道。 第140章 卑劣的暗恋(早川的回忆) 事后几天,果然传来“某家贵族千金失踪河灯祭、生死不明”的消息。 据说是外交大臣松岛重一的宝贝女儿。我终日惴惴,既怕被人怀疑,内心又倍感愧疚与痛惜。 回到家中,我把底片藏在书匣里,时不时拿出来对着光看,看她那宛若人间仙子的笑颜。 随着时间推移,我对这个死去的女孩,越来越迷恋,关于她的影像和她的记忆,犹如罂粟一般令我难以自拔。 这种感情是有罪的,就像一朵注定只能盛开在阴暗角落的花,不能宣诸于口。 但是,即便令人唾弃,它还是会盛开至荼蘼。 自此以后,我跟英子的关系越来越糟: 我们互相憎恨,又同病相怜,难以斩断彼此的血脉联系,彼此都想看看世间最像自己的这个人,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英子依然疯得不可理喻,如果不是因为我还算是给家族争光,她估计不可能从精神病院出来。 幸好,她及时在家族的药物实验室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子。 1937年,我带着英子来到了上海这个完美的狩猎场。 我打算大干一场,重新开始学着做个......像松岛辉一郎那样的绅士。 我也终于得知了那个落水贵族女孩的名字,原来她叫“松岛轻音”。 她的哥哥,那晚的少年,在数年后成为军界奇才,被那帮老家伙们赞叹不已。他就是永远压我一头的松岛辉一郎。 但是,松岛重一拖了他的后腿。 军部和王室对松岛重一的反战立场不满,迫使他离开外交大臣的位子,出任法国大使,远离权力中枢。 于是,我侥幸成为被选中的“枪”推了出来,跟松岛辉一郎对垒。 他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跟外表完全不同,满肚子坏水。 一开始看在清音的面子上,我没对他下狠手,竟然三番五次被他撵出核心,差一点就失去了在上海角逐的机会。 清音的哥哥和他们的外交家父亲完全不同,是个疯子!如果我不对他百倍警惕,他就会毫不留情地鲨了我。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查明十五年前妹妹失踪的真相,这都不重要了,我俩之间,只能是你死我活,这是宿命。 然后,更加戏剧化的情节出现了!我竟然看到了一个长大版的“清音”! 最初,我以为是幻觉,但当我看到她的眼眸和气质,脑海瞬间“轰”地一声:她就是当年那小公主!她没死! 那一刻,我五味杂陈,既震撼又欣喜:她竟然还在人世?而且长成一个可爱的美少女。 但是,她似乎有了爱人,而且还牵涉到一起罪行严重的案子里...... 我发现松岛也在查她和魏顾问,果不其然,她那张脸,真的是一目了然。 想到英子肯定会认出她,毕竟连那个轮廓有一点相像的苏辞安,她都死咬住不放了,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呢? 幸好,她被家族禁足,最近一直在长岛的实验室里。但是,她早晚要回来的,将她那些实验药物推向活生生的人类。 还有一个隐患,如果松岛已经查明了苏漫漫是他的妹妹,那么对于当年她失踪的真相肯定已经明了,不可能轻易放过英子。 他现在不发声,是什么用意呢? 至于魏顾问,他总是活不了的,松岛或是我,都不会让他活着。 对于早川澄明而言,清音如果真的死了,他反而可以心安理得地偷偷纪念她,让她成为自己独有的“记忆”。 白月光的珍贵之处就在于,永远不可企及。于他而言,疯狂迷恋一个死人是最安全的。 但是,如果清音活着,长成了一位美丽的少女;而且,她居然还有爱人,这个事情就复杂了。 早川澄明自欺欺人的“白月光幻想曲”戛然而止,伴随了他这么多年的情感依赖一下子缺失了。 真相再明白也没有了:他迷恋的少女,爱着其他人。 而且,这对恩爱的小年轻,整天就在他眼前晃悠,他想掩耳盗铃都做不到。 念念不忘的容颜,悲恸的怀念、深夜的情感依托全成了笑话,他就像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暗恋美少女的变态老男人! 可悲又可怜。 早川绝不容忍这种局面的形成,所以魏顾问必须死,白月光她就不能跟别人恋爱! 只有魏顾问死了,他才能继续臆想,那个最美丽的标本依旧是属于他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干掉魏顾问,但是松岛要用他,可能不允许他被干掉,怎么办? 苏漫漫如果能勘透早川的心事,肯定要气得破口大骂,她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要碰上这样的“私生粉”?真是离了大谱! 这对坏种兄妹,害得人家差点家破人亡,松岛家要不是豪门世家,经历这么一次变故,保不齐就是妻离子散的后果。 然后,这深井冰居然有脸觉得自己可以暗恋被害人,还他喵的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 他在这种变态的自我感动中获不断取情感价值;“白嫖”情绪价值十五年后,突然发现白月光是活着的,这他喵的又违反了他的“游戏规则” 。 于是,他打算杀掉“白月光”的爱人,以此来继续支持“我一直独占清音”的臆想。 喵的,这还是人类吗?不得不说早川英子是明着坏,转着圈发疯;而早川澄明,人五人六的,他是暗地里变态,恶心死个人啊! 这坏种,如果鲨了“白月光”的爱人之后,依然体会不到情绪价值,他下一步就是鲨掉“白月光”本人,让一切回归他臆想的状态:心安理得地爱着一个死去的“白月光”。 早川还是低估了松岛对苏漫漫的监控力度。 当小野跟松岛描述早川怎么拦住苏漫漫,从钱包里掏出松岛清音的照片给她看.......松岛辉一郎的脸色瞬间铁青,根本控制不住狂暴的怒火。 就是唐僧也得动了鲨心吧?十五年前落水案的所有拼图都凑齐了。 “早川英子为什么要推清音下水,存在照相馆里的底片为何突然被盗?” 这便是松岛心心念念寻找的最后一块拼图。 竟然还是你,早川澄明! 相比于真正的凶手早川英子,松岛更加痛恨早川澄明,这个臆想了自己妹妹十五年的变态,他必鲨之。 第141章 寂寞的包场(上) 父母的突然到来,给松岛辉一郎带来的,不止于惊喜,还有难言的焦虑和不安。 他既无法解释自己选择的政治道路为何与父亲的期望背道而驰,也无法许诺什么时间能让清音心甘情愿回归家族,在这两个问题上,目前无解。 他的父亲理解不了,清贵出身的他,缘何突然对于权势和金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欲望? 他也无法告诉父亲,松岛家族已经处于生死关头,而他,避无可避,只能献祭自己,全力一搏。 所以,他必须攫取更多,拥有更多,控制更多,才能确保自家的安全。 上海街头寒意渐盛,白日里喧嚣的市井此时渐渐安静。日军宪兵在街头巡逻,偶尔传来尖厉的哨声,给这座看似纸醉金迷的城市更添一份沉重。 就在一条背街弄堂的深处,有家并不显眼的日式歌舞伎会所——桔梗屋(ききょうや),门口挂着小巧的和风灯笼,昏黄的光晕温暖而低调。 在战前,上海就有大量日本华侨旅居,各种日式餐饮和居酒屋并不鲜见。 倒是开战之后,日侨大量离境,不少商业设施关闭了。估计要等到战后,尘埃落地了,那些店才会重新营业。 因战事阴影,这里早已门客寥落,闭门跑路也是指日可待。 唯独这几日,有一位显贵的年轻将军出入其间,每次都包场。事实上,他这个场子不包也无所谓,根本就是人迹罕至。 这位将军便是在战争伊始,刚刚荣升少将军衔的松岛辉一郎。他在侍者的鞠躬恭迎下走入二楼雅间,身后并无护卫。 房里陈设素雅,矮几、蒲团,还有一株微型竹子插在青瓷花瓶里,烛台恰到好处地照亮正中央的塌塌米。 一切都那么亲切熟悉,毫无铺张的味道。 “少将大人,倩茹在内奉候。”侍者轻声汇报后便退去,老板则在门外小心侍立,不敢打扰。 老板门儿清,这位将军只为倩茹而来,而且所求很简单,泡茶倒酒吃吃日料,偶尔唱两首曲子,不是时下流行的,而是十几年前的小调。 倩茹不算是典型的昭和美人:身材娇小,脸庞并无惊艳之处,略显普通。 然而,她天生有种淡然婉约的气质,举手投足透着佛系的味道: 对外界争名逐利似乎全无兴趣,也不主动迎合客人,反而令人感觉舒适。 这等性格在竞争激烈的歌舞伎行业里恐难讨好。 过去,她只是在角落里给人端茶倒水,偶尔表演几段曲艺,完全不咋营业。会所老板对她并不青睐,还常因她“冷淡”而屡屡责骂。 最近因松岛将军的频繁光顾,老板对她态度骤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毕恭毕敬地让她当“台柱子”,只要松岛一到,就将其专门带到单独包厢。 “太太,倩茹姑娘可真有福气啊。”会所里其他艺伎听见这缘由,也多是羡慕或妒忌。 有些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违规操作,跟客户建立了“亲密”关系,这在歌舞伎行业是被禁止的。 但倩茹自己却淡淡一笑,不多作解释。 房内只点着淡淡檀香。松岛一踏进来,就挥手让老板退下:“让倩茹过来,其他人不用上来。” 待众人离去后,小野示意手下打开自备的食盒,把精致点心和茶叶陆续拿出来,摆在矮桌上。 这是松岛的习惯。鉴于他身份的更迭,如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即便来会所消遣,他也坚持吃喝自带,决不尝试外面的东西。 每次看到这种奇特场景:秘书和助理们布菜,居酒屋侍从不知所措地愣着,倩茹都不禁叹为观止,这便是有权有势的烦恼了。 幸好,她能被允许泡茶,也不算尴尬。 倩茹轻移步履进门,恭敬地行了个浅礼:“少将大人又光顾了。”声音平静如水,没有娇嗔谄媚,只有柔柔的敬语。 松岛点点头,用茶匙从随身小罐里取出细碎抹茶粉,倒进茶壶:“你坐吧,别多礼。” 其他助理纷纷退场,然而小野依然站立在松岛身后。 倩茹对此习以为常,任何时候,她跟这位将军都不曾独处过,他的背后总会站着个人。 歌舞伎的专业特长,除了跳舞唱歌之外,就是陪聊。让客人开心、放松就好。 如果客人如松岛这样,不爱讲话的,那就陪着好了,只要他不烦,怎么都算是服务了。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 松岛占据主位,倩茹坐在对面,给他奉上热水,他自己泡茶。 他的茶道是跟专门侍奉王室的僧人学习的,平时没有炫耀的机会,这会儿,茶到了他手里,万万不可能让倩茹上手的。 于是,倩茹连泡茶的功能都被限制了,只负责端水。 她依旧不急不躁,平静如水,不主动开口询问松岛的烦恼,也不献媚,只是不时地递上各种茶具。 偶尔会抬眸看他一眼,那目光中带着温柔的空灵,但又不带侵略性。 松岛的出身,决定了他很难彻底融入军队,时不时要出来透透气。桔梗屋就是这样一个场所。 倩茹是不是美女,多大年纪,会不会取悦于人,都不是松岛关注的。 他只是想找个人,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在这里陪着他发呆,随便聊聊而已,或者仅仅是单纯看他泡茶也可以,这个人是男是女都行。 他第一天偶然路过此地,吸引他进来的原因是这家店的名字。 小时候,他唯一一次带着妹妹清音去路过的居酒屋买糖果,那家的名字就叫这个。 如此而已。至于为啥找倩茹,不过是那天,正好看到她进门,手里拎了茶壶,那把绿色的茶壶惹了他喜欢而已。 当然,他收获了惊喜。倩茹这种性子,让他觉得,在这里能享受“不被打扰”的独处,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了,也不愿找别人了。 但是,今天,他突然想聊聊。 “你……不打算回日本吗?”松岛冷不丁问道。 倩茹轻叹:“活在乱世,无非随缘。我在日本也没有家人了,回不回去,也是无所谓。” 松岛勾了勾嘴角,“或者去别处谋生?眼下上海还不太平。” “我在这儿也挺好。”倩茹淡淡答道,“老板以前嫌我不营业,如今多亏少将大人包场,我也不用硬着头皮讨好旁人了。……先谢过大人了。” 松岛嗯了一声,仿佛对“谢”字不以为然,淡定地道:“这里的居酒屋,本来地道的就不多,如今大多关门了,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听着他傲娇的发言,倩茹笑笑不语,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水。 “您要不要尝尝今天的特色点心——抹茶年糕?这是我亲手做的。”倩茹端上来一小碟甜品,柔声介绍道。 “奥?这可是仙鹤的特色,你自己学的?” 松岛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即便是艺妓,愿意为自己下心思,还是很窝心的。 “嗯,看见您自己带了几次这种点心,应该是老家的特产,原本小时候也吃过,记得那味道。” “你是仙鹤镇人?”松岛大为吃惊。 仙鹤镇是松岛家族的发家之地,他们作为当地第一家族,无人不晓。 这姑娘如果是仙鹤镇人,不可能不认识自己家人。八竿子都能找到一个同宗的亲戚。 “小时候在那儿出生,后来跟着家人离开了。”倩茹轻声答道。 那个年代背井离乡的人,总归有些不堪的回忆。 松鹤镇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乡民大多生活不愁。 全镇的土地都归松岛家族拥有,他们家一贯对祖宅这边的土地推行极低的租赁费用,因此收获了无数乡民的爱戴。 但凡老老实实种地、捕鱼,经营仙鹤镇着名的美食、刺绣工艺品等等,都不可能活不下去。 松岛没有追问倩茹,他也未必相信倩茹的说辞,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何必认真? 倩茹趁此机会,默默给他沏了一壶清茶。喝不喝随便他,她总得服务到位。 她的动作轻盈,看不出专业歌伎常见的妖娆姿态,更像一个随缘的修行者。 “大人喜欢甜食?”她忽然问,语气仍然柔和。 松岛微一颔首,“从小习惯了。”他的语气带点疏离,却蕴含了一丝柔软。他家最爱吃甜食的,唯有清音。 “怪不得您会自己带吃食,恐怕别人做不到您想要的口味。” 松岛漫不经心地端起茶,却似回忆起孩童时代,母亲与妹妹清音一起给他做甜点……脑子里一阵恍惚。 他欠了年幼的清音一笔巨债,这笔债务多年以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有一天,长大后的清音来到了他面前...... 他别无选择地开始还债,虽然这个债是真难还啊。 第142章 寂寞的包场(下) 倩茹跟清音完全是两种人,倩茹仿佛是历经风霜后,大彻大悟的中年人,什么都不会激起浪花来了,沉静而自持; 清音则是天真而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她正在朝着她的梦想而行,以飞蛾扑火的热情。 松岛辉一郎是更喜欢清音的,除了她是自己的妹妹以外,她活成了自己不敢的样子,为理想而奔赴山海。 他想,让她一直活着,虽然他们俩的理想千差万别,但是,他喜欢看她守护理想的样子。 当他累了,他就想看看倩茹,或许那才是现实吧,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被生活折腾得无语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就是这个状态吧? 会所老板最初对倩茹冷嘲热讽,嫌她没姿色、没技巧,险些把她赶走。 如今见松岛多次光顾,还独点她一人,立刻翻了脸般对她呵护备至; 倩茹自己并无得意,只是云淡风轻地接受这“优待”。 老板劝她学点献媚功去取悦松岛,但她却不做迎合,我行我素,老板也不敢多说,怕影响松岛兴致。 于是,她仍保持平平淡淡的人设。松岛也未曾要求她施展歌舞才艺,只要求她—— “就坐那儿,给我倒茶。若我想说话,你听着;若我不说,就别吵我。” 两人就这样时而相对无言,时而三言两语,度过一段无人打扰的包场时光。 夜深,小小灯笼只余黯淡红光。倩茹见松岛愣愣盯着茶盏,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 松岛唇角微扬,一丝苦笑闪过:“世事如棋,我只是泥淖里求存。一念偏了,就回不了头。” 倩茹明了,这是工作上有难处,也不多问,将茶壶再度添满热水: “很多人都在泥淖中,就像乱世里蝼蚁,也许能走一步看一步。” 松岛听闻,微微摇头,自嘲:“走下去便是深渊罢了。” 待一场夜雨过去,松岛起身告辞,倩茹送到门口低头行礼:“大人多保重,欢迎再来。” “……”松岛没回应,只是丢下一小袋银元做打赏,然后步入夜色,隐没在宪兵护卫中。 倩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一个人……究竟为何而苦?” 她并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和罪行,只感觉他浑身透着沉郁气息,比那些酒池肉林的富豪还更深不见底。 随后,会所老板急忙上前讨好,对倩茹说:“大人给了不少赏银,快收好。你今后就专门伺候他就行了!” 倩茹淡淡点头,眼中却无太大欢喜。她如往常般回到简陋房间,把银元封存起来。 对她而言,这种“相伴沉默”的场合也算稀罕。 她不追求名利,不理解政局,却能感到外头风云险恶。只希望自己能在乱世多护住一份平静。 松岛幼年时期,随父亲常年辗转在欧洲外交官邸之间,受过良好的礼仪与国际观教育。 其父松岛重一是一位着名的和平主义外交家,常在公开场合呼吁“节制扩军”“以谈判为先”。 松岛小时候也曾在父亲的书房里翻阅诸多着作,对西方文明与科技发展深感敬佩。 那个年岁,他还与妹妹清音形影不离。只要放假,一家四口就会到乡下的山林别墅度假。 母亲教妹妹弹琴、父亲带松岛去打猎、清音则跟在松岛后面模仿哥哥射箭的姿势。 这些温馨画面,使松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战争抱有本能的厌恶。 这一切在妹妹清音意外失踪后发生巨变。 那一年,松岛携清音参加一年一度的花灯祭祀仪式,遭遇意外,因他一时疏忽,年幼的清音落水,不知所踪。 家族倾尽全力苦寻多日,不见人影。父母对此事深感痛心,松岛自己也暗暗自责,就此埋下了巨大的创伤。 进入1930年代初期,日本国内的军部崛起,军阀与政治势力冲突不断,满洲事变后更是一发不可收。 松岛重一屡次上书反对对华侵略,但在大环境下愈发孤立。 作为外交世家的一员,松岛夹在父亲的“和平主张”与疯狂的军国主义风潮之间,很早就嗅到危险:“若我不站队,势必被彻底排斥。” 松岛私下曾冷静思考过局势:时代早已失控,父亲那一套保守外交理念恐怕回天乏力。 年轻一辈若想生存、晋升,只有一条路——顺应帝国扩张之势,成为华中、华北的主宰者之一。 当父亲被调任欧洲后,松岛毅然加入陆军预备校,随后在华中派遣军中崭露头角。 他以出众才华与贵族背景,在外交与军需补给领域显得颇有优势。 但是,因为父亲和家族的关系,松岛始终被作为棋子使用,甚至当成早川澄明的磨刀石,军部从未想要重用他。 直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次将早川赶出大本营,军部才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确实超出早川一头,开始重点关注他; 这时候,他却面临导师藤原重光的背弃;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松岛依赖魏若来运筹帷幄资本市场的能力,在大本营站稳了脚跟,且成功操盘信孚交易所,业绩斐然。 早川虽经过多方运作,担任特高课负责人,但一时间已经难以撼动松岛的优势。 恰逢卢沟桥事变和淞沪会战爆发,他官运更为顺遂—— 军部看中他“精通多国语言、能与欧美财团周旋”的能力,不久后便授衔少将,负责驻华大本营部分经济统筹。 然而,这也意味着他真正登上了军国主义的祭坛,从此与家族背道而驰。 一开始,他内心尚存犹豫,总想着至少得保留一点贵族风范,不要像那些武人嗜杀成性; 可越往前走,越发现环境之险恶容不得他慷慨仁慈,稍有不慎就会被更极端的派系(如早川等)吞噬或排挤。 松岛在军政圈子里原本充满自信,毕竟背后有显赫家世;但很快感到这种“纸老虎”的危险。 早川那种生来就“崇尚暴力、满手血腥”的极端分子,联合军部激进派步步紧逼,若自己不抓住实打实的权势与财力,恐怕难以自保。 在魏若来的暗示和金融操作下,松岛察觉到一条“利用供应链谋利”的捷径。 最初,他是抱着“反正要养兵,这钱不用白不用”的心态;随着操作日渐娴熟,他对那种指点江山、翻手获利的快感上瘾。 每次从交易所或海外军火合同里抽取回扣,他就离正道更远了一步。 起初的犹豫渐渐消散,“权力+利益”的组合带给他空前满足感,也逐渐让他越走越远,偏离了最初的赛道。 这里面不得不说,有魏若来的大半功劳。 从那刻起,松岛最终放弃了对旧日家族荣耀的眷恋,义无反顾地滑向更深的黑暗: 为了与早川抗衡,他把军需供应链当成生财工具,不断从中提成; 为了巩固在大本营里的实权,他对侵略政策或战争暴行睁一眼闭一眼; 唯一仅存的温柔和怜悯,他悉数给了苏漫漫——他认定的妹妹清音。 他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强势地保护她不受伤害,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松岛都会给她兜底。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松岛家的乖孩子……不成魔,就会被魔吞噬。如今的我,不过是一只披着文明外衣的恶魔罢了。” 灯火摇曳中,铜镜里的身影骤然晃动,仿佛化作一头狰狞的猛兽。 松岛闭上眼,缓缓长叹,随后转身拿起桌上的军需合同和金条清单——这是他即将呈递给某欧洲财团的秘密议案。 再度睁眼时,他目光坚定,嗜血般地决绝。一切温柔与仁慈,终成浮云。 至于早川,以前松岛只是想击败他,把他撵回日本;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他要把早川留下来,永远留在这里! 第143章 有笔大生意 新一轮轰炸之后。 在附近一处临时防空地下室中,林瑶蜷在角落,双臂抱住膝盖。 她能听见地面传来震动与房屋坍塌的闷响,每一次爆炸都让她心惊胆战。“再大一点就炸到这里了么?” 在这里,她意外遇上了好多同事,都从不同地点赶过来避险。 幸而这处地下室够坚固,房顶并未塌陷。天亮后,人们试探性走出,看到外面街口仍冒火焰,天空一片灰黄烟尘。 林瑶捂着口鼻,惶惶看向前方:整条巷弄被瓦砾堵死,左侧楼房只剩半截外墙,里面还冒黑烟。 当她忍不住拉着同事,问起还见到谁了,对方只是耸耸肩,道:“真正需要避险的,应该都在这里了。你还想问谁?” 林瑶突然醒悟,自己无意中选择了离交易所最近的防空掩体,但凡住在毗邻租界这几条街上的同事,肯定都过来了。 “苏小姐呢?” “她?拜托,她是住在租界里面的,哪里轮得到咱们操心,何况,她跟魏顾问不是转投日本人了吗?都汉奸了,还担心这个?” 不知道是谁,在黑暗中阴阳了一句。 林瑶心急如焚,但也难以辩驳。大家这回都恨毒了日本人,提起他俩肯定没好话,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肯定没事,不用担心。”另一个不太相熟的同事说道,“魏顾问和苏小姐待人不错,我们不了解情况,先不要乱讲啊。” 林瑶知道她是业务部的交易员,原先在魏顾问手下干活。 “真要命,明天交易所还能上班吗?该发薪水了啊,明天千万别关门啊。” “是啊是啊,我给孩子订牛奶的钱,还指望着呢。” 轰炸稍微消停一会儿,大家又开始担心薪水问题了,这就是“炸不死,又开始担心要饿死”的底层社畜。 次日清晨,在租界边缘的安全屋里,魏若来接到来自88师的反馈: “多亏你们的及时预警,虽仍付出极大代价,但闸北没被彻底摧毁。“ 魏若来轻轻吐了口气,自语:“还好。这场屠杀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目标。” 88师师长顾毅与林啸文等人在天亮后立即开会,重新调整阵地。他们知道此番成功防范夜袭并不意味着稳定,日军随时可能发起新一轮进攻。 顾毅在地图上圈定新防御圈:“把弹药拉进更深的巷弄,别再集中一处。” 林啸文道:“最好也加强防空观察哨。昨晚亏得有人预报,否则真就被突袭。” 旅长宋子斌则感叹:“不知那条关键情报是何人冒死送来的。若能再多几次……或许我们能把战线撑得更久。” 闸北街垒被火舌洗礼了一夜,尸体和废墟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惨烈,却尚未彻底倒下。 远在租界内的魏若来接到消息,得知何星河随264旅在夜战中立下不小功勋,心里既欣慰又颇为忧虑: “他性格刚烈,一意孤行,在战场上难免冒进,恐怕......” 对大花,苏漫漫的心绪是颇为复杂的,当自己无知无识地成为白软软的时候,他是个好领导,永远习惯保护女生,不会让她去干危险的事儿。 王大力说是自己的主管,实际上跟保姆差不多,这也是大花安排的,为了照顾唯一的女生。 即便他安排自己去接近魏若来,他也不算急功近利,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就是大花了。对下属永远下不了狠手,对他自己狠起来吓人。 如今,他也早该明白自己跟魏若来是啥成分了,但也没见他咋地,反而跟军统撕掳了,友尽了。 大花这个人,性子是极为血性的,容不得任何欺骗; 偏偏对她跟魏若来,十分宽容,由着他俩“一骗再骗”,他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 “他去战场,即便真的......他也是死得其所,心安的;在外面,背着‘军统叛徒’的罪名,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苏漫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花就是执拗,他自以为是在“精忠报国”,但是他的“国”放弃了他,反而是他的“敌人”屡次施以援手,这个滋味,他受不住啊! “你说得对,其实我们也一样,死得安心,就够了。”魏若来淡然一笑。 “嗯,临死前,我一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苏漫漫郑重许诺。 她死了,估计是回到现代了。但是男主呢?自己能带他回去不? 没准自己也回不去,她这趟金手指无用,npc也没有,倒像是直接让她过来,从生到死体验一趟,平等地当一回真正的民国人。 “不过,你死不了,哈哈,我跟着你,也死不成。”苏漫漫尬笑道,这算不算讹诈呢?大男主怎么能死? “借你吉言。”魏若来微笑道。 苏漫漫有时候觉得,小魏是个超越时代的人,有着这个时代人没有的超脱和通透,不被任何势力所裹挟,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但是,他跟所有人平等地保持距离,亲切中带着悲悯,包括......苏漫漫。 他真的不在乎生死,因为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所以也就是没有羁绊。 闸北的枪炮轰鸣声不绝于耳,地面作战陷入血与火的胶着。 然而,就在离信孚证券交易所仅一条街之遥的对面楼上,一间典雅精致的会议室内却安静得仿佛隔绝了战火。 厚实的红木门背后,气氛凝重。 松岛坐在主位上,他身边是副官兼秘书小野,最近在金融和商业圈名声大噪的魏顾问并没有现身。在长桌另一侧,则坐着几位当下圈内重量级的“客商”: 川崎俊夫,日本背景的跨国商人,实际替军部财阀办事;雷曼,金丝眼镜的中立国经纪人,与欧洲多家军火公司有联系;马尔森,东南亚航运商,掌控海路运输能力。 桌上的咖啡与点心几乎没人动,松岛眉头微锁:“现在前线形势紧急,哪一方若能在半个月内提供足量弹药,价格好商量。” 对面,雷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不改色道:“半个月太难。航线本就不稳定,一旦中国军队的炮火延伸到码头,我们船进不来……除非——你能担保海港安全。” 一旁的川崎俊夫也附和道:“是啊,前几次军火抵港有惊无险,但闹得船东心惊肉跳,都要临时提高保险费。” 松岛扫过众人,语气隐透锐利:“只要你们合作,我会让海军陆战队在港口加强防护。 另外,信孚交易所也能给你们提供融资便利。你们在那儿的股市、债券怎么操作都行,我只要军火、药品。钱好说。” 听得这话,客商们对视一眼,心中各自盘算: 他们要趁着日军急需之机抬高物价,谋取暴利; 松岛则要他们拿出真货真资源,短时间内大规模运来轻型武器、弹药、甚至防护毒气装备等。 经过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各方终于达成初步协议:半个月内输送第一批物资,若成功到港,还可谈后续大订单。 川崎俊夫笑容满面,朝松岛微微鞠躬:“松岛少将,我就等好消息了。届时别忘了给我们投资大笔资金做‘金融操作’,也顺便掩护这批军火合同。” 松岛哼道:“你们只需务实,运输安全交给我们。” 副官小野随即送上文件,这是一份关于“战争物资合同”上的核心条款,唯有先签了字,才有上桌谈判的权利。 大家心知肚明,马尔森代表商家们在签署页签下自己的名字,与松岛握手言欢。 松岛起身,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各位辛苦了。我们的大买卖就此开始了。” 第144章 未央入局 1937年9月底,上海 淞沪会战已持续数周,市区战火稍缓,却并未真正停息。 日军在外滩、租界与闸北一带大举驻扎,内外交通受控,市面一片萧条。 对于日军而言,战争越深,他们对军需用品的需求也愈加庞大:武器零件、后勤物资、药品、通信器材……零零总总。 在这背景下,驻华大本营旗下的松岛少将取得了筹措军费、执行军需采购等一系列自主权。 表面是合法招标,吸纳各路厂商竞标,实际上则是构筑属于自己的政治、经济、情报博弈的舞台。 这一次,他刻意没有让魏若来介入。 经过之前的几次尝试,魏若来的团队已经日益成熟,其中最重要的培养对象——申兰溪,正是松岛精挑细选,准备替代魏若来的人。 本次招标,恐怕是近期资金规模最大的一次,随着战况日益胶着,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此类活动不可能举办了。 松岛有意通过这最后一哆嗦,吃他个三年不用开张。同时,以此巩固自身在军部内的地位与派系利益; 以他目前的地位以及家族背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许多暗金流向都期望能借军需采购之名洗白。 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资金流通和分配体系,他只让魏若来参与外围,最核心部分完全由申兰溪负责。 甚至授权签字的权利也给到了申兰溪,姿态已经非常明显: 以魏顾问为马首是瞻的风向已经变了,他的仕途恐怕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应该是申主管跟松岛的蜜月。 在外人眼中,申兰溪是个30岁上下、戴金丝眼镜、看似谦恭沉静的女人。 她到财务部主管位置不过几月,行事手段颇为犀利,短时间内就把账务整理得服服帖帖。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申兰溪的完美业绩主要依靠林瑶的默默协助。 申兰溪在两年前即加入了日本间谍组织“听风”,这是特高课于三年前在中国华东区域设立的间谍预备组织。 鉴于她的财务背景,松岛在接收交易所的时候,选中了她,作为暗牌进入交易所财务部。 申兰溪凭借自身实力和强有力的推荐人,众望所归地考入了信孚财务部。 她从小接受日军间谍培训,只因长相与气质完全符合中国女性特征,再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加持,一直潜伏在上海商界。 此番松岛将她安插到交易所的财务部,目的在于替代魏若来,负责大笔军费的流转以及军需物资招标。 交易所被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大佬们纷纷蛰伏于此。申兰溪处于关键部门的关键位置,自然没能被军统放过。 她很快被薛长阳看中,亲自发展了这条线。 要不说薛长阳此人做事不地道呢,他但凡放手让何星河去做呢,后者必然会告诉他,为什么申兰溪不可信任。 何星河虽然是个熊孩子,但是眼睛很毒,在他看来,那样关键的岗位,根本轮不到军统,肯定是日本人的嫡系。 何星河发展下线的原则是,不选焦点人物。他们光芒四射,不会听命于他,也太容易招惹视线。 军统既然派他来干苦力,他的手下像土拨鼠一样憨直听话就成。 另外一方面,魏若来的地位虽被申兰溪压制,但他在金融操盘方面的根基不容小觑。松岛依然不可能完全不让他参与。 魏若来知道松岛准备一场金额巨大的“军需招标”,也从各种渠道获得了部分关键信息: 松岛计划再组织三家供应商中标,两家已内定是日方代言人,为显示所谓公平,第三家通过招标确定,日资不再参与竞争。 兴师动众的招标其实就是为了把这家筛选出来。 魏若来打算暗度陈仓:若能将那家叫做“未央”供应商塞进中标名单,就可以借此渠道转移大笔资金。 对于他和地下党而言,这次恐怕是最大的,也是最后一次转运资金的机会。 他精心构筑的资金+物资转运网络,在资金端之所以能一直转起来,不掉链子,靠的是资本市场的输血。 交易所眼看就要停业。 魏若来的资金腾挪术,就像“皇帝的新装”一样,那些被抽走的资金,一旦失去了杠杆和交易平台的掩护,可就裸奔了。 所以,这次大概率是最后的盛宴。 为了完成关键性一步:李代桃僵,他必须从财务部打开缺口。那么,林瑶是唯一人选。 无形中,林瑶这个外表不起眼的工具人一样的财务人员,成为了本次行动的关键人。 魏若来的计划,甚至松岛的计划能否完美执行,都取决于她的一念之间。 事实上,从林瑶进入交易所的第一天,章荣寿就曾经告诉过她,有一天,她会得到行动的信号。 到那时候,她必须百分之百地听从对方的指令。 林瑶很热衷于参与反战同盟会的工作,但是章荣寿一直限制她参与。 章荣寿目的很明确,她已经进入了信孚交易所,正处在关键部门,是一定会派上大用场的,轻易不要乱动引起怀疑。 两年来,林瑶无时无刻都在等待行动的信号。 与其他人不同,她不但反日,更加反感军统。别忘了她全家都死于国民党的第二次江西围剿! 她家里有个哥哥参加了红军,这段致命历史被章荣寿捂得严严实实,据说也是花了钱的。 她明白自己是章荣寿千挑万选来的,看中的是她的财务专业技能和过目不忘的“绝技”。 这个技能,必然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所以,她一直沉稳地等待着。 直到那盆薄荷盆栽以及薄荷茶包的出现,她再明白没有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接头人,原来是魏顾问! 这可太意外了! “林瑶,这个人非常重要,为了大多数人的胜利,你要全力以赴地配合他,保护他;你能做到吗?” 这是章荣寿两年前对她说的话,那时候,章荣寿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至今,魏若来没有单独见她,甚至没单独跟她说过一句话。但是,他的暗示,林瑶都明白。 隔了不到一天,当另一个薄荷茶袋出现在她的茶水柜上时,林瑶明白,她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临了。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未央贸易”的全套投标资料。依旧是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时间卡得刚刚好: 今天晚上开标,申兰溪忙于各种应酬,刷存在感。所有选中的标书都放在了保险柜里。 供应商甄选这个环节,林瑶没参与,也不是申兰溪选的。 竞争者云集,形形色色的势力都给她递了话,塞了好处,谁家都想要那最后的名额。 林瑶知道,申兰溪会怎么玩。 她会搞个内部“短名单”,把必须分一杯羹的供应商都放进去,大概3-5家。 这几家一起分享剩下的那最后一个名额下的业务。 林瑶赌申兰溪记不住那么多名字。 现在保险柜里应该是有三家的资料,那么自己需要做的是,把第四家的资料加进去?还是从里面拿一家出来替换? 她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简单化操作,只是把资料加了进去。 保险柜很轻松就打开了,林瑶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有信心,看过一遍就能完全记住。 她找到《中标供应商清单》,巧妙地把它从文件夹里面取了下来。这个单子上不但有中标者名称还有简介,必须重新做。 中标文件被钉在了一起,用密封条封住了,但这难不倒她。 大约五分钟后,她已经天衣无缝地把“未央贸易”的资料放进去了,封条看上去跟之前一模一样,完全没动过。 她把文件放回去,锁好柜门,快速离开了。 彩蛋:淞沪会战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提示:想看历史背景的宝子进来,不太感冒的别硬看;与小说主线有关,但并非必要组成部分,忽略也不影响阅读,直接路过即可。 这段历史极少在影视剧中演绎,参阅历史文献后,发现历史比影视剧更惊悚刺激,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1. 列强环伺下的两难抉择 1937年盛夏,江南正值酷热。上海这座远东大都会,霓虹灯与十里洋场的繁华外表下,早已隐现战火的阴霾。 自卢沟桥事变(1937年7月7日)爆发之后,中日之间的冲突陡然升级,但在最初一两周内,全面战争尚未确定。 蒋介石虽然感到山雨欲来,却仍在思考——是否要在华北局部抵抗,还是干脆将战火引到国际关注度更高的上海。 当时的国民政府面临巨大内外压力: 1. 华北战局:日军在卢沟桥与北平、天津一带步步紧逼,若仅在华北打一场局部防御,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失去大片领土; 2. 外交困境:英法美等列强,对中国的苦难多持观望态度。一旦日军闪电扩张,国民政府能否获得国际援助并不确定; 3.国内舆论:自“九一八事变”以来,全国上下积蓄了强烈的抗日怒火,百姓普遍希望政府能“光复失地”,也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心存质疑。 在这国际国内的双重压力下,蒋介石与国民政府高层决定,不可再对日本步步退让,必须找一个重大城市与日军正面一战,以昭示中国抵抗侵略的决心,并吸引世界目光。 “若单在华北与之纠缠,国际社会很难产生强烈反响。 而上海,有列强租界、有众多外国企业与新闻媒体,一旦战火烧到这里,全世界将无法忽视这场冲突。” ——这是国民政府高层在会议上,反复提及的论点。 2. 选定上海:从华北到江南的兵棋推演 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眼看日本以华北为跳板继续南侵,深知如果不主动出击,日军会一点点蚕食中国。 基于几个考虑,他把目光投向上海: 1. 政治与经济地位:上海是当时中国经济与金融中心,也是国际社会在远东的经济枢纽。一旦在此爆发战争,必然引发全球舆论震动。 2.国际干预可能:上海有众多列强租界,若日军与中国军队在此激烈交战,列强利益难免受损,也许会迫使英美等国关注,并对日本施加压力。 3.交通便利:南京国民政府与上海间相距不远,便于后方支援;同时上海还有相对现代化的道路、铁路与航运资源,利于中方部署部队、物资供给。 4. 蒋介石的意志:他曾在蒋氏家庭和军政会议里多次暗示,“中国需要一场大规模抗战来唤醒全国、震动世界”。而上海,可谓最佳舞台。 因此,国民政府在7月底至8月初,陆续调集第五军、第九集团军、德械师(87师、88师等)进入上海周边集结。 虽然对日作战准备并不充分,但高层依旧下决心:“先战再说”。 “倘若我中华不于此刻向倭寇宣示决心,则举国士气何在?国际社会亦将视我为懦弱之辈。” ——摘自蒋介石在军令部一次讲话。 3. 日本方面的态度与应对 (1)对华政策:速战与扩张并存 在日本国内,“大陆政策”早已成主流思想。自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关东军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野心进一步膨胀。 卢沟桥冲突迅速扩大,也正中部分军部好战派的下怀——他们希望以最短时间逼迫中国屈服。 然而,日本政府和军方高层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一些人认为应先巩固华北,而非急着进攻华中的大城市; 另一些强硬派则主张不惜代价拿下上海,以摧毁中国财政与国际影响力。 (2)上海驻军与海军陆战队 在上海,早有日本海军陆战队驻扎于虹口等地,保护日侨和日本商会利益。事变后,这支部队变得警惕且强硬。 他们曾试图避免正面冲突,保持既有利益; 但当蒋介石下决心在上海开战时,日本海军陆战队起初并不打算退让,反而请求日本海军增援,试图在上海扩张,实际加剧了海陆军合流,导致冲突一触即发。 “上海乃帝国关键商埠,如能在此击败中国军队,必能大震其国本。” ——某日本高官在东京的一次紧急会议中如此表态。 (3)强硬回应:增兵与升级战端 8月13日,中国军队主动对日军虹口驻地发起进攻,日方立即以“保护侨民”“应对中国挑衅”为由,派舰队与更多军队增援上海。 8月下旬,日本海军与陆军陆续登陆吴淞、宝山一带; 9月后,又不断强化金山卫、杭州湾等地的登陆作战。 这种突飞猛进的增兵,使得淞沪战场规模空前扩大。 4. 国际与国内舆论的回响 (1)国际方面:观望与有限声援 英美等国对中日冲突感到不安,却并不乐意直接介入武装干预。 英国在租界内部署巡捕维持秩序,美国也只派遣军舰在黄浦江游弋,宣示“保护侨民”立场。 苏联则在此时采取某种倾向支持中国的态度,提供部分武器;但实际援助规模有限。 世界各大报刊开始密集报道上海战事,刊登血腥照片,引发欧美民众普遍震惊,却难以撼动各国政府的消极政策。 (2)国内方面:抗日热潮高涨 自东北陷落以来,中国各地民众对日军的仇恨与反抗意识越发深切,如今上海打响,不少青年学生、爱国团体乃至商贾都发起募捐或积极参军; 然而,国民政府的后勤与军工基础远远不及日本,军队面临弹药短缺、指挥混乱等难题,整体战况并不乐观。 5. 正面交锋的必然 8月13日,“八一三事变”正式爆发,这标志着中国方面在华东区域与日军展开全面对决。 为什么要选择上海作为这场关键之战?综合来看: (1)扭转“局部抗战”之被动:若一直在华北被动防守,难免再失大片国土,也无法唤起列强干预。上海则云集世界目光,战火必然引起国际社会更广泛关注。 (2) 争取外交同情:上海有列强租界,任何大规模战火都可能殃及各国侨民和财产,中方希望由此逼迫列强施压日本。 (3) 提振全国士气:与其退让,不如以守备相对有力的上海打一场“硬仗”,以显示中国的决心与血性,凝聚全国军民团结迎敌。 然而,这些策略并非没有风险——由于国力与军事差距,中国军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也未能如愿获得欧美的实质性军事干预。 战事持续三个月之久,最终仍难敌日军陆续增兵与海空联合打击,上海在11月下旬陷落。 “天时地利人和,我方皆居下风。然此战之意义在于让我全国乃至世界知晓:中国不再是‘不抵抗’的羔羊。若要灭亡吾国,日军必付出巨大代价。” ——摘自某国民政府高级官员战后回忆。 淞沪会战的发起,既有国民政府“以攻为守、寻求国际干预”的战略考虑,也包含了对民族气节和自卫反击的迫切需求。 日本方面则在华北局势升级后,迅速将冲突扩大到上海,不仅是为了维护在沪商团与侨民的利益,更是借机进一步侵吞中国,试图以雷霆之势逼迫中国屈服。 国际社会看似震动,却整体上保持中立或观望,只有少量舆论谴责日本。 中国军队在华洋杂处的上海街头展开惨烈巷战,一度令日本海军陆战队措手不及,但最终仍因敌我装备、兵力悬殊而陷入苦战失利。 淞沪会战成为抗日战争初期最悲壮、也最受国际关注的一幕。 它虽没能挽回上海陷落,却让全世界看到了中国“不惜一战”的意志,也在国人心中点燃抗战烈火。 正如当时的一句流传语:“吾辈宁死战,不愿坐以待毙。” 另外一方面,淞沪会战改变了日本侵略战争的方向,日方的既定战略是要对上海实施“速战速决”,而后快速进入苏德战区,与德军一起对苏军实施合围。 淞沪会战彻底挫败了日军的上述战略,将对华战争拖入相持阶段,后期日军从强转弱,正是因为供应链吃紧导致的。 日军胜负的关键是两个因素,一是沿海快速登陆打歼灭战,绝不能陷入城市巷战,因为供应链不够长; 二是必须快速通过华北,进入苏德战场。 这两个小目标因为淞沪会战而彻底被搅黄了,日方失去与德方汇合的机会,也就意味着,他在东亚的统治力将是昙花一现。 当时的情境与《人类群星闪耀时》中描述的“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如出一辙。中国人牺牲所有,换来了世界大战的转机,但是请问,值得吗? 第145章 中标 “你怎么做事的?文件清单在哪儿?你装订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吗?”申兰溪对着电话吐槽道,一脸怒气。 林瑶若无其事地从她办公室门口经过。 “瑶瑶,你等一下,我找你有事。”申兰溪扬声叫了一声。可不?林瑶正等着她喊自己呢。 “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做事的,少弄了一张清单,你马上处理一下。对了,一共是......四家机构,嗯,拿出来一家,短名单放不下这么多,不够分配的。” 申兰溪一脸不耐烦地拨弄着厚厚的文件。 她哪里有空看这些,文件都是她自己带的那个小助理搞的。 那是她老乡,一直跟着她打杂的,这些最核心的琐事,连林瑶都不能掺和,但是小老乡可以做。 “judy,你能不能给宋煜打个电话?他要是还没出门,以后就别来上班了!”她没好气地朝前台喊了一嗓子。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一次,申小姐发怒了。 “我马上办。要把哪一家的资料去掉?”林瑶急匆匆地赶过来,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懵懂。 申兰溪有心自己挑一下,但看看密密麻麻的资料,连简介都没写,不由气不打一处来,闷声道:“随便去掉谁都行,抓阄也成,听天由命吧,没时间选了。” 进短名单都是有说法的,申兰溪作为经手人肯定有回馈,这是行规,所以说把谁踢出去,都不影响她的利益。 “算了,就把名字长的这家去掉,他家的名字念起来都要断气了,这么老长。” 林瑶知道对方控制欲发作,不肯放权,静静地看着她拿起最上面一份资料扔了出来。 那正是林瑶特意放在第一个的,拗口的名字,密密麻麻让人眼晕的排版,谁看了都丢分。 “好咧。”林瑶面不改色地接过了那包文件,将被甩在桌上的那一份资料,随手扔进了纸篓。 一会儿清洁工会过来收走所有废弃资料。 “辛苦了,一个小时内,要把三家的背景资料和业务方案提炼出来,形成一份概要,交给我,懂吗?千万别出岔子,咱们没时间返工。” 申兰溪一边吩咐着,一边拨打宋煜的电话,这种时刻,小宋不能缺席啊,有些关键数据...... 她的视线落在了林瑶的脸上,这张脸看着就踏实,兢兢业业,稳重靠谱。她或许可以...... “瑶瑶,你做完清单,直接给我送到会议室,带上笔记本,过来做会议纪要。” 傍晚,交易所闭市之后,在vip会议室里,进行了一场秘密招投标活动。 一份军需采购清单被公告:项目规模惊人,涉及药品、布料、机枪零件以及通信设备等多项。传说总金额可能达几百万法币。 在开标之前,松岛已内定两家“日本代言商”,第三家名额则由申兰溪审核,以示“公正公开”。 申兰溪对此兴致勃勃,这正是她向松岛表忠心、同时赚取灰色收益的机会。 果然,当她把“短名单”的创意提出来的时候,得到了松岛的认可。 入围的供应商越多,中介费水涨船高,利益就越大,同时,发标者也不容易被裹挟,能够很好的平衡各方诉求。 对于松岛而言,这一次要薅一笔大的,作为“从政资金”,他的利益是捆绑在军需物资的价差上的,根本无需从中间环节扒皮。 但是申兰溪既然想要孝敬,他自然不拒绝,只是吩咐申兰溪“随你安排,但必须保证财务合规,不留把柄”。 申兰溪满口答应,想着自己也能薅一笔羊毛。 谁都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是“未央”这家供应商进入了名单,资金走向恐怕就要改变了。 中标名单毫无疑义地被公布了,“未央”成为其中之一。 此刻,申兰溪正坐在财务办公室翻看三家中资买办的投标意向书。 她可以三选一,选出这一次的“白手套”,或者让三家一起中标,一起来当“白手套”。 但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心慌,这是第一次操办这么重大的项目,筛选供应商是重中之重。 申兰溪眉头微皱,突然有了主意。 “将军,魏顾问操盘了多个类似项目,他应该对供应商的底细非常清楚,不如听听他的意见?” 松岛同意了她的提议,神色有点淡,看来这个备胎还是不够成熟,信心不足。 “我来处理吧。” 松岛的副官小野大约半小时后就给了她答复,魏顾问选的是“鸿泰第一,金保第二。二者选一都可以”。 申兰溪查了一下档案,发现魏顾问在之前主理的项目,均让这两家进入过候选名单,鸿泰还中标过。 她心里有数了。 “将军,如果三选一,我推荐用‘未央’。”申兰溪的态度从含糊变为了坚定。 松岛斜睨了她一眼,看着她信誓旦旦的表情,内心不以为然,淡定地道:“怎么?你要跟魏顾问反着干?” “将军,我有我的判断体系。不像某人,估计已经跟他推荐的供应商沆瀣一气了。”申兰溪不屑地说道。 “没证据不要张口就来,既然你选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出了问题,你是全责,懂否?” 松岛训斥道,但是语气并不重,似乎还有点鼓励的味道。 就这样,原本的“短名单”变成了一家独大——未央国际贸易公司中标了。 申兰溪看着中标通知书,自以为摸到了领导的心思,这不就是要整治魏顾问吗?容易啊,她是懂舆论造势的。 果然,中标通知书刚刚发出,交易所以及周边圈子里,“魏顾问与鸿泰贸易公司串联作弊,被交易所高层打入冷宫”的小道消息就传了出去。 除了抹黑之外,申兰溪也没忘了给自己刷好感。 第二则消息便是:财务部主管申兰溪拨乱反正,经过严谨的评审程序,选择了被忽视的“未央贸易”作为合作伙伴。 一时间,申兰溪名声大噪,成了“公正公平”的使者,被津津乐道; 这帮人也不想想,申兰溪不也是给日本人干活儿吗? 她还是给军需用品招标,这妥妥是助纣为虐呀。之前大家骂魏顾问骂得那么凶,为啥到了申小姐这里,就得了健忘症了? 也是有明白人对此不以为然的。 但是,申兰溪找了一帮民国水军,给她当吹鼓手,声势浩大,大多数没反应过来的牛马也就跟着吹捧起来,这波舆论让她给硬控了。 与此同时,“未央贸易”的执行董事——赵和收到了中标通知。 他是个斯文白净的年轻人,带着金丝边眼镜,操着一口苏州口音的普通话,一副软包子模样。 如果苏漫漫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那个厌世脸服务员、冷淡的银行小白脸,咋转眼间又成了“傻白甜”小开了呢? 这个一看就是好拿捏的,申兰溪才不担心他能不能干活儿,听话就成。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经理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伙计,所以说少爷就是来社交的。 赵和很痛快地答应了给她10%的感谢费,皆大欢喜。 松岛连见都没见他,只让申兰溪尽快走完流程,前线的补给可耽误不起。 目睹了“未央”中标过程,林瑶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在此过程中,魏顾问始终没见她,他甚至没有再来财务部。 他俩就像是在不同时空执行同一个任务,从不交集,根本没留下任何联系过的痕迹。 天台上再也没见到那盆薄荷,茶水柜上也不再出现新的薄荷茶包。关于“薄荷”的行动讯号,仿佛从未存在过。 魏顾问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反战同盟会的高层也分属多个派别,有爱国华侨、民主人士、军统,以及......共产党。 他是哪一派的?林瑶希望他,不要来自于军统。 第146章 资金去哪儿了?(上) 申兰溪带着初审结果去见松岛。松岛正忙于军需战报文件。听完她汇报后,他只是点头道: “好的,三家就是东洋联、进德号、未央,你再跟他们下一步洽谈、签约。” 东洋联和进德号,都是松岛早已内定的日资商社,申兰溪无权过问,这两家加上她亲手送进决赛的未央,军需项目中标单位宣告敲定。 松岛暗中指挥小野修改了几个支付环节,形成一套表面上合法、实则“多流转”的财务操作。 项目资金会经过数次回扣,将利润的50%转至他的海外账户。 三家机构之中,“东洋联”的名声最响,它承担了最重要的军需,多为涉及军火的关键品类,这一块完全是干净的; “进德号”和“未央贸易”则负责未保密类军需用品的采购。 “进德号”历史悠久,规模宏大,它负责大批量、易损耗类补给采购,遍布整个亚洲的供货渠道,让它具有极强的价格优势; 在这里,塞进来了松岛额外提供“货物清单”,这就是他的利润所在了,用军需供应链买卖矿石、盐、糖甚至面粉之类。 只有“进德号”有能力在全亚洲范围内,以最低价为他处理这些“多出来”的交易。 至于“未央贸易”,则专门负责本地产品采购,处理一些临时性的,甚至不值得放入招标的补给。总得有人干脏活累活吧? 高大上的军火够不到,核心赚钱交易它不被信任,那么,就干苦力吧。最大限度地压榨它的利润空间,就是松岛的目的。 实际上,大部分军火之外的日用补给,实打实由它提供。 只不过,它就是来承担“白手套”作用,所有物资都从“进德号”采购。 松岛指挥“进德号”加价, 中间过一道手,就挣20%毛利,至于其他的“私货”,利润可达50%! 通过“未央贸易”实现交易合法化,货款支付到“进德号”名下。 进入”进德号“之后的资金,通过结汇手续转往新加坡的私人户头。 至此,整个资金和货物流通环节毫无漏洞,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 当然,”未央贸易“自己并没有资金,所以上述“采购款”必须先欠着,有两周的账期; 待“未央贸易”拿到日军驻华大本营商业主体(东亚贸易公司)支付的军需款后,资金流转正式启动。 当然,还会存在一些小小的税务问题:“进德号”肯定不愿意为松岛夹带私货部分,以及普通货的利润增加部分纳税。因此资金在入账之前就要分流: 与“进德号”无关部分,由“未央贸易”直接打入某新加坡贸易公司a的账户,这部分税赋由其自担。 这部分恰恰就是魏若来要挪走的部分。这就意味着目标资金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二度腾挪。 在正式签合同前,魏若来获取了“未央贸易”财务部账目往来的一串虚假指令,并搭建了数个空壳账户。 等项目款开始流动时,这些资金会先走到松岛所计划的“海外账户”,再被魏若来通过授权指令拦截、分流至另一个神秘账户;这两个账户从外形来看,极为相似,仅仅存在后缀上的稍许差异。 林瑶虽不完全懂这些金融手腕,但她根据魏若来指令,把一份重要凭证悄悄换成“预设好的数据信息”,能让大笔资金在流动时产生“阴阳账”。 她心里惴惴不安,却也兴奋:“这才是真正的谍战啊……没想到我也能出力。” 当合同开始执行后,申兰溪却越发察觉不对:“为什么未央贸易的具体走账如此复杂,好多流程并没按照我想的来?” 在连续几日的对账中,她发现未央资金结算体系非常复杂,虽然出于避税目的无可厚非,但是因为交易路径的复杂化,导致资金出境后,她难以随时掌控动向。 未央贸易存在的必要性就是将灰色收入洗白,资金频繁进出是常态。 况且,合同一旦开始执行,申兰溪无权中止,资金在途,货物在途,合同在正常执行中,她即便是心里打鼓也说不出啥。 合约开始执行的第七天,松岛在办公室公开表扬了申兰溪的办事效率,对外称这次中标的三家供应商都非常给力,军需物资已经在路上了。 然而私底下,小野已经查获了申兰溪与未央董事赵和的通话,知悉了前者索要“感谢费”的行径。 松岛大为光火,没想到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小人物,居然颇有野心。 但他选择暂时隐忍,让小野严密监视申兰溪的异动。 此刻的林瑶,已经被临时调入了另外一个小组,授命做一个边缘化的小项目。 这几天项目进展瞬息万变,申兰溪虽然知道她能干,也不好再让她回来。真的把人要回来,她也未必能接上。 申兰溪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上,合同第一笔款项结清就在履约的第十四天。只要这50%的款子到了,危险就去除了一大半。 她就这样暴躁着过了两周,两眼一摸黑,啥也不清楚。 第十四天早上,她终于从“进德号”那里得到了好消息。 未央贸易已经支付了50%的款子,目前这笔钱正在途中,应该明天就到账。这说明,路径全走通了,没问题! 申兰溪长吁了一口气,总算踏实了!这么一大笔钱,出了岔子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还没等她向松岛报告这个好消息,松岛的电话便来了,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 “你怎么盯的项目?被人举报了知道吗?你可知道后果?” 申兰溪莫名其妙,辩解道:“项目没有问题,刚刚已经收到50%的货款了。” “你确定?那笔款子是入了‘进德号’的账吗?”松岛冷冷地说道,语气里尽是讽刺。 他真是瞎了眼,居然以为她能替代魏若来。 “您等一下!”申兰溪放下电话,火急火燎地跑到大开间里,让助理给她查今天上午收到的信件和资料。 果然,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大约两个小时前收到的“确认支付”的凭证复印件; 另一份则是银行经理的讯息:未央贸易24小时内多笔资金流动异常,账户暂时锁定,已支付的款项暂时冻结。 “什么!”申兰溪震惊了,未央贸易在搞什么鬼! 她怒气冲天地拨打赵和的电话号码,对方立即接听了,这让她心情稍安。 “赵董,你们给‘进德号’的款子,被中止支付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申兰溪耐住性子,问道。一边示意自己的助理去联系银行经理。 先是宋煜,又是林瑶,但凡好用的人,最近一个接一个地不知去向。现在这个小助理完全是个新手,要从头教她,火大! “申总监,不要急,没事的。就是因为在一段时间内,资金往来过于频繁,银行担心我们的户口被盗了,这是采取保护性措施。我已经让财务去联系银行了,马上解冻。” 赵和的情绪依旧那么稳定,完全不受干扰。 申兰溪不敢相信这个傻白甜,命令道:“你手下那个经理呢?上次一起过来投标的那个,对,让他跟我说话。” 那位夏经理接了电话,这会儿总算碰到了明白人,从头至尾,给她侃侃而谈,总算说明白了,申兰溪一时无语了。 第147章 资金去哪儿了?(中) 银行的预警机制向来如此,跟证券市场的股票熔断是一个道理: 你家要是一个小时内频繁资金进出,数额巨大,与你原来的业务规模不符,银行会就近暂停支付账单,赶上谁,谁倒霉。大约七个工作日内可申请解冻。 未央贸易它也不想这么大规模资金进进出出,那不是要给那谁当白手套吗? 实际情况也确实跟它以往的业务规模不相符,大大超越了,银行启动预警机制实属正常。 “他们止付前,不会打电话联系你们吗?”申兰溪叹了一口气,问道。 “应该是打了电话。联系人留的是我的号码,这个也是你们要求的啊,原来写的是夏经理。夏经理肯定是24小时都在; 但是,我今天早上7点,还没起来呢。电话没人接,他们就直接锁了。” 赵和也是很无辜,谁家少爷早上7点起床啊。 “你家付款时间非得压着最后临界点吗?昨天下午5点支付的,银行下班前的最后一单?你们就不能提前一个小时支付吗?” 申兰溪心累不已,真是冤孽啊! “这不关我们的事,进德号那边出货有点慢,货不放行,不敢付款啊。”夏经理解释道。 申兰溪知道这事儿怨不得“进德号”,因为有私货,人家紧赶慢赶地没耽误进度,已经是努力到极致了。 但是,他们怎么也不该去松岛那里告状啊,惹得自己挨了一顿骂。 “行了,行了,以后再耽误了接电话,就送你去军事法庭!” 申兰溪亲自给进德号财务部、银行经理通了电话,确认夏经理说的是实情。银行也答应3个工作日内解封。 申兰溪不依不饶地要求当日解封,最终银行妥协同意了。 劫后余生的申兰溪还没缓过来,就被喊去开会。 下午2点,在松岛的要求下,紧急召开了项目工作会议,宣布彻查军需物资的资金往来。 他强调“若有人挪用公款或暗卖军需机密,绝不轻饶”。 之后,他点名让申兰溪先做自我检讨,自查自纠财务工作上的疏漏。此言让在场的人惊掉下巴: 不是说申兰溪升咖了吗?好不容易把魏顾问挤兑走了,咋地?这么快就失宠了?难道她真的假公济私,收受好处费了? 申兰溪被打击得晕头转向,半天都想不起来如何反击。 她不知道松岛此举是何用意,也不敢跟他翻脸,更不能说出真相。 她想要辩驳,却苦无法拿出证据洗白自己。资金不是已经支付到账了吗?她亲耳听到银行经理下令放行的呀! “将军,未央贸易的支付款项被银行暂时止付,是正常的风控行为; 因为未央贸易在24小时内进出的现金流,远远大于他们应有的规模。他们跟银行解释过了,我也联系了银行经理,他们已经放行了。” 申兰溪耐着性子解释道。她自认为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责任可背,咋还让她“自我检讨”?凭啥? 她不说还好,说了这话,松岛脸上的怒气都抑制不住了,朝小野示意道:“你给她讲讲,她哪里错了。” “申主管,未央经手的交易金额为500万银元,首付款45%,共计225万银元。 未央贸易在花旗银行的担保金不足10万,确实属于大大超越了他们的日常业务规模。 我记得当时在招标文件中明确要求,所有供应商在银行的授信额度余额必须超过250万银元,担保金现金不低于30万。 未央贸易在合同生效后几天内抽走了大部分担保金,导致授信额度迅速下降。这才是导致这笔付款被止付的真正原因!这根本是信用诈骗。” 申兰溪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谁建议把标给未央贸易,谁就得担责,自己俨然是第一责任人; 怒的是,松岛居然派小野独立调查,完全不跟她通气,而且还当众下她面子...... 然后,事情还没完,小野接着给她一记重扣: “申主管说经过申诉后,银行经理已经答应解冻资金,不知道你有没有确认过,他们解冻了多少资金?” “多少?不应该是全部吗?225万?”申兰溪不由自主地答道。 她确实没问这个问题,这难道不该是进德号财务部的责任吗? 总共封了多少?怎么解封?是分批解封还是一下子解封?他们是死人吗?这也要自己越俎代庖? “我不懂小野副官的意思,难道我的职责不应该是目标管理,监督落实资金的去向吗? 解封的具体事宜必须由未央贸易提出申请,进德号财务部密切跟进吧?” 申兰溪是没时间细问,她一上班遭受这么多重击,头都晕了,少问两句也是正常的。 “那好,我来告诉你。”小野拿出一张纸,瞥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平静地说道。 “昨天下午5点,未央贸易确实支付了225万给进德号,但是今天一早就被锁定止付。这笔钱当时被锁在中间系统里。 大概一小时前,银行接受申诉,启动了解封程序。但是要求未央贸易必须在24小时内补足被抽回的21万担保金。” 大约半小时前,未央贸易的21万担保金已经到账,解封生效了。” 申兰溪迷惑地看着他,再转头去看松岛,心道:这不完事了?解封就行了。等单子履行完了再找未央贸易算账呗。这是多大点事儿? 小野咳嗽了一声,轻声道:“大约二十分钟前,未央贸易支付了500万,而不是225万。” 申兰溪糊涂了,诧异道:“他们糊涂了?不是分两次支付吗?第一次225万,第二次275万。你是说,他们一下子付了全款?” 小野默默点头。 申兰溪看向松岛,见他面色凝重,问道:“虽然不符合操作流程,但一把全付出来,对进德号这边后续运作,不是更有利吗?” 一下子让你们拿到钱,还有啥不乐意?搁我这儿还甩脸子? “我们跟进德号财务部确认了一下,未央贸易下午提出了这个建议。 鉴于前后两笔付款相隔不过三天,他们的意思是为了避免再次引爆银行的风控,索性趁着这次解封的机会,一次性资金到位。后面的货物运输,由申主管这边催着就好。” 申兰溪蹙眉沉思,没想明白这里面能有什么花活儿,抬起头再次看向松岛,问道:“将军,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问题,申主管。”小野淡然一笑,道,“这500万全部打入了你在新加坡的个人信托账户。而且预设了“不可撤销”属性。” “什么!”申兰溪霍地一声起立,心脏差点从口腔跳了出来。天塌地陷了!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半天不吭声的松岛适时开口了,语气凉飕飕的。 “我们进去谈。”松岛示意小野带路,几个人往vip会议室去了。 围观群众一时间都愣在了那里,申主管贪污了500万???这也太勇了吧?真是不怕死啊,那她算不算民族英雄呢? 大家各自打了几回合眉眼官司,确认彼此都毫无消息来源后,怏怏地离开了。 不到半个小时,关于申小姐的壮举已经传遍了整个交易所,连保洁阿姨都知道今天出大事儿了,有人偷了日本人500万! 第148章 资金去哪儿了(下) 申兰溪的脑子盘旋着一段对话: “申主管,需要您提供一个海外私人账户,我把10%的费用提前打给您。” 这个建议是未央贸易的董事赵和提出来的,而且为表明诚意,下午专门又跑了一趟,带着相熟的银行经理给她一条龙服务,现场开了新加坡账户。 那10%的费用,是提前到位的,昨天下午3点就到了她的账户。 但是,怎么会又来500万呢? “将军,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申兰溪焦急地说道,“这个数额是真实的吗?” 小野面无表情地打开记录本,拿出两张凭证,道:“不准确。准确的数字是550万,在昨天下午,未央贸易转账50万到这个账户,已经成功入账了!” 悬着的心可以死了,这该死的赵和,他是故意坑害自己吗?损人不利己,他图啥? “申小姐,我在等。”松岛冷冷地说道,目光毫无温度。 这500万要是没了,申兰溪死不足惜,他自己能不能坐的住这个位子都是问题。 申兰溪抿了抿嘴唇,额头凉飕飕的,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的命运完全操之于松岛的手中。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账户怎么开的,目的是什么等等,都说了出来。 “50万的事情我知道了。我更关心那500万,它们去哪儿了?” “您什么意思?难道说,这笔钱不翼而飞了?不,我的意思是这笔钱就不该在我账户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它去了,然后又走了?” 申兰溪彻底麻了,如果钱还在账上,松岛首先做的肯定不是质问自己,而是立即锁账户,把钱转回来。 虽然费点功夫,但是肯定能做到。他在这儿耐着性子跟自己说话,只有一个原因,那笔要命的钱消失了! “是的,它曾经去了你那里,现在不在了,所以,我请问你,它去哪儿了?” 会议室里,松岛已经语气不善,杀气腾腾眼看就要发飙;外面也是乱成了一团。 从外部观感看,军需款的实际流向出现问题,申兰溪作为直接负责人,肯定要担责。 尤其是这笔钱转去了她的私人账户,已经实锤了。她现在都不是被怀疑,而是确定的操盘者! 但是,大家什么都不敢说,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花样?没准是分赃不均,黑吃黑呢? 林瑶和一些财务部同僚都默默离开了。 魏若来则根本没有靠近财务部,他站在三楼茶水间门口,俯视着楼下的乱象,眼神平静如水,如同看一场戏。 当他的眼神有意无意间跟林瑶对上时,他朝对方刻意眨了眨眼睛,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林瑶立即上楼去了茶水间,顺利地找到了一个新的薄荷茶袋。 与之前不同的是,一个金色标签贴在了茶袋。金色标签! 林瑶紧紧攥着茶袋,回到办公室,果然在桌子发现了一个多出来的档案袋。 “渣打银行送过来的,说是给申主管的请柬。”行政小妹随口说了一句。 “奥。”林瑶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恐怕没心情参加这些活动了。” “是啊是啊,她还是先顾着自己吧。”行政小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拖把,往外面走去。 林瑶看着她走远了。这才回到座位上,拆开档案袋上的封条。 那个封条上同样贴了一个金色标签,贴在里侧,不刻意找,根本看不见。 证件、介绍信和一卷现金露了出来。 林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魏顾问的意思是让她立即离开交易所。 林瑶思忖了一会儿,把所有东西装入自己的皮包,去助理主管那里请假,理由就是拔智齿喽。 她确实约了牙医,只不过时间是一周之后,并非明天。 令人意外的是,松岛并没有马上处理申兰溪,也没有把她交给特高课,依然保留了她的职位。 只不过她被软禁起来,手头的全部业务都交由小野来进行彻底核查。 他还不至于狗急跳墙,因为经由未央贸易洗白的资金,90%是他夹带的私货贸易。 失踪的资金与军需无关,也没有染指军费,这块损失的是他个人以及背后支持者的利益。 他早晚会追回来,无需乱了阵脚,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揣测。 除了未央贸易之外,东洋联和进德号都运转正常,资金与货物正在途中,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小野很快结束了核查,结论是未央贸易的董事赵和有很大嫌疑。 另外就是,申兰溪在选择第三家供应商的时候,有个情节值得注意: 魏顾问推荐了另外两家,但是被申兰溪否决了,她直接选择了未央贸易。 据她承认,自己根本不了解未央贸易,只不过就是想跟魏顾问对着干,不想选他推荐的,这才让未央贸易中标的。 还有一个疑问,以未央贸易的资质,入围是很困难的,它是怎么进来的?这个连申兰溪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当时准备捞一笔,才提出了“短名单”的方案,选择一批合作伙伴,挨个项目轮着上。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拉低了准入门槛,让未央贸易趁虚而入。 “这么说,它就是单纯的骗子公司?胆大包天地骗到日军头上?” 松岛呵呵哂笑道,“我不信世间有这样不要命的骗子。” “你呀,还得跟早川君多学习一下,论阴谋诡计,你还差火候。”松岛无奈地叹息道。 第二天,松岛下令对项目款项重新审计,并把申兰溪调离财务部“暂做反省”。 松岛此举相当于废了申兰溪的前程,目前由小野以总务部主管身份代管财务。 这等于正式宣告了他与申兰溪切割,对她再无信任可言。 至于未央贸易,松岛一边安排宪兵抓捕赵和,一边对外粉饰为“供应商渎职”。 未央贸易早已人去楼空,这家原来就是皮包公司,套壳子的。 所有业绩都是一家叫做“程未央商业”的,名字极为相似,审核的时候估计让他混水摸鱼了。 申兰溪详细交代了供应商的筛选过程,确实是她一人经手,没有其他人参与。 只能是她玩忽职守,大意了,让一个西贝货混了进来。 林瑶也被喊去对峙,毕竟她负责做了那个“供应商名录”。 林瑶一共耗时不到60分钟,临近开标时间了,每家都是厚厚一沓资料,她连看都来不及看,哪里有时间造假? 况且,申兰溪也说,她当着林瑶面儿拆资料的时候,封条都是好的。 那时候,未央贸易的资料就已经在里面了啊! “听来听去,越抹越黑,这个责任明显只是你一个人的,甩不掉锅的。”松岛冷淡地说道。 申兰溪这个人,他算看清楚了,表面上高姿态,贪心得很,刚上位办第一件案子,就敢吃回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办砸了! 松岛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但是手下踩着自己的脸面自主贪污,属实忍不了。 为了贪点利益,把整个锅都砸了,让所有人跟着一起吃瓜落,这叫什么?既坏又蠢! 申兰溪这还不算背叛吗?这人不能留了。但是她知晓自己的计划,所以鲨她,还得隐蔽些。 松岛以为,“畏罪自鲨”是申兰溪最好的结局,祸是她闯的,由她来了结。这是应有之义。 松岛也不指望她能说清楚钱去了哪里,这个蠢货被人家涮了,还不自知,死了都是个糊涂鬼。 自己当初怎么选人,真是瞎了眼!她跟魏若来,那是云泥之别。 第149章 申兰溪塌房了 “未央贸易”阵前倒戈,申兰溪塌房”成了时下最大的新闻,活色生香地在交易所各个角落里传播着。 幸亏,松岛早有预案,仅仅曝光了她收受50万银元感谢费的行径,并没有泄露500万银元消失的真相。 但即便是50万,也令人瞳孔巨震了。好大一笔贪污款啊,申兰溪这是有多藐视生命啊,要在日本人眼皮子地下贪污受贿? 事实俱在,辩无可辩,之前还暗自敬佩她是“抗日义士”的吃瓜群众们,纷纷回踩,这回是吐槽她智商堪忧。 自从松岛把早川发配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上,他被困在舟山附近的渔岛整整一周,直至今天才回到了交易所。 这不,回来就接到大新闻了。不幸灾乐祸是不可以的。 不是牛吗?谁也不想带,连汤都不分一口给别人,这下舒服了吧?肉锅被踹翻了! “将军,那个‘未央贸易’,就让我们特高课接手吧,还有申兰溪女士,我们也需要讯问。” 松岛看着早川勉强绷住笑容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冷然道:“不敢劳你大驾,我让宪兵队干干就行了。” 早川知道他因为到嘴里的鸭肉又飞走了,郁闷至极,遂笑道:“松岛君,看来你离不开魏顾问,他经手那么多项目都没事;统共就这一个项目没参与,怎么就出事了?” “不知所谓!你又懂什么!”松岛不屑一顾地说道。 早川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没错,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的心思。” 松岛冷笑了一声,并未回复。 时至今日,他跟早川之间,所有的客套和伪装都撕下来了,反而看彼此顺眼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一见面就互掐、互咬了。 “你是手痒了,想要鲨他吧?”早川玩味地看着松岛的脸色,道,“看不出来你比我还狠。他给你办了这么多事儿,挣了那么多钱,你还要对他下手?” “你不也一样?”松岛打断了他的阴阳怪气,冷冽地说道,“别跟我装,你从一开始就想找茬抓他,要不是我护着,他早该死了。” 早川桀桀笑道:“那没错,我怀疑他是地下党,交易所第一次清洗的时候,让他漏网了。 我这不是要拨乱反正吗?但是,松岛君一直阻止我,所以未能成功。” “我猜测,原本松岛君打算把他给我了,但是申主管搞了这么一下子,是不是魏顾问得‘死刑暂缓执行’?” 松岛不再理睬对方,跟他有啥好说的呢?永不服输、愈挫愈勇的手下败将,干不掉弄不死轰不走,整天膈应自己。咋整? “松岛君,我是真心想帮忙,你别忘了调查组还在呢,这个档口出了申兰溪渎职的事儿,他们能放过吗? 不如让我入局,24小时内,我高低让咱们甩锅成功,你信不信?” 松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办法,其他人的智商跟早川没法比,这个坏种,他脑子好使啊。 “你先说你是个什么章程吧?想让谁死?这一轮?” 早川笑嘻嘻地看着松岛,咱也是老对手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个事情反映交易所的风控有很大问题,调查组会咬住不放的。” 松岛沉吟着说道,“这个事件不能上升到内部风控层面,必须留在个人身上。” “这好办,申小姐身上不是挂着军统特工的皮吗?”早川转了转眼珠,笑道,“就是有个小问题,她可是你亲自选拔的,结果是个军统间谍,这......” 松岛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早川君,调查组是我那位老师发起的,目的是为了送你上位,对吧?” 早川愣了一下,诧异道:“这不是各自为政吗?有啥不理解的,你老师支持我,你酸了?” 松岛短促地笑了一声,道:“我只是有点可惜而已。既然是他发起的,这个事儿就着落在他身上吧,大家谁也干净不了。” “啊???”早川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脑子在疯什么? “你想甩锅藤原,说是他指使的?但是他一直在东京,没证据你乱攀咬恐怕不成。” 早川对藤原半点同僚情谊都没有,那老小子就会装,文化人半路参军,还没松岛对他胃口呢。 “早川君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呢,至于申兰溪,我为什么那么早就秘密栽培她?因为她是我老师的女儿,......是私生女。” “她的母亲和舅舅都被我保护起来了,他们就是证人!” 早川忍不住想给松岛鼓掌了,好嘛,这才叫世家子弟的运筹帷幄呢。 栽培申兰溪最少是三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正是藤原和松岛的蜜月期。 他越来越理解,藤原为何跟松岛决裂后,一门心思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了,换自己也得这么干。 “釜底抽薪,牛逼!”早川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怒赞道。 “所以,他自有办法按住暴跳如雷的调查组。”松岛淡然说道。 “政界顶流的私生女+军统王牌间谍,就是这个设定,超带感!” 早川笑眯眯地打量着松岛,他可太对自己胃口了,这个人但凡不是自己的政敌,绝对是自己的知己。 “申兰溪,先留一下,那个赵和,如果你能抓到,归你。但是焦点不能离开申兰溪,不要扩大化。” 松岛需要人佐证,特高课入场是必经程序。 “最后一个问题,魏顾问到底什么时候该死?”早川执拗地问道。 松岛心下暗自叹息,都被你看出来了,这回原本该他死的。如此完美无瑕的腾挪手法,世间怎可能还有第二人? “或许等他下次犯错吧,下一轮?” “没了他,你怎么操盘交易所?”早川好奇地问道。 松岛看着他蠢蠢欲动的眼神,冷冷地说道:“放心,我决计不会交给你,不敢累着你。” 唉,那咱俩注定是敌非友喽。早川装模装样地叹了一口气。 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 刚曝光一个风控大案,交易所高层居然还让财务部出面,与中标供应商一起办了场小型庆典活动。 高调宣称“本次军需采购项目顺利启动”,邀请调查组、松岛、各家中标商代表,部分财务人员以及特高课负责人共同出席。 早川觉得松岛可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原本还一直羡慕他的贵公子气度,现在才发现,贵公子贱起来,根本就没别人啥事了。 不仅如此,供应商代表还上台发言致谢。 “东洋联”与“进德号”先后上台发言,称“将全力保证前线军需供应”; 这也就罢了,连那个追踪在逃的“未央贸易”也有了代表。 只不过,此“未央”并未彼”未央“,这回来的,正经是”程未央商业“,那家真正拥有”未央贸易“业绩的公司。 “未央”公司代表就是程未央——公司创始人兼第一大股东,他低调表示感谢,对项目前景充满信心。 早川是知道松岛的损失的,不可谓不大。 他好奇的是,松岛打算怎么回血?如果现在不回血,以后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血呢。 他不肝颤,背后那些金主难道能忍得了? 看着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大宴宾客,不由佩服: 果然是顶级政治世家的继承人,这心机手段,是自己比不了的。 调查组那几个老家伙都被邀请来观礼,松岛不痛不痒地做了自我批评,申兰溪的背景早就传递给了这几人。 关于她的身世证明以及与藤原的关系,都是板上钉钉的,容不得辩驳。 大家都有点赫然,不约而同各退一步,谁也别说谁,大家都不干净,相比之下,藤原的脸丢得更厉害。 “毕竟申主管的错误被及时纠正了,也没有真正损害大本营的利益,年轻人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以再给个机会。 这事就算过去了,谁也别提了。财务审计只审核已发生的交易, 对于尚未发生的,不在我们的审查范围内。” 老帮菜跟官二代握手言和,早川也陪着上桌喝了几杯酒,他竟是越看松岛越顺眼了。 尽管这是他宿敌,一辈子你死我活的天敌,但是,确实除了他,其他人也不配跟自己争。 第150章 众生相 林瑶以及财务部众牛马都在场观礼,原本以为不枪毙也得收监的申兰溪独自坐在角落,脸色冷漠阴鸷。 可以确定,申兰溪已经不可逆转地出局了。 与此对应的,魏顾问则神情自若,左右逢源,跟一众供应商、客户、合作伙伴们微笑寒暄,复出的迹象不要太明显。 “啧啧,魏顾问这下要被翻牌子了,对伐?” “想不到申小姐眼皮子那么浅,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把自己掀翻了,太丢人了。” “就是就是,她真是什么钱都敢赚呦,本来还以为她志向高远,敢跟日本人叫板呢,没想到,就是一条大蛀虫,呸,晦气!” 众牛马一边不停嘴地品尝着各色点心,一边小声八卦。 这西式冷餐会到底有什么好?请大酒店的西厨也老贵了,但是冷饮配冷食,吃得好难受啊,真不如汤面、馄饨之类的,更得人心。 作为一名对数字有着天然敏感的数学牛马,林瑶隐约察觉到了魏顾问的“作案”手法: “未央贸易”就是他运作本项目的资本工具,所有的钱经由这里,实现各条线路上分配。 至于申兰溪的新加坡户头,也是套壳信托账户:钱一旦到了她户头里,根据信托协议,自动授权“未央贸易”新加坡子公司全权处理。 表面上,这个私人账户是申兰溪的,实则控制权是其他人:银行保留的印章不是她的,她只是明面上的公司董事长和唯一股东! “未央贸易”与“进德号”有贸易合同,两套采购合同,一进一出,就是用来洗白资金的。 “未央贸易”新加坡子公司,就是利用这两套合同,左腾右挪,把500万全转走了。 每笔交易里都附带一张不可撤销保函,只要钱入账,银行就没法追回。高啊! 即便对于像林瑶这样的专业财务人,这套操作也令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 这魏顾问简直就是天花板级别的操盘高手,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玩金融魔术。 尽管松岛的人跟在后面几乎追踪到了他,但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他海阔天空了。 所有资金从申兰溪账户消失后一小时内,几乎所有来时路径都被删除了,连续注销了好几个账户,完全阻断了追踪。 说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难。 但是,在真正操作过程中,光是这笔钱什么时间出现在申兰溪的账户,在那里停留多久?这个环节都要精密计算: 超时间了,可就没法止付回转了!待的时间过短,缺乏证据也不行,总归就是所有时间节点必须无懈可击。 魏若来并没有来和林瑶打招呼,而是趁着取点心的机会,对她做了一个“走”的口型,然后便不再注意她了。 这是他的第二次严正警告! 魏若来现在犹如烈火烹油一般,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申兰溪塌房之后,松岛无人可用,必然让他重回中枢,只是监控和压制会加倍。 松岛让他回来,自然是需要他找回那500万银元!找不回来,松岛也相信他能给自己挣回来。 因此,他不想再连累林瑶,让她跑得越远越好,到哪儿都胜过这座人间地狱。 他站在门廊那里,与经过此地的松岛攀谈,两人身高相仿,一个清冷矜贵,另一个温柔缱绻,言谈甚欢; 路人看着他们只会觉得赏心悦目,谁能想到,这二人彼此斗法,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状态。 两人并肩站在门口,一边跟告辞的宾客们寒暄点头,一边彼此挤兑。 “希望别再出什么纰漏。……申兰溪既然不堪大任,就该换人了。”松岛抿了一口杯中酒,淡定地说道,“还是少不了你啊,我的钱就等着你回来找了。” 魏若来微笑道:“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这个项目我可是从头至尾没参与,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请将军见谅。” 松岛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的确不相信这里面没有魏若来的手笔,这天马行空的手法,委实太类似了,总不可能遍地都是天才吧? 但是,目前竟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佐证,魏若来这个人在项目的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出现过,这段时间他甚至从未出现在财务部! 是为了避嫌吗? 如果是这个混蛋干的,那他的手法可真是犹如鬼斧神工一般,令人望尘莫及。 早川澄明以及他的妹妹英子,对自己家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巨大伤害,所以必鲨之; 但是,魏若来呢?他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他们之间有个人恩怨吗?他甚至还是自己的“妹夫”,他的才华令人惊叹。 但是,松岛心里明白,自己为何对他起了鲨心。 这个人太厉害了,这样的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只能鲨了他,免得他再为他的组织工作。 或者,当他脱下这身军服之后,他们还可以和平相处,谁都不用死? 但是,那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他不会脱下军服,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他注定活不到能脱下军服的那一天。 翌日,整个交易所呈现一片虚假的平静:申兰溪已被调离财务部,去向不明,也无人敢询问; 魏顾问重新回到财务部对面的独立办公室,时不时喊人进去安排工作。 日方的调查组依然上蹿下跳,在财务部的仓库里翻箱倒柜,对账本的每一页指点江山。 这帮超雄老头连中文都不会说,却混在一堆中国人里面充大瓣蒜,让大家彼此都很难受。 最难受的人应该是小野,他被“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侵占了大量工作时间。 财务部风声鹤唳,怨声载道: 底层社畜只能被动挨打,哀鸿遍野;中层打手忙成狗,鸡毛当令箭,跑断了腿; 上层买办则游刃有余,长袖善舞,把“捣糨糊”和装傻充愣贯彻到底; 顶层大佬诸如松岛,则是避而不见,能躲则躲。 整个交易所都癫了起来,空气之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火药气息,似乎随时都能燃起来。 林瑶在财务部埋头做账。 申兰溪这里积压了大量文件,都是她以前做熟的,别人插不上手,所以代主管没批准她的假条。 “瑶瑶,你坚持一周,三天也行,牙医缓几天吧。 我晓得拔智齿这个业务,两边各两颗,得分两次拔。如果拔完了血流不止,麻药过敏啥的,万一发个烧啥的,里外里一周就过去了。 你下周再拔牙呗,帮帮忙嘛。” 林瑶只得应了。 其实魏顾问的意思很明确,让她立即跑路,她之所以舍不得走,就是觉得似乎没严重到那一步。 她进信孚不容易,按章先生的要求潜伏到这个岗位,也费了不少心计,不知道多干了多少脏活儿。 如果就执行了这么一次任务就放弃,蛮可惜的。 魏顾问太牛逼了,指挥自己做事,居然能一句话不说,人也不露面,完全远程操控,一切ok! 谁能把自己和他联系起来呢?让她跑是不是有点过虑呢? 军需供应链开始运转,一切正常,军费和物资两讫。 除了松岛和那些财阀的钱,成了空中楼阁,不知道在哪儿落地呢。 松岛似乎并不着急,依然心平气和地操持日常事务。 魏若来和早川则知道,他忌惮调查组,无论如何一定要先把他们送走,再对内算账。 另外一方面,申兰溪被撤下主管之位,调到总务科那个资料室,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没被严惩,是因为松岛留着她还有用。她自己却拎不清,气恼无比,怀疑这个,揣测那个,总认为有人陷害她。 魏顾问是她怀疑的第一个对象,因为两人有利害关系啊,她被撸下来当天,魏顾问就回交易所了。 但她一点证据都没有,似乎整个筛选过程,除了她自己,没人参与过。 她唯一可以怀疑的,只是当时魏顾问的推荐意见。 但是,他并没有推荐“未央贸易”;话说回来,要不是为了跟他对着干,自己但凡选了他推荐的那两家之一,就不会有今天的祸事了! 第151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1) 1937年11月下旬 淞沪会战持续了三个多月,日军虽最终占领上海,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容小觑: 海军陆战队、陆军多个师团皆有损失,尤其在弹药、军医药品、车辆维修、燃料等方面出现巨大的消耗。 随着华中派遣军规模继续扩大,日军迫切需要构建更庞大而高效的后勤补给体系: 这不仅依赖海外航线、苏州河沿线的铁路,也需要与国际市场“暗通款曲”。 在上海,有两条重要供应链最为关键: 1.海路:通过租界和港区,将海外军火、机械设备、炼油原料等源源不断地运往中国内地。 2. 经济金融:日军庞大的军费开支主要依赖于国内。 但是,随着战争规模不断扩大,供给线日益拉长,他们需要大量外汇在国际市场补充军需物资。 信孚证券交易所这家沪上唯一外资控股的证券交易所,摇身一变成为日本驻华大本营和财阀们运作资金和汇聚资源的特殊平台。 严格说,对于日本军部而言,信孚证券交易所根本不重要。 它发动侵略战争前至少一年,就已经统筹安排完毕整个供应链,绝无可能将资金供给的大头放在交战国领土上。 但是,对于驻华大本营,以及松岛和早川之流,他们要在异国开辟自己的游乐场和领地,不可能完全依靠军费来做事,那是远远不够的。 如何最大限度抽取本地的资金流,但又不至于让当地经济和金融崩溃呢? 鉴于他们还肩负着实现日方的“大东亚共同经济圈”的幻想。这甚至成为高层粉饰侵略战争的噱头。 他们对当地经济的吸血必须隐秘且细水长流。 信孚证券交易所就是最好的抓手,控什么不如控金融,干什么能比得上干金融挣钱呢? 上海这座远东最大城市的吸引力尚在,战事虽起,资金大鳄们依然盘踞于此,期望挖掘战争的最大收益机会。 同时,日方计划在战后的上海建立持久占领秩序。他们既要与国际财团、海外公司继续签订军火、原材料采购合同,也要对本地的经济、金融快速渗透。 连日本人都看到的事情,军统的有识之士和地下党自然也很清楚。 其实,不仅仅是信孚,但凡这种不被中央政府控制的金融机构,都成为多方势力争夺的对象。 金融是战略资源,交易所则是涉及物资订购、国际结算、融资、黄金与外汇的战略枢纽。 大规模战争,古往今来打的都是经济! 傍晚,信孚交易大厅仍稀稀落落开着十余个柜台。多半是日籍经纪人或“华商”代理还在走动。 忽然,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闯进大厅,情绪激动,高呼:“你们就这样给日本人送钱吗?他们用我们的钱去杀我们的军人啊!” 周边几个日军宪兵立刻冲上来,大声叱喝,将他打翻在地,扭送出门。全过程不过几分钟,却让大厅里一时陷入冷寂。 自开战之后,信孚的大部分华人散户已不再登门,场内基本上被境内外各大机构控制。仅存的少数国内散户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似乎被特高课“遗忘”的何星河依然并未放弃他的宏伟计划——炸毁交易所,切断日军的吸血管道! 此刻的他正在灯下修改图纸,在一幅详细的交易所内部地图上进行标注,标示出交易所的机要室、金库与电报室...... 然而,手下有明白人,再次提出了担忧: “那里防守很严,松岛又是高级将领,早川手下特高课也在那里布防。 我们想要进入并不容易,那里的防护是军用级别,并非普通交易所可比。而且里面还有一些中国人啊……” 何星河没有答复,只是淡定地说道:“进去的路线我有数,家里有牵挂的,都留下;家里是独子的,也不要跟着我。其他的,找我来报名。” 松岛现在也是心急如焚,但常年的训练已让他足以在慌乱中保持体面,除非是早川或魏若来那样的“妖孽”,其他人根本难以窥视他的情绪。 日军在华中战场继续推进,弹药和辎重的需求急速增长。 然而上海通往南京、苏州的铁路如今多处毁坏,还有军统特工在铁路沿线搞破坏,后勤始终无法保持满负荷运转。 军部对大本营下达了“全力以赴、快速决战”的指令。 但是供给不足够,松岛怎么敢深入内陆?上海守军的后援预计将达到数十万人,目前正在增援途中;而日方在上海周边的海军陆战队仅有四千人! 虽然,松岛对这条构建、准备了一年之久的“华东供应链”极为自信,但毕竟刚刚启动,尚有无数亟待解决的细节...... 偏偏此刻,还有手持“尚方宝剑”彻查前线财务的调查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现在还要让他应付几个老书呆子吗? 他们查出来个鬼啊!!魏顾问经手的账目,就跟他的脸一样,清白无辜得可怕。 刚才,松岛强硬地向军部抗议: 现在他倒是不急着轰这群人走了,走之前必须给他正名,啥都没查出来,黑不提白不提地离开,轻飘飘地来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那可不行! “既然要求我速战,还是决战,‘首战即为终战’,人、财、物哪一样都没到位;后方还派了这些人来掣肘,试问这还有可能打胜仗吗?” “既然不信我,就别用我,大可以直接换人,不要搞这些花样恶心人!” 主帅要撂挑子,这还了得?虽然松岛领衔的海军陆战队只是先遣部队,但是唯有他们在华东沿岸盘踞了半年之久,掌握地形、战力、资源等所有信息。 他们要是萎了,后面的大部队往哪儿去都不知道,那么多大将、上将等着上位吃肉呢,突然后厨被抄家了,那不是釜底抽薪吗? 军部这一回上下一心,严厉地责备了藤原重光,自己平白诬陷弟子不说,派去的小组本来说只查七天,现在都过去十四天了,啥都没查到。 把前方的士气给搞下去了,这个责任你能担不?你要是不能上战场领兵,你就闭嘴吧! 转过来,大佬们连忙哄松岛,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输出,要啥给啥,钱给!物资和人?对不住,全堵在路上了。 日本跟中国就是一衣带水的距离,东京到上海的距离根本不是事。关键影响效率的是运力! 物资太多,全拥堵在路上了,也就是这段时间困难,一旦疏通开了,供给源源不断地抵达吴淞口,那个结果可想而知。 说到底就是,日本准备了半天,也没打算打一场硬碰硬、烈性极高的决战。 他们还得保存实力去苏德战场啊。谁也没做好准备一下子碰个硬茬。 但是,现在对上了,他们突然发现这里有个机会一口气消灭对方主力,这是天大机遇,再困难也得上啊! 现在的局势就是如此,已经喊不了停了。 今天,几艘装载航油、化学药剂的货轮原定入港,却因国际航运保险公司拒绝承保而延迟,导致日军航油库存出现巨大缺口; 加之江阴要塞有守军誓死抵抗,不惜以沉船阻断航运,整个供应链简直是四处冒火星,全是bug。 “可恶!若没有足够航油与火炮弹药,就无法对南京发起强攻。” 松岛摔下地图,副官们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接话。 事实上,保险公司拒绝承保这可不是偶然事件,背后有部分船东协会和商业联合会联合抵制的影子,变相拖住了日军运力。 第152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2) 与此同时,松岛也没闲着,信孚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里,气氛越发诡异: 日籍经纪人公开招揽“华商”购买“战时债券”,号称日军在华“顺利推进”,收益稳健; 实际上,很多中方资本早已外流,根本没人理会。 桌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背后不断上演资金运作与情报刺探: 军统派出的线人,以假身份混入投资客队伍,搜集日方军需采购项目; 地下党派的外围接应,假扮会计人员,帮魏若来处理账目漏洞; 早川也在暗处埋伏特高课探员,一旦发现异常交易,就立刻查封。 这座交易大厅,俨然成了一张多方谍战大网,各自都舞动了起来。 大家在枪林弹雨里,上演了精彩纷呈的烧脑悬疑大戏,让现代社畜苏漫漫看得叹为观止。 论谍战,民国人绝对秒杀所有现代谍战大男主。因为他们的环境太险恶了,正是民族危亡的时刻。 上海的这个时刻,仿佛就是君士坦丁堡陷落前夜,有人打开城门,静悄悄地把土耳其人放了进来,他们为本次攻陷做了充分准备; 然而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却毫无察觉,整个城市笼罩在诡异和压抑的气氛里。 看不清来路,也不知归途何在,那一刻的君士坦丁堡,是极致的孤独。 ”魏顾问,我们谈谈。” 松岛率先走入了隔壁的小会议室,除了小野,其他人识趣地离开了。 即便是从来不离老大左右的小野,这次却只是站在门口,贴心地替他们守着。 这是......要搞啥? “坐吧。”松岛示意魏若来就坐,自己点燃了香烟。 哈瓦那特制细雪茄,实际上这种应该叫学雪茄味道的香烟,味道一样冲,但后劲没那么大,属于新手吸完也不至于晕倒的水准。 魏若来接过小野递来的茶盘,一壶热气腾腾的大吉岭和两个精致的阿尔伯特骨瓷杯。 松岛将他对英伦文化的钟爱贯彻到了生活中的所有细节。 “我忘了,应该让他们泡龙井,你喝不惯印度茶。” “没关系,大吉岭也很好。” 松岛看着镇定自若的魏若来,最近半年以来,他都以“魏顾问”称呼对方。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从来没有把这个人视为家庭成员之一。 清音是他的妹妹,他自然会守护到底;但是“魏顾问”仅仅是顾问而已,暂时性的合作伙伴?惺惺相惜的“朋友”? 抛却政见立场,或许他们能成为知交好友,他实在太欣赏这个人的才华和性格了,通透、温润、纯粹、无情。 但是,他恨这个人身上的那股子劲儿,那种早早就把生命献祭给了理想的人......既让松岛羡慕又让他痛恨,因为他做不到! 这个人的牺牲是彻底的,每一天都做好了平静赴死的准备;这就是为什么松岛每天早上看到这张坦然的脸,都会忍不住想发飙: 你把我当傻瓜吗?真以为我不忍鲨你吗? “你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松岛狠狠吐了一口烟,表情极为郁闷。 他心心念念地想鲨这个混蛋,但事到临头,还是想给对方找借口......给他机会。 “没有。”魏若来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紧张。 “你不想跟我说?那是想跟早川说,对吗?” 松岛的威胁里面带了一丝无奈,他压低声音道,“听着,我不需要证据,你的风格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活儿练得太牛逼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是,你别把事儿做绝了。” “你也知道,特高课从来不是个讲证据的地方,早川他也想见你很久了,如果不是我挡道,你早就去了他那儿。” 松岛仰起头,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你知道吗?你能活着,全靠我......任性。” 可不是任性吗?任性地想当人上人,想占山为王。但是,他成功了不是吗? 魏若来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松岛,他并没有辩解,只是轻声道:“现在,将军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 “哈,这才走到哪儿?总指挥还没到呢,我们这些人还在......菜单上呢。” 松岛苦涩地笑了一声,突然伸手拍了拍魏若来的肩膀,”魏顾问,我需要你,也想跟你长期合作,相信我们能保持默契。” 他停顿了一下,悠悠叹了一口气,掐掉手中的烟蒂,说道:“我想,但是我已经无限接近‘不能’了。” 魏若来心领神会,他已经几乎不能再让自己活下来了。 “我不会让你落到早川的手里,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体面。” 松岛觉得异常遗憾,但似乎无解。他不认为自己能劝说对方改变立场,所以不必做无用功。 “抱歉,你的杀伤力太大,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忠于我,或者相信我;那么,我只能送你......最后一程。” 松岛无奈地说道:“因为你不可能放手,所以,我现在不把你送走,在可预见的未来,你就会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到时候,我恐怕比你惨多了。” “畏罪自杀?”魏若来玩味地看着对方,嘴角掠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不需要找这种俗气的理由,意外身亡,比如说安眠药吃多了。” 松岛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神情有点顽皮,只是说出的话却毫无感情可言: “你遗留下来的大坑,我还得拿钱填平,兜底是我,背锅的也是我。 我不会既要又要的。既然要了你的命,便不会再拿走体面,我也不想让清音处于危险之中。” “你会照顾好她?” 松岛叹了一口气,愈发无奈了:“她肯让我照顾吗?” 如果魏顾问死了,甭管有多少人证,清音都会认为是自己干的,或者自己跟早川联手做的。 “她肯定会好好替你报仇的。你看,我的麻烦又大了。”松岛戏谑地说道。 他们俩有说有笑,轻声细语地,谁都想象不到,居然是一个刽子手在跟被害人讨论鲨害他的细节。 “我还需要知道什么吗?比如大概什么时间,用什么方法走?”魏若来淡定自如,脸上毫无波澜。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会让小野给你送药,那是一种新药,毫无痛苦,走得很迅捷。” 松岛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人类本能的伤心、痛苦或是恐惧,但是失败了。 “我让清音出去办事了,我猜你也不想跟她告别吧?”松岛平静地说道,他当然不会让清音亲眼目睹这样的事情。 “不,不需要告别。”魏若来摇了摇头,随即说道,“那么,我现在可以回办公室等着了?你说完了对吗?” 松岛终于抑制不住愤怒了,阴沉沉地说道:“你真的一点不在乎清音吗?不在乎她伤心和绝望?” “她会伤心,但是不会绝望,这是我们的默契。” 魏若来起身,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鞠躬,只是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他顺手把衬衫上的第二粒纽扣扯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了桌上,这是一粒普通的白色纽扣,普通得没有任何特征。 “这个…给清音的?”松岛不确定地问道。 魏若来微微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你不会懂的。” 这是他仅有的一次,在松岛面前显露出了真正的自己。 松岛望着他的脸,不由地怔住了: 那张脸仿佛突然开了光,莹白色的光芒再也隐藏不住了,隐隐地从肌肤后面透出来。 面具摘下来之后,魏顾问竟然如此......光彩夺目。 “你也从没打算让我懂。”松岛的反击,莫名地有几分中二的少年感。 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那个站在人群里,紧紧拉着妹妹的青葱少年。 他期待看见流星雨,但是妹妹却只是想看那些漂浮在水中的荷花灯。 “好美呀,就像梦一样美!” “但愿清音和辉一郎,每年都能看到这么美好的花灯!” “清音,许愿要正式一些,不能拿小事情烦劳神仙。” “好吧,我期望,明年,以后的每一年,哥哥都能看到流星雨;清音都能看到花灯。” 少年的辉一郎哭笑不得,埋怨道:“许愿不应该要求那些肯定会得到的东西,流星雨和莲花灯,太常见了,这不是很浪费你的愿望?” “流星雨并不常见啊,花灯虽然每年都有,但是我要看到才算数啊。”年幼的清音不服气地辩驳道。 一语成谶,此后十五年,清音和辉一郎再也没有并肩看过花灯和流星雨。 清音的愿望是什么?你欠了她十五年的莲花灯!但是从今以后,她还有心情看吗? 往事如梦。 彩蛋:合法保护资金通道的tip 对民国金融没兴趣的宝子,请避雷,直接进入下一卷。 根据1937年的历史背景和相关法规,以下是当时关于证券交易所的主要规定和法律框架,这些规定对魏若来和苏漫漫的行动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1. 《证券交易所法》及其修正 1914年,北洋政府颁布了《证券交易所法》,这是近代中国第一部关于证券交易所的法规。该法规的主要内容包括: 交易所的性质:规定证券交易所的性质为“凡为便利买卖、平准市价而设立之国债、公司债及其他有价证券之交易场所”。 组织及设立:明确了证券交易所的组织形式和设立条件,要求交易所必须依法注册,并接受政府的监督。 经纪人和职员:规定了经纪人的资格和行为规范,以及交易所职员的职责和管理。 交易规则:详细规定了交易的程序、方式和时间,要求所有交易必须在交易所内进行,且必须遵守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 监督和罚则:设立了政府对证券交易所的监督机制,对违规行为制定了相应的处罚措施。 2. 《非常时期安定金融办法》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国民政府财政部公布了《非常时期安定金融办法》,主要内容包括: 限制提存:规定活期存款每户每星期提取限于5%,且总额不得超过150元法币;定期存款未到期者不得通融提取。 鼓励存款:鼓励民众将资金存入银行,以稳定金融市场。 外汇管理:严格限制外汇交易,积极流通内汇,确保法币的稳定。 3. 《妨害国币惩治暂行条例》 1937年7月15日,国民政府对两年前实施的《妨害国币惩治暂行条例》加以修正公布,主要内容包括: 严厉处罚伪造、变造币券者:增加了对伪造、变造币券者和收集者的严厉处罚条款,最重可处无期徒刑并课以5000元的罚款。 防止贵金属外流:通过法律手段防止贵金属的外流,提升法币的重要地位。 4. 《总动员计划大纲》中的金融管理措施 1937年8月30日,国防最高会议通过的《总动员计划大纲》中,提出了以下金融管理措施: 通货管理:预印法币,注重分储于安全地区,奖励收兑民间金银。 汇兑管理:严格限制外汇,积极流通内汇。 金融业务管理:指导投资,使资金运用于必需品的生产储集事业。 金融机关管理:促令金融机关将资金逐渐移转安全地带,健全金融网。 5. 《交易所法》的践行与监管 1937年之前,国民政府颁布了《交易所法》及其修正案,主要内容包括: 交易所的设立与管理:明确了交易所的设立条件和管理程序,要求交易所必须依法注册,并接受政府的监督。 交易规则:规定了交易的程序、方式和时间,要求所有交易必须在交易所内进行,且必须遵守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 政府监督:设立了政府对证券交易所的监督机制,对违规行为制定了相应的处罚措施。 6. 地方性规定 在1937年,各地的证券交易所也根据当地情况制定了相应的管理细则。例如: 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在1937年8月11日奉令停业,直到1943年9月在汪伪政权的控制下重新宣布复业。 四明证券交易所:1933年设立,主要交易对象为公债、库券等,1936年初经国民政府财政部核准解散。 总结 这些法规和规定为魏若来和苏漫漫在1937年的行动提供了重要的法律背景。他们需要严格遵守当时的交易规范,避免引起政府和日本特务的怀疑。同时,他们可以利用法规中的漏洞和监管的不足,通过复杂的交易路径和中间账户,将资金安全转移。 在1937年的上海,魏若来和苏漫漫作为地下党成员,需要在复杂的金融环境中确保秘密资金通道的安全。他们可以利用当时的法律和金融监管环境中的漏洞和特点,采取以下措施来保护地下党的资金: 1. 利用合法商业活动作为掩护 设立合法商业机构:参考卢绪章创建的“广大华行”,魏若来和苏漫漫可以设立或利用现有的合法商业机构作为掩护。这些机构可以从事正常的商业活动,如进出口贸易、百货销售等,同时秘密进行资金转移。 伪装交易:通过这些商业机构进行伪装交易,将资金以合法的商业交易形式转移。例如,通过购买和销售商品的方式,将资金从一个账户转移到另一个账户。 2. 利用金融监管的漏洞 复杂的交易路径:利用当时的金融监管相对宽松的特点,设计复杂的交易路径。通过多个中间账户和多次转账,增加资金流向的复杂性,使追踪变得困难。 分散交易:将大额交易分解为多个小额交易,分散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进行,以减少引起注意的可能性。 3. 严格遵守当时的金融法规 合规操作:严格遵守当时的金融法规,如《非常时期安定金融办法》和《妨害国币惩治暂行条例》,避免引起政府和日本特务的怀疑。 利用法规漏洞:利用法规中的一些漏洞,例如在外汇管理方面,当时国民政府虽然限制外汇,但并未完全禁止内汇的流通。魏若来和苏漫漫可以利用这一点,通过合法的内汇交易转移资金。 4. 利用地下党的秘密交通站和联络点 秘密交通站:利用地下党的秘密交通站和联络点进行资金的接收和转移。这些交通站可以是合法的商业机构,也可以是私人住宅。 秘密联络点:通过秘密联络点与地下党的其他成员进行联系,确保资金转移的安全性。 5. 制造假象和误导信息 传递虚假信息:通过电话和其他通信手段传递虚假的交易信息,使早川澄明和松岛误判他们的行动方向。 故意制造冲突:在交易大厅内故意制造一些小冲突,吸引早川澄明和松岛的注意力,从而掩盖他们的真正行动。 6. 定期清理和检查 清理记录:定期清理未成交的订单和过期的交易记录,防止信息积压和泄露。 检查交易系统:对交易系统进行定期检查,确保没有被监控或被植入监控设备。 通过这些措施,魏若来和苏漫漫可以在1937年的上海,利用当时的法律和金融监管环境,确保地下党的秘密资金通道的安全。 在1937年的上海,魏若来和苏漫漫作为地下党成员,需要在复杂的金融环境中确保秘密资金通道的安全,防止资金被追踪。根据当时的法律和金融监管环境,他们可以采取以下措施来防止资金被追踪: 1. 利用合法商业活动作为掩护 魏若来和苏漫漫可以利用合法商业活动作为掩护,通过设立或利用现有的合法商业机构进行资金转移。这些机构可以从事正常的商业活动,如进出口贸易、百货销售等,同时秘密进行资金转移。 2. 设计复杂的交易路径 通过多个中间账户和复杂的交易路径,将资金从日本人的账户转移到地下党的秘密账户中。这种方法可以增加资金流向的复杂性,使追踪变得困难。 3. 严格遵守当时的金融法规 魏若来和苏漫漫必须严格遵守当时的金融法规,如《非常时期安定金融办法》和《总动员计划大纲》中的相关规定。这些法规限制了资金的流动,但也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操作空间。 4. 利用外汇市场的漏洞 当时国民政府虽然限制外汇,但并未完全禁止内汇的流通。魏若来和苏漫漫可以利用这一点,通过合法的内汇交易转移资金。 5. 制造假象和误导信息 通过电话和其他通信手段传递虚假的交易信息,使早川澄明和松岛误判他们的行动方向。同时,可以在交易大厅内故意制造一些小冲突,吸引早川澄明和松岛的注意力,从而掩盖他们的真正行动。 6. 定期清理和检查 定期清理未成交的订单和过期的交易记录,防止信息积压和泄露。同时,对交易系统进行定期检查,确保没有被监控或被植入监控设备。 7. 利用地下党的秘密交通站和联络点 利用地下党的秘密交通站和联络点进行资金的接收和转移。这些交通站可以是合法的商业机构,也可以是私人住宅。 8. 分散交易 将大额交易分解为多个小额交易,分散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进行,以减少引起注意的可能性。 通过这些措施,魏若来和苏漫漫可以在1937年的上海,利用当时的法律和金融监管环境,确保地下党的秘密资金通道的安全,防止资金被追踪。 第153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3) 傍晚阴雨连绵,夜幕悄然降临。松岛遭遇回忆鲨之后,心绪大乱。他习惯性地叫小野给他备车,却无人答应。 他这才想起,小野已经根据自己的指令前往生化实验室取药,那个药剂正是自己特意准备的“无痛死剂”: 服下一颗,人便立即陷入深度昏迷,两三分钟后心跳停止,看似自然死亡,毫无痛苦、也无外伤——再高明的法医也查不出破绽。 但是......松岛感觉内心一阵刺痛,浑身冰冷,似乎浸泡在雪水中一样。好像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即将永远失去一般...... 他自认为做了正确的抉择,直到今天之前,他都在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让魏顾问活着,将之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就在刚才,他确认了一件事: 有的人你永远无法掌控,即便他为鱼肉,你为刀俎。 在今天之前,他为了保住清音,毫不犹豫地鲨了好几个人,无论敌我;今天之后,他依然会这么做。哪怕清音永远不肯原谅。 魏顾问隐晦地告诉他:我跟清音的感情或是其他什么,你不会懂。 这个人外表那么温柔,内心却傲慢得令人发指,生死关头,居然不愿向自己解释?!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会饶过他,他难道没有一点点分享欲望吗?这可是他在人间的最后陈述! 但是,魏顾问什么都没说。他不愤怒、不恐惧、不炫耀、不上纲上线、不“以德服人”,他甚至完全不像一个标准的共产党人。 直到最后那一刻,松岛也在质疑自己是否搞错了?!无论魏顾问是谁,他都是这个领域的顶级大佬,没错了! 那么......还能让他活着吗?松岛心里依然没有答案。 小野拿着药剂,走出了生化实验室。他在这里见到了一位老熟人——早川英子小姐。 现在,她的名字叫做“千代子”,主管的“生化实验室”不再隶属于“早川制药”,而是直接归属于驻华大本营,直接向松岛汇报。 俨然从敌方阵营投入了我方嫡系队伍,变脸之快令小野咂舌。 将军跟早川澄明的恩怨恐怕此生难以消解,而其中最不可能调和的矛盾正是由这位早川英子小姐制造的...... 所以,现在这一幕,小野实在读不懂了。 踏出实验室大楼,他往雨里抖抖黑色风衣,心中兀自忐忑: 难道将军竟真起了杀心?毕竟魏顾问一直是他器重的人。万一没按将军期望的那样…可没机会重启了。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奉行”言出必行“原则,将军讲的话就是铁律,必须贯彻到底。 但是,小野是松岛的亲师弟,两人相识近十年,他从十八岁起就跟在松岛后面做事,对这位主子实在是太了解了。 从前是嘴硬心软,如今看着似乎心肠也硬了起来。 但是,怕就怕,你硬起来99天,第100天软了,小野可没地方再找魏顾问了,替代品也找不到的。 究竟该怎么做?给那谁一点提示? 小野心下微动,他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回荡着,带着阴冷杀意。 城里另一端的富丽戏院灯火通明。苏漫漫上午被松岛突然召见,公事公办地说道:“父母亲大人从京都来访,你不愿与他们回京都,他们表示理解。他们临行前有个愿望,你给满足一下? 母亲自己就是艺术家,对戏剧的造诣很高,昆曲是她钟爱的古典艺术。临行前想与你一同去趟戏院,这个愿望你总可以满足吧?” 但凡松岛不拿茜子说事儿,苏漫漫都打算拒绝的。但是对于这位极为感性且充满艺术气息的便宜妈妈,苏漫漫狠不下心。 尤其得知: 十五年来,松岛茜子因女儿落水失踪,终日郁郁寡欢,患上严重抑郁症,苏漫漫就无法拒绝她了。 她来到这一世,是松岛茜子的亲生女儿,无论立场如何,血缘是无法否认的。 况且,她的父母亲大人虽然失望,但一点没有勉强她的意思。 他们对子女意愿高度尊重,思维观念之前卫,即便是现代父母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体面。 “行吧,那你不去吗?” “我对昆曲敬谢不敏,况且父亲大人对我成见颇深,我出席恐怕影响了他们看戏的兴致。”松岛实事求是地说道。 其实还有个原因,让他对这家戏院的昆曲节目敬而远之。 藤原的那个艺人偶像——夏禾,当初就是在这里演唱《牡丹亭》,因此与戏迷藤原结缘...... 夏禾在后台刺杀藤原失败,藤原包庇于他;松岛也是在这里对夏禾动了鲨念,因此而永远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 这地方,跟自己犯冲。松岛尽量避免踏入此间。 如今,苏漫漫一身淡色旗袍,坐在豪华包厢里,看台下舞台灯光璀璨、霓裳华服的昆曲演出正在进行中。 笛声悠扬,演员水袖翻飞,台下贵客们兴致勃勃,矜贵优雅。 这里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与外面风声鹤唳的战局判若两个世界。 戏台四周饰以鎏金浮雕,粉色帷幕垂悬,十余盏水晶吊灯闪耀如白昼。 各家贵宾穿戴整齐,男子西装或长衫,女子华服旗袍,一派纸醉金迷。 苏漫漫坐在vip包厢的软椅上,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却内心逐渐焦躁,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看过黄道吉日了,今儿没啥不吉利呀,咋心惊肉跳的,总觉得要大难临头了? 唯一后悔的是,今天居然忘记看窗台上的白玫瑰花了。 昨天晚上,魏若来跟她通了电话,告知自己正在交易所加班开会,可能要通宵连轴转,为了弥补某人的失误。 苏漫漫知道申兰溪的故事,魏若来居然能兵不血刃把她和松岛整成这副德性,也是太神奇了,她等着听细节呢。 “好的,那你自己保重哈,明天见。”苏漫漫大大咧咧地说道。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说道:“嗯,你也要保重,再见。漫漫。” 或许是苏漫漫想多了,魏若来的语气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分温柔缱绻。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生日?纪念日? 她偷看了一眼手表,才开场二十分钟,天哪,这是要唱到什么时候呢? 一曲“牡丹亭”经典唱腔响起,台上女主角水袖如云。台下掌声雷动。 苏漫漫完全没心思欣赏,听不懂是其次,其实韵律也很动人,听个热闹体验也不差的; 只是她此时此刻的身体似乎不太对劲,又开始了......那熟悉的热度。 她的耳边只能听见轰鸣似的噪音,胸口隐约发热——这正是她“猫科特异功能”在预警,是要变身了?! 苏漫漫一激灵,这个包厢可是半开放式,完全没有隐私,搁这儿大变活猫?那她肯定能把昆曲女主的光环抢光了。 这......可咋办? “清音,你......怎么啦,脸这么红?”松岛茜子问道。 松岛夫妇都是心细如发的人,早看出端倪了。苏漫漫嘴上不说话,神情张皇而焦躁,小动作贼多。除非死人,否则都能看出来她有问题。 “奥,没事,我有点热,去一下洗手间。”苏漫漫赔笑着起身,她想着趁上洗手间的机会跑路得了。 她这个特异功能一上身,后面可就控不住场子了,不知道要变成啥,而且危险也就来临了,还是赶紧跑路要紧。 “你不是发烧了吧?让小野君给你买药去?”松岛重一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不正常的红晕,那是.......心脏病发作前兆吗? 如果苏漫漫知道他的心声,肯定嗤之以鼻,小看我不是?我这是狂犬病发作前兆! 第154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4) 小野带着两名宪兵来到公寓的时候,门开着,魏若来正在小书房里伏案疾书。小野让宪兵等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 公寓位于闹市一隅,但已经属于法租界的边缘地带,缺乏守卫和警戒,明显曾遭受流弹的误伤,楼体上伤痕累累,楼梯也破损比较严重。 好在他们的公寓在二层,走屋外的防火楼梯就可以。 公寓的装修陈旧而阴郁,色调偏冷灰色,但房间里各处放置着鲜花、蕾丝桌布、玻璃器皿、植物素描等等, 大面积地利用墨绿色和淡金色软装,展现出复古而文艺的腔调,倍感高级。令人完全忘记了公寓原本的局促状态。 “请稍等,我马上就好。” 魏若来扬声说道,他正在写最后几个字。小野凝神望去,他的手依然很稳,一丝颤抖都没有。 这个人的神经真的是钢铁造的吗? 魏若来拿起最后一页信笺,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然后递给小野,温和地说道:“把这个交给漫漫。” 他连信封都省略了,就是根本不在乎让人看见。 小野接过来扫了一眼,魏顾问的书法很好看,跟他的人一样,温润而坚韧,有点像......雪竹。 密密麻麻两页,写的全是几个食疗方子,专门针对胃寒体虚咳嗽不止的病人,从饮茶到餐饮事无巨细,不一而足。 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只是在抄写的几个食疗方子后面,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野点点头,小心收到了文件袋里。然后,他从皮包里取出药剂递过去: “少将命我送药给你这是新品试剂,据说体验很好。” 魏若来接过药剂,看了看包装上的日文,默默地放在了桌上。 小野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说道:“将军对你旧情仍在,希望你早日康复。” 魏若来跟小野经常打交道,知道他除非工作有需要,否则基本不说话。如果他开了金口,那必定极重要的。 他的意思是...... 早日康复?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根本没病,一直在家等松岛的毒药上门呢。 ??难道说,毒药竟然在那杯茶里! 魏若来微微眯起眼睛,记起自己在松岛那里喝了一杯茶,那时候松岛还没发难呢。 难道说,后面说的那些不过是敷衍,致命的药,他早就放在茶里了? 有可能,这的确是松岛的做法。这人一贯喜欢自诩为上帝,然后对人心施以各种考验,偏偏几乎所有人都难以过关。 魏若来其实没打算逃跑,也知道跑不掉。但是,他也不准备现在就吃药。 至少要等到夜深人静吧,总得容他跟这个世界好好告别吧? 但是,小野的意思是,松岛又开始玩“人心大考验”了? 如果自己连夜跑了,零分。结局是去早川的特高课报到?不,松岛容不得泄露他在供应链上的小秘密,他会让小野立即处决自己。 如果自己马上吞了药剂,恐怕这个就是解药,那么皆大欢喜,但是他还敢用自己吗? 如果自己让小野留下药,但是没有及时吃.......结局是要不是要毒发而死? 魏若来计算了一下时间,离喝那杯茶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他一直以为松岛说的那个无痛致死药剂是立即生效的,烈性毒药不就应该如此吗? 还是说,他为了玩最后的这个游戏,专门让人改良了药物?那这个人实在太变态了吧? “抱歉,你的杀伤力太大,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忠于我,或者相信我;那么,我只能送你......下去。” 这是松岛当时说的话,他让魏若来忠于他,或者相信他...... 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忠于他,立场是无法改变的;那么,他退而求其次,让自己相信他。 那么,这是一场关于“相信”的y,对吗? 毒药是下在了自己的茶杯上,而不是大吉岭茶水里面,因为松岛自己也喝了那个茶。 他那时候说“抱歉,应该给你泡龙井,你可能喝不惯印度茶”; 没错,松岛自诩为茶道高手,非常在意茶道细节,他每次都会为自己准备龙井茶。 这不是针对任何人的体贴和客套,而是他保持的某种茶道仪式感,必须给对方准备他熟悉和喜欢的茶叶。 这是他唯一一次破例,所以他说了“抱歉”。 龙井的味道过于清淡,恐怕稍微有点气味都会被分辨出来,而大吉岭浓郁的香气正好可以把其他气味掩盖住。 实锤了,毒药借由大吉岭红茶,已经给自己喂下去了。让小野给自己送药不过是某种“表演”罢了。 这就很“松岛”。 小野的提示,恐怕并非松岛授意,而是他自己的意愿。魏若来朝他微微点头:“谢谢你。” 然后,他把茶壶放在酒精炉上,等着水沸腾。 两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各自沉默了。 与此同时,大戏院里的昆曲表演行至华丽章节。演员唱腔婉转,观众陶醉不已,而苏漫漫则如坐针毡。 松岛重一与松岛茜子看得入迷,两人虽然精通汉语,但依然听不懂昆曲的词儿,一遍看戏单一遍看舞台,还要彼此交流感想,忙得不得了。 即便这样,他们也不会冷落了苏漫漫,时不时地说上一句:“清音,你看那个水袖甩得多优美。” 她这一世的父母真是天生一对,艺术家和她的外交官粉丝! 两人出身于顶级贵族家庭,青梅竹马地长大,彼此都是初恋,在这个年代,真的是极为幸福的一对儿了。 在苏漫漫看来,正因为如此,松岛重一很难心无旁骛地去搞政治,因为他拥有的精神世界太丰富了,政治不可能成为他的所有。他把家庭放在更靠前的位置。 这一点,松岛辉一郎与他正相反。 又来了!苏漫漫汗涔涔地看向光鲜舞台,只觉得心神难安,耳膜轰鸣,心跳得近乎窒息。 忽然,她的视野发生了变化,从180度变成了360度,她看到了.......那是谁? 一个身穿日军军装的男人,带着两个随从,神色匆匆地走进一条幽深的巷子。 等等,那条巷子好眼熟,这是她跟魏若来的公寓啊! 那个男人......是小野!小野不会擅自行动,他只会听命于松岛! 一切都对上了,怪不得松岛一定要道德绑架她,让她不得不陪父母看戏! 他要干什么!必须避着自己!苏漫漫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要对魏若来下手了! 这次行动的尺度过大了,让松岛损失惨重,这让他忍无可忍,终于决心....... 糟糕!苏漫漫哪儿还顾得上看折子戏,推案而起,却被便宜妈温柔地按住: “清音,别急嘛,这才演到折子戏精彩处。” 松岛重一也疑惑地看向女儿,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漫漫心里焦急,感觉到身体发抖愈发明显,仿佛快失控——以前只出现轻微爪化迹象,这次全身毛孔都在激烈燃烧,好像要彻底化猫! 灯光下,舞台衣香鬓影、金碧辉煌,观众们手持扇子、香槟,笑谈风雅。 苏漫漫此刻却经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全身血液逆流,耳边昆曲轻柔唱腔在她听来宛如催命鼓点。 “喵……”她差点发出低沉的猫嘶声,幸而捂住嘴,毛绒绒的黑色幼爪惊到了她:“我……这是要变黑猫?!” 若在这上千观众的戏院直接变身势必引发巨大骚乱,关键是,她还来得及救魏若来吗?! 第155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5) 苏漫漫情绪澎湃无法平复,只要想到松岛可能已经对魏若来下手了,她整个人的呼吸急促,体温飙升,血管鼓胀,那股狂暴之力在体内嘶吼——终于压制不住了。 松岛重一的眼中泛起异彩,显然他是联想到松岛辉一郎让他借来的“家族史书”....... 这是阴阳师的幻形术!家族里已经上百年没有出过新的阴阳师了。 他看到了刚才一瞬间苏漫漫的脸变幻成了黑猫,毛绒绒的前爪也出来了!但是,几秒后又消失了。 她似乎正处于精神狂暴之中。他眉头一皱,立即起身,护着苏漫漫,将她带向包厢的视线死角。 “清音,你要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控制情绪......” 话未完,他骇然看见女儿体态骤变:指尖长出漆黑尖爪,颈后皮肤冒出细密黑毛,背脊弯曲,从人形渐缩到猫形。 只几秒间,她变成了一只通体乌黑、眸色炯炯的黑猫! 然后,她眼睛一翻,突然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天哪!”松岛茜子大惊,失声尖叫起来。幸好此刻演员们中场出来谢幕,雷鸣般的掌声盖过了他们包厢的异动。 “噤声!”松岛重一示意妻子赶紧坐下,她这样突兀地起身,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大人,有事吗?”门外的侍卫问道。 “没事。”松岛重一沉稳地答道。 松岛重一低声道:“别嚷,先把帷幔拉上……” 包厢有锦缎帘子可在贵宾不想被外人看到时放下。他急令仆人把帘子拉严。众人只当他们想安静看戏,不多怀疑。 帘幕后,黑猫微缩一团,仍颤抖不止,情绪激荡仿佛要爆炸。 松岛重一压低声音安抚:“清音……别怕……你是安全的。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安静下来,把心跳速度降下来。” 苏小喵此刻的神智仍保持人心,却被暴怒与惊恐裹挟。她发出喵呜低鸣,想要逃走,四肢却绵软无力,难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松岛重一脑中飘过家族记载: “阴阳师白猫乃尊者,若是黑猫更是古老相传的‘尊者之上’,具有庞大法力能量。可一旦情绪失控,容易反噬自身。” 茜子见状手足无措,以手抚黑猫背脊,声音颤抖:“孩子……快点安静下来,没事的……” 关键时刻,重一逼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家族古训里提到:“若后人现猫形,要先平复其情绪。” 于是,他压低声音对黑猫苏漫漫说:“我知道你心中愤恨与惊恐。一定要静下心……我们松岛家先祖就有‘幻形之术’,可稳定心神。” 苏小喵半懂半疑,但感到便宜父亲语气真挚柔和,像是在向迷途羔羊伸出援手,一股暖意让她稍稍镇定。 松岛重一眼见她稍微平和了一点,甚感欣慰,缓缓说道: “你……变猫,是因情绪极度波动——愤怒或恐惧。此乃阴阳师远古遗传。但你要明白,越慌越无法变回人形。” 苏小喵微微收起尖爪,喉中仍发出呜咽。 只听父亲继续道:“猫族若分白猫、黑猫两脉,据古籍说黑猫更尊。你若想复原,只需静心。将脑中杂念抛去,默念家族名讳。”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苏漫漫的神智再次恢复,她想开口喊,却只吐猫音:“喵……魏……” 松岛重一早已知晓她跟魏顾问的故事,察言观色,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意,以及之所以变身的原因,心里惊道:“难道,辉一郎要对他不利?” 他内心怨魏若来拖累女儿,也深恨儿子不知悔改,把人命不当回事; 但他更牵挂女儿安危,只能安抚:“等等,先变回人形,再去救谁都不迟。” 来不及啊!!苏小喵大急,心跳立即乱了,眼睛又开始翻白了。 变黑猫咋这么.......毁天灭地的,跟遭遇天雷一样;之前变个小灰猫很轻松呀。 “好了,你不要急,我去打电话,无论什么,让他现在停止,一切等你醒来再说,可否?” 苏小喵连连点头,喵呜喵呜了几声,隐约吐出几个词:“小野.......停止......” “我知道了,给小野也打电话,咱们不相信那个孽障。我亲自打电话,让小野立即停下!” 苏小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劲儿散了,身子软了下来,卧倒在茜子怀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松岛重一打完电话,回到包厢,看见苏漫漫依然靠在妻子怀里熟睡,还没有变回人身。 妻子正一脸慈爱地注视着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重一想起幼时从长辈处所闻:“先祖中有阴阳师大师,化猫护京都皇室。 白猫乃光明,对世界温和守护;黑猫则象征暗夜威力,更可扭转战局,潜能恐怖。传说若情绪失控,黑猫形会酿成巨大灾厄……” 此时台上的戏曲乐音高亢激昂,与幕后这魔幻场景形成鲜明对照: 曲调锦绣,帷幔内却人兽混杂、法力觉醒,仿佛超现实。外边观众掌声雷动,里边的人则紧张无比。 大约半小时后,苏小喵终于醒来。在父母的安抚之下,她开始逐渐收摄心神,感到脉搏稍稳,躯体再度发热,这回是她期待的变化....... 黑色毛发开始退却,骨骼生疼,血管迅速膨胀,血液逆流而行,她只得咬牙撑住。 松岛重一眼看不对劲,连忙按家族史书记载的古籍法门,低声念了一段阴阳调息咒,让苏小喵进一步平静下来。 他柔声说道:“你之所以化形黑猫,是因血脉中蕴含先祖之力。 远古时阴阳师护皇室,白猫与黑猫是两极,白猫为光,黑猫为暗。暗之力更庞大,但也更危险。” 重一轻抚黑猫背上毛发:“咱们松岛家几百年来只听说过白猫诞生,从没见过黑猫实体…… 你是首例。黑猫属于尊者级别,若你能学会控制,或改变当下战争也未可知。” 他弯腰将黑猫抱起,缓缓诵读咒法助她平息呼吸。 随着经文的诵读声,一股涌入了苏小喵的心间,十数秒后,她的毛发终于完全褪去,变回了人类形态。 此刻的她浑身被汗水浸透,跪在地上气喘连连。 茜子赶忙脱下自己披肩盖在女儿身上,用手绢为她擦拭额头冷汗,出了那么多汗,不擦干要伤风的。 苏漫漫睁开惶恐的眼:“我……刚才……” 目光落在自己恢复莹白光洁的手臂上,刚才的惊悚变形令她心神狂乱。 她带着哭腔喊道:“我……我要去救魏若来。他有危险!” “不要紧张,镇定!你首先要保住自己,才能救别人。”松岛重一加重语气说道,“我给你哥哥和小野分别打了电话,他们保证,魏顾问现在好好的,你回去马上可以见到他。” 包厢外观众们仍沉醉在昆曲曼妙唱腔里,丝毫不知帷幕后发生的魔幻变形。 苏漫漫将披肩裹紧,整理凌乱发丝,透过帘隙看楼下观众人山人海,有一种“今夕何夕”的违和感,仿佛穿越到了一个没有战火、娱乐至死的时空。 重一示意随行侍从在后门安排一辆车,他低声对女儿:“快走。别闹出动静。” 茜子则恋恋不舍地紧握住苏漫漫的手,眼含热泪:“孩子,万事小心……若想回家,我们随时等你。” 苏漫漫已无暇多言,她现在的情绪极不稳定,不敢多说,点头含泪离开。 第156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6) 小野把通往院子的后门打开,院子里的宪兵增加到了6个,把三层的公寓楼团团围住。 小野站在门口,语气毫无感情,仿佛机器人一样:“你服下它,就可安然而终。少将甚至会给你办体面葬礼。否则……只会更痛苦。” 他连音调都改了,这是生怕魏若来不知道,他也在被人监视之中。 魏若来凝视远望,那几个宪兵面生得紧,可不是从前小野的手下。 还有其他势力加入了对自己的“审判”?早川吗?不,松岛不会把自己的秘密交到早川手里。 魏若来回望他,两人的眼神隔空相撞,都是内心戏超多的主儿,一个眼神就能写一万字了。 魏若来觉得情势所逼,不说点啥,好像难以取信于人。原被告都到了,陪审团和法官大人在哪儿呢? 他酝酿一下情绪,淡然一笑:“他终究认为我不可再用?呵,也对。可惜他不明白—— 我已为他做过多少事。”转而轻叹,“不过,我不会自杀。” 小野的戏瘾也上来了,面露冷意,厉声道:“那你只能死得更惨。宪兵已在外,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立即成为枪下亡魂。” 魏若来:“......?” 要不要这么浮夸?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对着小野殷切期待的目光,叹了一口气,有点演不动了。 没啥好说的,抓紧吃解药吧,不然拖得时间长了,没死成万一变傻子了,那不是太冤枉了? 他做出大义凛然的姿态,悲恸失望的神情拉满了,拿出药剂,打算麻溜吃了好下班; 好多事儿呢,既然没打算让自己死,看戏也得有个尺度,不要太变态了! “住手!”院子里有人怒吼道。 “啊啊啊?” 魏若来心知有变,但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二话不说,撕开包装,把药剂倒入口中,一滴不剩! 那味道,难以描述的糟糕。又苦又涩又酸又麻,还辣嗓子,就好像老陈醋泡了石灰...... “这个......?” 魏若来以谴责的眼神看向小野,别告诉他,这个药是假的吧? 小野则顾不上他了,恢复了“咱们不熟,少理我”的表情,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蹭过去,往后门去了。 只见他把两条大长腿倒腾得跟踩了风火轮一样,眼看要跑起来了; 这是连手下死活也不管了?他隐约听出来那一嗓子的来源了,再不走,恐怕要遭殃了! 然后就是一连串日语喷薄而出,显然对方愤怒至极,正在发飙。 在戏院后门坐上父亲安排的汽车,苏漫漫一路心急如焚,让司机快开。 她半途中就让司机停车,改搭黄包车前往魏若来藏身之处——那是她与魏暂时的旧宅。 果然看到不远处有宪兵把守,苏漫漫心中一惊,糟了,难道已经来晚了? 夜色笼罩,雨又滴落,霓虹稀疏。苏漫漫闪进一条暗巷,身体微微发烫,但她尚可抑制: 现在不能变身啊,拜托了!千万等我到那个屋檐下面啊,换衣服都要去更衣间呢,何况变身? 苏漫漫艰难地挤在破败的一角,这边的屋檐被炮火击中过,磕掉了一大块,看上去颤巍巍的,很吓人。 她深吸气让自己情绪聚焦:“魏若来生死攸关……我不能迟疑,得想办法进去!” 那股黑猫之力顺势爆发。这是她第一次学会通过控制情绪来引导变身。哇! 骤然间,毛发自她肌肤涌现,指甲变尖,四肢变得轻盈有力。 黑夜中,她身形迅速收缩,衣物散落,只几秒后,一只漆黑猫咪潜伏于巷角,眼神锐利7。 “喵呜……”她发出低沉嘶声,宛如锦衣夜行的猎手。 苏小喵摆动着尾巴,小心掩身蔽息,跳上矮墙轻盈攀过,迅速贴近了公寓后门入口。p几个宪兵正抽烟闲聊,完全没注意到一只小黑猫正在“杀气腾腾”地靠过来。 黑猫借夜色迅速绕到后门区域,那里两个宪兵半醉,吹风抱怨值夜。 她利用灌木遮掩,轻巧跃过栅栏,再顺排水管攀爬二楼阳台……对方毫无察觉。 她来到二楼后窗,发现锁着,却留一条缝可钻。她收紧身体,如同幽灵般挤进房内。落地无声,目光如夜视仪般看清暗室布置。 撤退到后门的小野猛然抬头,喝斥道:“谁在上面?!” 他正想发出警报,忽听“喵呜”一声怪异,一个与夜色混为一体的身影疾如闪电,几乎贴地扑向小野手腕。 “这是....什么东西?!”小野惊喝,本能地举枪朝猫开火。这是什么品种的?是豹子还是猫啊!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依旧晚了半拍,黑黢黢的猫脸和翠绿色瞳孔近在眼前,锋利的爪子挠住他的手腕,利爪撕裂血肉。他不由地惨叫一声。 前门的众人立即被惊动,纷纷举枪朝后门跑来,但黑猫动作极快,纵身跳跃翻过家具。 现场大乱,枪声乒乒乓乓打碎了玻璃窗,玻璃碎片飞溅,魏若来面无表情卧倒在地,用胳膊挡住头脸。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前来“搭救”? 多亏他临机一动,提前吞下药剂,要不然,这会儿要在这漫天飞扬的碎玻璃渣里找药,岂不是太悲催了? 黑猫版苏小喵果然进阶了,获得了灰猫阶段难以企及的力量和速度。 相比人类具有绝对优势,一旦躲入阴影,人类肉眼难以捕捉她的踪迹。 她在房内疾速转移,一爪抓爆一名宪兵的咽喉,血花四溅;险些被另一人刺刀刺中,惊险万分! 小野站在外面怒吼道:“开火!别让她跑!” 转瞬间,枪弹横飞,不要钱一样哗哗地喷。 喂喂喂,松岛有说,要让他死于流弹吗? 魏若来简直无语了,两边都是草台班子,明明都是来救人的,但眼看快要活人救成死的了。 苏小喵不敢久战,毕竟十多人火力可覆盖整个房间。她看见魏若来一声不吭地趴在桌子下面,不知死活。 苏小喵立刻扑上去从背后叼起他衣领,努力把他往窗外方向挪,准备跳窗逃离。 魏若来震惊莫名,奋力扭动,企图转身挣脱。 苏小喵好生不耐,男主好生麻烦,她一只猫儿,虽然比普通猫力气大一些,速度快一丢丢,但是他这么乱扭,她叼不住啊,再不松嘴,牙要被薅下来了。 魏若来心中也是又惊又怒,他不清楚这只猫的底细,宁可跟着小野走,也不能被个畜生绑架了啊,于是挣扎得越发厉害。 小野看着两团扭在一起的生物,连忙制止了各位枪手老爷的发挥。 再打下去,公寓就变成鸽子笼了,四周全是洞,进出不用走门了。 最终,魏若来还是拗不过突发神力的黑猫妖精! 苏小喵叼着重达数十公斤的人类并非容易,她聚合神力,一声嘶啸,把魏若来强行拽到窗边,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其推下了楼。 魏若来两个翻滚,落在了遮雨棚上,并未受伤。她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拖起魏若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野带人狂追到院门口,已经人影全无。 这下坏菜了!毒药、解药都吃了,人被截胡了,将军就多余玩这种心机y! 小野满腹牢骚,转过身来,迎面对上了松岛重一那严厉的眼神。 “啊,这.......我可以解释的。”小野大呼‘不妙’,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可让他咋交代啊! 第157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7) 苏小喵带着魏若来在错综复杂的巷子之间狂奔,恍若闪电一般。 只是魏若来可是倒了大霉,直接晕车了!不能怪他,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就是蝙蝠侠来了也够喝一壶的。 他搞不懂,对方到底是来救他的,还是来害他的,这是打算直接把他“晕”死吧?还是说,这猫它是疯的? 苏小喵此刻却很尴尬,她横冲直撞了几个来回,居然迷路了!那个被她老早发现的“秘密花园”和专属安全屋,到底在哪儿啊! 有了!她终于看到漆黑的巷子尽头,有一家挂着红灯笼营业的小店!没错了,木槿巷218号! 这条巷子太长了,还弯弯曲曲地,十步一个岔路口,简直像是八卦阵一样,谁来了都得迷路。 苏小喵一直提着的气涣散下来,极度的疲惫瞬间袭击了她。 她本能地把魏若来扔进了那扇半开不开的门内;然后,一个饿虎扑食,倒在地上不动了。 店内一片漆黑,刚刚呕吐了一路,再好的风度也经不住了,男主没来得及口吐芬芳,便右肩膀着地,摔了个瓷实。 肩膀咔嚓响了一声,然后一股剧痛,但愿不是骨折,而只是扭伤了。 天哪,这便是圣人也要闹了! 然而,始作俑者消失了。当魏若来的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之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某间杂货店里。 没有人,只有琳琅满目的货物,摆放在u字形的展示架上,高达两米,大多是生活日用品。店里这么多货物,不怕被偷吗?店家在哪儿? 他环顾四周,没有人,也没有专门用于结账的柜台。好奇怪的杂货店,仿佛仅仅用于展示一样。 先不管了,疯猫去哪儿了?它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魏若来现在还在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乱叫,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松岛的毒药+解药两项加起来,都没有这只疯猫给予他的破坏力巨大。 良久,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砰地一下踢开了门。魏若来现在对声音敏感,本能地捂了一下耳朵。 “你......没事吧?” 是苏漫漫!苏小喵刚才那么着急把魏若来丢进来,就是跑出去变身了,她有点抑制不住了。 我?我有事,事儿很大。 魏若来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欣喜:“你怎么找来的?” “小野追过来,我跟着来的。”苏漫漫振振有词。 刚刚步入屋内的小野一怔,啥时候的事儿?刚才我可没看见你。 “刚刚怎么回事,那东西去哪儿了,没伤着你吧?”小野表情有点激动,终于破防了。 这是来了哪个神兽,那么厉害?感觉它的移动速度比子弹都迅速。 “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这会儿有点晕,动不了。”魏若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野是知道他的,他要是说“有点晕”,那就是“天旋地转”,看样子很严重,他注意到了地上的呕吐物。 脑震荡? “你躺下,平躺着别动,我安排担架。” 不得不说,小野是有着丰富的医疗经验的。 军医火急火燎地过来视察了,初步诊断是中度脑震荡,颈椎也受伤了,第三、四节错位;最好平躺一周,杜绝剧烈运动,不然有瘫痪风险。 苏漫漫心虚得不敢说话,现在她在魏若来和小野的语境里,就是一个身怀绝技、精神不正常的“疯猫”。 莫名其妙绑了魏若来,又把他扔在这个小杂货店里,自己跑路了。这难道不是精神分裂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是年幼的神兽,出来找妈妈的?神话不是这么讲的吗......” “它威力巨大,抓了你,但并非有意伤害你,只是不小心,因为它的力量跟人类不可同日而语; 然后,它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放下你,离开了。” 军医这小子是个充满想象力的,他不该上战场,应该去演莎士比亚戏剧。 “你的意思是,它有健忘症,出来找妈,找到一个自以为是妈的,带着狂奔了数十里地;然后突然忘了自己是谁,在干嘛,原地消失?” 小野属于要么不说话,只要认真说话就能惊世骇俗的那种。 魏若来:“......?!” 苏漫漫一声不吭,反正她咬死不认账,那只黑猫怎么可能是她,绝对不是的! 最后出现的是松岛重一,他俯视着平躺在地上的青年,以及四面墙壁上星罗棋布的弹孔,面沉似水,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密集地开枪?这是故意要他们命吗?谁下的命令?是松岛辉一郎吗?” 小野眼皮一阵乱跳,坏了,这儿还有一尊大佛呢。 “大人,将军并不知晓这里的情况,他没有下令开枪。我们今天是顺路过来给魏顾问送药的。”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那......凶兽,它野性大发,叼走了魏顾问,我们的人只能追上去解救,情急之下..,,,开枪了。” 松岛重一也是被自己闺女创得无语了,幸好她要救的人命大,没被她折腾死,万幸啊! 苏漫漫:小哥你好善变,刚才还说我是“神兽”,见了老板的爹,我就降级变成“凶兽”了? “你送的是什么药?他吃了吗?”松岛重一转移话题,蹙眉问道。 小野琢磨着再不说没法过关了,只能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几句,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胡闹!身为主帅,怎么能如此儿戏?”松岛重一勃然变色,怒道,“务必带魏顾问去彻底检查一下,别有后遗症。”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装鹌鹑的闺女,叹了一口气,女生向外,喊不动她回家了。 “奥,对了,苏小姐,这个是魏顾问给你的。”小野走出去几步,转过身,从兜里掏出那枚白色纽扣,递给苏漫漫。 “嗳。”苏漫漫看着手心里的扣子,不解地看向魏若来,“你哪件衣服扣子掉了?” 她心道,这是什么扣子那么金贵,还得动用小野这样的人物转交? 魏若来则微笑不语,行叭,有了这次演习,他就知道了: 跟苏漫漫最好有话直说,要不然她可能半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纯属于媚眼抛给瞎子看。 第158章 杀戮日(上) 这周对于苏漫漫来说,过于窝囊了。 她心怀鬼胎地照顾了一周某个因为晕眩而不得不卧床的室友,殷勤备至地伺候餐饮、甚至还替他读报纸和门类繁多的报告...... 松岛夫妇终于登上了返程的轮船,苏漫漫来码头送别。 松岛重一将秘传的心法教会了她,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她难以控制形体变化的问题。 这个心法需要不断修炼,假以时日,她早晚会驾驭自己的幻形。 松岛重一还答应会将家族流传的”史书“影印一份寄给她,让她了解阴阳师家族的传承。 受了这么大的恩情,苏漫漫没办法再刻意跟他们保持距离,就当亲戚相处吧,至于将来,谁能保证自己能活到那时候呢? 今天是周六,本该是信孚证券交易所例行关门小休的日子,按照惯例,只留下少量执勤员工其余人则享受假期。 可让所有人没料到的是,这一天,日本大本营调查组却来了个突然袭击式的“集中查账”,要把所有财务资料调到二楼财务室一并对账。 调查组组长坂东雄一带着四、五名审计官和书记员,在楼里埋头整理文件;小野被松岛派到场处理辅助; 鉴于这是周六早上才宣布的消息,来不及召集中方员工帮忙,整个交易所来加班的中方员工,不超过十人。 但是,别人来不及喊,魏若来必须得到,事实上魏若来是主动过来加班整理文件的,正好协助调查组打包账本,提高工作效率。 今天早上,他专门让苏漫漫去了码头,那个柜子里什么都没有,就代表何星河今天没有信息传递给他们。 看来,他不会行动。 松岛没过来,他看这帮老爷爷的脸色看烦了,只是答应中午安排一顿散伙饭,因为过了这个周末,这帮大爷就必须走了。 至今没有查到大纰漏,军部那边不能容忍他们在前线捣乱,出面赶人了。 让自己的老师藤原没脸,松岛表示也很遗憾。但是他家魏顾问就是厉害,做出来的账目,那么多人明知内有乾坤,就是找不出来,怪谁? 前线战况突然平稳下来,日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接下来就是反攻了。 松岛有了难得的一个假日,他打算请苏漫漫去看歌剧。 苏漫漫表示对歌舞伎表演毫无兴趣,但是松岛说是浮世绘风格的故事,她就有点心动,征求了魏若来的意见之后,勉强应下了。 那是倩茹第一次见到苏漫漫。松岛订的是日本商会的场子,专门请了国内最权威的歌舞伎家族参演,都是重量级艺人。 但是,苏漫漫一想到这帮艺术家是来前线慰问侵略者,心里就不痛快,脸色淡淡的。 倩茹是被松岛请来专门陪苏漫漫说话的。他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妹妹跟自己的代沟太大了,根本难以沟通。 苏漫漫再咋着,也不能为难一个艺妓。倩茹的国语很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陪客人聊天,是每个艺妓都精通的技术;没多久,苏漫漫的脸色便和缓了下来,跟倩茹有说有笑。 倩茹不知道苏漫漫什么身份,但是将军显然极为重视她的感受,甚至有点想要取悦于她的意思。 这两人肯定不是恋人,更像是闹别扭的亲人。 “叫魏顾问一起吃饭吧。”松岛看着场子热得差不多了,想起魏若来,喊过来顺便谈谈账本的事儿,也能掩人耳目。 苏漫漫不知怎么,有点心神不定,感觉空气里一股子莫名的铁锈味道,她吸了吸鼻子,在坐的几个人都不是浴血奋战的人。 浅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新鲜的,松岛身上是古龙水的清香,苏漫漫自己则是栀子花香味,作为拥有猫科动物基因的她,即便变成人,对气味也异常敏感。 好了,这血腥味从哪儿来的?苏漫漫使劲吸了吸鼻子,无解。 何星河悄悄混进交易所底层杂物间,炸药昨天晚上已经就位。 按照他“精确测算”,只要在支撑大梁和电力主线位置放置若干炸弹,就能让交易所彻底失去动力,又能尽可能减少无辜员工的死伤。 与他设想的不同,今天来了不少日本人,都聚集在财务室。 他觉得挺好,说明资料还没转移,来的正是时候。顺便炸死一批日本人,喜闻乐见! 他有选择地忽略一件事,日本人查账,不可能不安排交易所的中国员工配合。 中午时分,账目整理工作步入尾声,确实没有明显漏洞。 调查组组长坂东雄一神情倨傲:“你们可别想敷衍我,虽然没有大毛病,小纰漏还不少,今天必须把每笔大额外汇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小野哭丧着脸:“坂东先生,我们已经调集了全部账目,您的人都核对过了。” 魏若来站在旁边,一边递交新生成的财务报表,一边眉头紧锁:“总觉得今天气氛怪怪的……人太少了。” 坂东,冷笑:“越少人越好,我们更能集中精力审计,免得你们互相串供。” 这个混蛋,还会不会说点人话?魏若来的好脾气这两天快被他磨干净了。 他们不知道,何星河此刻检查了在底层、仓储室、后楼梯等多处埋设的炸药,只等定时装置启动…… 下午一点钟左右,交易所整体运行平淡:几名轮值员工在一楼大厅打瞌睡,负责安保的日军宪兵也懒洋洋地巡逻。 正当魏若来在楼上财务室陪审计官填写数据时,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轰”从地下隐隐传来。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巨响:“轰轰——轰!!” 仿佛地底下有魔鬼觉醒,整座大楼猛地一震,二楼地板开始剧烈摇晃。档案柜被震得纷纷翻倒,纸张满天飞,人群惊呼四起。 坂东雄一只来得及大喊:“怎么回事”便被气浪卷起来,摔出了房间。 小野来不及惊叫,被一股大力狠狠甩了出去,幸运的是,刚才理出来的一堆文件挡住了他,使得他免于如同坂东一样被直接卷到一楼,生死不知。 几个宪兵冲进在楼道,四处乱跑,瞬间被第三个爆炸波冲飞…… 随着爆炸的连锁效应,大半边建筑轰然坍塌,二楼财务室这个区域直接掉落下去,砖石与钢筋搅拌着烟尘,形成骇人的坠落。 魏若来是幸运的,被冲击波弹顶翻到楼梯口,头部砸在楼梯扶手上,顿时鲜血长流。 他挣扎着抬头,只看见周遭断壁残垣,络绎不绝的惨叫声。 整栋楼一半已坍陷,浓烟和尘灰笼罩走廊,财务室是重灾区,宪兵与审计官多人被砸进了深坑。 大量砖头、瓦砾和木头砸了下来,那个被财务室全员包括家具和建筑框架,刚刚砸出来的大坑瞬间被压平了。 坠落的那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情景极为恐怖。 这场引爆来得又狠又快,不到十分钟,交易所左侧墙体几乎全毁,顶楼也塌落半截。 外围的人,有的在废墟下拼命呼救,也有人早被砸得血肉模糊,魂归黄泉。 魏若来咬牙爬起,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强忍痛苦,四处寻找出口——他忽然想到苏漫漫:“她在哪儿?” 他的头部受伤不轻,良久,他才想起来,今天苏漫漫被松岛带去看戏了,太好了! 楼梯下一层火光冲天,木质家具燃起大火。空气中混着焦糊味,让人咳嗽不止。 二楼与三楼基本塌陷,大本营调查组那些审计官预计大部分死在废墟里。 组长坂东雄一幸运地被甩到了一楼,虽然受了伤,但能保住命。 此刻,他被屋梁卡住,尚有气息。艰难挪动着身躯,嘴里喃喃道:“救……救命……” 小野十分了得,财务室塌陷,一下子扭转了整个局面,他反而处于最不利的状况——被资料隔绝在房间最里面! 高手就是高手,他咋做到预判大楼二层崩塌的精准时间? 最后一刻从二楼强行跳了出来,免于葬身于坑底。亦负重伤,被压在碎桌下只露出半个身子。 宪兵零星存活下来的人手忙脚乱地抢救,但场面过于惨烈,一时间根本无计可施。 外面街道也陷入了轰动:大楼坍塌引发烟尘冲天,附近的日军宪兵与特高课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早川最先赶到现场,见到如此惨状,即便他一贯冷酷无情,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立即吩咐手下搜寻:“抓住任何可疑人员!必须查明是谁引爆的!” 这么大的事儿,特高课自己可顶不住,他立即派人去找松岛:“请将军立即回来,交易所发生严重爆炸,死伤严重。” 随后赶到的松岛则脸色铁青:交易所是他“军费枢纽”,如今被炸毁大半,调查组几乎全灭。 他一下子陷入极度恐慌:“大本营会不会直接怪罪我?” 两人相互对视,一瞬间心神领会:这锅必须有人背,可背到谁身上? 第159章 杀戮日(下) 在对街楼顶,何星河用望远镜远远望着交易所浓烟腾起,嘴角浮现一抹狠辣笑容:“终究把它炸了。哼,让鬼子去哀嚎吧。” 他的手下早已被他以各种理由遣送到其他支队,远离他的身边。 后续的旋涡将彻底吞噬自己,但是他的份量远远不够,他身边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魏若来?苏漫漫?如果他们在里面……” 何星河叹了一口气,那就是命,比自己早走两天,回头去地下再跟他们道歉去。 废墟中,一楼天花板坍塌后勉强留出一条狭窄通道。 魏若来艰难爬过断柱和砖块,终于找着一个侧门,冲出被火海吞噬的大厅。 交易所外,日军宪兵已经布下封锁线,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审问。魏若来凭着投资顾问的旧证件,才勉强混迹人群中趁乱离开现场。 许是命运的安排,他转过街角,便在人流中看到了彷徨无措的苏漫漫。 她呆滞地看着浓烟滚滚的大楼,上半截建筑歪斜倾倒着,随时要掉落下来的样子。 宪兵和特高课在里头冒险救人,但实际上,他们真正想救的人,都救不出来了,谁能挖开那个深入地下的大坑呢? 一声轰然巨响,摇摇欲坠的那半截楼终于跌落下来,再次砸向了那个深坑。 魏若来趁着大家四散奔逃的机会,上前拉住苏漫漫,朝着后巷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哎......你,小魏!”苏漫漫睁大了眼睛,果然是天选大男主啊,这都能跑出来。 “你没事?太好了!”苏漫漫禁不住抱住他,喜极而泣。 整个财务室的人都砸了下去,谁都可能不在财务室,他魏若来必须在啊!刚刚她被吓死了,心脏都不会跳了。 “快,快离开这儿,回公寓。”魏若来的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催促道。 “你先包扎一下......” “不行,再不走来不及了,听话!”小魏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 苏漫漫吓着了,连忙架起他,往黑黢黢的巷子走去。 现在这个时刻,即便是妹控松岛也没有闲暇管她,之前只是交代了她一句“千万不要去交易所”,便匆匆离开了。 松岛和早川都意识到大事不妙:大本营调查组几乎死伤殆尽,组长坂东雄一重伤不醒。 他们得谢天谢地,坂东活着,这个事儿至少还能说清楚是意外,而不是人为的。 要不然就大条了,一队人马查账,团灭,这说明啥? 无论如何,高层肯定会震怒,追查责任,两人谁也跑不了。松岛是最终责任人,而早川则属于直接责任人。 早川心中苦笑,藤原这家伙发起的调查活动,最先埋进去的,却是自己,他是真的在帮忙哈? 时至今日,他俩人不互咬也不太可能,但是咬下来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早川先发制人地怒喝道:“松岛,你在交易所搞财务黑箱,又没保护好调查组,这事你要担责。” 松岛冷笑:“你不要试图甩锅。什么财务黑箱?坂东组长能证明我们的财务是彻底清白的。 这次事件最大的责任人是你们特高课吧?你不是说你提前得到了什么情报,为了不打草惊蛇派人全天盯防?结果呢?怎让一帮军统特工炸了大楼?” 双方彼此咬牙,却都意识到已经闹大了,恐怕谁都跑不了了,都得背锅。 于是,他们达成暂时同盟:“把罪名甩给‘不知名的恐怖分子’,说是军统或地下党搞的。一定要隐瞒何星河这个真正的怀疑对象。 事实证明,他们过于轻视何星河,栽了大跟头! 那么接踵而来的,日军在上海可能全面强化搜捕,加倍压制各类抗日力量,市面更加混乱。 夜幕落下,信孚交易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大火烧了几个小时,消防队扑救后只剩空架子。 周边两百多名相关人员受波及,死伤严重,其中多数是国人。 魏若来与苏漫漫在公寓只停留了一会儿,由那位厌世脸邻居给魏若来做了专业性极高的治疗,然后三个人匆匆离开了租界。 那家伙似乎神通广大,租界已经戒严,但是他们依然跑了出来,接应他们的人,似乎是那个啥啥同盟会的人。 一路上,苏漫漫吓得不敢说话,一直到住进了安全屋,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何......星河??”苏漫漫结结巴巴地说道,语气里带上了哭腔。他何大花上战场鲨鬼子也好,炸日本人炮楼也好,死多少人,她都拍手称快,只要死的是敌人! 但是,交易所啊!虽然知道他要作妖,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一定会搞砸;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干出这么一个大妖? 这是法租界!民用建筑,附近都是欧美主要银行,还有......住宅区,何大花还真是在人间没有在乎的人了,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腔热血激情啊! 何况,他居然不提前透个消息给自己?明明他们是有联络渠道的,码头那个柜子!虽然,但是......他对交易所做了细致入微的调查 ,就该知道,财务部被审查,事关账目问题,魏若来不可能缺席。 “他自己也没有完全说服自己,凭的是一股冲动,如果提前告诉我们,怕被我们阻拦。”魏若来一边拍着头上的石灰,一边说道。 “你忘了,之前你已经劝说了他多次,他其实心里觉得你的话有道理,所以一再拖延;现在,他想有个了断。” 真他喵的,还有这种人,都不能称之为“猪队友”了,他是扮猪吃老虎的“卧底”吧?苏漫漫怒从心起,道:“你根本不应该让我去劝他,就应该直接举报他的位置,让他被抓进去算了。” 魏若来叹气,所有人都小看了何星河的爆发力,都以为他不敢做什么,无论是自己、军统或是早川他们: 对面阵营在钓鱼,认为他背后还有大鱼;猪队友军统跟他脱钩之后,就不再关注了;至于自己,真心忙不过来,疏忽了他的破坏性...... 第160章 爆炸之后 在经历了那场惊天爆炸后,信孚证券交易所楼体毁去半边;浓烟与火焰几乎焚掉所有档案与设施。 当天魏若来与苏漫漫趁着混乱,一路冒险冲破日军封锁带,离开市区。 其间,为了避免诱发更大风险,他们没有跟任何一方联系。 整个上海的地下组织尚未从几个月前的灾难性破坏中完全恢复,目前依然需要呵护,难以承担掩护他们这两个超级显眼包的任务。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两人暂时藏身于上海近郊一个废旧商行顶楼。在这里,他们可观察上海市区远处的战火,又能相对安全地策划下一步。 阴暗楼梯里弥漫陈旧霉味,天花板有几处裂缝滴水。 苏漫漫一边清理屋内杂物,一边苦笑:“我真没想到会落到住这种地方。不过,比掉脑袋好。” 魏若来苦笑:“若继续待在交易所,肯定被日军查得尸骨无存。咱们能活着算运气。” 提起何星河干的这件大事,两人只能相视苦笑。 果然,先有苏辞安,后有何星河,都是来讨债的,每次都是以碾压众生的姿态,连根拔起他们苦心经营良久的卧底事业。 尤其是眼下这一次,真狠呀,简直是釜底抽薪。 “其实也没那么大影响,交易所平台很快就会关闭了,也就是少用一到二次的差别。”魏若来安慰道,苏漫漫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 “不能这么说,松岛已经决定忽视你的身份了,他以后还会用你。 你要想想,松岛对于上海,对于日军的影响力!他要搞经济就不会放开你,这条路上,你有太多给组织暗渡陈仓的机会了。” “也不能这么说。松岛不傻,交易所是开放平台,他控制不了资金流,也是没办法才让我钻了空子;如果是其他方面,他一定会控制好风险的。” 魏若来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达眼底。看得出来,他也非常沮丧。 “或许是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不够重视何星河,以为他成不了气候。”魏若来长叹道,“如今,大错已成定局,再懊悔都无用了。稍安勿躁,顶多再找其他潜伏的路子罢了。” 苏漫漫感慨道:“只是不知多少同事无辜受牵连……林瑶呢?她还活着吗?” 魏若来蹙眉道:“我也担心。她应该没死,但我们现在也难联系。” 他们都对这位前同事颇有好感,无奈却来不及相救。 与此同时,松岛和早川带着人在信孚交易所隔壁的汇丰银行vip会议室里,对“交易所爆炸与资金亏空”展开后续盘点。 汇丰也遭受了无妄之灾,塌了一栋小楼,好在并不是主楼,影响有限;因此,慷慨地借了他们一层会议室,暂时用于中转。 让早川介入属实无可奈何,唯有他还有可能找出蛛丝马迹,其他人估计连调查组的水平都达不到吧? 郁闷的是,资料室彻底毁损了,账本也烧光了。也就是说,他们只能以调查组的调查结果作为真实账本的假设了。 “挺牛逼的,专门把账本炸没了,只能靠凭空臆想来找漏洞了。”早川一脸嘲讽表情,连连摇头,“我可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将军另请高明吧。” 松岛只得组织其他人翻查残余账本,却发现大部分毁于火海,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账目极度混乱,许多大额资金不知去向”; 早川领衔的特高课则忙于抓捕潜伏特工,线索零碎; 他们怀疑交易所里有人窃取军费,但没抓到任何重要人物; 终于有人想起申兰溪,她和林瑶等财务线干部也受到了严格审问。 幸亏账本全部丢失,他们怎么说怎么有,很快也只能释放了。 很快,更细致的审查开始了:日军对爆炸案进行地毯式排查,每个员工都要做笔录。 林瑶度日如年,每天小心维持对日军的“顺从”假象。 相比其他人,林瑶的担心更多一点,谁知道申兰溪的脑袋啥时候一抽,重新想起自己来。 相比于魏若来指挥自己做的事儿,江西原籍的身份更令人怀疑。她知道自己是经不起审查的,所以坐立不安。 此刻,她才回忆起当初魏顾问安排自己离开是多么明智而负责任,可惜自己一时贪心,错过了最好的撤退机会。 如今,她想逃离上海,却难以上青天!除了魏顾问和苏漫漫以外,被软禁的申兰溪居然也消失无踪,这不由得令林瑶内心更添不安、 松岛虽痛失交易所这个金融平台,却不愿放弃在上海的经济筹资。 他转而利用协调日本驻华海军后勤的权利,与几家日本背景银行合作,建立新的“军费集资渠道”。 新办公室位于外白渡桥附近的一栋日商大楼,取名“沪洋经济事务处”; 他召集了多名亲信干部,试图打造一个“交易所2.0”; 也不忘加强安保,防止类似爆炸再度发生。 在一次高层简报会上,松岛听副官报告“魏、苏二人失踪”事件,良久无语。他不过是一时忙晕了,也不是真傻了。 想起自家老爷子最近每天一个催命电话,从开始迫不及待地逼迫自己找寻清音的下落,到后来得知清音无事后,立即翻脸:“你离清音远点,别让你那些狗子伤了她。” 松岛也很无奈,凭空少了两个人,若是魏顾问不再露面,他就定性为“与财务部同仁一起牺牲了”。 但是想想都不可能,魏顾问铁了心要继续薅自己羊毛呢,也不知道谁不肯放过谁。 “我知道了,暂且搁置。等我有空了,再跟进。” 所有人都在敷衍了事,包括早川。 他们都在等东京的态度。交易所爆炸案,松岛难辞其咎,处理方案可大可小。 松岛其实并非远征军统帅,他真正控制的,只有目前4000人的海军陆战队。 即便这支部队能征善战,全是地头蛇,可刷的经验值爆棚;但是,换个领军人也不是不行,不过是一开始有些混乱罢了。 军部持这种观点的大佬不在少数,藤原重光更是上蹿下跳地抗议,要求撤销松岛的职务。但是,谁来继任? 早川不可能,事实已经证明他不如松岛了! 上将和大将们都在竞争远征军统帅哦,谁耐烦来当先遣部队的头儿呢?一个过渡期人物罢了。 但是,这个人在目前的局势里非常重要,非他不可,没有任何替代品。 总之,松岛终于摁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职位,挑灯苦读,开始修补被魏顾问创得千疮百孔的供应链。 申兰溪也是在这个时候,被他想起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魏顾问的赝品,拿来用用也是薅的。 “将军,我是被陷害的,我想明白了,害我的是,魏若来和林瑶!”申兰溪好容易等来了松岛,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松岛:“......” 他求贤若渴,不由诧异道:“林瑶?” “对,平时具体工作都是她执行的。”申兰溪毫不隐晦地说道。 松岛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欣喜,人差不多凑足了耶。 第161章 南京!南京! 深夜,雨声淅沥,像无数鬼泣。 苏漫漫拿起一份当天最新的小报,只见头版大字标题模糊不清,却暗示“南京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屠戮,日军军纪彻底失控……”。 她翻到第二面,是更加刺目的照片,然而因审查严格,只能配合少量“震惊海外华人团体”的简短文字。 她指着报纸,声音有点颤抖:“还有记者形容城里血流成河,尸体堵满下水道……” 魏若来双拳握紧,却不发一言。 “真相恐怕比报上更可怕。”他心想。 这场暴行是日军在华侵略暴走的极端体现,所谓“军纪失控”仅仅是面对国际舆论的说辞罢了,实则是日军从上到下鼓励的暴行! 他们渴望用恐怖手段尽快逼中国屈服。 “必须要掌握真相,然后把它散播出去!” 否则,不但南京的冤魂难以昭雪,恐怕上海会成为下一个人间地狱。 但是,现在似乎没有任何办法进入南京,南京如同一座鬼城,被完全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就在这一片哀嚎与混乱中,早川英子(千代子)于某天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上海。 据闻她在南京那边的部队做过某些骇人试验,收集了大量“活体材料”与药物研究成果。 现在,她却跑来上海号称要试图探索下一步的“人体极限研究”。 “哥哥,听说交易所炸了?哈哈,真是可怜可悲。” 当她以这种冷嘲语调现身特高课总部时,穿着一袭和式长裙,但裙角斑驳着不知是化学试剂还是暗红血迹。 此刻,她的目光幽冷,嘴角挂着诡异笑意,看得人毛骨悚然。 早川坐在办公桌后面,神情一沉:“你回来干什么?南京不够你发挥的?” 他对自家妹妹一贯没有任何柔情,无时无刻不在惹是生非的祸头子,实在喜欢不起来。 但是,她的脑瓜子足够聪明,总有些出人意料的坏点子,偶尔还能让他刮目相看。 他也想知道,这么坏的家伙,到底能不能有好下场。 英子轻拂袖口,带着一股淡淡酸腐气味: “那边太乱啦,战事结束后根本不适合深度实验。前线士兵也忙着往北推进,没有太多精力配合我。 倒是上海这儿……还挺有资源,我要在这里研究如何掌控人体极限。” 说到这里,她颇为郁闷:“帝国现在都在谈战,战,战,可谁会关心活体研究?只有哥哥愿给我掩护,对么?” 早川不上当,敷衍了事:“别闹出太大动静就好。松岛那家伙最在意面子,你要是搞得惊天动地,引来国际媒体关注,他必定会找我麻烦。” 英子打量着他,诧异道:“哥哥如今胆子怎么变小了?你我搭档,天下无敌;贵公子做他的梦,我只管我的实验。” 她身上那股怪异化学气息,近距离弥漫开来,令人倍感酸爽。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太刺鼻了,女孩子稍微重视一下仪表,不好吗?”早川嫌弃地说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是军人,难道没闻过血腥味儿?”英子斜睨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大开杀戒,不如还是回南京;在我这里,没有能供你使用的实验对象。”早川淡淡地说道,“你也最好不要去招惹那个人,招惹了,恐怕你不好收场。” 英子嘲讽地笑了笑,道:“想不到哥哥这么长情,都十五年前的往事了,你还介意呢?” 早川摁灭了手里的烟蒂,道:“你那点鬼心眼,我都懂。只不过,你可以挑其他猎物,没必要非她不可,她已经失忆了,根本也不记得你。” 英子呵呵笑道:“她失忆了,她哥哥不会失忆吧?十五年了,他还没查到我?” 早川沉默了。如果查到了,但是现在不发作,这说明什么? “你别妄想跟人家一家子和好,那是做梦!再说,她有未婚夫了不是吗?” 早川瞥了她一眼,说道:“未婚夫也可以很快就没有了。” 英子笑着咳嗽了两声,她对烟雾过敏,早川每次故意点烟,实际上就是在赶她走。 “你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啊,只准你鲨,不准别人鲨,这是个什么道理?” 英子离开早川的办公室,经过走廊的时候,整条走廊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宪兵纷纷退避三舍。 他们早听说“早川家的大小姐是个疯魔”,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她南京的实验室里; 现在她沾着前线血腥回到上海, 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冤魂。 英子对于他们的躲闪毫不在意,反而洋洋自得。 入夜时分,在上海北郊那处废弃仓库,早川英子早已准备就绪的“第二实验室”悄然启动了。 她在楼内设置了多间铁门锁住囚犯,对外称是“华人嫌犯”。一批又一批的试验对象在这里被注射毒剂,进行生化观察。 有些试验仅维持数小时,对方在极度痛苦中死亡; 有些进行活体解剖,英子还会做笔记对比不同体质反应。 一名军医助手在报告里写道:“注-7a后,受体呼吸衰竭,血液凝结异常,于四十分钟内死亡。” 英子看了微微点头:“下次加大剂量,观察更快速的死亡机理。” 军医助手心惊胆战,却不敢违抗。这些场景充满血与化学药剂的刺鼻味,宪兵在门外都感到反胃。可对英子而言,这正是她迷恋的“科学突破”。 她偶尔也想扩大影响,让更多人恐惧,却被哥哥早川禁止“别挑衅松岛的外交面子”,她只得暂且收敛,隐藏在这阴暗角落。 她也想舞到苏漫漫跟前,但是被她哥哥严厉禁止,还有松岛辉一郎的极限施压,只能暂时作罢。 总有一天......她们还会相逢的。 她这次回来确实想启动战前被封闭的那家实验室,那是早川制药集团专门为她的研究而设立的,里面保存着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实验品。 虽然封存了大半年,但是早川家在军中有人暗中帮忙,因此实验室一直有人去维护,实验环境保持得不错。 前不久,松岛命令她以“千代子”的身份到特高课报到,正式切割了她与南京实验室的关系。她就知道,是时候启动北郊那个实验室了。 但这一切,尚需得到早川家主——早川澄明的批准。所以,就有了今天她特意过来陪哥哥闲聊的节目。 英子并不介意早川澄明对自己的厌恶,他们从小就是彼此憎恶的兄妹。但是,这不意味着,在关键时刻,他们不会拯救彼此。 十五年前“松岛清音落水事件“是他们关系恶化的分水岭。 如今,松岛清音找回来了,但她哥哥又在怀疑自己要做什么...... 老实说,她做这种坏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松岛清音既然没死,还失忆了,她也犯不着去挑衅,毕竟人家还有个权势滔天的哥哥; 不像自己家这位,手握屌炸天的绝世好牌,却打了个稀巴烂: 几次起起伏伏,就差死缠烂打了,吃相贼难看,还是干不掉对方; 自己都快对他失望了。松岛辉一郎哪里有那么厉害啊! 第162章 黑色夜歌 1937年12月中旬,冷雨一扫而过,将上海街头冲刷得更显灰暗。 淞沪会战已近尾声,日军在本月初完成对南京的攻陷,并在那座古都城内大肆屠杀,无数难民逃向上海租界。 每一个沦落人都带着血与火的惨痛故事,使整座城市彻底陷入恐慌。 “南京的人都死光了,鬼子屠城……” “我亲戚一家子全没了,只剩我逃出来……” 人们在茶肆或街口低声交换这些惊恐的见闻,神情绝望,却无处诉说,也无力反抗。 有些原本还在营业的商号也陆续关门,老板跟着亲眷悄悄离开,想去内地或香港找活路。 法租界、公共租界里挤满各路难民,治安一度失控,但巡捕房也不可能好生管理。 就在这积悲与绝望中,信孚证券交易所那场爆炸的冲击效果,远远没有停止,随后日军的大搜捕、城市戒严更是雪上加霜。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又会带来怎样的连锁报复。 松岛和早川虽然甩锅无法自辩的88师,迅速了结了此事,但是,恐慌情绪带来了市场的剧烈波动。 虽然,信孚交易所经过与监管机构报备,借用汇丰央行旧址重操旧业,但是,人们已经失去了信心,视他们为不祥之地。 再度开业首日,即迎来了资金仓皇出逃。 信孚交易所的原有员工,失联的过半,有在踩踏中丧生的,但多数则是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心存侥幸,留在这儿工作了。 万一还有下回呢?这也是交易所的普通员工第一次意识到,这场战争不可能善了,他们该选边站了,信孚交易所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平台了。 另外一部分人,他们早就觉醒了,但抱着骑墙态度在这里苟且,如今也不愿自欺欺人了。 这个时候,松岛才意识到魏若来的独特价值:他不但自己能干,而且还带了一整个团队。 然而,随着他下落不明,他的那个看似松散的小团队也无影无踪了。 松岛之所以没提醒早川马上搜捕魏若来,是因为他发现苏漫漫也失踪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混蛋他铁定没死,带着清音逃走了?亦或是清音救了他,他失去意识了? 不,松岛否定了第二种设想。 清音自己是不会跑的,她一定会去找那家伙;如果那家伙重伤,她更不会跑,只会想办法给那家伙治伤。 他们一起消失的唯一原因,当然就是那个祸害没死也没重伤; 但是他为什么要跑呢?松岛刹那间有了个不好的猜测,让财务顾问跑路的原因,大多是账目问题。 那家伙的账别真的平不了,只不过坂东那个老头技不如人,查不出来罢了。 突然,松岛脑子里灵光一闪,坏了!交易平台崩了,魏顾问操盘的那些几倍杠杆炒作的股票,这会儿大概率是强制平仓了? 松岛虽然不懂,也知道魏若来的操作手法惊为天人,期权套着期权,各种杠杆都用了个全。 他总能及时搞到钱,但是总在不断地搞钱中。一茬接一茬的,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 但是,他操作得极为隐秘,等闲人根本看不出端倪。难道说,这两天就是某个即将裸奔的时点? 他在这儿空手套白狼,那原始资金去哪儿了?难道被他抽走了吗?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这个雷平不下去,自己的位子都要被掀了。 松岛的额头冒出了阵阵冷汗。偏偏最得用的小野还在医院救治呢。 这时候,他也无法轻举妄动,先把坂东送回国再做打算。 “魏顾问和苏小姐,他俩还没来上班吗?” 早川是亲眼看见松岛带着苏漫漫回来的,自然知道她安然无恙,有此一问,重点是打探魏若来的行踪。 松岛面不改色,淡然道:“苏小姐受了惊吓,我安排她回去休养。 魏顾问嘛,那天他人在财务室,坂东和小野都记得,没看见他跑出来,所以现在不好说......” 财务室的人,除了坂东和小野之外,没人跑出来。这是被反复确认过的。 尤其是小野,据他说,自己是被文件绊倒,差点跑不出来,危急时刻直接跳窗下来的。 坂东是第一个被气浪卷到楼下,捡了一条命。 魏若来的位置在最里面,文件堆里,他万万不可能在他俩前面脱困的。 况且,小野跳窗之后不到半分钟,整个二层就掉了下来,所有人全砸到坑里去了。 魏若来利用半分钟时间跑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早川大呼倒霉,那家伙诡计多端,他怎么能死啊?关键是他不能这个时候死,烂摊子咋收拾啊! 松岛冷然道:“你愁眉苦脸做什么?你一向想让他死,现在心想事成了,有什么可为难的?” 早川冷笑道:“我是替你发愁,现在咱俩绑在一条船上了,我问你,魏顾问要是死了,你的资金缺口怎么补上?市场完全崩了,谁会来给你托举? 你别不承认啊,小魏唱空城计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我不计较是因为我们特高课那20%也在里面,可不是因为我看不出来。” “军费到底藏哪儿了?调查组都查不出问题,小魏很厉害啊!” 早川哼了一声,揶揄道,“可惜他死了,世间可能没有人知道,他把军费弄哪儿去了吧?” 他这话不过是试探和敲打,却歪打正着,戳中松岛的痛处,他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漫漫坐在一间简陋客房里,盯着满桌的报纸张愣神。 一盏油灯幽幽燃烧,昏黄光晕在她眼里跳动,如同无数噩梦的影子。 整整一天,她都是被魏若来带着跑,干些凭本能做的事儿,包扎、急救、泡茶啥的。 这会儿,她脑子完全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干啥,反正跟紧男主就好了。 屋外不时传来低沉的炮响,或许是远在闸北方向的日军轰击,每一次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自从听到南京大屠杀的传闻后,她夜夜噩梦不断,因为她知道这段历史,但是又不知道准确时间,毕竟她不是学历史出身。 但是,除了时间这个细节以外,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她并不比其他人少。 所以,她脑海里总闪现无辜百姓被屠的景象,只觉天地无容身之所。 现在这个时点,上海的人们并不知道南京真正死了多少人,以及还会死多少人。 她倒是知道,但是束手无策,南京,已经失守了。 听到动静,坐在对面矮桌前的魏若来放下电报稿纸,抬眸看她,神色里满是苦涩:“你怎么样?吓坏了吧?” 他手上还缠着炸裂时留下的伤口绷带,外套皱巴巴。昨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一直在处理残余的交易资料、暗线账户。 他清楚交易所爆炸后,必定要短暂停业,他而暗中为地下党挪走的那些资金缺口很可能几天内就会被审计部门发现; 到那时,他再无立足之地,必须尽快转移,同时,销毁身后的这些证据。 苏漫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他身旁的茶杯再次添满热水。两人相视,唏嘘难言。 第163章 金蝉想脱壳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海各界对于南京的惨剧已有更多佐证: 一些在南京原先做教会慈善的外籍人士,写了日记或拍了照片,通过各种秘密途径传到上海,揭示日军残忍行径。 租界里也有个别国际记者开始追问松岛,你们军方究竟在干什么?” 松岛以外交辞令来回捣糨糊:“那是前线个别将领自行处理,跟驻华大本营无关。” 回过头他就指使亲日派媒体大肆出动,四处吆喝替日军喊冤造势。 身为特高课负责人的早川则态度强硬,公开恐吓试图发表批判文章的媒体,让他们噤声。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首次配合默契,把水越搅越浑。 一时间,国际舆论两极分化严重,各吵各的,事态发展成谜。 市井百姓心中对日军仇恨翻倍,却苦于枪炮威压,难有反抗之力,南京政府撤离,令民心遭受重挫,顿觉前景灰暗。 爆炸后半个月,松岛在虹口勉强维系的“临时证券中心”几乎门可罗雀。 偶尔有日本商社或几个华人投机客前来交易,但大规模投资已不可能。 松岛挣扎良久,最终不得不草草收摊,宣布信孚证券交易所停业整顿。事实上,交易所员工死伤过半,早已无能力维持运行。 连松岛的副官小野,至今还在医院疗伤;调查组硕果仅存的坂东雄一(调查组组长)依旧重伤昏迷不醒。 松岛已联络了东京方面,医疗队已经启程前来接应,届时只要坂东能恢复意识,便可登船离境。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坂东在陷入深度昏迷之前,亲口做了说明: 认定驻华大本营的财务没有问题,未发现账目问题,风控制度虽有漏洞,但瑕不掩瑜。 这也是这位老油条对松岛救命之恩的反馈吧。藤原如果知道最后倒戈的,恰恰是他最倚重的老友,不知作何感想。 坂东说的是事实,因为他确实没从魏顾问亲自主理的账目中发现任何实质性问题; 同时,他也对本次调查活动深感后悔,如果不是藤原挑唆,他们绝不会在开战的时候来前线查账。 查账的兄弟全死了,他的老命还是松岛拼命救回来的,这个时候,他唯一怨恨的就是藤原了,凭什么这个始作俑者在后方待得好好的? 于是,他支撑着支离破碎的病体,也要给老友狠狠打脸。 调查组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地过关,但是松岛的经济问题尚未解决。 魏顾问许诺他的大项目呢?他们现在的账目上满是疮痍,全靠魏顾问妙手回春的化妆术。 但是,化妆毕竟只能遮盖一时,魏顾问在爆炸中生死不明,这连续一周没补妆,感觉财务账目已经开始脱妆了,正在瑟瑟发抖。 松岛郁闷的是,上哪儿找人填这个巨大的财务窟窿? 魏若来倒腾走的是真金白银,里外里过千万了。以前他是拆东墙补西墙,一直让资金转着,所以看不出来。 现在他都不知去向了,别人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等着爆雷那一天。 更加郁闷的是,虽然他笃定魏顾问这个混蛋以及清音这个小坏蛋,肯定安然无恙地躲在某个角落呢; 这两人不会轻易露面,他们想跑不是一天两天了,总算逮到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肯定不会再吃自己这棵回头草了。 但是,自家父母亲大人不信啊,两人的船还没入港,就逼着船长掉头回来。 幸亏松岛下了死命令,不到东京港不停船,否则军法处置,这才强行把父母送回日本了。 但是松岛重一刚踏上陆地,便气吞万里如虎地在电话里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今,清音已经俘获了他全部爱心,至于自己这个儿子,已经被无视了。 茜子则火上加油,当场哭得岔气了,松岛少将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再三保证把妹妹和妹夫找回来,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确保他们的安全和自由。 “松岛君,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帮你吧,要不然我们恐怕都要吃挂落,魏顾问给你挖的坑可不小,属于天坑级别。” 早川又现身了,开始新一轮毛遂自荐。他现在每天主要工作就是缠着松岛,软磨硬泡地要求插手财务。 然而松岛不可能再让早川有机可乘,他只是莞尔一笑,以一句“不劳特高课大驾”谢绝了早川的心意。 正如松岛所预料得那样,魏如来和苏漫漫一直在寻找机会,要想离开,必须要有船。 他们已经有了目标:反战同盟会的高级会员——英国船东克莱顿。 这个神通广大的商人,看到了火中取栗的赚钱机会,已经利用自己的网络调集了一艘货轮,满载烟草、大量紧俏药品、杂货,从吴淞口出港,来往于香港、新马泰等地。 “克莱顿此人,软硬不吃,不依附任何一派势力,反战同盟会对他的影响也并不多大,很难对付。” 章荣寿的介绍,让苏漫漫有点担心,时局动荡,克莱顿有船有货,忙着赚钱还来不及,怎么会无端趟浑水? 魏若来却有不同看法:“不好说话的人未必难搞,我们先见一面再说。” 他们按照约定时间前往租界西区一家英商烟草公司的仓库。 仓库门口挂着“克莱顿烟草行”,内里货箱堆叠,隐约散发浓郁烟草香。 老板克莱顿是个身材干瘦的英国人,面相透着刻薄算计,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着精光,这俨然是一位擅长榨油的个中高手。 他对魏若来的到来,表示欢迎,但是每句话都像是讽刺: “哟,听说您在上海金融圈颇有名?交易所那事真是可惜……怎么就全炸了呢?那可是日本人的现金牛啊。” 魏若来淡然一笑:“言重了。交易所沉淀的资金,日资可不是大头,英美资金是日资的3倍不止。 交易所是大家的,谁有本事挖矿,矿就是谁的。您说我说得对吗?”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交易所歇业了,但我手头还有一批药,正要找人处理......” 克莱顿目光闪烁:“医药?在当前局面可不易运进来。两国交战中,封锁很严,除非走海运航线,需要打点不少人。” 苏漫漫站在旁边,轻声说道:“我们可以出更高运费……” 克莱顿捋了下胡须:“那就好谈。你们出钱出货,我们出线路和人力。只要保证金到位,我可把货送到吴淞或临近港口。” “我们那批货自己可能吃不下,可以让出一小部分给您这样的合作伙伴。”魏若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克莱顿一下子燃了起来,原先只是普通接单模式,挣买命的钱;现在一下子打开思路,成为合作捞钱的伙伴了! “好说好说,给我!多少都能吃下。”英国人神采飞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您是痛快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我们俩要坐您的船离开,届时还需要您掩护。”魏若来开诚布公地说道。 克莱顿的脸色凝重起来,颔首道:“我的船正在等待船东许可,因为在打仗,能不能开闸,什么时候可以放船,什么时候关闭,都是不确定的; 如果你们能等,以船员的身份加入,是可以的。但是,最多只能带两个人。” 这话说得很实在了。如今,船上的任何一个位置,都是万金难求。 客轮根本禁止出港,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维系生命线的货轮,所以,不知道多少人打上了克莱顿的主意。 “一言为定,我们等你。” 第164章 似是故人来 1937年12月,上海街头的风犹如刀锋般刺骨。 随着南京陷落与大屠杀的噩耗不断在坊间蔓延,这座已被战争摧残了数月的远东都市再次陷入巨大阴霾。 每一天,都有面黄肌瘦的难民从车站或郊外涌入租界。 他们神情麻木,却时常带着恐惧低声诉说:“南京城里血流成河,鬼子见人就杀……” 租界里不少人曾对日军抱有一丝幻想,认为其只要快速占领就会维持秩序; 但当消息指向最惨烈的暴行时,所有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碾碎。 有人在酒馆里谈起“金陵三十万死难者”,一面骂着“畜生不如”,一面却毫无办法,只能仰头灌酒。 警惕的特高课探员随时可能以“传播谣言”为由抓人。 信孚证券交易所爆炸一事仍留在公众的谈资里,由于牵涉多名日军高层官员死亡,官面上已经统一定调是“恐怖袭击”。 日方在国际舆论上大做文章,企图掩盖己方在南京的滔天罪行: 居然将“南京事变”与信孚交易所被袭击相提并论,试图甩锅“恐怖分子”,美化残暴的日军。 一时间,国内国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口径,众说纷纭。 在此焦灼与绝望的时刻,留守交易所的林瑶,心里仍牵挂着在爆炸中失踪的魏顾问。 某日黄昏,她意外地在租界边缘地带的巷子里,与魏若来狭路相逢。 巷子寂静,潮湿地面反射出昏黄的光影。林瑶恍惚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之前生死不明的魏顾问。 她心头大喜,匆匆迎上去:“魏顾问?是你吗?” 魏若来停了下来,他早就发现林瑶了,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追上来。 林瑶小跑着追到了跟前,神色激动,欣喜地说道:“魏顾问,你没事!太好了,我们都以为你在交易所的爆炸中……” 魏若来环顾左右,确认安全后,微笑:“我没事。你呢?还好吧?有没有受牵连?” 林瑶摇头,颤声:“幸好你提前安排我去了外面的项目,财务部全体遇难,除了我……唉,听说大本营调查组也死了……太可怕了!” 她提及此事,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魏若来的眼眸暗了下来,点头道:“是啊。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也无法继续在这儿工作。很快就要离开。” 林瑶一惊:“你要……走?” 魏若来原本不必跟她说这些,为了不想让她卷进更深漩涡,说道: “前一阵的招标事故之后,我们都应该立即离开交易所的,特高课已经开始严查,相信不日就会收网。 如今不比从前,已经开战了,信孚是唯一保持营业的交易所,你懂吗?这是日本人的基本盘。你务必立即离开,今晚就走。” “我......” 林瑶咬唇,仿佛想问更多,又不知从何说起。 魏若来打断了她,声音稍稍加重了几分:“不要有侥幸,我已安排好人接应你。现在就等船能出港。 你记住,周三和周六早上6点,到西码头等14号货船出港。现在不确定究哪天能走成,你但凡等到了,就不能错过,因为可能就是最后一班。” 林瑶心头一暖,原来魏顾问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两人对视一眼,魏若来轻声道:“林瑶同志,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所以,你一定要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微微点头以示告别,转身消失在雨夜。 林瑶凝望他背影,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魏顾问不像是军统的人,那帮人从来不负责帮你撤退的,不会为她考虑这么周全。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突然,林瑶福至心灵,刚才魏顾问叫自己什么?林瑶同志! 她的哥哥参加过红军,那时候,她陪着哥哥去报名,那边的人,都是这样称呼的。 江西,苏区,红军......所有的符号串在了一起。 魏顾问今天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动员自己离开,为她安排妥当后路...... 林瑶能想象得到,今晚船上接应她的人,一定是来自那个地方! 何星河正窝在上海东北角一片棚户区的暗室里。 他借由这次炸毁信孚交易所的惊世之作,受到军统的表彰,盛情邀请他回归,并晋升军统上海站站长。 这个性情扭曲的军统特工,骨子里已经疯狂了。 讽刺的是,这样的他,反而获得了高层的一致好评。 原先打压他的叶处长早已解职,不知去向。甚至有人怀疑,他是日本间谍卧底军统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星河终于在军统站稳了脚跟,代价则是炸毁的一栋大楼和几十条埋葬在瓦砾里面的生命。 何星河已经疯魔了,他笃信,“要战胜日军,就得不惜任何代价,哪怕牺牲无辜平民也可以接受”。 这个极端论调让很多同僚对他又敬又怕; 对于在交易所爆炸中死伤的前任同事们,他毫不在意,认为“天下兴亡,个人牺牲在所难免”; 即使对于魏若来、苏漫漫这对旧识,他也秉承冷漠态度: “我事先给过他们机会,让他们离开,若他们真死了,也怪不得我。” 若说原先何星河还能保持理性和民族大义,如今则愈发疯批: 他对日军的仇恨与“以恐怖制止侵略”的理念交织成一种病态的“以暴制暴”。 纵使上海已经满目疮痍,他仍想再复制“信孚交易所事件”的辉煌。 然而,他也清楚情况远不如从前,特高课虽然尚未大动干戈,但是私底下的审查越来越严密,让他难以施展。 某夜,何星河和小队员躲在一间破败宅院内。外头寒风呼啸,院内点着一盏昏暗煤油灯。 一个副手——张魁,压低嗓门提议:“站长,炸了交易所后,鬼子更疯狂了。我们要不要暂时撤往吴淞口,跟他们汇合?” 何星河冷冷盯着他:“你怕了?” 张魁咽口唾沫:“不是怕,只是……现在宪兵盘查严,各处都有哨卡,咱们没法活动啊。听说南京更惨,这里……” 没等他说完,何星河倏地拔出匕首,目光凶厉: “你要当懦夫滚吧!我会让日军在这里付出更多代价——若咱们不继续斗,上海迟早步南京后尘。你愿做尸山中的一员?!” 张魁被吓得不敢再辩。另几个队员彼此对视,无不露出惧色: 眼前这个“站长”,他那股子不择手段的狠辣和狂热,让身边人提心吊胆。 魏若来转过几条纵横交错的弄堂,在一栋高墙下停下来,他似乎是走进了死角。 房顶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万一还不走咋办?咱俩还负责绑了她塞上船吗?” 紧接着,砰地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高墙上跃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魏若来身边。 苏漫漫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哈哈,黑猫尊者的法力真好使,居然能衍生到人类形态; 现在她可是能飞檐走壁喽,再也不能蛐蛐她是“废物”了。 可把她牛逼坏了! “可别太逞能了,这都跑了一小时了,太累了会现原形欧。” 魏若来笑着回应她。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晚上给他玩变脸,一会儿美少女,一会儿黑猫的,着实把威风凛凛的老特工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165章 烈火还需再喷油 1937年12月 上海在经历了交易所爆炸后,宛如披着一层厚重的铅云。冬日阳光黯淡无力,再也无法照亮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 闸北、虹口、宝山等外围区域早已沦为日军铁蹄之下,散落着无数难民;市区内,人们为了生存四处奔走,却看不见希望。 南京陷落并发生大屠杀的噩耗经由难民与零星外媒报道不断传回。 租界里时常能见到衣衫褴褛的逃难者跪在路旁,哭喊着家破人亡的故事。 各国侨民与媒体也在观望,但大多选择自保,不敢公然与日本军部对抗。整座城市便陷入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 信孚证券交易所的废墟仍在那条街上静静伫立,宪兵围起铁丝网,不允许无关者接近。 偶尔有路人驻足,便被持枪的宪兵驱赶。从断瓦堆中飘出的烟尘,似在嘲笑曾经红火的资本盛景,如今不过一堆碎石。 人们私下交头接耳:“整座上海都会步它的后尘吗?” 何星河完成了对交易所的爆破后,一直带领少数手下在上海东北角的棚户区隐藏。此地人烟杂乱,贫民聚居,鱼龙混杂。 雨后泥泞的小巷中,何星河戴着一顶破旧毡帽,披着灰布棉衣,仿佛路边的流浪汉。 他背着一袋粗盐、几块干粮回到据点时,门口守哨的小队长眼神一亮:“站长回来啦?外头风声可还紧?” 何星河冷眼扫过室内:只见几名队员窝在屋角,或在擦枪,或在用破报纸取暖。 他暗自叹息,这些都是军统里的孤勇之士,愿同他留守上海做最后抵抗。 可现在交易所已毁,形势越发险峻,大本营调查组死伤惨重,日军肯定要疯狂搜捕。 他低声说:“特高课一直没有发力,应该是被松岛压着;他一定要等到调查组离开之后,才会报复,所以现在,正是转移的好机会。” 何星河自己虽然疯批,但对待手下则依然宽厚,尤其是他荣升上海站站长后,所有的组员都是他自己带的兵,没有不亲厚的。 军统总部跟随政府撤退至重庆,对上海鞭长莫及,本地的特务工作,只能靠何星河自己维持。 这种氛围之下,他成了军统在上海的“特工之王”,终于找到了干事业的感觉,打算趁此机会,猥琐发育,避开日本人的锋芒,安心潜水一段时间。 “连夜转移,去吴淞口。” 爆炸后的第三个星期,苏漫漫仍和魏若来藏身于租界一家不起眼的店面里。 店主是地下党外围,售卖杂货和布匹作为掩护。二楼杂物房临时腾空给两人住宿。 二人每天让伙计出去买回来各种报纸,严密关注上海和南京的局势。 “如果我猜得不错,明天,接应调查组长坂东的医疗队将抵达,松岛会迫不及待地送走坂东,以防他死在上海。 一周甚至更短时间,医疗队就会带人一起撤走;然后,针对上海守军、军统的报复就会展开。” 魏若来拿起一个缺了一角的茶杯,抿了一口充满茶叶沫的汤水,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一周左右?”苏漫漫诧异道,“我以为,宵禁啊,监控早就开始了,我们最多还有三天时间离沪。” “别喝那个茶叶沫子了,我有松岛茜子给的英国茶包。”苏漫漫起身去找茶包。 魏若来连忙制止道:“不用,何至于此了?那些洋玩意,也就是浅尝即止,不用天天记挂着。你坐下,我们赶紧讨论正事。” 苏漫漫一脸郁闷地坐下了,男主愿意喝碎茶叶沫子,不代表她也愿意啊!她的英国下午茶啊! “你说的很对,我再补充一句,不但没有一周时间,连三天都没有。” 魏若来指了指摊开的上海周边地图,侃侃而谈,“我认为,早川和松岛的分工非常明确,松岛在明处玩外交辞令; 早川在暗处布局,目前他应该将水陆两条线的网络全都布控完毕,简而言之,这时候走任何一条线都是大凶。” 他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何星河那边一定会转移,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会去吴淞口跟他的老部下会合,然后就此躲藏一阵子。 我猜,早川对他的动向已经了如指掌,静待收网了。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要乱动,尤其是跟何星河混在一处,特别容易被早川趁乱收拾掉。” 苏漫漫瞪圆了眼睛,迷糊了:“那我们咋办,原地装死吗?” 这地方并非久留之地啊,全城搜捕一旦开始,他们俩就很被动了。 “松岛要的是何星河,但是早川估计已经偷偷把咱俩放在他的黑名单上了。 他俩的诉求并非完全相同,大家都想混水摸鱼地干掉对方的人,我猜松岛,很可能想要干掉早川英子。” “所以,我们去哪儿?”苏漫漫执着地问道。 “暂时哪儿都去不了,还不够乱;如果注意力在我们身上,我们就走不掉。” “啊?!交易所难道是我们炸的吗?关我们什么事儿?”苏漫漫不忿地说道。 她转念一想,交易所停工,松岛查账,魏若来粉饰的资金大窟窿马上露馅,他俩的去向就成焦点,还真关他俩事儿! “可是,我一直以为你等着去香港的货轮。”苏漫漫懵逼了,他们可不是一直在以各种渠道寻找船家,南下香港吗? “早川和松岛都预判了这条线,去香港的轮渡会重兵布防;林瑶走没事,没人记得她;但是我俩根本走不掉。” “局势已经如同烈火喷油一样,我们可以再多加一份料,让火烧得更厉害一些,烧得他们自身难保,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苏漫漫听着这番高深莫测的发言,翻了一个白眼。她算看出来了,无论是打前站、做任务、撤退、潜伏......整个产业链,都得靠自己。 在上海北郊某片废弃化工厂,废楼间火把幽幽闪烁,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笼罩其间。 几个宪兵提着刺刀押送四五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进来,面容苍白颤抖,不停哀求:“饶命……我们什么都没做……” 工厂院里,早川英子身着黑色和式长衣,披着防护围裙,正冷冷看着这些被抓来的“样本”。 她挥挥手,示意宪兵:“登记一下,然后带到实验室去。” 宪兵们不敢多言,立刻照办。那些男子绝望地惨叫,被强行拖进楼后那扇铁门。 有人撞门发出疯狂嚎声,门外仅留下一声声回荡的“救命”。 英子微笑地摘下白手套,转头看向身旁一个年轻助手:“先做身体机能测试,再注射新的化学药剂……看看极限耐受度是否跟之前一样。” 助手的半是畏惧半是狂热:“是。” 她嘴角勾起:“呵,我们在南京的试炼,因为无良媒体的报道,引发了大面积恐慌; 迫于国际舆论,不得不放弃南京实验室,松岛将军对此甚为不满。我们需要尽快有新的突破,才能重获他的欢心。” 助手颔首,匆匆随宪兵进入实验室,伴随铁门再次闭合,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猛地穿透夜空,不久又瞬间消失,黑暗里仿佛有幽魂在张牙舞爪。 当晚,英子在北郊实验室内完成几场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结果颇为“满意”。 她决定要扩张影响,测试某种刺激神经系统的药剂,需要更多“实验材料”。 她写了张清单给宪兵队长,命他们抓50名身体健康男子。 宪兵队长有些惊惧:“英子小姐,上海战况复杂,大本营三令五申不得轻举妄动,若大规模抓人恐引发反弹……” 英子阴阴笑:“那就分批运来,避免引起媒体注意。既然正在交战,每天都会有人失踪或是死亡,不必大惊小怪,就先从俘虏开始吧。” 队长只得唯命是从。在英子的淫威之下,下一个大规模实验受害群体已经呼之欲出,只是形式更隐秘而已。 事实上,北郊这片废弃化工厂,正在变成早川英子的“人体实验基地”。规模比之前更甚: 她从日军军医处招募了几个助理,又联络到数名日本军医研究者,号称“战地医药创新小组”,实际上是对被捕中国百姓进行惨无人道的生化药剂测试。 几乎每夜,宪兵会运来十来个所谓“嫌犯”或“政治犯”供她处置; 英子亲自观察他们被注射化学药剂后如何抽搐、溃烂或失去意志; 若实验者活不过几小时,她便记录完实验结论,命人把尸体扔到后面的焚尸炉。 在厂区的破楼顶上,时常能听到深夜凄厉呼救,然后归于沉寂。附近居民已被迫迁走,剩余杂草荒废地带成了秘密禁区。 第166章 终于有了南京的消息! 自1937年12月上旬起,南京陷落后发生的大屠杀已在上海不断掀起暗流。起初只有少数难民带来零碎的口述,令人不寒而栗; 现如今,随着更多“遗尸遍野、江面浮满死者”的传言流传,民众对日军的仇恨和恐惧达到新高度。 可日军一面严控媒体,一面在国际场合继续声称“军纪良好、已经平定”,官方话术中,南京似被彻底隔绝。 在日军占领南京后,当地实施了严厉的军管: 城门与道路由宪兵与陆军严格把守,外来人与物资必须经过严审; 电报与邮政皆受审查,任何想带出“屠杀证据”或照片者,都面临生死风险; 留在南京的部分外国人(如某些使馆、教会人员)也在自身安全压力下谨慎行事,他们或许有记录,却难以大规模向外公布。 这使得南京近乎“一座沉默之城”。对外信息全由日方发出,动辄宣称“全城安定”、“并不存在违反国际公约之行为”,舆论洗白到极端无耻的程度。 在上海,日军也有类似封口手段:查禁报纸、抓捕“散播谣言”者。 魏若来与苏漫漫眼见越来越多的惨痛故事被堵在舆论门外,心中又怒又恨: 明明有无数难民在哭诉亲眼所见,但官方说辞却一口咬定“不存在大屠杀”、“部队只是正常进驻”,引发国际社会的一些疑问,却未爆发足以施压日本的声浪。 “如果不想法子把更确凿证据抛出去,让世界看见,就只会让日军继续粉饰太平,掩埋他们鲨害中国人的真相。” “所以?我们怎么潜入南京?”苏漫漫关心的是战术操作层面的问题,战略的事儿让魏若来来确定。 “目前看来,当务之急是,若能弄到更多照片或外籍人士写的报告,就能震慑那些喊‘这是谣言’的家伙。”魏若来低声说。 的确如此,虽然他尽了全力探索联络南京的渠道,但是谈何容易? 南京城若已成锁城屠场,外人根本没可能进入,即便侥幸进入,还要全身而退,简直是做梦。 “怎么获取?南京封锁极严……”苏漫漫蹙眉不语。 魏若来缓缓道:“也许可以尝试偷偷潜入南京外围,通过某些教会或留守使馆人员搜集资料。” 她骇然:“太危险了!日军在那里杀人如麻,你一旦暴露……” 他的表情:“是啊,很可能有去无回。可若无人做,就没人能戳破他们洗白的谎言。 连英子的生化实验罪证,也许能在那边找到更多线索。” 苏漫漫紧咬住嘴唇,为难地说道:“可我们不是还要逃离上海?时限不多。” 魏若来思索道:“可以分头进行。或许能找到与南京安全区外国人联络的方式,把资料带回上海再转给国际媒体……” 但是,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外国义士呢? 但是,办法总是有的。在租界里有个难民营,这是由“反战同盟会”捐助创办的,得到了宋美龄的支持。 难民营里主要是犹太人,也有不少英美国家的媒体记者、反战人士。 日方对这个难民营恨得牙根痒痒的,但为了维持自身形象,虽然严密监视,但依然没有下手破坏。有事没事,还过来拍照留念,拿来做宣传,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期间,一些曾到南京战区当过志愿者的传教士,或是媒体记者,陆续携带日记、照片在国际组织的帮助下,逃回了租界。 他们中的一些人,想揭露日军残忍,但特高课紧盯不放,常常半途截获资料,对当事人实施暗鲨、驱逐等行径。 魏若来得到一个绝密消息,有人将一部分相片藏在租界的某个图书馆的地下储藏室里。 据说那些图片和资料非常详尽,能证明南京街头堆满尸体、还有化学实验的痕迹。 可惜,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他也不可能把所有图书馆翻个遍。 图书馆可大可小,传教士说的图书馆,极有可能只是某处教堂的内室而已。 功夫不负有心人,魏若来和苏漫漫通过难民营的线索,辗转找到了一位美国传教士史密斯。 此人刚从南京撤出不久,手里有几十张拍摄到的部分屠杀影像和一些疑似“日军实验场”的远景照片和笔记。 魏若来冒着被特高课盯上的风险,在一家教堂暗房与史密斯会面。 史密斯颧骨消瘦,满脸阴郁:“我当时亲眼看见街头那些惨状。可我只是一介布道者,无力阻止。” 当魏若来问他是否能把相片公之于世,史密斯神情颇显痛苦: “租界内,特高课和巡捕房对我们的监控很严,集中隔离,不许乱说话,幸好提前藏起了那些资料……不然早就被没收了。你有办法公开吗?” 魏若来心头一喜,忙答:“若您肯给我,我可寻外媒密友发送至香港乃至欧美。只要能避开日本宪兵审查,这些证据或许能让世界看清真相!” 史密斯黯然:“若真能做到,拜托你了。我不想这些死者冤魂被掩埋在谎言中。” 他们简单交换情报,那份相片中还隐约捕捉到一群穿白色制服的日本军医在江岸营房走动,看似做某种实验调配; 为首的那个身穿防护服的女人,极可能就是此前多次传出“生化实验丑闻”的早川英子。 即便确凿证据还不充足,但如果广而告之,足以吸引更多目光,引发国际社会的警醒。 在如何获取相片的问题上,苏漫漫拥有绝对的优势,由她承担主力。 史密斯没法陪同她回去寻找,因为没有人类能通过那么严密的封锁,当然,黑猫除外。 史密斯藏东西的地方,在犹太难民营的标志性建筑——圣约翰教堂。 他还能再高调点吗?据说他根本没机会跑到其他地方,多亏及时跑进了教堂,才活了下来。 明天一早他们都要被遣返回国,不可能随身带走那个凝结了同事、好心人冒生命危险拍下的照片和撰写的笔记。 这些东西就藏在圣约翰雕塑的底座下面。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地下空间,以前是摆放灵柩用的,几年前封死了。 史密斯到的那一天,正巧工人师傅正在维修,那个地窖敞开着。 等他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工人回来就把地窖口封死,重新刷好漆。谁也不知道,地下还另有乾坤。 史密斯也毫无办法,只能日后伺机而动。 “交给我吧。”苏漫漫满怀信心地说道。把圣约翰的脚垫砸开,进去掏东西,这活儿,黑猫尊者可以干的。 只要别被人逮到就好。“我给你望风吧。做接应。”魏若来说道。 “别了。”苏漫漫想到之前自己拽着他狼狈跑路的样子,就尴尬得脚趾抠地:“这属于我的商业秘密,概不外传,你回避吧。” 第167章 圣约翰雕像的秘密(上) 犹太难民营里住着数千从欧洲辗转逃亡而来的犹太难民。 因为国际组织的干涉以及蒋政府的支持,难民营得以建立起来,后期也吸引了不少媒体记者和摄影师前来报道。 在战争初期,极为重视国际形象的日军,企图继续在国际社会保持“和平之师”的虚假形象,因此,他们对难民营虽然耿耿于怀,但并未下手治理。 南京事变之后,当地的欧洲传教士依靠国际卫生组织的支援,逃出了地狱。 上海的“犹太难民营”是唯一一个靠近南京,且受到国际组织推荐的难民收容地,因此,他们暂时进入此地休整,等待签证手续完备后离境。 日军如临大敌,在此地增设数道岗哨、拉铁丝网围闭,任何人欲进出都要接受严苛盘查。 为了避免这些人聚集,特高课临时封锁了难民营的标志性建筑,圣约翰大教堂。 将这些临时避难的人都赶到了教堂外的广场上。他们不得不在此搭设帐篷,风餐露宿。 圣约翰大教堂曾经是英国圣公会或某基督教派建筑,后来辗转被犹太人临时借用充当礼拜与避难所。 其穹顶与哥特式尖顶在上海夜空下十分显眼,但因战火破坏而显得破旧不堪。 当下,教堂前方被数排铁丝网层层包围,两个岗亭、十数名宪兵持枪巡逻,外加警犬搜嗅。 任何想潜入的人类几乎无处遁形。再加上进出通道只留一个铁门,无证者不可通行。 英国传教士史密斯曾多次试图进入,取走那些凝结了教友们心血和生命的“南京真实影像资料”,不但没有成功,还屡次遭遇生命危险。 “这里,没有人类能潜入。”他对苏漫漫和魏若来叹息道,“教堂是他们重点防范之地。 我猜可能国际组织里有人走漏了风声,但又不确定资料的准确位置,所以才会这样兴师动众地大范围封锁。 除非变成飞鸟或地底爬虫,否则休想越过层层封锁。否则,就不要想了,命都可能丢掉。” 苏漫漫:呵呵,飞猫也是可以的! 在离铁丝网不远的废墟小巷里,一抹纤瘦身影静立雨中。苏漫漫紧握拳头,看向那“难民营入口”那星星点点的灯光。 几小时前,她从魏若来口中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 史密斯的底片和笔记不仅记录了日军在南京的残暴屠杀,还有早川英子生化实验的关键证据: 拍到她在某俘虏营做可怕实验的片段。若这资料公之于世,日军当局将再难抵赖。 她看着自己微颤的双手,脑中闪过前几次化猫的经历:多次化猫带来的痛苦与精力消耗也让她心有余悸。 她并非专业阴阳术传人,而是被动觉醒这神秘血脉,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控。 多亏便宜老爹传下绝密心法,才能让她勉强控制形体转化,但是距离熟练切换还相差甚远。 苏漫漫轻吸一口气,在暗巷中脱下外层衣物,将其藏进破箱中以免显眼。 低阶形体转换就是这一点很伤人,衣服居然不能跟着走?! 听松岛重一说,他家那位曾祖幻形白猫,可是当众无缝变换,连人带衣服都是仙气飘飘; 哪像自己,一察觉要变身,先得火急火燎到处找衣服,丢人耶! 苏漫漫集中精力,在心中默念“幻形黑猫”,意念随心而动。 刹那间,血液沸腾,骨骼发麻酥裂,漆黑毛发从肌肤下翻涌而出,指甲利化,身体缩小半数…… 十数秒后,地上只剩下一只全身漆黑、目色幽绿的小猫。 它周身散发着诡异的暗灵气息,在绿眸闪烁着一丝狂暴,与上个版本的软萌灰猫大相径庭。 它抖抖身子,适应新的身段,然后轻巧跃上残垣砖块,迅捷而无声地消失在雨雾中。 不多时,黑猫伏在铁丝网外,观察到约三名宪兵执灯在门口,还有两条德国黑背在篱笆内徘徊。 若从地面强闯,极可能被犬嗅到气味并吠叫引来火力。 她屏息片刻,施展黑猫尊者的“威慑气场”。 那两条警犬先突然嗅到一股异样腥味,随即尾巴夹起,发出低吼; 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它们,来者不善,是上位尊者,动物本能让它们不敢贸然狂吠或扑上。 趁它们迟疑之际,黑猫闪电般窜到铁丝网上方,腾空而起,瞬间翻了过去。 宪兵们虽然近在咫尺,最多觉到有一阵风吹过,根本无法看到清晰影子。几个呼吸间,黑猫已消失在另一片湿漉营地里。 进到难民营的围栏内,眼前是成排帐篷与木棚,地面满是泥泞。 深夜里,有老幼犹太难民挤在狭小空间里入睡,咳嗽声隐隐可闻。 这里气氛灰暗颓败。照明不足,只有稀落油灯散发昏黄光晕。 黑猫悄悄贴墙角奔行。有年迈难民起夜,提着豆大灯盏,踢翻破桶,发出声响。 黑猫不为所动,专注地奔跑着,轻盈如同羽毛一般。 圣约翰大教堂的外墙破损,顶部尖塔被轰塌半边,仅存一个光秃秃塔身,指向灰暗天空。 教堂门口并无宪兵明岗,但时常有日军或特高课人员在暗处盯梢。 黑猫沿着废弃棚子顶部行走,爬到教堂侧面高窗处。 雕花的玻璃窗已有多处碎裂,夜风吹进教堂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恶鬼哭泣。 她心中一凛,此地哪里还有香火可言,简直成了“鬼屋”! 她知道地下被弃用的灵柩地穴,正是史密斯资料的藏匿之处。 还能再惊悚魔幻点儿吗?她居然要在日本人鼻子底下盗墓?! 她轻巧跃上二层窗台,勉力扒开断裂玻璃的边缘,无声地钻入教堂内部。 教堂内部昏暗更甚。正中央空地上摆了些破长椅,四周墙壁满是弹孔。 顶棚高耸,雨水滴漏在石板地上,形成一片片水洼。 夜色中,依稀可见前方那巨大的圣约翰雕像立在祭台后,呆板的石脸漠然注视着黑暗。 空气中透着阴冷潮湿的味道,仿佛亡灵在此游荡。远处的侧廊也隐约看见几具破损棺木。 显然,教徒们曾经想在此存放先人遗体,但战事混乱,被迫弃用了。 一阵冷风吹来,黑猫背部的绒毛微微炸立,似感到某种诡异气息。 她忍着心悸,继续探索。史密斯曾告诉她:雕塑底座下有通往地穴的门。 她迈步奔向圣约翰雕像所在之处。 果然见到那尊石像的基座很高,上面还有零乱的犹太符号,也看得出曾经被涂改的痕迹。 黑猫围着基座转了一圈,发现一块嵌板似乎可以拔开,正努力找开关时,突听后方隐约的脚步声。 她心脏猛跳:难道有日军守在教堂内部? 黑猫的耳朵轻抖,捕捉着声音来源,终于判定: 那是一个人的脚步,而不是大队人马。 她悄然藏身基座后方黑影里,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日本宪兵模样的男子提着小马灯从侧门进来,东张西望。 那人的肩膀是松弛的,并不紧绷,这不过是例行检查,而非触发报警系统后的突击检查。 宪兵敷衍了事地绕着大殿走了一圈,小声嘀咕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黑猫再度摸索基座缝隙,用爪轻钩到隐藏铁扣,“咔哒”一声,石板裂开一条缝。 她轻巧搬动石板,露出一段狭窄楼梯向下延伸,隐约可见朽败木梯。 第168章 圣约翰雕像的秘密(下) 顺着木梯缓缓往下,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嗅到腐朽霉味还有淡淡药水味。 下方空间不大,放着几具灵柩以及木棺散落的零件,昭示这里曾是安放遗体的地方。 寂静之中,有滴水声回荡在地穴里。 借助夜视,她看见地穴最深处居然还有一小间密室,被石门半掩。或许就是史密斯所说的存放影像资料之处。 若是人形,她或许担心踩到碎木板弄出响声;但黑猫形态则没有这个顾虑,她轻盈地绕开地面破洞,接近那石门。 门上挂着生锈铁锁,她蓄势用爪拍锁,却发现锁已被敲裂,可能史密斯离开时并未彻底锁死,只作伪装。 几下拨弄,锁头掉落后,门自动打开了。 室内空间狭小,堆满了书籍和破旧档案箱。墙上还摆着一枚老式放映机的残躯。 正中搁置着一只大铁柜,并未上锁。她过去嗅闻一番,果见有纸箱、胶卷罐等物。 她先翻出一只胶卷罐——贴着“nanjing atrocity evidence #2”英文标签,应该就是南京惨案的关键影像。 里面是一卷被密封好的16mm胶片;另一罐写着“biological exp - e”简短标签,这是早川英子在南京做活体实验的秘密记录。 透过字条上隐约的日期和地名,可知镜头拍到了日军用化学药剂对俘虏做试验的场景。 这里的任何一个片段流出,都能震动国际社会。 她小心把这些胶卷塞进一个小布包,又取了几份相片,确认这就是史密斯说的完整证据。 其余还有一包笔记本,应该都是教友们的日记。 就在她转身要走之际,一阵阴寒劲风卷过地穴,吹得残棺吱呀作响,似有亡灵在幽暗处叹息。 苏小喵惊悚感上涌,更想赶快离开。她叼着布包,闪身离开小室回到了地穴通道。 石板发出略响的撞击声,“咚”一下。上面大殿里,此时似又来了两个巡逻宪兵。 苏小喵大惊:若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她听见头顶有人脚步靠近,压低声说:“怎么底下有声音?”另一个低斥:“可能是老鼠,不必理。” 苏小喵等他们的脚步远去后,小心地拨动机关,石板划开了条缝隙,她从缝隙溜了上去,大殿空无一人。 然而,当她奔至前庭门廊,就听见门外宪兵说话:“你听那声响不?” 另有人回答:“也许风吹门罢了。” 话音未落,黑猫已纵身冲出大门,穿过敞开的木门口,速度之快如同惊鸿一瞥,再无声息。 “那……是什么?”一个察觉到一丝黑影飘过的士兵疑惑地问道。 另一个微怒道:“别杞人忧天,继续巡逻。” 毕竟人眼极难看清那一闪而逝的黑影,说不定是摇曳的树枝呢?马上到换岗时间了,这时候闹起来,大家都别休息了。 离开教堂后,她原路返回翻越铁丝网,德国黑背似有所觉,不给面子地狂吠起来,惊动了日军. 黑猫骤然加速,宛如幻影一般,一秒间便越过栅栏顶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雨打在铁丝网上叮地作响,宪兵们连影子都没看到,黑猫已成功翻墙出营。 外面巷子也设有明岗,但夜间稍纵即逝的野猫,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黑猫以超凡速度穿梭在房檐上,几下腾挪便远离封锁圈。 等她跑出难民营两条街,确定无人追踪后,立即转入暗巷,稍作喘息。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热,即将变形。 黑猫尊者期间消耗的力量过大,以她目前的能力,维持不了太久时间,今天晚上已经到达极限了。 苏小喵走入巷子死角,顺利找到了藏在水泥管道里的衣物。 几分钟之后,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手里提着包裹,狗狗祟祟地走出巷口。 两个年轻男人正等在那儿,看见她平安归来,都是一脸喜色。 可不就是我们的魏顾问和厌世脸邻居吗? 拂晓时分,这包珍贵的资料终于抵达了某报社的密室。总计包括: 16mm胶卷数卷,记录南京惨状,甚至拍到日军处决、焚尸、强奸等片段; 独立罐写着“early bio exp”标签,有早川英子在南京俘虏营做毒剂实验的镜头,能直接证实她的滔天罪行。 其他大约有5本笔记和3张地图,笔记按时间顺序记录了半个月以来南京的惨况,每一页的边角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签名、血红色的手印; 地图则描绘了一些幸存受害者的躲藏地点。他们在等待救援,但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很可能人已经没了。 看完清点物品,但凡有点血性的,都不可能熟视无睹,善罢甘休。 “穷尽毕生之力,也要送这帮人渣下地狱,即便暂时做不到,也要让外面的人无法再装睡!” 与此同时,关于早川英子的“生化实验”传言也在坊间悄悄蔓延: 数名侥幸从南京逃出的工人声称:“有日本女人在江边废弃兵营,用毒液或奇怪药剂折磨中国人,还做肢解……”; 他们没有亲眼全程,这些生化实验被淹没在血海里,难以留下实证。 “她自称早川……什么?那女人好凶,拿针管扎人。” 当幸存者在上海租界口述时,仍带着颤抖和迷糊,但若与此刻上海北郊的英子相对照,便不难猜到一条可怖脉络: 英子的研究已在南京肆虐一阵,祸害了无数人,如今还想把经验带回上海来荼毒中国人! 早川澄明并非不清楚妹妹在南京搞的血腥试验,但出于军部激进派支持,加之自家势力护佑,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川英子=生化魔头”的说法,在圈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不久后,有关早川英子在南京的“生化实验”细节也被传扬了出来: 据部分传言称,南京城郊的某日军战俘营里,至今依旧在实行化学毒剂或新型病菌的试验,目前实验由英子的副手负责。 有难民回忆,他们在难民区夜里见到日军抬走一批青壮男子,再也没有回来; 也有教会人员暗中做笔记,想揭露此事,却苦于无安全途径传出去。 这些愈演愈烈的传言,再加上早川英子已返回上海,不由得让大家认为,她即将在上海大开杀戒,对她避之若鹜?。 早川澄明自从与松岛斗法失败之后,屡挫屡败,已经输了人家一头;但是他这个疯批妹妹进场之后,战况可能有所变化。 有人发现,早川英子的南京实验室已经被划归大本营所有,团队留任,只有英子一个人离开了。 换言之,她似乎是被人家扫地出门了? 也就是说,松岛本人并不反感生化实验,他是摘桃派,直接抢了早川英子的班底自己干?还是给她收拾残局? 总归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早川家与松岛家的“权利游戏”已经进入深水区,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背后的各大金主早已剑拔弩张,也由不得他们休战。 时局是越来越乱了,恶魔们正在集结中。 第169章 恶魔归来 自从日军占领南京并爆发大屠杀的惊天惨案后,苏漫漫和魏若来虽然幸运地拿到了珍贵的证据资料,但却在“运送出境”的道路上,始终受阻。 他们原本想自己携带资料,坐轮渡去香港,把证据资料交给香港的媒体。 但是,虽然早早预定了船只,由于交易所爆炸事件,直接引发了日军的疯狂报复和封锁,在城市周边设立了层层铁幕。 正面战场上,国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的沪上,俨然是东亚最危险的城市,正在逐渐蜕变为“孤岛”。 他们的旅程迟迟未能成行;由于船舶通行许可被卡,林瑶也没走成,不过她已经离开了租界,借住在章荣寿家中,继续等待船东的消息。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狭长幽暗的巷子里,暗黄灯光不断闪烁。 苏漫漫披着旧斗篷,手里捏着刚拿到的部分“南京屠杀”相片底片,准备和魏若来一同把这些资料送给一个洋行商人,他近日将前往香港。 魏若来因为另有任务,晚了片刻还未到。 她独自先行抵达约定的弄堂口,心里阵阵不安:万一宪兵巡逻撞见,把相片翻出来,那就麻烦了。 更何况,她最近身心俱疲,有时脑子会冒出奇怪念头或幻觉,像是对黑夜尤其敏感。 她甚至感到似乎隐隐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呼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苏漫漫在弄堂口焦急张望,远处忽然传来日军宪兵的喊声和脚步。 一队两三名宪兵打着手电,向这边快速移动,口中叽里咕噜:“搜一搜,最近闹什么谣言,或许有可疑人……” 她吓得心头一紧:“糟了,魏若来还没到,我一个人若被抓住,这些底片岂不全毁?” 雨越下越急,路灯忽明忽暗,巷子深处阴影颤动。 苏漫漫屏住呼吸,想往后撤却发现后面也是死路,只有几桶破烂垃圾和一扇铁门紧锁。 如果强行逃跑,势必惊动宪兵。她有点惊惶地扶住墙,心脏跳得厉害,汗水与雨水糊在额头,“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她脑中突然感觉到一阵恍惚,四肢酸麻、头晕目眩,而呼吸却变得轻盈。 视野也猛地一变:原本昏暗的巷子在她眼中竟清晰如昼,灯火和雨珠都折射奇特光斑。 “坏菜,要变猫!” 苏漫漫以前是期望依靠变身猫咪逃脱追捕的。但自从她升级为“黑猫尊者”后,问题就复杂了: “黑猫尊者”不是普通的猫咪,她拥有很大的能量,速度和力量是普通猫难以企及的。 与此同时,黑猫尊者消耗的能量也很大。苏漫漫目前的身子骨支撑不了多久,没办法像以前变身普通猫咪那样惬意。 这就让她充满顾虑,动不动就要塌房的“技能”,有点承受不住啊! 虽然变黑猫一时爽了,要是中途撑不住,最后的结果除了被抓,恐怕还得被投入实验室切片分析! 松岛重一也再三告诫她,不能轻易变身,一定要学会控制情绪,特别是恐惧情绪,这可是召唤“黑猫尊者”的猫薄荷! “啊……怎么……怎么回事……”她想喊,却发不出人类声音,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喵呜”! 妈耶!又变了! 一阵寒彻骨髓的颤抖之后,苏漫漫发现自己缩小了身躯: 眼前砖墙仿佛变高很多,脚下的鞋和长裙竟离自己而去。 她极度惊骇,想抬起手臂,却见眼前是毛茸茸的黑色爪子。 那边宪兵走到巷口,照着手电找人,见地上散落着一件女式斗篷和鞋子,颇感诧异: “有人在这儿吗?跑哪去了?” 他们用日语叫嚷,蹲下翻看衣物,却只见一堆湿衣物,并无箱包或大件物品。 其中一名宪兵皱眉:“奇怪……这衣服是谁的?人怎么不见?” 另一人则用手电往角落扫,突然发现一只黑猫以“哀大莫过于心死”的表情,蜷缩在墙边。 “喂,这里有只猫?”宪兵嘀咕,走过去想踢开。 苏漫漫见状毛发炸立,迅速机敏地一跃闪躲。他那一脚踢空,踢到水坑里溅起泥水。 “混蛋猫!”宪兵大怒,再想用刺刀捅。 她一个灵巧跳跃上到墙头,喵呜一声尖叫,敏捷往后巷窜去。 宪兵也懒得大费周章追一只猫,只骂骂咧咧回头继续搜别处。 时间就是生命啊,苏漫漫损失了风衣和裙子不说,还得拼老命赶回家中,避免被抓到实验室的厄运。 她可是听说,早川英子那个生化恶魔又回来了! 于是,她马力全开,几乎跑出了猎豹速度。多亏这条路线比较简单,没啥岔路,要不然,她这只民国罕见的路痴喵,可就麻烦大了! 那天夜里,不少居民都听到了房顶上飕飕的声音,偶尔伴随着“乒乒乓乓”重物滚落的声响,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如此嚣张地跑酷...... 这回,苏漫漫猜得八九不离十。 英子不但已经在上海开始了她的疯狂实验,甚至在南京近郊,依然保留了一支队伍,继续掠夺俘虏做生化药剂研究。 她每隔数日都能收到南京那边的“试验报告”,仔细查看某些骨骼变形的照片或毒剂致死的记录。 这种研究是被全世界所有国家所禁止的,涉嫌“反人类罪”。 但是,此地是处于日军铁蹄之下的沪上;若有人想揭发,早川便命令特高课便将其消音,确保死难者的消息被彻底隔绝在魔窟里。 英子在北郊仓库里收集的人体样本越多,她的研究也越发“系统”。 有人甚至看到军车一次带来三十余名农民工,里面有孩子和妇人。 如此明目张胆,令人发指。 附近村民只能扶老携幼躲入山中,但还是难免在特高课与宪兵的巡山搜捕中被抓去实验室。 英子命人把孩子也押来做“低剂量测试”,据说要观察幼童体质对毒素反应。 其助手在日记里写道:“本日实验 xx号 对象为9岁男童,注射s-r8后痉挛16分钟死亡……” 这些文档若被外界看见,必掀惊天波澜,所以,英子谨慎地将其保存在工厂地下室,安排宪兵日夜巡逻。 若有闲杂人等靠近,立刻击毙。凡事泄露,就地枪杀。整个区域陷入极度黑暗。 很快,关于“北郊魔窟”的名声传扬了出去,英子不但不收敛,而且还洋洋自得。 早川不由头疼,把她喊回大本营,狠狠敲打了一番。无奈,他工作太忙,看不住妹妹,只能尽力帮她隐瞒。 他们家这个嗜血的魔鬼,如今已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偏安一隅的何星河,眼看着北郊魔窟日益扩大,内心有了新的计划: “这是个比信孚交易所可恨几百倍的地方,他们这些恶魔以及那些鲨人的设备,更应该被炸上天! 只不过这一次要小心行事。实验室在郊区,占地面积更大。 如何能找到最值得“爆破”的地方安装炸药,是个难题。 如果找不准地方,随便放个炸弹,等同于帮英子开垦荒地,“做好事不留名”那种。 更有一个严肃的问题,那些生化药剂不会因为火灾产生次生灾害吧? 比如毒气泄露之类的,把这么一大片土地搞得寸草不生,所有生物灭绝...... 这是多大的罪孽啊!核心药剂在哪儿?核心药剂的危险性究竟有多大?怎么防止次生灾害?如何最大限度避免无辜者受害? 上述问题,任何一个都无解。 何星河虽然已经不那么在乎人命了,但是他也懂得“生化毒气”的厉害,他总不至于让兄弟们抱团牺牲吧? 所以,他迟迟无法展开行动,直到苏漫漫他们找上门来。 第170章 恐怖的实验 淞沪会战陷入拉锯,上海城郊危机四伏。 傍晚,一条令人生畏的传闻在上海暗地疯传:北郊废弃化工厂深夜又进行“大规模人体试验”。 据说十几具尸体被丢在荒坑里,面容扭曲,伤口骇人。 有些人说亲眼看见日军宪兵在夜里扛着尸体往外扔。更多百姓对此噤若寒蝉,不敢声张。 这毫无人性的罪行, 确凿指向早川英子。 她甚至得寸进尺,想向日军医院或普通民居扩大抓捕对象,一些残兵、难民都成她魔掌下的猎物。 事实上,宪兵内部也有人对英子的行径感到生理厌恶,却碍于军令只得服从。 有人私下议论:“我们在南京杀了那么多还不够,非要搞什么人体实验?这女人……简直疯子。” 但没人敢向上揭发,因为英子背后有军部激进派撑腰。稍有不满,就会被冠上“破坏军纪”之名惩处。 苏漫漫和魏若来匆匆行走在一片废墟间,空气里夹杂着烧焦气息。 两人神色凝重,左顾右盼,直到找到破旧仓库的一扇铁门。 “他在里面等我们。”魏若来低声说着,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昏暗灯光下坐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可不,正是消失已久的何大花。 如今,他可不是那个细心呵护手下的老好人了,这个军统极端分子以凶狠着称,做事不择手段,连他的同僚都对他心存警惕。 何大花在交易所爆炸案时已经背刺他们,甚至罔顾他们的生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苏漫漫对他是既痛恨又惋惜,亏她当初还一个劲儿地“救”这朵黑大丽花。没想到,他疯起来连自己都不认了。 仓库里凌乱堆放着废弃木箱与麻袋。何星河身后两个手下把守,神情戒备。 苏漫漫紧捏着一个黑色公事包,从里头拿出一沓“南京活体实验”的照片。 “你们到底有什么急事?”何星河目光扫过苏漫漫与魏若来。声音低沉仿佛嘶哑野狼,“找我可不便宜。” 这家伙脸皮真厚,连句“抱歉”都不会说吗? 苏漫漫斜睨着他,冷笑道:“说句抱歉会死吗?拜你所赐,我们可是死里逃生。 小魏差点死了,财务室整个被炸飞了你知道吧,他当时就在里面。” 何星河瞬间有点心虚,眼神在魏若来脸上快速转了一圈,色厉内荏地说道: “我都暗示你们多少回了,说过';要干掉交易所';的话,你们自己不听劝,不离开,怪谁?” “给鬼子干活那么积极,周末还加班,当初给我干的时候,就没见你这么殷勤。” 呦呵,他倒打一耙,玩得很溜嘛。苏漫漫气乐了,正打算反唇相讥,给他来个大的。 魏若来上前一步,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纠缠。 苏漫漫咬唇,瞥了魏若来一眼,点点头,表示由他开口。 魏若来注目何星河,说道:“我们掌握了最新线索,发现早川英子的一部分实验室已从南京转移至上海北郊。 她要在那里继续搞生化毒剂,甚至可能制造更可怕的.....武器。” “武器?”何星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即便身为在一线战场拼命的人,对于“生化武器”这种事物,也完全没有概念。 苏漫漫将那一叠照片递给何星河。那是他们日前冒死搞到的“南京活体实验”真实影像和实物证据。 何星河戴上皮手套,小心地接过照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上面的画面太骇人了: 有被捆绑的战俘,皮肤溃烂、肢体畸形; 早川英子亲自操作试管,把化学药水注入俘虏血管; 还有血淋淋的生化解剖台…… 画面令人作呕,暗示了惨绝人寰的折磨。就连一向凶悍的何星河都忍不住皱眉,低声骂:“这女人,根本不是人。” 更令人惊悚的是最后几张,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极限,不仅仅是注射药剂那么简单,而是带有“基因改造”痕迹: 有人四肢发生异变,长出类似兽爪毛皮,面部扭曲…… 更有甚者,有的居然长着一张猴脸,但是身子却是人类的,这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这是什么?!”何星河彻底破防了,惊叫道,“这不是魔鬼吗?” 他身边几个亲信,立即围拢过来,惊叫得不亦乐乎。 苏漫漫能理解,这毕竟是百年前的民国啊,照片上的“人”更接近于第一版《猩球崛起》里面的猩猩脸人。 看多了漫威和迪士尼片子的苏漫漫,反而不如他们觉得惊悚恐怖。 “你看这里。”苏漫漫指着一张特写照片,“他们在做更可怕的实验——把部分动物基因注入人体,形成不明‘兽人’。 目前我们只知道是初步阶段,但是不知道多少无辜受害者死在实验室里。” “所以,这个实验室必须毁掉。”魏若来说道,语气坚决。 “我们已经查明,核心药剂和实验对象都已经转移到这里了,南京实验室只剩下个别失败的实验体。 我猜测,松岛突然将早川英子驱逐,也是因为这个实验项目。” “他一开始之所以允许,可能仅仅是对药剂感兴趣; 但是,这仅仅是早川制药集团实验项目的冰山一角,后面的实验越来越恐怖,超出了他的底线。所以,他赶走了英子,没收了实验室。” 魏若来停顿了片刻,从照片里挑出几张,说道:“根据笔记显示,这些实验全部都失败了。 松岛应该是把南京实验室当作坏账处理掉了,并没有很重视。他想抹掉这个实验室存在的痕迹。 但是,早川英子可能对他撒谎了,甚至把某个已经成功的实验体转移了,我们猜测会不会就在北郊的实验室里!” 说到这里,何星河这个莽夫的眼里都流露出凝重的神情,这个挑战可大了! 早川英子要是在北郊藏了这么一支猩猩人的军队,咋对付? 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纷纷打退堂鼓: “老大,现在人都未必打得过,还要跟这种‘非人’干架,你们都说了对方有生化毒剂啥的,它们要是浑身都是毒药,沾了就死,这个仗没法打了,我们稳输。” 苏漫漫眉毛倒竖,冷然道:“大花,你给个痛快话,敢不敢干?” “谁是‘大花’?没规矩,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何星河斥责道。 这丫头,背后喊自己什么“黑大丽花”,不跟她计较就完了,怎么还当众喊出来了? 魏若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冷静地说道:“据我们调查,早川制药集团近期在上海北郊盘下一大片旧化工厂,表面对外宣称生产药品,实则做生化毒剂与基因实验。 南京那边太乱,这里更适宜隐藏。如果,他们真有这么一支军队的话,就不需要隐藏了。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何星河摆弄照片:“所以你们来找我,想怎么干?” 苏漫漫语气坚定:“炸掉它。”她看了看何星河,“我们都知道,你擅长爆破。早川英子若量产这种生化毒剂、兽化士兵,前线将更难抗衡。 我们要摧毁实验室,更重要的是必须毁掉一切关键设备、药剂原料和实验资料。” “这……”何星河面现难色,“放炸弹,我能做到。但是找那么多东西,这个......” 他和他手下这帮弟兄,貌似干不了这么高端的事儿。但是,这个方案很合他的心意。 接下来,大家进入了讨论环节。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出一条“侦察,再爆破”的路径: 由苏漫漫负责潜入北郊厂区,搞清实验室结构、警卫分布、毒剂储藏位置; 确认目标后,再由何星河带爆破队突袭,苏漫漫和魏若来协助引导,引爆关键部位,彻底毁灭。 逃生路线要事先设计好。因为倘若里面真的有半兽人或怪物,普通枪械或爆破也不一定有效。 “近期早川英子回南京开会,北郊防守或许松懈。正是侦察好时机。” 何星河打断了他们的方案,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们两个文人,手无寸铁的,怎么能干侦察?特别是她,你让她第一个上,这不是胡闹吗?” 苏漫漫心道,我厉害着呢,等我吓死你! 第171章 死地 何星河心中对苏漫漫、魏若来抱有成见,但在此事上立场一致,于是冷冷点头: “行,先侦察。若可一击必杀最好。” 大家敲定今晚就出发,免得走漏了风声。 仓库外不时传来夜枭怪叫,预示这次任务将是一次踏入死域的试炼。 当晚,北郊的荒地阴风阵阵,野草丛生。远方偶尔闪烁着鬼火一样的灯光,那是路过的军车,这里毗邻一条军事要道,最近时不时有军车驶过。 如今国军和日军已经进入阵地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黑夜里,分不清敌我,一律都要闪避。 三人按照约定潜行于沟渠边,身上背着少量装备。苏漫漫在琢磨怎么甩掉另外两个人,至少甩掉何大花。 何大花偏偏要跟着她,实际上是担心她这个绣花枕头,分分钟就噶了。结果就是两人彼此看不顺眼,不断争吵拌嘴。 何大花愈加看不惯苏漫漫了,大晚上,这么危险的地界,她搁这儿散步?溜溜达达的,你是等着跟敌军接头吗? 看上去姓魏的,还能干点人事儿,这个自己带出来的丫头,自己还不知道?志大才疏,草包一头,连美人计都不敢让她上的主儿,啥时候牛逼得能当侦察兵了? “你打算逛到啥时候?你不是头兵吗?赶紧动起来啊,往哪儿去?”何大花忍不住怼道,“你再逛两圈,咱就被包围了。” “嘘,别打扰我思考。”苏漫漫看着他就烦躁,道,“不许跟着我!”说罢,转身朝暗处冲了过去。 “喂......”何大花急得差点破音,你咋往回跑了?敢情还是路痴啊?! 魏若来知道苏漫漫必须甩掉他们,才能变身,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她有数,你做你的事儿就好。” 何星河后悔死了,他真是眼瞎耳聋啊,就这两个人也能和他搭档吗?简直了。管不了他们了,自己干自己的吧。 “行,各管各,死活不论,别连累大家。”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朝反方向去了。 这里原本是旧化工厂遗址,地形曲折,大烟囱与破败厂房林立,墙壁斑驳。 接近毁损的仓库与铁轨废线纵横。正是暗中进行生化实验的绝佳场所。 从远处就可看到“早川制药”的临时招牌挂在入口大门附近,高耸的围墙加装铁丝网,里头隐约有宪兵巡逻。 魏若来指着另一端:“那是一座新建厂房,灯光最亮,可能就是核心实验室。” 黑暗中某个生物晃了晃头,然后“嗖”地一声蹿了出去,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早这样不就好了,各管各的,谁耐烦救你啊。 大黑猫甩着尾巴,一边吐槽一边飞奔着,她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毫无违和感。 何星河习惯先排查外部警戒。他用望远镜查看了一下,只见围墙上四处都是铁塔,每隔百米设机枪岗哨。想硬闯等于送死。 “看来只能翻后墙,或者找排水道。” 魏若来赞同:“是。先绕到那片树林侧面,这里也许有条旧暗渠可进入厂区。” 两人走到一个铁栅栏盖的废水渠口,污泥弥漫,臭气熏天。 何星河皱鼻:“你还真敢钻?” 魏若来苦笑:“除了此路,无从进入。” 他们撬开生锈铁栏,挤身而入,脚踩黏糊淤泥,微弱手电照亮前方狭窄通道。“滋滋”的水声回荡,宛如地狱前奏。 两人小心翼翼弯腰前进,脚下时有老鼠轰然窜过,发出吱吱惨叫,气氛极度压抑。 走到通道中段,何星河忽然脚步一顿,低声:“嘘,看那边。” 手电一晃,只见污水里漂着几根类似动物骨头,还有一些黑紫色凝固块。 “这些骨头可不像普通猫狗,太大了……而且带残余布片,好像人类衣服?” 说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难道这是实验失败的“半成品”残骸,被抛进下水道? “他们把这些失败品直接丢进下水道?”魏若来一贯平静的声线里带上了明显的颤音,这可是天大的祸事! 且不说丧尽天良地鲨害那些实验对象,这些被喂了生化药物的人或者“非人”,他们的血液、肌肉以及骨骼,被投入了城市的地下水道,这安全吗? 距离此地不足5公里,就是北郊的住宅区了呀。一旦水源被污染,整个城市都难以幸免! 这是丧心病狂了! 两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眼色,既惊骇又愤怒,此刻却无从下手,仿佛堕入了一个无限深的黑洞,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底。 何星河冷声道:“别发呆,继续走。”两人头皮发麻,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苏漫漫,她去了哪里?你一点都不担心?”何星河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最担心的人反而是他,简直没天理。 魏若来沉声道:“你放心,我们马上就见到她了。” 半小时后,他们找准一个靠近厂区的漏水口,撬开铁栅进入地面。头顶是空旷夜空,被铁塔灯光晃动; 周围巨大厂房阴影重叠,宪兵巡逻灯扫过。 两人藏身堆废料后,窥见不远处有巨大建筑,上写“biob(生化实验室)”的英日双语字牌。 “看来就是这里。”魏若来轻声道。 何星河侧耳倾听,捕捉到微弱嘶吼声从厂房内部传来,仿佛大型猛兽在远处咆哮。 他心中咯噔一下:“那是什么?实验产物?” “这地方,怎么没人守卫?”何星河纳闷道。这不会是圈套吧。 魏若来却淡定地摇摇头,他的视线从一个若隐若现的爪印上一扫而过。“不是没有守卫,而是已经被引走了。” 何星河好生诧异,但现在时间紧迫,不是答疑解惑的时间。 他们撬开侧门,进入厂房走廊。腥臭味扑鼻而来,地面有干涸血迹,墙上还挂着化学警示牌。 灯光昏暗,只能依靠防风手电筒照明。越往深处,惊悚场景越多: 地上散落断裂的器械、试管; 不少房门紧锁,门上写着“基因融合试验区”或是“猛兽仓”等等。 看来,这里真的就是早川英子的“兽人”实验室。 魏若来从一张倒落的铁桌上捡起几页纸张,用手电凑到跟前,何星河也凑过来,一起阅读,上面是日文与英文交替的研究记录: “human-animal hybrid program… code name: white tiger… dosage mg per kg… meltdown…” 隐约透露出他们似乎正在制造“虎人”“狼人”等怪物。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相顾骇然。 第172章 猛兽plus实验 两人摸到一条走廊尽头,一扇铁门半开。门内空间广阔似车间,地面是钢板结构,一排笼子密布。 笼中部分空置,但也能看到“半人半兽”形体,被束缚在铁链中低吼。 那些估计都是所谓的“残次品”,缺胳膊短腿不说,还有少半张脸的,令人作呕。 他们大多是兽头人身,有的长着狼首人身;有的似犬科异变;还有数只看似“虎纹”,或呆滞或疯狂,眼中泛着凶光,似乎在等更多药剂注射来完成变形。 “天哪,到底是人变成了兽,还是野兽变成了人?”何星河即便鲨人不眨眼,见到此情此景也觉得惊悚异常。 “应该是人变兽?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活着的俘虏消失,还有那么多破损的尸体呢? 野兽毕竟可以随便抓,没人干涉。抓活人实验,才需要这样殚精竭虑地规划。” 魏若来的平静的语气里终于出现了波动,充满了厌恶和痛恨。 “嘘,有人来了!”何星河低声道,“隐蔽!” 两人连忙隐藏到一人多高的木箱后面。 几名宪兵与一个白袍研究人员正在巡逻。 一个军曹抱着冲锋枪,另一人扛着电击棒,用来镇压这些变异体。一旦有哪只兽人狂躁,电棒就发出“滋滋”蓝光,刺痛其血肉。 三人见状不敢轻举妄动,蹲在暗处看完后心惊万分:“若这些怪物真被放到战场,人类士兵难以抵挡?” 忽然,他们听见远处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伴随金属撞击“轰隆”,整个厂房仿佛震动起来。 宪兵慌忙奔去:“不好,白虎又发狂了!” 何星河皱眉:“白虎?什么鬼?这个家伙是劲敌啊!” 两人趁宪兵离去,迅速跟过去,试图看清究竟。 拐过长廊,一扇巨大钢门半开,一阵腥风吹出来,地面布满划痕与斑斑血迹。 一个宪兵在门口喊:“再给它打镇定针!快!” 里面有研究员端针管恐惧后退,“它根本不怕针了……” 赫然看见一个巨大身影伫立中央: 虎头人身,皮毛雪白,身高两米五以上,虎爪染血,身躯壮如熊,肌肉虬结,远比普通人强大数倍。身上还穿着残破的囚衣。 那“白虎”露出獠牙,眼神布满血丝,宛如狂暴猛兽。 实验员用电击棒都无法让它屈服,只激发它更大凶性。一名宪兵被它一爪拍飞,惨叫着撞向金属墙,骨骼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何星河见此凶物,眼里闪过厌恶与杀意:“这怪物必须除掉!” 他掏出一把手枪想趁其注意力混乱时射击脑部。 魏若来连忙劝阻:“小心!刀枪不入怎么办?而且一旦打草惊蛇,我们逃不掉。” 何星河不听,转身悄悄举枪瞄准“白虎”头颅,“砰”一声低响,子弹飞向怪物太阳穴…… 白虎猛地甩头,让子弹仅蹭过耳侧,激起血雾却未致命。 那只猛虎怒吼震天,用力撕破束缚铁链。宪兵惊得鬼哭狼嚎,“是谁在开枪?!”一片混乱。 受这一枪刺激,白虎似完全进入狂暴状态,肌肉膨胀,双目闪红光,仿佛有更强基因力量爆发。 宪兵连连开枪射击它的胸腹,“哒哒哒”子弹打出火花,却只留浅白痕迹,并未穿透。 那虎皮像是刀枪不入。白虎被激得凶悍咆哮,一跃而起,抓爆了一名研究员的脑袋,场面极度血腥。 何星河看得瞳孔地震:“怪……怪物!”他收了枪不敢再造次,转头看向魏若来,“姓魏的,怎么办?” 这会儿他想起问人来了,刚才闯祸的时候,拦都拦不住。 同时,宪兵也察觉到外来开枪声音,循声追到门口。 一名日军叫:“有敌情!”立刻几十枪口对准走廊入口。两人暴露行踪了。 魏若来沉声:“快跑!”何星河骂一句,收起枪弯腰贴墙退去。 魏若来虽惊惶,但脑中闪过一念:若让这白虎怪物逃到市区,会造成更惨祸?可眼下没法操心那么多,他们自保都难。 他们仓皇奔向另一通道,子弹在背后追击噼啪四溅。 白虎则发狂冲破门栏,四处狂杀,无分敌我,造成更大混乱。 正在此刻,魏若来的眼睛捕捉到一个一闪即逝的黑色影子,那是一个体型巨大的黑猫,几乎有一头少年猎豹那么大。 “跟上我!”魏若来无暇多说,厉声喝道。 自己则跟着那仿佛在前面带路的黑影,消失在了左侧甬道上。 何星河连忙跟上去。他们追着黑影,一前一后地逃进了厂区深处,那里通道交错如迷宫,浓重化学味呛鼻。 头顶上的昏暗吊灯闪烁,铁门上“caution: toxic”警告已模糊。 被铁刺隔离的储藏区堆满化学桶,或许就是他们想毁掉的毒剂原料。 身后宪兵已呼喊着包围过来,“不许跑!打死他们!” 何星河眼露狠色:“我们若死在这,不如先炸个痛快?” 魏若来顾虑:“可这里毒剂一旦外泄,会污染周边村庄。先撤离吧,还没完全摸清设施结构……改日再破坏。” 正要走,一阵震撼轰响——白虎居然追到此区! 它在背后砸毁墙壁,几名宪兵被它当场撕裂。那巨大躯体裹着血迹冲入走廊,咆哮失控。 “快散开!”魏若来大喊。两人分左右闪避,白虎爪子一挥,把过道钢门拍弯。 何星河见状吓得生理性寒意涌上头皮,“它……刀枪不入,怎么打?” 紧要关头,魏若来脑中一闪:“往左边试剂库跑,那里易燃易爆,我们引它追进去,再用火点爆,或能炸死它!” 何星河也觉有理,抛弃先前“毁所有毒剂”念头,现在只顾得上逃命。 两人分头诱敌跑进左侧一条过道。 何星河抢先冲进试剂库,见里头堆了几十桶化工原料,正漏气散发刺鼻味。 他骂了声:“好险——这要一点火星……” 魏若来手握打火器躲在角落,“等它冲进来,我们立刻点燃!” 白虎果然狂冲入库,地面板“咚咚”震动。它见三人藏在桶后,一爪掀飞一只桶,化学液体洒满地面,蒸汽弥漫,空气里毒气弥漫更加强烈。 “就是现在!”魏若来抛出打火器,火花瞬间接触泄漏液体,“轰!”一声巨响,烈焰腾空而起。 地上盛放化学药品的桶接二连三爆炸,火光顷刻把白虎吞没。 那怪物发出惨烈嚎叫,被火焰包裹,它狂乱地拍打火焰,却似火愈烧愈猛。 不远处,其他桶也连锁爆炸,整个试剂库顿变火海地狱。两人冒着烈焰炙烤,狂奔出门躲回走廊。 这个实验室,虽然从外表上看,破败不堪,处于报废边缘,但是内部的设置却极为精细。 有闯入者的信息被获悉之后,四周自动防火门开始下落,警报狂响,烟尘毒气充斥走廊。 何星河咳嗽不止,眼中刺痛,濒临缺氧昏眩。 “快!往下水道退!”魏若来指着来路,冲他喊道,而何星河却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听不到任何声音。 两人披着火光烟尘杀出一条血路。黑色的猫影始终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带路。 数分钟*后,他们跌跌撞撞回到暗渠口,跳入下水道,再爬行数十米,才远离此炼狱区域。 在他们身后,厂房爆炸声仍持续着,火光映天。 逃出地面通风口时,两人浑身狼狈,衣物破损、头发烧焦,疲惫至极。 何星河坐在地上狂喘:“……这是最凶险一次……那老虎怪物……真叫刀枪不入。” 魏若来强撑力气,环顾四周,前面的猫影已经消失了,显然不欲与他俩公开相见。 “至少我们搞懂了内部结构,知道他们真在制造半兽人。下一步,我们要进行全面破坏……但得准备更充足武器。尤其是对付这些刀枪不入的畸形怪物。” 第173章 转动地狱的闸门 夜幕低垂,风吹着北郊荒野上枯草沙响魏若来、苏漫漫、何星河躲在一栋废弃水塔下,警惕注视着前方那一排房屋,里面隐隐绰绰的有灯光透出来。 三天前,他们侦察过早川制药北郊实验室,发现兽人实验的惨状,也领略了精神狂暴的兽人,他们尝试爆破烧毁部分试剂。 遗憾的是,当他们比对苏漫漫绘制的地图,才知晓那天他们走偏了方向;所以,他们只是抵达了核心试验区的外沿。 那个地方是专门用来贮存和关押失败实验品的仓库,核心药剂则仍埋藏在更远的地方。若不将其彻底摧毁,后患无穷。 上次已经惊动了敌人,幸好他们收手及时,且早川英子被叫去南京交接实验室; 守卫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他们当小偷给报告了,没引来大规模搜查。 今夜,他们带着充足炸药、手雷和短刀,再度潜来,准备“深度破坏行动”,目标是“主实验室”。 根据苏漫漫的说法,那里存放大量精制毒剂和基因药水。 何星河再也忍不住了,爆发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上次你单独行动究竟去了哪里?” 苏漫漫已经掌握了对付他的精髓,两眼看天,撇嘴道:“你管呢?要想活,最好按我的线路走。” 何星河被她气了个倒仰,?倒反天罡了,她还教自己做事? “你看她......”何星河向魏若来投诉,现在这丫头不是归他管吗?别管是哪个组织的,这样的手下得零容忍! 不料,魏若来只是嘘了一声,便跟着苏漫漫往前走了,一点都不犹豫。 嘿,何星河心道,谁怕谁呀,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的路线是什么,跟着走吧。 “一定要速战速决,被怪物缠住,我们恐怕全得死。”魏若来表情凝重地说道。 何星河抿嘴一乐:“你让丫头片子带路,必死无疑。” 苏漫漫鼻孔朝天,理都不理他,径自超前去了。 “你要是害怕,就别跟着。”走到实验室最外围的铁丝网跟前,她扬声道。 何星河懒得怼她,用铁钳夹断监控线路。三人鱼贯而入,整个过程利落。 估计是对实验室的战斗力太自信了,外围守护并不非常严密,甚至有点故意引诱人上门的意思。 “欢迎送菜!” 一阵微风刮过,杂草翻动。魏若来挥手示意:“走。”三人紧贴厂区走廊阴影。 半年前此地的废旧厂房还异常残破,如今周边得到了明显改善: 新刷了淡灰色墙漆,还有封闭玻璃廊道连接各区,里面隐约灯火通明。远方能听到机器轰鸣。 这么一打扮,实验室的楼群就更古怪了: 有的地方新,有的地方旧,刷漆美化仅仅及于核心试验区,搞得整体外形就像是个只上了半脸妆的女子,违和感十足。 “早川制药势力真强,改建得这么快。”苏漫漫嘀咕。 何星河咬牙道:“他们急着量产生化怪物。” 三人压低身体,贴地前行,偶尔交头接耳。 不多时,前方出现四名宪兵,持枪巡逻,步伐整齐。三人赶紧隐藏在机器堆后。 何星河耐心等他们走远后,悄声:“雷管放哪儿?” 魏若来摇头:“先别放。一旦爆炸,惊动全部守卫和怪物。咱们先确定核心药剂位置,再引爆。” 三人再度前移,进入一扇后门,里头灰暗过道气味刺鼻,似化学试剂混着血腥味,让他们头皮发麻。 走廊墙上悬挂白色指示牌:“基因研究b区”箭头向前,“兽体稳控室”向右。通道半空闪烁着昏暗电灯,地面金属板反射冷光。 何星河先探头右看:“那边是兽体稳控室,好像上次见的怪物在那儿。” 苏漫漫额冒冷汗:“万一又遇到白虎……别冒险。” 魏若来皱眉:“核心药剂可能在b区,那我们往前。” 他们迅速踏进b区方向。沿路看到十数扇半透明玻璃门,多处贴着“高危试验”红字。 某间房间玻璃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冷柜和化工仪器。 “也许那就是核心库。”苏漫漫低声。魏若来点头:“试着撬开。” 何星河拔出螺丝刀和铁钩,熟练撬锁。他动作飞快,却难以抑制咔咔的响动。 苏漫漫紧张地盯着走廊尽头,生怕有守卫或是怪物出现。几秒后,“啪”地一声,门锁松动了。 三人推门而入,室内灯光昏黄,先是露出一排排冷冻柜,后面还有几台反应炉。 魏若来检查标签,面露惊异:“这里确实是合成药剂!看这标牌:gx-alpha、beta……全是他们改造基因的关键材料。” 室内地面残留些干涸血斑,空气含刺鼻化学味。角落摆着几具破损笼子,地上散落兽毛状物。 苏漫漫蹲下捡一撮,看见毛发尖端却嵌有人类指甲屑。她一阵反胃:“可恶……把人和兽彻底拼接?” 魏若来心里升腾悲愤:“英子完全没把人当人。我们得摧毁这儿。” 何星河摸出定时炸药:“立即布置?一旦爆炸,全厂警戒,我们得快走。” 苏漫漫点头:“抓紧时间,干吧。” 他们麻利地把几份炸药贴在冷冻柜和周边管道上,设定二十分钟倒计时。 何星河把最后一份塞到反应炉底座。 突然,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脚步极慢却力量十足。 三人凝神,迅速关灯,躲在巨大的铁柜后。 门被推开,一道高大身躯进来。灯光下可见他长着一张狮子脸! 金棕色鬃毛绕颈,人形四肢却格外壮硕,一对利爪半伸出指尖,眼里闪着阴冷光芒。 狮脸人身上披着改造过的防护服,上面印着“lm-02”。 他缓缓吸着鼻子,似在嗅空气中的陌生气味。 三人屏息。何星河紧张地握着枪,手心一片滑腻,被汗浸湿了。 上回见识到了“白虎人”刀枪不入,他对狮面人能否一枪爆头无把握。 狮面人忽然转头直勾勾看向铁柜,低吼出人类语言般的咆哮:“滚——出——来。”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机。 苏漫漫心惊:这怪物还会说话? 眼看退无可退,何星河率先开枪,“砰砰”两弹打向狮面人脸部。 狮面人反应极快,头一偏,子弹擦过鬃毛,皮肉只划出细长血痕。 它嘶声怒吼,闪电般地冲向何星河,一爪拍在他胸口。 “呃!”何星河被拍飞,直接撞到墙面,喷出一大口血。 魏若来纵身跃出,抓住怪物手臂,想用匕首捅其脖颈,却被毛皮与肌肉硬生生挡住,匕首只刺入半寸。 狮面人低吼挥臂,小魏被甩得撞倒地面,胸口剧痛。 苏漫漫看这个情形,他们三个全是给人家送菜的! 怪不得,外围守卫放水呢,感觉就是养不起“兽人”,薅过路人呢,谁来谁倒霉呗! 苏漫漫咬牙硬撑起身。狮面人的威力远远高于白虎人,而且它所在的区域是核心试验区,这说明,他是成功的实验品! 想到这点,苏漫漫不寒而栗,看来没有任何普通武器能对他造成重创。必须放大招了! 她深吸气,让那股神秘血液沸腾,全身骨骼再次抽动,体表出现漆黑毛发,“噗”地一声猛地膨胀起来。 十数秒之后,一只类似于黑豹的巨型“大猫”发出深沉的低吼,扑向了狮面人。 何星河摔得七荤八素,倒在十几米之外,无缘目睹这一历史性时刻。 狮面人略显惊讶,似没想到会遇到与自己相似的兽化人,一时间,动作慢了下来。 第174章 黑猫要翘辫子了! 大黑猫则知道自己这身皮坚持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她率先发动攻击,凶狠咬住对方的肩,哗地撕下一块皮肉。 狮面人似乎没有痛觉神经,毫不在乎,只不过这下激怒了他,嚎叫着用尖利爪刺进黑猫腰侧,鲜血喷溅。 苏漫漫的痛觉神经可没死,这一下疼得差点原地升天。 两大兽形在狭小室内血腥撕咬,场面极度惊悚。 黑猫爆发力惊人,速度远超普通兽人,腾挪灵活,屡次避开狮面人抓击,也不断用利牙啃咬其颈侧。 狮面人的威力显然更高,一爪能劈开钢板,硬碰硬,高下立判,黑猫游走于被拍死的边缘。 勉强站在墙角的何星河与魏若来,看着这场匪夷所思的搏杀,心中震撼至极。 钢柜、桌椅被打翻,化学瓶碎裂冒气。黑猫与狮面人脚步狂乱,血迹飞溅,吼声刺耳。 数十秒后,狮面人左臂被黑豹咬得血肉模糊,但它也抓烂了黑豹脊背,骨裂声沉闷。 黑猫痛吼想再度反扑,却被怪物头槌顶翻在地。 “轰”地一下撞倒了一排仪器,两方皆带血喘息。 但是,黑猫明显不敌。狮面人不知为何似乎爪下留情,只要摆脱黑猫的纠缠,就不再主动攻击。 “快走,我们留在这里是累赘。”魏若来轻声道,“该爆破了,按着地图上的点,定点爆破!” 何星河想说,你不管黑猫了,好家伙,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猫,简直就是小豹子! 但是,他终究啥也没说。 他们没本事救猫,还得给猫拖后腿。两人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另一扇门轰然倒下,一只更为庞大的身影闯进来,那是“虎头人”! 只见那个虎头人形的怪物,肩上生黑黄条纹,身材比狮面人略小,但是肌肉极为发达,双眼爆着红光,虽有狂暴的恹气,但尚在控制之中。 这是另一个成功实验品! 本喵的老命休矣!苏漫漫大惊,一个都打不过,再来一个,连跑都跑不掉了。 虎头人破门而入,见到里面的战场,凶性大发,竟对狮面人发起冲击。 好家伙,虎大哥仁义呀! 或许是不同种类的兽人间互相排斥。狮面人也不甘示弱,转身与虎头人互撕,现场变成三兽混战。 主要是两大凶兽互掐,黑猫反而没人理睬了。 苏漫漫心道,再不走,我傻啊! 她趁这个短暂空隙挣扎起身,痛苦低嚎了一声,血淌了满地,最终还是步伐踉跄地溜出了现场。 她突然明白了,这两位都是雄性,估计看出她是个“雌性”,搁这儿秀肌肉呢,这是动物本能。 两个“雄性”打得正上瘾,自然不会在跟她叫板。 冷冻室外响起警报,宪兵急涌而至。何星河勉力扔出几颗烟雾弹阻挡追击。 烟雾弥漫中,两人狂奔着往大门方向冲。 “你放炸弹了没有。”魏若来吼道。 “放了,放了,就在刚才那间,狮面人从里面出来的,应该是重要实验室!” 何星河也大声吼道。不吼根本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四周全是爆炸声,嘶吼、呼喊声和枪声,仿佛一瞬间,世界大战在这儿打响了。 魏若来回头看见那厂房有大面积火光闪动,先前他们安装的定时炸药快到时间了! “快,别停!” “苏漫漫呢?没看见她啊!”何星河吼道。这倒霉催的,又玩失踪了。 “在前面!跟紧她。”魏若来指了指前方,加快了速度。 数十秒后,他们冲出主楼空地,一路翻越管道,宪兵子弹打在铁皮上乒乓作响。 两人躲进围墙凹陷处,用尽全力攀上,翻落到外面荒野。 背后传来强烈震响,火光冲天。主楼半边墙坍塌。 整个夜空都映着红光与黑烟,波及四周方圆数里。北郊实验室陷入了一片火海。 翻到荒野外,大黑猫迈出几步,已有点支持不住。 刚才狮面人的全力一击,爪痕深深嵌进她脊背,鲜血跟不要钱一样地喷出来,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失血过多了。 她喵的,给我变回来呀,要不咋送医啊!但是,变形前的衣服去哪儿了? 马上就因为流血过多失温了,她还在矫情呢。唉呀,要了老命了。 事实证明,人类濒临死亡时就是会爆发出极限力量。 浑身浴血的大黑猫靠猫科动物的本能,终于在抵达安全地带后,甩掉了两个人类搭档,躲入了实验室仓库区外的密林里。 黑猫再次骨骼重塑,毛发快速退缩,更多鲜血渗出来。 她闷哼一声,声音像半人半兽的嘶叫。血流加剧,把地面染红。 好悬,差点又变不回来了。苏漫漫感受到自己的能量接近干涸,恐怕要恢复很长时间了。 没想到那两个兽人那么厉害,愁人啊! 化回人形的苏漫漫,皮肤苍白,后背鲜血横流,浑身冰冷,眼神迷离,气息极弱。 大黑猫的体格比她人类的身体不知道强悍多少倍,让大黑猫重创的伤情,搁在人类体格上,就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可怜她没搞懂这个道理,慌慌张张地着急变形......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变形术精进了,衣服丝毫未被损坏,好着呢。 “我说,那只大猫去哪儿了?这是咱救命恩人啊,别伤重死了吧?” 何星河一边唠叨,一边急速奔跑,完全没有回去救援猫猫的打算。 妈耶,那个狮面人,什么恐怖生物,谁能打过它啊,简直就是撒旦啊。 撒旦面前,他还能到处扔炸弹 ,这也是能重开家谱了! 打断腿都不能往回跑! 猫猫,你终究是错付了! “两个。”魏若来闷声道,“一个狮面人,一个虎头人。第二个是我们跑了之后来的。” “啊啊啊,那猫猫到底是怎么逃脱的?”何星河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都能不死? “去林子里,探照灯过来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跑向了东北角的小树林。 日军扩大了搜索,一直延伸到了实验厂区外面,夜空中探照灯胡乱扫过。 他们听到远处似乎有军车开过来。试验区内依然不太平,时不时传来狂暴兽吼。 可能是爆炸的巨大声响引发了兽人的狂暴,这是有越狱倾向? 显然,试验区内乱成一团,主因是兽人暴乱,这反而帮助了他们,否则还真难说,能不能逃出来。 “那儿有人!”何星河指着树林中央的一小块空地,那里赫然躺着一个人,生死不知。 魏若来心中有数,淡定道:“那是漫漫,她受伤了。带她走!” “啊啊啊?”何星河蚌埠了,这位是在哪儿受伤的?她给带路去了核心实验室之后,就不见了。 临近拂晓,他们终于回到城市边缘一处废屋,敲开暗门。 出来的是何星河手下的接应组员。他们立刻帮忙把苏漫漫抬上木板床。 立即有人取出急救箱,开始包扎她背部伤口,纱布迅速被鲜血浸透,场面惊心。 何星河瘫坐在地,腕上亦有抓伤,失血不轻。 魏若来勉强扯住他:“你也别死撑,给医生看看伤。” 这一夜如此惊心动魄,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坐下来复盘讨论。 苏漫漫重伤不治,必须立即转入医院,随时有生命危险; “她这个情况,必须马上转大医院,血快流光了。别想着去小诊所解决。” 何星河请来的医生,精于外伤治疗,此刻连连摇头,表示“情况危矣”: “伤到了血管啊,没有药咋治疗?必须一边治疗一边输血啊,她现在血氧太低了,快不行了,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老大,北郊戒严了,一个潜伏的兄弟说,好像里面有什么凶猛野兽跑出来了,特别厉害,没人抓得住,对对,他说是狮子,但是没人相信。” 何星河的手下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汇报最新情况。 这下完犊子了。何星河不由大惊。 北郊属于三不管地带,并没有真正落入日本人手中,两边都有军队驻扎在外围对垒。 戒严令不会是日本人发的,肯定还是国军和国民政府。 那就是因为兽人暴走的事儿,估计那个狮面人跑出来伤人啦? “先别想那么多,第一优先是救人!”魏若来沉声道,打断了何星河天马行空的思路。 第175章 苏漫漫获救 夜空下,北郊化工厂区的轰然爆炸,令天地为之震动。 硝烟与火光腾起数十米高,照亮荒凉地带。废弃厂房接连塌陷,火舌追逐跑动的人影,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魏若来仅仅沉吟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断然说道:“你带你的兄弟立刻离开这儿。” “啊?”何星河有点莫名其妙,这不正在撤退吗? 说得好像是他不想撤一样,不是因为有重伤员吗? 忽然,他有点明白了,怒道:“你小子想要放弃伤员?!”他撸起袖子打算打人了。 “不是,你带你的人走,我和她留在这儿。”魏若来叹气,真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啊。 “没必要都留下等死,能跑的先跑了。” 一阵沉默后,何星河瞪眼吼:“那你们咋办?她人快不行了!” 他话里话外地,只担心他自己的前部下,对姓魏的家伙可是一点担心都不没有。 魏若来自然不跟他计较,苦笑道:“只有一个办法……找松岛,让他救援。” 何星河脸色大变:“你疯?松岛可是日军少将!” 魏若来咬牙:“他有军队和资源,甚至有直升机。只有他能救。” 何星河冷哼:“你若出卖她,投靠日本人,那跟汉奸有何两样?” 魏若来叹息道:“闭嘴!我不想让她死在这里!你若觉得我汉奸就走吧!” 他们的声音有点高,终于惊扰了苏漫漫。 她脸色越发苍白,呻吟微不可闻,呼吸似有若无,似乎随时要断掉。 魏若来顾不上搭理闹脾气的何星河,从包里翻出一台对讲机,调频后开始拨打。 何星河觉得这厮简直是疯了,松岛是你爹啊,凭啥觉得人家肯救人?正确操作不该抓了扔在地牢吗? 他神情复杂地退后几步:“好……我走。但你记住,你若害死她,我必杀你。” 说完,他大步朝荒野的另一端跑去,口中打了一个唿哨,他的手下们也呼啦呼啦跟着跑了。 通话中,魏若来语速极快地说明状况: “苏漫漫被北郊实验室的猛兽攻击了……重伤……可能是血管破裂,危在旦夕,急需输血……你若想救她,马上派人来北郊xyz点……” 对面沉默几秒后,一个冷酷的声音说道:“重复一下坐标,我和直升机十分钟内到。” 很快,漆黑夜空传来嗡鸣,一架轻型直升机降落在北郊边缘的密林前,照明灯扫荡地面。魏若来挥手呼救。 舱门开处,数名日军医务兵跳下,抬着担架过来,准备转运。 直升机舱里,松岛亲自坐镇,他身披军用呢子大衣,神情冰冷而焦虑,注视着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妹妹被送上飞机。 魏若来注视着机舱,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如果刚才魏若来逃跑,松岛一定会下令击毙; 但是魏若来没有,他“要不要跟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为了他停留的这几秒,松岛决定暂且放生。 松岛终于开口了,语调低沉而阴郁:“你随时可被当场枪毙,还不滚远点?” 直升机旋翼强烈掀起沙尘,魏若来掩面退避。 直升机迅速起飞,卷走一地风尘。荒野陷入死寂。 魏若来伫立原地,拳头紧握,胸中苦涩莫名:“漫漫,请你活下去。” 凌晨,某高级私人医院顶层。医护们在手术室门口忙碌穿梭,将苏漫漫推入无菌室。 她失血过多,血压极低,一度心跳衰竭。 松岛在外厅焦躁地踱步,手心出汗。 副官赶来汇报:“少将,手术需要大量血浆和抗生素,还得处理她变异骨骼的并发伤。” 松岛低语:“无论花多少代价,必须救活她。” 他父母闻讯后也已经火速赶到,得知女儿生命垂危,茜子险些昏厥。 松岛重一强作镇定,面色透着焦虑:“脱离危险后,恐怕要立即转院,前线的条件还是不够好。” 院方还在纠结:“前线伤兵多,资源紧张,且她敌友不明,若高层追究……” 松岛目光一凛,冷冷地说道:“我就是高层,我担保任何责任。” 手术过程险象环生。医生打开她背部伤口,发现狮面人的利爪撕裂肺膜、肌肉大面积坏死,需要切除腐肉并缝合血管。 半人半兽基因残留也令体内器官状态异常,麻醉剂也须特别剂量。 数小时后,手术室才传来消息:“她暂时脱离危险,但还得观察。” 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夜的松岛一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连续昏睡三天三夜之后,苏漫漫在特护病房悠悠醒转。 她发现,自己身上插着输液管,氧气罩罩着口鼻,动一下身子都很困难。 茜子坐在床边,一脸喜极而泣:“清音,你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睛,脑海短暂空白,只能想起些许记忆碎片: 与狮面人恶斗……挨了一个大巴掌,然后就是喷血......变回人形......失去意识。 她四顾看见白色病房,这个顶级配置,这么多仪器?小魏跟何大花可搞不来! 再看到虚掩的门外,恍惚有日本军人把守,顿感不妙。 乖乖的,自己这是被捕了?还挺好啊,先给治伤吗? 松岛站辉一郎站在门口,看着她刚醒过来就眼珠乱转的鬼祟模样,又是生气,又是欣慰,说道: “你重伤不治,抢救了三天才回魂,刚做完手术,差点把我血库里的库存都输光了。 你若要乱动,恐怕会裂开伤口,可没有血再给你糟蹋了。” 苏漫漫立刻不动了。果然剧痛难忍。 松岛重一见女儿恢复知觉,心中宽慰,走到床前,端详着她: “别担心,你已经脱离危险了,这次一定要彻底休养一下,把遗留问题解决了。” 这便宜老爹是苏漫漫愿意看到的,听着他话里有话,苏漫漫不由心里打了个突: 莫非还有啥隐秘吗?他应该说的是“变形术”。 但是,当下什么都来不及讨论了。 松岛一家人围坐病床,现场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议题当然事关苏漫漫的去向问题。 “清音必须暂离上海战区,无论是否回京都。”这是松岛重一的最后结论。 茜子跟着哭诉道:“上海是战区,我们来一次都非常困难;战火无情,你屡遭凶险,我们不敢再冒险。跟我们回京都吧。” 苏漫漫眼神闪烁:“我不想去日本。……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松岛沉声道:“这医院也不算绝对安全,你仇家太多。离开上海是最好的方案。” 苏漫漫心道:说得好像我多十恶不赦一样,殊不知那些人,还有“非人”,全是坏东西!是我要招惹他们吗? 第176章 奶豹脱困 夜深人静时,苏漫漫独自倚床,翻看松岛重一特地带来的《家族阴阳师秘籍》。 便宜老爹知道她体内黑猫(黑豹)之力需正确修习,否则屡屡失控加重伤害。 她勉力用半躺姿势阅读,灯光下那些平安时代符咒、咒文、炼体法门映入眼帘。 “若黑猫尊者修炼心法,可柔化暴烈杀性,避免变身时过度失血。” 这行古文让她心神一震:也许真是解救之道。 她翻至后面记载:“尊者之力随心所欲,若调和阴阳,化身可控,伤势可加速愈合……”以及关于“静修”,“每日诵读咒语”等繁复仪式。 她在床上默默试着聚气运息,但后背刺痛让她连运气都困难。 她闭上眼睛沉思:“难道我真要随父母去日本?一旦过去了,什么时候还能回来未可知,关键是,我不是日本人啊……” 拜托,她只是百年后的废柴社畜,追剧追成了剧粉,来到了这个既不是标准剧情又不知道是不是现实的“民国”,但是,这里的历史人物,她都知道,这里也有她的男主角。 无论如何,她得留下来做点什么;转投日本贵族世家当什么千金大小姐?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苏漫漫不由想到,当日,小魏联系松岛的时候,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吧?但是,他依然把选择权留给了自己,没有道德绑架,一切都以先救她的狗命为宗旨。 如果她的上司是何大花,估计她坟头的草已经过一米了。不,但凡换个人,可能都不会像小魏这么选择。 也就是说,在那一刻,小魏再次放开她了,她现在跟地下党也没有交集了。 第一次放开她,是交通站被摧毁的时候,那个时候,小魏暗示李大喵销毁了自己的档案。 男主身上有一种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他既深刻地感受到大多数人的苦难,也能共情苏漫漫这个小小个体的挣扎和痛苦。 苏漫漫心领了,她还是要回去的。但是,这个大黑猫太菜了呀,这样子下去根本帮不上忙嘛。 她的记忆里闪现北郊实验室的狮面人与虎头人,若她不增强实力,下次碰到这些怪物依旧要送命。 额头冷汗涔涔,她强撑精神,一遍遍翻看秘籍。对面病床窗外,月影朦胧,仿佛呼应她心底的纠结与孤独。 翌日,松岛专程来病房巡视,对医师催问病情:“她多久能下地?” 医生谨慎地回复:“伤口愈合少说十天半月,加上伤情和失血引发的器官损伤,也许更久。” 松岛点点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苏漫漫:“战事基本已成定局,但对你而言,可能有其他危险,待你情况稍微稳定一些,就送你去日本疗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根本没有商量余地。 苏漫漫拧眉道:“……你先告诉我魏若来怎么样了?” 松岛沉默片刻,道:“我让他离开了,他应该没死。若他胆敢冒头,我也无法放水。现在各方面盯得比较紧,但暂时无消息。” 苏漫漫心中稍安,看来那两位大侠尚未落网。 “你说对我‘有其他危险’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早川兄妹,目前他俩双剑合璧,对你是不是有点威胁?”松岛揶揄道。 那可太有威胁了!苏漫漫白了他一眼,悻悻地道:“早川英子一个人就能鲨人无数,她有个兽人军团呢,弄死我就跟拍死个苍蝇一样。” “你也知道?”松岛冷笑道,“你还到处惹是生非?现如今,她要是想暗鲨我,大概率都是可以的。 所以啊,上海的风向已经变了,你和魏顾问跟她结了仇,我未必护得住。” 苏漫漫诧异地道:“你居然这么弱了?那真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跟早川斗了那么久,你每次都赢,咋地,英子一出来,你就歇菜了?” 松岛还没来得及反驳,松岛重一与茜子走了进来。 二者又开始游说她搬去京都老宅,诉说着老宅如何宁静舒适,那里有专门阴阳师书房,有大量古籍方便她修行,更有优质医疗…… 苏漫漫无奈之极,眼看松岛幸灾乐祸的眼色,她只得有气无力地回答:“等我稍能走路,我再决定。” 夜晚,苏漫漫艰难爬起来,坐在床沿,翻开松岛家那本《阴阳师秘籍》,照着上面“冥想调息”的咒语抿唇默背。 她放慢呼吸,尝试用意念凝聚体内黑猫\/黑豹之力,使之不再如猛兽般乱窜。 一遍又一遍的念诵咒言,伤口刺痛让她全身颤抖,但她咬牙坚持住。 她隐隐有感觉,自己已经运用这本书里的咒语,召唤出了自己体内沉睡的力量,这个力量非常强大,难以驾驭; 但是,她必须要控制住这股力量,才能真正运用它......如今她但凡不能变出个豹子来,想逃跑都难。 第三日,苏漫漫终于能下地走了,但体力尚远不及从前。 松岛重一乘机宣布:“我们后天出发坐军机飞往日本本土。若你恢复得好,以后再回上海也行。” 她明白抵抗无效,只能沉默点头。 松岛获悉她不闹腾,深感欣慰,吩咐院方加强看守。走廊外驻有两名军官,不许闲杂人接近,也不许苏漫漫擅自走动。 出发前夜,苏漫漫倚窗,俯瞰深夜灯火。 她右手仍处于疼痛中,背脊缝了十多针,但已能勉强活动,恢复得相当不错。 她翻书到最后几页:“尊者若精通心法,可在重伤之躯仍勉力变身,但需谨慎,否则元气大损。” 想起北郊狮面人与虎头人的残暴,也想到“小魏子”正独自面对凶险,以及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民国”,她决定了: 今夜就得跑! 苏漫漫狠狠咬唇,心中默念: “我愿以尊者之力再度化身黑猫或黑豹,哪怕身体崩溃,也要离开。” 此刻已近午夜,外头走廊只留两军官轮流守。苏漫漫深呼吸,再次默念法咒,用意志强行激发体内阴阳师基因。 背部伤口立刻刺痛加剧,血迹渗出纱布,但那股魔力翻腾起来,比以往更柔顺一些,她咬牙静候骨骼再度变形。 十数秒后,一股痛彻骨髓的抽搐让她险些失声喊叫。 顷刻后,一只小型黑豹立在病床旁,毛皮带有尚未痊愈的伤疤,浑身散发着奶凶奶凶的气质。 没办法,她的力量不够,依然未能成功变身大黑豹,只能弄出来一头小奶豹。 她轻轻甩尾,判断身体可否行动。果然,变形之后,伤势对身体的影响大大减少,尽管依旧头晕,但还勉强能跑。 奶豹纵身一跃,跳上窗台,用爪轻推窗口,外面是四层高楼。 她毫不迟疑,咬紧牙关,从四楼窗口一跃而下。 在半空中,她尝试用柔韧的身体调整姿势,结果不甚理想。 她轰地一声砸到后院草坪,疼得浑身颤抖,撕裂的背部再度渗血;只能硬撑住不发声,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几秒后,奶豹勉力站起,踉跄奔向医院围墙,草坪上留下斑斑血迹;忍着后脚的一阵剧痛, 她拼命施力跳起,抓住墙顶边缘,费尽吃奶的力气才翻了过去。 第177章 兴隆茶栈的秘密 苏小豹一瘸一拐地逃出医院所在的街区,幸好为了掩人耳目,医院外面并未设立岗哨; 也没人想到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恢复过来,还不能下地的病人,居然能跳墙逃走啊! 这得感谢小豹子的强健体魄,苏漫漫自己的那个身子骨,根本寸步难行。 巷口多家店面紧闭。她听到身后脚步与狗吠,知道不能停留,尽管伤口烧灼般的痛楚让她呼吸急促。 不久,她拐进了漆黑的小巷,终于甩掉了那几条好事的警犬。 真他喵的多管闲事,碍着你俩藏獒啥事儿了?野生动物你也敢追? 真正是虎落平阳被狗欺啊,苏小豹骂骂咧咧地踉跄着走远。 接近天明时分,有朦胧细雨飘下来。苏小豹筋疲力尽地走到一片破旧棚屋。 看见这个脏乱差的地方,她终于心安了。这里可不就是变身的绝佳地点嘛。 确认无人后,她钻进这个破烂棚子的深处,在一堆烂木箱那里,瑟缩着恢复人形。 变回人形那瞬间,疼痛加大了数倍,仅存的力量也消失殆尽,她痛得大口喘息,后背血染衣衫。 破烂棚顶根本遮挡不住冰冷的雨水,她冻得浑身发抖,脸上却开始发烧。 坏菜了,这要是烧起来,弄不到消炎药,岂不是又麻烦了? 问题是,这这这地方到底是在哪儿?貌似只能熬到天亮了。 她似乎是睡着了,也可能是发烧昏过去了?反正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大亮了。 按着松岛的说法,日军基本已经拿下上海,现在已经进入到战后权力交接阶段。 那么,预计早川领衔的特高课马上就要开始疯狂剿鲨活动了...... 这座城市如同水火炼狱的孤岛。街面时有日军宪兵巡逻,也有国军特勤布防,加之民间各路武装杂处,治安与安全荡然无存。 苏漫漫拄着一根捡来的木棍,艰难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她都惊讶了! 没有退烧,顶着一个死沉且滚烫的大头,每走一步都牵动背部伤口,带来一阵酸爽的疼痛。 往好了想,疼得冒冷汗,也是汗,对于现在烧得快爆缸的身体来说。 小魏最近一次给她的联络点,是静山区的“兴隆茶栈”。 看来,不走到那儿去,就只能死在街上了。如今这身子骨也再没可能变形了。 她攥紧那份仅余的力气,凭着记忆,一步步朝城西方向前行。街上行人稀少,路边洋行与店铺大多是关着的。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 以苏漫漫现在这个状态,她应该遵医嘱躺在病床上喘气都困难,结果呢?她绕了半个城市,徒步摸到了“兴隆茶栈”的巷口。 功亏一篑,徒步的重伤员倒在了离“兴隆茶栈”50米的地方,她都看见那个黄底的招牌了,但是...... 苏漫漫已经无意识地昏迷了好几次了,但是不行,如果倒在这里,恐怕难免还是会落到早川手里,她折腾一天拼命逃跑有啥意义? 当苏漫漫终于合上双眼的时候,茶栈里跑出来两个伙计,他们一声不吭地扶起苏漫漫,架着她走完了这最后五十米。 与此同时,松岛一家也是焦头烂额。早上过来探视,发现病人已经杳无踪影,经过核实,并无外人闯入。 松岛重一心中明了,女儿这是利用变形术逃走了。只是她身负重伤,此时强行召唤幻形,乃是大忌,恐怕会落下暗伤;况且路上危险重重,但愿她不要落在坏人手里! 松岛辉一郎则招呼小野,亲自安排人寻找。 “不要阻拦她,如果她是安全的,就让她离开吧。如果有危险,再出手。”松岛重一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茜子怅然若失:“若她再与那些……怪物厮杀,会不会再重伤?” 松岛重一叹息道:“她选择了自己的立场,恐怕与帝国注定对立。不必为难她了。” “清音的个性是百折不挠的,她认定的事,恐怕难以改变。”松岛辉一郎轻声道。 考虑到清音的幻形,他始终没有公开寻找,就是担心引来更大的麻烦。 “都是自家人,就不必遮掩了。”松岛重一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小野,小野实际上是松岛家族的支系子弟,从小送出去培养,就是为了隐瞒身份。 “松岛清音,她拥有高阶幻形能力,她的幻形法力,大概率会超过我们的曾祖——青羽大人。 只不过,因为不懂修炼之法,她的幻形现在还处于幼年阶段。 本人以松岛家主的身份,要求你们务必保护她的安全,她将是数百年来罕见的高阶阴阳师!” 对于世家而言,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以国事为重; 但是,当非常重大的、关系到家族荣誉和生死存亡的利益出现时,他们必须以家族为重。 松岛清音,事实上已经站在了战场的敌方,于国家利益而言,这是背叛行为; 但是,情有可原;况且,她的阴阳师天赋已经觉醒,将成为世家百年来的第一人; 因此,松岛重一以家主的身份替松岛家族选择了她,站在她的身后! 这下,最尴尬的是松岛辉一郎。 魏若来终于穿过封锁线,抵达了兴隆茶栈后院。 那位救助苏漫漫的伙计把他领到了楼上的单间,低声道:“背部重伤,之前失血过多,体力透支太多,高烧失温,昏迷;我把她安置到这儿。” “你等等!她现在什么情况?你做了处理没有?”魏若来连忙喊住他,声音里带上了焦急。 “你不是废话吗?这都是两小时前的事儿了,我要是没处理,你现在就可以给她买墓地了。”伙计翻了个大白眼,阴阳道。 居然还是他,他们的厌世脸邻居,白勇。他从银行白领蜕变成了廉价茶馆的伙计! 他曾是苏漫漫最大的谜题,一直觉得他很熟悉,在更早以前肯定也见过他,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其实,他还曾经是信孚证券交易所人力资源部的黄经理! 第178章 夜袭 魏若来推门进去,看见苏漫漫果然气若游丝地躺在木榻。 她背上的伤口已经得到了护理,重新清洗并且上过药了,口服消炎药也灌下去了;不过发烧没那么快退下去,她还蜷缩在床上打摆子呢。 何星河也跟了进来,见她惨状,诧异道:“怎么还抖得跟个疯兔子一样?你那个药到底行不行?” 厌世脸伙计白勇踢踢踏踏地走了进来,不耐烦说道: “我是医生,不是神仙;她来的路上没翘辫子,已经是老天爷给她开了光,现在哪儿会好得那么快?” 何星河被他怼过好几次了,对他的调性有所了解,呵呵苦笑道: “就你这个狗脾气,要不哪儿都不收你呢,你上司不被你气死,真的是命大了。” “无论如何,她输够了血,手术也做了,这就减轻了我的难度,要不然我这个地下诊所可救不了她。” 魏若来听着他俩斗嘴,并不接话,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药箱,问道:“我们的药品储备怎么样,足够吗?” “怎么可能够呢?你好久不打劫日本人了,但是现在这个局势,我们的供应链四面漏风,哪儿都缺货,顶多饿不死罢了。” “行,今儿又来个大客户,你看着办吧。”何星河幸灾乐祸地说道。 “她为啥受伤的?不也救了你的狗命,你也得出血,物资清单认领一份呗。”厌世脸毫不犹豫地给他派活儿。 “怎么是她救了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咋受伤的?明明是一头黑豹救了老子!” 何星河立刻为自己正名,“那头黑豹可太厉害了,多亏它帮忙拖延了时间,要不然我们就得团灭。” 这两天,他都魔障了,被这只惊鸿一瞥的“黑豹大侠”迷得五迷三道的,非说人家是《山海经》里的神兽,不是野生动物...... 冒着危险,又去周边溜达了几圈,也没找到豹大侠! 殊不知,豹爷正躺在他跟前的门板上苟延残喘呢。 接下来的数天,苏漫漫在这小小后院养伤。 魏若来与何星河轮流在外布防,厌世脸替她煎药治伤,不情不愿地照顾着。 她再三翻读家族阴阳师秘籍,试图用心法缓和体内黑豹之力,让自己逐渐能在负伤状态下安全变形。 每晚,她默诵古咒时,体内血液翻滚; 有时半夜会渗血痛醒,却仍咬牙练功; 白天调养饮食,慢慢恢复体力,尝试下床走几步。 终于,第五天深夜,她终于一次成功把能量聚集到右手,可凝成类似猫爪形状,此时她得身体并没有变形,也没有失控。 这是意外之喜。她开始琢磨:“或许我能半变身?” 这意味着对兽化有更精准掌控,战斗灵活度将大大提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不愿意让他们蛰伏。 夜晚,有神秘黑影潜入茶栈后院,直逼苏漫漫住处。 侦查暗号失灵,何星河和魏若来立刻警觉,但等他们冲到院里,敌人已和苏漫漫交上手。 来者应该是特高课的一支杀手小队,奉命擒拿或暗杀苏漫漫,以防她继续破坏兽人实验。 为首者机警异常,一招制住尚未痊愈的苏漫漫,把刀架在她颈上。 “不许动,否则杀了她!”那人冷酷喊。混乱的场面瞬间凝固,一场紧张对峙骤然拉开。 苏漫漫虽身负重伤,但已初步掌握半变身技巧。 她暗中咬舌提气,右手指节快速变异成黑豹爪形态,出其不意地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利爪刺穿肉。 特高课杀手失声惨叫,她顺势滚地离开桎梏。 魏若来和何星河立即开枪,“砰砰”几声,把剩余杀手击倒。 院中血花飞溅,短短十秒内全部敌人被解决。 苏漫漫气喘吁吁,尖锐的爪子逐渐恢复正常,虎口处的血汩汩流出来,显然,这是超额运用法力的代价。 “你……真学会了半变身?”魏若来惊诧莫名, 短短几日,苏漫漫犹如神助,进展太快了。 苏漫漫苦笑:“嗯,还不熟练,消耗大,但够救命。” 何星河收刀,瞟了眼地上死者,冷笑:“果然不平静。既然他们找到此处,我们得赶紧转移。” 他顿了一下,突然转头看向苏漫漫,那个眼神都能把她脑门烧着了。 “你干嘛?”苏漫漫戒备地问道。这家伙又要发什么疯? 何星河脸上如川剧变脸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轮换了个遍。 其他三个人都盯着他看,准确地说是两个人,魏若来在偷笑。 “他这个血压莫不是220了吧?瞅着像是高血压。”厌世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却毫无医者的“仁心”,一点都不自觉。 “我觉得像是脑中风,可能会偏瘫,你还是快点上手吧。” 苏漫漫有点着急了,咱们小队已经够弱鸡了,再整个瘫痪的,实在顶不住啊。 魏若来只是微笑,“已读不回”。 “你是豹子?不,豹爷?”何星河突然蹦了起来,他那个体型蹦到苏漫漫跟前,跟铁塔一样,压迫性超强。 “什么?”苏漫漫退后一步,避免他撞断自己的鼻梁。 “我看见你的爪子了。”何星河不屈不挠地坚持道。 “你老眼昏花,该配镜子了。”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又不会外传......”何星河秒变怨妇体。 “好了,别闹了,快收拾行装,我们必须转移了。”魏若来打断了他俩的表演。 何星河意犹未尽,问道:“北郊兽人项目也未必就此完结。何时再去补刀?” 苏漫漫叹气:“稍安勿躁吧,让我缓缓。现在根本打不过人家,你着急给它们送菜吗?” 何星河嗤笑:“露馅了吧?我就说你是豹子嘛。” 苏漫漫嗔怒道:“你嘴巴严点,每次叛徒都在你那边,谁敢跟你多说啊。” 军统的管理模式,必然招致这种后果,何星河不想辩解,遂点头道: “我等你们的消息吧,反正你们知道在哪儿找我。咱们就此散了,保重!” 余下三人默契地点头,各自背上行囊匆匆离去。 在日军指挥部,副官向松岛报告:“特高课杀手突袭兴隆茶栈失败,死伤殆尽......” 松岛神情平静, 淡定地说道:“随他们去吧。我们不必插手特高课行动。” 副官低语:“大本营怪罪下来怎么办?” 松岛一挥手:“我自会应对。” 时至今日,已不同于战前;他放苏漫漫一条生路,却也护不住她周全,只得以这种消极应付的方式给她喘息空间。 火海过后,北郊工厂只剩焦黑废墟。残破不堪的墙体东倒西歪,空气中还散着焦糊与化学刺鼻味。 偶尔能见到一些干枯骨骸,或是没来得及拖走的俘虏遗骸。宪兵在周围拉了封锁线,外人不得进入。 早川英子已经火速回到了北郊试验区,她身穿黑色和服,挽高发髻,不带半分悲悯表情,只是冷冷扫视这片废墟: “何星河这疯子给我捣了大乱……不过,他销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我还是带走了大部分资料。” 她随手抚摸破墙一角,仿佛嗅到当初那些人体在此绝望挣扎的气息: “可惜还想留些活体再测试……下次,只能换个地方了。”语气中没有半点怜悯,只有失落。 北郊实验室的爆炸和大火,已经惊动了各方,关于生化实验的传闻不胫而走,此地肯定不宜久待了。 军部虽然一直暗中支持她的研究,但是毕竟上不了台面。 这样的“反人类”研究只能存在于严格保密之中,一旦诉诸报端,就不得不销声匿迹。一年前不就是如此吗? 一个亲信报告:“我们清点了废墟,只找到部分失败毒剂残瓶。俘虏全部……全死光了。” 英子轻轻笑道:“死光也好,免得被别人解救走。凡是进到我的实验室,就永远属于我。” 说到这,嘴角露出森森恶意。她看着远方烟云,想着黑猫与苏漫漫的传言,暗自咬牙: “这个更珍贵标本……我还得亲手抓到,开膛看看那猫与我创造的兽人有什么不同!” “还有狮面人和虎头人,它们跑了。”副手的声音微乎其微,几乎听不清楚。 英子的脸色巨变,声色俱厉地道:“你说什么!谁放走的?!” 副手畏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最近两天,它们一直吵闹不休,缓解药剂似乎失效了。 直到那天晚上,有闯入者进来,它俩突然凶性大发,重伤了闯入者之后,开始自相残杀,打得惊天动地,根本阻拦不住,连麻醉枪都没有用......” “精神狂暴期来了?”英子的脸色愈发阴沉。 一个闯入者,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合地激发了它们的“精神狂暴”,根源上还是基因组合出了问题。 她凝视思索了一下,道:“不必太着急,精神狂暴期大约持续一周,这期间谁都奈何不了他们,随它们闹去; 只不过,等到一周过去,我们必须第一个找到它们。因为那时候,正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正好予以抓捕。” 第179章 孤城突围 这座城市在淞沪战火中已陷入“孤城”局面:被日军围堵,进出皆极困难。 租界里表面仍有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实则暗处杀机四伏。百姓惶恐、舆论受控、各方谍战愈演愈烈。 反战同盟会原本可充当对外联系的桥梁,却因近期多位创始人接连被暗杀而几近瓦解。 痛失创始人章荣寿的噩耗像霜刀一般,将很多原本热血的成员退避三舍。国际舆论斗争几近瘫痪。 在这样的绝望氛围里,苏漫漫与魏若来心急如焚,他们手头的南京事变和生化实验真实影像,必须要立即送出去,否则将错失机会: 一旦日军深入华北腹地,整个中国都面临沦陷的巨大风险,舆论的威慑就将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 海路与铁路被封,邮政与电台也多遭日军监听。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不可能让一只黑猫送信,况且苏漫漫无法长时间维持猫的形态,相对于漫长的征途,只能是杯水车薪而已。 苦思无果之际,一条微光穿透黑暗: 马来西亚华侨首富林詹尼将上海附近公海举办“豪华游轮聚会”,庆祝其女儿林可儿的十八岁成人礼。 林詹尼去年接替父亲,正式执掌林氏百货集团。 他也曾是“反战同盟会”的争取对象,只不过因为与章荣寿长期不和,最终未能有结果。 本次聚会,相信有众多国内外企业家与媒体到场。若能登上那艘游轮并随船出行,就有机会将资料带到东南亚或西方国家。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魏若来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坚决,“我们必须成功!” 苏漫漫表示,如果只在游轮上跑酷,小黑猫申请出战! “这种短途、低强度工作,非常适合我啊。而且一旦发生追逐,他们总不能在船上开枪,那里都是有身份的大佬,所以,难度要比教堂那里低。” “但是,你忽略了两个问题。”魏若来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 “第一,如果特高课下决心,他们可以让你的工作瞬间变成高强度;那么,在封闭的游轮抓捕你,约等于‘瓮中捉鳖’; 第二,你低估了此事对于日军的高度重要性,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资料,夺不回就鲨掉所有知情者。 别忘了,那里是公海,游轮撞上冰山或是失火,都可能团灭。” “团灭?游轮是差不多两百人吧?”苏漫漫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胆子那么大?” “对于发动了侵略战争的日方来说,这点人根本不是事儿。 南京这个资料戳了他们肺管子,必须压下来;压不下来,现任这帮南京的日军高层都得下台。” 魏若来真正担心的,是可能再次被军统连累,“这次,登船是个难题,我们不得已联络了军统何星河那边; 我有个感觉,你这位老领导,还会被出卖......所以,我们必须有beta。” 苏漫漫觉得心累,何大花咋还没被收走呢?但凡要跟他出现在同一幕场景,必定是凶多吉少。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 “我知道,早川一定会到,所以,我猜测松岛也会去,只不过他身份敏感,不会官宣。” “然后呢?”苏漫漫疑惑地问道。 “我们视情况而定,真的有什么,也只能让松岛出面掩护你了。” “什么?!”苏漫漫大惊失色,让她曝松岛清音的马甲啊?这,合适吗? “如果为了你的安全,万不得已,没什么不行的。你别忘了,”魏若来沉声道,“你的档案已经销毁了,你可以是任何人。” 他的意思是,万分危急时刻,自己可以跟他脱钩?苏漫漫怒道:“那我成什么人了?!不准!” 再说了,凭她小黑的实力,除非来的是真妖孽,否则没道理跑不掉。逃跑的本事,她是一等一的。 魏若来与苏漫漫商议,这次行动需要一个助手。现在能找到的合适人选只有林瑶。 “何星河的人会在外围配合,到时候能上船的只有你和林瑶。 因为请柬是严格限制的,客人都是指定的,唯一的变数是他们的女友。所以,只有你们俩能登船。我只能在码头接应你。” 魏若来摊开一张图纸,是游轮的平面图,上面已经被星星点点地标注了红色。 苏漫漫当晚得路线被清晰地勾勒出来,每个停顿的地方还标注了时间。他们俩已经“纸上谈兵”了很多次。 “那个美国记者叫米勒,他在西方很有名,是独立撰稿人,所以他的立场是中立的。” 魏若来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照片,朝她晃了一下。 苏漫漫已经倒背如流了,这位长得像好莱坞明星格里高利·派克,好记得很喽。 “资料让林瑶带着,你负责吸引所有人得目光,特高课得注意力一定要放在你身上,这是这件事成功的关键。” 苏漫漫突然明白了,按着这个方案,要是小黑不给力的话,恐怕她不自曝跟松岛家的关系,无法善了。 章荣寿牺牲之后,林瑶就跟苏漫漫、魏若来还有厌世小哥宋湘组成了“临时家庭”,一起逃离了租界,现在就在那家小杂货店落脚。 “指望何大花,咱俩就死定了,所以,能靠得住的,只有咱们四个人。” 苏漫漫叹气,军统,嗳,百分之百要走漏消息,然后让她成为靶子。 “对,我知道,所以,军统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只有你一个人的。” “行,理应如此。”苏漫漫无所谓地摆摆手。她现在是老手啦,根据新手保护原则,也得给林瑶打掩护。 “主要是,你比较有话题感,松岛,早川都会注意你这里,其他人没这个吸引力。”魏若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谢谢你啊。苏漫漫翻了一个大白眼。 然而,游轮码头外仍是日军封锁区,想要安全登船并离港并非易事。 何星河适时登场,他手段极端,在破封锁、制造混乱上堪称专家。 干这一票根本无需说服,按何大花的意思,这不就是“未尽之事”吗?否则瞎忙活啥呢?目的不就是要宣传出去吗? 魏若来问他:“你想炸鬼子不?这一次,你在码头引爆声势,吸引特高课兵力,我们顺势送东西上船。” 何星河呵呵笑道:“杀鬼子、炸场子……正合我意。不过,你们确定不需要我登船配合吗?” 魏若来摇头笑道:“连我都不一定有机会登船呢,这次活动的安保审查特别严,我们只能搞到一张请柬。” 苏漫漫曾评价:何大花此人,万万不能让他进入你的工作流程,他进来了,就是个定时炸弹,非炸不可; 但是你可以让他在外围捣乱,吸引视线。如何搞得天下大乱,他是专业的。 第180章 蓝鲸之星(上) “蓝鲸之星”游轮停泊于外滩码头,整艘船被彩灯装点得流光溢彩: 甲板铺满红毯,乐队在优雅演奏,服务生川流不息,宛如一场梦幻盛典。 林可儿身穿粉色公主裙,脸庞青春洋溢,走在红毯上接受宾客们的祝福。 她父亲林詹尼在旁笑容满面,陪着十多位中外名流商贾。 在成人礼正式晚宴开始后,“蓝鲸之星”将驶向公海,最终在公海停留24小时,明天傍晚返回港口。 这条路线,听上去匪夷所思,已经开战了,上海周边港口全部处于封锁状态,林詹尼居然可以做到这一点,委实令人惊讶。 据说之所以必须去公海,是因为有一位神秘人物将会空降宴会,而这个人不方便踏上中国领土。 这则消息不由得令人遐想无限...... 这位神秘宾客究竟是谁呢?那么大的排场,能够让军方破例打开港口? 魏若来和苏漫漫也不知道这位是谁,但他们知道,即将来接收资料的米勒正是跟这位神秘客人一起来的,他也是从公海登船,不靠近内海。 所以,重头戏在晚间的宴会上。 甲板下方,日本宪兵与巡捕房设了外圈安检,但碍于林詹尼的国际影响力,已经很给面子了。 至于搜身啥的,那是必备的,也没法抗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走流程。 可在那华丽舞池与香槟碰杯声之下,身穿码头工人服的何星河早已到位。 他和兄弟们已经在这里蹲了三天三夜,所有路线和关卡都摸透了。 他计划在距离码头两公里的地方放置爆炸物,这是老早就放进去的,要是等到今晚,连扑棱蛾子都飞不进周边五公里内。 何星河的加入是必须的,苏漫漫他们需要码头上的掩护团队,何星河是唯一能做这个事儿的人;但是,他的加入也带来了巨大风险: 如同魏若来预料得那样,军统终于不负众望地再次泄密了。 本该保密的行动被军统某高级人员——实为日方间谍所探知。 他第一时间通知特高课:“南京事变相关资料将利用林詹尼的游轮送出海。时间是今晚。” 早川澄明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毫不惊讶,几乎是瞬间,特高课就锁定了“苏漫漫”,这个在交易所爆炸后下落不明的在逃员工。 早川其实一直在找她,相信松岛也是如此,只不过为了彼此隐瞒,而不便大动干戈。 他俩有默契,一切等坂东组长启程了再说。 如今,交易所的案子算是有了定论,也幸好有坂东这个人证活着。 那家伙是真不给人添乱,变成植物人之前把该说的都说了, 该签字的文件也都签了,现在松岛清白无辜得跟婴儿一样。 藤原假公济私的报复行为落了下乘,据说已经被排挤出圈了,连天皇陛下的心都失了。 他一个文官,军部和王室都对他颇有微词,日后的前程也就划句号了。 早川心下不由得感慨,松岛犹如神灵护体,找什么外挂来都没用,不给自己添乱就算好的。 因着松岛清音的关系,他暂时不想跟松岛对垒,先缓缓再看。 早川按部就班地召集小队进行布控:在游轮上、码头外各埋伏人手,只等苏漫漫出现就当场逮捕。 他接到的命令是让他在有实证的情况下,予以抓捕。也就是光抓人不成,还得要证据。 这道命令无关紧要,随时能找到机会溜。关键是后一道命令,来自于军部大佬,要求是: 如果不能确保拿回资料,处决知情者,那么就引爆整艘游轮,造成沉船...... 早川自认为是个比妹妹更疯的疯批,但没想到,上面大佬比自己疯。 这道命令只是口谕,没有任何书面文件。 也就是说,沉船的后果不可收拾,那么背锅的就是自己,毕竟“早川家两个疯批”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 早川琢磨了一下,大佬这是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死活啊。没关系,这不就是逼着自己造假吗? 傍晚七点,华灯初上。一辆轿车驶至码头,车门打开,苏漫漫高调登场。 她身着一袭淡蓝绸缎长裙,梳着摩登的法式鱼骨辫,首饰她只选择了一对翠绿色的玛瑙耳坠,气质娴雅,富贵逼人。 这位矜贵洋气的丽人让在场许多宾客侧目,纷纷猜测是哪个世家的大小姐。 她镇定自若地走向红毯入口,出示林家的贵宾请柬。 保安疑心她是不是间谍,欲搜查行李,但她只随身携带一个小手包,里头装的不过是化妆品和手帕。 但是,特高课依然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不眨眼珠地盯着。 一身朴素打扮的林瑶则从不起眼的货物通道进入船舱。 她胸衣里面缝着那些珍贵的胶卷,勉强压抑住恐惧,顺着服务生队伍鱼贯而行。 无人在意她,有苏漫漫这个显眼包,谁会怀疑这位普通侍女才是真正“携宝”之人? 八点半,大厅舞会正式开始。二十多名男女嘉宾身穿西式礼服,在弦乐队伴奏下跳起华尔兹。 林可儿作为主角,与一些年龄相仿的富二代们热情攀谈,其父林詹尼与外国记者、海运商人等在二楼包厢洽谈。 苏漫漫也在舞池边,举着香槟酒,游走全场,不时与人聊天,行事依然惹眼。至少有四、五个特工在盯着她。 早川则站在二楼,双手插兜俯视全场。 他早就注意到了苏漫漫,她很不对劲,高调嚣张的富家女,这不是她的真实人设,她有想法!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是在犹豫要不要马上抓捕她,这样能避免她被人赃俱获,到时候辩无可辩。 提前抓了,松岛肯定能给她解围的。 当然,这是方案1。方案2嘛,他不介意让她假死,然后,成为自己的收藏品。 一想到这个神来之笔,他禁不住心头狂跳不止。 苏漫漫急得要上房了,早川现在还没下手,那是他的涵养了。但是公海马上就到了,米勒和那位神秘客人应该来了吧? 这会儿,她要是被抓了,那可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特高课一抓人,米勒就不会登船了,船上现有的人会马上被控制起来,那么,林瑶也跑不掉了。 她没想过早川会抢先动手的选项,不是应该等着在“犯罪现场”抓人吗?但他是早川不是别人,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这么半天见不到他出现,就很说明问题。他在干什么,肯定是琢磨要不要动手抓人了。 如果他想敷衍、周旋、打探等等,他就会出现在这里,跟自己搭讪,哪怕是挑衅也好,证明他有兴趣把游戏玩下去...... 如果他根本不出现,那就是没兴致玩游戏,要直接切号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九点整。 甲板尾部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走私犯?那边有人!”几名黑衣人冲向一个半遮的船舱。 现场宾客顿时惊慌四起,以为出了意外。苏漫漫心中咯噔:这是特高课的试探吗?还是抓人的信号? 她见几名便衣闯进来一路翻箱倒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181章 蓝鲸之星(下) 夜幕低垂,外滩灯火辉煌。“蓝鲸之星”静悄悄地在公海停下了。 尽管游轮上金碧辉煌,甲板挂满彩灯,管弦乐回荡于夜空。 身穿华服的宾客陆续走过红毯登船,营造出一片歌舞升平、岁月静好的氛围;但是刚刚特高课的临时检查,彻底戳破了这个虚幻的“和平”梦境。 苏漫漫回房间换了一袭米色长裙,腰带是镶金边的,为了与之相配,耳坠换成了珍珠。 她周身洋溢着名媛气息,笑着与林可儿并肩入场,迎来无数赞誉。 “漫漫,你说的人来了没有?”林可儿低声问道。 两人故作亲密地手拉手向着更衣室的方向去了,仿佛是两个关系亲近的高中生一样。 苏漫漫心跳加速,本能感觉附近有人在观察自己,她微微偏头,看见一个侍者背对着她们,站在水果托盘那里。 应该是他,离自己最近的一个。 “看看再说吧。”苏漫漫微笑着含糊其辞,一边朝林可儿眨了一下眼睛。 后者明白了她的意思,提高声音说道,“你陪我回包厢,我给你看看这次在巴黎购置的化妆箱。” “好呀。”苏漫漫欣然答应。两个女孩子手拉手从特工身边走了过去。 在游轮的另一侧,林瑶装扮成工作人员,跟着船上的大厨艾米,推着放满厨具的小推车进入了厨房。 那些胶卷和一本精挑细选出来的笔记都被黏贴在大铁锅的底部了。 她则用颤抖的双手牢牢抓着小推车的手柄,手心里全是冷汗;必须不断地用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 “米勒已与我们对好口令,只要在船舱b区后廊碰头即可。” 天哪,这个任务的难度太高了吧?幸好,苏漫漫吸引了90%以上的注意力。 虽然,她不是专业特工,也能看到那些拥簇在苏漫漫周边的人,至少一半以上,都别有用心! 如果换她,被这么多特工盯着,估计要崩溃了吧?但她看苏漫漫泰然自若,仿佛在自家客厅一样随意,这心理素质不是盖的 。 晚宴开始进入高潮——男女宾客自由结伴跳舞。 灯球闪烁,西洋乐队正弹奏欢快小调。宾客端着香槟或红酒,尽情寒暄,仿佛要把战争阴影暂时抛开。 身穿粉色礼服的林可儿自然是今晚焦点,年轻男士们络绎不绝地上来邀请她跳舞。 其他宾客也动了起来,大家旋转,滑步,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苏漫漫始终在舞池周边游走,忽而长廊,忽而吸烟室,忽而露台,忽而化身为花蝴蝶游走全场,到处与人碰杯。 早川站在二楼走廊,微微蹙眉:今天这个确定是她吗?以前真看不出来她那么爱交际啊,好像停不下来一样,有一种病态的狂热。 难道她在招呼接头人吗?似乎没看见她跟谁交换东西啊。那个人在哪儿? 如果你想隐藏一棵树,就把它种在森林里。 苏漫漫今天搭讪了那么多男男女女,特高课的外勤四个人忙活她一个,都有点力不从心。 剩下几个小喽啰再盯一下林可儿等等拿得出手的重要配角,实在没有余力再分配给厨房杂役了。 所以,当带着口罩、穿着白色厨师制服的林瑶端着点心架子从好几个特务面前经过,他们毫无反应。 “当当当……”苏漫漫蓦然回首,十点了!正是交接资料的时间! 这件事里特别麻烦的一点在于,米勒只见过苏漫漫,或者说他只愿意信任她。 而且,接头地点提前不告知,等米勒登船之后,才会说。 但是,苏漫漫被所有人紧盯,传递信息是需要技巧的,米勒绝对不能靠近她。 “您的这个酒太上头了,一会儿回去我恐怕开不了飞机了。”米勒正在跟林詹尼寒暄。 林詹尼扬眉笑道:“没关系,去吸一支雪茄,保证你精神抖擞。兄弟,我给介绍一下我的私藏......”他就这样把米勒拉走了。 雪茄?那就是去吸烟室!苏漫漫放下手中的香槟,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低头走路的林瑶。 对方连头都不抬,一溜烟地从侧门出去了。 她听到了! 船舱后廊,一片昏暗无人角落。林瑶紧握胶卷盒,心跳怦怦。 忽见米勒独自走来,连忙假装欣赏走廊壁画。 他看见林瑶,轻轻在口袋摸出暗号信物:一只已经停产的古旧老式相机镜头。 林瑶松了一口气,还好真的是接头人。 两人无须多言:这是事先定好的接头模式。林瑶直接把胶卷盒和笔记递给了米勒,他立即塞进手提公文包里。 这个场合,拿个公文包,属实碍眼。但是船上的人都知道他是被飞机运送过来的,肯定有行李,也就见怪不怪了。 米勒低声道:“剩下的由我负责,你们放心。我要马上离开这里,将资料送出上海。” 林瑶点头:“拜托您。” 时间逼近十一点,游轮还沉浸在饕餮盛宴中,所有人脸上都带了不太正常的红晕,或许是温度过高了,或许是喝醉了。 早川正在一处隐蔽舱室中,他刚接到特高课报告:“未见苏漫漫有携带资料迹象。也未见她与人秘密会谈,请问是否判断有误,她不是接头人?” 他思忖片刻:根据军部的意思,若确定资料已转移,或者未见接头人,也无法从本人手中获取资料,那么则需立即实施炸船。 但是,这么一船人,非富即贵,如果救了他们,以后这将是多么大的助力啊!让他们死了,有点可惜,而且自己也没啥好处。 况且,自己绝对不希望苏漫漫死于非命。 手下催问道:“长官,是否启动炸弹?” 早川攥紧了拳头,低头看一下腕表,:“先再找找,还有10分钟。”他表面令手下拖延,暗中是想找时机劝苏漫漫离船。 恰在此时,最具戏剧化的情节上演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冲到舞厅中央,拔出手枪,朝苏漫漫连开两枪,大喊:“去死吧,汉奸!” 他距离苏漫漫不到十米,她连忙闪身躲过子弹,却迎面撞到桌子,不由痛呼一声; 紧接着第二声枪响,鲜血从苏漫漫的右手臂上渗出。 妈呀,哪位壮士在此,枪下留人! 苏漫漫凭本能就地坐倒,连续打了几个滚,藏入了帷幔之中。 剧痛与恐惧令苏漫漫体内的猫科血脉再次爆发,骨骼发烧般膨胀起来。 帷幔把她整个裹住了,再加上舞厅的灯比较昏暗,枪手瞬间失去了目标。 第182章 黑豹发威 枪声停止了,苏漫漫却出离愤怒了。枪手的这个举动说明他就是冲着苏漫漫而来的。 如果这是军统的人,何大花,我跟你不死不休!老娘我拿性命护着国难证据,你们却要杀我? 她瞳孔放大,耳边嗡鸣,这一刹,怒火加上杀念迸发,某种野兽一样的凶性控制了她的大脑。 她感受到身体急剧变形,不是猫!她变大了!她的爪子也不一样,粗壮了很多,指甲极为尖利。 然后,她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不是熟悉的“喵呜”,也不是奶凶的小豹子“呼哧呼哧”,而是低沉而沙哑的,充满了威严和杀气......这是成年豹子的叫声! 她用利爪轻易撕碎了帷幔,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了一个漆黑的兽类: 体型比老虎小一点,但很有限,眼睛里闪烁着翠绿色的精光,肌肉发达,周身蕴育着危险的力量...... ";妈呀,这是黑豹!!救命......”站在她对面的中年人发狂地大叫起来。 所有人全动起来了,他们的脚步声竟然如此沉重,就好像迁移的犀牛群。 黑豹怒目扫视,爪劲如铁,瞬间拍飞两人,血花迸溅。那两人,正是刚才拿枪对着她扫射的枪手! 所有人都疯起来了,尖叫着跑起来了,整个宴会厅犹如刮起了一阵龙卷风,餐台都被带倒了。 人们除了哭泣就是尖叫,极度恐惧让他们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们甚至没意识到,在黑豹出现之前,有两名杀手潜入大厅行凶。 黑豹给人的震撼太大了,尤其这是一艘在公海上航行的游轮,这意味着封闭空间里出现了野兽!! 早川立即从二楼现身,瞄准黑豹的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同时,特务们纷纷举枪射击,一时间,豹子陷入枪林弹雨之中。 但黑豹力大无穷、速度惊人,如同鬼魅般穿梭,似乎比子弹的速度都快。 只是瞬间,她就到了特务们跟前,张口咬碎枪管,又一爪撕裂对方肩臂。血溅地面,场面极度惊悚。 很快,几个特务全部败下阵来。黑豹看向了二楼的早川,他已经打光了子弹。豹子的绿色眼眸中充满了杀气。 “砰砰砰”数弹穿过空气,打碎吊灯玻璃,碎片四溅。 黑豹置若罔闻,如闪电一般飞身跃上二层,扑向了早川。 早川避无可避,只觉得腥风扑鼻,血盆大口已经到了眼前。 这豹子,异乎寻常的厉害啊!早川于千钧一发之际,就地打滚躲开了豹子的雷霆一击。 他一秒钟不敢耽误,直接跳下楼梯,摔了个瓷实。然后,以突破人类极限的速度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了。 但是,出口被无数争相逃跑的人堵上了,谁都不让谁,谁也出不去。 “射击,不要停,也不要靠近它,不信子弹打不透它!”早川嘶声喊道。 这家伙真讨厌!黑豹神智有点不清醒,属于苏漫漫的人类记忆越来越模糊。她以前变身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失忆”感; 但她也本能地知道自己必须马上逃离此处,即便是豹子,也遭不住那些狂风暴雨一样的射击。 幸好无论是特高课还是军统的人马,他们都不打算跟黑豹周旋,速速撤退了。 早川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甲板上,一眼看见了救生艇。万幸,还没人反应过来呢。 原本一直迟疑的事儿,如今有了结论:这船非炸不可了。没时间抓人找资料了,让大家都永沉海底好了。 他根本无力顾及苏漫漫了,虽然他眼看苏漫漫好像中枪倒下了。 那两个被豹子干掉的枪手,是军统特工小队吗?他们为什么要鲨苏漫漫呢? 早川觉得全乱套了,资料和人都找不到了,他喜提豹子一头!而且还不是普通豹子,这是豹王级别的。 他跳上了救生艇,解开绳索,他的几个亲信估计要折在豹子爪下了,他现在还能听见那头豹子在里面翻腾怒吼呢。 这豹子像是疯了。但听那个嚎叫声,可能受伤了,估计后面也拖不了多久了。 大厅内,人终于跑得差不多了,黑豹喘着粗气,浑身淌血,杀气未散,但是气力有些接不上了。 她的力气稍弱,人类的记忆就更加清晰了,得想个办法变回去,不然就得死了。 “漫漫,快离开这儿,跟我走。”一声焦急的呼喊传来。黑豹的耳朵转了转,这声音很熟悉......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似乎完全不畏惧她。 “能不能变回去,这样子不太方便。”他居然好声好气地跟自己商量,而不像其他人那样,上来就开枪。 黑豹看着这个男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跑去帷幔那里哗哗撕下来一大块布,罩在自己身上,柔声道: “乖,快点默念:‘我要变回人类苏漫漫!” 他还懂咒语的?! 看着黑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懵懂,魏若来一贯镇静的脸也变得苍白起来了,你要是变不回来,我只能拿帷幔包着你拖走了! 就在他琢磨怎么拖她走时,忽听外面汽笛声大作,船体震动,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船身剧烈摇晃起来,似乎是被其他船撞上了! 谁胆大包天,敢在公海行凶? 魏若来只觉得心力交瘁,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扭曲了,天塌了! “快走!漫漫。”当他回头再次催促时,地上空无一人,豹子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黑豹已经中了枪伤,如果不能马上医治,恐怕会危及生命。 门外一阵喧哗,似乎大队人马呼啸着朝甲板方向去了,坏了!魏若来暗暗叫苦,一共只有两艘救生艇啊,哪儿够分的。 众人在甲板上跑得东倒西歪,枪声逐渐停顿。 “撞船?!”有人惊呼:“日本军舰要强迫我们返航?” 船上的广播开始通报:“……船体受损……必须停航维修……请各位先行离船。” 短短几十分钟的骚乱后,轮船被迫停回码头,荷枪实弹的海军陆战队员拥入船中维持秩序。 军统余部仓皇逃遁;特高课自顾不暇,对游轮上的客人也无从下手,只能让宾客下船接受陆上审查。 米勒早已趁混乱之机,先一步带着资料乘直升飞机离开了。 原本不会那么容易的,因为黑豹闹事,大家陷入了恐慌,谁也顾不上谁了,他就冠冕堂皇地离开了。 日军军舰“秋叶号”正在与林詹尼的团队互相扯皮,沟通无果。 大黑豹苏漫漫及时恢复了人形,垂头裹了魏若来的外套遮伤痕,一路避过众人视线离开。 她在岸上与林瑶交换了一个眼色,知晓资料已经顺利交接。 林瑶朝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码头。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林瑶不能留在上海了。她会在码头坐船直奔苏区。再见面恐怕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天哪,我真羡慕她,终于可以回家了。”苏漫漫注视着林瑶的背影,轻声道。 “她是直接经手人,只要有人发现她在船上,就是死穴。”魏若来叹气道,“大家分工不同,你羡慕她,她还希望能留下呢。” “先回去把子弹取出来,找.....” “邻居,我懂。咱邻居是叮当猫,要什么有什么。” 就说还有啥是那个厌世脸不会的吧?幸好子弹打在了左手,就算搞残废了,她还有右手,不耽误正事。 “什么是叮当猫?” “你不懂,你太老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 要操心的事儿可太多了,黑猫变黑豹,这可是史诗级飞升啊。回去得找机会问问便宜老爹,这家族邪门法术,咋这么骇人? 第183章 灰幕降临 1938年初,陷落后的上海 自*淞沪会战结束,日军入城后,上海这颗远东明珠在残破中苟延残喘。 到了1938年1月,这座城市已彻底失去旧日繁华,宛如一具奢靡躯壳,被帝国军刀生生剖开,内部鲜血淋漓。 宪兵与海军陆战队的军人交替巡逻街头,军车时常碾过破损的路面; 重兵围驻在金融区、外滩码头、大小电台与报馆; 旧商会、各工会等组织被清洗或逼迫解散。 1938年伊始,特高课在上海进一步升级为涉猎广泛的谍报机构——“梅机关”。 原特高课要员早川澄明出任“梅机关”掌门人,将特高课在上海的旧系统合并,形成一股凶悍的秘密警察力量。 与此同时,筹备中的“汪伪政府”与梅机关紧密合作,筹建特务组织“76号公馆”,这便时后世臭名昭着的魔窟。 “76号”坐落在上海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一栋洋楼,情报处处长——许绍魁以政治新贵的身份登上了沪上大舞台; 32岁的许绍魁,早年留学日本,精通日语和英语,长袖善舞,不但在汪政府内部深受欢迎,而且也得到了早川澄明的认可,二人相处甚欢,甚至以朋友相称。 坊间对“76号”闻之色变,据称进去的人十死一生。 相比于战前,早川澄明的权力扩大了许多,终于摆脱了“驻华大本营”的牵制,另立山头,一股独大。 松岛辉一郎则升任海军驻沪司令部司令,晋级海军中将军衔; 手握对黄浦江水域与沿海交通的控制权; 对内则主要维持所谓“海军警备”,镇压抗日势力。 松岛的权力已经完全限制在军事上,而不再涉及日常事务。 这等于是直接给早川松绑了,让他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不再顾忌日本海军,露出了凶猛的獠牙。 至此,松岛与早川从上下级关系,变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同僚关系。 早川如鱼得水,他升职后成为梅机关在华最高负责人,暗地里下令扩张兽化实验; 同时,他与76号公馆要员“许绍魁”频繁互动,共同抓捕地下党、军统、反战人士。 苏漫漫、魏若来与何星河组成了临时小队,多次破坏兽化部队运输与研究,屡遭围捕。 当下,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组织或个人,根本无力参与反抗活动。 经历北郊实验室的惨烈一战后,苏漫漫仍未痊愈。每次为参与行动而兽化后,都会加剧原有的老伤,进一步拉长彻底痊愈的时间。 幸运的是,狮面人和虎头人在北郊失踪后,再未出现。这让他们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当下,除了等待漫漫有所突破之外,我们不能再跟对方硬刚了,我们没有后援,一旦牺牲了,后面没人顶上,日军的“兽化”进程就不可阻挡了。 所以,我们三个人责任重大,必须保存实力。” 这是魏若来第十次出来制止何星河的冒险方案了。 “我觉得你那个方案,就好像朝敌人扔了个臭鼬,杀伤性有限,侮辱性极强,最后结果就是被人满世界追鲨。劳民伤财的,不划算。” 苏漫漫毫不留情地反驳何星河的脑残作战方案。 她每兽化一次,恨不得要少活三年,绝对不能为他的智商买单。 这半年间,许绍魁这位政治新星,不但吸引了坊间的注意力,而且也给普通人原本艰难的生活蒙上了阴影。 关于他的传说很多,“阴狠毒辣”、“冷酷无情”、“口蜜腹剑”,这都是基本配置; 什么“变态鲨人狂”、“吃人魔王”之类的帽子,也时不时给他扣上。 许绍魁此人偏偏长得如同玉面书生一般:五官清秀斯文,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有点男生女相。 如果不了解他本性的人,通常会很容易引发怜爱之情。 事实上,历史上这种外表的人,多半都是奸佞。看上去人畜无害,发起疯来,毁天灭地。 许绍魁与早川澄明的友好关系,是关乎他在汪政权内部政治前途的核心要素,因此他下了大功夫。 顶级大师的销售策略,是润物细无声的模式。在早川那样精明的人面前,最好不要有太多动作。 许绍魁深入研究过早川澄明的发家历史,特别是他与前任总指挥松岛辉一郎的“权利游戏”,他俩可是被津津乐道了很久的“双子星”。 在许绍魁看来,这是日本世家与政治新贵之争,在这场游戏里,两人相互缠斗,背后搅动着大半个日本政、军两界的势力。 表面上看,松岛一直压着早川打,呈碾压式局面; 然而,实际结果则是,无论风浪多大,早川家多么作妖,口碑恶臭,军部始终选择支持早川澄明。 当前的结果已经高下立判,松岛虽然稳步升迁,但对于一个政治世家子弟而言,未能及时涉足政治,被困于军事,就是败了; 相比之下,早川则得到了他期望的所有,甚至还扩大了权限。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早川有个疯狂科学家妹妹——早川英子。 她的“兽人”实验已经获得极大进展,据说有了成功样品! 但是,早川英子和她的实验室是不能见光的,问起来,官僚们大多以轻蔑的语气称之为“那个疯女人和她的小玩具”。 所以,早川澄明笑纳了她的胜利果实。 许绍魁非常聪明地窥测到了权利的密码,所以他不遗余力地表现,期望参与到“兽人军团”的训练工作中。 但是,早川澄明一直没有松口。他甚至不愿意透露这个行动的前因后果,以及任何细节。 但是,许绍魁还是打探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早川曾经被敌对方的兽人所伤!也就是说,对方居然也有自己的“兽人”? 这个“对方”是谁?军统?地下党?不可能吧?光是“兽人”的研发费用就难以承担,那么只能是英国人或是美国人了?难道是克格勃? 再多的信息就挖不出来了。据说身临其境的人,大多都已死亡,早川是唯一活着回来的。 与此同时,北郊的试验区再度掀起了“基建狂潮”,显然梅机关正在不遗余力地推进“兽化研究”,以期出产更多“兽人”。 据悉,当下实验室正在系统研发狮、虎、猿三大兽型。 宪兵押送各路无辜百姓乃至战俘进入,被注射药剂后痛苦哀嚎,有的当场暴毙,有的变成半兽怪物,彻夜哀鸣。 许绍魁相信,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揭开这个谜团。 他还有一个疑问是关于私人的,外界以为他在早川澄明这里“魅惑众生”,但实际情况是,从一开始,早川就接纳了他,根本无需他放大招。 曾有早川身边的人,在第一次见到自己时,表现出惊愕之情,似乎在自己脸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这种事情没法打听,很可能属于需要“灭口”的级别。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追踪到了“阿喀琉斯之踵”,想要拿捏老板,的确是需要花心思的。 第184章 伏击兽人部队 1938年3月,情报显示:日军正筹备对徐州发动大规模进攻。 据悉,“梅机关”下属的“兽化队”将投入徐州战场,成为日军奇袭利器。 苏漫漫、魏若来、何星河经过多次协商,虽然并不相信所谓“兽化部队”已经成熟到可以投入战场的地步; 但是,不能掉以轻心,正确的做法是尽可能拦截它们! “我有个猜测,狮面人和虎头人可能至今并未归来,后续的兽化人实验并不成功,出产的都是残次品; 但这些实验品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也尚存一定利用价值,因此,他们打算一次性清库存,把它们用在战场上。” 魏若来沉着地说道,“一次性出现那么一大批兽人,且满足高质量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猜测,军方要求‘早川制药’提供的是这种满足战场需要的‘半成品’或‘次品’,比如只需要它们执行危险引爆任务?” “有道理,这样就能解释了,‘半成品’本来就存在,稍加调试就能符合战场应用。 毕竟打仗是集团作战,不需要玩‘个人英雄主义’,个体不需要完美。”何星河也承认,魏若来的分析有道理。 “虽然是半成品,但它们的作用依然无可替代,所以该炸还得炸!” 何星河生怕大家反悔,再次强调这一点。 “狮子和老虎究竟去了哪里?它们不在北郊。” 苏漫漫神情有点迷茫,早川英子不是应该着急抓它们吗?那才是她的心肝宝贝呢。 “我觉得,它们没走远,应该很快会出现。”魏若来笃定地说道,“那么多兽人出动,那个气息很快就会惊动它们,然后吸引着它们回去......” “早川英子有什么法子驯服它们?否则回去,人家也是大杀四方啊。” “她肯定有法宝,她是制造人耶,等同于是兽人它妈,咋可能没有紧箍咒一类的玩意?”何星河大惊小怪地说道,“人类常识好不?” 苏漫漫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这回算他说得有道理。 然而,他们实力有限。何星河的人手不过十来个。 魏若来带的兴隆茶栈的兄弟,也不过个位数,苏漫漫内伤未康复,异能时而灵,时而不灵。 反派这边的人手可是大大增加。原本只有早川英子实验室那一拨人,如今是特高课协同76号公馆正式下场,人力、物力、财力都是难以比拟的。 指挥者除了早川澄明,又加进来一个许绍魁;对比之前早川英子的被动挨打模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一次,不能正面冲突。既然是作为军用物资运输的,恐怕还有军队介入。 我们只能找机会在运输环节做文章,切不可恋战。”魏若来面沉如水,叮嘱道。 苏漫漫朝何星河做了个鬼脸,这回的主角是大花,爆破他是专业的。 线报传来:“兽化军团”将在四月15日晚上10点,由嘉定站启程,运往苏北,然后去徐州前线 。狮面人、虎面人、猿面人等分批押送,76号公馆将派特务随车护航。 苏漫漫等三人,以及厌世脸邻居白勇再度集结,一致通过决议: 趁他们上火车时炸毁关键车厢,并伏击兽人统领,令此队伍崩溃,短时间无法投入战场。 苏漫漫听得皱眉,要不要重复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就咱们这两杆枪,还想干这个吗?有点想临阵脱逃了。 “总算知道你叫啥了,白勇。”苏漫漫看了一眼白勇,意味深长地说道。 “丫头,你情绪不高嘛,战前动员没做利叟,到时候可high不起来。” 何星河这个“high";是跟她现学现卖,就觉得这么说很帅。 呵呵呵呵。苏漫漫嘴角一阵抽搐,无精打采地道:“我实在high不起来,一个狮子就足够要我命的。这不是交战,这是屠杀好伐?” “嗨,一直都是屠杀,只不过咱们这个小队表现亮眼,你不觉得罢了。” 何星河耸耸肩,他是标准的亡命徒,“干咱这行,不就这样吗?你还期望能岁月静好?跟你们一块死,也算死得其所,值了!” “呸呸,一边去!谁跟你一块死,我们可不想死。”苏漫漫瞪了他一眼,晦气! “干就完了,哔哔什么?”白勇一脸不耐烦,这家伙就是个丧彪! “好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们没有其他选项,只能尽全力一搏。”魏若来也只能扼腕叹息。 “大家见机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第一位是保存自己。” 苏漫漫哭丧着脸道:“我是前锋,直接怼人家脸上的,你教教我咋保存自己?” 在绝对实力面前,说啥都无解! 4月15日凌晨4点,上海火车站周边雾气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巡逻灯影交替闪烁,马达轰鸣声不断。 大批特务和日本宪兵在月台内严阵以待。狮面人与猿面人等正做最后调度; 许绍魁将按计划亲自押队出发。令他意外的是,早川澄明居然纾尊屈贵地亲自前来送行。 一切迹象表明,比前几次更凶险的决战即将爆发。 在这孤城血腥氛围中,每个人都难逃宿命:要么成为汪伪、日军的爪牙,要么成为抵抗者,军统特工或是地下党,死战到最后。 嘉定站外灯光刺眼,日军宪兵和汪伪特务荷枪实弹。 三节车厢专门用来装载畸形兽人,另有一节指挥车厢供早川澄明与许绍魁等要员乘坐。 集结区气氛肃杀:狮面人、猿面人端坐军用卡车里低吼翻腾。普通士兵看了头皮发麻,不敢靠近。 “这些怪物……真能听话吗?” 大家心里打鼓,却不敢违背长官。这样的凶兽出现在战场上,真的不会首先反噬自己人吗? 早川澄明身披黄褐色军呢大衣走来,陪在他身边的,正是许绍魁。 “让您亲自跑一趟,我心里过意不去啊,留步留步。”许绍魁连连说道。一脸的受宠若惊。 早川则冷漠地注视着与自己交错而行的怪物,说道: “北郊那次战损太多,像样的都被狮子和老虎打残了。这批新兽人规模不大,但是时候在徐州战场小试锋芒了。” 他转头对部下吩咐:“发车前加强警戒,防止无关人等混进来。” 远处阴影中,苏漫漫、魏若来、何星河以及十几个同志埋伏良久: 何星河安排炸弹组在铁路道岔区预埋炸药,一旦兽人车厢驶过就引爆; 魏若来带人负责狙击要员、切断兽人车厢与主车体的连接; 苏漫漫原本计划要潜入车内,引出狮面人与虎头人,行调虎离山计,为其他队员争取时间。但是,她的方案被大家一致否决。 “你伤势未愈,跟它们近身搏斗太危险。你留在外线掩护。” 魏若来打断了她的雄心壮志,不容置疑地说道,“我们的目的是阻拦它们前进,只要精准引爆即可。目的是诱发它们发生群体性精神狂暴,无法被投入战场。 苏漫漫坚持:“狮子和老虎是实力最强的,它们没那么脆弱; 万一有点闪失,对方还没精神狂暴,我们就团灭了。只有我尚能与怪物周旋。好歹拖住一点时间,让你们撤离。” 何星河则道:“小丫头别捣乱,你这个身子骨,送菜人家都嫌少。一边去。” 白勇向来话少,只是坐着默默擦枪。 第185章 nt380415号列车进站 “你这个方案,没说怎么撤离?”苏漫漫知道小魏有多严谨,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地组织、规划,每一步都计算得很清楚。 这是第一次,没有说咱们咋撤啊?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谁都不吱声。 片刻之后,白勇道:“咋撤?往哪儿撤?车站是封闭的。如果不能搞得他们人仰马翻,大乱特乱,我们没地方可撤,人家瓮中捉鳖就是了。” 苏漫漫懂了,这次行动只有攻击方案,没有防守和回撤方案。不成功毋宁死! “我来打开兽人车厢与主车体的连接吧,这个我比较在行。” 苏漫漫给自己挑了个活儿,她瞪了魏若来一眼,意思很明显:别跟我抢,姐比你靠谱。 在行驶的车厢外面飞檐走壁,她确实要更擅长一点。 “那就说定了。” 现实总是骨感的,整座车站戒备森严,“76号”的特务们倾巢而出,足有几十人散布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 许绍魁身穿黑色风衣,手持武器,阴恻巡视四周。 夜色如墨,上海市郊的铁路线在朦胧月光下延伸。站台上,几盏昏黄灯泡闪烁不停。 临时搭建的警戒网围住整个货运区,宪兵与特务犬牙交错地巡逻。 运输列车稳稳停在轨道上,片刻之后,车厢里将装满各式日军物资与秘密运送的兽人。 显然,特高课和“76号”的特务和宪兵们对车站进行了重兵布防: 整个外围由宪兵军官指挥,一队携机枪,在铁丝网上架设哨塔; 76号的便衣分散在四处,手持短枪或盒子炮,随时防范潜入者; 许绍魁站在照明灯下,面孔阴冷。他偶尔看向人群,似在搜寻某个目标。 身边一个亲信问:“许长官,在找谁?” 许绍魁摇头:“只是预感。今晚或许会很有意思。” 夜里十一点,卡车一辆接一辆驶进站台,兽人押送官随队押送。宪兵高喊指令,引导车辆停靠货车车厢。 灯光下可以看到狮首或猿面的大型怪影在卡车笼中挣扎嚎叫,凶恶嘶吼让周围警卫感到毛骨悚然; 每个兽人都戴着特制口罩和铁链,但嘶吼声传遍整个车站。 “梅机关的人在附近盯着呢,看模样带了不少宪兵护卫。” 白勇趴在仓库顶,拿望远镜观察。微光中,他看见早川澄明居于中央,披着大衣,与一些76号特务交谈。 站台另一端,汪伪政府也派来人协助押运,其中领头的是许绍魁。 他穿着黑色呢子风衣,面色淡漠,却时时扫视四周,似在等待什么人出现。 仓库暗处,苏漫漫侧身检查腿部伤口,小声问:“都准备好了吗?” 何星河拎起炸药装置和雷管:“接近车厢后,我们就安置定时爆破,炸毁那批兽人或让列车废掉,然后掩护撤离。” 魏若来表情冷峻,悄声回应:“一旦动手,特务和宪兵都会猛攻。必须速决——别恋战。” 几分钟之后,苏漫漫静卧在屋顶瓦面,通过半豹化形压抑心跳与气味,等待着行动的时机: 列车开动前的数分钟,引起混乱,配合何星河爆破。 “兽化队”开始进站,狮面人带头跳下卡车,它身后跟着一个猿面人,早先的白虎人已经不知去向。 火车调度长吹哨:“快!把怪物关进车厢!” 铁链、嚎叫、枪声混在一起,混乱而诡异。 时机一到,苏漫漫咬牙翻下屋顶,落地于货场侧面,先破坏一处电源盒,使车站灯光忽明忽暗。 巡逻犬惊觉低吠,她没有退缩,而是再度变身,这次她利用半豹形只强化速度和腿部爆发,保留人形双臂以便灵活。 背部旧伤再次被牵扯,一股撕裂的剧痛袭来,她只能硬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闪电般冲入兽人车厢方向。 最终,她没有采取魏若来的“保守方案”——断开兽人车厢与主体的连接,那是下一步要实施的。当下首先是要搞得他们大乱。 眼看对方重兵布防,不出奇招恐怕难以奏效,如今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宪兵大惊:“敌袭!”枪声“哒哒哒”撕裂夜空。 苏漫漫左冲右突,速度比往常更快,却也极度消耗体力。子弹擦过她臂膀,一道血痕闪现。 “kao,我就知道,这丫头平时挺怂,只要上了战场就是人来疯,根本不听招呼!” 何星河啪地一下丢下望远镜,趁乱翻过站台,落到了铁轨上面。 魏若来眼看着一个两个全都不听指挥,不由苦笑。 他们都想保护队友,都知道这回行动是凶多吉少,所以底牌谁都不露,到了现场才爆发。 “你殿后,我去掩护她。”白勇闷声说道,脚下也加快了速度,一溜烟奔向了车厢。 最后的情况就是: 白勇与魏若来绕到机车头附近,准备在驾驶室外围埋伏,一旦机车点火,他们就射击司机或破坏锅炉。 苏漫漫与何星河则从站台西侧贴地前行,利用光影死角快速逼近兽人车厢。二人避开两名宪兵视线,翻上月台。 他们先钻进一节货车车厢,里面装着武器弹药与部分药剂箱。空气中夹杂化学溶剂气味,昏暗灯泡闪烁。狭长过道堆放着若干铁桶,半堵住行路。 苏漫漫小心嗅到一丝兽人腥味。她示意何星河: “下一节可能就是兽人。”何星河点头,抬脚往前。 车门缝隙透出红光,隐约可见一只体型巨大、面目狰狞的“狮面人”正坐在地面。 他身披铁制护甲,双爪铐着粗链,但仍能自由活动上身,宪兵在旁警戒。 那狮面人发出低沉咆哮,一对金色眼瞳闪着暴虐。 何星河毫不犹豫地一枪命中宪兵的额头,没等对方倒下,便快速往车厢前部去了。 狮面人留给苏漫漫了。 苏漫漫已经确定,此狮子不是彼狮子了。 这个狮子更年轻一点,实力没那么强悍,但明显比其他兽人更机灵,所以,它是领头的。 她双腿猛力跃起,半豹肌肉绷紧,扑向狮面人背后,一刀刺下。 狮面人警觉转身挡住,利爪抓破她衣衫,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猿面人见状嗤笑一声,灵巧绕后,意欲夹击。苏漫漫陷入险境,眼看要寡不敌众。 另一边,何星河准备在列车启动后引爆道岔,但特务提前察觉了地雷痕迹,派人拆除或剪断引线。 关键时刻,何星河扔出备用炸弹想临时补救,却被机枪火力压制。 爆破计划失效! 魏若来带小队朝车头射击,希望遏制列车开动,但车站宪兵数量不少,子弹来回穿梭。 整个车站宛如火光炼狱:尖叫、嘶吼、爆炸、兽人吼声交织。 车厢内,狮面人与猿面人形成夹击之势,苏漫漫半豹形虽能提高速度,却被两大怪物配合牵制。 狮面人强攻,她向后闪避,却被猿面人从侧方刺伤腰腹。鲜血喷出,她痛得嘴角颤抖。 狮面人连续爪击把她逼到车厢铁门角落,大声咆哮。 苏漫漫眼神暗燃怒火,却感体力快速下滑。 她以残余力气猛抖铁链撞向猿面人。猿面人反应迅速,但仍被铁链扫到脸部,半边血肉模糊。 它愤怒狂吼,一脚踢中她小腿。她身体撞到车厢边,痛得差点昏厥。 第186章 如斯恐怖的炸药 这时,主控室发出一声电铃,列车即将准备转轨上路了。 苏漫漫知道这会儿车头那里也打得不可开交。 果然,机车头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急促枪响,小魏和白勇已经动手了! 站台上霎时大乱,宪兵和特务全追着列车奔跑,日语和中文夹杂在一起,不会是啥好词儿,大意就是:“有人袭击!” 此起彼伏的喊声中,苏漫漫忍痛爬上车顶,多亏了她那化为豹子利爪的双手,简直不要太好用了,比杰克船长的钩子好使! 居高临下,她清楚地看见何星河正将两包炸药安置在这节车厢连接处。 这家伙干这个活计已经精湛到了完美无瑕之境,分分钟就设定好了定时器。 别忘了这可是民国,这个时代,他靠个人智慧将定时炸弹工艺和效果大大提高了! “大花,后面!”苏漫漫厉声喝道。 与此同时,何星河感觉到身后利爪破空的声响,这是狮面人察觉到异动,冲了出来。 它显然是有智商的,所以放弃了滑不溜丢手的苏漫漫,直奔重点目标。 “当心!”何星河这声绝对是喊给自己听的。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钢筋短斧抛了出去,斧刃叮地砸在狮面人胸前护甲上只擦出一丝火花。 那家伙狂啸一声,凌空跃起,利爪横扫过来,立即撞飞了何星河。 他翻滚着摔出去足足有五米远,险些跌下车顶。 苏漫漫趁这会儿功夫,已经跳到了车厢连接处,试图打开接头。 吧嗒一声响,沉重的铁环被她掰开了,安置了炸弹的车厢眼看就要脱钩。 不料,狮面人居然能看懂他们的计划,合身跃起,扑向车厢连接处。 这还了得。苏漫漫紧急跃起迎战,奋力劈出匕首,却被狮面人用护腕格挡,利刃只留一道浅痕。 狮面人抬腿狠狠踢中苏漫漫腰部,他喵的,这是她的痛点! 苏漫漫闷哼一声倒退几步,背脊撞到车厢壁,鲜血自唇角溢出。 这家伙咋突然变强了,刚才第一次照面,它只比自己强一点,也就是青铜多一点,比之前那位狮子差了几个level, 这一会儿功夫,它就要晋级王者了? “打一次就比前一次更强?”苏漫漫暗自心惊,这是什么鬼畜修炼法? 对方的兽化程度更高,装备更完备,还有后援,傻子也知道不能与它纠缠。 她强忍住卡在嗓子眼的那口老血,这口血要是喷了,估计就提不上力气了。 只听一声河东狮吼:“撤!” 何星河捂着被撞脱臼的肩膀,跟随她快速后退到车厢门口,伸腿向车厢连接口猛踹过去。 说啥也得让那节满是变态兽人的车厢,跟炸弹独美! 与此同时,魏若来与白勇在前方机车区也陷入了苦战。 他们成功射杀司机,但随后出现十几名特务包抄,还有一个体型猿脸的半兽兵士跟随冲来,手持金属钩棒无差别猛捶。 白勇给魏若来做掩护,他端起冲锋枪扫射,却发现那猿脸怪闪避极快,枪弹大半落空。 猿面人怪笑一声,跳上机车车头,一棒猛敲白勇的头盔,火花四溅。 白勇闷哼后退,险些摔下铁轨。 魏若来见势不妙,不能让机车重启。 他爬进驾驶室,用榔头砸坏操控阀,再用铁锹扬起火炉里燃烧的煤块,让它们飞溅出来制造混乱。 此刻,车头冒起滚滚黑烟,火光在夜色中愈显诡异。 猿猴的智商也不差,立即发现了自己的重点目标: 真正作妖的,在驾驶室呢。 它几个翻转逼近了驾驶室,挥出铁拳砸在玻璃门上, 玻璃应声而落。 车厢另一端,狮面人一击逼退苏漫漫后,正要继续追杀; 外头宪兵听到响动纷纷赶来,将何星河与苏漫漫围在狭小空间。 铁桶、板条箱杂乱阻路,头顶灯泡摇晃,血腥气味弥散。 他们跑不掉,可是狮子也别想挤过去揍人。 狮面人毕竟不是人类,才不在乎己方人类同伙死活,它抓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长刺(似改装刺枪)对准何星河胸口猛刺。 何星河扭腰躲过,身后的宪兵被刺了一个对穿,长声惨叫。 狮面人自己也有点狼狈,连连怒吼,催动长刺继续攻击,不料却刺破了旁边汽油罐,油液喷出。 苏漫漫咬牙撑起身,一脚踢翻几个燃油桶,桶子们带着火焰朝狮面人滚去; 同时,苏漫漫拔出另一枚燃烧弹扔向油管堆放处,“轰“地一声,火苗吞噬了车厢内部。 宪兵们吓得四散后退,终于让开了出路。 狮子即便再凶猛彪悍,它也是怕火的,因此只能无能狂怒。 何星河一看火光已起,便知道炸药要炸了,连忙吼道:“快撤,那个料太厉害!” 军统这次下了血本,给他提供的炸药是特供的,据说威力超大,刚从美军实验室出来,这是第一次上战场。 “走!”他朝苏漫漫吼,抓起地上的短斧拦住狮面人的视线。 怪物的利爪再度拍下,金属火花四溅,他险些被拍碎脑门儿,真他喵地危险! 苏漫漫急奔向车厢门,一群宪兵堵在门外,举枪对着她射击。 子弹打在铁皮上叮当作响,她只得翻滚趴地。 “快下去,马上爆炸了!”何星河现在都敢不把狮子放眼里了,关键是炸弹啊! 这帮傻狍子跟放烟花一样不停歇地射击,再加上地上到处滚着的油料桶,这就是一个燃烧的炸药库啊! 突然一声惊天巨响:“咚——”是另一端机车区传来大爆轰,火光冲天,冲击波震得整节车厢摇晃。 “这谁呀......”何星河的声音淹没在了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中。 他不由得变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炸药居然这么变态...... 人怂,装备就得超一流,要不然没法练大活儿。 他不承认自己怂,但是对上狮子、老虎还是猿类,他比苏漫漫怂多了。 魏若来与白勇那边拉响了预留炸弹,将驾驶室彻底毁坏了。 手榴弹把何星河安置在轨道上的炸药给叫醒了,轰鸣之后跟着放了个大的:轨道顿时陷入火海。 狮面人听见爆响一愣,苏漫漫与何星河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隙冲出车厢门口。 外头的宪兵火力暂时失衡,被震波震翻数人。 站台顿时大乱,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特务、宪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反而遮挡了位于车厢顶上的苏漫漫他们。 或许是那些特务的头子对于狮子和猿猴的能力过于信任了: 他们不愿意让特务们当马前卒被狮子他们荼毒,退得太靠后了,现在想加固包围圈可来不及了! “快汇合!”苏漫漫喊。她攀过车厢衔接处,脚下铁梁滚烫,几乎难以站立。 下回半变身必须把脚也变成爪子,有厚厚的皮毛加持,就不怕了! 何星河咬牙跟随,浑身是血,手却死死握住斧柄。 他们跳下站台时,魏若来也带着白勇冲过来与他们会合。 “兽人车厢报废,但还有后半节车厢恐怕能连挂逃走。”魏若来的声线依然沉稳,穿透了沸反盈天的吵闹声。 “往后面撤!”白勇嘶声喊道。他浑身冒烟,狼狈不堪,肩膀被猿面人击伤,正在汩汩流血。 车站四处火光明灭,烟尘弥漫,兽人的吼声震耳。整个儿站台变成了血与火炼狱。 “我这儿还有炸药,你们先走,后面‘小河镇’见!” 苏漫漫扬声喊道,她的身子吊在车窗外面,迎风招展。 “我接应你。”何星河喊道。所谓“接应”是说在从车站到“小河镇”的路上等她,防止她因为重伤而跑不回去。 最终,他们后面的声音都被轰隆隆的爆炸声吞没了。 第187章 草台班子险胜 人群慌乱之际,许绍魁冷着脸出现在前方,他从腰间拔出手枪,“砰砰砰”连射三发,终于让吵闹的站台安静了下来。 子弹划破空气,弹头呼啸而至,魏若来侧身摔倒,险些中弹。 何星河怒斥:“汉奸狗杂碎!” 许绍魁正想斥责手下特务,突然顺着早川澄明的视线,看见了那个吊在车厢边缘的女孩。天哪,那张脸! 那是一张跟自己如此相似的脸!更加纯粹、天真、柔软、美丽;与她相比,自己反而像个赝品。 他听见早川说了几句日语,声音很急促。 许绍魁听见早川着急地让那个女孩立即下车,保证不会伤害她。 但那女孩只是看了早川一眼,便调转了头,毫无征兆地飞身跃起,陷入了黑暗。 苏漫漫咬紧牙根,隐隐察觉对方表情怪异,却顾不得多想。 她扑向旁侧铁轨堆,用仅剩的余力反手掷出一枚烟雾弹,白烟猛地四散遮蔽视线。 许绍魁和众特务遭烟雾干扰,视野中短暂失去了目标。 何星河凌空跃上站台,以泰山压顶之势用匕首攻击他,许绍魁立即开枪,火星四溅。 他经验不俗,敏捷躲开对方的攻击,但近距离也无法瞄准,眼看两人要陷入肉搏。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大花,走啦,别管二狗子。” 二狗子?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懊恼地吼道:“别让他们跑!” 然而,苏漫漫、魏若来、何星河、白勇四人,已借着浓烟的遮挡,从许绍魁这里,撕开包围圈出口,迅速撤出了站台。 远处,更多宪兵赶到,乱枪齐发,打得碎石四溅。 众人几个跃动,翻过护栏,冲入夜幕中,匆匆离开车站。 方才埋设的炸弹仍在倒数计时,十数秒后,轰然巨响炸裂车体,冲天火光又一次席卷而来。 残余兽人或狮面人等有的被炸死,有的负伤嚎叫,有的勉强逃出。 挣脱了锁链的它们,因为紧张和恐惧,立即陷入了狂暴状态,在站台上大开杀戒,与特务和宪兵们战在了一起。 站台下面,整条铁轨被毁得七零八落。 等烟尘渐散,火苗映照下,满地尸体与破碎钢板,浓烈血腥味遮天蔽月。 兽人残肢、宪兵尸首、半个机车头……惨象随处可见。 许绍魁站在一堆翻倒货物前,捂着手臂上刀伤,目光冷厉。 一股怒火喷薄在眼底:漏网之鱼,终究会抓住你们的。 一旁,有汪伪特务惨叫求助,也有宪兵急呼救火。但许绍魁毫不理睬,脑海里只浮现刚才苏漫漫那血染的脸孔: 与自己轮廓竟如此相似,这让他感到某种诡异的厌恶与扭曲兴奋。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拿捏到了早川澄明的软肋! 在车站废墟燃烧的火焰中,宪兵的嘶喊连绵不断。远处半残兽人的嚎叫凄厉刺耳。 这个夜晚被鲜血浸透了,眼前的惨烈景象如同人间地狱。 高空中,破碎云层映照着火光,整个天空好像都烧起来了。 苏漫漫等四人早已筋疲力尽,为了逃命,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奔跑。 站台之上,许绍魁带着几名特务踏着血迹搜寻线索。 他们找到一处碎裂钢板后,捡到了几根断裂的匕首碎片,以及苏漫漫遗落的一撮黑色毛发。 许绍魁捏住那毛发,阴森冷笑:“比想象更刺激……等着,我会让你无处可逃。” 黑夜淹没了所有人影,只留下熊熊烈焰把铁轨照得通红。 大约五分钟之后,车站另一端灯光骤亮。 一支海军陆战队分队突入站台,荷枪实弹,竟朝宪兵喊话:“命令你们立即停止行动!” 为首的军官用日语高声喊道:“这是松岛中将的命令,任何私自运载军火或危险生物均须审查!” 海军士兵与宪兵互相推搡,狮面人低吼不耐,猿面人也想要动手,却被早川阻止: “不可内讧!”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我去跟小野君说两句话。”早川用日语吩咐助手,“你和绍魁先回去。” “早川君,我跟你一起去吧。”许绍魁微微一笑,道,“左右有个照看,今天的意外有点多。” 早川注目于他,并未拒绝,脸上毫无温度。 大火中,狮面人侥幸逃过一劫,但肩背烧成焦黑,带着残余兽兵仓皇退回站台另一端; 猿面人也负伤失控,砍死几个挡路宪兵后,消失在车体废墟里。 整场运送兽人的行动可以说被破坏大半,并非完全歼灭了兽人,但也给日本人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训练兽人上战场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兽人的心性不稳定,一旦诱发狂暴后,就如同得了ptsd一样,会反复重复; 这种精神上的狂暴状态持续期间,它们就不能上战场,因此基本阻绝了将目前这批兽人投入徐州战场的可能。 早川澄明并未亲自出现在车厢边,他在远处目睹事态失控,只下令“先救剩余怪物,再撤离”。 对于这个失败结局,他面无表情,经过狼狈不堪的许绍魁身边,一言不发。 许绍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女孩,究竟跟早川是什么关系呢? 离开火场后,苏漫漫等四人逃到荒野边缘,这才坐地喘息。 白勇肩膀伤势不容小觑,何星河浑身沾满焦灰。魏若来则脸色惨白,刚才的对抗让他险些被击中腹部。 苏漫漫双腿发软,腿上中弹的血正渗出裤布,她勉力咬牙站立,环顾队友:“我们……成功了吗?” 何星河扯起嘴角:“算成功吧,那批车厢炸了不少,兽人也死伤惨重。 但剩下部分都逃了,就算被抓回来也上不了战场,估计都精神错乱了,那物种很容易得精神病……” 魏若来扶起她受伤的肩膀:“至少阻止了他们大规模投入战争。更重要是,我们都还活着。” “居然还没死,这就值得庆祝了,比炸列车难多了。” 何星河也不禁唏嘘,他可没敢幻想活到现在,还能蹦蹦跳跳。 一时间,大家相顾无语。血腥现场还在脑海里闪回,狮子与猿猴怪物的凶猛攻势,以及效果惊人的大型爆破场面。 许绍魁的出现更让苏漫漫心神不宁。这又来了一个疯批吗?看眼神,这个败类很经典。 翌日晨光微亮,上海的街头,却依旧灰暗如旧。1938年的春天毫无生机,只预示更大的血雨腥风在前方等候。 1938年3月-5月间,日军大举进攻徐州,国军顽强抵抗,形成激烈会战。 根据前线消息:偶有日军中出现异形士兵的传闻,但并未见到真人。 第188章 暗焰纠葛(上) 暮色低垂,淞沪战火虽已结束,然而1938年的上海仍沉浸在铁蹄笼罩的阴郁里。 日军与汪伪政府双重统治使得城市陷入更深层的黑暗。 傍晚的风裹着潮湿气息吹过破败街巷,零星宪兵与特务在昏黄灯影中来回巡梭。 就在这刀光血影的日子里,某些更隐秘的纠葛悄然沸腾。 自从早川澄明升任“梅机关”在华最高负责人后,他与妹妹早川英子的矛盾就越发尖锐。 过去,英子一直是疯狂的“生化兽人”研究者,醉心于将人类与猛兽基因融合,以求打造“完美作战武器”。 但在淞沪会战后期,早川出于政治考量,认为大规模投入兽化计划易招致国际谴责与华人更猛烈的反抗,想要暂时收敛。 英子却极力反对,批评他“背弃了家族的纯粹科学理想,只追求名利”。 如今,随着英子在南京对战俘大搞生化实验被外国记者曝光,早川家族一下子被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这正是早川澄明不愿看到的。 军部垂涎英子的才华,对她研发的“兽人军团”也非常感兴趣,基于此,大佬们容忍了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而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 在大佬们的庇护下,英子得以在远离上海的内陆地区,继续从事她的秘密研究。 早川澄明也终于摆脱了天天给她“善后”的悲催命运。 淞沪会战结束后,英子一度随早川澄明到上海,加速“兽人军团”孵化,但她与哥哥在资源调配上多次冲突。 一次争吵中,英子怒声质问:“你只想掌控梅机关里,就算把实验裁减,也要对外粉饰太平?你不是我认识的哥哥。” 早川澄明冷面回应:“英子,你的试验范围太广,会引发国际社会聚焦。 眼前最关键是借汪伪政权统治中国,以政治胜利为先。至于那些怪物,你当适可而止。”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欢而散。 这对曾经形影不离的兄妹,就在生化实验与政治手段之间产生无法弥合的缝隙。 英子消失在公众视野,潜心将兽化工程推向更疯狂极端,对外几乎不再露面。 早川澄明也不再提及妹妹,只忙于在上海扩展梅机关与汪伪合流的统治体系。 少有人知,他偶尔仍对英子的下落保持关注,但更多是出于监视与提防。 松岛辉一郎身为海军中将,掌管驻沪海军,握有相当的权力。 比起英子,早川澄明对松岛同样抱持敌对又需拉拢的微妙态度。 一方面,松岛是贵族世家出身,海军派系背景深厚;另一方面,梅机关在沪上的所为离不开军队的支持,松岛是驻军一把手,自然要好生笼络。 现实中,早川澄明面对松岛时往往笑脸相迎,暗地里却布局拆台;松岛则时而以“驻沪海军”的名义检查,干涉梅机关在华行动。 二人表面维持华丽场面,背地都是猫鼠博弈。与战前相比,他们已经成熟老练了许多,不再如菜鸡互啄一般打闹了。 早川澄明对于松岛家的千金大小姐——松岛清音却充满怜惜和仰慕。 从他少年时代在照相馆看到幼年清音的照片开始,他就魔障了。 十五年前,花灯祭祀,一个粉衣少女在混乱中被推下河,绝望而秀美的脸,以及犹如白莲花一样盛开的裙裾,那惊鸿一瞥让他念念不忘。 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对一个那么小的女孩,生出某种“白月光”式暗恋;她应该永远留在童年,才会有那样纯净的眼神。 这些年,他认定清音“可能死了”,后来查到她落水后失忆,被洋人牧师抚养长大,化名“苏漫漫”生活在上海; 甚至参加了抵抗组织,跟着那个魏顾问给自己制造了无数麻烦。 如今,她居然成为唯一能对抗狮面人的“猎人”……这种离奇宿命,让他心弦震颤。 当苏漫漫多次破坏兽人运送,早川本有机会抓捕她,但却屡屡失手,甚至在布防上留出逃生空门; 久而久之,心腹如许绍魁都看出端倪,生疑:“为何老大每次关键时刻就手潮?” 早川对苏漫漫这个冤孽的处置,抓或放,始终是矛盾的: 想抓她,又不忍她被杀。他近乎执迷于保留她性命,以期有朝一日把她“收藏”到自己身边。 然而,梅机关与76号公馆里不乏聪明人。尤其是许绍魁,他既是汪伪高层,又在76号公馆掌权,与早川协同办事。 亲眼目睹“猎人小队”脱险之后,许绍魁多次复盘,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诚然,这帮乌合之众确实有两把刷子,表面上潦草,实则是通过精密计算的,每一次配合都准确卡位,协同作战能力超一流。主打一个“多点进攻,眼花缭乱”。 但是,他们统共只有4人当打,站台上那么多宪兵和特务,说什么也不该让他们全身而退。 即便他们投机取巧,从兽人手下侥幸逃生,那其他人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经过仔细研究后,许绍魁发现了己方布防上的重大缺陷,这个漏洞并非是计划中的; 而是在站台、车厢突发爆炸,但爆炸尚未形成重大危险的时候,因为特高课的特务们突然改变了队形导致的。 他们居然在站台后方漏出了一个空门,那也是“猎人小队”当晚的逃生门! 当晚,早川并未参与指挥,但是他的副官一直在现场督战。 许绍魁翻调案件记录,发现好几次突袭策略本可断其退路,却在最后关头没有下达“开枪必杀”令,而是转为“只需生擒”。 但这是说得过去的。 因为“猎人小队”的横空出世过于令人惊骇,他们居然能跟狮面人多回合交战,虽然数次负伤,却依然能达到作战效果。这本身就是极为值得研究的样本。 更何况,已经有隐秘传言,“猎人小队”的成员极可能同样具备“兽化”能力,那么,活捉样本的必要性就更大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考量,早川的决策并无失误。 但是,许绍魁看见了苏漫漫的脸,那张与自己五官如此相似的脸,让他心里疑窦顿生。 早川对自己毫无理由的“看重”和“善意”,似乎有了答案。 况且,早川在看到苏漫漫那一刻,朝她喊了一句日语,让她离开。这句话被精通日语的许绍魁捕捉到了。 他们彼此是认识的! 一想到自己努力给梅机关办事,却发现顶头大boss对敌人手下留情,这让许绍魁心里既不忿又有些恐惧,担心未来某天被老大背刺或是牺牲。 他开始暗中窥探早川,隐秘地搜集他抵达上海之后的发展历程; 对苏漫漫,也从纯粹的敌视转为强烈的好奇,甚至可说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的执念。 第189章 暗焰纠葛(下) 夜色如墨,南京郊外的废弃化工园区安静得像被死神封锁。 残垣断壁之间,只有昏暗的路灯偶尔闪烁,映照出斑驳地面和铁锈色的铁门。 深处,一栋依托旧厂房改造的实验设施里,灯光通宵明亮。走廊里散发出化学药剂和血腥的味道,让人窒息。 早川英子端坐在实验台前,翻阅一份关于“松岛家族阴阳师史”的机密卷宗。她目光凝滞在那行关键描述上: “......松岛家族先祖有白猫、黑猫之幻形,以阴阳术护皇室,近百年罕有后人继承。若有人真正得到';猫科的幻形*';,便是高阶阴阳师之征兆……” 她念到“猫科幻形”这几个字,紧抓试验记录的手蓦地颤抖,眼底燃起妒火。 “原来如此……那苏漫漫竟然传承了松岛家族百年前先祖的阴阳师幻形?” 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股阴毒恨意爬上心头: “难怪那贱人屡屡破坏我的研究,甚至半人半豹战力惊人! 而我历尽心血制造的‘兽人’,毕竟是赝品,有缺陷无可避免,根本难于逾越真品……” 金属门被重重推开,早川澄明大步走入,身穿深棕色细条纹三件套西装,神色透着冷峻。 这是他半年来首次光顾英子位于南京郊区的实验室。 三个月前,英子在上海北郊的实验室发生爆炸,因此炸出了一堆“非人”残次品,引发了舆论海啸; 正值“南京事变”和“生化人体实验”证据被美国记者曝光,这种形势下,早川澄明立即驱逐了自己的妹妹,直至半个月前,英子才得以回到南京郊区的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是花费重金打造的,她舍不得放弃,一直在悄悄使用。 “英子,你找我?”这完全不是哥哥对妹妹说话的语气,平淡的话语里隐含锋芒。 他环顾实验室,瞟到满地生化器皿与血迹。环境让他皱眉不已——英子坚持搞极端试验,很可能引起更多争议。 英子并不回应他的嫌恶目光,而是拍了拍手上卷宗,森然笑道: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漫漫他们的猎人小队能与兽人周旋了,这算不算一个值得让你过来的惊喜?” 早川没有说话,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了,他俯身之前仔细检查了沙发表面,没有血污或是化学药剂的痕迹。 “继续。”他的回应平静而略带厌烦。关于苏漫漫参与”猎人小队“的事情,英子已经跟他说了不下十次,强调这支队伍对于兽人实验的危害,要求他勿必铲除之。 “她能幻形黑豹,甚至可以半幻形,就是只衍生出来利爪,身体其他部分还是人类,这意味着,她不是兽人,而是阴阳师!” “你在说什么?”早川皱眉道:“阴阳师幻形?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那是野史和故事,从来没有证据佐证过的,虽然最早记载于仙鹤镇的历史,但是松岛家已经否认过多次的。” “高阶阴阳师是可以幻形的!”英子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指着卷宗扉页: “你别忘了,我们早川家曾掌握京都部分贵族信息。 再加上你的梅机关资源,我要找这份文件并不难。 原来他们的家族血脉才是“正统兽化”,无需医药助力,自然掌控与猫科动物之间的切换。仙鹤镇记载的“幻形白猫”并非空穴来风。 只不过白猫始终被视为神灵,享受当地人供奉,因此有脱离现实的感觉,其实,它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苏漫漫(松岛清音)则具备了最高阶的黑豹幻形,这个幻形的鲨伤力极大。” 早川澄明神情微变,低声:“黑豹?你认为那只豹子是她的幻形……你竟能确认豹子与松岛家的白猫血脉有关?” “荒谬,那豹子目前看只能欺负人,打不过狮子,更何况你还有老虎和猿,你在这里危言耸听什么!” 英子翻过一页,口吻森冷:“‘黑猫和黑豹,是松岛家数百年未现的至高幻形,只在留存于家族传说。 若现世,说明传人已近乎阴阳师巅峰。’哼,没想到这秘密如今在她手里。” 早川沉默数秒,似在回溯记忆。他从小对京都贵族那些神鬼传说半信半疑,但随着苏漫漫一而再地爆发强大战力,他又不得不相信: 她确实拥有惊异的“猫科幻形”。 想到这里,他眼底浮现复杂情绪: 清音……果然与我们那些粗劣兽化有所不同。她是天赐的幻形,而我们只是……破坏自然的赝品…… “你看。”英子忽然抖出一叠照片,上面是狮面人与猿面人多次在战场或试验中受创场面,血淋淋的肢体、扭曲的肌肉。 她尖刻地说道:“这些都是我辛苦制造的‘兽人’成果,可他们终究是被药剂和基因拼接的。 相比于天生的阴阳术,依旧有很多缺陷,一旦神智紊乱就失控暴走。 与松岛清音那种天然高阶幻形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她狠狠摔下照片:“不公平!凭什么她生来能掌控黑豹之形,而我历经多少活体实验都无法造出同等完美的‘形态’?!” “当初我就看她不顺眼,当初没能斩草除根,如今让她隐隐然有了成气候的态势。” 早川终于按耐不住,怒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当初害人只是为了好玩罢了。 你推她下河,让她与家人失散十五年,离开优越富贵的家庭,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你还有脸怨恨她?” “她被传教士救走抚养成人,那是老天眷顾,你欠人家一条命呢,不要颠倒黑白。” 英子听他如此说,不由齿冷,冷笑道: “你这会儿假装圣人了?当初那个捣蛋游戏,我们不知道玩过多少次,受害者那么多,怎么你就怜惜她? 你不要说是为了替我还债,才故意放走她吧?这个人情我不敢领! 你居然还要放过她几次?你知道她毁了我们多少次行动吗? 猎人小队如果失去了她,根本不足为患!“ 早川不为所动,淡漠道:“不全是因为歉意,我有我的考虑。况且现在她也没多大威胁……不是打不过你的狮子吗?” “哼,别装了!”英子突然提高声音,“我知道你对她从少年时就有那……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吧?现在好几次都手下留情,说什么留作活捉,其实是你私心作祟!” 她目光中满是鄙夷与愤恨,“你可真可笑,为了那‘白月光’,你抛弃我、抛弃咱们早川家真正的科学理想。你才是最自私的人。” 早川的眼眸变得幽深,嘴角掠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够了。我容忍你可以疯一时,但不能一直怎么疯癫。 无底线的屠杀试验?你以为军部真的支持你吗? 一旦战争结束,你是第一个被清算的人!我是为家族利益大局考虑。如果你再质疑我,我不介意彻底停你的供应。” 兄妹四目相对,空气里仿佛凝结杀机。 最终英子蓦地咬唇转身,压抑的声音丢下一句: “你就继续梦着你的清音吧,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把那女人解剖,看看她这黑豹血脉到底有何特别!” 英子说罢便拂袖而去。偌大的实验室陷入死寂。 早川望着一地血迹与残余兽体,心绪翻涌。 第190章 猎人小队 1938年夏末至1939年初,上海城已在日军与汪伪政权的统治下苟延残喘半年多; 街头巷尾战火气息不再如淞沪会战时那般激烈,却埋下了更深的暗潮。 在租界,美国或英国的主流报纸已开始转载由独立撰稿人大卫·米勒的独家调查: 大量南京惨剧照片,确认日军在南京进行无差别屠杀、纵火劫掠; 部分关于早川英子在南京对战俘和平民实施“人体改造实验”的黑白胶片截图: 笼中俘虏扭曲兽化、血迹斑斑,骇人听闻。 国际社会一片哗然,各种抗议声浪涌向日军外交渠道,公开呼吁制裁。 然而实际效果很有限,日军依旧在华步步紧逼;西方政府多是口头谴责,并不会实际支援。 然而,国际间的民间组织,却早已行动起来,发起了一场寂静无声的拯救活动: 为那些遭受迫害的中国人提供捐助,同时也帮助他们通过各种隐秘途径脱困。 “外界报道不足以阻止日本侵略,这只能让一些人看清日军残酷面目,却无法直接挽救前线。 但是,至少能够让更多的人看清日军的真实面目,在历史上留下这场人类浩劫的真实影像。” 现在,他们核心4人组成的“猎人”小队,在坊间已经很有名了。 这大概也是市面上唯一能跟兽人对打几个回合的队伍。 其他的,都是被兽人碾压,本质就是给人家送开胃菜的。不像他们,至少还能送个全套! 幸亏那帮野兽智商不行,而他们队伍里有小魏这个奸计百出的军师; 对打了几次,他们几个还能全身而退,有输有赢,居然还不算一面倒。 这也是神奇了!用何星河的话说:“我自己都觉得,我们强得可怕!” 何大花已经从几个月前的丧心病狂状态恢复过来了,他跟军统也疏远了,主要是人家自顾不暇,实在不给力。 何大花的小队时不时还能给他们送业绩,助他们升官发财,简直不要太良心了。 几个月下来,何大花得了两次全系统通报嘉奖,还得了一个“中正奖章”,军统大特务做到他这个份上,早该含笑九泉了。 苏漫漫嘲笑他靠薅别人家的草喂自己家老山羊。 何大花反问她:“那你们是什么党?都一块鲨了不少人了,还不给透个准话?” 苏漫漫大惊失色,说:“大花,你的脑子是傻了吗?跟我们混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何大花忍气吞声道:“我不敢想,你给解惑吧。” 苏漫漫突然语塞了,白勇和魏若来肯定是地下党,但是自己,算什么? 这个话题最终不了了之了。 “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咱们这个小队继续打兽人,欺负鬼子,我就一直跟着你们干,赶都赶不走。” 何大花诚恳地做了总结性发言。 “至少说明我们的证据没白送出去。我们的工作是有价值的。” 魏若来一开始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队里事儿队里了,别管是什么成分,这里看到和听到的,不该说的,别往外说。” 他们都知道,最不能说的,就是苏漫漫。 虽然大卫·米勒的报道让世界知道南京事变与兽化实验的冰山一角,但日军和汪伪政府强力否认,宣称“纯属捏造”,或甩锅为“个别士兵的冲动行为”。 欧美政府对远东战事介入仍然非常谨慎,真正施压有限。 自从嘉定站那场血战后,日军虽损失一批怪物,但依靠汪伪政府提供活体材料与新基地,“兽化实验”反而加速扩张: 北郊旧厂已扩建地堡,日夜研发; 狮面人、猿面人、虎头人等多系怪物逐步量产,形成“兽人军团”的雏形; 尽管,猎人小队挫败了日军企图将“兽人军团”投入徐州战场的阴谋; 但是在将近6个月之后,新的一批实验品仍然被悄悄投入了“武汉会战”。 1938年夏秋之交,中日双方于武汉再度爆发大战。传言日军在一些局部突袭中部署了“兽人前锋”,令国军遭遇极大冲击。 坊间有传回“兽人袭营”的惊悚细节: 半兽化怪物夜袭营地,打乱防线;或被集中火力击毙时,场面极其惨烈。这种离奇消息让人恐慌,却难以证实具体细节。 得知兽人已上战场,苏漫漫倍感挫败,如果不是她的异能升级过于缓慢,至今依然打不过狮子,至于老虎和猿猴,还没交手呢。 “丫头,你别灰心啊,狮子肯定是它们中间最厉害的了,它是头儿,你还能跟它打几个回合呢。 再说咱不是有伤吗?等你伤好了,一准把它揍成柿饼。” 何大花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哄人。 “升级哪里有那么容易啊,我到瓶颈了,感觉靠自己力量好难上升啊。”苏漫漫泄气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 “那你的意思是要靠别人?咋弄?夺舍?”何大花好奇地说道。 “她如果直接成为狮子,那就不用打了,咱一统天下。”白勇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 “你那个家传绝学,秘籍要不再练练,哥几个给你护法,其他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你要是不升级,我们几个性命难保。” 何大花净说大实话,只是这样等于给苏漫漫变相施压。 她的脸更阴沉了。 魏若来则抚额叹息:“武力固然重要,但是我们每次行动依靠的是协同配合,漫漫能应付几个来回已经足够了。 我们需要更严密的设计和规划,以及协同能力。 兽人军团短期内增加这么多,完品率肯定不高,所以大多数兽人都类似于傀儡,而且还是容易发疯的傀儡。 我观察了几次运输他们的方式,都是有一个类似狮面人那样的高阶兽人负责押送和管理。 也就是说,我们要对付的,主要是就是这几个人。 我觉得如何诱发它们陷入群体性精神狂暴,将是我们转败为胜的关键。要把重点放在这里,而不是督促漫漫升级。” 要不人家是男主呢?何大花只能是炮灰。 小魏这番话说得太有水平了,直击核心,拒绝内耗和pua, 放在百年后,他也称得上是顶级心理按摩大师! 苏漫漫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怒赞! “那咋让它们集体发疯呢?”何大花鹦鹉学舌道。 “擒贼先擒王,你应该问怎么让狮子、老虎和猿猴发疯。”白勇当了大花的嘴替。 “对,怎么弄?” “你们有没有发现狮子的异常?”魏若来问这话的时候,看的是苏漫漫,只有她能回答这个问题。其他人在狮子手下走不了一个照面就飞出来了。 “一开始,我觉得他变弱了很多,好像就比我强一点点,所以,我认为它不是之前那个狮面人。”苏漫漫沉思着说道。 “后来,我们又交手了两次,它一次比一次强,第三次已经只比第一次见的狮面人略逊一筹了。” “我现在拿不准它到底是谁了。” “或许,这就是它恢复能量的捷径。依靠与人交战。”魏若来沉声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漫漫惊诧莫名,失声道:“你是说,它在吸收其他人的能量?光是热身打打,不管用吧?” 第191章 来自许绍魁的怀疑 早川应邀去了一趟英子的实验室,无端生了一肚子闷气。 英子、松岛辉一郎,清音......没一个好相与的,个个都是妖孽! 英子总认为“一切尽在掌握”,她可以为所欲为,她没能如愿是源于自己作梗。 真的是这样吗? 她鲨得了清音吗?不说自己,清音的哥哥能够让她死吗?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狮子、老虎或是猿猴,他们鲨了清音,松岛家能善罢甘休吗? 军部和王室会怎么看?他们让两大家族的二代同场竞技,可是并没有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早川家拥有最先进的医药科技集团,而松岛家,那是数百年来屹立不动的贵族世家,门生弟子遍布整个军、政界。 历经一年多的起起伏伏,早川已不再是当日初登上海滩的傲慢公子; 他知道自己家,就是破落户草根子弟,自己上位有一半原因是顶层利益集团想要排挤松岛家。 早川家,一直是筹码,刚从菜单上拿下来,但也没资格上桌,哪边缺了份量,就拿他去压一压,总归要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他就是给大佬们干脏活儿的,需要他咬人,他就上场吠一圈;需要安抚某一方,就把他牵出来揍一顿,平息众怒。 也正是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早川跟松岛打得头破血流,但也没敢对他下死手;始终维持着“相爱相鲨”的局面。 “战争,总不能打一辈子吧?我要是战死了,也不必操后面的心,但是万一没死呢?后半辈子不要继续过? 松岛辉一郎是天生的政客,他注定要登顶的。 这个人我原先是极讨厌的,跟他做了一年同僚,彼此挖坑陷害的事儿不知道干了多少,到头来,最了解我,最像我的,居然还是他。” “要不,他登顶了;如果他没爬上去,上去的那一个人,也绝不会是我;所以,我倒是更盼着他能上去,至少我们俩还熟悉。” 这些话,他只能讲给空气听了,英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她倒是始终如一,疯得厉害,只不过,最后买单的人总是自己,这也颇为不公平。 早川料到了英子的情绪崩溃,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手下——许绍魁也会破防。 许绍魁正在“76号公馆”的一间办公室,翻看新近的记录,里头记录“黑豹再度出手破坏运输,却未被击毙”的细节。 他冷笑道:“看看,又让她跑了。特高课的手又软了。” 他注意到来自于早川澄明的多处指令:“......狙击手命令:如非必要尽量勿射杀”这条指令出自早川澄明本人授权。 除非早川亲自过问,否则由他本人签署的批注,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基层”的项目里。 他为什么不让小野,甚至自己来做批注呢? 许绍魁很快有了答案:因为紧急,来不及通知别人了。他着急要救下那位苏女士! 许绍魁已确认那名多次破坏运输线、与狮面人交手的“黑豹”就是苏漫漫,而且与自己外貌有诡异相似之处。 她为什么跟自己长了一张酷似的脸?难道,他俩有什么未知的血缘关系吗? 他多次照镜比对五官,内心越陷越疑惑,毕竟从未听说自己有这等亲戚,却又说不清这般相貌巧合何故。 他不甘心当个被蒙在鼓里的傀儡。他想要的更多: 或取代早川澄明成为梅机关主宰, 或干脆投靠海军甚至更高层。 一切要先看如何掌控“苏漫漫”那条线。只要他抓住她背后秘密,也许能在“老大”面前攫取绝对话语权。 他暗中调集特工调查苏漫漫的历史,甚至派手下探究苏漫漫的生辰、家庭背景,想找出是否存在同脉血统或某种阴谋。 然而,苏漫漫身世本就复杂,她身世不详,养父是英国牧师,现已身亡。 她的身份档案被人销毁得非常彻底,仅保留了她与牧师的收养关系证明。 想要查明她的家世和亲人,几乎没可能;更无明显证据显示她与许绍魁有血缘关系,他们甚至不是出生和成长在同一个城市。 许绍魁是浙江人,最近几年才因为工作原因迁移到上海,二人的年龄差距明显,成长曲线也完全不同,苏漫漫接受的是教会女子中学的西式教育,能够说流利的英语..... 不知为什么,许绍魁突然想起了早川在站台对苏漫漫喊的那句日语,看苏漫漫的表情,应该是听懂了!日语! 有权利销毁苏漫漫档案的人,并非早川。 许绍魁发现档案失踪的时间是在8个月前,那时候,早川因为跟松岛斗法失败,正在坐冷板凳,他没那么能力做这件事。 正当许绍魁的调查陷入死胡同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页报纸,没留下任何寄信人的信息。 照片上是个穿粉色和服的小女孩,报纸很陈旧,看时间是十五年前的。 许绍魁明白,寄信人绝非一般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投递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洞悉自己的情绪。 他找到了报纸上的那则社会新闻:一名叫松岛清音的女孩落水,生死不明。警方正在全力营救。 后面有一条寻人启示,是女孩家人重金悬赏寻人的,落款的签名差点闪瞎了许绍魁的眼睛! 松岛辉一郎!是那位海军中将吗?! 他反复看这则新闻和那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为什么要寄给他这个? 他查的可不是松岛!他查的是苏漫漫,对呀!松岛?早川?松岛清音,松岛辉一郎! 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涌现出来: 假如那个苏漫漫就是十五年前与家人失散的松岛清音呢?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啊,这么大的秘密,居然让他知道了! 剩下的工作就很明确了,但是请一个私家侦探去查十五年前早川和松岛在“花灯祭祀”仪式那天的行踪,听上去不可思议。 但实际上,他只要确定这两个人以及松岛清音都在那个庆典仪式上就好。 正常人不会花大价钱雇佣日本侦探去做,也没有这个资源。 但是,许绍魁在日本留学过,主修法律,他的同学中有人正在经营此类业务。 左右不过是花点小钱,但是如果查清楚了,可以拿捏两个大佬......非常值得了! 历史走到1939年春,汪精卫的“国民政府”在南京挂牌成立,对外自称“中央政府”。 上海各区亦举办盛大庆典,号召市民拥护“和平再生”。实际则更加助长日军统治。 “76号公馆”成为汪伪政权在上海的特务中心,与梅机关深度联动,镇压一切反对声音。风声更紧了,每天都有抓捕谍报传闻。 苏漫漫等人更须隐蔽。她与魏若来时常换住处,何星河、白勇游击式搞暗杀与破坏。 多次破坏小规模兽人运送,还炸毁几个兵器仓库。虽然辛苦,却也拖延日军兽人计划的扩张。 1939年的欧洲局势也波涛暗涌:欧战将起。西方列强对远东战事渐渐冷淡,聚焦自身安全。 米勒的报道虽在海外社群引发震撼,但无法撼动日本对华进攻。 第192章 陷阱 南京郊外。夜晚灯光下,英子正在给新抓到的俘虏注射多种兽血。 她狠厉地推进活体解剖进程,想制造“多头兽人”或融合变异体。 然而,不断失败与死亡让她频频暴躁。实验室气氛令人寒颤,每一次注射都伴随凄厉惨叫。 这种时候,她脑海里只浮现“阴阳师血统的黑猫\/黑豹力量”,那是不用药物就能自然化身的至高形态, 英子越想越妒火中烧:“为什么我苦心经营的兽化,却在她天生的幻形面前显得卑微?!” 她把一支尖锥狠狠刺入俘虏血管,看着对方抽搐倒毙,冷笑道: “既然老天不公,我会亲手毁了那血脉,彻底打破那猫幻形的神秘。 我要让她在我的实验台上——解剖开来,替我找出阴阳师奥秘,然后化她为傀儡兽人!” 1939年夏,梅机关拟在北郊厂举行“兽人新科技演示”,汪伪政府高层与大量记者官员到场观摩。 若能当场破坏,让国际记者或中立人士看到兽人暴行,或可将事件再度放大,引发更强国际谴责。 “这票要干大了!” 何星河摩拳擦掌:“要搞就搞大,最好让那些兽人在众目睽睽下失控,让日军与汪伪丑态尽露。” 魏若来点头赞成:“就是这个意思,让他们出一次大丑,让全世界都震惊的级别!” “小魏子,你说说,又冒啥坏水呢,说出来让我品品。” 河星河呵呵笑道,事实胜于雄辩,这小子是整个“猎人小队”的主心骨,坏主意最多。 “让它们当众发狂,虽然可能会对在场宾客造成伤害,但考虑到,有资格参加的人,主要皆为对方阵营的支持者,这个事情还是很有必要做的。” 苏漫漫插嘴道。“精神狂暴”这个病,好像很容易诱发吧? “除非你能让它们远离媒体记者,否则的话,我保证受伤的,主要是对我们的国家和民众怀有热情的记者,而他们是我们迫切需要的人。”魏若来沉声说道 。 “嗳,你说得对,那咋办?”苏漫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记者可不是就在前排吗?那就是最大概率被“屠”的牺牲品了,这种事儿咱可干不了。 “虽然牺牲是难以避免的,但这样的牺牲不值得,所以,我们必须保证媒体记者的安全。” “这个,有点难呦,我这个爆破特长,你也知道的,要么不干,一干就是无差别全灭。”何星河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 “你那个军统站长的身份摆在这儿,真这么干了,可是给国军添堵抹黑。”白勇阴阴地来了一句。 “我管他们去死,那帮官老爷,从来没问过我的死活,有事就是党国之星,没事就是彼此不熟。”何星河不屑一顾。 “把他们引得离开拍摄区才行。”苏漫漫蹙眉道。 “但怎么做呢?让它们出来见人,就是来平息谣言的,看来兽人实验的锅压不住了。不知道又给这帮人打了什么药,大概率会变成傻子。” “来的肯定是傀儡,不是真正的兽人,而且应该是动物的形态,不过是比普通的野生动物高大罢了。 日本人得自圆其说。毕竟,之前闹得太凶了,满世界都知道他们家兽人了,至少那个狮子肯定是出名了。” 魏若来平静地说道,“我猜,早川制药那边的技术应该又有所突破,在训练残次品方面。” “所以,这是一个局,等着我们上套呢。那些次品全炸死,他们也不心疼,但凡死了一个记者,就要大做文章了!”何星河怒道,“这帮孙子,太坏了!” 如同魏若来所预料的,许绍魁调集76号精锐特务,发起了这次媒体见面会,本身就是局中局。 他与早川制药集团联合,以次品兽人为饵:表面开放记者参观,暗地里设陷阱,等猎人小队自投罗网。 做这个事儿,他们稳赚不赔。猎人小队不上当,他们则趁机做出澄清,颠倒黑白,彻底洗白实验室。 在演示场地外,宪兵、机枪、兽化士兵三层护卫。还安排狙击手随时瞄准可能出现的敌人。 “这回要一网打尽。”许绍魁暗忖,眼底闪过冷酷决绝。“黑豹……你休想再逃。” 1939年7月的一个闷热午后,北郊厂房外临时搭起观礼台,汪伪官员、梅机关技术员与几名外籍记者受邀来到此地。 台上的狮子、老虎以及猩猩等动物依次展示力量,撕裂沙包、劈断钢板,惊得观众暗暗吸气。 早川澄明与许绍魁坐在高台中央,亲自解说:“此乃新型人类改造技术……” 许绍魁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本来就长得清白无辜,小白花一样,站在那儿,一脸真诚地侃侃而谈,令人更生好感,不由自主地愿意相信他。 这些都是普通的动物,如同马戏团的黑熊、狮子等等一样,从小接受严格训练,服用促进生长的营养品。 因此,它们长成了比普通动物高大近一倍的样子,但依然是被驯化的动物,类似于大型宠物,而非怪物! 这些残次品,可能底子都是纯粹的野兽,是专门为了洗白,而造就的一批动物傀儡。 到底怎么合成的,不得而知,但从外形看,没有人类的特征。 就在此时,空中陡现数发烟雾弹呼啸落下。 这是何星河在远处用自改迫击管发射烟弹,轰地一下在观礼台与兽笼间炸开大片烟幕。 观众惊呼四起,场面大乱。 终于来了!许绍魁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瞳孔放大,凝视着远方。 烟雾弥漫中,隐约有人影晃动,究竟有多少人不清楚,还没有看到那个跟自己酷似的女人。 那些变异动物的神经果然经受不住烟幕和火光刺激,它们怒吼着撞击着安全栅栏,瞬间兽性大发,狂躁起来。 前排的媒体记者们纷纷避让,许绍魁哪里容得他们离开,连连招呼道,“没关系,它们是被驯化的,不会伤人。” 除了个别人,大部分记者犹豫着,并没有离开。毕竟有铁链锁着,看上去挺安全的,只不过制造噪音而已。 “情况不太对。”魏若来低声道。他跟苏漫漫并没有进入现场,而是在附近的房顶上,拿着望远镜观察。 “那些动物,不对劲,你看!”他把望远镜递给了苏漫漫。 苏漫漫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楚现场的情况,她的眼睛已经处于猫科动物的360度视野。 “昏昏欲睡的感觉?虽然刚刚被刺激到了,但恐怕很快就会平静下来,应该是提前喂过镇定剂了。” 苏漫漫失声惊呼道,她甚至看见狮子打了一个哈欠。 “不能让大花开枪,让他回来!” 第193章 局中局解套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混乱中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 那哨音听上去平平无奇,但是霎那间,那些动物们突然振作了起来: 原本垂下的利爪再次向着离自己最近的同伴或是人类出击。 惊怒交加的呵斥声此起彼伏,拴在它们身上的铁链子发出阵阵响声,大有强弩之末的感觉。 这链条子质量差得没道理啊。苏漫漫刚腹诽了一句,只听见啪嗒一声脆响,链条生生断开了! 苏漫漫:...... 一只彪悍的猿猴抡起大巴掌朝何星河扑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嚎叫着。 被畜生骂了?何大花哪里还能忍住,毫不留情地给了它一梭子,把它打得飞了出去。 啊啊啊,太不中用了吧?还真是猴啊!苏漫漫大惊,转头看向魏若来,烟雾中一片白茫茫,他连影子都没了! 喵的!苏漫漫高声喝道:“大花,你住手,是猴!” 这话说的,只有何大花能理解了。他连忙后退,打算离开动物们的包围圈。 奈何,哨声不断响起,他俨然成了团宠,动物们前仆后继地朝着他过来...... “就算是猴,也够可恨的!”何大花上下左右挥舞着手里的棒球棍,主打一个水泼不进,被打到的动物们连连哀嚎。 奇怪的是,它们即便倒下了,后面的还是不畏死地扑上来。 这就不正常了!对,是那个哨声!又响起来了!有人在用声音怂恿动物们发起进攻。 苏漫漫循着声音向上看去,上方的横梁上似乎有个黑影。 也就隔了几秒钟,有一声很低沉的枪响,然后,那个影子突然跌落下来,摔向了人群...... 那个吹哨人被击中了!枪声过来的方向,正是咱家厌世脸神枪手那里!好样的! 不得不说,这一手干得太棒了,没有哨声指挥动物,它们立刻变得木讷而痴傻,凭着本能拖着断裂的锁链,往场外四散逃去。 早先在原地硬扛着的记者们这回也不想忍了,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出口。 太闹心了!虽然人身没受到伤害,但这么多动物全跑起来了,光是踩踏风险就不小,必须赶在动物们离场前逃走。 现在的场面就是,人和动物争相奔逃。场地中央空出来了。 坐在vip观礼席上的许绍魁一脸怒色,他身边的早川则冷若冰霜,看着这场闹剧不做声。 表演显然没有达到许绍魁要的效果,虽然,有一只猿猴貌似被猎人小队成员给打了,死没死还不确定; 但是,打一个动物,不说明什么,何况所有记者都看到了,那只猿猴是主动袭击对方,才被打飞的。 吹哨人,的确是许绍魁安排的,但是他上场早了。 不应该这个时候吹哨,而是要等猎人小队开始动手之后,双方形成对打,然后吹哨激怒动物,诱导它们往记者席那里冲。 这时候,再往场地上扔燃烧弹就成了,现场一片火海,不可能不死人。 而他们所在的vip观礼席位远离场地,靠近另一个出口,进退方便,完全没有危险。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吹哨人的哨声怎么就提前响了呢? 许绍魁百思不得其解,他这套方案听上去潦草,实则非常有针对性,猎人小队难以挣脱。 猎人小队的套路就是,每次都用爆炸来转移视线; 在爆炸开始之后的几分钟内,苏漫漫就会跟对方武力最强的兽人对打,大约撑2-3个回合,历时5分钟左右; 在此期间,其他队员把真正该干的活儿干了。最后一步就是其他人撤退,在路上等着接应苏漫漫。 每次都是这样规划的,也确实都达成了他们的作战目标。 所以,这次许绍魁就利用了这一点,上来就用苦肉计,牺牲那些变异动物,引诱对方进入腹地。 然后,连记者带猎人小队争取一锅端了,后面负责策应的队员可能一次消灭不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洗白肯定成功了。 记者眼睛不瞎,动物和怪物差别很明显的。 跟许绍魁交往密切的记者,会在后面的观礼席间,全程摄影拍照。 那些影像足以证明,是猎人小队挑起事端,激怒动物,虐杀动物,最后还扔下了炸弹,导致现场无辜记者和观众丧生...... 够阴险的! 但是,怎么执行起来就出了问题? 首先是,猎人小队为啥突然变成了老年人,动作那么迟缓,一上来放了烟雾弹,但没扔炸弹; 也没有打鲨动物,他们貌似在观望; 然后就是,吹哨人出来早了。动物的异动来得太早,对方没出招,它们先疯了,这还咋洗白? 最后就是,吹哨人被打下来了,惊到了记者们,现在人都跑了,还咋甩锅? 这执行力,简直是地狱级! 许绍魁怒气冲冲地命令道:“去把那个吹哨的,给我带上来!” 早川面色冰冷,不为所动,甚至还端起了茶杯。 这个事情是许绍魁申请操刀的,出了岔子,他全责! 等特务们一脸复杂地拖着“吹哨人”上了观礼台。 许绍魁不由地惊怒交加,妈耶!是个吹气假人!被打爆了,还在漏气,没漏完呢,质量不错! 被人耍了!许绍魁紧咬着嘴唇,脑袋一阵晕眩。猎人小队里有高人! 似乎有人预判了他的预判,在他动手之前,哗哗几步把棋局走完了。 他根本无从下手,就已经败了!许绍魁一向以自己的智谋为傲,从来没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刻,某个未曾谋面的人,把他的智商压在地上按摩! 早川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许绍魁,冷冷地道:“你怎么啦,这点挫折就受不了了?”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意外惊喜’吗?”早川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揶揄,并无责怪。 “是,对不起,我技不如人,功亏一篑。”许绍魁躬身施礼。 早川则淡然一笑:“不必过于自责,你还不知道你面对的人是谁呢,败在那个人手下,不算耻辱。” “他是谁?”许绍魁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早川停顿了片刻,粲然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只不过之前曾跟他共事过,也被他摆了好几道,几次要鲨他,事到临头不但被他逃了,还能让我被迫坐了几个月冷板凳。” 何绍魁大惊:“竟有此等人?!” “是啊,绍魁,我等着那一天,由你把他介绍给我。” 第194章 许绍魁的加时赛 “其实,现在的结果并不差,你至少解决了一个关键问题,给记者们展示了真相: 所谓的‘兽人’只是被强化和训练过的动物而已,它们比普通动物强壮一倍,所以可以帮助人类做些辅助工作,如此而已,至于今天的小意外,也在正常容错率之内。” 早川微笑着说道,“也就是说,兽人是不存在的,所谓变态实验也是危言耸听,如果我们都难以彻底驯服动物,那就更谈不上给它们做什么‘基因改造实验’了。” 对呀,出错,动物不听指挥,闹出大笑话,这反而证实了: 他们无法操控动物,那还做啥实验,纯属子虚乌有嘛。 他办这场活动的目的是为了洗白,又不是马戏表演,管它好看不好看呢,结果达到了就成。 许绍魁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多亏您提醒,看来还没输得太彻底,基本守住了底线。” “对,与此相反,猎人小队今天的行动,并未收获任何东西,他们只是避开了你的陷阱而已。” 没错,这个结果也就是打平,称不上“碾压”。 然而,本想见好就收的许绍魁没有料到,精彩的加时赛开始了! “不好,许处,出事了,猎人小队在东南角跟兽人动手了!” 一个许绍魁的手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路喊着,如丧考妣。 “什么?!那不是好事?慌什么!”许绍魁厉声喝道。 早川却率先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南方向走了。许绍魁一愣,立即跟了上去。 “不,不是咱们的人,是另外的人,他们把真的兽人放进来了。” 虽然这话颠三倒四的,许绍魁听明白了。居然有人把兽人给投放进来了,这不是要命吗?!不知道这人是打算要谁的命! 能放兽人进来的,也就是那位大小姐了!怪不得早川那么急地过去了。 猿面人是在东南角拦截住苏漫漫的,它记得这个人的气息。 兽人的记忆显然要比动物强很多。所以,它在人群中察觉到了苏漫漫气息,一言不发地攻了上来。 此怪动作迅捷,跳上钢梁居高临下挥爪攻过来。 苏漫漫避无可避,何星河替她硬扛了一下,被抽得飞出去至少十米!看这个势力,不啻于是另一个狮子。 苏漫漫趁此机会,已经完成再次半豹化,幻化出利爪,腾空跃起,同猿猴对招。 铿锵利爪碰撞,火花四迸。猿面人拳劲狂暴,几下就逼得苏漫漫步步后退。它冷笑,目光凶狠,显然对她恨之入骨。 妈耶,咱俩有仇吗?上次那个狮子难道是你男朋友?我也没占上便宜啊,狮子一直赢着呢。 苏漫漫在半豹身的状态下,反而更能熟练地控制自身能量,利用身形灵活和韧性,与猿面人缠斗数招,然后找准空隙,一记豹爪撕开它肋部毛皮,令其血溅当场。 猿面人咆哮翻滚了开来,却被从另一个角度冲来的虎面人误撞,两只怪物遂纠缠在一块。 苏漫漫眼见机不可失,立即高喊:“大花,放火!” 放火的意思,在这里就是同时放烟和扔炸弹,三管齐下。 何星河自然领会她的意思,刚才他已经悄悄支撑着滚了回来,在白勇机关枪的火力掩护下,连续扬手,燃烧弹和烟雾弹齐发,场面颇为惊人。 苏漫漫刚想喊“放噪声”。仿佛是应和她的想法,尖锐的哨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劲道要更强,一声接一声地,越来越急促,刺耳的声音令人有了微微作呕的感觉。 苏漫漫的打法从来是在前三板斧子上耗尽差不多90%的力气,力争打退对方,然后伺机让同伴完成关键工作,自己跑路。 今天依然如此。 三板斧子之后,她原形毕露,被猿猴一巴掌扇了出去,摔倒在墙边。猛力咳嗽了几声,一抹血迹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咳咳,到底弄完没有嘛,老娘要归西了! 猿猴试图乘胜追击,但是虎头人突然扑向了它,狠狠扼住了它的咽喉,两个兽人翻滚在一起,斗得昏天黑地。 苏漫漫立即逃跑,边跑边给老虎加油:好样的,虎子!上次也是你发疯救了我,下次见面,高低得收养你了。 狮子没有出现,现场功夫最高的就是猿猴和老虎,他俩打起来了,其他动物也不敢动了。 何大花朝它俩补扔了两颗燃烧弹,炫目的光芒把这两位兽人的光辉形象映照得十分清晰,想忘都忘不了! 几个躲在废墟下的外籍记者惊恐地记录下“怪物互相撕咬”与“特务被兽人扑杀”的名场面。 有人止不住尖叫:“我的天!日本人在干什么?这简直是违背人性的恶行!” 他们匆忙用相机拍下惨景,原本打算报道一次“新技术演示”,却意外见证兽人失控屠戮。 人群中,许绍魁终于捕捉到苏漫漫身影。看着她半豹化背影,他内心冲出一股异样情绪: 好像看到自己的镜像。他咬牙拔枪:“苏漫漫,我绝不会再让你跑!” 他冒着兽人攻击风险冲过去,对着她连续开枪“砰砰砰!”。 子弹擦过她左臂,鲜血溅在地面上。幸亏,她不是左撇子! 苏漫漫痛得闷哼,却仍咬牙挺住,甩出一把暗藏匕首反击。 许绍魁反应也敏捷,身体一晃避开大半,肩头被匕首划开口子,立刻渗血。 “你……果然是黑豹!”他神情阴狠,眼睛里却闪烁着狂喜。“你逃不出我的手掌!” 苏漫漫瞥了他一眼,莫名觉得眼熟,冷声道:“咱俩见过吗?亲戚?” 许绍魁心中一凛,不知该如何回答。 趁他愣神的片刻,苏漫漫已经如同泥鳅一样钻入了人群,再也看不到了。 许绍魁恨得连连跺脚。丫头片子,忒狡猾。 不远处,何星河一路跑一路吐血,这回连皮糙肉厚的他都要顶不住了,嘶哑着嗓音喊道:“咱们撤了!” 眼看着苏漫漫跑过了他身边,他一按怀中遥控器,砰地一声巨响,早早布置在厂区几处油罐与汽油桶炸上了天。 轰——!火光再度腾空,大规模爆炸撼动整个演示场。建筑钢梁崩塌,兽人们陷入了火海。 “让你们这群杂碎,见识一下老子的二次爆破威力!” 何星河得意地大笑,牵扯了伤口,又喷出一口老血。 “别笑了,流那么多血,一会儿活不成了啊!”苏漫漫边跑边嫌弃他。 还别说,大花改良的炸药确实厉害,每一枚都可以二次爆炸,鲨伤力超强的。 尤其是兽人普遍智商不高,不知躲藏,今天特务们怕死离得远远的,无人值守,简直了,天赐良机! 在爆炸后的烟尘里,猿面人身负多处火伤,嘶吼轰开火海冲出厂房大门,撞翻一批汪伪官员。 虎头人更疯,带着伤口狂奔,见到宪兵就抓咬。 幸亏记者们早早跑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就达成了特高课与“76号”的特务们单方面受伤的局面: 被火烧,被炸弹轰,还得被怪物追着撕咬扭打......不忍目睹。 猎人小队的情况也非常惨烈:大家终于汇合了,吹哨人魏若来收起了他的哨子。大家且战且退,强撑伤势突围到了外墙; 迎面遭遇了来增援的宪兵,白勇中弹倒地,何星河扛起他往外冲,魏若来护在何星河的右侧,苏漫漫垫后,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绝尘而去。 演示会的外籍记者虽有数人被兽人袭击,但大部分平安逃离。 他们将更直接的照片与影像带到租界,拟发往欧美报纸。 一时之间,“日本在沪实验可怕的人兽怪物”的消息不胫而走,国际社会再度哗然。 然而对上海局势而言,汪伪政府与梅机关只会更加严控言论,立即封锁现场,抓捕幸存记者或直接把他们驱逐。 “公开曝光只带来更多镇压……”魏若来叹道,但至少让更多海外人士确信日军的兽化实验并非空穴来风。 “天哪,过后你一定要给我们好好讲讲,吹哨人的事儿。但现在,让我放空一会儿,不想知道关于它们的任何消息。” 苏漫漫眨着无辜的大眼,表示往事不可追,这等冤孽,咱就放生吧。 第195章 阻击南昌线路(上) 1939年初春,华中战局持续紧张。日军进逼南昌,国军为守住重要交通枢纽展开激烈防御,却仍告急。 上海作为后方供应线,梅机关与汪伪政府配合,不断向前线输送半进化状态的“兽人”和物资。 尽管由“76号”领衔的“兽人洗白计划”未能达到预定效果,尤其最后阶段出现的猿猴和老虎兽人,完全暴露在媒体视野里。 它们的长相非常清晰地显示出了人类基因,身子完全与人类一样,只是脸依然是野兽而已。 这让日军再难隐藏“兽化实验”项目,索性躺平摆烂,咬死一条: 兽化实验并不成功,现有兽人不具备鲨伤力,仅作为工具人存在,从事后勤工作。 这话能骗过谁呢?眼瞅着它们把人打吐血了,还嘴硬? 话说回来,有一就有二。 现在大家担心的是,已经披露的三个兽人,包括狮子、老虎和猿猴,那么实验室里还存在多少它们的雏形呢? 如果这种级别的兽人军团是现实存在的,那么必将改变战争格局。 一而再,再而三反转之后,早川看向许绍魁的眼神明显不太对了,带上了冷酷和审视。 放出这两大兽人的罪魁祸首,他们都知道是谁。 “只要你还想在这里,就不能跟她搅合在一起。你得选边站。” 早川的声音冷淡而厌倦。英子的手伸得那么长了吗?以前她不敢这么做的。 “不,您误会了,我没有跟英子小姐合作。我甚至没见过她本人。” 许绍魁急切地分辩。自家老板跟冤种妹妹的不共戴天关系,在系统内不是秘密。 基本上,跟英子沾边的,被她拉拢过,提及过的人,早川无差别打发他们滚,一点磕巴不打,别管之前多受宠多能干,一样清走! 许绍魁觉得自己说不清了,他总不能说自己偷着调查领导的往事,然后收到了一封神秘来信,正是这位英子小姐投递的。 然后,最近两周他们开始通过中间人(英子的助理)联系,互通有无。 这次行动,他的确告诉了英子,因为需要她专门提供一批“实验废品”; 但是,他并没有让英子把成品兽人放出来啊,这个纯属是损人不利己,把整个特高课和“76号”全给埋了! 早川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眼眸深邃而阴郁,“无论如何,你要负责收拾烂摊子,让这一切,”他挥了一下手臂,斩钉截铁地道,“恢复原状,包括帝国的荣誉。” 然后,他不再看许绍魁,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许绍魁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迷茫。这队友是真有毒啊。 “你都是她盟友了,还不知道吗?”早川在门口停了下来,揶揄道。 “她想让我下马,埋葬整个特高课,因为我们是天敌。” 抛下这句沉重的话,他打开铁门,径直走了出去。 许绍魁,已经不能信任了。 许绍魁一个人站在原地,只觉得天都塌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跟早川英子做了交易...... “绍魁,你跟魔鬼的交易,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是履行还是反悔,后果都要由你来承担,并非‘76号’全体。” 早川澄明回到办公室之后,立即喊来了小野。 “把那两个受损的兽人,给她送回去。都炸成零件了,希望她还能有办法补救。”言语之间,满是幸灾乐祸。 1939年春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仓库破败的铁皮屋顶,凄冷风从漏窗灌进,将一盏微弱马灯的火苗吹得飘忽不定。 深夜,上海法租界街头人烟稀少,大多数市民在沉重的夜色下疲惫入眠。 可在这座废弃仓库里,名为“猎人小队”的四个人却精神紧绷地围着一堆简陋地图,明亮又紧张的目光相互交织。 魏若来半蹲在垫了麻袋的地面,用粗糙的手指头按住地图上一条弯曲蓝线。 雨水顺着屋檐嘀嗒落下,他压低嗓音快速说道: “根据情报,这条内河航线是日军打算运输‘兽人’的重要线路。 他们会在上海装船出发,经由长江支流到达九江,再去南昌作战。南昌此时吃紧,若‘兽人’登陆,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一落,何星河立刻沉不住气,猛地抬头甩开雨帽,昂然说道: “那就干脆炸掉那运输船!让他们连船带怪物全沉河里,我看他还怎么支援前线。” 马灯将何星河坚毅的脸映得明暗交错,他的嗓音带着他特有的激烈冲劲。 魏若来没有立刻附和,而是轻咳一声谨慎发话: “别忘了嘉定站那次,咱们就是急切行动,差点陷入梅机关伏击。如果不知道出航时间、守卫兵力,这事还是莽撞。” 说着,他摸出一叠残破情报纸,火光下字迹模糊: “我们得先摸清那艘船的准确信息。兽人可不是普通货物,肯定有特务或宪兵护送。贸然闯进,只会让小队受损。” 苏漫漫则轻轻抚过肩上未痊愈的旧伤,那是之前一次对狮面人的交战留下的惨烈抓痕,至今在阴湿天里仍隐隐抽痛。 她皱眉,一股焦急掠过眼眸: “虽然,姓许的那家伙诡计多端,不知道又挖了什么天坑,但是南昌战势危急,若十几头猿面人或狮面人在那边投入巷战,对守军乃至城中百姓都是灭顶之灾。必须得快。” 四双目光交汇在一起,映射出这次行动的艰难度: 既要速战速决,又不能再落入日军圈套。最终,四人点头达成共识: 1. 先潜入码头侦察守卫规模、船只停泊; 2. 若机会合适,就火攻或炸毁运送仓库、物资; 3. 以破坏运输为主,不跟兽人多纠缠,视情况撤退,不做无谓牺牲。 数日后,凌晨两点,天空依旧飘落丝丝冷雨,一股腐朽味在码头地带弥漫。 猎人小队按预定分两路潜行而至:何星河、苏漫漫一组;白勇、魏若来另一组。 借着微弱灯火,只见几艘黑漆漆的大驳船停靠在岸边,却不见陆军或汪伪特务大规模防守,出乎意料。 相反,附近巡逻的竟是海军宪兵,穿着与陆军宪兵略有不同的制服,手举短枪,站岗在临时路障处,看似严密,却并未阻止船只装货,是因为装货还没真正开始吗? 苏漫漫趴伏在潮湿的堤岸,透过一条破损铁栅栏往内观察。 雨水顺着她额发滴落,打湿了睫毛。何星河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这是什么状况?平时运送兽人不都是梅机关派宪兵戒备吗,海军怎会插手?” 苏漫漫抿唇:“故意找事儿呗。海军在日军体系内是老大,陆军是垫底的,碰上老大,底气不足; 据说那个兽化项目是被松岛踢出南京的,他是海军中将,所以.....海军宪兵在故意放慢这些......船期。” 何星河呵呵笑道:“就喜欢他们两家狗咬狗,一嘴毛; 对咱们是好消息。我们再等等,看有没有机会直接烧毁船只。” 苏漫漫一愣,乐了,为啥她没想到啊,非得上船去薅着猿猴烧吗?炸沉烧毁军用运输船不就得了,不但猴送不过去了,船还损失一条,这个买卖划算! “准了,大花你最近脑子升级好快,我看好你!” “都说了不准叫我什么......大花!” 苏漫漫和何星河实际上是猎人小队的“前锋”和“前卫”,每一次攻击都是从他俩开始的,也意味着他俩的危险系数最高。 魏若来和白勇的定位是“中场”和“后卫”,一个是中场灵魂,负责整个进度的监督和推进控制,另一个则负责掩护所有人。 区区四个人,干了那么多票惊天动地的案子,核心在于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配合,精准走位,以及灵活机动的调度。 总之,这是个烧脑的活儿,不是纯靠武力能完成的。 第196章 阻击南昌线路(下) 午夜,白勇与魏若来那边先摸进码头仓库。 他们透过缝隙看见: 里面堆了大批油桶、干麻绳等易燃物,还有一些装兽人的铁笼整整齐齐码好,显然为即将装船做准备。 白勇唇角翘起,招手示意苏漫漫与何星河赶来汇合。 四人简单对视后,何星河拔出随身匕首划开个木箱盖,里面赫然全是备用燃油。 “呵,正适合放火。”他冷笑了一声,肾上腺素飙升,“我去周围布小型炸药,你们找把火先试试?” 魏若来连忙翻出导火索:“动作快,万一有特务巡逻进来就麻烦。” 苏漫漫则深呼吸着按住腰间伤痛,抽出一个燃烧瓶塞进干麻绳堆。 下一刻,她与白勇各自用打火石点起微弱火星,缓缓凑到油桶旁。 那火苗一碰到残留燃油,立刻“噗”地蹿起大半米高,蹿向相邻堆栈,如猛兽般向木箱吞噬。 顷刻间,整座仓库内火焰暴起,“轰”的一声闷响炸穿破败屋顶,一道冲天火光直指夜空! 被雨打湿的铁板也抵挡不住烈焰,一时间青烟四散,温度急剧上升。 紧接着,何星河启动自制的小型炸药,导线闪过火花后,仓库侧区忽又是一记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片翻飞落下,有些飞溅到码头外水面,炸得浪花四起。 他习惯为每次行动定制炸药,并且从苏漫漫那里学会了一个时髦词:小可爱,用它命名那些要人命的炸药。 “好变态啊!”苏漫漫嗤之以鼻。 “人生总得有点追求。”何星河是加入“猎人小队”之后,才找到自己活着的理由的。 跟“猎人小队”相比,包括他刚刚卸任的军统上海站站长,都不值一提。 新任站长是他的老部下,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党。扒着他狠狠哭了一场,义无反顾地上任去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得到上海站的任何资源,无论是人还是物,他们可能忘了,整个网络都是他自掏腰包建起来的。 “抽自己一顿吧,早就该走,当初你不该接手,摆明了杀熟呢。没办法,你就是个吸引白眼狼和叛徒的体质,认命吧。” 苏漫漫的嘴跟抹了砒霜一样毒辣。 “那你呢,还是小魏,小白算什么?”何星河反唇相讥。 “我们都是大善人,来普渡众生的。”苏漫漫眼都不眨地说瞎话。 “大花,下一个位置!”苏漫漫在前方喊道。 “来了!”何星河熟练地把黑色炸药扔向了下一个,下下个坐标......这都排练过了。小魏画出的行动地图精确得令人发指,时间精确到每秒。 从他们几个人出场开始,按时间、坐标来规划路线,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小魏是顶级策划大师,算无遗策,每次行动都规划得犹如艺术品,毫无瑕疵。 轰鸣声几乎震醒整个码头,宪兵们都慌乱大喊: “着火了!” “有炸弹!” 火光的反衬下,倚着船舷堆的铁笼隐约显现,有几只狮面怪物在笼中发出穿透力极强的嘶吼,狂躁地撞击铁栏。 正当猎人小队打算借混乱撤离时,仓库外面突然进一支宪兵小队,中间还带着一头狮面人,对准四人发动凶狠反扑。 “糟了,快退!”白勇扬声提醒,拿冲锋枪阻拦, 然而,那狮面人却异常敏捷,金属爪猛拍地面,嗷地一声扑向苏漫漫所处的方向。 那家伙又来了! 苏漫漫只觉得一股狂风压来,她连忙偏头闪避,火舌映照下,她让小腿做了半豹化,身形急退到一片散落板材后。 狮面人扑空,在地面砸出深坑,溅起火星,宪兵们被它巨大动势吓得后退数步。 这家伙的实力居然又上涨了,卷死个人啊,还让不让其他兽人活了?苏漫漫腹诽道。 何星河丢出一根燃烧的钢管,划破空气,扎向狮面人肩胛,发出当的一声,就如同扎在金属上一般,竟然真的是钢筋铁骨! 但此举激怒了对方,回身挥掌击飞了铁管,铁管飞出去“咣”地打碎墙体,碎石飞溅。场面混乱无比,火光四射,人仰马翻。 关键时刻,远处又响起一阵枪声,却是海军宪兵朝这边开火了,他们的子弹无差别扫射,并不聚焦猎人小队的成员; 反而无意中把兽人军团的头牌——狮子围困在攻击圈内; 码头上还有其他被炸伤的次级兽人,难免遭受了荼毒,不少中枪倒地; 押送它们的陆军宪兵连忙上前阻拦,现场吵成一片,人声鼎沸,争吵声与怪兽的嘶吼声掺杂在一起,听得人耳朵要爆炸了。 借此机会,苏漫漫扶着受伤的老腰,后面跟着替她打掩护的何星河、白勇,一行人窜上房顶,一溜烟跑没影了。 四人冲过海军布设的警戒线,宪兵只做恍若不见,任由他们跑远,才有个中尉假装举枪喊道:“谁在那里?……”。 这姿态把被阻隔在对面,鞭长莫及的陆军宪兵们气得七窍冒烟。 跑出码头区,又连续穿过了几条复杂的弄堂,几个人才真正喘了口气,脚步放慢下来。 身后爆炸声、兽吼声仍此起彼伏。 白勇揩了把汗,说道:“大半仓库都烧了,兽人受伤过半,别想顺利出航了。” 何星河笑意凛凛:“小日子的海军是不是反水了?咋都围着狮子开枪?这是要造反啊!” “咱逃跑,人家也不拦着,还有意无意地帮咱们断后,这人情可大了去了。” 魏若来轻轻笑了一声,看向苏漫漫:“指挥官是小野。咱们的老熟人。” 苏漫漫把胸口的气咳顺,暗暗咬牙:肩伤再次裂开,火辣辣地疼。可心里却对松岛多少有了几分猜测,**“那海军少将还是真在帮我们?**”她没多说,只念头飞速翻过。 猎人小队撤回位于法租界边缘的小楼临时据点时,天色已近破晓,霏霏细雨中火光早已退去。 何星河心急如焚:“那艘运输船肯定走不了了,南昌能保住吧?” 魏若来微微摇头,眉头紧蹙:“船的损失可控,或许还在,仓库炸毁了大半物资,但恐怕还有其他线路。况且,兽人军团只是小试牛刀;南昌原本已经危在旦夕,不好说能否扭转。” 果然,不出半月,陆续传来的前线消息证实“南昌失陷”,日军在3月内突破守军防线,兽人军团经其他路径迂回投入了战场。国军伤亡极重,城市陷于血与火之中。 时间到了1939年3月末,南昌战况尘埃落定:日军胜出。 猎人小队痛感自身力量有限,虽打击了部分运送,却无法根本挽回大局。但是,他们并不气馁;只要兽人计划还在,他们就不会停下反击脚步。 这一小撮人,未来依旧会在深夜火光中不断演绎他们的破坏力,终究将给日军的侵略战略添上一枚坚不可摧的钉子。 第197章 有讨厌的人路过 苏漫漫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那位苏大小姐,而且是这样一种情况:苏辞安摇身一变,成了上海交通站的代站长! 这是一个平行时空吗?关于苏辞安闹出来的一切......都被岁月史书了吗?这才过去了短短两年! 不是说,她对苏辞安本人的意见有多么大,而是,她就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坐这个位置,对小魏的威胁太大了! 尤其是,上一任站长是李大喵,那个想父亲一样扶持和爱护苏漫漫的老胖子,就是因为苏辞安的一意孤行而死的。 “你别跟我说啥组织纪律,我绝不原谅!我不是佛祖,没有‘舍身饲’的爱好,也没资格替李叔原谅她,所以,我不接受。” 苏漫漫义愤填膺了。虽然当初她也以小灰猫的形态帮助苏辞安逃跑,但那时候并没有预料到,她那次任性带来的后果——让上海交通站团灭! “你们那一拨......同志大多都牺牲了,苏辞安确实有一定责任;但是李叔的死,确实与她无关,这个事情,组织上已经有了定论。”魏若来叹息道。 “那也不能让她来接班啊,都是她整的事儿,给大家整散了,她来占摊儿?没这个道理。”苏漫漫愤愤不平地道。 苏辞安但凡不过来恶心她,她还真没记恨,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但她居然还敢来,那就得接受人家讨厌她。 “其实与你无关的,你忘了,李叔在牺牲之前,已经把你的档案销毁了......你跟交通站没关系了。” 魏若来现在觉得当初这个动作简直太有必要了。 “那可不行......”苏漫漫正想翻脸,说你们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 突然看到何星河从身边经过,灵机一动,明白了魏若来的用意。 “猎人小队的事儿,你打算对她保密?” “猎人小队,几乎是半公开的,还能保密吗?”苏漫漫诧异道。 “名声自然很大,现在它是唯一能跟兽人军团较量的组织了,但是,没有人知道猎人小队的成员名单,以及成分属性,对吧?” “特高课和76号虽然都知道你是谁,但他们一直没有外传,也没有对主要成员进行通缉。” 那不是因为咱们的老熟人早川君吗?也不知道他咋想的,跟咱们掐了这些年,惺惺相惜了?苏漫漫对此也颇为疑惑。 当然,除了早川,还有她亲大哥松岛呢,这两人显然是绝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外泄的。 “你到底想说啥吧?怎么应付苏辞安?”苏漫漫干脆一竿子打到底,直接问了。 “苏辞安的身份是地下党上海站代站长,而我们都不是上海站成员; 我不归上海站管;小白是我发展的人,他跟着我;何星河是军统的人; 你呢,我觉得可以两边都不沾,因为两边档案里都没你。” 魏若来简明扼要地指出这个事实:苏漫漫,你现在理论上不属于任何组织。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苏漫漫迷惑不解。 “这对你是个保护。反正,我会是你的介绍人,将来等你想重新建立连接的时候。” 这话说得很隐晦,但苏漫漫懂他的意思: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历史和背景,在一切不太明朗之前,她最好只跟魏若来单线联系,而不要深入腹地。 “既然如此,猎人小队的成分就是多元的,跟上海站无关。如同何星河坚称,猎人小队跟军统无关一样。” “猎人小队,只是一个由抗日人士组成的合作平台而已,并非真实存在的紧密组织。” 一锤定音,总算听明白了!也就是说,猎人小队跟苏辞安无关,跟上海站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对她封锁一切消息,静观其变。 “你俩在叽叽咕咕说什么鬼?”何星河路过,听了半截,一个字都没听懂。 “没事,就是会有个讨厌的人路过咱们这儿。“苏漫漫淡定地说道,”这家伙惹祸的本事天下第一,属于那种无心害人,但是因她而死的人,满坑满谷的。“ “妈耶,是不是你上次给我形容的那种‘圣母婊’?” 何星河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好奇地问道。 “聪明!可以这么说。有个圣母婊可能会上门,大家注意隐蔽,万一躲不开,执行任务的时候,注意蒙面。”苏漫漫一本正经地说道。 “咱们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买卖,干活儿的时候,咋能让圣母婊进来观摩? 肯定先叉出去啊,要不然,她万一不小心在背后捅了刀子,咋办?又得不少人因她而死。” 何大花也是历练出来了,这话说得让苏漫漫心花怒放。 苏辞安之前最后的消息来自于香港,还是魏若来和苏漫漫拼命把她送走的。 两年之后,她以“苏区要员”、“回沪观察员”的名义空降上海,代行空缺的上海站站长职务,即便是一向沉稳自持的魏若来都表示惊愕。 苏辞安来头不小,因为目前正值国共合作蜜月期,她的到来也在军统都过了明路的,并且她公开定义“猎人小队”属于“国共合作的巅峰之作”。 这一个动作,不啻于将“猎人小队”放在火上烤,连何星河都惊得合不拢嘴。 这下,大家都掂量出来了,这位大姐果然牛逼,人未到,刀先至;这一刀把“猎人小队”捅了个对穿! 幸亏,她不知道苏漫漫的真实身份,要不然,保不齐猎人小队就是“中日共建、国共合作的人间绝色”了。 这可真是,天降横祸啊,兽人都干不掉猎人小队,苏辞安一朝出山,就把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 作为有绝对自主权的“追风”,完全可以婉拒苏辞安染指“猎人小队”,但是,魏若来有其他考量。 上海站当年团灭的真相,依然存疑。李叔,以及接任站长“曙光”的意外身亡,都没有令人信服的答案。 虽然,那时候苏辞安已经抵达香港,但这两个人都与她有关联。 而这一次,苏辞安的破例升迁和重返上海,是否意味着,两年前的回旋镖要到了呢? 苏辞安敢在公开场合给猎人小队上纲上线,扣“国共合作”的帽子,就必有后手。她这个人虽然难评,但并非无脑。 魏若来想要二年前上海站覆灭的真相,就得接纳苏辞安进来,等着她的后招。 为安全起见,魏若来只能安排猎人小队的任务暂停,大家暂时偃旗息鼓,不再大规模冲击汪伪与兽人运输线。 这让何星河怒火中烧:“咱们好不容易掌握了下一次的运输计划,你让我们观望?” 白勇也颇感郁闷,但他一向是只听小魏的,所以并不作声。 苏漫漫也是既困惑又愤怒:难道一天证明不了苏辞安的真实身份,猎人小队就一天不活动吗? 前方军情紧急,兽人实验如火如荼,猎人小队在这个格局里,是不可或缺的抵抗势力,难道要为了这个背负着两年血债的女人,熄火吗? “根本不应该让她进来,她在,就会牵连很多人丧生,你是知道这个女人的调性的,她不经意一句话就害死好多人。” 魏若来面对苏漫漫的指控,只能叹息道:“所以,暂时不能行动,至少不集体行动,大家都回避她,也不是办法;我们只能单干了。” “单干?”何星河迷惑不解地问道,“没有漫漫帮我请牵制住兽人,我单干爆破,恐怕得挂。” “单干,就是你跟漫漫继续干,但是后援没有了,我跟小白不动。”魏若来解释道。 第198章 猎人小队观察员 昏黄的油灯散发出朦胧光晕,上海的雨夜依旧润湿而寒凉。 半掩的木门吱嘎作响,仿佛也正预示着一些难以言喻的阴翳。 房内的氛围更是沉闷,空气里凝结着紧张与尴尬。 就在这里,这支名为“猎人小队”的四人,将要面对一位新成员。 现在大约是深夜十一点,这里是法租界边缘的一栋旧楼,也是猎人小队最近的“老巢”。 今天,是猎人小队例行的集结日,虽然他们暂时停止了任务,但是依然按约定来到了这个地方。 何星河、苏漫漫坐在圆桌边,苏漫漫在读自己家的“幻形秘籍”,竖版的日文,看得她直皱眉头; 何星河坐在她对面擦枪管,动作轻柔而珍惜;白勇则坐得稍远,沉默地翻着地图;他习惯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老式炉子里的火苗跳跃着,将他们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别装了,明明不开心,干嘛装得若无其事?”何星河啪地放下枪,站起身来。 “没吃药?又发疯?”苏漫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让开工,唐僧也要闹闹的。 门突然被人轻叩三声,很规律,似是暗号。 苏漫漫神色微变,低声道:他们来了。” 离门最近的白勇一跃而起,快步过去掀开门缝。 魏若来快步走了进来,目视大家,点点头。 他闪开身子,露出背后的女子。她穿着一袭黑色风衣、头戴简洁的灰色礼帽。 雨丝顺着她的帽檐滑落,面容半隐在夜色里,依稀是一张清秀且略憔悴的脸。 骨相依然是美的,可惜皮相已经崩了,洋溢着种明显的破败气息。 “……季心洁,请各位多关照。” 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却隐含着某种金属质地,在这个寂静深夜里,异常清晰。 这是谁?是苏漫漫吗?她换头了?她说她叫什么?连姓氏都改了? 对,她在上海滩可太出名了。本名不能用了,这脸蛋再化化妆,真的泯灭于众生了,改造得真够彻底。 苏漫漫盯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魏若来对着三张一模一样、麻木表情的脸,知道指望他们说‘欢迎’是不可能的,只得道:“请进,欢迎。” 苏辞安摘下帽子走进房间,身后的雨水滴落在门槛。 她将帽子随手挂在一根木椅背上,扫视这灰暗房间里的人,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而淡泊,带着她特有的悲天悯人情绪。 何星河站到了苏漫漫身侧,摆出一副保护的姿态,上下打量着苏辞安,表情颇不友好。 白勇则根本懒得理人,索性面朝墙壁而坐。 苏漫漫不能让场面这么尴尬,多少得给小魏做脸,只得哼哈了两声,干笑道: “久违了,大小姐。我身上有伤,不起来了,见谅。” 似乎为了证明她所言不虚,顺手拿起一管止疼药膏比划两下。 魏若来看见药膏外皮上的名字,不由一怔,那不是前儿让小白给她买的湿疹药膏吗? 苏辞安对于他们的态度毫不在意,静静地行至桌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是来接洽猎人小队的。受上级之命做你们的‘观察员’,暂时与你们一同行动。大家都是队友了。” 她这话说出来,除了白勇那张经年不改的怨妇脸,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 何星河率先不满了:“啥观察员?你负责监督我们?哪个上级派你来的?我们猎人小队不隶属任何机构,哪儿来的上级?” 苏漫漫蹙眉道:“大花你稍安勿躁。请问苏小姐,你代表哪一方?是军统还是......?” 她转头看小魏,诧异道:“咱们什么时候被收编了?我咋不知道?” 魏若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苏辞安抬头看向苏漫漫,两人目光撞到一处,火花立刻在空气里蔓延。 苏漫漫本就因为近来狮面人之战受了轻伤,还在艰难修炼阴阳师术,情绪焦躁。 现在看到苏辞安那圣母一样的悲悯眼神,当场呼吸都滞了一拍,联想到早已入土的李大喵,仿佛被钝刀划过心口。 历经两年,苏漫漫心头埋着那根刺,终于破土而出,磅礴的恨意让她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血脉膨胀...... 魏若来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走上前,挡在她跟前,低声道:“深呼吸,镇定下来,你要变形了!” 气氛沉凝数秒,何星河和白勇也感到一股不寻常的紧绷。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回归原位。 苏辞安面无表情地道:“我奉命来此观察队伍状况,并协调必要资源; 没有监督的意思,现在国共合作,即便猎人小队隶属于军统,大家也都是一家人。” 说话间,她的眼神瞄了一下何星河,显然是暗示知道他的军统站长身份。 “老子上个月退休了。现在是无党派。我们这个组织是民间组织,不属于军统。” 何星河立即打断了她的碰瓷。 “好了,漫漫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看你马上要烧起来了。其他人也散了,今天没有行动,我们只是例行聚会。” 魏若来过来打哈哈,企图把所有人支开。 看着他捣糨糊,苏漫漫顿时火起,腾地起身,猛拍桌子: “我反对苏辞安加入,猎人小队既然不属于任何党派,成员就可以自主决定新成员的加入。” 苏漫漫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寒意与沙哑,离她最近的何星河不禁往后退了半步,他已经能感受到隐隐的杀气。 苏漫漫在激动的情况下,会引发幻形兽的气息,那只凶猛而鬼魅的豹子已经昭然若揭了。 苏辞安完全没料到她如此激烈的情绪,眼角微微颤动,勉强维持着表情,干巴巴地说道: “我知道,你对两年前的事情有情绪。我没想逃避责任,但也无法改变过去的错误。你可以怪我。 可现在我已在延安重新证明了忠诚,上级命令我回沪观察,尽力为抗日事业再做贡献。你若不认同,随你。” 魏若来霍然起身,吸了一口气,按耐住激动的情绪,沉声道:“漫漫,回家。”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严厉,但这份严厉并非针对苏漫漫。 苏漫漫和他对视了一眼,get到了他眼神里的焦虑和紧迫,那是让她快速撤退的意思。 苏辞安这番话虽然不够真诚,但私下说是没问题的,也算是一种敷衍认错的态度。 但是,在这个场合讲就非常不合适。因为这里并不都是地下党人。 至少,何星河这个军统特工还在呢,小白也不算是上海站的人;苏辞安这个情商是两年毫无长进! 这跟两年前的自曝有啥区别?尤其是都开始说具体工作安排了! 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了。何星河、白勇戒备看着房间中央的三个人,担心冲突升级。 这都是什么恩怨情仇?哪儿来的二货?这样的人,居然身居高位? 苏漫漫一声不吭地拎起包包走了,看都没看苏辞安一眼。 何星河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坚定地道:“我送你。” 在紧要关头,大花的立场是永远站苏漫漫。小 白也溜达着走了,双手插兜,低头看鞋,凡人不理。 “我们,谈谈?”魏若来看着苏辞安,严肃地说道。 这姑娘不会是连脸都舍得换,但是脾气秉性硬是一点没改吧? 第199章 那女人就是很邪门 在多次对阵狮面人、猿面人的过程中,苏漫漫深感自己的幻形还不成熟: 半豹形能提供速度与力,但维持时间有限,而且背部的旧伤每次用力的时候就会复发; 当下的能量难以支持长久的全身幻形,久而久之,会让身体机能骤减,遭遇反噬。 她频繁翻看家族典籍,了解到需分阶段锻炼“风踏印”和“暗影冥想”法门,才能循序渐进,让关节与经脉适应更高层次的变身。 但是,日常环境动荡,难以静修,她只好碎片化练习。 几次尝试“全豹化”都在十数秒后剧痛难支。这让她又焦急又沮丧,但也只能咬牙坚持。 随着苏辞安的出现,更加让她心浮气躁,难以专注;因此魏若来建议她不再参与例行会议,专心调理。 “你的实力提升,直接关系到所有队员的安全;还是很有必要升级的。” 苏漫漫有点惊讶,小魏从来不催促自己升级的,今天咋也绷不住了?莫非那个女人一出现,大家都开始疯批吗? “如果我能充分掌握黑豹幻形的能力,或许能在北郊、嘉定站这些战场救更多人。”苏漫漫气馁道。 魏若来轻抚她肩,安慰道:“别苛责自己,已做得够多。我们面对的是庞大的敌人,不是一己之力可扭转。” “苏辞安,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不走,我们就原地不动吗?”苏漫漫的情绪略微缓解,语气不再生硬了。 魏若来脸上露出一丝费解的神情,踌躇道:“我跟你,可以说很多......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担心的,并不是她,她只是森林中的一棵树,甚至只是树上的一个枝桠;” “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因为你担心的事情,而对苏辞安放水,让她得以参加队伍是吗?”苏漫漫的语气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我总得知道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漫漫,我担心的是,发生了系统性风险,而我们还一无所知。”魏若来的脸色变得苍白而凝重。 “什么是‘系统性风险’?”苏漫漫追问道。今天这个哥儿讲话越来越玄妙。 “系统性风险,比如:苏辞安为什么还能回到上海?这中间发生什么?为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以及,还有很多疑问......我的问题很多,如果这些问题无法解答,或者说无法得到一个让我能接受的答案,那么,只能说明:系统性风险已经发生了。” 苏漫漫心头一沉,他等于什么都没说,但是又什么都说了。 系统性风险是指,上海站现有的一切已经不能信任,他们被大规模渗透了。 因此,“追风”魏若来的信息渠道被屏蔽了,他获得不了上海本地人脉网的准确信息......他失联了。 当然,身为王牌,“追风”有一套独立的信息交换体系,这是组织特批专为他而建立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但是,任何独立体系一旦脱离本地土壤,结果就是:向上渠道是通畅的,向下渠道则难以连接当地资源。 总而言之,如果发生系统性风险,意味着上海站失控。 这一切谜团的焦点,则是苏辞安。所以,魏若来势必不能错过这个近距离观察她的机会。 “你这是‘请君入瓮’?”苏漫漫恍然大悟。 “这只是最坏的可能。” 与此同时,许绍魁的情报管道向他汇报:“猎人小队”好像最近停止了所有活动,这不符合他们的一贯宗旨。 许绍魁凝神思考了片刻,道:“继续加派人手紧盯。看看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停手了。” 军统就是个大漏勺,苏辞安作为“观察员”空降的消息,很快传送了过来。 “原来如此,有外人加入,他们不愿意泄露机密,所以进入了冷藏期。” 何绍魁微笑道,这是个好机会,不是铁板一块,才方便他撬动。 1939年3月到5月,南昌会战后国军失利,城市陷落。 前线传来伤亡惨剧,其中就有“兽人军团辅助进攻”的可怕信息。 苏漫漫每听一次就心头痛恨不已,苦于队伍内部停摆,无可奈何。 其他成员纷纷抱怨,大家对苏辞安颇有微词。 1939年9月,欧洲爆发二战,引发英法对德宣战。 西方媒体对远东战事更趋淡漠,米勒等记者的曝光影响逐渐消弭在欧美焦点转向欧洲的旋涡里。 日本方面压力骤减,更无所顾忌地在华施行侵略政策。 苏漫漫得到报纸时,心情愈加沉重:“国际社会再次选择忽视我们。” 魏若来点头道:“这意味梅机关更不会顾忌外界眼光,大量兽人恐被投放至武汉、长沙下阶段会战。” 何星河愤愤不平:“如同南京大屠杀被曝光后也没能改变多少。只能靠我们自己!” 在南京试验更进展后,英子再致信给哥哥,要求调更多物资到她“多基因融合”项目; 同时警告:“若你再不下决心支持我,让我无法对猎人小队保持压倒性优势,那么,我只能让苏漫漫死了,因为她是猎人小队的核心!” 早川对于英子的疯狂,颇不以为然,但她有军部的支持,自己只能做到“局部刹车”。 他回复:“你尽量克制,别搞太大动静,引发国际震动。那样,我就会继续支持你。” 许绍魁终于获取了化名“季心洁”的苏辞安的历史信息: 原来这姑娘竟然是两年前让早川澄明被迫离开“驻华大本营”中枢地位的罪魁祸首! “太有趣了!”许绍魁研究了他们当年的“恩怨”之后,不禁莞尔。 天纵奇才早川澄明,遇到了惊才绝艳的松岛辉一郎,二人的权利游戏,因为苏辞安这个傻白甜的出现,发生了重大转折...... 原本稳居上风,深获军部大佬们喜爱的早川,居然一失足千古恨,就地“滑铁卢”,而且还摔倒了两次!两次都是因为苏辞安! 偏偏这个苏辞安,并不是自己针对早川的,她那脑残式无差别攻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正中早川的眉心。 要说,背后没有高人运作,许绍魁是打死都不信的。 这么大恩怨在里头,这位苏小姐居然还千里迢迢回来送死?然后,她一上马就让“猎人小队”趴窝不动了。 许绍魁不相信凭特高课的耳目,早川不知道老冤家又回来了,他迟迟不动,恐怕也是忌讳苏辞安的特殊体质吧? 这天坑体质,过路的狗都能被她坑死,她还能全身而退,真乃“天雷”之本“雷”啊! 许绍魁嘴角掠起一丝嘲弄的笑意:“看来,猎人团队也出现裂痕了。 有意思……或许能趁他们内部分歧之际,可以一网打尽。” 两位苏小姐对上,这将是怎样毁天灭地的“盛世”?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进入1939年秋,长沙会战即将开启,猎人小队的例行会议开始讨论有关破坏兽人军团调度的提案。 苏辞安忽然提出异议:“从上级角度,目前勿再冒险,多做情报搜集更稳当。” 此言立即燃爆了原本就紧张的队内气氛,何星河率先发怒: “你是观察员,懂伐?观察员就是只看不发言!猎人小队的职责就是阻拦兽人军团进入战场,我们如果退缩,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苏漫漫冷冷地道:“观察员不要搞混了,猎人小队不是你的下属,我们是独立平台,也不参与情报工作。” 白勇虽然不言语,但看表情,必定是支持这两人的。 苏辞安没有解释,只一再重复“这是更稳妥策略”。 大家均觉得不知所谓,不由心生芥蒂。 魏若来则保持沉默,并未喊停其他成员的作战准备工作。 第200章 失控(上) 1939年的雨季来得又闷又长,无论是法租界的老式洋房还是华界街头,都弥漫着深重的压抑。 战火远不只在前线,潜藏在每一处暗影里的宪兵和特务,都预示着这座城市尚未脱离血色掌控。 猎人小队自上次行动后,保持低调近一个月。可是一桩突如其来的“重大机会”,让队伍不得不再次挺身而出。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次他们首尝大败的滋味,也由此在内部爆发了最激烈的矛盾,差一点让队伍灰飞烟灭。 自从苏辞安(现化名“季心洁”)加入猎人小队后,气氛就变得微妙。 她沉默寡言,不参与日常对话,却冷不丁抛出一些质疑或建议,让队员们无所适从。 半个月来,团队里没人再提出大规模破坏行动。大家各忙各的: 何星河痴迷于做器材改装,特别是升级他的炸弹小可爱们;白勇则负责安全侦巡; 苏漫漫继续修炼自己尚不到位的黑豹幻形术; 苏辞安则安静翻阅各类情报资料,时常独自外出。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多方监控之下,包括了魏若来这一方。 这般维持平和,却也让团队斗志消散不少。每次见面时,只有沉闷与戒备。 苏漫漫深感窒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尊大祸害送走,魏若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获得答案呢? 就在此低潮期,魏若来突然带回一个重磅情报: 日军与汪伪政府计划近期在上海北岸区的机械厂内秘密组装新型“兽化驱动”装备,准备输往华中战场。 若能趁他们尚未完成包装之时突袭摧毁,可打击兽化部队的“稳定注射”供给。若能成真,对前线都是一次大好破坏机会。 当晚,队员们聚在一间小酒馆后室,召开临时会议。 何星河一拍桌,久违的兴奋重新绽放在脸上: “难得的大好时机!我的那些可爱的炸弹们,该出来活动了!” 白勇则持谨慎态度:“还是要先侦察清楚内部防卫。机械厂里恐怕有大量宪兵驻守,甚至兽人看护。” 苏漫漫看着地图,心跳不由得加快:“既然能打断他们的大型器材组装,对前线减轻压力,那必是值得一试。” 她暗暗握拳,踌躇满志,停歇了这么久,体内那股想战斗的热血早已沸腾。 苏辞安在一旁细听,随后插话:“若是由我出面做外围打探,或许可以接触部分汪政府内部联络。我有‘合法’身份。” 她的神色依旧淡漠,但是话语腔调则隐晦而充满暗示。 大家听了,并无热烈回应。 魏若来思忖片刻,点头:“如果你能拿到守卫部署图,对我们行事至关重要。” 何星河眯眼扫视她:“你有啥关系?又有啥合法身份?说来听听。”心道,老子可不是幼稚园娃娃,你说有就有了吗? 苏辞安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质疑,平静第说道:“我明白风险,我会自担。” “你担个鬼啊!”苏漫漫暴跳起来。 苏辞安过往黑历史让她对之连百分之一的信心都没有,“姑奶奶,你就观察行不?别上桌。” 她哪一次承担风险了?最后不都是让别人兜底? “季女士先生的父亲,在汪政府担任要职。”魏若来眼看她们又要掐起来了,连忙说道。 “什么要职?那不都是汉奸吗?不对,担任要职那就是大汉奸了,是谁?” 何星河的语气严厉起来,咄咄逼人。 “家夫姓周。”苏辞安轻声道。 “你公公是周......主任!”何星河失声道,眼眸中精光大盛。 妈耶,不但是大汉奸,还是臭名昭着、鲨人如麻的大汉奸! 反正撕破脸了,苏漫漫啧啧叹道: “小魏,你们家组织的事儿我不懂,咋把大姐送这儿来了?要我说,咱们能做的,不应该是......” “就地拿下,跟周公公谈判......”何星河狞笑着站起来,两个手掌搓着,就要朝苏辞安抓过来。 “小白!”苏漫漫声音未落,白勇已经一个起落,跃到了门口,堵死了出路。 这才是搭档,眼神一动,就知道你要干嘛。 何星河毫无怜香惜玉的态度,一把就薅住了苏辞安的脖领子,后者立马感觉呼吸困难,无力挣扎。 “住手!”魏若来连忙过来制止。何星河怒道:“你想咋地?”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的情况再特殊,她老公也姓周,对伐?而且是那位周公公的独子,我记得,他是在香港吧?”苏漫漫慢条斯理地说道。 周怀礼,曾留学英国和德国,早年与父亲决裂,参与香港反战同盟会工作,担任秘书长; 同盟会解散后,周怀礼突然回到上海,跟父亲重归于好。 这段野史,苏漫漫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周公子突然回上海的用意,以及他是怎么修复跟周公公的关系的。 苏辞安嫁给周怀礼?没啥奇怪的。苏辞安是由香港反战同盟会负责当地接应的,后续所有事宜都是他们帮忙安顿,此过程中接触到周怀礼很正常。 苏辞安接受的是中西合璧的教育,以独立女性自居,常年潜伏在英国mi6; 她的国际化视野和英式风格,非常引人注目,俊男美女,怎么就不能恋爱结婚了? 况且当时她家破人亡,正是脆弱的时候,周怀礼分分钟给她一个家庭,如果说是为了她而重归家族,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这两口子的做派未免太暧昧,到底站哪儿边?跟大汉奸住一栋房子里了! 苏漫漫回忆完周家这点野史,对苏辞安的敌意就更深了。 现在已经没法说清楚她的底色了,留在队里,这不是定时炸弹吗? 无奈,魏若来似乎另有打算,并不打轰走这个人。 会后几日内,苏辞安果然外出多次,带回了厂区附近巡逻岗哨的大致信息: 防卫规模中等,无大规模兽人把守,但内部或许有两三头猿面人做监工。 于是,小队决定三天后深夜潜入,放置炸药摧毁机器与设备。 第201章 失控(中) 行动前夜,几人再次聚集在废宅简易作战室里做最后布署。何星河擅长爆破,立即揽下自己的活计:“我负责主机房爆破,白勇掩护。” 白勇点头:“好,我还要给苏漫漫找入口进入车间控制区,她负责贴身保护我们后背,若有兽人出现,她可用速度和暴力牵制。” 喵的,你们谈到某个女士,能不能避免用“暴力”这个词? 苏漫漫缓缓抚摸肩上的绷带,眼里掠过一丝跃跃欲试:“明白,若狮面人或者猿面人一起上,我顶多支持五分钟,单挑争取挺到第十分钟。” 行叭,苏漫漫能挺住多久,其他人完成任务的关门时间就是多久。 一旁聚精会神听着的苏辞安插话:“我可以潜到行政办公室,用我的身份掩护或干扰。也许能让值班官员疏忽……” 何星河猛地一拍桌,“行了,别麻烦你了,我们小队的套路一直都是这样,如果改了,大家都不习惯。行动主轴是我们四个。你只要别瞎跑就行。” 这话已经是看在她前期获取敌方信息的面子上,刻意“圆润”了,但是,苏辞安依然难以接受。 她脸色微变,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场一阵尴尬沉默。 苏漫漫也并没替她说话,不耐烦地道:“大花说得对,套路不能改,就按老样子。” 魏若来咳嗽一声,为避免进一步争吵,说道:“好了,咱们四个主干,辞安只做外围掩护,别贸然深入。” 三天后深夜,天气突变,下起了冰雨,道路湿滑而泥泞。 猎人小队整装带弹潜入北岸的机械厂区。那里原是老洋行投资创办的机修场,如今被汪伪政府征用协助日军组装兽化相关器材。 厂区外围铁丝网林立,设若干汪伪巡逻哨兵。苏辞安利用她的伪装身份“季心洁”,声称要送文件,得以进到办公楼附近,无形中为团队吸引守卫注意。 工厂铁门附近,一支宪兵小队松懈地玩着纸牌,对阴雨夜极度厌倦。 借此,何星河与白勇顺利切开后院铁网、潜行进了车间; 苏漫漫跟在后方,戒备可能出现的兽人。初步看来,防守并不严,似乎取得先机。 进入车间后,眼前昏暗里摆放数台机械设备,散发金属气味,堆满箱柜。 何星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型炸药安置在两处关键机床下方。白勇拿出一把匕首割开油管,油液淌到地面,为后续燃烧做准备。 “天助我也,没见半个兽人。”何星河轻声吐舌,颇为得意。 苏漫漫心底隐隐不安:“怎么可能没有呢?情报明明说这里可能有猿面人坐镇?” 白勇耸肩:“也许在里屋休息?管他,咱们点完火就走。” 眼看一切顺利得过分,他们正想撤离到下一栋仓库,就听见外面一串急促喊声响起:“有人闯入!快关厂区大门!” 又夹杂枪声“哒哒”三四响。 听到枪声,三人心头一凛:厂区还是惊动了?! 这时,魏若来从通话器里传来急急低声:“撤退!出事了!苏辞安不听指令,居然闯到车间b区去‘攻击兽人’?!她被发现了!” 何星河勃然大怒,咒骂出口:“她有病啊!谁让她擅自动手?” 苏漫漫的脸色变了:“什么?她……她要跟兽人硬碰?疯了不成?” 她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恼:那女人就是个惹祸惯犯! 白勇理智道:“既然如此,必须撤,别被裹进去。” 何星河却沉声:“若她被抓到,会导致行动全线暴露。还是先去看看?” “唉……魏哥肯定会让我们先把她救出来,否则她落进兽人之手,我们也难以全身而退。” 苏漫漫唉声叹气,但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儿。 三人加快脚步朝车间b区跑去。一路见到办事处里传出嘈杂喊声,特务和宪兵似乎正在追逐什么人。 空气中弥漫油气与火药的味道,说明厂内爆破尚未被发觉,但苏辞安的贸然行动却将狼群引了过来,让他们的逃生良机白白错失。 穿过一道铁门,就看见走廊里弹痕满壁,地面扭曲了几具哨兵尸体。显然,苏辞安在此与敌短暂交火。 何星河拎起一把手枪:哼了一声,道:“她可真会给我们找麻烦。” 苏漫漫则暗暗咬牙,心道:“我们本不该带这个累赘。” 他们都是体面人,进来这么顺利,确实得益于苏辞安的“内部身份”,对这一点,他们门儿清,这会儿就不可能不救她。 一路追踪枪声,众人拐入车间深处,那里堆着部分器材,正是“兽化稳定注射”用的实验品。突然,他们听到刺耳“砰”地一声撞击,随即传出女人一声闷哼。 苏漫漫心头一跳,飞快冲过去,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倒吸凉气: 苏辞安正被一只猿面人死死按在设备上,半截身子几乎悬空; 猿面人身材灵巧,有一条钢缆链固定在腰间,周围地面躺着几个被打趴下的宪兵尸体,血淌满地。 苏辞安满脸痛苦,右手徒劳地想抓武器却被重重踩住。再迟几秒,她可能被怪物利爪撕裂。 “救她!”白勇毫不犹豫举枪扫射。 但猿面人闪电般闪身,用苏辞安当人质挡在身前。子弹哒哒打在一旁铁板上火星四溅。 何星河看得眼睛都红了:“这女人作死也就算了,但咱不能看她被撕碎!” 苏漫漫深吸口气,让小腿陷入“半豹化”,猛力蹬地,如幻影般闪到猿面人背后,一记足踢踢在它后腰。 “嘭”一声大震,猿面人怒吼,却依旧死扣住苏辞安不放。那怪物尖利的爪子嵌进她肩膀,血顿时染红衣襟。 白勇和何星河一起再度开火干扰,魏若来赶来侧面包抄。 数发子弹迫使猿面人抬臂格挡,苏漫漫抓住瞬间一把扯住苏辞安腰部,用力扯离怪物的掌控;“撕啦”一声她的衣服被利爪撕裂,但人总算救了回来。 苏漫漫毫不停歇地将苏辞安远远推开,使得她离开了打斗中心区。 猿面人大怒,当即甩爪扫向苏漫漫胸口,她猝不及防被拍飞撞上墙边,口中喷出一股血沫; 白勇和何星河再次合力扫射,子弹打在怪物背上却只能造成浅伤。 那怪物狂叫着,四下翻腾撞击着,厂区机器被撞得轰隆作响。空气里充斥血腥与金属弥漫。 这么大声响的混乱,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厂区另一头的宪兵也集结涌入。 “有敌袭!他们在b区!”几个声音嘶喊着发动火力。 猎人小队刚才的严密布防被苏辞安意外闯入而破坏殆尽,他们失去了逃跑的契机,如今敌人火力倾泻而来,只能硬扛。 魏若来见情况不妙,大喊:“撤!不要恋战!” 队员们在第一个五分钟内便已经装好了炸弹,任务已经完成了,原本早该撤了。 但是,苏辞安的意外失手,把他们重新带回了旋涡,而且失去了逃生的“空门”。 第202章 失控(下) 魏若来话音刚落,就被一名埋伏的汪伪特务连开三枪,“砰砰砰”,其中一发正中他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踉跄仆倒在地,鲜血瞬间浸湿衣襟。 苏漫漫惊呼:“小魏!” 她不顾自身创伤,当即奔上前搀扶,却被更多子弹打得火花四溅。 幸而何星河抛出几个燃烧弹,逼退了已经攻到眼前的敌人,紧接着,白勇扛着冲锋枪扫射掩护。 苏漫漫心下稍安,知道此刻必须镇定。她将魏若来半抱在怀中,咬牙往后撤,血迹滴落在地面留下一条蜿蜒曲线。 狮面人也被火光与枪声惊动,从另一侧车间冲来。 眼看狮面人与猿面人汇合,苏漫漫心知再不施展全力恐怕队伍全军覆没。 她心中焦虑与悲愤激昂,体内的“黑豹之力”再度喷薄而出: 这次她干脆咬牙强行幻形出接近“全豹化”的躯体,一手半撑地面,肌肉迅速收缩变形,腿脚长出黑色毛皮,指爪利如刀锋。 狮面人和猿面人对这个豹子已经很熟悉,也不废话,一左一右扑了过来。 苏漫漫竭力压住变形带来的撕裂痛感,拼死迎战。 她腾身躲过猿面人扑咬,左爪狠狠劈在狮面人肩头,“噗”地拉出几道血痕。 对方护甲坚硬,她仍无法一击重创。时间紧迫,只能勉力而为,给队友撤退空间。 何星河与白勇也合力扶起满是鲜血的魏若来。苏辞安抱着肩部伤口,神色痛苦却勉力支撑。 她自知若不是苏漫漫冒险来救,她已被猿面人撕裂数段。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容不得多想。 “撤啊,别管那么多了!”何星河怒吼,火力全开逼退涌来的宪兵。苏辞安踉踉跄跄跟着他们奔向工厂后门。 苏漫漫强忍胸闷与变形反噬,发挥极快速度朝猿面人身上猛踢一脚,借力把怪物击退两步。 狮面人狂怒着扑过来时,她侧身闪躲,让其落空碰撞到机器,金属噼啪作响。 混乱中,她急速后退,趁机脱离了狮子的掌控范围,回到了队伍里。 五人合力从后门爬上墙头,子弹继续在身后狂扫。 “噗噗”两枚射中何星河的后背铁甲,他险些摔下高墙。 白勇飞快扯住他一起跳落外面雨巷,“砰”地摔倒在泥地里。 苏漫漫的豹形已到极限,剧烈气息紊乱,嘴角涌血,恢复人形时腰背疼痛得要晕厥。 苏辞安伤势也不轻,肩膀被利爪撕开,看得触目惊心。魏若来的伤情最严重,腹部一路都在淌血。 猎人小队组队以来,首次遭遇如此挫败,人人负伤。 白勇背着魏若来,何星河搀着苏漫漫,苏辞安殿后,一行人在深夜风雨里狂奔数条小巷,直到跑出去5公里开外,才确认甩掉了宪兵追踪。 这时候,已经距离他们的安全屋很近了。大家再接再厉地跑了下去。喵的,来的时候,明明是开车来的咧,车子去哪儿了? 苏漫漫急道:“大花,还有车子!” 这是被打懵了,全员跑着上路了。 “明白,我让外围接应的兄弟去开回来。”何大花应道,脚下丝毫不停。 真的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终于活着回到了安全屋。大家都是元气大伤,白勇已经处理不了了。“得找专业诊所,小魏哥的情况比较严重。” 何星河和白勇背靠墙喘息,苏漫漫背痛得要死要活;魏若来半昏迷状态躺在破床板上。气氛僵冷到极点。 片刻沉默后,何星河爆发了:“苏辞安!你他妈为什么要乱来?谁让你一个观察员去攻击兽人?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整个行动?!” 苏漫漫也满身血污,一侧脸颊被钢片划破,她盯着苏辞安那张满是歉意却言语匮乏的脸,不由得回想李大喵的事,愤恨瞬间蹿起,喝道: “你到底咋想的?到处害人好玩吗?我们差点全死了啊!你到底存什么心?!” 苏辞安自知理亏,低垂眉目,声音颤抖:“我……也想立功啊……想趁兽人未备打掉它们。结果……没料到猿面人如此敏锐。” 何星河几乎想要冲过去揍她:“立功?你当这是闹着玩吗? 执行任务必须按计划走啊,你不能能玩空降啊,空降了你又搞不定,我们还得捞你。 统共我们的活动时间就是5-8分钟,你算算,救你用了10分钟,我们还能跑出来吗?!” 苏漫漫握紧拳头,咬牙道:“你犯了大错了,你冲出来,暗线变明线,汪政府内部给你消息的人,全得死!你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如果说苏辞安贸然出击,破坏的是猎人小队的战术,导致大家错失良机,差点全军覆没; 那么,她以内部身份获得本次行动信息,这个事情是秘密的,本来不一定会暴露; 但是她这样堂皇地参与攻击,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身份......那些帮忙的人,别管是什么派系的,都必死无疑。 这货动了这两下子,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苏漫漫不知道周公子到底是哪一派的,反正他安插在汪政府的“钉子”,这回全得给拔了。 看着苏辞安惊慌失措的脸,苏漫漫简直欲哭无泪。 躺在床板上、满身是血的魏若来突然发出虚弱的声音:“别……别吵了……先撤离这个地方,这里不安全……再吵不迟。”说罢,吐了一口血。 白勇连忙拿药布给他擦拭。 魏若来缓过一口气,面色惨白:“咳……我们……这次行动失利已成定局。今天必须全体撤离,连装备都要带走,带不走的,销毁。” 瞧吧,连老窝都整没了。 何星河猛地站起身,赤红双目盯着魏若来:“你一直迁就她,把她留在队里,这下好了吧?你自己搭进半条命! 我何星河可不想再为她善后!再这样,我就离队,省得被她下次玩死!” 他语气决绝,拍了拍短斧,然后愤然转身对苏漫漫和白勇说:“要么把这女人赶走,要么我先走!” 白勇没吭声,却也不反驳,看得出他内心也对苏辞安极为不满。 面对何星河的质问,苏漫漫也愤懑不已,望向苏辞安: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她强忍愤怒,火光在眼里闪烁。 苏辞安抿嘴:“我……错了,这次是我擅自行事。我可以退出行动,不想再连累你们。 但上级并未撤回我,若你们真要撵我,也请给我时间。” 她神情看似无波,却透着一丝凄凉。 “放屁!”何星河吼回:“哪个上级让你赖在这儿,你告诉我,我跟他谈谈。 猎人小队没有上级,我们是民间组织,谁都不能对我们发号施令。” 苏漫漫满肚子气,懒得压制何星河的暴脾气,任由他发挥。 魏若来连连咳嗽,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先休息……回头再议。何星河,你别急着走,这事稍后再决定。辞安,你,也别再逞能。你现在没地方去,我们从长计议。” 苏辞安轻闭双眼点头:“好。”她挪到房角静坐,似要反省,又似拒绝与人对话。 何星河发了通脾气后,狠狠踢了破凳子,白勇则半哀叹无语。 苏漫漫站在角落,胸腔满是无处渲泄的痛与怒。 苏辞安当然是回不去了,这是更让苏漫漫恼火的地方,从今以后,只要魏若来不松口,这货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因为她没地方去了,她不是故意的吧? 夜已深,远处能听见零星狗吠或巡逻宪兵的口令。外面雨停了,可空气依旧湿冷,好似为这次失败行动拉下帷幕。 苏漫漫摸着伤口,一步步返回自己小房,坐在床边发呆。 脑海不断闪回刚刚疯狂的救人一幕:狮面人与猿面人的利爪、魏若来中弹倒下的身影、苏辞安险些丧命的惨状…… 以及何星河那充满怒气的“离队”威胁。苏漫漫忽然觉得,团队或许真到了最危急的关口。 如果小魏再不当机立断,恐怕分裂是无法避免的,到时候,她难道不得不选边站? 与此同时,魏若来在隔壁满身痛楚地躺着,白勇守在床边替他敷药。 何星河闷坐门口抽烟,谁也不再言语。夜的静谧带来窒息般压抑。 这次失败让猎人小队元气大伤,内部嫌隙骤增。或许下一次行动前,必须先度过一场队内的重大危机...... 第208章 菜都上桌了 夜色沉沉,上海的街头依旧在淅沥的春末梅雨中显得死气沉沉。建筑物里夹杂着潮湿和腐败气息。 法租界外缘一座破旧三层楼顶,这是猎人小队本次最后的集合点。 阴暗云层在黄昏里翻滚,显露出暴雨将至的前兆。室内弥漫着紧张气氛,队员们在做最后准备。 “咳……”魏若来身体并不舒畅,却还是努力挺直肩背: “这次行动,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集体出击。谁都清楚,失败就万劫不复,成功也未必能生还。但我们没得选择了。大家说说吧。” 何星河敲了下桌面,“我主张大爆破,索性引燃船厂,让会场彻底变成火海。 只要准备足够油料,我能在演示过程中点火,一举打掉兽人试验品。” 苏漫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不过根据苏辞安的消息,场内有密集宪兵,还有特高课与兽人护卫,如果我们乱炸,可能自己也逃不了。我们得埋伏多条退路。” 一旁白勇小声补充:“还有记者在场。若能把兽人残忍面目曝光,肯定让国际舆论轰动,但可别把记者也炸死……” “我……已经从怀礼那里拿到大致地图。”苏辞安轻轻摊开一张纸,图上标注了几个要地: 主舞台:新型兽人关押笼与演示平台; 看台区域:汪伪大员、日本军官、及少数外籍记者坐席; 保安布线:宪兵、特务分散; 周主任等要员可能出入口。 她指尖微颤:“演示定在夜晚,周主任会率汪伪高层在八点左右抵达。 随后,日军官员、记者进场。梅机关预估半小时内先做开幕式,再释放‘改良兽人’进行实战展示。” 何星河瞄了她一眼,说道:“谢谢你的图纸,但是,这次别再乱来就行,清楚吗?” 苏辞安微一颔首,目光避开他凌厉眼神。 苏漫漫默默在一旁翻看图纸,脸部线条紧绷。 她最终深吸气:“好,若这图的情报无误,我们会按照炸药+扫射模式让狮面或猿面人失控。 到时候我负责牵制怪物,白勇控枪火力压制,何星河制造火攻爆破。魏哥……你就在外围策应吧。” 魏若来因身体因素无法深度介入,他只能提醒道: “小心点。若能让那些记者拍到日军自相混乱,就更好。万不可莽撞。” 最后一句话,他特意盯向苏辞安,“你也一样,别像上次。” 套路一直是老的,连苏漫漫都觉得太不敬业了,咋不多设计几套呢?很快,她理解了,现阶段,他们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出于对猎人小队先前屡次破坏的警惕,76号公馆与特高课联合下了死命令: 1. “演示会”当夜必须三道把守; 2. “重点监控”名单列出任何可疑人物,包括曾出现的黑豹女子、那些嫌疑分子; 3. 若发现苏辞安(季心洁)身影,立刻以“叛国罪”抓捕或当场击毙。 5月15日当天,全城风声鹤唳,宪兵在各交通路口设卡盘查。传言有大量外籍记者进驻法租界酒店,气氛愈加紧张起来。 在备战会议尾声,何星河依旧忍不住再次提醒苏辞安: “事关重大,今晚你只做外线配合,确认守卫情报后就退出。千万别做多余动作,我们不会救你。” 苏辞安肩头发抖,咬唇回道:“我不会乱来。” 当晚,崇明船厂改造的研究所一带灯火通明,重兵布防。陆军宪兵、汪伪特务、梅机关里三层外三层交相呼应。 会场里富丽堂皇的舞台搭建得颇有样式,中央摆放着两个巨大的铁笼,里面隐约可见被注射剂刺激的“多基因融合兽人”咆哮喘息; 舞台前排则摆满椅子,准备迎接高层官员与记者。 晚八点时,现场响起刺耳的军乐,“开幕式”正式开场。 灯光聚集到中央的笼子里,笼中模糊可见狮虎合体般的骇人轮廓,它们被称之为“狮虎兽”,由英子研发的创新实验品。 不远处,还摆放机械与药剂演示设备,似要当场做注射实验。 猎人小队按照分工不同,各自潜入船厂: 何星河带着炸药,躲在舞台后方机房区域; 苏漫漫贴着围墙寻隙而入,在走廊阴影等待时机; 白勇潜伏到侧翼顶楼,准备狙击和掩护; 魏若来则留在距离研究所不远的一间废楼顶层,通过望远镜观察和与队员短波通讯,他还能为他们策应撤离路线。苏辞安跟随在他身边。 这次活动的安检极其森严。经过苏漫漫的无敌化妆术,何星河依然险些在后门被宪兵拦下,还好他随机应变,先藏炸药在垃圾木箱里,自己装作清洁人员才蒙混过关。 苏漫漫变身一只黑猫跃上高墙,啊啊啊啊,墙上居然带电,这酸爽味道,电得她差点来个“坟头蹦迪”。 这墙搞了什么高科技?居然整面墙通电,而且经过的电流很强烈,人或是小型猫科动物根本扛不住,当场毙命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突然出现一面电墙?苏辞安的图纸里可没有! 幸亏她可是豹子,速度是她的长项。 于是,她猛地弓腰发力,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简直就是跟死神赛跑,几个起跳,硬是没在高墙上落脚,她就进来了。 还好,白勇和何大花都是走的正常通道,不会经历这个。 但凡她的小豹子拉跨一点,她就得交代在这面布满电网的墙上。 这可是为了鲨她费了老劲儿了。 苏漫漫来不及细想,会场开幕典礼已经结束了,现在到了“表演”阶段。台上灯光聚焦到那两只铁笼。 日军军官与汪伪高层正慷慨陈词,向少数外国记者吹嘘“帝国战力之强,汪政府配合之好”,声称这种“多基因融合兽人”的面世,将大大缩短战争的进程。 苏漫漫鄙夷地看着这帮孙子,这会儿连装都不装了,摆明了要让兽人上战场了。 给他们牛逼坏了,狮子和老虎干不了,来个混血狮虎兽,就成了?凭它是个杂种吗? 还美其名曰“提前结束战争”?嗯,你们记住这句话,几年后,老美给小日子家扔“小男孩”和“胖子”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何星河趁乱藏进了舞台底部。白勇站在楼顶天窗那里瞄准下方宪兵。 统共三个人,上、中、下三路都要照顾到;苏漫漫负责的自然是中路,就是上门踢馆! 苏漫漫远远瞅了一眼“狮虎兽”,它通身雪白,有点像白老虎,并没有令人作呕得感觉。 但不知咋地,她一阵心悸,隐隐地感受到某种陌生的、不安全的磁场,正在发挥作用。 自己似乎已经被裹挟在其中,不得不顺着它指引的方向而去了。 就好像马上要发生不幸的事件一样,整个空气里弥漫着悲怆和凄凉的味道。 这种感觉一个月前就出现过,但远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今天仿佛是画下终止符的日子。 一个月前,啊,那是苏辞安第一次来队里...... 她今天真的老实待在后方吗?苏漫漫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真是痛恨这个没有手机的时代!她想问问小魏,苏辞安在不在他那里。 第203章 周主任的危机 1940年初至1941年 在淞沪陷落的阴影下,沦陷区的时光似乎格外漫长。 从1939年末步入1940年,日军在华东与华中依旧步步紧逼,汪伪政府在南京高调组建“中央政府”,加速其傀儡统治的合法化进程。 而猎人小队在内部裂痕与外界压力交互冲击下,前途越发飘摇。 在南京汪伪政权的高层架构中,有一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周主任。 他身兼“财政与宣传”两大要务,是汪伪政府里少数能直接左右资金流向、舆论控制的人。 上至政策方针,下至具体运作,周主任都能在第一时间拍板。 他与日军的梅机关、汪精卫等核心互通密切,堪称南京傀儡政府实权派。 周主任并非等闲之辈,在上海与南京多年摸爬滚打,对各路人脉了如指掌,也深谙政治权谋。 他本就城府极深、头脑灵活,如今在汪伪政府中地位越发稳固,却又不敢完全脱离日军控制。 他时常自嘲地说:“我既是局中人,也是刀下囚。” 可谓看破形势,却依旧为名利与生存不断妥协。 不过,在这位周主任心中,近期最让他头痛的不是日军,更不是政敌,而是宝贝儿子周怀礼的婚姻问题。 周家与苏家相交于微时,那时候,苏家豪富,给予他大量的从政资金,两家结了秦晋之好。但那只是娃娃亲罢了。 等孩子长大了,觉得不合适的,自然就拉倒了。 苏家女儿,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不但美丽大方而且品学兼优,精通多国语言,曾经是他属意的儿媳。 但是,万没想到,事情从两年前就走上了越来越诡异的方向: 苏父被刺身亡这件事,周主任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得罪上层了,非让他死不可,无端做了日本人权力争斗的筹码。 至于谁鲨了他,也是不言而喻的,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凶手。 但始作俑者是苏大小姐,她要是不蠢,别人也没法拿她做筏子; 尤其是第二个回合,她自己组织了一波极为不专业的突袭,导致了一场单方面屠杀式的对决; 团灭了沪上两大特工组织,自己却被救走,毫发无伤。 这女人的鲨伤力和离谱程度,令周主任这样的老政客都心惊不已。 这样的祸害说啥也不能让她进门啊。 没成想,她逃去了想香港,跟儿子周怀礼进了一个组织。 周怀礼参与“反战同盟会香港分会”筹建,他是知道的。 之所以不坚决反对,也是因为那个时候战争还没起来,给自己多留条路罢了。 如今,大局已定, 他早早就让儿子撤了。没想到,他给自己带回这么一位! 儿子跟被下了降头一样,死活要跟她结婚,闹得人仰马翻; 周主任正值事业巅峰,又逢组建内阁的关键时期,妻子早逝,家里没人能治得住这位,索性就撒手了。 刚清净了没几天。周怀礼突然来找他,透露“苏辞安已在上海活动,并与某些抗日势力纠缠不清”。 周主任用自己的人脉一打听,好家伙,这是把全家给绑上祭坛了! “你还顾得上她?先把你摘出来是正经!” 周主任对这个逆子满肚子气,这件事也会影响他自己的仕途: 儿媳被证明是地下党特工,是潜伏的间谍,势必牵连到他本人。汪伪最高圈子里的政治对手也不会放过此把柄。 一旦“周主任家里出 traitor”,日本人也会逼他交代。 周怀礼抿唇,“爹,我虽没确凿证据,但多方传言,她正跟所谓‘猎人小队’走得很近。 那队伍是个抗日小组织,曾多次破坏日方生产的‘兽人军团’的运输。 他们还闹过好几次爆破。最近一次,辞安似乎加入了……或者说,她在现场。” 听到这番话,周主任额角顿时一跳,眼底寒光闪烁。 “荒唐!兽人军团的最近一次运输,就是我参与牵头的,难道说,之前你来搞的那个证件,被她用来做这个了?” 周公子黯然神伤,不敢吱声。 “太荒唐了。她竟真是……唉,当初我就觉得她来历可疑。你先前不是护着她吗?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周怀礼痛苦挠头:“她在香港的时候,已经算是退休状态,因着她父亲的关系,只要日本人不追究,没人会猜测她的身份,本可安全度日; 偏偏她又跟那边联系上了,还得了个‘特派员’的位子,不顾我反对,坚决空降上海。 等我追着回来,才发现她牵涉太深,总不能眼看着她受难。就只能帮忙了。 但万万没想到,在现场她居然闹出了那么一个大乱子,等同于自曝了,这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敢情这个大冤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才回来找自己的。 周主任心中暗恨,森然道:“事已至此,我有啥办法,只能等着被问讯了。我看特高课不可能放过她。” 周怀礼面露悔色:“我也不想呀,爹。可我跟她确实有过感情,否则也不冒险掩护她。如今闹成这样,我该如何处理?” 周主任仰头沉默片刻,扯了下领口:“能不能把她抓回来,逼她公开声明洗白?或干脆解决……” 周怀礼吓得脸色变白:“爹,你要……杀了她?” 周主任冷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她继续搞破坏活动,迟早把你和我都拖下水! 日本人可是连汪先生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我?” 周怀礼苦苦摇头:“我……我真的不想她死。若能劝她弃暗投明……” 周主任沉吟片刻,指尖敲击桌面:“行,那你尽快去上海想办法把她劝出那啥‘猎人小队’,别再闹出更大动静。 若不然,你别怪我父子亲情也保不住。仕途攸关,我绝不容她坏我大计!” 他压根不信自家儿子能说服那个魔障,他要有那个本事,何至于让老婆闹成这样? 那位就是个煞神,逮谁祸害谁,还是全家团灭那种。 他随即召唤来了自己的秘书,悄悄布置了一番。 第204章 何大花返队 江南的春雨似乎永不停歇,零星洒落在上海租界的青石板上,将浅浅的车辙与血色记忆反复冲刷。 淞沪已陷敌手数年,然而日军与汪伪政府在此的统治愈发森严,矛盾也更深刻。 自从何星河短暂归队后,又因为苏辞安再度失控出走,让团队元气大损。 此后几周里,小队几乎陷入“养伤与低调潜伏”的状态: 魏若来腹部重伤虽初步愈合,却体能大幅下降,整个人显得疲弱许多; 苏漫漫的肩背和腰伤时常复发,影响她的黑豹变形训练; 白勇腿上那道火器裂口也尚未痊愈,还需时日才能灵活奔跑; 这种压抑氛围,使得他们无法在短期再策划大动作。 日军与汪伪政府在上海大举清查之际,猎人小队只得沉默蛰伏,暂避风头。 但时局没有留给他们太多休养时间——新的危险和机遇同时逼近。 1940年初,伴随着欧洲战事持续升级,远东局势一时相对被国际舆论淡忘。 日本抓紧时机在华南、华中地区的侵略推进,汪伪政府在南京正式宣称“国民政府还都”,大量汉奸官员意气风发,举办庆典鼓吹“和平重建”。 梅机关、特高课、76号公馆虽然互相配合,却也彼此争功。 早川澄明继续推动兽化计划扩张规模,此前机械厂与北港的行动遭到猎人小队干扰,但并未使日军根本受挫,反而更加严格戒备,誓言肃清这些暗杀者。 法租界外缘的一座三层小楼,如今是猎人小队临时据点。 霉味与血腥味混合在废旧地毯里,曾经的废仓库一隅被改装成卧室与药房。 昏暗灯光下,只有白勇和魏若来在做最新情报的整理。 苏漫漫通常白天外出探查动向,深夜才归; 何星河怒而出走,干脆常住军统安全屋,不再现身; 苏辞安白天也鲜少露面,似乎忙着和她那汪伪公公家方面维持某种微妙关系,也在尽力打探些情报。 由于彼此嫌隙深,队员们不像过去般聚在一起闲聊。 魏若来努力想修补,但力不从心;白勇数度劝苏漫漫多给苏辞安机会,苏漫漫敷衍点头却毫无表示。 “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散伙……”白勇有对魏若来轻声抱怨,“可眼下外界正强势搜捕,我们无处可退啊。” 魏若来只能苦笑,心里备感焦虑,担心再有一次剧烈冲突,团队就可能分崩离析。 苏辞安则自知惹众怒,只能被动做外围情报工作。唯有白勇时而与她交流几句,却带着谨慎和生疏。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军与汪伪在沪的搜捕也加剧。梅机关和76号公馆合力整顿社会,欲除去一切暗杀团体; 特高课四处监控,盯住任何可疑点。猎人小队无力发起行动,只能藏匿。 “要不是魏哥伤重,我们定要干一票大的,给日本人添堵。” 苏漫漫多次对白勇发牢骚:“如今,团队士气低落,大伙不齐心。眼看日军把控越发牢固,我心急如焚!” 白勇苦笑:“这世道,先保命吧。何星河也离队了,咱们的实力跟兽人打不了。” 夜晚,苏辞安在楼上独自坐靠窗台,看着朦胧雨巷。 她想起丈夫周怀礼前些日子秘密送来一封信,劝她“立刻抽身退出猎人小队”,若再拖延,日本人和周主任都容不下她。还说“父亲已对你多次警告,否则你必被除名”。 这话说得委婉,实则已是最后通牒,“除名”的意思自然就是暗鲨。 某日清晨,她望着自己那满是刀疤的手臂,隐约下定决心: 若能帮猎人小队成功重创兽人计划一次,或许能重建她在队里的一点信任。那时,她再离开也算无憾。 她没料到,这种“最后一搏”心态其实极度危险,如果再失手,队伍只会更深伤害,也为自己和周家带来灭顶之灾。 1940年3月,汪精卫在南京高调宣布“国民政府还都”,建立“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对外称“中央政府”,自封“主席”。 在盛大典礼上,周主任等高官悉数出席,对外宣告“和平统一”假象;实际上,是进一步与日军狼狈为奸。 梅机关派代表出席庆典,还带来“兽人保卫队”做所谓“新秩序典范”。 上海方面也同步举行宣传活动,抓捕抗日人士之风更加凶猛。 许绍魁等在76号公馆耀武扬威,大肆悬赏猎人小队余党。 消息传来,藏身小楼的苏漫漫等人心如刀绞,却只能叹息。 “汪伪政府正式官宣,这意味着日方统治更巩固。我们的处境恐更危险。”魏若来黯然说。 苏辞安听闻心惊,她知道公公告喜讯时更会严控她的举动。 南京,汪伪政府中心 汪伪各部衙门集中于当年的中央党部旧址,外面插满青天白日旗,却实为日本军刀下的傀儡。气氛虚伪而森冷。 自从“中央政府”在南京挂牌后,周主任节节攀升,兼任“财政与宣传总长”,掌控大笔资金与舆论阵地,风头一时无两。 但他心中也有隐忧:若其儿媳苏辞安的抗日身份被坐实,日本人和汪伪其他政敌一定会趁机扳倒自己。所以,这件事必须立即解决。 周怀礼犹豫不决。他曾深爱苏辞安,明知她倾向革命,但也不愿亲手扼杀。 可如今父亲步步紧逼,他只能承诺会把苏辞安带回或劝她脱离组织,不再掺和猎人小队。 若她坚持不改……那就只好暗中配合父亲对之实施逮捕。 周主任听后冷冷一笑:“你别拖太久。日军与汪伪最高层那几个家伙可不耐烦等你‘家事处理’。 还有什么‘早川澄明’、‘许绍魁’之流,都盯着我们。如果被发现你老婆是反日分子,那我们父子的末日也到了。” 周怀礼满脸惶恐:“爹,我已派人去上海接触她,虽然她没答应回来,但据说猎人小队对她颇为忌惮…… 其实她两头不讨好,还是有可能回心转意的,所以,我打算亲自去见她......” 周主任脸色发暗,眼眸如同浸在了冰水一样,森森放着冷光。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逆子要能把那位祖宗掰回来,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行了,我就多余问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就在队伍陷于低潮时,白勇有天带来一个令所有人警醒的情报: 日军计划在上海某军工厂举行“兽化设备”重大演示,多位汪伪政府与日军代表将到场,甚至传说有特殊“新型兽人”会露脸。 若此演示成功,恐将装备迅速铺展至华中各地,后果可想而知。 第205章 分化 一听到“新型兽人”,苏漫漫内心猛然发热:“难道就是英子那边搞出来的多基因怪物?若规模上马,前线苦难无可想象。” 她思及昔日火拼狮面人等惨烈场面,一股悲愤油然而生。 魏若来也动心道:“若能摧毁这场演示,或至少让兽人失控当众展现惨状,也许对汪政府形象是重击。 国际仍有少数记者在上海,能曝光他们残暴行径。” 鲜少发言的白勇都有了热诚的意思:“这是重聚团队的机会吗?” 苏漫漫轻叹:“是啊,但……少了何星河那火力和爆破技术,我们难办。况且魏哥伤未全好。” 会议上,苏辞安一言不发听了半晌,终于壮着胆子开口:“也许我可以帮忙。”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她还要玩? 苏辞安噙着苦笑:“我……丈夫周怀礼和他父亲周主任,可能也出席。 若我能事先从周怀礼那里得到演示流程与警戒布置信息,就可让你们布局更精准?” 苏漫漫冷冷地道:“你都暴露了,但凡这次他们透露给你的,都是假信息,专门给我们做套的。” 苏辞安不敢分辩,低头不语。 “这次我们若想达成大的破坏,最好把何星河请回来,否则没有他的爆破技术,难以做大规模摧毁。” 白勇首次说这么长的句子,还是建设性意见。 “请他?呸!给他牛逼坏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他固然是极好,没有他,我们也未必干不了。” 苏漫漫嘴可硬了,谁也别想拿捏猎人小队,何大花也不行!会做几个土炸弹,他就上天了? 魏若来沉吟道:“我去试试联络他。” 数天后,白勇陪魏若来出门找何星河,却在老街口意外碰见那熟悉的身影: 何星河正和两个军统特务模样的喽啰低声交谈,见两人到来,顿时抽身想离开。 魏若来连忙喊道:“老何!” 何星河不过是做做样子,立即停下来,一副臭脸样儿,“你们还找我干嘛?不是包庇那女人吗?” 白勇赶紧解释:有一次更重要的行动,要炸毁兽人演示会场,需要他回归。 何星河眼眸微动,闪着精光,面儿上依然淡淡的,唏嘘:“你们真还相信她不再搞鬼?” 魏若来在白勇的搀扶下,上前两步,恳切地说道: “你是顶级爆破专家,除了你,没有人能布置如此大规模的炸弹。 长沙、武汉那边都在吃苦头,我们不能再坐视。这是我们最好的还击机会。” 何星河第一次面对如此热烈的赞誉,脸上立马挂不住了,嘴角也压不下去了,沉默片刻,道: “只要那女人不再瞎搞,我就回来。搞完,我随时可以走,不想跟她同队。” 魏若来如释重负,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做好安排。” “小魏,我就不理解了,你是吃了迷魂药了还是咋地,这个人她不能留啊!” 何星河终于绷不住了,急道,“你咋想的?于公于私,她都不能留。”他的嗓音低了下去,表情异常严肃。 “先不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她这个做派,这个家庭背景,你把她留在队里,这不是把大家的命都绑在手雷上了吗? 大是大非面前,容不得含糊,我不管你是什么派系,只要你反对日本人和汪伪,你就是我老何的战友! 但是,她到底是哪儿头的?哪边都占着?我查了她的历史,居然她以前还是英国特工? 离了大谱,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就地枪决吗? 我大老粗,不懂你们文化人的想法,我就问一句,小魏你图啥?“ 这话问得振聋发聩,何星河在心里存了好久了,再不问都要抑郁了。 “于私,你让漫漫怎么想?现在最需要保护的是漫漫,你留着这个女人,那就是对漫漫的不珍惜。” 何星河就不懂了,连他都看得明白,小魏咋就糊涂了?这是被美人计“攻略”了?这个词也是漫漫教他的。 与此同时,南京汪伪高层议事厅里,周主任与儿子周怀礼再次碰面。 寒暄几句后,周主任板起脸问:“你说那兽人演示也在上海举行?我需要出席吗?” 周怀礼点头:“梅机关与日军方面都邀您去观摩,是对您地位的认可。 演示若成功,咱们汪政府显得更加权威。可是……我担心辞安也在那边潜伏,搞破坏。” 周主任冷笑:“你既然下不了狠手,那么就只能担惊受怕了;她已跟敌方混在一起,早该清除。” 周怀礼深知父亲的风格,早已对辞安起了鲨心,所以才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他必定早已有了安排,不过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罢了。 再费口舌也没有用,他们家的天,一贯是他爹。 猎人小队时隔多日后终于再次聚首:何星河暂时归队,内心欢喜,面上还假装高冷,嘴里哼着的跑调小曲儿都欢快得不得了; 苏漫漫因为苏辞安的去留问题,最近对魏若来有些看法,离着他们远远的; 白勇跟何星河自然跟着她坐在一起;无形中,魏若来和苏辞安自成一组。 他们筹划如何破坏“兽人演示会”,并希望能在会场制造混乱,让更多外籍记者拍摄到日军残忍实验之实况,以打击汪伪形象。 大家说得热火朝天,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并肩战斗的时光。 众人很快分配好了各自任务: 何星河负责安装主爆药;苏漫漫则要吸引兽人精英的注意力,以黑豹力量进行拖延或击杀;白勇控场接应; 魏若来伤病未愈,留在外部遥控,把控战局; 苏辞安参与行动的提议被无情否决,她只能留在驻地,并再三保证“不会乱跑”。 但是,她并没有打消与周怀礼私下见面的想法。 狭窄房间散发着火油灯的微光,映照每个人的脸都严肃而疲惫。 这场演示会无疑是汪伪与日本合作的又一次大动作,正是猎人小队逆袭的罕有机遇,但是队伍内部的矛盾随时有激化和爆发的可能,是否能够配合默契,不得而知。 虽然,苏辞安被排除在行动之外,但对内主要的情绪并非针对苏辞安,而是对于魏若来包庇苏辞安颇有看法,因此,即便苏辞安不参与行动,负面情绪依然存在。 “我们只能搏一次。”魏若来勉强扶墙站着,殷切地说道,“要是成功,也许扭转很多东西;若失败,猎人小队可能就此覆灭。” 原本是鼓舞情绪的话语,却没有赢得应有的回应,大家都置若罔闻,各忙各的。 “若来,喝点茶水,润润嗓子。”苏辞安适时递上茶杯,泡的是今年的新茶,自然也是她的私藏货。 苏漫漫眼尖,一眼便识别出了那碧绿色的毛尖,不由轻轻哼了一声,生硬地说道:“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见。”说罢,不搭理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何星河立即收拾了全部武器家当,二话不说,跟了上去,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二人。 白勇想起身走,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坐下了。 第206章 苏辞安的选择 短短数日后,周怀礼秘密抵沪,托人传信给苏辞安。 他要求见面,希望带她一起回南京,一旦回去,就能让父亲安排“归顺”,保证她不被日军追究。 此消息甫出,让苏辞安灵魂一阵战栗:回去,就意味着离开猎人小队甚至背弃革命理想; 不回去,结果肯定是让周主任下令暗杀自己。 她彻夜难眠,反复思索:“若我真被抓,会连累队伍; 若我回去,即便不投降也说不清楚了,怎么对得起那些战友,世人又该怎么看待我呢……” 这仿佛是个无解的谜题。猎人小队是当下唯一能庇护她的地方,即便她带来了无限鲨机,魏若来依然力排众议,收留了她。 对于此,她非常感激。 猎人小队的核心是苏漫漫,没有苏漫漫,再强的爆破能力和规划计算能力,都无济于事。 因为有苏漫漫,他们才能有机会跟兽人拼死一战。 苏辞安看得很清楚这一点。那么,魏若来究竟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得罪苏漫漫,也要收留自己? 在她落魄之前,魏若来对她不假辞色,甚至杜绝她参与自己的任何行动,刻意回避的动作极为明显。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苏辞安也不至于舍近求远,非要跟“曙光”合作,以至于惹出天大的 乱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心里清楚,目前在猎人小队内部,她外人。何星河、苏漫漫都对她有很深的成见,魏若来和白勇只是努力维系关系。 若继续留下,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徒增烦恼;若回去,以周主任之辈阴险老辣,绝不能容她。 难道注定要无家可归了吗? 就在苏辞安心力交瘁时,一条惊人的情报的传递到了猎人小队: 梅机关即将于1940年5月在沪一处原工厂园区召开规模更大的“兽人演示会”,邀汪伪政要、日军代表、若干外国观察员参加,想展示“兽化”的全面成熟,意欲震慑各方。 “可能有新型号怪物——融合更多基因,战力更强。” 白勇把纸条放在桌面,面色凝重。 苏漫漫瞧见后,心脏一紧,随即不自觉抓紧衣袖:“若他们真演示成功,会令汪伪形象更‘威武’,更会将兽人输往各前线,加剧国军伤亡……” “咱们该出手阻止,可是……这队伍状态……你们觉得行吗?”魏若来尝试唤起大家的激情。 何星河阴沉脸,没出声,却默默摸了摸短斧,显然表示愿意再度爆破;其他的,与爷关系不大,管不了。 苏辞安则沉默不语,她怕再度破坏行动会惹来周主任的追杀,更怕伤害队友;也怕因为自己,让小队的行动功亏一篑。 但是,苏辞安并没有选择的机会,因为周怀礼已经到上海了。他特意找了个隐蔽茶馆约见苏辞安。 苏辞安带伤应约,夜半躲过队友视线,独自赶到茶馆后院。 那里烛光黯淡,四周外面站的都是周主任派到周怀礼身边的亲信。 一进门,两人四目相对,回想前尘往事,皆唏嘘不已。 周怀礼拉起她尚完好的那只手,压低声音:“辞安,你为什么执意跟他们一起送死?我父亲已发话,若再不断绝,你也只会被‘灭口’。” 苏辞安苦笑道:“怀礼,我曾想和你一同远离政治,但如今看到同胞受日军、汪伪双重迫害,我于心不忍。 若我放弃,就对不起曾救过我的人,也对不起……故人恩情。” 周怀礼劝道:“那猎人小队一直被日本特高课追捕,根本胜算渺茫。回南京吧,我可让父亲保你,至少你能平安。” 苏辞安摇头:“我回去,等同帮你父亲稳固仕途,然后对抗日力量出卖更多信息吗?我不能再做那种助纣为虐之事。” 她轻抚胸口的伤:“日子虽然有点......艰难,但这段时间我至少,内心越来越平静了,即便是......牺牲了,也能图个心安。” “辞安,你那个病不适合激动,你忘了吗?万一再发作,没有医生在旁边控制,要出大乱子的。” 周怀礼没辙了,不再迂回,打直球了。苏辞安那个可怕的病症,他至今还瞒着父亲呢。 “你这种状况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做不来的,我看你现在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 苏辞安眉头微蹙,垂眸:“我自有方法。我有什么结果,都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 这话令周怀礼满脸官司,不知该如何说服对方。 本来不都说好要去澳大利亚隐居吗?怎么回来小憩一下,竟然要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最终,无论是他苦口婆心,还是慷慨陈词,都没能说服苏辞安回来。 “辞安,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并不需要你啊!除了家人,其他人,他们巴不得你离开,既不想理解你,也没打算跟你和解。” 周怀礼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做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苏辞安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低声道:“原本就是我欠他们的,怪不得谁。” 周怀礼重重叹气,眼圈泛红,又不敢多流露情绪,外面随时有人看着。 两人短暂拥抱后告别,都知道此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周怀礼的背影在朦胧烛光里显得萧瑟而凄凉。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这个男人,他们的结合,也是因为自己的窘迫境地:仓促逃离上海,投奔反战同盟会香港分会。 周怀礼正是分会负责人,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她需要一个家,免于漂泊;周怀礼则爱她的容颜与才华,两厢凑成一对,没啥不可能的。 但是,她内心偶尔也会彷徨,坚持了那么久,终究没有嫁给自己真正爱的人。那么,她爱谁呢? 曾几何时,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大帅哥们,一个个争相献殷勤,但是她哪一个都不爱。 她爱的是那个生于传说,未曾展露真容的男人——王牌特工“追风”。 她一直在等待“追风”的到来,期待跟他开启一场永不落幕的传奇生涯。 现实给予她残酷重击,“追风”几乎在第一次见面就彻底否定了她,并没有选择她作为搭档,他选择了苏漫漫! 苏辞安苦涩地笑了一声,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竟然逐渐疯魔了: 变得好大喜功,沉湎于“压倒性的胜利”,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这个人表现自己的优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制点,“追风”无意间碰触到了她的,那就是“不被接受”。 对苏辞安而言,这个“不被接受”等于“不被爱”。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等她醒悟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去太远了,大错已经铸成...... 但是,她竟然还有机会回到“追风”身边,她太珍惜这个机会了,不想被剥夺,她一定要死死抓住! 第207章 吞下饵料,准备战斗! 与此同时,在南京那头,周主任已接到下属来信,说周怀礼在上海与苏辞安会面,仍无成果。 周主任对儿子的冥顽不灵,只能报以冷笑。他已经决定要鲨她祭旗,刻不容缓。 他召集心腹商议,准备若苏辞安在沪搞大破坏,立刻联络特高课“黑名单处决”,甚至可调动周怀礼也参与“逮捕”行动,以便彻底切割。 除此之外,他要去见一个人——早川澄明。 早川澄明对于汪政府的一切事宜并不热衷,与特高课相关的,大多交由“76号”大理,许绍魁身为首席狗腿子,自然喜不自胜。 他正在跑马圈地,唯恐权力边界画得不够,让自己吃亏呢。周主任找人代约早川,可不就正中他下怀吗? 苏辞安的事儿,许绍魁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知道早川的心思,所以不便下手。 况且,那就是个棒槌,抓她意思不大,还得罪了不知哪儿的神仙,不值当的。 但是,不抓只是因为她的价值不够大;一旦她的含金量上升,就有必要抓了。 苏辞安与周家的关系,许绍魁还真不知道。毕竟周怀礼还不值得他在意,所以没有排查到这儿。 周主任着急鲨她证道,许绍魁也没存了非得抓活人的心思,这位周主任是万不能容苏辞安活着的。 许绍魁算是看出来了,但凡不涉及苏漫漫,早川根本不会干涉,随便自己怎么处理; 一旦涉及到苏漫漫,也就轮不到许绍魁处理了。 这个苏辞安总还是可以鲨的吗? 于是,他收了周主任的重礼,拍胸脯保证“一枪毙命”,你等着瞧吧。 1940年4月末,梅机关那场“盛大演示”终于选定在一处兵工厂旧址,由“76号”承办,特高课与汪政府派大员出席。 实际情况就是,早川澄明领衔出席,邀请各界大佬到场,周主任也在列。许绍魁则是具体安排所有事宜的“秘书长”。 猎人小队得到确切消息:上述活动将于5月15日深夜举行,届时会展示两只“多基因融合”新型怪物,并进行实战模拟。 更要命的是,可能还有数名外籍记者被邀请,若演示成功,势必造成更大轰动。 意味着日军实验室创造了智能化的,能够应用现代战场的“超级动物“! 玩弄文字游戏,分分钟把一个血腥罪行,包装成了科技产物,这可不是”岁月史书“吗? “核心命脉依然是兽人的精神稳定性问题,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每次出场都要弄得人仰马翻,死伤过半。 那就证明,兽人根本不是啥可以承担战时辅助性工作的工具人,而是一枚隐形手雷,随时可能爆炸!” 小魏算是抓住核心了。现在给大家科普兽人产生的过程多么血腥,没啥人能记住,毕竟大家认为它们是动物,动物是没有人权的,虐也就是虐了。 但是,如果这个产出的东西,具有极强不稳定性,总是伤人,那是不是必须叫停? 魏若来把这次行动视为猎人小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后机会,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队现在因为队内氛围问题,人心涣散,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配合和演练,如今突然上战场,能不能配合默契都是未知数。 如果再苟且下去,不但人心散光了,世界也会忘记他们,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湮没,对于日军来说,求之不得。 因此,魏若来这次特别努力地给所有人做工作,期望大家能够high起来。 “一旦失败,我们在上海再无容身之地。所以,恳请大家一定要重视起来!” 苏漫漫大为皱眉,虽说“哀兵必胜”,也大可不必如此吧?真的那么在乎输赢,就该早点让那个女人滚走啊。 “反正,我会尽全力,相信他们两个也一样。”何星河终于放了一句话,算是给了魏若来好大的面子。 夜深,魏若来撑着伤体躲在房外走廊吸气。 苏漫漫来替他换药时,听他说道:“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战了。我怕再失败,队伍真要散了,如果能成功毁掉实验,让全国看到兽人的残暴,也算无愧革命。” 苏漫漫眼中流露复杂神色:“魏哥,你放心,我不会让队伍白白牺牲的。” 她的语气异常坚定。魏若来的视线微微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从她脸上滑了过去。 这句话隐含着魏若来才能听懂的鲨机。 翌日午后,何星河正聚焦在调试炸药。 白勇在旁看他忙碌:“老何,办完这件后,你真要离开?” 何星河吹去火药粉尘,冷笑:“是啊,我跟那女人(苏辞安)不可能共事。只要她在,我肯定不能在了。” 白勇叹道:“现在赶她走,她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小魏只能收留她。况且,” 他话锋一转,“她那些错误也很难量化的,没有证据。” “我懂,他俩是一头的,所以难办。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这个女人是多面间谍,可不是你们家独有的。” 何星河摆摆手,表示自己没问题。 同一时刻,苏辞安坐在楼下角落,反复背诵一份从周怀礼途径得来的演示流程图: 到场领导、兽人的笼位、保安分布……她清楚此次若再失误,小队或许真要把她置于死地了,更不用说周主任也不会放过她。 “赌一把……”她在心里默念,“至少让我证明自己价值,再死也不遗憾。” 1940年春夏之交,欧洲战事规模加大,德国闪击法比荷,英法苦撑自顾不暇; 日本在亚洲则愈发嚣张,向法属印度支那施压,对华战场则依托汪伪政府整合更多资源。 南京自称“中央政府”完成组建,对外谎称已实现“和平统一”,实际上只是加速屠戮。 此时上海已在极度恐怖统治下,寥寥记者仍在法租界里对外发稿,但影响有限。 梅机关对兽化技术的成功异常兴奋,首要将其列为“跨时代军用成果”,与汪伪官方合作举办演示盛典。 地点选在“崇明船厂改建的研究所”,四周筑高围墙,宪兵日夜巡逻,狮面与猿面怪物在此守卫。 据传当晚除了特高课、“76号”以外, 汪伪大佬如周主任,还有数名日军高官都将参与此番盛会。 外籍记者被安排坐在远观区,防护森严,意在一旦成功演示就轰动报端。 特高课、76号公馆已撒下天罗地网:只待“猎人小队”或任何破坏者上钩。 一场周密布局的黑夜盛典,即将开幕。所有参与者都屏息以待,那股迫人的气氛令上海的五月分外肃杀。 傍晚,苏漫漫在小楼天台做幻形练习。她深吸气运转阴阳师之法,让腿和右臂出现黑豹毛皮与骨节变形,盯着自己的尖锐黑爪,脑海浮现英子或猿面人的凶相。 “我一定要掌控更完整的豹力。”她心中暗暗誓言。即便肩背剧痛,但她仍咬牙维持形态超过平常时长。 等她恢复本来面目时已冷汗涔涔,却露出一抹坚毅微笑:“还算成功,我撑得更久了。” 第208章 借刀鲨人 “大花,等等!”苏漫漫忍不住轻声道。但是,来不及了。 当日军官官员宣布“请狮虎兽人出笼示范”时,何星河按下遥控器——轰隆一声,舞台底部机房猛地炸裂,火舌冲起数米高。 熟悉的配方和味道,猎人小队又来了! 记者和官员齐声惊呼,宪兵慌忙乱叫“爆炸!敌袭!” 苏漫漫意识到,已经没法喊停了,虽然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次行动有问题! 但事态不容她犹豫,只能全力以赴,迅速激发半豹化: 一只通体漆黑的豹子,闪电般冲上了舞台,将关押狮虎兽人的铁栏砸开一角,引得怪物们嘶声狂吼。 几秒钟后,狮虎兽人嘶吼着一跃而出,现场顿时失控。 幸好,如同她所料想的,狮子和老虎的结合,产生不了人类的智商,狮虎兽比前面的狮面人和虎头人,愚蠢多了;它们疯起来不辨敌我。 只见狮虎兽人晃动着那庞大的身形,四肢满布肌肉毛皮,脸上的萌态早已被满口獠牙替代。 两只宝贝当场扑翻好几个官员,惨叫声立即响彻了整个空间。 外围的日军宪兵忙开枪,却碍于混乱中害怕误伤,子弹失了精准。饱受惊吓的记者们一边尖叫一边咔咔按下快门。 台下也是一片狼藉,四散奔逃。 周主任脸色惊惶失措,对身旁护卫吼道:“快抓住那个畜生!赶紧护我离开!” 周怀礼一直在寻找苏辞安的踪影,庆幸的是,她真的没有来。 苏漫漫在场子里忙活了一个寂寞,根本没有兽人跟她对打啊,狮虎兽忙着咬自己人呢。就这?她不由得受宠若惊了,什么时候敌人这么nice了?? 何星河在一边趁机点燃了油料,火势熊熊燃起,呈飞速扩张态势。 白勇则在楼顶狙击掩护,下面的宪兵忙着从狮虎兽那里救人,顾不上头顶上这位。 晃动锁链的声响不断响起来,原来,在狮虎兽笼子背后,还有一排盖着白布的笼子,那里面也是兽人! 苏漫漫心念微动,冲到另一只笼前,撬开锁链,里面蹿出一头猿面兽人。 果然,这哥儿们也是懂得感恩的,放过了苏漫漫,直接扑向她身后的宪兵。 苏漫漫干脆一个翻滚闪到犄角旮旯里,看着那些大型怪物扭打宪兵和官员,把场地搞得飞沙走石,血流满地。 这个是什么局?感觉是有人在暗箱操作,要借猎人小队的名义......团灭谁??? 还有这几个兽人也不对劲,它们......似乎只攻击穿着制服的军官......? 虽然己方处于优势,但是苏漫漫内心的不安反而加重了: 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局是要坑谁?她在信孚交易所的争夺战中就看清楚了,场面上的胜负,对应的都是背后大佬之间的博弈,所以,大佬们推动这个局面,是要打压谁? 就在此时,周主任一行在慌乱中朝侧门撤退,特高课或76号公馆的便衣朝他涌过来,他是在场级别最高的政府官员。 就在他离场的这个通道里,苏辞安已经埋伏了20分钟。 她正在懵懂,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不是答应了一直留在“追风”那里吗? 当她意识到自己再次短暂失忆之后,脸色不由得苍白起来。 好久不发病了,偏偏这个时候又发作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老实点,现在不能出来,危险!快回去!”她轻声自语道。说给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或者说她的“第二人格”。 “让我完成今天晚上的任务,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苏辞安喃喃自语着,她的面部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尖锐和狂热,眼眸中流露出令人望之生畏的光芒。 突然,一只疯狂失控的兽人嘶吼闯进通道,周怀礼与保镖惊慌失措,试图转移路线。 周主任呵斥:“别停!送我出去!” 就在那一瞬,苏辞安与周怀礼的视线隔空相碰。 周怀礼眼神震颤,怔怔地看着她的脸,说不出话来;苏辞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终于,轮到我了!” 随着场内连环爆破,狮虎兽的精神状态堪忧,它抓住一名日军官佐,毫不留情地咬下了他的半张脸,霎时间血肉横飞。 特务们的机枪终于响了起来,完全是本能所致,宾客们纷纷倒地。兽人则毫发无伤。 这一幕正被少数相机拍下:日军宪兵对自己的怪物亦束手无策,画面极其惨烈。 苏漫漫看得入神,一时大意,被另一只狮虎兽偷袭成功,“嘭”地撞中腰间。 她闷哼一声身体倒飞,口中血腥味弥漫,原本已带伤的她差点昏厥。 新手保护期结束了?狮虎兽开始揍她了?? 何星河及时出现,狂喊:“漫漫,让开!” 他抡起一把投掷燃烧瓶砸向了狮虎兽的后背,呼啦一下子火焰腾起,狮虎兽暴吼起来。 苏漫漫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凭本能爬起来,麻溜地滚开了。 他喵的,大花你能不能正经一回?如果你那个瓶子搞不死那个混血儿,死的就是咱俩了。 果然,大花没有令她失望,火焰只是开胃菜,瓶子里还有......炸药! 巨响之后,狮虎兽人掉头奔向何星河。它的脸被炸飞了半边,右眼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苏漫漫看得差点吐了,大花你太能整活儿了! 何星河疯狂地逃走,看得出来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千钧一发,他还在回头对苏漫漫吼:“撤!快滚啊!” 他跑出了超越民国人极限的速度。假以时日,这绝对是一个世界级的短跑天才! 苏漫漫滚了,真的就地乱滚出去了。因为,她也发现了兽人的视力缺陷,它们看不见矮小的生物,视野似乎受到了限制。 当然,如果你跟何大花一样,正在被狮虎兽高速追逐中,那你是用不上这招的。 场面发生了剧变,兽人们似乎恢复了神智,不再追着自家人殴打了。猎人小队重新成为攻击靶子。 但是,一切为时已晚。 白勇在高处楼顶替苏漫漫他们扫射了一波宪兵。眼看那两人以千奇百怪的姿态离开了战场,他立即从脚手架上跃下,同时打了一发信号弹,表示行动结束。 “砰”的红色信号冲上半空,火光在熊熊燃烧的船厂研究所里异常耀眼。 何星河扶住“滚出来”的苏漫漫,快步离开了通道。 周围宪兵都自顾不暇,让他们三人就这样跳过围墙,消失在漫天烟尘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另一条甬道,刚刚发生了更精彩的一幕:老奸巨猾的周主任被儿媳苏辞安刺杀了! 次日传来消息:汪政府高官周主任在演示会场遭遇刺杀,不幸遇难...... 这个世界,终于颠了苏漫漫看不懂的样子。 奇怪的是,这么盛大的一次表演,敌方阵营遭受重创,然而,早川澄明却始终没有现身,甚至连许绍魁都消失了很久...... 直到周主任遇刺的消息传出来,许绍魁才姗姗来迟,义愤填膺地指控猎人小队的暴行,把周主任的死归结于猎人小队??? 果然,许绍魁这厮,即便是最后一个出场,也是一个顶十个,把高光全拉满了,把锅也无比漂亮地甩了出去。 苏漫漫:我干什么了?“周主任”到底是谁? 第209章 苏辞安的神秘背景 1940年春末至1941年初 上海依旧笼罩在冷雨与硝烟中。城市街头的宵禁、特务搜查、日军宪兵队巡逻,让每一条巷道都显得阴沉而压抑。 虽说汪伪政府已在南京大张旗鼓地成立“中央政府”,对外高喊“和平”,可那不过是更深重的黑暗统治序幕。 猎人小队也在经历他们成立以来最大的信任危机,这一次的质疑并非针对苏辞安,而是他们的领头人——魏若来。 “小魏为什么对苏辞安那么宽容?”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刺,卡在了每个队员的嗓子眼儿,吐不出来,也不愿咽下去。 对于苏辞安令人眼花缭乱的作为,大家表示“没脾气,请大小姐随便”,既然她不肯走,小魏坚持留着她,那么我们走,成不? 苏漫漫没提走的话,但她也说了,何大花和白勇都散了,她也整不了活儿,只能先躲起来修炼。 小魏身边现在不缺人,啥时候缺人了,她随叫随到。 如今,她都懒得搞批斗那套了,哀大莫过于心死,魏若来以实际行动站了苏辞安,她还有啥话可说的? 苏辞安干的那还是人事儿吗?不是说“周主任”不该死,而是,无论如何不应该由她下手。 苏漫漫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得手,周主任身边不是还有周怀礼吗?还有那么多守卫呢? 咋地,苏辞安突然变狼人了?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在如今这个兽人满地走,狮子、豹子、老虎、猿猴当道的时节,啥都可能发生。 “如果,不是中了美人计,也不是脑残粉,圣父情结作祟导致的盲目信任。” 苏漫漫揣测道,“那么,就是他对于苏辞安有所怀疑,这个怀疑很致命,背后的秘密惊人;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必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难道......他在查李大喵的被害真相?” 这是苏漫漫最为意难平的伤心事。她有点不敢想了,莫非与苏辞安有切实关系?而并非仅仅是被她连累? 至于南京政府这边,因为周主任遇刺身亡而引发了海啸,他作为“财政宣传总长”,正借新政府成立之机进一步扩权,压制异己,得罪了一批显贵阶层; 到底有没有人趁此机会,借刀鲨人?恐怕再也得不到答案了。从政治正确的角度,他必须是猎人小队所鲨。 至于什么苏辞安之类的,提都不能提!苏辞安这个名字似乎成为了禁忌,从此湮灭于日方和汪政府的文献之中,再无声响。 这也让真正有心观察她的人,越来越感到心惊肉跳: 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让这个孤女、多次参与抗日组织活动,当街刺杀政府要员的“通共分子”,逃脱了所有可能的制裁和追捕? 在东京和上海背后,还存在着一股秘密势力:日本军部大佬冈部正彦。 他出身于陆军,现任陆军大将,在军部主管军事和情报。 换言之,特高课的负责人在他的版图里也是小弟,对于情报活动他拥有一票否决的终极指挥权。 据传,冈部正掌控一个绝密的日本特务序列——001号、002号等。 他比早川澄明层级更高,让许多想干掉某个神秘间谍的人屡屡受阻。 “谁是001号?” 传说那人代号“工藤阳子”,是真正的“王中王”间谍。比特高课最牛逼的特工还要厉害。 在此后风雨交加的数月间,猎人小队尚能偶尔联手突袭几处“兽人运输”或“小型实验据点”,但没有再取得决定性战果。 苏漫漫几回与狮面人、猿面人短暂交锋,她的功力与时俱进了,总算能对打超过十分钟了,不再是一面倒被碾压; 何星河零零星星出现在关键时刻放火或布爆,但执行完就拂袖而去,再不与任何人废话; 白勇与何星河一样,召之即来,来之即战,战完就走。他一直致力于为队伍补充弹药和藏匿点,从未懈怠; 魏若来的伤势终于恢复,但不得不面对猎人小队的驻地几乎人去楼空,唯一常在的人,变成了苏辞安! 日方加强了上海的巡逻防线,整个城市陷入长久的拉锯战状态。 一批兽人部队被输往外省,另一批继续在上海研发;与猎人小队以及其他反抗组织之间的大规模对抗暂时停滞。 从1940年五月起,队员们逐渐观察到苏辞安的行为越来越古怪: 有时她在深夜莫名外出,两三天才回来,却无法说清去做什么; 她忽而聪明果断,提供些令人惊艳的情报或假证据,让人刮目相看; 却忽而笨拙失言,行动中犯各种低级错误,宛若换了个人。 最明显例子就是某次侦察,她先冷酷斥退特务,随即又被同伴发现她在码头边迷路;或者在谈及机密时突然神情阴森,口吻变得老练冷酷,然后下一刻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这不像装傻,她仿佛真的‘变了个人’……” 尽管队员们对她颇有微词,但仍能客观评价,这应该不是作妖,而是...... “我觉得是真的精神病发作,绝对不能再上一线了,求求赶紧送她就医吧。” “没错,我看像是精神分裂。怪不得她把周主任给干掉了,要不是换个人格,我觉得她本体没那个本事!” 不得不说,这届队员素质很高,几下就得出了正确结论。 “小魏这下子得把人送走了吧? 事实上,被大家一致诟病的魏若来,很早就对苏辞安起了疑心,几乎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头,就让他对这位背景错综复杂的特工充满疑惑。 后续随着剧情发展,苏辞安左一个马甲,右一个隐藏身份,令人目不暇接。 偏偏她的身份早就在日方明牌了,还是没人能抓她。 不知道是她的背景太深,还是真的抓不住她? 在魏若来看来,早川在两年前两次抓苏辞安都是很坚决的,所以说,他首先排除嫌疑,肯定不是苏辞安的幕后人脉; 然后就是松岛,松岛鲨苏辞安的父亲,那是连眼都不眨,只要威胁到苏漫漫,他是无差别对待,遇神鲨神,逢魔鲨魔。 当日,松岛与早川斗得如火如荼,两人都是拿苏辞安做筏子,毫不手软。所以说,他俩都跟苏辞安背后的资源无关。 两年前,苏辞安能逃脱,跟松岛的放任有很大关系。 那时候,他权衡利弊,认为苏辞安逃走,早川说不清楚事实,只能自认倒霉,退出权力争斗,这对于他自己是最有利的。 总之,两年前的苏辞安貌似背后还没有了不起的大佬,或者说大佬并未发力,任由她自生自灭。 但是两年后,她的高调空降,以及之后一系列反常行径,证明了她背后有人! 在这两年的空档里,上海交通站站长李达淼牺牲,在此之前,交通站大部分同志都已经因为苏辞安的一次奇葩行动而身亡。 与其他人不同,李达淼的牺牲是没有逻辑的,他为何而死,至今存疑! 魏若来毫无证据,但他就是觉得,李达淼的死与苏辞安有某种联系。 第210章 工藤阳子觉醒 东京一处隐蔽指挥所内,陆军大将冈部正彦收到一封特殊电报: “特工001号,现潜伏于上海,成为猎人小队一员。近期此人第二人格激活概率升高,请指示。” 冈部微微冷笑:“工藤阳子……果然是国之利刃。可她那主人格时常作祟,浪费资源。再这样下去,只能强行唤醒工藤阳子彻底掌控身体。” 他当即回电给联络人:“确保001号安全。若她的主人格苏辞安继续碍事,可以外力协助工藤阳子长时间占据身体,让其他人格消失。” 同时,他下令任何特高课负责人都无权查阅“001号”的档案,所有关于她的信息均列为一级机密;除了冈部本人以外,无人有权调遣“001号”。 工藤阳子,代号“001”,曾于香港等地大举渗透,诱捕大批地下党和军统要员。 数年前在上海,她以一己之力,令英国军情六处东亚办公室和中共地下党上海站遭受重创。 这段历史,至今成为难以破解的悬案,令各方势力瞠目结舌。 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苏大小姐的“傻白甜”体质突然发作,闯下了塌天大祸。 其实,不然,是001号人格复苏,直接执行任务所致。 而当“001号”人格进入沉睡状态,回到主人格“苏辞安”,便记不清自己干下的血腥屠戮; 因此,她身上总是包裹着令人费解的谜团,充满了违和感。 如此可怕的双重人格,不仅令敌友莫测,也叫她自己都疯。更何况她在主观意识里以为自己是抗日、想赎罪,可另一人格却以“001号”的身份完全听命于侵略者。 “001号”自两年前复苏做出震惊之举后,便销声匿迹。代表主人格的苏辞安回归,重新开始了磨叽而扭曲的地下党身份重建之旅。 冈部看到了将苏辞安推上关键位置,而后激活001号,如此一来,会让己方价值最大化。 因此,他授意特高课故意放水,令苏辞安在香港取得了瞩目业绩,因此得以重回上海。 而她当年在上海的作为,真实动机早已被隐瞒,能够提出质疑的,如魏若来等人,却毫无证据,或者因为一时不忍,而保持沉默。 总之,她的谍战生涯因此而起死回生,而001号回归的时机也成熟了。 某次行动中,苏辞安突然对何星河冷笑着说出一串日语:“あなたなど、杀してしまえばいい。” 何星河大惊失色:“你……你竟会日语?” 苏辞安的脸色却随即呆滞,茫然否认:“我说了吗?我不会日语啊……” 这完全矛盾的表现让周遭人浑身发毛:“她刚才是幻听吗?” 这样的情况,最近反复发生,直至所有人对她都产生了怀疑。 苏漫漫冷眼见她这癫狂模样,不由得胸口生寒:“精神分裂耶,果真邪乎。” 魏若来则不动声色,脑海里萦绕着李达淼留下的话,“苏辞安=多重人格?另有人格或为日本人。需谨慎鉴定。” 对照现实,魏若来暗自心惊:“原来如此……她真的多重人格?二年前上海站全灭,或许正是被她的‘另一人格’所为?” 他忍不住回想当初她在香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不断立功、被迅速速提拔到延安进修的蹊跷往事,应该也与第二人格相关。 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她的第二人格,背后有强大的支持者,那个人应该不能容忍主人格的长期存在...... 然而,事情的发展越发诡异: 某日,苏辞安又发作了,只见她双手抓头,像极痛苦,嘴里断续喊着日语与中文混杂:“不……我不想……啊——” 她扑倒在地翻滚,表情狰狞。一会儿厉声喊道:“……杀……”,一会儿又低声哭泣,“……救我……”。 在此过程中,她的瞳孔放大,额角青筋暴起,一副意识崩溃的模样。 苏漫漫惊呆了:“她真的发疯了?!这可不像是装的。不打镇定剂能行吗?” 她委实不知百年前的人们咋应对这种级别的惊恐大发作。 白勇上前想按住她,却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开。 突然,她挺直身躯,眸色转冷,一抹阴毒笑容浮现脸上,一个虎跳,利落地爬起来,一脚踢翻了桌椅,行动矫健而熟练,宛若训练有素的杀手。 “这这这......”苏漫漫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站在她身边的魏若来却一本正经地看戏,完全没有救死扶伤的意愿。 白勇跟这位不知道是谁的女子已经打在了一起。 白勇居然还打不过她。那女人身形如鬼魅,瞬间闪至他侧,一记手刀砍向他颈部, 白勇闷哼倒退数步,手中的枪掉落在地面上。 “嗳,咋都动枪木仓了?敌我不明,别随便开枪啊。” 苏漫漫连忙上去试图把他俩分开,却见那女人阴寒的目光着实刺人; 再看她战斗动作娴熟无比,甚至超过一些男性狙击手。 好吧,抄家伙! 没木仓不成啊! “苏辞安”嘴角挂着蔑笑,日语脱口而出: “你们这群可怜虫,真是好戏看够了。可惜,冈部先生不允许,所以我还不能全部杀光你们。” 冈部?这个姓氏好生熟悉。 何星河不在此地。白勇昏倒,苏漫漫不能再束手。她一声低喝,手掌瞬间变幻为利爪,试图制住对方。 谁知“苏辞安”似乎早有防备,狡猾地一个旋身,手腕巧妙一扭,就把苏漫漫胳膊反锁住了,黑豹利爪功都施展不出。 苏漫漫闷哼,剧痛袭来。 那女人贴在她耳边嗤笑:“区区半兽力罢了……你若敢再挣扎,我就扭断你臂。”声音冰冷如刀。 “你、你是……谁?”苏漫漫咬牙道,“你不是她?!” 那女人冷笑:“她本就是我。或者说,她是我套壳下的玩意儿。很久以前,我就在了,‘工藤阳子’才是我们真正的名字! 以前让她浪费太多时间了!” 苏漫漫内心惊涛骇浪:怪不得她常时智时愚,怪不得李大喵当年怀疑她…… 就怕间歇性疯子,一会儿疯一会儿正常,谁都拿不准她的底色,一不小心就被她灭了。这才是最恐怖之处。 尼玛,这简直是倒反天罡!打不过狮子、老虎以及猿猴也罢了,咋地连人都打不过了?豹豹你不给力啊! 苏漫漫心中吐了个大槽,反派一个比一个牛逼,她这个带金手指的正派角色,咋地,成长速度太缓慢了吧? 这是打算把豹妖的绝学都带回地底下是吧? 还是因为我没续费,外挂金手指不在服务区了?? 第211章 害群之马 工藤阳子轻踢白勇肩头,确认他尚不致命,然后松开苏漫漫,一个回旋踢逼退她数步,冷冷道: “别妄想反抗,我可不想此时杀你。我先提醒你们,那‘兽人演示’别插手,否则你们全死。” 苏漫漫怒火涌现,强忍左臂酸痛又想扑上,却见工藤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白勇比划道:“再动一下,我就割开他的动脉。” 苏漫漫只得止步,额角冷汗涔涔。她死盯对方:“你既这么强,为何不早下手?” 工藤阳子扯唇一笑:“冈部长官暂时下令让我观察你们。何时要铲除,等他指令。若不是主人格搅局,我本能轻松毁了你们。呵呵…… 你们这些老鼠,自以为坚毅不屈,其实在我们眼里不过是玩物。” 这都什么情况?吃了啥药?后劲这么大?苏漫漫沉默不语。 仿佛是验证了她的怀疑: 那女人脸色一晃,眉头紧皱,双手抱住头,似乎在忍耐突然而至的剧痛,低喝道:“不……我……别……” 她发出日语与中文交错的呢喃,然后神色骤变,一下子失去凌厉表情,软软跌坐地上。 尼玛,药劲儿过去了? “苏……辞安?”苏漫漫迟疑地呼唤,对方抬眸,眼泪挂在眼角,满脸歉疚:“对不……起……我又……发作了?” 苏漫漫:...... 原来是老病号,这不是第一次!这属于隐瞒病史,欺骗组织吧?小魏不管吗? 白勇也摸着后脑勺从地上挣扎起来,发现刚才耀武扬威的日本特工,这会儿委顿在地,气氛诡异。 “她……真是双重人格!”苏漫漫呼吸急促地说道,内心五味杂陈: 刚才差点被对方匕首刺死,这会儿装可怜?这简直就是诈骗。 他们的动静终于引来魏若来匆匆下楼,只是瞥了一眼,便大概猜到真相。 “果然,她的第二人格正在回来。”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送医院吧,精神病患还是回医院圈养比较安全。”苏漫漫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无论是装神弄鬼也好,真的精神分裂也好,这个祖宗,她都不想打交道,让她圆润、麻溜滚粗。 “我一直怀疑她是多重人格。李叔曾留笔记说她拥有另一副面孔,极有可能是那位传奇色彩的日本001号特工。 那个人格名叫‘工藤阳子’,堪称日本军部最顶尖间谍。可惜李叔发现后没能当场揭露,便遭遇全军覆没。” 苏漫漫听得寒毛倒竖:“……真是她第二人格搞的黑手?” 这会儿,何星河不在,他们说话没啥顾忌,魏若来把他的怀疑和盘托出。如果真是这样,上海站的全员牺牲就不是偶然的。 两年前,苏辞安凭一己之力,将mi6东亚办公室卷得就剩下了新上任的主任,痛失所有精英,从此之后,东亚办公室一蹶不振,再没啥作为。 与此同时,她的冒失行径也让地下党上海站遭受毁灭性打击,虽然不至于当场全损,也是精英折损大半。 多亏李站长机警,立即让外围以及深潜的几个同志迅速隐蔽,并烧毁了所有档案。原意是要给上海站保留火种的。 但是,不久之后,李站长和候任新站长“曙光”死于一次极为小儿科的“事故”,上海团队最终未能逃脱“全员牺牲”的噩梦。 这是一根扎在大家心头的刺,怎么也过不去。虽然,上海站得到了重建和恢复。 但是,过去的悬案不查清楚,对历史无交代,这是无法接受的。 这也是魏若来始终坚持独立调查这个事故的原因。现在,核心人物苏辞安终于露出了马脚...... 良久,苏辞安扶住墙,脸色惨白:“对不住……我自己也不记得刚才做了什么......但愿没伤着你们。” 魏若来打断了她的陈述,沉声道:“时至今天,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地谈谈,你的第二人格问题,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你大概什么时间失去了记忆?然后,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 “对啊,你说关键的,别卖惨。我们得知道,我们一直打交道的人,到底是你,还是她?” 苏漫漫不耐烦地说道,对于这位病人,她不可能有好态度。 1940年初至下半年_ 上海的阴雨依旧纠缠不休。滴答声在夜幕与枪火的阴影里变得尤其诡谲。猎人小队几近分崩离析,却仍被命运推往更深渊。 苏辞安的双重人格问题,是猎人小队里最危险的不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可以把大家炸得尸骨无存。 从她失控的冲动行为,到她与汪伪高官周主任、儿子周怀礼以及军部大佬冈部的种种隐秘纠葛,无不昭示着她是整个局面的最复杂变数。 虽然,主人格苏辞安在挣扎反抗,试图推进反日事业,并将猎人小队当成最重要的平台; 无奈她的第二人格“工藤阳子”时不时上线: 一个阴狠毒辣,武力值爆棚、直接听命于冈部大将的日本特工,俨然就是猎杀者,而她的猎物正是猎人小队的每个成员! “现在的感觉就是,被猎人时刻盯着的危机感。 我连稍微眨一下眼珠,都担心某人格突然上线,给我来个大的,直接送下去了。”苏漫漫满腹牢骚地说道。 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关键是这个人,大半时间还都是“苏辞安”,现在摆了一副“悲苦无依”的晚娘面孔,让人顿觉没脾气了。 一会儿如猎杀者,一会儿又变成了“待宰羔羊”,她到底要咋地? “我觉得不应该姑息,两年前的事情大概清楚了,就是因为‘工藤阳子’突然上线,扭转了整个局势,整死了那么多人。 这家伙干完坏事,就推‘苏辞安’出来。这已经成为惯用套路,咱们可不能上当。” “我同意漫漫的意见。苏辞安必须离队,不能再犹豫了; 别用任何理由推搪,无论你想获得什么,都没有权力把大家的性命绑在燃烧弹上。” 何星河难得回来一次,就赶上了关键时刻,立即踊跃表达立场。 “但凡你有点良心,你就应该自己离开,这里的人都救过你,为你拼过命,你好意思害人吗?你留在这里,跟留颗炸弹没差。” 苏辞安被他说得满面通红,但也无从辩驳。苏漫漫给何星河比了个“赞”,牛逼了,我的嘴替! 也只有刚刚脱离军统身份的何星河,能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他混不吝啊。 第212章 你好,罪恶小姐 自上次内讧后,猎人小队半停摆数周,因为苏辞安拒绝离开,魏若来态度暧昧,何星河与苏辞安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苏漫漫和苏辞安之间恩怨更加深了,连魏若来都没有立场来调停了。 幸好,他们来了最后一次合作的机遇,否则,猎人小队真的要就地解散了。 “我收到了更确切消息: 日军与汪伪要在崇明岛那片船厂遗址进行兽人演示,会有日本陆军大将冈部正彦亲临。听说他是极端鹰派,在军部负责军事情报部门。” “冈部?”苏漫漫停下手中动作,神情警惕。这样的大佬为何亲临? 这是一个反常的信号。标志着兽化研究已经获得了里程碑式进展,终于进入了“顶层决策”阶段。 正谈话时,苏辞安端着一碗姜汤走过来,面无表情递给魏若来: “你最近胃病复发,姜汤暖胃。” 这他喵是几个意思?表面上似乎,苏漫漫还是小魏的未婚妻呢? 这个设定,虽然随着苏漫漫档案的销毁而自动失效了,但是她一直跟随在小魏身边,就假装设定依然有效吧。 苏漫漫微侧目观察,却见苏辞安神色呆滞,眼底仿佛闪过一丝茫然,像是丢失了“自我”。 魏若来对她点点头致谢。 她机械地“嗯”了一声,转身退到屋角,双手不自觉颤抖,眼神彷佛迷离地盯着某一处虚空——仿佛在跟某人对话,却发不出声音。 苏漫漫眯眼看着那副反常神情,暗暗心生不祥预感。喵的,又要来了? 但是之后的时间里,苏辞安一直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似乎两个人格正在殊死交战。 苏漫漫跟何星河作为队伍里武力值的巅峰战士,一直不敢离开房间,凝视戒备。 眼看着入夜了,苏辞安也变出啥花样来,何星河率先顶不住了: “我先找地方歇歇脚,妈耶比鲨人都累,服了你小魏,就是非吃这口混毛猪肉不可?” 说罢,黑着脸出门了。 苏漫漫打了个哈欠,擦擦睫毛上的泪珠,道:“我真熬不过她,也不放心你跟她单独待着,只能委屈她了。” 说罢她扬手准备给苏辞安一下子,打晕了事,没道理那么多人围着她一个人转,陪她干熬着。 “别......等等。”魏若来摇头。苏漫漫翻了个白眼,道:“怜香惜玉,?成?你自己陪着吧。人家估计就是专冲着你来的。” 苏漫漫也走了,必须睡觉了,这女的肯定不会伤害小魏,早看出来了,苏辞安对小魏有意思! 懒得看他们,苏漫漫心里不舒服是必然的。 大概午夜时分,苏漫漫忽然从梦中惊醒,她似乎听到房外传来脚步声,轻盈又带着金属掠过地面的脆响。 她摸过匕首,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发现在昏暗走廊的尽头,苏辞安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垂头抚摸自己手臂,好似在自言自语。 “……,安排已妥……下次演示即可收网……” 她唇角扯出阴冷笑容,眼神丝毫没有以往的迷茫。那笑容宛若冰刃,令人毛骨悚然。 苏漫漫屏息听了两句就脸色骤变:“什么鬼?她在跟谁说话?” 此时苏辞安倏地回首,险些对上苏漫漫视线。 苏漫漫忙闪回门后,心脏怦怦直跳:这会儿又是日本特工了?她连忙暗暗发力,随时准备把豹豹爪子伸出来。 等苏漫漫再往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刚才仿佛是自己的幻觉,苏辞安似乎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还怎么睡觉,闭上眼,耳边就响起苏辞安桀桀的怪笑声,堪比身临其境恐怖片。 “哼,我不是苏辞安,现在我叫工藤阳子。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她唇角弯出邪魅弧度,“对不起,让你见笑了。这个废物人格一直在做傻事,呵呵……” 清晨 ,苏漫漫刚坐在餐桌前面,还没端起粥碗,就被对面坐着的女子惊呆了: 黑色风衣,紧身衣裤,连头发刘海都剪成了日式标准——齐刘海。 苏漫漫啪地一声,把勺子扔在粥碗里,怒道: “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让吃顿安生饭?昨天夜里闹了一夜,还没玩够?” 工藤阳子微勾下巴,饶有兴味地欣赏苏漫漫暴怒的模样: “你别怕,我暂时没要你命。我只来告诉你:这场戏要落幕了。 日本军部大佬冈部大将将亲临上海,兽人演示后,我也将回归本部。” 苏漫漫咬着牙,用颤抖的手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小炒豆干,这可是自己的最爱! 然后,她不耐烦地道:“你想咋地?到底是”大将“还是”大佐“?这个军衔变动有点大?喏,你面前那个是黄酱,你要不要?” “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吃饭的时候,让她出来!她出来乒乒乓乓一通,饭菜都得毁了。” 苏漫漫一边嘟囔,一边奋勇夹菜。显然打算把“最后一顿饭”吃回票值。 “你数数自己打了多少碗了?我们都快养不起你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好走不送。” 工藤阳子的高冷表情终于露出了裂痕:“我说了,我是日本特工001号,我的上司是陆军大将冈部......” 苏漫漫烦躁地掏了掏耳朵,打断她:“我昨天就晓得了,不要再重复了,我没聋。” 说完,她拿起糖醋小排的盘子,直接倒在自己的私有盘里。 “嗳,你......”白勇提出无声的抗议。 工藤阳子啪地一声,狠狠敲了敲桌子,怒道:“你真的一点不在意吗?那次上海站全军覆灭便是我的手笔呀; 当然是我‘工藤阳子’所为,苏辞安那可怜人格根本不知。她以为自己只是失误暴露,呵,何其可笑。” 苏漫漫面上若无其事,心震如雷:那李大喵之死背后原来另有阴谋! 确实时常觉得苏辞安事发经过疑点重重。如今一切豁然开朗。 工藤阳子发现对方终于肯集中精力听她说话了,遂语调轻快,如猫戏弄老鼠: “我暗中操作了许多事,也阻止了几次早川澄明、松岛这些日本军官的刺杀计划。 他们都想杀苏辞安?呵,可我比他们级别更高,隶属冈部直接领导。那帮特高课不过小脚色。” 苏漫漫怒目而视,啐道:“你这个恶魔,自己把自己送到这儿来,正好,新仇旧恨,要跟你一起清算!” 工藤阳子耸肩:“恶魔?我只是效忠帝国。若非这副身体时常被另一个人格占据,我做事会更效率。 可惜啊,‘苏辞安’那愚蠢人格常常搞些莫名其妙的抵抗,还爱上什么魏若来,呵,真可笑。” 第213章 工藤阳子时间到! 苏漫漫想鲨这个女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按说她一个从现代穿过去的小女生,很难对人起鲨心;但是这几年的苦难已经彻底改变了她。 当她意识到,造成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牺牲或重伤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苏辞安”时,她已经出离愤怒了。 别管是双重人格,或是其他的,反正那个“祸害”在她体内,鲨了一劳永逸。 工藤阳子看出她心思,冷笑:“你想杀我?倒是可以试试。我知道你现在的黑豹之力不及巅峰状态。我没打算杀你,现在还要保留猎人小队这股力量,以吸引更多反抗者出来。” 苏漫漫惊疑不定,冷冷地道:“你什么意思?” “我奉冈部将军之令,要在兽人演示上收割更大的‘猎物’,你们并非我的目标,至少这一次不是。” 说罢,她收回枪,露出极端轻蔑笑容:“今夜就此结束吧。我回去让这副身体休息。下次再见,就是你们的末日。” 随即忽然表情一松,整个人猛地颤抖几下,然后眼神转回迷离,沉沉倒地晕厥。 骤变来得太快,苏漫漫一度没反应过来。 工藤阳子瞬间退隐后,苏辞安软倒在地,仿佛脱去全部力量。这让苏漫漫恍若见了鬼:“两人格交替?!” 她急忙上前查看,发现苏辞安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像经历一场剧烈挣扎。 苏漫漫心中百感交集,想起那不可思议对话,不禁浑身发寒: “原来她真是双面间谍,一面是外表高冷端庄,内心傻白甜的苏辞安,另一面却是高阶日本间谍工藤阳子……” 她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工藤阳子可能随时再上线举枪。若此时处决她,苏辞安那无辜人格呢? 思绪翻滚,最终她只得把昏迷的苏辞安拖到椅子上,用绳索简单捆住手脚。 至少先确保她不能乱动。要怎么处置她,还得小魏来,自己可不敢做主。 苏漫漫越来越觉得,苏辞安更像是大女主了,自己跟她一比,简直弱爆了。 看看人家的背景,简直横跨所有势力,空档期结个婚,都收获了汪政府要员的儿子! 他喵的,诺贝尔和平奖就应该颁发给她啊!服气了! 一夜无眠到天明,苏漫漫放下戒备,看苏辞安依然昏睡,便匆匆把事情告知魏若来。魏若来对此毫不惊讶,似乎早有思想准备。 苏漫漫不禁恼了:“你早有怀疑?那为何还留她在队?” 魏若来苦笑:“她奉冈部的命令混入猎人小队,最终目的是要让我们沦为傀儡,为日本人所用。 因为,他们发现,只有我们有能力跟兽人相搏,异想天开,想让我们帮忙训练兽人......。” 苏漫漫咬唇:“不过,她现在的脑子还是有点问题,一会儿精明,一会儿糊涂的,哪能这么轻易就把他们的阴谋说出来呢? “当下,两种人格正在殊死斗争,争夺她的身体控制权,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你觉得有些古怪属实正常。” 苏漫漫点头,但难掩焦躁:“离兽人演示不远。那工藤阳子可能利用苏辞安身份破坏我们袭击……我们怎么行动?” 魏若来胸中已有了成算,道:“我们还需假装不知,等何星河回来,一起谋更周全策略。 如今她还有些心智缺失,这倒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冈部让她潜伏于此,我们为何不能利用她,输出假情报,把水搅浑呢?” 苏漫漫撇嘴道:“你一贯喜欢这种‘火中取栗’的高难度操作,只是我们如今不比以往,人心是散的,心气儿也下去了。 大家的不满并非针对苏辞安,而是对准你的......所以,你心里要有个数。” 最终,他们匆忙达成初步共识:暂不公开揭穿工藤阳子,继续让苏辞安混在队里,但必须密切监控。一旦她再发作,就立刻控制。 傍晚时分,苏辞安幽幽转醒,发现手脚被绳子束缚,大惊失色。 她挣扎看向苏漫漫和魏若来:“你们……干什么?” 苏漫漫冷冷地道:“问你自己昨夜干了什么。” 她一脸困惑:“我……昨夜送姜汤后,回房就浑浑噩噩睡了。发生什么?” 魏若来盯着她眼睛:“你只记得到睡前?怎么从房里出来到走廊,手里还拿着枪?” 苏辞安面露迷茫:“拿……枪?我没印象……” 一番追问仍毫无结果,她似真不记得对话与所作所为。神情惶恐又痛苦:“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我没想背叛……” 苏漫漫看着她那副死样子就没了脾气,只觉得晦气;但想到“工藤阳子”就满腔恨意,忍不住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何星河则火急火燎地赶来,准备动刑,这事儿他们军统最擅长了。 白勇劝住他:“她可能真不记得,这是精神问题。” 但何星河嗤之以鼻:“鬼知道是不是装?我劝直接处决最安全。” 苏漫漫也纠结万分,鲨她下不去手,不鲨她,属实无法放心。 最终,魏若来暂时叫停:“不宜逼太狠。她若是真双人格,逼急了工藤阳子出来,我们更危险。先松绑,密切看管。” 第二天早上,就发生了意外:何星河突然消失,不知所踪。 苏漫漫一度以为他又发火离队,但等到傍晚,依旧不见踪影,心里很不安: 不会是被工藤阳子暗算了?”但苦于现场毫无痕迹,一点线索都没有。 猎人小队一时间被笼罩在某种惊悚气氛里,仿佛队里混进来一个恶鬼,随时随地准备大开杀戒,所有人都全力戒备着。 一天相安无事后,深夜,雨声绵绵。 苏漫漫端着茶壶要给魏若来送药,路过楼梯时,突然听到低沉对话声从房后传来。 她心头一紧,联想到昨夜的诡异场景,连忙藏入走廊的死角,侧耳倾听。 半掩门缝处,灯火暗淡,赫然见苏辞安又换了一副面孔,嘴角挂着阴冷笑容,对着电台低语: “……明晚狙击何星河……他得到了太多线索……冈部大佐的命令,立刻实施……今晚就抓活的……” 大佐?昨儿不是说是“大将”? 苏漫漫心中一凛:果然工藤阳子又出现了!她随即轻咬牙,轻轻握住门把手,手掌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豹化了...... 苏漫漫正要闯入,却见苏辞安\/工藤阳子忽然挂断电台,坐回椅上似在沉思。那眼神闪动着一丝疯狂。 眼珠一转,必有坏事发生,苏漫漫心惊肉跳地看着苏辞安的脸在工藤阳子的运作下,迅速变化着...... 第214章 工藤夜袭何大花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工藤夜袭何大花 苏漫漫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忍这个神经病已经太久了!遂走出阴影,厉声喝道:“工藤阳子!你敢对我们下手?”说着,她拔出了短匕。 工藤阳子毫不意外,似乎正等着她呢,偏头冷笑:“嗬,‘黑豹’小姐还真耳聪目明。这时候你现身,有胆吗?” “你果然承认自己是日本特工?!”苏漫漫怒发如狂,“你想抓何星河?休想!” 工藤阳子耸肩,狡黠眼神:“对不起,这是冈部将军的指令。既然你知道,今晚我也可一并处理你。” 话音刚落,她掏枪对准苏漫漫。肾上腺素剧烈波动令苏漫漫的身体瞬间半豹化,腾空跃起,呼啸一爪拍向对方腕部; 工藤的枪口一偏,一记沉闷枪声响起,子弹擦过苏漫漫侧脸。一丝血线迸发出来。 火花溅起瞬间,房里响起激烈打斗声:黑豹大力拍落了工藤阳子腕上的枪,血液顺着豹爪滴落。 工藤阳子非凡的特工身手让她身形诡异如蛇,一脚踢在苏漫漫小腿,令她膝盖猛地收缩。 这就是半豹化的缺陷了,只幻形出了爪子,身体其他部分还是人形。 “哈哈,果然不错,可惜受伤状态!”工藤阳子咧嘴狞笑,翻身夺回枪支,再次扣动扳机。 苏漫漫强撑身法闪避,左肩被擦中,痛得闷哼。 枪声惊动了魏若来与白勇,他们冲进房内,看见满地血迹,以及苏漫漫狼狈对峙工藤阳子的状况,皆骇然: 工藤阳子这个战斗力逆天了吧?连苏漫漫都打不过她吗? 工藤阳子看见白勇等人来,知道难以施展,本想一枪毙苏漫漫,却被白勇开枪压制住,双方短距离对狙,打得门窗巨震,玻璃纷纷破碎。 “这样不行,我们要暴露了!”魏若来喝止道,“住手!” 这么大动静,快赶上枪战了,这里可是法租界,不是荒郊野岭,就算是边缘地带,也不可能人迹罕至。 工藤看准机会,灵巧地翻滚到窗边,用枪口对准魏若来:“别动!再开枪我先崩了你们的首领!” “什么首领,你想毙掉,随你便。”苏漫漫嘴硬道,刚捡起来的枪却又垂了下来。 魏若来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当人质,有些惊讶;白勇也投鼠忌器地停下攻击。场面陷入了胶着。 苏漫漫拭去唇角的血,心里琢磨,今儿不放人估计是不行了。 这货把所有人都要引过来了,到时候她这个身份是王牌,自己这边的人可讨不了好。 工藤阳子眯眼笑道:“哼,这就对了,你们杀不了我; 我也没想杀你们,咱们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这是我的回报,作为前几天你们款待我、没有趁机鲨掉我的感激。” 她说完,稍一用力,便跳窗而出,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 白勇和苏漫漫去窗边查看,只见街巷没有人影,夜雨淅沥。工藤阳子没留一丝踪迹。 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陷入了沉思。几分钟后,苏漫漫率先打破沉默: “她为什么要鲨何星河?好像是冈部下令的,赶紧通知大花!” 白勇焦急:“何星河这两天没回来,根本没说他去哪儿。怎么办?” 魏若来咳嗽了一声,刚刚这番动作,牵扯到了他的老伤,喘息道: “我们马上出动人手搜索,看能否抢在他们下手前救他。顺便通知军统上海站的线人。” “军统上海站那个负责人,做事不厚道,虽然是大花一手提拔的,后续可是一点关照没有,求他有用吗?”苏漫漫表示不看好。 当夜,白勇匆忙联络外围据点;苏漫漫强忍伤痛再度出门,希望找些熟悉街巷线索。魏若来体力不支留在据点坐镇。 离太阳升起仅剩数小时,他们必须争分夺秒,一旦何星河落入工藤阳子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至今还没想明白,工藤阳子为啥只盯着他; 可能是因为苏漫漫这头豹子,虽然状态不稳,一旦逼急了显出全豹身子,她恐怕也未必能扛住; 先把何星河干掉,猎人小队的破坏性就损失了接近一半,何星河的炸弹威力太大了! 在另一处空仓库外,工藤阳子已换回一件黑斗篷,身旁站着几个日军特务,她冷声下令: “堵住这片区。只要发现何星河,立刻用麻醉弹抓活的,将军要活口。” 特务们恭敬领命,悄悄设卡,等待目标上钩。 破晓前半小时,苏漫漫终于在一条阴暗巷道找到负伤的何星河: 他被几名持枪便衣堵在墙角鏖战,浑身血迹。 她一声低吼冲上,轻松撂倒两个便衣,把何星河救出包围圈。 何星河苦笑:“你还肯来救我啊。 苏漫漫呵呵道:“咱俩是‘双厨狂喜’,少了你搭档,我干不成买卖啊。” 两人一路扶持着,冲过狭窄巷子,后方又有更多人追来。这是工藤阳子在外围布下的围剿圈子。 “什么情况,她跟你有私仇吗?为了抓你,出动这么多人,你居然比我还重要?” 苏漫漫表示大为震惊,啥时候大花的身价这么高了? 何星河莫名得瑟,又得板着脸,咳嗽两声,肩膀的伤口裂开,哗哗冒血,真是乐极生悲了。 那一夜的巷战极其激烈:何星河强撑伤势扔出数枚爆破球,轰得追兵满地乱滚,死伤过半。 “啧啧,这下我知道为什么了。”苏漫漫挥手撩开烟雾,说道。 可不?如假包换的爆破专家,在百年前,横空出世了,这个鲨伤力绝对不低于武力值超级不稳定的黑豹。 特务们最初喊着“抓活的”,眼看局势失控,工藤阳子面无表情躲在远处观望。 “该死,这黑豹比我预估还凶悍,而且越战越勇,这是......幻形可能要升级了!今天鲨不了他俩了……撤退吧,留待后续......再除掉。” 于是特务们略一接应,纷纷撤离战场。工藤阳子从黑暗角落扭头遁去。 猎人小队终于扛过这波袭杀,何星河伤上加伤,浑身虚脱,但好歹逃出生天了。 破晓时分,苏漫漫和何星河踉跄返回据点,白勇和魏若来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他们见何星河一身血痕,震惊道:“真的出事了?!” 何星河哼声:“又是那女人搞的鬼吧?幸亏漫漫及时赶到。要不老子今天要祭天了。” “情况越来越严峻了,看来猎人小队的实力已经引起了日军最高层注意,他们已经准确地分析了猎人小队的战力,而且选定了何星河作为第一突破口。” 魏若来表情凝重,这个突破口是要命的,没了何星河的炸药以及爆破方案支持,猎人小队就寸步难行; 可以说,何星河才是真正的“戏眼”,连黑豹都是给他做掩护的,没了他,这幕阻击兽人军团的大戏,只能下架了。 所以说,这位冈部将军的眼光,竟然毒辣至此。 时间走到了更加混乱胶着的1940年,国内外形势愈加严峻。上一次交锋刚结束,又一场更严峻的决战即将席卷而来: 那就是“崇明演示”,这可能是日本军部高级别的大秀,也可能是猎人小队谢幕的机会。 工藤阳子自从上次袭击何星河失败之后,销声匿迹了。苏辞安也始终没有回来,看来,她的身体始终被工藤所控制着。 深夜,苏漫漫立于废楼屋顶,冰冷月光铺照她满是爪痕的手臂。 她想起工藤阳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雨落地的嘀嗒声,像极了心脏咚咚的跳声,此时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 一场惊悚与恐怖交织的收官之战或将爆发,把汪伪、军部、猎人小队、乃至整座城市,再度裹挟入血焰深渊…… 第215章 周主任的死亡真相 第二百一十五章 周主任的死亡真相 1940年初 在汪伪政府权力中枢里,周主任素来拥有非凡影响力。 他出身留洋背景,行事狠辣,擅于玩弄财税及宣传手段,一向深得日本军部青睐。 在汪精卫圈子中亦是中坚大佬,威望极高。他的被刺身亡,整个南京政府瞬间陷入惶恐与猜忌。 当日主持并负责安保的 76号公馆与梅机关互相推脱,最终他们找到了非常完美的托辞: 嫌疑人是苏辞安,她可是周主任的儿媳,所以,这是家庭矛盾,针对特定人的重大伤害,不是针对兽人军团演示的,也不针对周主任的政府公职。 不得不说,早川澄明和许绍魁,真是精明人,还没调查呢 ,就把锅甩了出去,且方向精准。 事后,76号和特高课立即封锁了现场,也派队去周宅调查,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目前唯一靠谱的证据,是由周怀礼提供的,苏辞安的精神分裂证明,出具人是某英国医院的外籍医生。 早川澄明对此见怪不怪,苏辞安要是没精神病那就奇怪了,她哪件事干得像正常人? 反正特高课为了甩锅,必须牢牢抓住这个证据,大做文章。 许绍魁也是一样,反正周主任已经死了,定性为“家务事”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坊间难以相信这样的说辞,周主任之死俨然成了一桩谜案,令汪伪上下人人自危。 任何有野心的政客都想借机上位,也有人担心自己是否下一个目标。 弥漫着的紧张空气里,每个微小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腥风血雨。 因为各种考量,多方势力较量之下,周主任之死虽震动朝野,他的后事却处理得极为低调: 草草布置在南京一栋临时公馆里,没有规模盛大的追悼,只是装模作样摆了个灵堂。 周怀礼身着黑色丧服,面容憔悴。他捧着父亲遗像,孤零零地站在灵堂当中,心如刀割。 生前虽有父子嫌隙,但也毕竟血脉相连;而现在,父亲被刺而死,毫无还手之力,令他惊恐又悲怆。 宾客们对他致以虚伪而敷衍的简短问候,维持着汪伪官场的伪善面具。人走茶凉是官场的通病,周主任在时 半场下来,周怀礼整个人仿佛机械地应付礼仪,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又一个疑问: “苏辞安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不敢确认,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实是苏辞安鲨了父亲,而且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他。 当时,他正好转入走廊的死角,无人注意。 这个画面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跟苏辞安做了两年夫妻,怎么不知道她功夫这么好了? 诚然,苏辞安也是特工,但她那个花拳绣腿,如果不是要用她家的背景,估计谁都懒得发展她吧? 何况人家是女神,你见过女神开枪鲨人吗? 周怀礼坐在堂后矮凳上,抚额苦思。他无法想象她竟能如此迅捷精准!她曾那般柔弱,还需自己保护。 若非她,又是谁在暗中捣鬼?那脸,那身段,甚至习惯性的小动作,都是属于苏辞安的。 他父亲生前虽对他不假辞色,但他是独子,无论怎样还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苏辞安此举,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他尽了最大努力让妻子回头,殊不料,回来的是死神。这种遭遇恐怕会让他一生都困扰在ptsd里,无法走出来。 这个案件一直被压热度,从日军参谋部到特高课,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家事”的说法,当众撇清关系。 当特高课有人想进一步调查时,被勒令停止,暗示这是冈部将军的命令,“军部机密,不可干扰。” 这种不寻常的态度令76号的许绍魁心中狐疑:“为何日本军部极力包庇此案?难道凶手是他们的人?” 他暗自派眼线暗查,结果传回一个惊人的名字——“工藤阳子”;据称有人听到苏辞安在现场报了这个名字! 以许绍魁的等级,他不可能知晓工藤阳子的身份,但是他很聪明,已经从早川那里感受到了,这个女人果然大有来头!自己最好退避三舍。 更让许绍魁心惊的是,情报上暗示“工藤阳子”的外貌与苏辞安极为相似,甚至可能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 他一度不敢信这个表面上故作深沉的“傻白甜”,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底色,这也埋得太深了吧? 这女人纵横各式各样的谍报机构,她想干嘛?套那么多马甲,还都变成了明牌,居然能安然无恙?这背景简直是强到炸裂! 没跑了,冈部正彦就是她的后台。 但考虑到先前她多次莫名泄密或扭转战局,似在帮日军又似在害日军,北港机械厂案疑点重重,许绍魁懵逼了。 他那个聪明脑瓜子也被苏辞安给干爆缸了。 如果苏辞安真实身份是“工藤阳子”,那么就足以解释苏辞安多次不可思议的“晋升”与“功绩”了。 这样的“苏辞安”加入猎人小队,把成员们折腾得分分发挥失常,也在情理之中。 “太可怕了,这女人是恶魔吗?”许绍魁暗暗心惊,对这位神秘而强悍的001号-“工藤阳子”, 产生了某种不可言传的恐惧和厌恶,那是普通人类对超人的忌惮。 与此同时,周主任死于“苏辞安”之手的消息,在猎人小队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再次让他们聚在了一起,愤而出走的何星河也回归了。 “大家都说说吧,对这个事情咋看待?”还是由小魏开场 何星河怒叱:“见鬼?她这蠢女人能杀汪伪高官?简直天方夜谭。” 苏漫漫则表示不赞同:“小看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双重人格,我觉得鲨周主任那一次,工藤阳子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她的身体。”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之后跟那个魔鬼一直朝夕相处了7天......” 白勇那张万年老冰川脸都开始龟裂了,这也太魔幻了吧?鲨完人,回来装傻白甜? “不,我猜测那个时候,工藤已经上线,但还没有绝对控制权,所以她和苏辞安间歇性改变位置,以至于咱们会觉得身边这个人特别不稳定。” 魏若来沉稳地说道,看上去,他对于“苏辞安”的不断变脸,是最胸有成竹的。 “马上就要说你了,这么危险的魔女,你为啥非把她留在队里?要不是后来她现出原形,我就真以为你中了人家的美人计。” 何星河立即找到了矛盾源头,开始狙击。 第216章 苏辞安的蜕变历史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苏辞安的蜕变历史 “以后,苏辞安还会出现吗?”苏漫漫问道,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真正”的苏辞安。 “说实话,无论是哪个,我都希望她们别出现了,但是,对于工藤,我必须消灭她,或者被她消灭,这是敌我矛盾; 对于苏辞安,我希望这辈子别见了。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鲨,怎么做好像都不对,看见她,我憋屈。” 何星河皱眉说道,一贯天不怕地不怕、杀伐果断的大花,也有了“怕”的人。 “就跟湿面团一样,黏在手上,怎么都脱不了手,你该不该噶了这个面团呢?” 不得不说,大花总结的非常到位,苏辞安就是给人这种感觉,黏糊、怪异、可怜又可恨。 “她以前不这样的。”苏漫漫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她是名门大小姐,又是谍战精英,既美又飒,超级有魅力。” 难以想象,一次灭门,父亲和友人团灭,彻底毁了这个女人,这才让“工藤阳子”有了可趁之机吧? “不,不是这样。”魏若来终于开口了,顶着何大花谴责的目光。 “她从一开始就是工藤阳子,或者说这两个人格从很小的时候,就纠缠在一起。 工藤阳子作为001号,是被精心栽培了多年、隐藏了多年的王牌,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以,苏辞安应该很早以前就是“工藤阳子”了,早在......信孚交易所事件之前。” “那么早?”苏漫漫挑眉,诧异道,“难道没有人察觉吗?感觉她就很奇怪,那么高调,那么多破绽,但就是没事,哪一方都不能把她拿下,凭神秘?” 这女人简直就是个世界级的bug,如果这是个剧本世界,那么她就是作者的亲闺女,多大的破绽,都能一带而过,让所有人无脑降智...... 莫非,这竟然是一本大女主小说?女主还是反派??? “怀疑是要讲证据的,对苏辞安的怀疑,从来没有实证,但是她立下的功劳都是有目共睹的。”魏若来平静地说道。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留住苏辞安的最主要原因。 留在队伍里,可以限制她行动,也限制了工藤阳子的能量,同时也让苏辞安露出更多马脚。 之前她一直得以游走在灰色地带,得益于两种人格的切换,以及背后大佬暗中送菜。 一旦她被限制在了猎人小队,封闭环境内,她的本相就掩藏不住了。 “现在呢,你有证据了吗?”苏漫漫问道。有证据了,是不是意味着苏辞安或是工藤阳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是的。”魏若来点点头,“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 “那么,咱们该不该替上海站牺牲的同志报仇呢?”苏漫漫问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看向了魏若来。 后者与她坦然对视,说道:“当然。必须的。” “这可是你说的,别事到临头,又喊停,那可是要死人的。”苏漫漫对他之前的暧昧立场颇不以为然。 “不会。” 此时,汪伪政府在南京刚刚宣布成立“中央政府”,多位高官忙于种种庆典和对外宣传。 然而,还不等所谓的“新政”落稳脚跟,政府班底的核心人物——周主任遇刺身亡,无论是不是日本人宣传的“家事原因”,这个消息在汪伪内阁掀起的恐慌绝不会轻易平息。 周主任是汪伪重臣,协助日本在华奴役政策,如今竟无声无息丧命。 这在政治层面堪称“地震”。汪精卫一派极度惶恐,担心系内部权力斗争或日军暗手。 与此同时,周怀礼没放弃对父亲之死的追寻。他潜回上海,四处打探线索,逐渐发现“工藤阳子”是编号001的绝密情报,以及军部大佬幕后操纵的一些蛛丝马迹。 周怀礼已经厘清了自己的心情,下了决心: 若她当真听命于那位日本将军,谋害了父亲,那么,他必须亲手结束她; 若是她有难言之隐或是正当理由,他也愿意听一听。 当日,失魂落魄的周怀礼在父亲灵堂外呆坐良久,脑海重演过往: 周主任虽冷酷无情,却给过他安逸而富贵的家庭氛围,如今说没就没,他不可能不伤心。 想起父亲生前曾诅咒“若苏辞安不回头,我必除之”……是报复?还是更深层的政治暗算? 但是,失了父亲庇护,周怀礼目前已经陷入了政府班子内部的斗争之中,对追查凶手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阻碍重重。 在周怀礼的眼里,苏辞安一直是个神秘莫测的女子 或许就是这份“神秘”吸引住了他,让他于当年危难之时,义无反顾地将他纳入羽翼之下;为了她的安全,脱离了香港反战同盟会,重归家庭。 但是,她在香港的一系列活动,以及后续听闻的那些关于她的嘉奖,都让周怀礼暗自心惊。 那个不断建功立业的人,属实不像是待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 她就像一个活在一个个孤立片段中的人,时不时就重启一回,经常性失忆。 周怀礼短暂跟她生活过一段时间,这些可疑行径是藏不住的。 他猜测,她应该在“意识断片”期间,获得了某种帮助,拿到了关键性的绝密情报,或是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刺鲨,这些使得她迅速立下“功劳”。 比如,这次她毫不犹豫地刺鲨父亲,说不定又会得到某人的嘉奖...... 日本人鲨父亲,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耐心太少了,不应该这么快就下手。 父亲跟重庆一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表面上是“汪派”,背地里则有“蒋”的影子,这种骑墙的做派早已惹恼了日本人...... 他们可能想拿个最高级别的人做筏子,起到警示下面喽啰的作用?或者还有更复杂的原因,也说不定。 但是,父亲其实最近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要留在汪政府深耕,不会再回去了; 但是,要把自己送到重庆,避免成为日本人的“人质”。 难道说,日本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这个计划吗? 第217章 人格分化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格分化 这夜,大雨敲打旧屋顶,仿佛世界都被黑色洪流淹没。楼里只点着一盏微弱马灯,昏暗光晕在斑驳墙壁上投射出摇晃的阴影。 地面潮湿带着一股腐味。所有的声音:风声、雨声、心跳声都被这诡谲氛围吞噬,显得格外幽暗。 在这个阴沉的房间里,苏辞安独自蜷坐在床尾,发丝散乱。她面容憔悴,深陷的眼窝里有两道暗影。 呼吸时,胸口急促起伏,仿佛随时可能崩溃。一场无法形容的内在战斗,正无声地撕裂她的心神。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在体内还隐藏着另一个更阴暗、霸道的人格; 因为各种原因,这个人格始终处于蛰伏状态,只会在关键时点突然觉醒,把自己踢出来,然后代替自己来控制身体,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然而每次当自己的主人格恢复时,对这段时间都没有记忆。只是隐隐绰绰知道自己又“失忆”了,但凡一“失忆”,肯定是没好事! 也正因为这种时不时混乱、复杂的状态,导致了苏辞安不得不在多种势力之间斡旋。 而她能安然无事,恰恰也是因为背后有人帮忙。只不过这个人帮的不是“苏辞安”,而是“工藤阳子”。 近来,她越来越感受到,那个隐居自己体内多年的“人格”正在不断地侵蚀主人格。 每一次夜深人静,她都会体会到那道“黑影”在血液里蠢动,似蛇般吞噬她的意志。 此刻,苏辞安腿部尚有前些日子被兽人抓伤的旧创,隐隐作痛,更让她精神难以集中。 她恍恍惚惚地抚着膝盖,内心深处传出一种奇异的私语: “……停止挣扎吧……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力气?你只会一次次让他们送死……” 那声音阴冷而嘶哑,仿佛从头颅深处泛起,让她无法分辨是否幻听。可她知道,那正是“工藤阳子”在向她发出讥嘲。 那些声音一开始只是窃窃私语,逐渐声浪大了起来,变得嘈杂而刺耳,令她痛苦不堪。 她的记忆也在逐渐复苏,她的脑海翻涌出一些破碎的片段: 某个日军军官在昏暗房间里对她进行“暗示训练”,反复念诵命令和编码; 她身着华丽和服,于日式厅堂内跪坐,签下某份“绝密效忠文书”,在军部大佬冈部面前鞠躬发誓; 转瞬,记忆切换到她在香港潜伏“建立功绩”的画面——她伪装成抗日斗士,立下不少名义上的“功劳”,却实则在向日方提供重要破绽…… 然后画面陡然破碎,化作无数锐利碎片在脑海里刺痛。 苏辞安头痛欲裂,她抱住双臂,发出一声闷哼。 “不要……别这样……”像在阻止哪个无形来客侵入身体。但那个声音却愈发尖锐: > “可怜又无用的女人……你害死了多少同伴,还不自知吗?哈哈,你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躯壳。” 她牙关发颤:“闭嘴……闭嘴……滚出去……我要……我要活着为他们赎罪……” 自称“工藤阳子”的第二人格,如今已无可遏制地苏醒。她是接受冈部正彦亲自培训的“001号”特工。她在几年前因为意外受伤陷入了半永久性昏迷。 冈部正彦作为一个疯狂迷恋于“神秘技术”的军部大佬,若干年来始终秘密管理着若干个实验室,早川制药集团的“兽化人体实验”项目,也在其中。 苏辞安所谓的“双重人格”,实际是在实验室通过仪器和药物来“合成”的。而苏辞安则是被选择改造的对象。 苏辞安十八岁那年,曾独自去东京游学,历时两年时间,但她对这段经历忌讳莫深,是因为这一年的记忆始终是支离破碎的。 她的父亲热衷于商业和政治,这两年将她交由在东京的知交好友照顾。 殊不料这位好友,正是冈部正彦手下的某个实验室负责人,恰好正在为“复活”工藤阳子而秘密工作。 苏辞安恰好符合冈本正彦对于工藤阳子未来潜伏计划的要求,必须是中国人,出身优渥,人际关系广泛,与各个势力都有牵涉,有家族的金钱和资源支持。 简单说,就是需要一个出身好、人脉广、周旋于各势力之间的“傻白甜。 这个人选不容易找,苏辞安的到来,让他们如获至宝。 于是,工藤阳子的记忆被植入苏辞安的大脑,本只是一次“极端精神暗示”实验。 没想到却顺利令工藤阳子的意志寄居身体深处,在某些关头反客为主,操控行动。 而平时主人格苏辞安则浑然不觉,只模糊记得自己“干过错事”却不可名状。 苏辞安秉承父亲的政治主张,坚守反战抗日底线,虽然好大喜功,目中无人,但本质不坏; 而工藤阳子却冷血无情,唯命是从于日军,残杀无辜。 两个人格截然相反,一个为“光”,一个为“暗”,在同一个躯体里争夺身体主导权。 她们之间的界线,起先暧昧不清,但并未出现太大的差池。 直到两年前上海大围捕——李达淼为首的上害地下党交通站全员牺牲,正是工藤阳子悍然上线,促成了那次血腥屠杀! 甚至连貌似无意接触她的地下党成员“曙光”,其实在不久后便被鲨害,由日本间谍伪装替代。 这也是李达淼一直感觉“曙光”这个人有违和感的真正原因。 奈何“曙光”本来就是空降,上海站的同仁对他了解太少,无从判断。 事后,苏辞安回到主体意识,痛苦不已却记不清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只知道“自己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重大失误”。 在这阴沉的房间里,她意识开始模糊,世界仿佛沉进黑色水塘。恍惚之间,她看见一片无垠的灰暗空间,两个人形对立而站: 一个是苏辞安,浑身带着血污与内疚;另一个是工藤阳子,披着和式外衣,双目闪着冰冷残酷的光。 “你又想阻止我吗?”工藤阳子脸上带着冷艳笑意,“只要我接管身体,就能立刻通知日方,彻底歼灭这帮可笑的猎人小队。” 苏辞安痛苦摇头:“为什么?你已经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人,还要继续?我……我绝不允许……我要为他们报仇!” 工藤阳子发出幽冷嗤笑:“那个扮猪吃老虎的老头吗?你还真是不了解他。他可是唯一怀疑我的人。 我原本可以更早结束所有隐藏势力……他倒是临死之前,还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 她们在灵魂深处的对峙宛若刀光剑影,每一句话都似毒针刺入心脏。苏辞安心在淌血,却倔强挺住: “这副身体是我的……我不会再让你为虎作伥……我……” 工藤阳子“呵”地嗤笑:“你以为凭你残破的意志就能压制我?你不记得前几天港口之战? 是谁偷用那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却拖累了队友?又是谁泄密给特高课,导致猎人小队差点全军覆灭……” 苏辞安脑海轰鸣,想否认却发现记忆里确有好几次“自己”干过违背队伍计划的事; 那其实是工藤阳子在关键时刻主宰身体,或暗中给日方传递信息。 她曾以为自己“一时冲动”,其实都是这个“第二人格”捣鬼! 第218章 死战 第二百一十八章 死战 眼看工藤阳子逼近,苏辞安在幻境中退后几步,嘶声:“你……够了!我不会再让你掌控我的身体!我……我要终结这一切。” 工藤阳子眼含嘲弄:“凭你?可笑。每次你情绪崩溃、身体受伤时,都是我趁虚而入。 你知道吗?这具身体的痛感会削弱你意志,而我恰能利用痛苦让自己更清醒。你早该认清了,我是这具身体真正的强者。” 苏辞安胸口起伏,不断地吸气:“我……我会抑制你。即使我死,也绝不再让你害别人……” 此刻,她的脸庞忽而扭曲,忽而平静,嘴里发出极低的呓语声,像个半疯女人躺在地板颤抖。 她用指甲抓破手臂,血珠渗出却毫无感觉,只想通过疼痛巩固自我清醒。 精神幻境里,工藤阳子贴近苏辞安,纤细手指抵住她的下颌,她的语气如同掺满了毒液的蜜糖一样,充满诱导性: “记住,你是我的容器。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宰。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迎接我到来......我随时可以毁了他们。” 苏辞安嘴唇颤抖:“不……我不会再背叛……我……要保住他们……” 工藤阳子莞尔一笑,犹如毒蛇吐信:“我等着看你如何逆转命运。你终究是软弱的蠢女人。” 当苏辞安终于挣脱那幻境时,已是黑夜深处。她趴伏在冷硬的地板上,脸颊青紫,指甲血迹斑斑。 灯光早被风吹灭,四周漆黑如墨,屋外雨声时断时续。 她大口喘息,身子酸痛,喉中咸腥味翻涌。刚刚那番内心争斗像在地狱里来回挣扎,差点让她神志崩溃。 “呼……呼……”她努力稳住气息,缓缓坐起,背倚墙角,心跳狂乱。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想办法彻底封锁那个‘工藤阳子’,否则我迟早还会害人。”她在心中凄然念道。 她颤抖着伸手摸向贴身怀里的一小瓶镇定剂,原本是长期备着以防情绪紊乱。她拧开瓶盖,用牙咬破薄膜把药液一口喝下。 她知道,每次工藤阳子出现,都可能引发不可逆的损害。但她不愿——更不敢——将这秘密告知队友。 若他们知道她是日本王牌间谍工藤阳子,会当场处决她吧? 或许就算不杀她,也再不会给她半分信任。可她多想得到他们认同啊…… 但是,迷茫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为了大多数人的事业,你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鲨死”你的第二人格“工藤阳子”! “怎么鲨?”苏辞安脸色苍白,显然已经知晓了答案。她只要鲨死自己,“工藤阳子”就回不了了,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但是,她暂时并不想死。 她坐在黑暗中,脑海回溯到自己数年前的迷离经历: 在一个半封闭的日式宅邸里,她曾目睹军部高官冈部指派一名心理师对她进行长时间“催眠与暗示训练”。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在日军内部“潜伏”,不料对方施展的却是彻底洗脑,令她大脑里植入另一个人的记忆和习惯。 “来,告诉我,你的新名字——工藤阳子……”催眠师反复念叨。 她只记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像毒液注入血脉。一旦陷入绝望、重伤或痛苦时,“工藤阳子”就会强势登场。 起先,苏辞安并无察觉,只是断断续续遗失记忆。 但后来她发现,不知为何,自己总在关键时刻遭遇行动失败,周遭同志因为被自己连累,纷纷遭到围捕,自己却一次次躲过劫难。 等到李达淼牺牲,她才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内鬼”。 后来,她终于发现,那些所谓的“临场发挥失常”背后,都是凶残的算计和杀戮,始作俑者,正是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原来如此,难怪我常醒来发现满地狼藉……” 她一念及此,眼泪如洪水般涌出。她背叛的可不仅是猎人小队,还有无数冤魂…… 第二天清晨,一抹灰暗阳光透过破窗爬上地板,苏辞安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中。 在她脑海里又一次看见工藤阳子的身影,那妖冶面孔冷若冰霜:“又让我出来了吗?我可饱含杀意呢。” 她咬牙,徒劳地挥手:“滚出去!你别想再控制我!” 工藤阳子大笑道:“你有什么资格?你每次都打不过我,还是好好顺从,让我完成冈部大人的指令,才能让这身体不受更多折磨。” 苏辞安颤声:“不……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哪怕同归于尽。” 突然,一股头痛锥心刺骨,她猛地捂住太阳穴,在现实里也发出低声痛呼。还好四下无人。她歇斯底里想:“要压制她……” 以往她从未试图真正对抗,但现在,她打算用极端意念对抗暗示: “我……要死也要让你死,我不会再被你操纵成为杀人机器!” 霎时间,精神世界里,一道白光似迸裂火花,把工藤阳子的影子短暂冲散。 “啊!”苏辞安在现实中吐出大口鲜血,昏厥过去。她的身体无比痛苦,却显示出一次难得的胜利——她成功阻止了“工藤阳子”再度上线。 等她悠悠醒来时,半张脸敷在冰冷地板上,血沫洇湿衣襟。 她苦笑着撑起身躯,自嘲:“或许我真的只能以死封印工藤阳子。反正活着也是罪孽深重……” 可又想到队伍里那几位队友,魏若来给她的宽容,苏漫漫对她耿耿于怀,难以原谅,某种意义上讲,也意味着她曾被接纳为同伴。 她不想这样结束,更不想再伤害他们。“要让我死,也得先洗清罪过,帮助他们完成最后一击。”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她摸到怀中残破相册,那是早年留在她手上的小物件,里面夹有李达淼留下的半截纸条:“你若你苏醒,要坚守正义……” 纸条已发黄,字迹模糊,却令她泪如泉涌。“对不起……我来晚了……” 泪水从眼角淌下,她紧咬牙关,暗暗催眠自己:“不论结局如何,我要用最后的力量阻止‘她’的再度觉醒,让队伍得以完成抗日使命。” 这个念想似一簇微光,在无边黑暗中摇曳。 随着时间步入1940年春夏,日军与汪伪政府的势力愈加根深,上海暗战进入白热化。 猎人小队已多次受挫达到了即将解散崩溃的临界点,可以说,下一战恐怕是终结之战,或者终结“兽人”,或者终结他们自己。 在这个时段,苏辞安内心深处的两个人格之斗也愈演愈烈: 一边是自己苦撑良知,一边是工藤阳子伺机夺权,一旦她身体受挫或意志松懈,工藤阳子就会出现彻底葬送团队。 尽管她已做好宁死不屈的准备,只盼可以在最终战役前封印那恶魔人格,不再加害同伴和抗日事业。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她已经越来越难压制住“工藤阳子”,对方仿佛是在寂静的河底沉寂了许久的猛兽,一朝脱困而出,不可阻挡。 “苏辞安,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相信你我都已经厌倦了吧?你厌倦提心吊胆压制我的生活了吧,而我也厌倦了,跟你共享身体......” 工藤阳子的声音穿透了记忆森林,直刺苏辞安的心底。 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想起来这几年所有那些“失忆”日子里,某人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 这也意味着,工藤阳子彻底取代她的时刻即将来临; 当下,工藤的记忆正在不断侵蚀着苏辞安自己的记忆...... 她正在无声无息地变成另外一个人:恶贯满盈,手染鲜血。 她仰望灰暗天穹,似能看见一场终极大风暴来袭,那是日本对华战事深化,也是猎人小队最后一次举力反扑的注脚。 她隐隐感到,自己或许无法安全走到终点,但至少要以血肉之躯守住那份初心。 一阵冷风拂过,将她散乱长发吹到眼前。她握紧拳头,眼神中浮现一抹决绝: “工藤阳子……这回我绝不会再让你肆虐。若要牺牲,就让我同你一起埋葬在此吧……” 黑夜浓重,压得人几乎窒息,然而那微弱的灵魂之光依旧未灭。 苏辞安跪坐在地面,凝视空无一物的前方,像在与不可见之人对峙。 尽管痛苦与矛盾势如潮水席卷,但她终究拾起了生的勇气,也凝聚起守护同伴的决心。 或许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她能够亲手结束那噩梦人格的噬血之路,亦或——被那恶魔彻底吞噬,永别这个让她爱恨交集的人世间。 这一瞬,她与工藤阳子的对峙已然进入生死攸关阶段,再无回头可言。 第219章 最后的舞蹈(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最后的舞蹈(上) 1940年夏 自北港夜袭惨败后,猎人小队饱受内讧和重伤纠葛。原本的“苏辞安”也在那场风波后彻底离开,未留只言片语。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满城搜捕中被抓或被杀,甚至有人猜她回投汪伪势力,但都无从求证。 时间过去了数月,队伍终于开始了分化:何星河早已因为“苏辞安”而离队, 仅仅偶尔回归执行任务。他召回了原先军统的兄弟们,另立门户,只不过很难有机会再次承担猎人小队那样的工作。 苏漫漫、白勇和魏若来仍勉力维持猎人小队的阵容,但离开了何星河的炸药支持,攻击力受到了影响。 在后面的行动中,虽然也能达到既定目标,但是风险指数大大提高几度险象环生。 他们三人成为更加紧密的圈子,行踪隐秘,甚至连特高课也难觅其踪影。 至于,那名叫“苏辞安”的女子,仿佛从这个世上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 代替她出道的,则是工藤阳子。 某次行动中,何星河在暗巷里遭遇一个诡异的日本女特务。 她身穿黑色风衣,气质冷若冰霜,以不可思议的身手几招就击退了何星河的刺杀。 对方临走前,仅丢下一句日语:“不要白费力气,工藤阳子之名,你等最好记住。” 何星河带伤回去告诉队友:“我敢发誓,那女人声音听着很熟,可她眼神比苏辞安还冷彻……好像不是同一人,却有些相似。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这消息让魏若来和苏漫漫惊疑:莫非“苏辞安”再也回不来了?以至于“工藤阳子”居然高调官宣正名了? 随着工藤的正名,关于财政宣传总长的死因,终于有了正确答案: 杀周者并非普通刺客,而是“工藤阳子”——代号001的日本女特工; 她与特高课并无隶属关系,却能令特高课乖乖配合善后,档案里记录她直接听命于冈部正彦大将…… 坊间的传闻,应该是有高人引导,愈来愈接近真相: 越来越主流的说法是,“苏辞安”是工藤阳子的伪装,她是彻头彻尾的日本人,却从小伪装成另一个人,游走于各家谍报机构之间,行踪不定,身世如迷。 目前,有一点是确认的:她是冈部正彦亲自训练出来的,精英特工! “001号”不是普通特工,她拥有很大的权力,因为能够游刃有余地利用情报优势而获取各家机构的信任,因此而有了瓜葛。 如今,她正式恢复了身份。那么,特高课或是“76号”都必须站在她背后,这是义不容辞的。 至于她为啥暗鲨周主任,不得而知。早川澄明则是根本没兴趣,许绍魁是不敢过问。 就这样,工藤阳子以极为诡异的身份,空降特高课,成为谁都管不了的人物。 事实上,在工藤阳子的躯体深处,仍残留着“苏辞安”的灵魂,可那主人格却早已被镇压封锁。 偶尔深夜,工藤阳子脑中似有微弱纠缠,如同梦魇: 那梦里,苏辞安啜泣地呼喊:“不要再杀人了!死在我们手上的人还不够吗?不要……啊……” 工藤阳子极度厌恶这软弱声音,她嘲讽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可以离开了。后面都应该是我的人生了。 不要试图反抗,药物已经发生作用了,让你占据了这个身体那么久,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是时候恢复原状了。” 苏辞安目前的状态极差,自然拗不过她,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工藤阳子对于早川制药实验室的药剂很有信心,苏辞安这个人格应该很快就会彻底消失了。 在此之后,工藤阳子将真正走到镁光灯下,开始她的传奇人生。 1941年,欧洲战场更加惨烈,美日关系也趋紧;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上海在日军手中更成远东战争桥头堡,兽人计划虽屡受挫,却未彻底废止,依然悄然进行补给。 猎人小队这时人员凋零,行动困难,却咬牙继续破坏日军的运输线; 重庆方面派来一些援手,但收效甚微。一切看似进入漫长持久战。 在一次1941年春的狼狈袭击后,白勇意外见到工藤阳子出手击杀几个日军“叛逃”士兵,让他十分震撼: 她穿着黑袍,手持短刀,干净利落一招毙命,寒意凛然,让特高课也退避三舍。 白勇藏于暗处看得心惊,回去告诉魏若来:“那女人比狮面人更恐怖……她根本不是人,是恶鬼。” 1942年,太平洋战争彻底爆发,美军先后在中途岛、瓜达尔卡纳尔与日军激战,世界战局巨变。 上海虽然处在日本铁蹄下,但敌方兵力有所分散,这让猎人小队再得喘息机会。 何星河*也在军统调度下偶尔回返,与魏若来、苏漫漫、白勇重聚,决定趁日军亚洲战线吃紧时,在上海运筹帷幄,计划发起与“兽人”最后的对决。 他们重新联络旧谍网,收拢潜伏资源,打算发动一次“饱和爆破”破坏日军在沪储存的兽化药剂与实验室。 大家都清楚,胜算不足五成,却想赌一把替国家除害。 “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战,”苏漫漫神色凛然,“若能结束,就算死也值得。” 与此同时,工藤阳子(001号特工)也在军部冈部的命令下,对上海的一切抗日势力加大围剿力度。 她抽调特高课精锐,并施以冷血暗杀多处国府据点。 传言她还研究了许多“兽人反击”的情报资料,把梅机关和英子的兽化工程做整合,形成某种“半成品”生化军团。 虽说随着日本在太平洋失利,此项目不再大规模投入,却仍在上海做末期试验。 “既然帝国大势已困,我就替天皇最后肃清汉地抵抗。”工藤阳子宣言道,冷酷如冰。 1944-1945年,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败局已定,华北、华中战线也节节败退。汪精卫已病死,汪伪政权内部瓦解。 上海表面仍在日本枪口下苟延维持,实则人心思变。梅机关、特高课日渐无法有效管控,许多研究所失去资源。 鉴于资金、物资供应全面短缺,兽化研究早已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现有的兽人在演化过程中,没有关键性的“精神稳定剂”予以控制,屡屡发生精神狂暴的局面,自相残杀而死的,不在少数。 而早川英子下落不明,不啻于对这个饱受争议的项目,给予了毁灭性打击,在日本军部,那些曾经的支持者们,纷纷退避三舍。 工藤阳子则不管这些,她只执行高级暗杀与情报任务,用最后余力维系日军驻沪面子。 早川英子的药剂虽然对她也很重要,但她情况有所不同,精神狂暴之类的后遗症并未出现。 猎人小队克服重重困难后,终于重建。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无人能抵抗住兽人的进攻,因此围剿并消灭兽人的任务,只能由他们来承担。 在与工藤阳子和兽人军团周旋数年之后,猎人小队重新举起了与“兽人军团”决一死战的大旗。 “这将是我们在迎接胜利之前的,终极冲刺。” 1945年初,魏若来苦心搜集多份机要文件,确认苏辞安(工藤阳子)就是导致两年前——乃至更早时候——上海地下党全军覆没的元凶; 李达淼之死也与她息息相关。那封记录显示:当年李大喵在拼死时曾给魏若来一条隐晦暗号,提示“苏辞安体内住着日军魔鬼人格”,魏若来也因此多次容忍她在队里。 “原来一切成真。她并非简单的双面间谍,而是精神层面人格分裂,”魏若来低声呢喃,“可惜那次我们没抓到证据,后来她彻底转化为工藤阳子……” 而当年的地下党特派员“曙光”同志也早已牺牲,一直由冈部委派的特务伪装成他的样子,潜伏在上海站。 他的目的是,在适当时候激活工藤阳子,正是他与苏醒的工藤阳子一起促成了那起惨无人道的屠杀。 第220章 最后的舞蹈(中) 第二百二十章 最后的舞蹈(中) 夜幕沉降,数条暗巷交汇的洋房区里,赫然闪着微弱灯光。狭窄二楼阳台有一黑影来回巡视,气息冷然。 正是工藤阳子,她身着黑色风衣,腰挂短刀及日式手枪,与一批特高课精锐埋伏于此。 *猎人小队分三路逼近目标:何星河在房后设置炸药,白勇在前门埋伏突击,苏漫漫与魏若来则从侧面翻墙潜入,力图先擒工藤阳子。 但他们还没靠近,房内特务有所警觉,开枪喝止。 一阵短促枪响,血雾霎时在门外爆开,白勇冲前一步射杀一名特务,何星河炸毁后门护栏,火舌卷入室内。 苏漫漫越过碎窗钻入房中,却正迎上一抹凌厉刀光——工藤阳子出现了。 她手握短刀,敏捷如鬼魅,眼神冰冷:“哼,你们还敢来送死?”话音落下,刀锋瞬间劈向苏漫漫。 苏漫漫用黑豹变形勉力格挡,金属与利爪交击火花四溅。 她感到对方力道惊人,比过去苏辞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魏若来随后赶到,举枪欲射,可工藤阳子仿佛背后长眼,一脚踢翻茶几挡住了子弹。 然后,她闪电般掷出飞刀,险些刺中魏若来腹部。血腥和火光交织,宛若修罗场。 就在工藤阳子疯狂挥刀的刹那,她脑中有某种幻听,苏辞安的声音若有若无:“住手……不要再杀了……” 她心神一动,眉头微蹙,杀招顿时慢了半秒。苏漫漫敏锐捕捉,猛击她小臂,迫使短刀飞落,划破桌面。 工藤阳子却发出一声低吼,仿佛与体内另一个人格激烈冲突: “闭嘴!你这蠢女人……我才是主人!”她握枪再次扣动,朝苏漫漫连射三发。 苏漫漫运用半豹化的速度,硬是用翻滚躲过了前两弹,第三弹却擦过她大腿,鲜血瞬间染裤脚。痛得她闷哼倒退。 工藤阳子冷笑着步步逼近,打算再补枪。 何星河从后门破窗冲进,一把甩出烟雾弹,挡住视线。 “快撤!”何星河朝苏漫漫吼,可她看着还在里屋的魏若来,不肯离开。 烟雾翻腾间,一道黑影闪过——是工藤阳子!她身法极快地冲向魏若来方向。她想先杀领导者? 她的手刀随之劈向魏若来左肩,撞得他闷哼倒地,口喷鲜血。 就在刹那,她又听到脑中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哭喊:“不要再杀他……” 那声音细微而悲切。工藤阳子两眼一涩,却立刻恢复冷冽:“闭嘴!” 工藤阳子抬刀要给魏若来最后一击,然而大脑如针刺般剧痛。 她脑海里浮现若干旧时画面:李达淼的慈祥笑容、苏漫漫的欢笑身影,以及“魏哥”对自己多次救护的场景。 苏辞安主人格在隐秘处咬牙哭喊:“工藤阳子,你不能再这样!他们是队友……别杀……” 工藤阳子额头青筋凸起,低吼:“滚开,你不过是废物幻觉。”身体却不得不停顿下来。 高手争的就是毫厘之间,刚刚伪装中枪摔到她身后的某头豹子,突然发力,凌空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下来。 她居然,能够在瞬间漂移中实现全身豹化!工藤的眼神凝重了起来,苏漫漫这是又升级了! 几乎是一秒之间,她凌空翻了个筋斗,企图脱离黑豹那铺天盖地的“利爪”。 然而,苏漫漫的好搭子,何星河抛出一连串爆破小物,轰爆了房门。 激烈气浪冲得工藤阳子连连后退,不得不远离门口;特高课卫兵则四散逃命,房梁颤动得即将塌陷。 工藤阳子突围失败,反身抽刀,一刀封喉之势逼向黑豹,两人利爪对短刀激烈撞击。 刀爪相撞间,工藤阳子猛咳出一口血——似乎体内人格斗争使她心神混乱。苏漫漫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最终,白勇及时开枪掩护,子弹打穿工藤阳子肩头,血溅墙面。与此同时,黑豹的利爪狠狠地洞穿了她的左胸口。 工藤痛呼一声,飞了出去。此消彼长,她已经打不过黑豹了! 工藤阳子自知拖延片刻,自己就会丧命于此。她靠惊人意志顶住伤势,连连吐血后,依然强行破窗跳出,消失在夜色雨巷。 猎人小队还要消灭剩余的兽人,不得不同时也撤离火海,无暇顾及遁走的她。 “这是致命伤,我感觉到她的心脏了!”苏漫漫恢复人形后说道。刚刚她的爪子几乎触摸到了工藤阳子的心脏,那体验太可怕了! “她既然是改造后的超人,致命伤可能鲨不死她,还会回来的。”白勇实事求是地说道。 逃出生天的工藤阳子一路拖着半边受伤身体,潜入冈部将军为其安排的秘密地堡。 她面无表情地自行处理伤口,随手吞下一瓶麻醉剂,压制内心苏辞安的哭喊。 “嘁,快点滚回你那阴暗角落,别再烦我。” 她对空自语,冷血笑容浮现唇角,“猎人小队……你们终究杀不了我。下次,再碰面我必取你们性命。” 她盘腿坐下,闭目养神,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胸口和唇间流了出来,“很好......居然这么快就成为我的对手了......”她轻声叹道,气息微弱,几不可闻 几天前,冈部曾密电她:“帝国大势虽颓,但不许任何汉人组织侮辱皇军威名。立即剿灭‘猎人小队’。 你,工藤阳子乃我帝国最后王牌,无需顾忌特高课命令。彻底歼灭。” 工藤阳子随即准备来一次“上海全城搜捕”,动用残余兽化士兵与特高课机动队,打算对法租界周遭实施洗劫式清剿。在剿灭猎人小队的同时,开展最后的血祭。 可惜了,她竟然差点“人未出捷身先死”,居然一招就败在了黑豹手下,一年前,那小豹子还不是自己的对手。 第221章 最后的舞蹈(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最后的舞蹈(下) 1944年12月 德军崩溃在即,苏联在东北虎视眈眈,美军对日本本土猛烈轰炸;中国大后方也全力反攻。 日军在上海的人马虽仍掌控市区,但已气息奄奄。不少汪伪官员提前逃亡,特高课部门也混乱无序。 日军虽大势已去,但尚未正式投降,上海城内仍有宪兵驻守。 工藤阳子早就看不上了特高科负责人早川的懈怠了: 这个人,表面上强悍冷酷,实则奸猾无比,看似出了力,结果却总是差强人意,偏偏又没办法投诉他,令人窝火。 他是冈部的爱将,备受宠爱,自己空有“001”的称号,无论是军衔或是地位,都远远比不上学院派正经出身的早川澄明。 想来他也根本未曾把自己放在眼里,回回都敷衍了事。 “你不要仗着将军的信任,为所欲为,对待猎人小队,你态度暧昧,已经好几次错失良机了。 将军有令,命我等歼灭猎人小队全体成员,不得有误!” 今天上午,在办公室的时候,工藤阳子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这个绝密计划。 这可是冈部将军第一次正式下令绞杀猎人小队,不给早川留情面了。 殊不料,那位早川大人,坐在办公室面朝小花园的玻璃窗那里,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自己一眼,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就这?? “将军说的是全体成员,你懂的,你这两年救了好几回那个苏小姐,也在其中。” 工藤阳子不是傻瓜,早川澄明那点子伎俩,演了两年,后期藏都不藏了,谁看不出来? 早川终于把脸转向了他,神情冷淡而厌倦,连敷衍都没有了: “那你还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怕我通风报信了?” 居然连表演都省了。早川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行李箱,开始穿风衣,淡定地道: “这里的一切都归你了,阳子小姐。” 工藤阳子惊呆了,一贯阴冷的表情也破功了:“将军是这样安排的吗??你不能擅离职守!” 早川可以摆烂躺平,但是他不能临阵脱逃! “阳子小姐,没有将军的许可,我恐怕连轮船都上不去吧?” 已经卸任的早川揶揄地说道,“你的任命书,就在桌子上,你既然过来了,就不必劳烦......” “有预谋的!一年前你送走了小野,半年前是山口,你自己的人,你全保了!” 工藤阳子破防了,愤怒地喊了起来。 不公平! 将军命令她清场,凭什么早川能提前撤退?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留在战场的人。 “谁说我的人都走了,英子......永远留在这里了,你忘了?”早川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早川英子跟她的实验室全都炸成了粉末,在大庭广众之下! 到现在,工藤阳子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做实验...... 她的死亡改变了一切,没有药物,没有资源,没有新的兽人,原有的兽人因为失去稳定剂,变成了疯兽,不断自相残杀...... “我唯一的亲人被留下了,阳子小姐还不满意吗?” 早川英子那天做实验的目的,是给工藤阳子配置药剂,来稳定她的情绪...... 从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稳定剂了。 早川澄明看见她闭嘴了,也不再说话,拎起箱子,从容地离开了。 他没有关门,只是让门那样敞开着,仿佛他随时还会返回一样。 工藤阳子拿起了委任书,看到“全权代理”四个字,无比刺眼!临危受命?还是战术性炮灰呢? 她调来特高课余部,幸运的是,还剩下几个硕果仅存的狮面人和虎头人,足够在巷战中制造杀戮了。 她上任伊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暗杀名单,首当其冲,自然就是“猎人小队”全员。 地点选在法租界外侧一片老街,破碎楼宇遍布。工藤阳子率特高课藏在其中,设狙击、兽化士兵埋伏。 夜晚10点,猎人小队果然出现街头。漆黑巷子里阴风阵阵,如同九幽深渊。 一进入巷区,特高课就开枪射击,火光噼啪。白勇和何星河迅速还击,炸毁左侧掩体;魏若来则借暗处下令队员分头推进。 苏漫漫感到一股凶狠杀机笼罩,她知道工藤阳子就在附近。 她咬破手指,运转阴阳师之法,把右腿全豹化,速度骤增如影飘,闪过子弹朝巷深处冲去。 果不其然,正当苏漫漫跨过瓦砾,一道黑衣人影突现楼梯口。 银亮短刀在月光下泛寒芒。工藤阳子面无表情,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女神:“终于等到你了。” 苏漫漫迎上那目光,一瞬间恨意迸发,这个女人!该死了!废话少说,干就是了。 空气似凝固成死寂,两双眼对视间迸发幽暗火花。 苏漫漫一声低吼,黑豹腿劲爆发,用利爪与速度逼向工藤阳子。 对方以短刀迎击,一连几下金属相击火花四溅。猫科的敏捷对上刀术的凌厉,两者皆杀招毫不留情。 激战中,苏漫漫和工藤阳子越打越深入废楼顶层。半塌楼顶吹来凛冽夜风,带着火药与血的味道。 苏漫漫深吸气,半身黑豹化已到极限,汗水浸透。 工藤阳子如今应对再次升级的“黑豹”,已经颇感费力,目前早已挂彩,左边肩胛骨生生受了重击,她能感觉到碎骨扎入血肉的剧痛。 失去英子的药剂之后,她的修复能力不如从前了! 刀爪再度碰撞,“当”的一声,四溅火花。苏漫漫借力翻身踢中工藤阳子胸口,把她撞退几步; 工藤阳子猛咳两声,忽然一闪,从怀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对准苏漫漫开火。 砰砰两声,苏漫漫闪避不及,一弹擦过肩膀,另一弹打中右臀,鲜血长流,喵的,当众耍流氓啊! 她强行咬牙挺住疼痛,猛扑将对方压倒在地。两人纠缠扭打在破碎的水泥楼板上。 不料脆弱的楼板哪里承受得住黑豹的雷霆一击,轰然塌陷,两人直接从裂缝中坠落了下去。 这一下,闹了个措手不及,局面优劣发生变化,苏漫漫失去了对工藤阳子的掌控,瓦砾与碎石如雨点一样,砸落在她们身上...... 这是什么猪队友!眼见命悬一线,苏漫漫只能空中发力,几个腾跃,避开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坑”。 几乎就是瞬息之间,地面上被砸出来一个深及两米的“天坑”,连续不断下坠的木头和砖头迅速填满了整个坑体。 工藤阳子在哪儿? 苏漫漫心有余悸地挂在横梁上,俯视着地面。她要是进坑了,还省得埋了,也是一大幸事。 然而,正如所有俗套的丧尸电影一样,工藤阳子,严格说她也是丧尸一头,还是百年前的,却如此强悍: 苏漫漫眼看着一个只剩下半边脸、浑身是血的家伙从瓦砾缝隙上爬了出来,她的手指上长出了黑色的、如钢刺一般的指甲! 完犊子,丧尸的本相出来了! 苏漫漫大呼要糟,这还不得实力翻倍啊! 然而,只见工藤阳子脸部表情十分痛苦扭曲,仿佛内心在极度拉扯,嘴里喃喃自语着,时不时抱着头,哀嚎阵阵。 这......? 莫非是精神错乱了??? 此刻的工藤阳子其实已经处于“活死人”状态,这是她的本来形态,因此立即引发了“本相暴露”。 她脑中阵阵剧痛,似千针刺脑,仰天发出撕裂叫声。苏漫漫看得目瞪口呆。这确定不是“生化危机7”吗? 第222章 樱花终焉(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樱花终焉(上) 在楼下巷道里,战局也近尾声:何星河的爆破与魏若来的火力压制已几乎清剿特高课小队。 白勇支援完毕后冲上楼找苏漫漫,却见破碎楼顶烟尘里,两道人影对峙,血迹铺满地。 工藤阳子抱着头,痛苦哀嚎片刻才冷漠站起,眼神反复切换: “不……我要杀……啊……别再磨叽。” 最后她似失控地往后跳落楼梯间,抛下一句狂笑: “下次再见,就是你们的死期。哈哈……” 她的声音随烟尘而远去了。 白勇和苏漫漫想追却发现下面火场熊熊,敌人早已遁走。 工藤阳子最后时刻遁逃,显然人格冲突让她无法继续战斗,她只能暂避。 魏若来、何星河等人赶到楼上时,战斗已结束。 大家皆带伤:苏漫漫中枪,何星河胸口被碎石撞伤,白勇手臂骨折,魏若来旧伤再裂。 但特高课部队被歼灭大半,兽人连同狮面、猿面人也尽数毙亡。 这是一次惨胜,却未能除掉最关键的敌人——工藤阳子。 四人相视苦笑:“她比想象可怕得多……看来还得有一场决战。” “我看她正在丧失神智,刚才最后那点场面话,说得异常含糊,有点吐词不清的感觉。” 苏漫漫回味着刚刚“僵尸阳子”的表现,说道。 “没错,她的另外的人格也短暂苏醒了,看来她现在是内外交困......” 魏若来点点头,认同了苏漫漫的看法。 “对,必须一鼓作气干掉她,让这么个怪物留在上海,心里太不踏实了。” 何星河一锤定音道,“受这个娘们腌臜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不鲨她不解散!” 然而,猎人小队彻夜不眠的追击,依然没能拦截到落荒而逃的工藤阳子。 此刻,盟军轰炸消息频传,一些日军高官悄悄撤离上海。冈部正彦工藤阳子下了最后的清场命令后,并未给她留有后手。 相反,派密使送给她的一个特制爆破装置,名为“樱花终焉”,意思很简单,就是要她与仇敌死战到底。 已经丧失理智的工藤阳子。并未感觉到主子已经放弃她了,反而倍感荣耀。 她如今逐渐傀儡化,“樱花终焉”不但是一款极为厉害的炸药,还代表着一种荣耀:死士! “明白。猎人小队……是我最后的猎物。” 1945年8月初,日本外线兵败如山倒,传言美军已投放某种终极炸弹毁灭广岛。上海街头都在传颂“日本快完了”。 猎人小队虽心生欢喜,却更清楚,“穷途末路的敌人”最狠毒。工藤阳子等人定会疯狂自毁式报复。 猎人小队据点门口被插上了一把锋利短刀,刀柄上缠着日文写就的纸条: “次月初八,码头废区见。生死一战。——工藤阳子” 看得苏漫漫和何星河脸色骤变。显然这是她的公开邀约决斗。 魏若来沉吟:“恐怕是圈套,但我们不能退缩。如果她不死,上海仍随时出大乱子。” 字迹粗陋不堪,犹如小儿涂鸦,看来工藤阳子的大脑遇上了非常大的问题! 苏漫漫用力攥紧拳头:“来就来!我黑豹之力虽有伤但足够对她。她这把刀上还有血腥气……” 白勇更担忧:“万一她还有特高课余部帮助呢?说不定是玉石俱焚的陷阱。” 何星河嘲弄冷笑:“那又如何?都打到这一步了,一了百了。” 远在另一处被封锁的洋行里,工藤阳子正在调试“樱花终焉”装置,那是强力爆炸物。 “下一战,我若赢了,就带你们全灭;若输了,我也按下引爆,大伙同归于尽。哈哈……” 粗粝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犹如鸦啼一般,无比刺耳。 她眼神冰冷却蒙一层痛苦——苏辞安人格在脑海角落哀嚎:“住手……不许伤害他们……” 但工藤阳子毫不理会,只朝镜中那张仅存的半张冷艳脸孔,露出轻蔑的笑容:“你这废物,看看我怎么结束一切。” 8月6日夜,猎人小队如约来到外港废弃码头。天色阴沉,无星无月。海潮声拍打空仓堆,发出沉闷回响。 几具废弃运货火车槽还留着斑驳铁锈味。四人各自埋伏在掩体后,神经紧绷到极致。 不久后,一道黑影踏着浪声走来,正是工藤阳子,一袭黑衣随风颤动。她脸上的表情比夜色更冷;腰间挂着一只黑匣。 她目光扫向废仓处,语气清晰:“你们若在,出来吧。我没带援兵,单挑。” 苏漫漫第一个现身,缓步走出铁箱阴影: “工藤阳子……是时候告别了。”她心跳加速,面上却故作平静。 工藤阳子冷然:“接招吧。”身形一晃,已掏出短刀枪朝苏漫漫袭来。 同时,何星河和白勇欲抄后射击,但工藤阳子脚步如鬼魅,一道斜冲便逼近苏漫漫身边,用她当人体盾牌。令两人有所顾忌,无法开木仓。 苏漫漫早有防备,半豹之力迅速爆发,闪身远离护住关键要点。 魏若来、白勇也见机开枪,工藤阳子一边躲一边冷嘲:“你们这破小队真以为能杀我?” 可他们人数毕竟占优,何星河抛出一颗爆破弹在工藤阳子后路爆轰,迫使她狼狈滚地避开。 苏漫漫抓住空当,爆发黑豹化最强一击,右手利爪狠狠抓破她左肩。血如泉涌。 工藤阳子闷哼着退了几步,眼神依旧凶狠如狼:“不错,比以前强多了……”她似赞叹,又似嗜血狞笑。 缠斗中,小队成员不知不觉中站得离她太近了,魏若来心道不好,厉声呼喊道:“后退,立刻!” 与此同时,工藤阳子从怀里掏出那“樱花终焉”,拉开了保险栓: “若我死,你们也得陪葬。” 就在工藤阳子欲按下按钮的瞬间,她脑中一阵剧痛。 某个弱到极致却又阴魂不散的人格忽然振作起来,正在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她全身颤抖,原本冷酷的脸骤变迷茫。 一秒之后,苏辞安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能杀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她开始流泪,眼神里悲痛交织,却全是主人格的软弱哀鸣。那手指放在炸弹引爆器上却再也按不下去。 这一幕让苏漫漫和其他队员一同惊呆。场面停滞数秒,工藤阳子半跪地,仿佛身体左右拉扯,口中痛苦喊道:“不要……不要……”血与泪交融。 魏若来忍痛上前,小心拿枪指着她,却见她眼里绝望泪光。她忽然抬头哽咽道: “……救我……我……我……”那嗓音再熟悉不过,是“苏辞安”的语气! 队员们面面相觑,这真是多重人格在互相争夺? 就在众人迟疑之际,工藤阳子的眼睛恢复了沉静,眼神从迷茫变得阴狠,似乎要喷出火焰: “不……我不能输给你这个蠢女人……”,她再次握紧引爆器试图按下! 魏若来大惊失色:“快阻止她!”白勇果断开枪,“砰”一声击中她右腕,引爆器跌落地面。 工藤阳子痛苦哀嚎,血肉飞溅,大脑连番冲击主人格与第二人格的斗争已到极限。 她再度倒地,面色惨白,汗水混合着泪水淌下:“哈哈……哈哈……什么都结束了。” 这时,她眼神忽然转回到柔和痛苦模样,仿佛“苏辞安”彻底浮现。 她垂着头对魏若来低声道: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那日……那日李站长想阻止我第二人格出来,不幸却死于她之手…… 还有周主任也是她杀。其实我都知道的,但也无能为力……我是个怪物……” 说着,她将短刀扔到地上,伸手微颤:“你们……杀了我吧,不然她又回来了……”语气决绝。 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她摇摇欲坠。 何星河冷然道:“她杀了那么多同志,难道一句悔意就可赎罪?” 就在此刻,她竟然又变了!苏辞安脸上一股凶戾再度涌现,她神色又变回工藤阳子狰狞脸庞: “滚开!要死也得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她勉力要抬枪射魏若来,被苏漫漫猛然扼腕阻挡。何星河抬手一枪命中她的额头。 她发出凄厉嚎叫:“啊啊……我不能再分裂……” 那一瞬,可能两个人格都承受不住重伤与混乱,身体猛地一抽搐。 苏漫漫抓住机会,手爪淬力,夺下了工藤阳子手中的控制器。 躺在血泊中的人在最后时刻,似乎又回到了“苏辞安”的状态,嘴角露出一抹恍惚笑容,眼神涣散,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良久之后,众人看她胸口满是弹痕与刀创,脸色死灰,脉搏与心跳早已终止,这才确定已回天乏术了。 她,这也算是解脱了吧? 第223章 樱花终焉(下) 1945年9月 上海郊外,黄昏的晚霞正逐渐染红天际,一抹残光洒在荒废的老工厂外墙上,映出斑驳的战后痕迹。 此刻,昔日猎人小队”的一些成员,正缓缓聚集在一扇生锈的大门前——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最后一次聚首,也是他们道别的时刻。 过去五年(1940—1945)的浴血岁月,将在今夕化作尘埃。 外面世界正因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而欢腾,但对于这几位在暗夜里挣扎的抗日勇士而言,却是百感交集。 自从1940年春那场兽人演示会的惊世对决后,猎人小队曾经历无数次生死战斗,与日军、汪伪展开惨烈较量。 其中包括对“兽化”试验点的多次袭击,以及在松江、青浦等地阻断日军调动的破坏活动;也遭遇过以“工藤阳子”为首的怪物,多次严酷袭击,险些全军覆灭。 随着太平洋战争于1941年底爆发,上海陷入更严酷的日军占领统治。 队伍不得不分散为数个小组,潜伏更深,更零星作战。 再后来,随着国际大势扭转,美军对日军逐步反攻,加之国内正面战场与敌后战场同步发力,日军在华节节败退。 猎人小队也迎来最后曙光——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全中国的血腥梦魇终于到了终点。 然而,五年的烽火岁月让上海面目全非:街区纵横残破,百姓饱尝苦难。 那曾不可一世的梅机关已经溃散,汪伪政府随汪本人病亡而最终瓦解,许多汉奸官员逃跑或被审判;日军宪兵撤离时满心不甘,却只能放下武器。 在形势大变后,那些隐匿于暗处的抗日力量才悄然走出废墟 。猎人小队虽已伤痕累累,却好歹熬到了最终的光明时刻。 随着日军全面战局崩溃,日本在华各处的战队纷纷撤退;兽化工程失去资源支撑,许多试验点自行毁灭。 早川英子那边也于1943年传出“实验失败事故”,其本人丧生于爆炸之中; 自此,兽人计划基本破产。再加上盟军空袭,日本本土难保,不再有力量继续龟缩上海做试验。 沪上遗存的狮面、猿面、虎面怪物大多在无序撤退和反叛中被击杀或饿死,星星之火的兽人威胁随风而逝。仅剩些畸形传说,在市井里流传。 对猎人小队来说,这意味着最初的使命——“破坏兽化、救护民众”算是告一段落。 他们一次又一次拼死任务,也让兽化没能规模投放,全民惨剧避免了更大程度的灾难。 黄昏余晖下,白勇最先抵达这老工厂门口。虽昔日这里是兽化试验的一处秘密厂区,如今早废弃破败。 白勇穿着粗布衬衣,腿上杵着拐杖,显然旧伤未痊愈,但面色依旧坚毅。 他抬眼看那斑驳铁门,记忆万千涌上心头:五年来,这里曾见证他们数次生死较量。 不久,何星河从背后巷道里现身,一袭旧军统风衣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腰间的短斧不见了,换成一柄隐于衣下的手枪。 他的神色仍旧严峻,可眉宇少了当初的火爆,更多是历经沧桑的沉稳。他对白勇轻轻一点头,算作问候。 再过片刻,一辆黄包车停在路边,魏若来*下车来,面色苍白却仍端庄儒雅,星眸薄唇,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流失的痕迹。 他回望车上:“漫漫,到咯。” 从车里下来的是苏漫漫,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改良旗袍,肩背挺拔,五官精致,岁月未能让她染上沧桑,反而愈加灵动了。 美中不足的是,她额角留了一道浅浅刀疤,这也算是她的军功章了,姐也是上了五年战场的人了!不再是当日那个天真懵懂的菜鸟特工了。 “这里就是咱们当年说好再见面的地方?”她抬头看那斑驳门扉,嘴角含笑。 大门应声而开,正是白勇和何星河! 几人相互点头示意,彼此说笑着走进了厂区。魏若来轻轻咳了一声:“不知另外人……有没有来。” 白勇扶着拐杖:“原本咱们约好若能活到日军投降,就在此相聚一次。只是……”他说到这里,眼光掠过一个空白处,那里本应有人。 何星河皱了下眉,也似在心底惦记着什么。苏漫漫轻轻叹气:“是啊,我们人不多了。” 沉默几秒后,白勇努力挤出微笑:“别再伤感了。都说好今日聚下,我们还能活着见面就够了。” 何星河点头:“我现在在新政府军统系统里做点后勤,算半退隐。日后打算回老家了,家里还有薄产,生活不成问题。你呢?”他看向白勇。 白勇晃晃拐杖:“我这条腿,怕干不了什么风风火火了。等局势正式安定后,打算回老家务农。” 几人互相投去理解的目光,不再多言,心里却感慨万千:曾经的钢铁战士,如今甘于回乡耕作,也算珍惜残生。 苏漫漫和魏若来自五年前便是队里核心,同历炮火,感情暗生却总被战局、伤痛、中断而搁置。此番日本投降,时局渐趋太平,也许他们能有新的开始? 有人隐约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在其他战场执行特殊任务了,据说,他们的下一站是香港。这些话都是不方便问的,所以并无人提及。 四人在大门前短暂寒暄后,决定进厂找一处未塌的空地做个简单聚餐。 白勇拄拐先走,何星河则拿出一瓶珍藏的老酒:“还记得么?咱们说过‘打完鬼子后要一起喝个痛快’。” 苏漫漫面露黯然微笑,点头。魏若来也勉力支撑身体跟上,脸颊有几分期待的神情。虽然环境破败,但对他们而言,这里曾见证热血与牺牲,做临别聚会再恰当不过。 踏入厂区内部,锈迹斑斑的机器东倒西歪,窗户多被风雨侵蚀。四人绕过废墟,来到一块尚算平坦的水泥地。 何星河找来几块木板当座椅,白勇把那瓶酒打开,简易地斟给大家一小碗; 苏漫漫则从随身包里拿出些简易干粮、饼干,以及一点腌制蔬菜。 就这样,他们围坐在地面,沉默中举碗喝下一口辛辣的酒液;那火烧般的刺激仿佛让记忆翻滚,无数过往画面在脑海里闪回: 血战北港、围困机械厂、嘉定站、汪伪演示现场爆破……以及黑豹兽人对决的撕裂瞬间。 静,他们默默举碗,对那些已经逝去的伙伴致意。火辣的酒液顺着喉管下坠,像是替那些往生者燃起长眠之灯,也在他们心中点亮无限怀想。 “若这些兄弟姐妹在天有灵,也许知道我们今天见证了日本投降的事实,总算他们的血没有白流。”白勇语气沙哑地说着,眼角微泛泪光。 小楼里旧桌上那瓶烈酒很快见底,杯盏敲得叮当作响。何星河酒劲上头,有些眼眶发红,拍拍苏漫漫肩:“丫头,你要跟小魏好好的。” 然后转向白勇,“你那条腿多保重,老兄。”再对魏若来点头:“魏哥……我终究敬你一杯,你是我何星河佩服的人。” 魏若来也拿杯回敬:“老何,莫说丫头了,苏漫漫也是吃过枪子的人。你后半辈子享点清福吧!” 话音落处,大伙不由都笑了笑。笑中带着泪与回忆,一言难尽。 酒尽后,何星河率先收拾起背包,站起抱拳:“那我先走一步,咱们若有缘再见。珍重。”脚步果决,仿佛不想再拖半分。 白勇也起身,理了理拐杖:“我也差不多该回赣北老家。打算先跟一些战友交接,再走水路南下。漫漫、魏哥……还有记得来我老家喝酒啊!” 送走这二人后,厂房里只剩苏漫漫与魏若来。还带着那酸腐的空气与灰尘,一抹霞光透过破屋顶漏进来,为他们罩上一层柔和亮色。 风过,晚霞正深,厂房门外的一丛杂草随风摇摆。脚步声逐渐远去。那扇生锈铁门再度合上,像在为往昔血火画上句号。 那些死去的伙伴,那些兽人噩梦,伴随日军投降已渐成过去。 苏漫漫与魏若来肩并肩走向老路,和煦余晖像给他们披上一层橘色光芒。两人都带伤、带疤,却坚定不再退缩。 他们不一定能在新世界里高枕无忧,但至少有彼此。或许将来他们还会相伴归隐、或随时代动荡继续辗转,但那都在一个更广阔的时空里继续…… 直到走出很远,魏若来才回首,望向那废旧厂房: 那里曾是猎人小队开展末次聚会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唯有风吹荒草动,发出嗦嗦声,如同旧日亡灵的默然安息。 他对苏漫漫点点头,后者则报以微笑——那笑容里有甜蜜,有苦涩,更多的则是期望......宛若春花般绚烂。 两人牵手继续向前,无声踏入了夕阳余晖,身影渐融进城市轮廓之中…… 青春、生命、爱与恨,都随这长夜的终结而渐次淡去。战争结束,旧日纠缠却不会被轻易抹消,或许未来还将有更多波折; 但对他们而言,这一刻已足够:日本投降,山河光复,残生有望。 “让我们把这一切埋葬在过去,迎向新生。” 全文完。预知二人的后续,请看第二部《守夜人》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 至死方休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 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 我将尽忠职守,生死於斯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 我是长城中的守卫 我是守卫王国的坚盾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 今夜如此,夜夜依然 ” 番外:早川澄明 随着1944-1945年间,世界战局的逆转,太平洋战场上日本节节败退,美军与盟军在岛屿与海面推进,国内经济崩溃。早川澄明苦撑的梅机关体系,也在华中日军溃败时崩裂瓦解。 1945年夏前夕,日军驻沪部队因海军溃退、物资短缺而全面退守;汪伪政府零星残余纷纷逃走或倒戈;梅机关在上海名存实亡,众人如逃离沉船的老鼠一般,争相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虽然,仍有强硬派坚持要“死战到底”,但军部内部的有识之士,早已预料,天皇必定将在不久后承认战败,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画上句号。 毕竟,在“胖子”和“小男孩”被投向本土的时候,就注定了战争的结局。 早川澄明并非不懂变通之人,冈部正彦已经派亲信前来接应他。而早川家族早已抛弃了他和英子,改弦易辙,投向了主和派大佬。 甚至,与他结下深仇大恨的松岛辉一郎,一年多前离开的时候,他竟然混成了送行者。 松岛与他的命运是不同的,松岛的父亲——松岛重一是着名的反战领袖,如今,他已经重回政坛,正在参与竞选,坊间称他大概率会赢得首相的位子。 因为松岛重一强烈的反战特色,以及松岛辉一郎在战争爆发后,及时后退,在淞沪会战之后,几乎销声匿迹; 1943年底,松岛凭借家族关系,成功调回日本国内,离开了这个满目疮痍,看不到未来的大坑。 那时候,日军的败绩未显,况且,松岛真正开始运作此事早在1943年初,正值日军在华势力鼎盛之际,时至今日,早川澄明对于这位老对手的政治敏感度不由得万分佩服。 “早川君,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解,看在你最近几年,数次放水的份上.....” 松岛辉一郎最终还是选择放下了仇恨,他对于早川澄明的大部分怨恨均源于妹妹清音的遭遇。 尽管直接责任人是早川英子,但就凭早川澄明对于清音的变态企图,就让他难以容忍...... 或许是在异国他乡,两个人虽然彼此忌惮彼此怨恨,但终究除了对方,其他人都没在自己眼里,哪怕是分别的时刻,能来送行的,依然是这个宿敌。 早川在几年前就开始放水了,自从他执掌特高课之后,他对苏漫漫的猎人小队,基本态度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还给许绍魁指错路,增加工作难度。 也就是小许这个娃机灵,每回还能走回来,那怨念都突破天际了,就像被人遗弃多次,每次都自己找回家的宠物。 对于苏漫漫本人,早川在关键时刻也伸了几回手,毕竟当时松岛因为被排斥在”民政“之外,没法及时救援......早川就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松岛不想知道他的动机和理由,但对这个结果是领情的,何况1943年12月之后,还需要早川出力,帮忙看着苏漫漫呢。 这才是他破例让这家伙给自己送行的原因。 “风向开始变了,你看,开始刮东风了。”松岛意味深长地说道,注视着对面这位两鬓开始染灰的老对手。 相信在对方眼里,自己也是如此。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踏上这片土地的,现在,物是人非了。 早川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把镀金的打火机扔给松岛,打火机表面画着一个标准的沪上旗袍美女。 “留个纪念吧。再也不见了。”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莫名的忧伤。 “你不走吗?”松岛诧异地看向对方,难以想象,那么聪明的脑子会不考虑自己留在这里的下场。 “现在只是预言,但是一年以后,恐怕要落实了。早川君,你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 “我申请了,但是,要等。”早川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脸上没什么表情。 松岛了然了,军部大佬不允许! 早川是别人手里的枪,自己做不得主。他没有一个为他上下打点、奋力奔忙的慈父。 “无所谓了,孤家寡人而已。”一年以后的早川,自言自语道。自从跟妹妹英子彻底决裂之后,他已经不再把她当亲人了,两人的关系原本就不和睦,彼此都是情感淡漠之辈。 孤家寡人。 曾经威风凛凛、掌控特高课与76号的他,如今也只能仓皇辞去所有职务,按着冈部正彦给他安排的路线黯然撤退。 冈部正彦在这周末会被解职,所以这是他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早川不能即使离开战火,失去军政后台后,就会成了一只丧家之犬。 所以说,将军最后还是没抛下他,这个已经失去全部价值的走狗。 早川此刻已经站在了码头上,手里拎了一只轻便的皮箱,穿着赭石色的猎装夹克,头上戴了一顶米色的礼貌,逃跑也得讲究风度不是? 他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走来的女子。那个外罩呢子大衣,里面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正是让他近年来来来回回救场的苏漫漫。 “下午茶?”他迎了上去,轻声问道。这是两年来,他们第一次说话。他走过来搭讪,与多年前灯会上的男孩,如出一辙。 一切早已无法挽回,隔开他们的,远不止于那条河。她的眼里始终没出现过自己。 即便9级大雾,他也不会认错人。但是,对苏漫漫而言,即便早川站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她依然能旁若无人地擦肩而过。 这就是区别。 “嗳,你好。”已经走过去的苏漫漫,倒退了回来。 “这么晚,哪家馆子还能喝下午茶啊?”苏漫漫忍不住吐槽道,这两年她已经完全不怕早川了。 “你去喝,他们就要开门。”早川指了一下斜对面那家“暮色”。 “我不想啊,我还得去医院换班呢,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讲呗。”苏漫漫对他的心情毫不共情,莫名其妙地道,“我是志愿者,急诊室没我不行的,夜班护士人手太紧张了。” 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早川已经挺满意了。这在两年前都是完全不可能的,见面就要对自己开木仓。 “我要走了,过来跟你告别。” “奥......啊啊啊?!”苏漫漫惊觉,磕巴了一下,震惊地看向早川。一辆黄包车从他们身边擦过,早川眼疾手快地拉了苏漫漫一把,两人一起紧挨着站在房子阴影里。 苏漫漫还没站稳便本能地推开了他,往外走了两步,才停下来。 “你不回日本吗?”早川问道,并不计较她的疏远。 “当然不。”苏漫漫毫不犹豫地答道。 早川凝视着她,片刻之后,莞尔一笑:“我以后都住在京都,每年都会‘花灯祭祀’,如果你想得起来,就去那家老照相馆看看。” “都多少年了,它还能在?”苏漫漫觉得那房子太老了,该报废了吧? “还在呢,以后会一直在,店主做了彻底.....修缮。” 早川并没有说,那家店已经易主了,以后,那位新店主,每年都会在那儿住一段时间,恰巧就是花灯祭祀仪式的时候。 “行叭,一会儿我可要报信的喔,你当心别被人鲨了,那可就回不去了。”苏漫漫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 番外:松岛辉一郎 松岛辉一郎出身贵族和政治世家。他的仕途即便在军界遭遇滑铁卢,日后也有机会东山再起,尤其是他的家族一贯的反战立场,反而为他日后的起复奠定了坚实基础。 事实上,他的前期虽然万般努力,但是在1940年上海沦陷之后,他便逐渐边缘化,代替他居于镁光灯中心位置的,正是与他斗得你死我活的早川澄明。 他的海军陆战队在占领区的责任仅限于近海防卫,不涉及城市内部的管理,他因此也就淡出了。这对于他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再加上他那个不省心的妹妹,致力于给统治者找麻烦,他终日不是在想办法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在军事上的雄心也渐渐消磨了。 说来也怪,这些顶级世家子弟的野心,有时候反而没有草根出生、厮杀上来的寒门子弟来得坚韧。 “多亏你不够坚韧,否则你以为战犯的头衔,你能逃得过去?” 苏漫漫哼了一声,经过这么多年,她终于开始逐渐接受某个“恶贯满盈”的人终于开始忏悔并试图“回头是岸”。 没办法,谁叫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呢。松岛一家,唯一排斥的人就是松岛辉一郎。 那便宜老爸和便宜老妈因为自己的反战论调,被迫害乃至不断流亡,这样的政坛反战领袖,她当然早早就接受了。 事实上,便宜老爹和老妈即便是在流亡的路上,也没少支持她钱财和资源。 他们这个猎人小队能一直活动,没有经济支持是不可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五年下来,她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历史和身份,也能心平气和地跟父母通话了,甚至还能给老爹重返政坛出点“馊主意”。 自从暴露了自己的幻形技能之后,松岛重一便把女儿视为“预言者”,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于是,松岛辉一郎的归期就这样定了下来。 他原本不愿提前回国,留苏漫漫在上海,委实不能放心。 “我肯定死不了,但是你留下,呵呵,就不知道啥情况了,不是被这边鲨,就是被那边鲨,你自己考量一下吧。你别不信,你们是必输的。” 苏漫漫对于他的踌躇不屑一顾,兔子尾巴长不了说的就是你们了。 反正即便回国了,到时候审判战犯的时候,如果你是,肯定也跑不掉的。松岛早归只是能避免他卷入更深而已。 “这基本上是你最后离开的机会了,大撤退一旦开始,谁都别想从那个战场上下来。”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近海决战是早晚的事儿。苏漫漫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值1943年1月,彼时日军的风头正锐不可挡呢。 但是,松岛辉一郎信了她,提交了调离申请。 他申请调离并非因为苏漫漫的“战败预言”,而是自身已经失去了激情和动力,对于这场越来越站不住脚的战争。 松岛没能带走妹妹,他带着走的,确是桔梗店那个其貌不扬的歌女——倩茹 。战争会改变一切,傲慢的贵公子终于向现实低头了,不过苏漫漫觉得倩茹蛮好的。 松岛把手头大部分钱都留给了苏漫漫,足够她一年的经费了。 “得咧,算你战场投诚了,回头等你上法庭的时候,我会出庭作证的。”苏漫漫毫无愧色地接下他的馈赠。 松岛看了看他名义上的“妹夫”,这个混蛋,自从一年前肺部受伤后,身体一直没恢复,这么个病秧子,能照顾好漫漫吗? 许是看懂了他的怀疑,魏若来淡定微笑道:“放心吧,将军,我会照顾好漫漫的,照顾人需要的是脑子,这方面我擅长。”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似乎在嘲讽自己始终得不到妹妹的原谅。 1943年底,松岛如愿收到了海军省召回命令,这几乎是倒数第二批体面撤退的日军将领。 而最后一批则是在1944年初。但那时候,日军败相已显露,回去的将军们也大都没有好下场。 松岛则从一踏上日本国土,就按着父亲的安排,争分夺秒地进行了“变身”,退出军界,成为一名大学教授,为将来从政打基础,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 另外一方面,他的父亲则积极参与竞选,成为下任首相候选人之一。 由松岛家族斥巨资捐助的“反战同盟会”也顺利地登记到他母亲的名下,由她担任董事长。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松岛辉一郎铺路。家族上下一心,到处撒钱捐款,致力于战后重建的慈善事业,获得了大量好评。 在这样的全力托举之下,松岛辉一郎即便不能重返政坛,大概率也能安然度过余生。 正如苏漫漫所说的,如果宣判你有罪,你便认了就是,做错的事,总要付出代价,这辈子的因果这辈子了结。 松岛离开的时候,对自己的未来并无把握,但对战争的结局,他隐隐然已有所感觉。 那夜,他登上一艘军舰,在黄浦江徐徐开航。 回望上海外滩,他眼神黯然——他曾经与陆军、梅机关做暗中博弈,也曾在资本交易里赢得一席话语,但终究功亏一篑。 幸好,他找回了幼年失散的妹妹,战争结束后,他们一家或许会在某个时刻得以团圆,这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倩茹及时出现,给他带来了热茶和香烟。如今她已经离开了居酒屋,脱离了歌舞伎的身份,得以陪伴在松岛身边。 她平凡、安静的外表令许多人侧目,谁也料不到当年的第一世家贵公子最后的归宿是这个女人! 但松岛偏偏就喜欢这一份宁静和沉默,况且,倩茹跟苏漫漫也聊得来,她这样淡泊自持的性子,想必跟父母都可以相处得很好。 对于一个将所有青春和热血洒在别国领土上,如今带着一身疲惫和创伤归国的失败者而言,倩茹很适合他。 “将军让我送的箱子,我给苏小姐送去了。”倩茹轻声道。 一箱子旧笔记罢了,但对于苏漫漫的幻形术却是极重要的参考,全部来自于那位家族传奇人物——“白猫”的手笔。 “嗯,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这个地方,也该还给真正的主人了。”松岛掐灭了香烟,转身离开了甲板。 早川英子: 早川英子,那位视兽化实验为生命、妄想塑造“多基因怪物”称霸战场的疯狂科学家,自1938年始就盘踞南京郊外秘密实验所。 在此期间,她制造大量狮面、猿面、虎头人等畸形怪物,因血腥残酷而恶名四起。 随着1944-1945年日军在华全线颓势,英子再难获得充裕资源。 兵败退潮时,陆军抽调大部分精锐回防,她的试验场陷入孤立无援。少量兽人也在前线消耗殆尽。 1944年春,国军对南京郊外进行突袭,欲扫平残余日伪据点,英子的实验所首当其冲。工厂外火炮轰响,硝烟滚滚,特殊钢笼被摧毁或失火。 传闻中,英子不肯放弃实验成果,在混乱中试图唤醒“新合成怪体”,却因药剂失控,那怪物狂性大发,反噬实验人员。 最后有人看见她在烟尘里尖声狂笑,又立刻传来惨叫,血浆喷溅……也有人说她带着试验记录逃跑,但至今再无确切踪迹。 更多人倾向于:“早川英子死于自己制造的怪物之口”。毕竟她堪称魔鬼化身,再多心机也难逃末日恐惧。 战后搜查队在废墟中找到些断肢和血迹,却难以鉴定。有谣言言“她或许九死一生躲在暗处”,也许迟早再现。总之,下落不明,生死莫辨。 许绍魁: 许绍魁在1939-1945年期间犯下累累血债,杀害无数中国同胞。当他在1945年8月末日军投降后,连夜企图从上海黄浦江口登船逃走失败,遭逮捕。 他在随后的判决中遭当场处死或流放(史料有歧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特务头目的人生落得极端悲惨,最终被报复与法律双重绞杀。 冈部正彦: 在日军华中最高层里,还有一位凌驾于特高课之上的军部大佬——冈部正彦大将,他一直掌控“间谍统辖权”,拥有对工藤阳子(苏辞安第二人格)的绝对指挥权。 此人在梅机关背后操控多次屠杀和基因研究拨款,却极少露面。 战后回忆录证实,冈部是狂热的军国派,视中国为物资与人力掠夺地。 他在上海暗中建立多处枢纽,试图把“兽化资料”全部运返日本本土。然随着战势崩坏,如何安全运走成难题。 1945年夏,盟军和国军对上海逼近,冈部命令特高课将“兽化实验资料”秘密押运回国,却在码头遭遇神秘爆炸——据说是某抵抗组织(亦或兽人自身失控)引发连环燃烧。 烈焰吞噬船舷,押运者与试验资料皆被炸飞,尸骸血肉、大量纸屑撒向江面。那机密兽化资料从此消失殆尽,再无人知其内容。 现场看守者惊恐目睹押运资料的特工的躯体被火光包裹,如人形火把跌入江里,短促哀嚎旋即寂灭。 至此,冈部的主要心血全部毁于一旦,其本人则于1945年8月天皇正式投降之后,切腹自尽。他被判定为甲级战争罪犯。 番外 :猫儿,回来! 他不是第一次见那个来接头的女孩,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熟悉的......战友!魏若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手里的咖啡。 大约三分钟后,苏漫漫就会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头。 门口站了一个女孩子,穿了一身薄荷绿的洋装,她整个人的气质都非常贴合西洋服饰,小脸上沾着一缕煤灰,自己却毫无察觉,一脸的天真懵懂。 这是所有老特工必须要避免的搭档,她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怎么可能适合潜伏工作呢?但是,李叔依然千挑万选地把她送到了自己跟前...... 如同前世那样。 但是,魏若来知道这个女孩子以后会变成怎样炫目的所在,她会成为最......勇猛无畏的战士! “哇,男神耶!”她自以为小声地赞叹道,一脸喜不自胜。 即便经历第二世,他还是没参透,他们这所谓的“一眼万年”到底是从何而来。这个词也是她很久之后教给自己的。 他沉默着微笑,等待对方调整好面部表情。少女一身华服,却满脸灰尘,看上去既狼狈,却有一股子潦草的优雅。挺像艺术家的。 “你真的会选我吗?不反悔?我可是不能退货的哈。”少女的眼神有点闪烁,显然心虚了。她也知道自己不够格。 “当然不会......反悔。”魏若来轻声道,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现在,可以去洗脸了吗?” “嗯嗯!”少女重重地点头,那神情宛若一只萌态迸发的幼猫。 嗳,她本来就是猫呀。 猫儿以后还会长成小豹子呢!莫名地,魏若来心里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上一世,他是真的不认识苏漫漫,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可了,这只天真淘气的小黑猫。不,她现在,应该才是灰色的幼猫! “那么,以后要互相关照了,苏漫漫。”他郑重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到!”她惊天动地地答道,一张洗白白的小脸从洗手台后面露出来,眼睛里满是喜色。 就这么高兴吗?魏若来咳嗽了一声,掩饰着脸上逐渐扩大的笑意,转开了头。 “那么,今天下午五点,我们去看公寓好吗?” “好呀,是工作还是......?”她脸上闪闪发光,充满雀跃之色。 “公私兼顾。”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上辈子他可没说这句话。 猫儿,现在还是个小朋友。 上辈子,他记得,他跟猫儿,是在香港失散的。那是一个极为平常的黄昏,他们一如既往地散步回家。 走到油麻地庙街后巷时,猫儿说要去买今天剩下的面包。 “黄昏的面包,有折扣欧。”猫儿是喜欢“折扣”的,抢到心仪的点心,都会乐上好久,黄昏时分“打劫”各路点心铺子,是她最近一年乐此不疲的游戏。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家叫做“moonlit requiem”的糖水店,会带走他的猫儿。 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不吉利,嘴里默念的时候,莫名有些心悸。 “我们换一家店吧。” “为什么?每次经过这家店,你都这么说?整条街的糖水店,只有这家我没去了,就去一小会儿。” 猫儿在这些生活细节上,有一种特别孩子气的执拗,仿佛追求着某种不可言传的仪式感。 “我觉得我必须去一下,好像不进去,就会失去什么一样,很玄学的感觉。” 猫儿大多数时候虽然淘气并不任性,很会照顾他的心情,但这一次似乎真的碰上了让猫儿感兴趣的东西。 “那里有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好奇道。 “嗯嗯,有家旁边蛋糕店的味道。”猫儿一边贪婪地用力吸气,一边笑道,“我是蛋糕鉴赏专家,这一家的,绝对不平常,错过要后悔一辈子。”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猫儿飞快地推开门跑了进去,他听到门上风铃响动的声音,清脆悦耳。 因为重度鼻炎发作,他几乎失去了嗅觉,体会不到猫儿爱着的味道。“家旁边的蛋糕店”?他们家旁边可没有什么蛋糕店?她说的是,莫非是小时候的家? 看着她进去了,魏若来收起雨伞,放进门口的塑料桶里。 雨看上去不大,其实却下得很密实,纷纷扬扬的雨丝难以避免地弄湿了他的夹克。 他收拾停当推门而入。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那里有一间艺术画廊,面积虽然不算大,但是装修格调高雅,阳光充足,巧妙地分割成半开放的作品展示区和私密的会客区两部分。 展示区常年摆放着同一位画家的油画作品,风格明媚中夹杂着诡异,基本上都是些线条晦涩的抽象画和一些诡异洋娃娃题材的油画,作者也是名不经传的无名画家。 里面稀稀落落的有些来访者,他们大多低调,墨镜口罩装备齐全,显然无意让人窥测自己的身份,但是从出行的气派和考究的服装上推测,以 40岁以上的男性居多。 说好的“蛋糕店”呢?魏若来心头震惊,站在门口,一时间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但是,他的观察能力依然颇为敏锐:这里的顾客很奇怪,他们的打扮与外面街上的人,完全不同。 看上去,完全是另一个割裂的世界。没有那股充斥在鼻腔里的铁锈和蒸汽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鼻炎症状似乎消失了。 有一点是确定的,这里没有蛋糕的香气,连一块蛋糕也没有! 当然,也没有猫儿!她去了哪里?! 魏若来的视线落在了远远朝着他走过来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这是一位显然还是高中生的美少女,绿灰色的波浪长发,精致的欧式眉眼,冷艳的气质,1.8米的身高,十分引人注目。 少女木着一张醒目的脸,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别理我”,一路从展台旁经过,就像一个突然有了生命,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仿真娃娃。 无论神态或是容貌,她均跟周遭的氛围极为不符,异国风情浓厚,且带着一股惹眼的高贵气质。 片刻惊讶之后,那个不好惹的少女,终于站在了魏若来面前。确切地说,他正好挡住了人家的去路。 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明星气场,不由自主地让其他人在她面前放低声音,不敢放肆。尤其是她那么年轻,这就显得更为特殊了。 大多数的高中女生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打扮自己,终日被迫穿着校服度日呢。 而这名少女从容貌、气质到穿着打扮所体现出的时尚感和艺术感,都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龄的平均水平。 她沉默不语,微蹙眉头,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男人。同样地,他也是如此醒目而独特,让她一眼就看到了。 “蛋糕呢?”魏若来轻声道,声线微微带了一丝震颤。他希望,是他想的那样。 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她有一双如同猫瞳一样的美目,瞳孔竟然是淡金色和翠绿色相间的。 “你认错人了,而且,这里没有蛋糕。”少女冷淡地说道。 他怔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女便绕过他,走了出去。 他赶快回头朝外看去,透过洒满黄色灯光的玻璃窗,还能望见那一头灰绿色的长发。 真是个美丽的女孩子,那种美貌是会伤人的,一点也不委婉和温和,如此的锋利和耀眼。 既容易引发激烈的爱慕,也会导致深刻的恨意。 是猫儿吗? 后续的故事很悲伤,当他离开了那个神奇的地方之后,他再也没能回去。第二天,这家叫做“moonlit requiem”的糖水店,便杳无踪影了。 它似乎从未存在过,没有人记得它。 他和他的猫儿,还能重逢吗? 所以,他又回到了1937年。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待着。 灰猫的奇幻夜行 雨后的上海夜色,灯火半明半昧,仿佛一场历史与现代交叠的梦。就在这灰黄街灯与砖石弄堂之间,一个来自现代的少女正悄悄经历一场无法言说的“穿越”奇遇: 在明亮的白天,她是即将从天主教学校毕业的普通高中生;可夜幕降临,她却化身为一只灰色幼猫,在屋顶与巷道之间,在百年前的时空里,展开匪夷所思的冒险…… 圣玛利亚天主教女子高中(民国二十年代创建于上海法租界边缘。在现代,那里仅存残迹,早已被改成了文化博物馆; 然而,苏漫漫却被一道诡异的时间缝隙带回到1930年代的上海,回到了这座天主教高中的原址。 她尚未弄清自己为何身着民国时期的校裙,亦不明白为什么报刊上写着“1937年4月”的日期。 更奇妙的是,白天,她可以在课室里学习圣经与英文,和同窗们谈笑,宛如一个普通的天主教高中生; 可一到夜里十二点,教堂钟声敲响,她就猝不及防地浑身发热,片刻后身体缩小成一只灰色幼猫……毛茸茸的小爪踩在教堂石板上,挠得她心惊又兴奋。 在白天的“人类身份”里,苏漫漫依稀记得自己原本是2024年上海某所国际学校的高三学生,正在准备毕业典礼与留学手续。 忽然有一天放学回家,她在自家拆迁老宅里翻到一只古旧怀表,表盘定格在“1937年4月”。她一手接触怀表时,恍惚周遭光影扭曲,醒来便发现置身这民国天主教校园。 漫漫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每天鸡鸣与上课钟声如此真实,不得不接受这离奇穿越。而且最难以置信的是,每到夜半,她就变成猫……或许是怀表带来宿命诅咒,又或是上帝玩笑。她既恐慌,又隐隐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天,苏漫漫与修女老师及同学度日;夜里,她悄悄躲在宿舍角落,等待整点钟声。当钟声第十二下回响,她眼睛骤然酸胀,耳朵变尖,视野拉低,四肢变成猫爪!短短几秒间,就从穿着白衬衫的少女变成灰猫幼崽。 初次变形吓得她差点叫出来,却只能“喵呜”几声,幸而修女没被惊动。她惊慌失措地试图给自己开灯,却发现猫爪无法转动开关,只能在黑暗里挠墙发毛。 但随之而来的,是灵巧的身体和敏锐夜视力,令她轻松爬上窗台,翻过宿舍楼顶,看到灯火辉煌的上海城。 那一夜,苏漫漫——不,确切说是一只灰色幼猫,从宿舍小窗跳到学校礼拜堂的尖顶。微风拂过她软软灰毛,她好奇地绕着圣母塑像,远眺夜上海万家灯火。 朦胧月色下,各色霓虹、跑马厅、影院等闪烁,却也有宪兵巡逻、老式汽车卷起尘埃。她仿佛踏入旧时光电影。 这算什么穿越童话?猫版《夜行记》?还是真要在此度过1937年? 她边纳闷,边顺着屋檐滑到毗邻的弄堂顶。修长的胡须感受夜色湿度,她克制心中恐惧,小心挪动猫爪,翻过一扇通道门,进入更深的巷道。 正当她欢愉探险,忽然下方小巷传来粗暴喝斥声,一个头戴黑色礼帽的便衣正追赶某个人,似是什么特务在抓嫌疑。 苏漫漫心中紧张,猫儿直觉让她趴低身子,以免被发现。 她看见那追捕者举枪射击,巷内有人闷哼倒下,血溅破烂石路。苏漫漫惊呆:在现代社会从未直面如此血腥。 她差点失声,却只能颤着猫须,在阴影里瑟瑟发抖。 民国上海……果然大大的危险! 夜风里残留血味,令幼猫漫漫感到心悸与寒冷。 回到学校的路上,苏漫漫兜了个远路,却误闯一条深巷,不料踩到一只老鼠夹。铁夹瞬间咔哒合上,狠狠夹住猫爪。她痛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喵——”尖叫,怎么挣也挣不脱。 深夜巷道人烟罕至,她焦虑得泪水直掉:“完了,我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种黑暗时空里?” 正当她心神崩溃之际,一道温厚声音在上方响起:“嘘,别动,我来帮你。”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轻轻俯身,拿出小工具拧开捕鼠夹,将她猫爪解救出来。 苏漫漫感激地“喵”了几声,抬头看那男人:他脸庞有些疲倦却带着温暖微笑,穿着旧布衫,眉眼慈祥,似曾相识。 霎那间,她的眼眶里有了某种酸涩感,仿佛有眼泪要落下来。她并不知晓,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穿越了。 这一次,她提前到了8个月。上一次遇见李达淼,是在1937年12月。每一次穿越,她都会失忆,但是对于真正在意的,放在心里的人,不会完全忘记的,总会有些念想和牵挂的。 上一世,李达淼的牺牲,是苏漫漫难以释怀的痛楚,所以,在她的大脑里已经形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怜的小家伙。”中年男子抱起受伤的灰猫,用干净手帕擦拭爪上的血迹,轻声安慰:“别怕,叔叔带你去处理伤。” 苏漫漫大感安全,察觉他身上有另一种气质——沉稳、深沉却带一丝神秘。 他自报姓名:“我叫李达淼,这是我在上海的一处……办事处;啊,对你说也没关系,你不过是一只猫。” 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带她穿过窄巷,进到一间隐蔽的小阁楼。 苏漫漫无师自通地明白,那里便是地下党上海交通站的落脚点了。 李达淼仔细为猫儿包扎爪伤,然后微笑:“猫儿呀,若你能懂人话,那就好了。 ”苏漫漫心中激动:我其实能听懂!可她只能“喵”地回一声。 “如今的世道,连猫儿都要格外小心啊,坏人太多了,不安宁。” 李达淼跟上辈子一样,还是个唠叨大叔。 天快亮时,李达淼把苏漫漫放在桌面上,喃喃:“或许你是老天送来的帮手?我真缺个能在夜里穿梭巷顶的‘送信小猫’哩……哈哈。” 他开玩笑似的,但苏漫漫却暗自皱眉: “这样真的可以吗?如果被大狼狗逮到呢?情报不会暴露吗?但她很快释然了,暴露也没有用,情报上都是暗语,要捉住活人才又要用,逮个小猫啥的,的没法逼问口供。暴露的风险比人要低。 当然,这是针对有素质的聪明小喵,像她这样的;要是碰上没素质喵,出门把情报给你飏了,你也没辙。 次日凌晨,她变回人形,却惊觉手掌竟也有一处擦伤,仿佛对应猫爪的伤口。 白天,苏漫漫还是那个“圣玛利亚天主教女子高中”即将毕业的学生。校园草坪上,修女教习带领大家背诵诗篇。 同学们有的说这年头局势危险,家里考虑逃离内地;也有的对战争懵懂不知。 苏漫漫则默默收拾课本,下课后常借口外出买书,其实是是在为自己的“猫生”探路。 当夜再度变成灰猫后,她主动跑回那条深巷,果然见李达淼在阁楼门口等着。 男人一见灰猫惊喜道:“你又来了?真是灵性家伙。” 李达淼给猫儿脖子绑上一条小布囊,里面是一份极小的纸条。 “带到隔壁巷顶的某门洞口就可,算是给我打探风声。若成功了,你可真是‘有组织’的猫啦!”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苏漫漫欣然领命,她当猫比当人要擅长得多: 她用猫爪叼起布囊,灵巧跳上墙头,凭夜视飞奔在屋顶。她很快发现猫身行动如鱼得水,不必理会巷中巡逻,躲避特务也更容易。 半小时后成功把纸条送到指定位置,拱着背“喵呜”几声示意完成,再回返李达淼处。 就这样,苏漫漫正式成为“有组织的喵”,每夜都会往返于弄堂屋檐,把简短情报或暗号送往各秘密角落。 随着灰猫夜行频繁,李达淼的交通站反而逐渐被一些细心的特务察觉,他们开始加强埋伏。 苏漫漫在一次送信时不慎踩落瓦片,发出响声,瞬间引来特务枪声,她险些被击中。 等回到李达淼处,他神情大骇:“看来我这条线路已暴露。我得尽快转移,不能连累你这小猫。” 苏漫漫心急,却只能“喵”地叫,让他明白她不想抛下他不管。 李达淼似乎知道她得意思,微微苦笑:“你一只猫能做多少?唉,我很感激你。但我马上要去外省开展新的线路,这里不能再呆了。你留在上海,注意安全。多谢你这些日子帮忙。” 那夜,苏漫漫照例变猫跑到巷口,却见李达淼收拾完行囊,正要走。他伸手轻抚她灰白柔毛:“好猫儿,再会。有缘一定再见。”他眼里闪着慈祥与不舍,却没多余话。 苏漫漫低鸣一声,心头无限感激,也带着离愁:她在这民国黑夜里交到第一个真正朋友,却要分离。 李达淼快步消失在黑暗的弄堂深处,背影沉稳而坚决。半晌,幼猫独自伫立,望向他离去方向,喉中“呜呜”悲鸣。 “这是我穿越后第一次真心投入人事,却终究逃不过这烽火年代的风云流离。” 她满怀怅然。 李达淼离开后,苏漫漫继续在天主教学校上课,但再也提不起精神。她的夜行也失去了目标,不再有情报来往。 某日傍晚,教堂后院忽然发生小爆炸,说是日军在搜查可疑物。她躲闪时跌进杂物室,竟翻出那只古旧怀表! 怀表指针又定格在“1937年4月”。她心跳如鼓,努力摇晃怀表,突然感到光影再度扭曲,身躯仿佛下坠。她惊叫一声,随之失去知觉…… 醒来时,苏漫漫发现自己竟回到了2024年,某间普普通通教室,窗外夕阳映红校园操场。四周同学在收拾书包,结束一天课程,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她茫然四顾,脑海却残留刚才那些记忆: 1937年的校服、夜里化身灰猫、与李达淼的屋顶传信……都是梦吗?可她心头隐隐作痛,仿佛真经历过腥风血雨。 突然,她发现自己衣角缝里掉出一块布条,上面缀着小小血渍,像是猫爪曾受伤包扎过的残片。 苏漫漫屏息,瞬间明白那并非幻觉。她一把抓紧布片,心潮涌动:也许,真有个平行时空,我曾做了一只‘有组织的喵’…… 放学后,苏漫漫独自走到学校角落,从墙洞里拿出一张发黄的小纸条,那是她不知怎的带回来的——上面写着几句手写字迹,隐约像“老李”笔迹: “小猫,谢谢你。切勿灰心,愿有朝一日再见。” 李大喵!已经死去了整整一世的记忆,狠狠击中了她,不由得热泪盈眶。她的手指轻抚着纸条,带着对过世家人的不舍。 黄昏的云彩映得校园金黄。苏漫漫仿佛听到远方传来隐约钟声,一如1939年那座教堂午夜的回响。 那一刻,她嘴角浮起暖意,似乎一抹灰猫的灵巧身影正伴随记忆定格在心头。 “再会,我在异时空的战友。” 从此,她回到现实的正常生活,却带着民国风雨的一段魂牵梦萦,以及那段奇幻的“猫咪谍战”经历,成了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的秘密。 早川英子实验室的覆灭 1944年冬 一场阴冷的大雪突然而至,覆盖了南京郊外的荒野。零星的枪声在夜色里若隐若现,而更深的黑暗却在远离都市的研究所深处悄然酝酿。 那里,曾经的生化研究者、被称作“恶魔科学家”的早川英子正于阴冷建筑里进行着也许是她在华的最后一次疯狂试验。 无人料到,这座魔窟将在一夜间化作焦土火海,将早川英子与她的狮面、虎头乃至猿面怪物军团,一并吞噬殆尽,宛如一个时代的丑陋绝响。 南京城外约三十里地,有一片化工厂废墟,在淞沪会战后陆续被日军征用。自1938年起,早川英子便将其改造成新式兽化实验室。 随着战事的推移、英子的野心和哥哥早川澄明的冲突升级,她也在此疯狂地炮制所谓“多基因融合”兽化方案。 1944年末,日本在太平洋与中国战场明显处于全面退却,资源越发捉襟见肘,她的试验物资与经费日趋紧缩。 这一天,大雪簌簌飘落,掩盖了通往研究所的小路。对外,这里是“日军绝密基地”,对内,却是一个血腥地狱。雪光折射得空寂诡异,连犬吠都显得被冻住似的。 研究所楼房腐旧不堪,被层层贴着防寒草席,内里却有暖气与刺鼻化学溶剂味道。 大批兽人体笼、手术台器械摆放在昏暗走廊边,偶尔传出几声痛苦低吼——那是被注射的半兽人未死绝,却生命垂危。 地面斑驳血迹已无法清洗干净,随意堆弃的麻袋里或藏着死尸残肢,阵阵恶臭与冰冷空气纠缠,房间内时刻弥漫着末日的氛围。 自从1943年初的多基因融合狮虎人实验失败之后,早川英子的地位渐受质疑。 她为证明自身价值,愈发疯狂地开发“多基因”整合,制造出了狮面、虎头、猿面等多种融合怪物,但均呈现出难以驾驭的狂暴和寿命短暂等缺陷。 然而她仍痴迷不悟,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我要造出最强融合兽人,一统战场。” 她几乎日夜泡在实验室,各种毒剂、基因药剂反复试配。她脸上神情既疯狂又充满偏执怨毒: 她厌恶人类“软弱”,自恃能用科学造出“崭新物种”,更妒恨像苏漫漫那般天赋幻形。 她恨日本高层不给她更多资源,却也恼恨华夏地下势力屡次破坏,痛恨苏漫漫在多场较量中让她颜面受损。 如今大局败相已显,她依旧想用一次轰动结果来挽回败势,甚至更想在最后时刻“一雪前耻”,继续她的阴暗事业。 为了维持研究,她强行征用了残余兽人卫队:狮面人、虎头人还有少数猿面人,皆在战事多重损耗后伤痕累累,却仍留在此地。 加之被捆绑抓来的华人俘虏、战俘做活体实验,环境越发阴森。在走廊尽头的地牢中,还关押着若干捉来测毒的受害者,让整栋楼透出阴魂般的寒冷。 此刻,英子穿着和式长裙外罩一件实验袍,坐在实验桌前翻查文件。她的面容因长久失眠与神经衰弱而显得瘦削阴沉,眼角闪烁着阴狠与狂躁。 “明日,就做最后一次整合注射。若能成功,我立刻送样品去东京,让他们看见我的成就!”她眼里满是死志,一旦失败,似也无所谓了。 1944年的冬天,正是日军转向全面溃败的时间: 太平洋方向美军节节推进,日本本土遭大轰炸; 中国战场上,日军在正面战场、敌后战场都被逐步围逼。 对多数日本在华势力而言,这里已成困局之地;但英子对这些大势毫不关心,仍然沉溺在她的怪物世界。几个日军顾问甚至抱怨“这里的消耗毫无意义”。她亦置若罔闻。 在她疯狂升级兽人融合时,使用的化学药品与炸药品堆积过多,管理极度松懈。加之她常逼手下在狭窄区进行活体试验,引发多起设备故障险情。 谁都料不到,一场致命火灾与爆炸即将在这积弊重重的设施中酝酿。而这将成为英子与其创造的兽人群体,最终的葬身之所。 1944年12月的一个深夜,寒气刺骨,研究所中仅余少量日军技师陪同英子守夜。 英子打算进行“多基因复合液”的终极注射实验——她拣选了一只最强壮的虎面人,准备把狮面和猿面血清混合注射进去,以期产生“顶级融合兽”。 她在手术台上调配药剂时,助手颤颤巍巍递来一瓶黄色易燃化学溶液。“这东西天赋禀异,麻药起效的时间有点长,小心——” 他的话未说完,英子已不耐烦抢过了玻璃瓶,呵斥道:“不用啰嗦,管好你自己就行!” 然而,就在她推注针剂的瞬间,原本已经被注射麻醉剂的虎面人突然暴起,奋力地挣脱固定椅,嘶吼蹦起,力道之大,直接掀翻旁边一整排化学器皿。 瓶瓶罐罐哗啦摔落地面,磷与乙醚等易燃物混在一起,瞬间起了白烟和火花。 “快灭火!”助手惊叫着,冲过去想要拉开被虎面人困在死角的英子。 但虎面人失控发狂,抓起钢管狂舞,劈倒试验台,撞断暖气管线。 火舌立时从地面窜起,它却置若罔闻,执拗地追打英子。 在它眼里,英子是所有痛苦的制造者,必须被毁灭。 “轰”一声小爆炸,玻璃碎片四散弹开。 刚才还满不在乎的英子,目光剧变,急喊:“抓住它!” 但是狮面人、猿面人也被混沌烟雾刺激,吼叫乱撞,把跑过来营救英子的人,踢打得满地打滚,现场宛如地狱混战。 走廊里,化学试剂随破裂管线泄漏,大火一路蔓延到储藏室——里面堆积更多高爆炸品与燃料。宪兵不敢开枪,他们与技师想强行手动灭火,却反被怪物扑袭重伤。 一些狮面人、虎头人在火光中精神狂乱,见人就撕咬;走廊转角那边空气呛人、到处是燃烧的碎片和倒地的尸首,惨号声不断。 英子死命捂住口鼻,想指挥守卫们控制火势,但谁还顾得她?怪物与人类在这狭促楼区互相厮杀,烟雾滚滚如恶鬼吞噬所有通道。 英子一边咳嗽,一边想往安全出口撤退,却发现通道已被火海封堵。 她紧拽身旁两个助手,“跟我走,去另一面看看!”助手早也恐惧到腿软,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躲入一条侧道。 那儿却埋有大量兽人培养箱,一旦遇热就释放可燃气体。刚到拐角便见火光袭来,“轰”地一声,第二次更猛烈爆炸,整面墙炸裂塌下。 英子和助手当即被扑面而来得砖头瓦砾和汹涌火苗包围,他们倒地惨叫。 两名侍卫冒着生命危险,强行将英子拖了出来,她的头发与右脸被火焰烧伤,一只眼睛完全看不见了,强烈的刺痛让她嘶声尖叫起来。 她的喊声招致了更多的兽人,聚集过来,再次把她围住了。这些兽人的脑子不好,但却记仇,一旦脱困,首先找她报仇,并不关注其他人。 侍卫们见情况无法挽回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当即遁走。 英子狼狈地踉跄到另一个门口,她身后,十几个兽人锲而不舍地跟随着。 英子正感绝望,赫然迎上一只狮面人,张牙舞爪冲过来。 她一眼认出,这怪物前两天刚刚接受了她的抗毒性实验,此刻它已完全失去了理智,眼中全是疯狂,根本不识她这个“主导者”。 英子想尖声呵斥:“住手——!”却于事无补。 狮面人已经扑上来,利爪划破她胸前白袍,鲜血立刻涌出。她惨呼翻倒,慌乱中摸到地上破碎注射器,绝望地朝其颈部乱刺,却只徒增对方怒火。 后面跟随的兽人,将狮面人与英子一起围住了。包围圈越来越小,英子很快就无法自由活动了。 浓烟翻滚里,英子感受到右眼眶难以形容的灼烧痛,愤恨与恐惧同时爆发:“为什么……” 她的最后一声尖厉悲鸣也淹没于兽人的嘶吼声里。 不多时,整座实验楼连续多处爆炸,围墙和屋顶纷纷塌陷,怪物与人类一起被烈焰吞没; 一些未死的兽人发出凄惨嚎叫,在火海里胡乱冲撞,拖着碎裂躯体冲出大门,却又在门口宪兵悄然消失。 有宪兵想逃离,但道路被崩落的梁柱挡死,无数化学罐和弹药链条相继爆炸。 深夜里,远在几里外都能看见火光冲天,仿佛炼狱翻开地面。周围农户吓得惊慌四逃。 到第二日清晨,大火才渐渐熄灭,废墟堆还冒着白烟,烧焦味遍布方圆数里。日军派人来收拾残局,却见根本无可收拾: 这片基地彻底毁灭,里头所有怪物与工作人员皆化为了灰烬。还有人从黑焦石块下翻出扭曲金属肢体,那是多次惨绝实验留下的痕迹。 早川英子在极端高温与塌楼冲击下,她大概率同那发狂的兽人们共同葬身火海,没有任何完整残骸。 她一直对基因与血腥试验抱有病态执念,却最终死在自己酿造的恶果中。这也是冥冥中的因果。 多年来,英子担任了日军最疯狂兽化的研发支柱,也见证了日本侵华的血腥与铁蹄; 她扮演“恶魔科学家”角色,把无数中国俘虏、民众当做实验耗材,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 如今,她与那群狰狞怪兽在一场爆炸中化为灰烬,也象征着某种邪恶的终极凋零。早川英子与她创造的邪恶生物,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