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种田经商养活三军》 拯救炮灰男配 大渝京都洛阳。 正阳大街上人挤着人,男女老少拼命踮着脚抻着头,看着大街上绵延不绝的送嫁队伍啧啧惊叹。 红毯铺街,街道两旁挂满红绸,身披红甲的侍卫骑着高大红马开道,八名身材精壮的力士抬着一顶精致华贵的喜轿稳步前行,身穿宫装的宫女手持宫灯跟在花轿之后,最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陪嫁箱子。 洛阳百姓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 “这是哪家成亲啊,好大的排场!” “难道是公主出嫁?” “傻了你,公主出嫁哪有往内城走的。” “难道是番邦和亲?这怎么一个番邦人都没见到。” “你们不知道?今天是魏国公府大小姐和骠骑大将军的大喜日子!” “骠骑大将军顾辞,他不是中毒昏迷了吗?” “就是因为中毒昏迷,才要娶亲冲喜!” “嘶!那魏国公府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这可是陛下赐婚,魏国公还能抗旨不成?” “怪不得办的这么隆重。”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低,被喜乐声一盖,唐昭耳力再好也听不清。 不过这些也足够唐昭了解自己的处境了。 想她赤手空拳打拼三十年,终于从贫困山区走向现代大都市,成为沪市商场上最耀眼的新星。 觥筹交错的酒会上,唐昭正春风得意,就被商场上的死敌拿水果刀一下捅进心脏。 哪怕换了个躯壳,心脏依然在隐隐作痛,唐昭抚摸着心口,屏蔽外界吵闹沉浸心神,跟脑子里的系统对话。 “所以我是重生了?” 【对,只要宿主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就可以重获新生,并获得系统奖励】 听上去还不错,“那我的任务是什么?” 【拯救炮灰男配系统已激活,第一个任务:唤醒顾辞,奖励:未来七天天气预报,重大灾情预警,生命值+20】 其他的都能看懂,“生命值是什么?” 【生命值是宿主在这个世界的生命长度,一个生命值代表一个月,获得一千个生命值即可完成任务】 唐昭好奇,“我现在有多少生命值?” 【生命值10】 。。。。 也就是还有不到一年可活。 “我刚才听说,这位炮灰先生中毒昏迷”,唐昭双手一摊爱莫能助,“可我不会解毒。” 【宿主不需要解毒,只需要分给目标人物生命值即可】 。。。。 唐昭从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当年报考时为什么不报医学专业! 就这点生命值她自己都不够! 系统无视唐昭凄惨的眼神,犀利下线。 唐昭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一落,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吉时已到,新娘进门!” 话落,轿帘被人从两边分开,身着宫装的女官笑容满面伸出手,“请新娘下轿。” 唐昭将手搭在她的手上,认命下轿。 宣王府早已布置妥当,拜堂的正院更是由礼部亲自布置,无一处不精致喜气。 宣王五子、骠骑将军成婚,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全来贺喜,若不是陛下龙体不适,亦要亲自前来观礼。 正院热闹非凡,伴随一声“新娘到了”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 “快去将五少爷推来”,宣王妃看着新娘迈进正院,连忙吩咐道。 朝仪领命而去,不多时小心地推着轮椅回来。 轮椅上的人身长玉立,一身红衣喜服更衬着一张俊脸英武刚毅,可惜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看便知命不久矣。 怪不得陛下连冲喜的法子都用上了。 希望这位魏国公府大小姐真如国师所言,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吧。 唐昭被女官搀扶着跨过火盆和马鞍,冒着花生瓜子桂圆的袭击好不容易进了正院。 【检测到目标人物已出现,请问宿主是否转移生命值】 唐昭脚步一顿,肉疼道,“转移吧。” 【叮!转移成功,恭喜宿舍获得奖励,剩余生命值20】 就不能先充值一个月吗? 唐昭肉疼,想想自己还是赚了,表情才克制住。 “主子!”一直盯着轮椅的朝晖最先发现异常,只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一眨眼就红润许多,随即眼皮轻颤,似要醒来。 正院里宾客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吼吸引过来。 轮椅上的人仿佛很不适应被这么多目光盯着看,不耐地转了下头。 “!”端坐在主位上的宣王妃大喜,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元野,元野,我的儿,你能不能听见母亲说话?” 轮椅上的人仿佛再次陷入沉睡,没有半点回应。 “王妃,不如请少夫人上前看看”,一旁的赵嬷嬷道。 少夫人一进门少爷就能动弹,那要是少夫人上前跟少爷说说话,那少爷不得马上就能醒! 宣王妃用手帕擦干眼泪,“好孩子,快来!” 唐昭透过盖头看见宣王妃冲她招手,不想上前,这分明是想抠她的生命值啊! 赵嬷嬷年纪虽大身手依然矫健,架着新出炉的五少夫人快步上前,走到轮椅前。 唐昭看着轮椅上的人,只觉得比那些走硬汉风的明星还要俊朗,一时间心疼也少了些。 【请问宿主,是否转移生命值】 美色当前,唐昭有点把持不住,“转吧,就转五个。” 【叮!转移成功,剩余生命值15】 随着提示音响起,唐昭就见轮椅上的人睫毛微颤,还未等她收回视线,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唐昭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看向别处。 “我的儿!”宣王妃见儿子醒了,喜极而泣,快速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他耳边说了一遍。 顾辞沉默,随即硬撑起身从轮椅上站起来,“先拜堂。” 眼见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人竟然转瞬间站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唐昭紧紧抱住柔弱的自己。 顾辞转身,一双鹰眼缓缓扫过,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不敢再盯着堂上看,有胆小的甚至直接闭上眼睛。 礼官被冷冽的眼神一看,福灵心至,“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顾辞和唐昭牵着红绸两头站好,冲着主位上喜极而泣的宣王妃三拜叩首。 拜完天地之后,新婚二人就被送入喜房。 塞人 喜房位于王府西角,离拜堂的正堂极远,王妃心疼儿子儿媳,特派人抬了软轿,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弯才到达。 二人下轿,顾辞重新坐上轮椅,手拿红绸牵着新娘坐到喜床上。 喜婆把早已准备好的喜秤送上,“请新郎官挑起喜帕。” 顾辞接过喜秤一抬手,喜帕似落叶般飘落。 唐昭眼前蓦然一亮,下意识抬头。 女子的面容在烛火下看的分明。 脸似白玉,眸含秋水,眉若柳叶,朱唇皓齿,宛如月里嫦娥下凡间。 顾辞眼底闪过一丝波澜,转瞬间恢复平静。 两人对坐着吃了一碗半生不熟的饺子,听了一通不重样的吉利话,满屋子的人才尽数离开。 “时辰不早了,早些洗漱吧”,青年扔下一句话,便起身坐到轮椅上,自己推着出去了。 唐昭也被这一身繁琐的嫁衣、沉重的头饰压的喘不过气来,“春风秋雨,快进来帮我更衣。” 春风、秋雨、夏末、冬梅是自小陪伴原主长大的婢女,春风、秋雨负责唐昭的衣食住行,今天跟随送嫁队伍一起入了王府。 二人进入内室,春风麻利地替自家姑娘卸了钗环换了常服,秋雨将膳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好,三人一起吃了顿饱饭。 吃饱喝足后,唐昭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上新寝衣,钻进被窝里舒服地打了几个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春风放下床帐,退出门去才小声道,“姑娘不等姑爷回来就睡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秋雨翻了个白眼,“你忘了嬷嬷说的,姑娘高兴才最重要。” “可毕竟是王府。。。” “王府又如何?咱们姑娘可是国师亲自批言福泽深厚之人!又对姑爷有救命之恩,累了一天还不能早点歇息?” 春风被说服了。 朝晖站在拐角阴影里,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对话死死低着头。 “回房吧”,顾辞揉揉额角,沐浴过后并未上床,在隔间的软榻上休息了一夜。 翌日清晨,碧丹院的下人已早早忙碌起来,几个小厮正在清扫台阶上的落叶。 一阵风吹过,小厮打了个寒颤,看着刷刷掉落的树叶跨了脸。 “臭小子,今天可是少爷新婚第一天,谁准你苦着一张脸!” 白成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摆出一张笑脸,挥舞着扫把扫着起劲,“嬷嬷教训的是,小的不敢了。” 掌管碧丹院大小事务的李嬷嬷冷哼一声,巡视了一圈见院子里一切井井有条,这才满意。 碧丹院主院内,春风秋雨和朝晖朝仪各自伺候自家主子梳洗完毕,新鲜出炉的夫妻坐在饭桌旁吃早饭。 顾辞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将王府的情况一一介绍,“现在王府中只有母妃、大哥大嫂和你我,其他人都随父王在西北封地,轻易不能回来。” “母妃宽容大嫂温和,你不必害怕,好好跟他们相处就成。” 唐昭点头,“好的夫君。” 顾辞一顿,想纠正一下,却找不到理由,只好继续道,“回门礼已经备好,你看看有什么缺的亦或是不适合的,直接跟母妃说便是。” 唐昭想说能不能不给,后来想想反正是王府出钱,就闭嘴吃饭。 早膳吃完后,唐昭去了明辉堂认亲,顺利从宣王妃和世子妃手中拿到两个大红封。 唐昭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数钱数的眉开眼笑。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回门结束。 唐昭看看手里从魏国公府拿到的红封,又看看堂下站着的三人,“你们都是继夫人身边的人?” 安嬷嬷仗着年纪大有几分脸面先说道,“老奴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负责清点库房,夫人担心大小姐长在庄子上不懂得打理家事,特派老奴来帮着分担一二。” 又指着身后两个模样艳丽身形柔美的丫鬟,“这是珊瑚,这是翡翠,他们都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珊瑚、翡翠上前见礼。 春风、秋雨见她们袅袅婷婷的样子,只恨不能一巴掌打在她们白皙的脸上,秋雨是个暴脾气的,当即发作起来,“嬷嬷来是管家理帐的,那她们是干嘛的?” “姑娘这话问的可多余,当然是来伺候大小姐和姑爷的!” 安嬷嬷着重咬住姑爷两字。 “嬷嬷是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了不成,这碧丹院上上下下丫头婆子小厮侍卫二十多个,难不成还伺候不好姑娘和姑爷?”秋雨沉着脸道。 “王府的人自然是好的,可哪有娘家人贴心”,安嬷嬷一脸不赞同,“将来姑爷纳妾收通房,还是咱们自己的人好掌控。” 珊瑚、翡翠两个玉脸飞霞。 “二位姑娘如此排斥珊瑚翡翠,莫不是觉得她们挡了路碍了眼?” “你!”秋雨气急就要上前动手,却被春风一把拉住,在她耳边悄声道,“听姑娘的。” 安嬷嬷抬头看一下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大小姐,提醒道,“这件事,国公爷和老夫人也是知道的。” 大渝以礼义仁智信教化百姓,百善孝为先,孝顺更是评价一个很重要的标准。 大渝律法规定:不孝之人视情节轻重,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孝字压死人,唐昭不得不低头,“长辈所赐,自然要留用的,春风,以后她们二人就交给你,当二等丫环吧。” 安嬷嬷面露不快,“大小姐,二等是不是有些低了,她们在夫人院子就已经是二等丫鬟了。” 按照规矩,长辈院里的丫鬟下放到晚辈院里,是要抬一等的。 “是委屈她们了,只是世子妃身边才有六个一等丫鬟,我只是王府的少夫人,万万不可多于世子妃,四个一等丫鬟正好。” “若是她们当了一等丫鬟,那春风她们几个该如何?” 安嬷嬷想说什么,却在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咽了回去,“我在庄子上时,多亏宋嬷嬷和她们四个照料,若她们都当不得一等丫鬟,我竟不知谁能当得了。” 安嬷嬷讪笑,不敢再分辨,“大小姐说的是。” “好了,今天我也累了,春风,你去跟李嬷嬷说一声,秋雨,你带安嬷嬷她们下去安置吧。” “是”,众人退下。 秋雨将安嬷嬷三人领到碧丹院西角落,“就委屈嬷嬷和两位姑娘住这了。” “呸!”安嬷嬷看着比公府里三等丫鬟还简陋的住处狠狠啐了一口。 珊瑚、翡翠被安嬷嬷阴狠的眼神吓到,不敢再抱怨。 妖风四起 时光飞逝,转眼一月已过,唐昭看着系统界面上【生命值14】面目愁容。 “姑娘别忧心,姑爷待姑娘是好的”,春风递上茶水宽慰。 “是啊,不管翡翠、珊瑚那两个贱蹄子如何引诱,不是照样近不了姑爷的身?”秋雨嗤笑。 唐昭喝了口茶,她们想法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说话间,一个满面肃容的嬷嬷进来急切道,“姑娘,那两个小贱蹄子往书房去了。” 咦,唐昭眼睛一亮,这是要放大招了? 唐昭转身推开身后的窗户,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都快入冬了,这风冷着呢”,宋嬷嬷上前两步抬手就要关窗,“姑娘本就身子弱,要是寒风入体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唐昭阻拦,微抬下颌示意她们。 主仆四人透过窗户,将隔壁书房门口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十月的天气,身着嫣红、翠绿颜色纱衣的丫鬟站在门前,冻的浑身发颤。 “该!这样的天还敢穿着夏衣到处走,活该出病来!”秋雨看的解气。 “若是冻病了,可要连累姑娘花银子给她们看病呢”,春风皱眉,作为姑娘的钱袋子,她要保证每一文钱都要花到实处,可不能浪费在别家的狗身上。 宋嬷嬷见姑娘嘴角含笑淡然自若的样子,焦急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接着看过去。 黑衣侍卫挡在书房门口,“书房重地,未经公子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珊瑚福了一礼,“侍卫大哥,奴婢是少夫人身边的娘家丫鬟,奉少夫人之命给姑爷送汤水暖身”,说着举起食盒。 翡翠站在一旁不甘示弱,“少夫人还命奴婢准备了狐皮大氅,吩咐奴婢亲自送到姑爷手里。” “两位姑娘暂候”,黑衣侍卫转身进屋禀告,没多一会儿回来,“公子不见,二位姑娘请回。” 珊瑚眨眨眼,不知是羞的还是冻的,脸颊通红,眼眶通红,“侍卫大哥,你就通融一下吧,要是少夫人知道奴婢们没办好差事,会罚奴婢的。” 翡翠塞了一粒银裸子过去,“侍卫大哥帮帮忙。” 黑衣侍卫跟在主子身边十多年,不知被人用美色银钱贿赂多少次,当即抽出腰间佩刀,黑着脸赶人,“再不离开,刀剑无眼。” 取过不知多少性命的大刀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光,直直映到对面二人的脸上。 “啊!”珊瑚、翡翠大叫一声,从小长在侯门公府养成的敏锐直觉告诉她们,如果不离开,下一秒那个黑脸侍卫一定会将刀砍向她们,因此忙不迭的跑了。 安嬷嬷正坐在床上吃芙蓉糕,看珊瑚、翡翠惊慌失措跑了回来,就知道没成,冷笑一声,“还以为你俩有多厉害,没想到白长了一张脸,就这点手段,也敢主动在夫人面前揽下这差事,要是耽误了夫人的事,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珊瑚脸色青了又白,委屈道,“哪里是奴婢不上心,奴婢就是有万般手段,可见不到姑爷,就是有万般手段也用不上。” 翡翠想起这一个月来缕缕碰壁,终究不甘,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还请嬷嬷援手!” 珊瑚也连忙跪下磕头。 安嬷嬷拿够了乔,才让她们起来,“咱们都是给夫人办事的,帮你们就是帮我,只是记得,你们将来有了好前程,别忘了谁送你们上的青云路就行!” 珊瑚、翡翠连忙表忠心,“奴婢必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安嬷嬷开心的笑了。 主院里,秋雨幸灾乐祸高兴的不行,“真是大快人心,看着那俩小蹄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奴婢就觉得痛快。” 春风将最后一点瓜子剥好,凑了满满一大碗放到案几上,“奴婢冷眼看着,珊瑚翡翠就是样子货,空长了一副好面孔,实则半点脑子没有,不足为惧”,又将茶杯续满,雪顶含翠的香气悠悠散开,“只是安嬷嬷,心思缜密,不得不防。” 唐昭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嘴里,满嘴生香,夸道,“春风的手艺极好,这五香瓜子味道地道得很。” “还是姑娘指点,奴婢哪能想到这瓜子还能混着调料一起炒呢。” 春风这倒不是虚话,大渝食材丰富,但调料很少,所以做出的菜才色相有余,香味不足。 宋嬷嬷坐在一边,左手刷刷翻账册右手噼里啪啦打算盘,很快就把昨日刚送来的账册核对完了,“姑娘,账面上倒没什么问题,可见他们送来之前都仔细改过了。” 这一个月,唐昭除了吃喝睡外,最重要的事就是抽时间见魏国公府陪嫁田产铺面的庄头管事。 顺便收租。 魏国公府按照惯例,陪送水田五百亩,旱地一千亩,铺子五间,正巧赶上年终,一年收成报账的时候。 唐昭每见一个庄头管事,就会拿到白花花的银子,这让她怎么不热爱这项活动呢? 只不过这些庄头管事越来越过分了,送上来的钱粮一家比一家少。 她那么多陪嫁田产铺面,一年下来盈利不到一千两! 纯属糊弄傻子呢! 被人当做傻子的唐昭自然不乐意,转念一想,她啥都没干就捞到八百三十四两银子,又觉得赚了。 罢了罢了,还是等今天见完了最后一个管事,看看他怎么糊弄再说。 “布衣坊的掌柜还没来吗?”唐昭咽下嘴里的瓜子,喝口茶清嘴。 “奴婢去问问”,春风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安嬷嬷领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往这边走,转身回去禀告,“姑娘,安嬷嬷领着掌柜的来啦。” 话音刚落,一道粗粝的声音响起,“小人布衣坊掌柜赵生求见大小姐。” “让他们进来吧。” 宋嬷嬷亲自出门领人,只见安嬷嬷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姑娘,布衣坊的赵掌柜来给您请安了。”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低着头急走两步上前,扑腾一声双膝跪地,五体投地道,“小人布衣坊掌柜赵生,请大小姐安。” “请大小姐救救布衣坊,救救布衣坊下十八名伙计吧!” 声音凄厉,悲惨非常。 让人恨不得卷起袖子狠狠暴打一顿。 当面对峙 “怎么回事?” 赵生哭哭啼啼,“大小姐,小人无用,布衣坊今年不仅没盈利,反而亏损严重。” 唐昭好奇,“亏损多少?” “小人初步统计,大约在八百两左右。” 唐昭气笑了,怪不得之前的管事庄头给钱给的那么痛快,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倒是好好说说,位于正阳大街商贸往来最密集地方之一的布衣坊,如何在你的经营之下,不盈反亏的?” “何况,你交上来的账册清楚写着,上半年布衣坊接了一个上百两的大单呢。” 赵生哭声一顿,安嬷嬷不是保证大小姐只知吃喝玩乐,对其他事物一窍不通吗? 他在交账册之前早已认真改过,将这一笔帐藏的好好的,大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生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大掌柜,惊慌过后转瞬间恢复过来,“大小姐英明,布衣坊确实接了个上百两的大单,也正是因为这单子,布衣坊的亏损才如此严重。” “今年五月,辽州布坊在咱家布衣坊定了二十匹绸缎和上百匹丝麻,约定今年入冬前送到,小人拿到单子后立刻着人准备,安排商队分批次送货,本来一切顺利,可谁知。。。” 赵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悄悄抬起头,却对上大小姐清冷的双眼,瞬间汗毛耸立。 “谁知什么?”安嬷嬷见无人接腔,赶忙开口递话。 赵生眼珠子转的飞快,说话越发谨慎,“谁知半个月前商队传来消息,守夜的伙计一个不慎打翻油灯,将最后一批货给烧了。” “布衣坊未能按期送货,依照合同连本带利赔偿白银一千两,可柜上才有现银两百多两,扣掉预留铺子周转所用,还差八百两银子的欠款。” 屋子里一片死寂。 “你的意思是,要我掏这笔钱?” 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赵生却从中听出三分怒火七分不善,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不敢!只求大小姐赐恩,帮布衣坊渡过难关,小人发誓,明年一定用心经营,还上大小姐的银钱!”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唐昭不喜欢给员工画大饼,同样的,也不喜欢员工给她画大饼,还是这么干巴巴臭烘烘的大饼,“赵掌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布衣坊生计如此困难”,唐昭慢慢道,“那你十日前,哪来的银钱大摆宴席纳妾的?” 如一声巨雷在耳边炸开,赵生惊恐抬头,只见十七八岁的少女端坐在高位上,歪着头看他,脸上只有好奇,找不到一丝怒容。 他赔笑道,“小人得夫人厚恩早已娶妻,哪来的小妾?” “那你的意思是,信里县桃花村村尾的小桃娘,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赵生眼前阵阵发黑,死咬着舌头才能保持清醒。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自己做的如此隐蔽,还是被大小姐知晓了,但他决不能认! “大小姐明鉴,小人真的不知大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定是有人诬陷小人!” 对,一定是有人诬陷他!是谁,是二掌柜,还是哪个伙计? 安嬷嬷也被吓了一跳,见赵生如此惊慌失措,就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恨得要死,却也只能帮腔,“大小姐,赵生的家里人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最得夫人看重,他怎么有胆子背着家里的纳妾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安嬷嬷总觉得这句话大有深意,可是一时却想不通。 “你不认没关系,有人帮你认”,唐昭吩咐道,“带进来吧。” 春风很快领人进来。 正是小桃娘一家五口。 赵生颤抖着看着来人,只觉得头晕目眩。 小桃娘一家第一次进王府,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春风温和道,“别怕,找你们来只是认个人问个话,只要你们如实相告,必定不会为难你们。” “你们且看看,旁边跪着这人,你们可认识?” 小桃娘一家听着这话,心里安稳了些,壮着胆子看向一边,大惊失色,“赵生,你是赵生?” 赵生低着头躲闪。 小桃娘如何认不得自己的新婚丈夫,她虽在村里长大,但也是懂得道理的,他们一家一辈子都在桃花村,别说来洛阳,就是县城都没去过几次,怎么能招惹上王府! 那可是王府啊! “赵生,你干什么了,我问你干什么了!你不是说你出门走商了吗?你怎么会”,会招惹上王府? 小桃娘又惊又怕又恨,拼命的撕打。 赵生不敢还手,一边躲一边道,“你这疯妇竟敢胡乱攀咬,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小桃娘气的直哭,“你不认识我你干嘛娶我,你不认识我你干嘛和我洞房!” 眼见越说越不对劲,春风赶紧打断,问小桃娘,“你确定他就是你十日前新婚的丈夫?” “确定”,小桃娘面对王府的人不敢再闹,道,“我嫁的男人,自然不会认错。” “可有证据?” “有,他大腿内侧有一个红痣”,小桃娘哭哭啼啼。 “来人,拖下去看看”,春风冲外面道。 “是”,两个黑衣侍卫应声。 安嬷嬷看着赵生如死猪一般被侍卫捂嘴拖下去,才真正感到恐惧。 大小姐早有准备! 不到一盏茶功夫,侍卫带人回来,“启禀少夫人,此人右腿内侧确实有一颗红痣。” 唐昭颔首,“辛苦你们了。” “不敢”,侍卫重新退回门守卫。 “赵生,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秋雨早已看不下去,厉声呵问。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赵生呆愣许久,突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四肢齐用向前爬去,“大小姐,小人错了,小人知错了!求大小姐饶小人一命,小人一定忠心耿耿,报答大小姐恩情!” 小桃娘见往日在他们一家面前盛气凌人的男人,如今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口口声声喊着大小姐,就知道坐在主位上的少女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当即不停地磕头,“求贵人做主!” 教训恶仆 小桃娘一家跟在小桃娘身后磕头,“求贵人做主。” 小桃娘的娘恨得不行,原本是看这赵生有钱,对女儿也殷勤,她固然有把女儿嫁出去换银子的打算,但也真心希望女儿过上好日子。 谁知嫁了个这样的糟心玩意! “安嬷嬷,你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你说该如何处置?”唐昭看向一旁站着的人。 安嬷嬷眼皮一跳,知道不能躲下去了,“回大小姐,依老奴看,必要严惩!” 赵生嚎叫声一顿,不可置信回头。 “赵生身为家奴,竟敢私自擅娶良家妾,简直胆大包天,不严惩不足以震慑众人。” 小桃娘听见自己竟然嫁了个下人,还是做妾,当即昏了过去。 小桃娘的爹娘兄嫂抱着女儿、妹妹,哭的死去活来。 他们错了,大错特错,不应该贪图赵生那二十两聘礼,害了他们女儿的一辈子啊! 秋雨听得闹心,命人将小桃娘一家带下去。 “有嬷嬷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唐昭轻敲茶碗,“来人,把这刁奴拖下去,杖责二十!” 赵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拖出去架到刑椅上了。 黑衣侍卫将足有成年男人小臂粗的大红棍棒挥舞的虎虎生风。 砰!砰!砰! 赵生发出杀猪般惨叫。 “一,二,三”,秋雨一边数数一边笑嘻嘻道,“侍卫大哥辛苦了,我们姑娘备好了宴席,等午膳的时候给大家添个菜。” 黑衣侍卫嘴上客套说不用了,手上更下了三分力气。 秋雨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赵生,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你可满意?” 赵生痛的还嘴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今谁才是你的主子,谁才能让你活命!” 赵生这一瞬间想了个明白。 “大,大小姐,奴才要举,举告,举告安管事,安管事奴大欺主!” “停!”秋雨心里一喜,提着裙角跑回去禀告。 “大小姐,这种刁奴说的话不可信”,安嬷嬷咬牙,“还请秋雨姑娘不要转述小人谗言,免得脏了大小姐的耳朵。” 秋雨理都不理她。 “将他提回来”,唐昭吩咐。 人很快被架回来,安嬷嬷本想恐吓两句,见人被打成了血葫芦,吓得闭上嘴。 “说吧”,唐昭仿佛闻不到瞬间弥漫的血腥味,面无表情提醒,“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赵生被吓破了胆子,一股脑将话吐出来,“小人该死!小人是猪油蒙了心才敢在大小姐面前撒谎,小人不敢了!” “说重点”,唐昭忍着恶心不耐烦道。 “是,小人说谎,没有着火,货物也没有被烧,是安管事吩咐小人,让小人随便想个理由,不仅要保住布衣坊的银子,还要将其他几个庄子铺面前些天送来的银钱给弄回去!” “住口!”安嬷嬷怒极,上前一步举起手,“大小姐面前岂容你胡乱攀咬!” 秋雨抬手抓住安嬷嬷抡圆打下来的手,“姑娘未发话,嬷嬷怎敢越俎代庖!” “老奴正是为大小姐考虑”,安嬷嬷几次没抽回来手,大怒,“区区一等丫鬟,竟然在我面前放肆。” 唐昭见这老婆子蹦跶个没完,尊老的心磨了个干净,“掌嘴!” 安嬷嬷没听清,正准备继续撒泼,啪一声,脸上重重挨了一个耳光! 安嬷嬷眼冒金星,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安嬷嬷,你是夫人给姑娘的管事嬷嬷没错,可你别忘了,奴才再尊贵也是奴才,在大小姐面前,岂有你放肆的地!” 秋雨厉声道。 安嬷嬷陡然明白,这里不是魏国公府,掌家的不再是夫人,而是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大小姐!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夫人就应该听她的,早早弄死唐昭,以绝后患! “嬷嬷年纪大了,受不得劳累,就不要掺和这些小事了,回房歇着吧。” “多谢大小姐体谅”,安嬷嬷认清形势,老实了。 赵生见安嬷嬷都被狠狠教训一番,顿时什么胆子都没了,“安管事是大小姐的陪嫁总管事,也是夫人的陪房,深得夫人信任。” “大小姐出嫁之前,安管事就把小的们全都叫去敲打了一遍,告诉小的们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管事,我偏偏对你下手吗?”唐昭反问。 是啊,他有什么特别的?赵生疑惑,他是贪了点钱,可这些钱跟其他管事比根本不值一提,他是偷娶了良家女,可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谁会在意。 为什么偏偏是他? 若要说他跟其他人唯一不同的,那就是。。。 赵生瞪大了眼睛。 “想明白了,赵生”,唐昭轻笑,“或者我该叫你,宋生。” 宋嬷嬷忍无可忍,上去狠狠踹了他两脚,“大小姐。。,先夫人何等信任你,把你从一个三等小厮提拔成店铺掌柜,你就是这样回报先夫人的?” 赵生,不,宋生听到先夫人三个字,绷不住崩溃大哭,“我没办法,没办法啊!先夫人一去,咱们这些陪嫁来的就处处受欺负,继夫人一进门,除了几个倒戈的,剩下全都被打发到庄子上,这十年死的死残的残,我不想死,我真的没办法啊!” 他也不是最开始就投效了继夫人,先夫人一去,他就被从掌柜的职位撤下来,当了五年的伙计,处处受人欺负,最后还是娶了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跟了媳妇姓氏慢慢才做回掌柜。 宋生想到那几年的挣扎,悔恨道,“大小姐,奴才错了,奴才背主忘恩,奴才没脸活在这世上了,求大小姐赐死!” “我不是衙门里的老爷,判死刑前还让人死个明白,我只问你一句话”,唐昭走到他跟前,“你是要弃暗投明还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宋生没想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若大小姐不弃,奴才愿为大小姐鞍前马后。” “好,回去后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奴才明白”,宋生犹豫,“只是安嬷嬷那。。。” “她不会有机会往外传一个字”,唐昭轻声道,“今天这事,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能往外传”。 宋生一寒,指天发誓管住嘴。 “回去把真正的账册整理好,过几天会有人去取的,走吧。” 宋生连连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表忠心,就被人抬出去了。 第二个任务 “姑娘,宋生背主忘恩,不可轻信”,春风皱眉劝道。 “宋生聪明却也自私,今日他那番话彻底背叛了继夫人,我那位继母的手段,可比我要狠辣的多”,唐昭披上披风,“他没有第二条路了。” “走吧,该去用午膳了。” “姑娘,你让奴婢做的膳食都备好了”,话音刚落,夏末进来禀告,身后跟着手提膳盒的冬梅。 唐昭点头,抬脚走向饭厅。 饭厅里,顾辞看着空荡荡的饭桌,挑眉。 李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少夫人亲自下厨,少爷先等等。” 亲自下厨?顾辞嗤笑,这一上午忙着收拾刁奴,哪有功夫下厨。 虽这么想,顾辞还是拿过兵书看了起来。 顾辞没看几行,唐昭就带着人到了。 冬梅率先拎着三层大食盒走到餐桌旁,打开盖子,秋雨和夏末手脚麻利将饭菜摆好。 唐昭解下披风递给春风,坐在顾辞对面,“夫君久等了。” “不久,还不是很饿。” 顾辞是真的不饿,大渝人一天吃两顿饭,富户肚子饿了尚可吃糕点小食垫饥,百姓就只有忍。 军队更是如此,粮草不济时甚至一天一顿稀饭,饿不死就成。 还没见过谁一天三顿的。 唐昭对大渝的饮食习惯很不理解,也不能入乡随俗,她是天生饭量大,一顿不吃便受不了。 唐昭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他,“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夫君尝尝合不合口味。” 说着自己也夹了一块,欢快地吃起来。 碗里的排骨色泽红亮、诱人非常,卖相上还是不错的,顾辞犹豫片刻张嘴咬了一口。 油炸过的排骨外皮酥脆,内部肉质鲜嫩多汁,咬下去羊肉轻松脱骨,酸甜的口感更是将肉的油腻掩盖,既不会太酸也没有太甜,一切都恰到好处。 顾辞眼睛一亮,三两口下肚后又夹了一块。 “这菜叫什么名字?” “糖醋排骨”,唐昭介绍,“还有这几道菜,都是糖醋口味的,分别是糖醋里脊、糖醋鱼、和糖醋凉菜。” 顾辞挨个尝过之后,觉得是挺好吃的,遂端起碗筷大口吃起来。 五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军中待久了,礼仪规矩都忘到脑后去了,李嬷嬷看着少爷豪迈的吃相,担心会被嫌弃,偷偷打量少夫人的神色。 只见少夫人眼角眉角都是愉悦,还细心地给少爷添了一碗汤! 李嬷嬷老怀甚慰。 “今日能如此顺利,多亏了夫君帮忙”,唐昭真心感谢,“要不是夫君帮忙打探消息,又借我人手,怕是治不住那些人的。” “不必多谢,你既嫁入王府,我自当护你周全。” 顾辞虽对唐昭并无感情,但也愿意给她身为正妻的尊重和帮助。 那敢情好,唐昭喝了口汤,“小桃娘一家夫君觉得应如何处置?” “小桃娘一家贪财攀附,却终归是受害者,夫君能不能将他们一家迁往别处,重新生活?” 唐昭在农村长大,太知道村里流言蜚语的厉害,就小桃娘一家的事,能被村里人当成笑话传三代! “你安排就是。” 顾辞喝下最后一口汤,心情甚好。 “若是夫君喜欢,我就把菜方子写下给小厨房”,唐昭礼尚往来。 顾辞也不推辞,应下之后就回书房继续处理公务。 李嬷嬷的脸笑成一朵菊花,越看越觉得这门亲事好,“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好胃口了,都是少夫人的功劳。” 唐昭谦虚,是饭菜好,是夏末手艺好,跟她关系不大。 她只会吃。 出了一口恶气,又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唐昭心情甚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好觉。 再次睁眼时,屋内都已点上烛火。 唐昭收拾妥当,倚靠在临窗的贵妃椅上,分外想念现代的灯光。 “天黑了,嬷嬷少做些绣活,对眼睛不好。” “姑娘,老奴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宋嬷嬷放下手里的针线,面色为难。 “嬷嬷与我生分了不成?”唐昭嗔道,“直说便是。” “姑娘稍等”,宋嬷嬷快步走回内室,好一会儿功夫才回来,“姑娘请看。” 唐昭接过一看,是一份嫁妆单子,“这是,我娘的?” 她的嫁妆单子可没这么旧,更没这么厚。 “是,这份单子是姑娘的生母在出嫁时,老将军和老夫人亲自拟的。” 时隔二十多年,宋嬷嬷提起这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嬷嬷先坐下,等我仔细看看”,唐昭叹气。 宋嬷嬷是原主生母宋氏的奶母,一辈子未成亲,把宋氏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后来跟着宋氏一起嫁到魏国公府,宋氏过世后,又来照顾原主。 尽管只相处短短一个月,唐昭也能感受到宋嬷嬷对她的一片真心。 那真是半点私心都没有。 唐昭打开嫁妆单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吃穿用玩应有尽有,珍珠宝石金银器皿已是最不值一提的。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单子上没写的。 唐昭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这单子看完。 她以为她上辈子已经很富了,唐昭咽了口吐沫,是她井底之蛙了。 古代打仗这么挣钱吗? “大小姐是老将军唯一的女儿,又是幺女,老将军疼爱大小姐远胜三位公子,大小姐出嫁时,老将军和老夫人几乎是把护国将军府都搬空了。 唐昭被宋老将军的爱女之心震住了。 “大小姐嫁入魏国公府后,发现公府只剩个架子,早已入不敷出,大小姐掌家没办法,只好拿自己的嫁妆贴补。” 唐昭扶额。 “这些年陆续用了不少,等大小姐去后,姑娘被送到庄子上,这上面的东西更不知还剩了多少了。” 宋嬷嬷咬牙切齿。 “但不管剩下多少,那都是大小姐给姑娘留下的,合该属于姑娘,哪有让魏国公府白了的道理?” 唐昭一听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还有这事? 唐昭指挥春风拿来大渝律,翻到婚嫁法有关女子嫁妆的部分,只见第一条赫然写到: 女子嫁妆归女子个人所有,女子去世后则由其子女承继,夫家无权干涉,亦无权使用。 ! 唐昭眼睛一亮,这时,一声叮的提示音响起,系统发布第二个任务。 安管事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已激活,第二个任务:夺回嫁妆,奖励:土豆一百斤,生命值+50】 ! 还有这好事! 唐昭激动的来回转圈,大脑飞速运转。 “这件事太棘手了,一个不慎,我不仅不能拿回母亲的嫁妆,还会身败名裂”,唐昭强压下打上魏国公府的冲动,深呼吸几次平稳情绪,“还需要静待时机。” 宋嬷嬷也知此事难办,姑娘是晚辈,魏国公府拿孝道一压,再有理也成了无理,可怜宋氏一族满门战死,无人替姑娘和大小姐撑腰。 她本是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可今日见大小姐为人处事如此有章法,轻而易举制住安嬷嬷,又迫使宋生倒戈,她的心就止不住活了起来。 万一,万一姑娘真能从那群豺狼手中夺回嫁妆呢。 唐昭连续几日都睡不安稳,一想到本属于自己的金山被他人夺去,心里就恨得不行! 春风剥了一个煮熟的鸡蛋,小心翼翼给自家姑娘敷脸,心疼道,“姑娘可是睡不安稳?这黑眼圈奴婢看的都心惊。” 没办法,魏国公府花钱似流水,今日宴请明日包场打马球的,花的可都是她的钱! 她的! 唐昭眉头紧锁,压下满腹烦闷,“宋生那边怎样,可有消息传来?” 冬梅负责跟进此事,立即回道,“还没有。” “安嬷嬷呢?可还向外传信?” “传了,侍卫大哥在府外巷子里截获信鸽,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找了白成小哥模仿笔迹,重新写了纸条让信鸽带去了。” 碧丹院卧虎藏龙,白成虽为二等小厮,却模仿的一手好字,骗骗安嬷嬷、安管事这些没文化的易如反掌。 “让他们上点心,万不可打草惊蛇”,唐昭叮嘱。 冬梅一脸严肃的应了。 与此同时,布衣坊后院。 穿着轻薄冬衣的妇人端着刚熬好的药进屋,服侍趴在炕上的男人喝药。 赵生被苦的脸皱成一团,忙吃了三四颗蜜饯子压味。 “这大小姐下手也太狠了,说杖责就杖责,便是夫人在府里都没摆这么大谱”,赵氏看着男人血肉模糊的后背气的跳脚,“等下旬进府,看我不好好在夫人面前告她一状,真以为嫁了人就当家做主了?!” “你快安分点吧”,赵生背上剧痛,心里惶恐,还要安抚心高气傲的媳妇,“大小姐早已今非昔比,怕是夫人也轻易奈何不了她!” 赵氏冷笑,“你怕她,我可不怕!” 离后院尚有一定距离,就听到屋里两人的吵闹声,安管事等了一会,那吵闹声不仅没有停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安管事皱眉,重重咳嗽一声,吵闹声戛然而止。 赵氏出来一见是安管事,忙赔笑道,“安管事怎么来了?快请进。” 安管事径直进屋,浓重的药味让他的眉头更加紧锁,“果真打了?” 大小姐也太不知分寸了,连夫人跟前的得力管事都敢说打就打。 赵生苦笑,“如管事所见,挨了整整八廷仗。” 赵生简直不敢想,若是他没有及时反水,二十廷仗打下来,他还有没有命在! “怎么回事?可是你编的谎话露出来马脚?”安管事不悦。 “小人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赵生如实相告,“也不知大小姐怎么从账册上看出了辽州布坊在布衣坊下的上百两大单,小人事先没有准备,只好谎称商队运货时不小心烧了布匹,未按约定送货上门,需要赔偿违约金一千两。” 安管事仔细地听着。 “交上去的假账上写着今年盈余两百七十两,扣掉布衣坊正常经营的五十两,正好差八百两银子。” 也是安管事交代的,从大小姐手里拿回来的钱数。 “小人预料到大小姐会不高兴,可能不愿拿出这笔钱,谁料到大小姐竟然勃然大怒,怒斥小人无用,不由分说便把小人拖了下去,扬言要杖责二十。” 赵生浑身颤抖,痛哭出声,“王府的侍卫下手不留情,几杖下来就打的小人遍体鳞伤。” “安嬷嬷没规劝?” “劝了,可大小姐不听啊,还狠狠打了安嬷嬷一个耳光,安嬷嬷就不敢再劝了。” 安管事压着怒火,“你如何逃出来的?” 赵生哪敢说是自己被人抓了错处,那才真是找死呢! “小人说,剩余的八百两欠款,小人会一力承担,保证不损害布衣坊的名声。” 安管事面无表情,“你如何一力承担?” 赵生连忙保证,“小人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咬牙凑凑也够了,绝不动布衣坊一个铜板!” 哼!安管事这才满意,虽然赵生的积蓄都是从铺子里扣下的,可水至清则无鱼,要想手底下的人忠心办事,银钱上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论这种事,哪家铺子没有? 就看贪的多,还是贪的少了。 安管事管家这么些年,冷眼看着,这赵生在一众人里,算是贪的不多的了。 “这件事便是一个警告,今后你我做事要更加留心,切记不能留下半点把柄。” 赵生知道此事就算是揭过了,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小人知道了。” 安管事敲打完,转身离开布衣坊。 候在门外的小厮跟在安管事身后,拐角处停了一顶小轿,小厮等安管事上轿坐好,才拿着刚到手的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写的正是赵生的事,安管事看过,发现与赵生说的一样,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是他高估那位大小姐了,就是个没脑子只会打人的蠢货罢了。 原本他还打算去王府拜见一下这位大小姐,如今一看是没有必要了。 “回府吧。” 他巡查一个月的辛劳成果,也该向夫人秉明。 布衣坊后院,赵氏见赵生趴在床上装死,也来了脾气,骂骂咧咧回自己屋子歇着去了。 赵氏刚走,一名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出现在赵生眼前。 “奉少夫人之命,来取账册。” 赵生嘚嘚嗦嗦爬起来,在柜子里翻腾半天,将这几日誊写的真账册交到黑衣侍卫手里。 暴雪预警 唐昭手里翻着账册,心里默默计算。 半柱香功夫后,见末页上的总额与心算的结果一致,才彻底安心。 有了这本账册,宋生就绝无反水可能。 “嘶”,在一旁添茶的秋雨倒吸一口冷气,“盈利七百四十五两!” 这,这么多钱啊! “不算多。” “这还不算多?”秋雨咋舌。 当然不算多,唐昭轻笑。布衣坊走的是高端奢华路线,迎来送往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世家望族,随便一匹布、一件衣裳便能卖到几两甚至几十两。 君不见现代的国际大品牌,营业额上的零都数不清。 这才哪到哪。 唐昭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快要下雪了吧。” “应该快了,这都十一月中了”,秋雨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兴奋道,“等下雪了,奴婢陪着姑娘堆雪人、打雪仗。” “好刁的嘴,明明是自己贪玩,还要赖到姑娘身上”,春风打趣。 “谁让姑娘宠我”,秋雨扮了个鬼脸。 唐昭轻笑,正要打趣两句,脑海中响起叮的提示音。 【叮!天气预警:三日后将有大到暴雪,降温8c以上,请注意保暖】 春风、秋雨停了打闹,看着姑娘微蹙的眉头关心道,“姑娘,怎么了?” “过冬的衣裳炭火都备好了没有?” 唐昭第一次在大渝过冬,虽然洛阳位置不是很靠北,但冬天也是滴水成冰,若没有足够的炭火冬衣,那可是会冻死人的。 “早就备好了,奴婢们和嬷嬷这些天一直在赶制冬衣,王府的份例半点也没缺。” “再去买些回来”,唐昭不放心,“把后院杂物房腾出来。” 秋雨哎了一声,下去安排。 “春风,你去告诉世子妃一声,请她多备些炭火。” 唐昭觉得光自己有不行,到时候王府其他人受冻,她也不能看着不是? 清墨堂内,世子妃明氏沉吟。 “世子妃真要听五少夫人的话?”明嬷嬷心里着急。 “弟妹不会无缘无故让人传这话,怕是知道了什么”,世子妃也在犹豫。 “按照规矩办事,才不会出错”,明嬷嬷不同意,“五少夫人不掌家,哪晓得掌家的艰难。” 王府银钱也很紧缺的,今年为了五少爷成亲,银子大把的花出去,王府日常开销都有些艰难。 张嘴就要买炭火,这笔银子谁出? “去打听打听,碧丹院买了多少炭火?” 听琴应声下去,片刻后回来道,“碧丹院买了五千斤炭火,两千斤银霜炭,三千斤普通碳。” 五千斤,这可不是小数目,够王府上下两个月所用了,“谁出的银子?” “是少夫人出的”,听琴小心道,“说是拿的自己嫁妆银子。” “母妃知道吗?” “知道,奴婢打听消息的时候,张妈妈也在呢,还说少夫人自己的嫁妆,怎么花都行。” 张嬷嬷是王妃身边最倚重的嬷嬷,她的意思就是王妃的意思。 明嬷嬷咬牙,这下世子妃想不买都不行了。 “拿我的私房银子,买三千斤银霜炭,七千斤普通碳回来。” 世子妃想的透彻,炭火不是新鲜时蔬,搁置一两年也照样用,宁可多备一些,总比冬日涨价也买不着强。 一时间,宣王府大量购买炭火,引得洛阳议论纷纷,嘲笑不已。 三日后,洛阳大幅度降温,飘起鹅毛大雪。 秋雨跑进屋子,站在火炉前烤手,“姑娘别出去,外面可要冻死人了,奴婢不过是去领趟月例银子,手脚就冻的没有知觉了。” “你不去打雪仗堆雪人了?”春风嘲笑。 “谁想到今年冬天这么冷,这才什么时候啊!”秋雨顶嘴,“咱们在庄子上十年,就是正月前都没这么冷。” 夏末不做声,盛了一碗羊肉山药枸杞汤,“姑娘多喝些,羊肉冬日吃最补身子。” “夫君那送去了吗?”唐昭喝了一口,只觉分外妥帖,“其他人呢?” “姑爷那早送去了”,夏末道,“奴婢今日熬了两大锅,碧丹院上下都能喝上一碗。” 秋雨欢呼一声,拉着春风兴冲冲跑去小厨房喝汤。 小厨房里,李嬷嬷手握汤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人只有一碗,领过的不能再领了!” 说着抬手在白成一个劲儿往前挤的脑瓜上呼了一巴掌,“猴崽子都喝过了还挤什么?” 白成腆着脸,“我闻闻味,闻闻味儿就行。” 黑衣侍卫联手把这个扰乱秩序的破坏分子扔了出去。 李嬷嬷满意,多给了两块羊肉。 黑衣侍卫三两下吃完羊肉,一口气喝完汤,回书房站岗了。 书房里,整整摆了三个火炉,温暖的好似春天。 顾辞一边看公文,一边喝汤。 朝晖朝仪不用去小厨房排队打汤,少夫人身边的夏末姑娘很会做人,将他们的那份跟着主子的那份一起送来,放在火炉上热着,随喝随盛。 “再盛一碗”,顾辞吩咐道。 朝晖放下碗勺,给自家主子盛第三碗汤,劝道,“主子少用一些,待会还要用午膳呢。” “夏末姑娘亲自下厨做了糖醋排骨和糖醋里脊。” 顾辞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方子,碧丹院的厨娘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那个叫夏末的丫头做出来的好吃。 也是一件怪事。 用完午膳,唐昭一边坐在火炉边烤火,一边欣赏雪景。 虽然什么也赏不出来。 不过没事,附庸风雅嘛。 洛阳城里那些夫人小姐都这样。 “姑娘,这雪什么时候停啊?”冬梅捧着脸无聊道,“奴婢今日还未去布衣坊打探消息呢。” “别去了,这么大雪,冻坏了不值当”,唐昭给她抓了一把糖果。 冬梅吃了一颗,只觉得甜到心里,什么忧虑都没了。 唐昭看了会儿雪,眼皮慢慢沉重起来。 冬梅抱了一床薄被给自家姑娘盖上。 就在唐昭意识消失之前,脑海中又响起提示音。 【叮!暴雪预警:未来半月连续降雪,洛阳及以北将有雪灾,请注意防护!】 雪灾! 唐昭吓的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 洛阳雪灾 洛阳下雪的第一日,百姓欢欣鼓舞,农民高兴地大喊“瑞雪兆丰年”,权贵们争相开办赏雪宴。 洛阳下雪的第二日,百姓穿着半新不旧厚麻衣,迎着寒风清扫街道。 洛阳下雪的第三日,百姓看着屋顶上足有三寸高的积雪,担忧压垮房屋,纷纷爬上屋顶清雪。 洛阳下雪的第四日,百姓缩在屋里冻的浑身颤抖,虔诚地乞求老天爷不要再下雪了。 洛阳下雪的第五日,乡下穷苦人家的茅草屋被积雪压垮,村民们合力挖掘,才堪堪将人救出。 洛阳下雪的第六日,各村村长、各里里长不约而同前往县衙,向知县大人救援。 洛阳下雪的第七日,洛阳府尹面色阴沉地将桌面上如雪花般的求援信一封封读完,一人枯坐到深夜。 洛阳下雪的第八日,洛阳府尹在早朝时陈述灾情,“洛阳周边村落,大雪压垮房屋十之七八,伤亡百姓多达八九十人,受灾百姓流离失所,大规模涌向周边县城。” “然而,县城物资不足以支撑如此多的灾民,且县城百姓受灾亦很严重,灾民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已经前往洛阳。” 康治帝面色潮红,咳嗽好一阵才停下,“可知有多少灾民?” 洛阳府尹即刻答道,“恐有数十万之巨。” “元爱卿,户部能拿出多少银两赈济灾民?” 户部侍郎出列,苦笑道,“启禀陛下,连年征战已用去七八成国库税银,前几日北方诸州上书请求赈灾,户部周转八十万两钱粮,如今微臣真是无能为力了。” 康治帝用力揉搓眉心,“最多能凑多少?” 户部尚书沉吟片刻,“二十万两。” 满朝震惊。 “元大人,二十万两赈济数十万灾民,就是一天只一顿稀饭,也撑不过一月!”洛阳府尹憋着气,“还不算炭火、冬衣、医师、药材和修建倒塌房屋的费用!” “最要紧的是,如今才刚入冬,离春日还有两个月!” 这是要将灾民活生生逼死啊! “张大人,难道本官不愿多出些银两赈济灾民?若是可以,本官恨不能拿出百万旦粮食、千万斤炭火助灾民渡过寒冬,可恨本官无此神通。” “元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总该想个对策出来啊!” 户部尚书正等这句话,“启禀陛下,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站在前头的宣王世子顾流眼皮一跳。 “微臣以为,事急从权,可暂缓西北军饷的发放,先将这笔钱用于赈济灾民。” 朝中太子党官员纷纷附和。 “陛下,臣以为此计不可”,顾流出列进言,“西北此次亦受灾严重,将士日子本就艰苦,若是再拿不到军饷,将士们如何保家卫国、抵御匈奴?” “边关响银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动用”,康治帝打断臣子争吵,“先支出银钱度过眼前吧。” 早朝结束后,顾流快马加鞭回到王府,“请五少爷来书房议事。” 小厮飞快跑去请人。 顾流在书房里烤了好长一会儿火,又喝了热热一碗汤水,冻的发白的脸上才浮起一丝血色。 “大哥找我?”顾辞收到小厮传信就立刻过来。 顾流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快速说了一遍,冷笑道,“太子党也太不择手段了。” 借着洛阳灾情就要克扣西北军军饷。 “陛下怕是也有此心”,顾辞强压着怒火,“西北再重要,终究离洛阳有千里之隔,况且有父王撑着,而洛阳若发生暴动,顷刻间便是灾祸。” “为今之计,只有筹钱赈灾了”,顾流头疼,王府不仅要供应西北军粮,还要赈灾洛阳。 活儿都宣王府干了,要太子干嘛? “明日上朝,我会建议由朝廷牵头,募捐赈灾银两,陛下定会采纳。” 募捐到一文钱,王府就少出一文。 “我提的建议,王府势必首当其冲,你跟弟妹好好说说,请她体谅。” “大哥放心。” 顾辞边打腹稿边往回走。 碧丹院,主院。 秋雨拿铁钳拨了拨,让炭火烧的更旺,庆幸道,“幸好姑娘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备下炭火。” “奴婢听说,炭火价钱已卖到一斤两百文,比往年贵了五倍不止,就这价钱,没点门路的还买不到呢。” “这也太离谱了”,春风停下手里的绣活,“离开春还有好久呢。” 她喃喃道,“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卖儿卖女。” 春风几个联想到自己,皆伤感起来。 这份伤感,直至顾辞到来才打破。 “来啦!”唐昭热情且疑惑“夫君怎么有空来我这?” 新婚第二天,顾辞就以养病为由搬去书房居住,成婚一月有余,除了偶尔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其他时候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事顾辞理亏,语气不免温和些,“你在做什么?” “看大渝律”,唐昭举起书。 “看到哪了?” “婚嫁法,和离篇”,唐昭对制定大渝律的顾氏先祖赞叹不已,“没感情就离,离完再嫁,嫁完再离,嫁妆和聘礼还能尽归女子所有,太祖皇帝真乃明君!” 关键的是还没有和离冷静期,当天宣判,效率极高。 宋嬷嬷听得心惊胆战,一个劲儿使眼色。 “嬷嬷你眼睛抽筋啦?”秋雨关心,大嗓门问。 宋嬷嬷狠狠挖了这个没眼力见的一眼。 秋雨委屈,闭紧嘴站到最后面。 顾辞额头青筋乱跳,寒暄的心情散了个干净,“我来与唐,夫,夫人商量件事。” 唐昭:“夫君请说。” 顾辞:“洛阳灾情一事,夫人可知晓?” 唐昭点头。 “不止洛阳,以北的州府全都遇灾,成千上万的灾民流离失所”,顾辞简述灾情,“如今朝廷正想法儿赈灾。” 赈灾?那必须赈啊! 赈灾最需要什么?那毫无疑问就是粮食,衣物,医疗,等。 以上有个统称,钱! 那国家没钱怎么办? 捐款呗!用之于民,自然也要取之于民嘛! 唐昭乌黑的眼珠转了几圈,把顾辞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就听男人直白道,“我想请你带头捐献银两,抛砖引玉。” “没问题”,唐昭笑得开心。 她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代母捐赠 翌日早朝,宣王世子顾流上书建议募捐赈灾钱粮,康治帝允奏,由洛阳府尹全权负责此事。 消息传到碧丹院,唐昭便坐上马车前往洛阳府衙。 洛阳府衙负责洛阳及周边县乡一切大小事务,为方便百姓上告,特意设置洛阳北坊。 洛阳府尹尹维刚下了早朝,思考赈灾捐款之事如何开展。 他叹气,“此事棘手,不能不征,不能强征,更不能征不足,灾民们还等着这笔钱呐。” 师爷眯着眼,“府尊以为,该从何处入手?” 捐款也不是凭一腔热血说捐就捐的,谁出头,捐多少,怎能捐,里面的学问可深着呢。 “皇室宗亲”,尹维端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轻而缓地敲打着桌面,“此事是宣王世子提议,宣王府势必要做这只出头鸟。” 师爷松了口气,“宣王乃陛下嫡子,又为西北统帅,身份高贵战功赫赫,由宣王府出头,那洛阳的门阀世家、贵族官宦必定会给予三分颜面,府尊的差事也就好办了。” 尹维颔首。 “就是不知,代表宣王府来的,是王妃还是世子妃?” 虽然王妃和世子妃都能代表王府,可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这时,一名衙役跑来禀告,“启禀大人,骠骑将军夫人前来拜访。” “谁?”尹维端茶的手一顿。 衙役以为大人没听清,大声道,“骠骑将军夫人、宣王府五少夫人前来拜访。” 尹维和师爷对视一眼,急忙赶去府衙大堂。 因灾民涌进洛阳,发生了好几起抢劫偷盗案件,府尹大人为保洛阳稳定,留下一个文书和衙役看大门,其他人全都派了出去。 唐昭第一次进府衙,满眼新奇,看看这,摸摸那。 新入职的文书奉上茶水,想提醒她府衙重地不得擅动,又不敢,嘴张开又闭上,反反复复。 文书站在一旁似脚下生钉,巴望着看向后衙,见到府尹大人来了激动的热泪盈眶。 尹维上前见礼,“下官洛阳府尹,见过五少夫人。” 洛阳府尹与骠骑将军都为正四品官职,大渝虽不重文轻武,依然沿袭前朝文官高于武官半阶的规矩,真论起来,尹维的官阶还要高于顾辞。 可顾辞还是宣王嫡子,皇帝的亲孙子,正儿八经的龙子凤孙。 在顾氏皇族中,顾辞的出身也是数一数二的。 唐昭不愿意狐假虎威,起身回礼,“府尹大人有礼。” “少夫人请坐”,尹维寒暄,“不知少夫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唐昭开门见山,“捐钱!” 尹维与师爷对视一眼,斟酌道,“少夫人可是代表王府捐款?” “不是”,唐昭很直白。 尹维:。。。 “夫君是与我说了赈灾捐款一事,身为宣王府少夫人理应捐助的银两我已交给世子妃”,唐昭迎着对面人的目光,“今日在这里,我只代表我自己!” 尹维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不知少夫人,不,唐小姐要捐赠何物?”尹维正色问。 春风走上前,将手里做工精湛的檀香木盒子轻放到案桌上,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 啪!金锁应声而开。 师爷不由的吞咽一口,眼中生敬。 就这盒子和金锁,他在府衙干一辈子都赚不出来。 春风打开盒子,悄无声息站到一边。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尹维瞳孔一缩。 红底洒金的宣纸上,内务府督办五个大字熠熠生辉。 “这是。。。”,尹维喉咙发紧。 “我的嫁妆单子”,唐昭将整个盒子推到尹维面前,“凡上面所写,皆捐赠于国家。” 唐昭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霸气的话。 尹维:。。。 师爷:。。。 “唐小姐此话当真?”尹维提醒,“若本官记录在册,以后唐小姐若后悔,可是拿不回去的。” 唐昭伸出水葱般的手指点点自己的脸,笑道,“捐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我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尹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看着对面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收起玩笑严肃道: “大人,这些财物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对于灾民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大灾当前,唐昭虽为女儿身,却也愿如天下男儿般为国、为民献一份力!” 堂中一片静寂。 “好!好!好!”这是自灾情以来,尹维最痛快舒心的一天。 要是天下人都如唐小姐一般,灾民何愁衣食可用,陛下何愁灾情不平? 尹维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本官代洛阳数十万灾民,感谢唐小姐慷慨解囊。” 师爷也跟着甘心一礼。 唐昭侧身躲过,“大人这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捐些钱财,赈灾一事繁琐非常,皆系于大人一身,大人辛劳我和灾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尹维眼眶通红。 他十五载寒窗,兢兢业业为官二十年,一心忠于陛下,一心为民请命,所求的,不过问心不愧而已。 他没想到,除了陛下外,还有人懂他。 “唐小姐义举,本官必定如实上奏秉明陛下”,尹维保证,“必不会让仁孝之人的忠义之举被大雪掩埋。” 唐昭眼睛一亮,更好说话了,“嫁妆自入王府后,我便堆放到库房里,从未动过,大人可随时来拿,或者,我让人送来也可。” “如何再劳烦唐小姐,本官亲自率人去抬”,尹维有些坐不住了,早一刻拿到灾民就早一刻安稳。 “大人稍安勿躁”,唐昭未等尹维安排好人手和马车,才终于插上一句话,“我还有一事要告知大人。” “唐小姐请说”,尹维压下满心焦急与欢喜。 春风又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放在案桌上,唐昭亲自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打开盒子交给尹维。 尹维疑惑,接过来一看,又是一份嫁妆单子。 “唐小姐这是何意?” 唐昭翻到单子末页,指着上面印章问,“大人可识得此印?” “自然,这是洛阳府尹的府章”,他天天用的。 唐昭安下心来,随口又抛下一颗深水炸弹,将所有人炸的头晕目眩。 “小女唐昭,代先母护国将军嫡女、魏国公府原配夫人宋氏,捐赠嫁妆,以赈灾民!” 忠重于孝 尹维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你刚才说,多少两?” 师爷心里慌,回头跟账房先生眼神交汇,从对方眼神里得到十分的坚定,才抖着嘴颤声道,“回府尊,折合市价计算,唐小姐捐献个人及其母嫁妆,共计白银、白银四十七万八千三百两。” 四十七万八千三百两! 尹维内心天人交战。 “其中,魏国公原配宋夫人嫁妆价值近四十万两”,师爷低眉垂首拱火。 “干了!”尹维妥帖整理好身上官服,吩咐道,“备轿,进宫。” ***** 碧丹院。 唐昭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手捧着汤婆子,宋嬷嬷亲手捧着热茶侍奉她喝下去。 “这么大的雪,姑娘怎的一声不吭就出门?”宋嬷嬷埋怨,“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说着瞪了眼旁边老实坐着喝热汤的春风,“这也是个没成算的,也不知道劝着点姑娘。” 春风老老实实听着,“嬷嬷别气,我下回不敢了。” 宋嬷嬷不信。 “嬷嬷,我今日做了件大事”,唐昭转移注意力,“嬷嬷想不想知道?” “什么大事?”宋嬷嬷很捧场。 “母亲的嫁妆,我很快就能拿回来了。” “真的?姑娘可别骗老奴!”宋嬷嬷惊喜地脸上的皱纹都淡了很多。 “真的,明天,不,最快今天下午,就会传出消息了”,唐昭估算道。 “哎哟”,宋嬷嬷高兴的连连拜佛,好一阵子才想起问,“姑娘怎么做到的?” “找了人帮忙”,唐昭老神在在。 “谁?”宋嬷嬷想不出,洛阳里哪家权贵有如此神通。 唐昭伸出食指指窗外。 内室众人都抬头望向窗外乌黑的天。 ***** 皇宫,御书房。 年逾六十的康治帝手拿奏章,只觉上面的字仿佛被层层迷雾挡住,怎么都看不清。 “拿金丹来”,康治帝沉声道。 首领大太监迟疑,“陛下今晨早朝前已吃了三颗,国师千叮咛万嘱咐,金丹药性猛烈,每日服食金丹不可超过三颗。。。” 剩余的劝阻在康治帝冰冷的目光下吞咽回去,小碎步快速上前,从袖中掏出锦盒,双手举过头顶。 一颗颗乳白色如珍珠般大小的药丸整理罗列,康治帝熟练拿起一颗送入口中,顺着茶水吃了下去。 这次足足等了半柱香,小腹才涌起一股熟悉的热气,热气顺着经络血脉到达身体各处,浑身上下的酸痛顿时减弱。 康治帝再次拿起奏章,驾轻就熟地批改起来。 “启禀陛下,洛阳府尹求见。” “宣。” 尹维走进大殿,俯身恭敬行礼,“臣尹维参见陛下。” “免礼”,康治帝喝了口茶,“何事?” “回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 碧丹院里,宋嬷嬷看着空荡荡的檀香木盒发出苍老版土拨鼠式尖叫,“姑娘当真捐了?!” 唐昭乐不可遏,笑倒在床上。 春风默默回道,“捐了,姑娘和先夫人的,全都捐了。” ***** 御书房内,康治帝看着两份熟悉的嫁妆单子,半响才道,“按照规矩办事即可。” “陛下,唐姑娘”,尹维顿了一下,改口道,“宣王府五少夫人捐赠的财物,其中属于五少夫人的那部分臣已派人登门去取,可属于先魏国公夫人宋氏的那份。。。” 康治帝捏着那份他帮宋老将军参详过不下三十遍,至今记忆犹新的嫁妆单子,满心复杂问,“怎么?” “据五少夫人所言,先魏国公夫人宋氏的嫁妆依然在魏国公府,并未随少夫人入王府。” “五少夫人手中只有嫁妆单子,若想拿到单子上所写物品,还需魏国公府配合。” 康治帝声音平静,“朕记得,女子去世后嫁妆应由其子女承继,为何宋氏的嫁妆还留在魏国公府?” “臣也有此疑问”,尹维回道,“只是五少夫人也不知其中缘由,怕只能请魏国公府解惑。” 康治帝冷哼一声,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尹维面色淡然,镇定自若。 “尹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我大渝以律法治天下,律法规定财物归谁所有,谁便有资格支配财物。” “就依尹爱卿所言。” 尹维领旨告退。 ***** 碧丹院,秋雨疑惑,“姑娘,陛下会帮咱们吗?” “当然会”,唐昭看着窗外依然不停地大雪,“如今,我和陛下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从魏国公府手里拿回嫁妆,她的任务完成,陛下有银钱赈济灾民,此乃双赢。 就算系统不判定她完成任务,只要能从魏国公府那群吸血鬼手里掏出钱来,她就高兴! 努力忽视心底痛失大笔遗产的痛,唐昭捂着心口一遍遍洗脑:好儿不图祖产。 “姑娘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既然有律法规定,咱们干嘛不直接打上门去把夫人的嫁妆抢回来?”秋雨看姑娘一脸肉疼的样子,也跟着肉疼得不行。 “你傻呀,姑娘去要,继夫人安氏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拖延。” 唐昭赞赏地看了一眼春风,“继夫人怀孕六个月了,她要是再黑心一点,装作被我气的肚子疼,反扣一个不孝不悌的罪名也是轻而易举。” “如今我把嫁妆捐出,洛阳府衙若想要这笔钱,就势必去魏国公府讨要,洛阳府尹占着大义,背靠律法,魏国公府为了名声,只能哑巴吃黄连。” *****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洛阳府衙专属官轿内,尹维端着茶抿了一口,“魏国公府是踢到铁板了。” 师爷附和,“可不是,豁出这么大一笔钱买魏国公府吃一个大亏,真是大手笔啊。” “大渝虽以律法治天下,可万事避不开一个情字,如果唐小姐亲自出手要回生母嫁妆,定会被酸儒批判不孝。” “所以必得借他人之手,人世间,能打败孝之一字的,唯有忠字。”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舍孝而奉忠,天理人伦也。 师爷叹服。要是他的话,可不一定舍得。 尹维瞥了他一眼,“舍不下身外之物的人,势必会被身外之物拖累。” 他看了眼天色,尚未至午时,吩咐道,“去魏国公府”。 轿夫应了一声,拐弯朝魏国公府去了。 开库房 洛阳府尹官轿停在魏国公府门前,前院总管事唐文迎上前请人进府。 “尹大人见谅,国公爷奉旨出征尚未归来,前院暂由小的主理,失礼之处请大人见谅。” “无妨,今日本官奉旨前来,劳烦魏国公老夫人和夫人即可。” 唐文心尖一跳,试探道,“皇差大事,女眷如何做的?” “管事此言差矣,此事涉及贵府中馈,女眷掌管府内中馈,如何做不得主?” “贵府大小姐仁善,自愿捐赠自己及亡母全部嫁妆赈济灾民,本官已将此事上达天听”,尹维冲天抱拳,“陛下有旨,令魏国公府全力配合,尽快清算赈灾财物。” 如惊天雷炸响在耳边,唐文头晕目眩,用力咬破舌尖,钻心的疼痛让他恢复一丝清明,“府内中馈由夫人掌管,还请大人稍候,小的这就派人去请示夫人。” 说着匆匆走了,独留尹维一人惬意地喝茶吃点心。 魏国公府后院,继夫人安氏自怀孕三月后胃口大增,每日除了正常两餐外,瓜果点心汤水不间断地送往盛宁堂。 安氏用了一盘核桃酥两碗母鸡参汤,正打算如往日一般歇个晌午觉,就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安氏皱眉,不悦道,“慌张什么?” 赵嬷嬷一路跑来,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安氏不以为意,自宋氏死后,她被国公爷扶正,成为诰封的魏国公夫人,掌管国公府中馈,除了没生个儿子外,她的日子可谓极为顺心。 如今她身怀有孕,花大笔钱财请了善看妇科的大夫诊脉,确认腹中孩子男女,只等着四个月后临盆生下男胎,她唯一的心病也去了。 日子如此顺她心意,有什么不好的? “夫人,刚才唐总管打发人来传话,说,说大小姐把自己和母亲的嫁妆全都捐给灾民了!” “胡说,明儿的嫁妆我尚未准备妥当,如何捐的?”安氏满脸嫌弃,“给灾民的赈灾银子随便从哪省出一笔,或是从府上粮食铺子挪出些烂的发霉的陈粮送去,是生是死都是那些灾民的造化,关国公府何事?” “夫人呐,不是明小姐,是唐昭!那个被您赶到庄子上、后来嫁入宣王府的大小姐!” 安氏不悦地横了赵嬷嬷一眼,“嬷嬷也是,直接说名字就得了,那个小贱人也配称一句大小姐?” “捐了就捐了吧,反正也是她自己的东西,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以后没吃的穿的,她跪下求我,我也能赏她一口饭吃一件衣服穿,谁让我是她母亲呢。” 安氏越说越痛快,好似已经看到唐昭穿着破布烂衫饿得面黄肌瘦地跪在她脚下,像条狗似的乞求她赏口饭吃。 见夫人抓不住重点,赵嬷嬷急得冒出一脑袋汗来,“夫人!唐昭不仅捐了自己的嫁妆,还有宋氏的!” “!”,安氏从臆想中回过神来,咒骂道,“小贱人是存心让我堵心,她说捐就捐,本夫人不同意,她就捐不了!” 真以为嫁了人翅膀就硬了? 做梦! “你说出这话,可见确实没有半点见识”,一道苍老严肃的声音乍然响起,“但凡你多读些书,懂点律法有点眼界,都说不出这样贻笑大方的话!” 安氏被吓了一跳,挺着大肚子冲来人行礼,委屈的不行,“老夫人这话说的也太严重了,媳妇怎的就没有见识了?是小贱”,安氏在魏国公老夫人凌厉的目光下改口,“是唐昭手伸的太长,拿自己的东西摆谱就算了,还要拿咱们魏国公府的东西充大头。” “魏国公府的东西?”老夫人反问,“什么时候女子的嫁妆,成了夫家的东西?” 安氏愣住,她七八岁时家道中落,父母兄弟为了重振家业,一心把家中姊妹送到大户人家做妾,指望靠裙带关系拉家中兄弟一把。 因此她自小学的就是做妾的规矩,母亲日日在嫂子们耳边强调,女子嫁人了,嫁妆财物一切都是属于夫家的! 却难道,不是吗? 看着安氏一脸迷茫的样子,老夫人悔不当初,为了拉自己弟弟一把,先是纳了侄女做妾,后又强行扶妾为正,以至于堂堂一品国公夫人半点大局观念没有。 魏国公老夫人看着安氏隆起明显的肚子,强压下心中怒火,“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老身自会处理,你安心养胎便是。” “姑母!”安氏害怕,老夫人却不管她,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前院。 一会儿有人来报,说府内钥匙被老夫人命人拿走了。 安氏如遭雷击,“我说错什么了?我还怀着国公府的世子,姑母就这么打我的脸!” 赵嬷嬷是安家花大价钱请来的教养嬷嬷,眼界远超安氏,将这件事掰碎了给安氏讲。 安氏渐渐停止哭泣,害怕道,“那怎么办?这些年补贴娘家,我拿了宋氏不少嫁妆,要是官府发现缺了少了,该如何?” 赵嬷嬷也是愁苦,她帮着夫人出谋划策从魏国公府拿财物补贴安家,玩物金银还可重新买了替换,就是送去的田庄铺面。。。 赵嬷嬷喃喃道,“希望官府手里没有嫁妆单子。” 魏国公府前院大堂内。 尹维拿出嫁妆单子,“老夫人请看,这是贵府大小姐代母捐赠的财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本官不多拿一分,但也不能少要一文。” “毕竟,数十万灾民还等着这笔钱呐。” 魏国公老夫人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大人说的是,只是年代久远,损坏的丢弃的东西不胜凡举,怕是要费好一番功夫。” “老夫人所言极是,所以本官特意秉明陛下,从户部及五城兵马司借调人手帮忙,还请老夫人和国公府配合。” “陛下有旨,灾情当前,魏国公府必当配合。” 唐文进来禀告,“老夫人,尹大人,户部及五城兵马司的各位大人来了。” 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一停,“唐管事,开库房,请各位大人进府。” 收铺子 魏国公府库房大门轰然打开。 户部官员分工合作,几人查点金银珠宝,几人查点玩物字画,几人查点田庄铺面。 财物一一核对,确保无误后装箱。 五城兵马司官差两人一组,合力将箱子抬起装到车上。 前一车装满离开,后一车跟着上前,浩浩荡荡的车队绵延不绝。 ***** 正阳大街,粮铺的伙计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掌柜的,咱们粮铺不卖粮食,怎么做生意啊?” “你懂什么?现在洛阳人多米少,现在又是冬天,粮食运送困难,越往后粮食越贵。” 掌柜的拨弄着算盘,“再过几日,粮价飞涨,咱们囤积的粮食翻几番的价格卖出去,都得抢着买。” 铺子收益好了,不仅可以在夫人跟前表功,钱袋子也装的满满的,一箭双雕。 伙计谄媚道,“还是掌柜的有远见,将来在夫人跟前露脸,定能当个大管事!” 掌柜的舒心的笑了。 见掌柜的高兴,伙计还想再拍两句,就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差进了粮铺。 “掌柜的在哪?” 粮铺掌柜闻言立即从柜台里出来,快速打量了来人几眼,笑道,“正是小的,不知几位官爷来此有何要事?” 书生打扮的中年回道,“我乃洛阳府衙师爷,奉府尊大人之命,前来回收店铺及店内所有货物。” 掌柜的收敛笑容,“师爷莫说笑,这家粮铺乃魏国公府产业,府尊大人可无权支配。” “魏国公府产业?”师爷反问。 “正是,此乃魏国公夫人的陪嫁铺子,是姓安的!诸位大人若想强抢财物,也该顾念国公府才是!”掌柜的冷笑。 “哈哈哈哈哈”,师爷笑得眼泪都出来,“老夫已经很久没听过这般好笑的话了!你说这家铺子姓什么?姓安?” “你一介仆从,没见识便罢,本师爷好心告诉你,这家粮铺确实是魏国公夫人的陪嫁铺子,可是却不是姓安,而姓宋!” “姓宋!”掌柜的吓了一跳,他是安家的陪嫁管事,自然知道先国公夫人姓宋。 师爷:“没错!魏国公原配夫人宋氏的陪嫁,宋夫人仙逝后,其遗产由魏国公大小姐承继,大小姐仁善,已将宋夫人全部嫁妆用于赈济灾民,这间粮铺自也包括其中。” “请诸位官爷轻点库房,搬运米粮。” 五城兵马司官差闻言,立即走向库房,轻点数目后,开始往外搬。 掌柜的眼见一袋袋米粮被搬走,急得差点昏过去,“官爷,官爷,还请官爷稍等,等小的向夫人禀告一声啊!” 师爷顺着胡子,“笑话,本师爷活了五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原配夫人的财物去向,还需要向继夫人说明的。” “鸠占鹊巢久了,就以为巢穴是自己的了”,他冷笑道,“怪不得张口闭口说铺子姓安,简直胆大包天!” 掌柜的眼前一黑。 如小山高的粮食吸引了许多百姓聚集,对着粮铺指指点点。 “咦,他家伙计不是说没粮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 “可不是,我今早去买粮,伙计咬死了就没有,骗谁呢,这么大一粮店,能没有粮?” “我前两天倒是买了,一斤三十五文!太贵了,可是家里米缸空了,没办法咬牙买了。” “哎哟,三十五文一斤!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啊。” “这家粮铺也太不是东西,有这么多米粮,还说没有,这是要生生逼死咱们。” “有生意干嘛不做?”有百姓狐疑。 “为啥?还不是囤货居奇!”有上年龄的老人恨恨道,“等过几天家里米粮吃光了,还不是他们说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这是要吃人血馒头啊!” “抄,抄的好!官爷就该把这家黑店给抄干净!” 掌柜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百姓议论尽数传入耳中,师爷赶紧出来澄清,“各位乡亲,请听我一言。” 洛阳府衙几乎每日都有案情,府尹升堂时从不阻拦百姓观看,作为洛阳府尹第一得力助手,师爷也常出现在公堂上,因此百姓都认得他。 有胆大的直接问,“钱师爷,您是奉大人的命令查抄这家黑店的吗?” 师爷抱拳,朗声道,“各位乡亲,洛阳雪灾,灾民遍野,诸位虽未遭灾,却也深受其害,洛阳府衙奉陛下之命招募善款,以赈灾情。” “宣王府五少夫人、魏国公府大小姐仁善,积极响应朝廷号召,第一个捐赠财物,将自己与先母魏国公原配夫人嫁妆全部赠予朝廷以赈灾民,本官奉府尊大人之命,亲自前来收回捐赠财物。” “可我怎么听说,这家铺子是魏国公府安夫人的陪嫁铺子,那大小姐有权利捐赠吗?”人群中一个年轻姑娘大声质疑。 师爷解释,“这位姑娘可能记错了,这件铺子确为国公夫人陪嫁,却不是如今的继室夫人,而是原配夫人宋氏。” “这家铺子白纸黑字写在宋夫人的嫁妆单子上,盖了洛阳府衙的大印,做不了假的。” 见师爷这么说,百姓便都信了,只是又有一人提出质疑,“既然是原配夫人的嫁妆,为何是继室夫人陪嫁的管事管理?我还听说,这是继室夫人留给国公府二小姐的嫁妆呢?这原配夫人的嫁妆,能留给继室所生女儿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还有人纷纷证明前两天确实见魏国公府二小姐前来巡视铺子。 掌柜的瘫坐在地,已经不知如何反驳。 师爷悠悠道,“可能是继夫人记错了吧。” “师爷可不能骗咱们老百姓,哪家妇人能分不清自己的陪嫁?” “就是,这哪是记错了?分明是想据为己有啊!” “真是丧良心哦!” “听说这位继夫人一进门,就把原配所出的孩子赶到庄子上了,对外说什么养病!庄子上缺衣少食的能养什么病?我看就是故意磋磨人!” “可不?在庄子上一呆就是十年,好不容易接回来了,还把人送到宣王府冲喜!幸亏这位大小姐八字旺,真把人冲活了,否则不就是守活寡的命吗?” 臆想 人群越聚越多,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瞬间演绎出几十个版本,无一例外都是后娘苛待原配子女。 师爷尝试了几次,无果,干脆也不澄清,反正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等官差把店铺清空,贴上封条,带人风风火火前往下一家铺子。 夜幕降临,魏国公府油灯尽数点燃。 户部官员饿的前胸贴后背,连吃了好几块桃花酥垫饥。 尹维走过来,“如何了?” “启禀大人,大致已经清点完了”,户部官员被噎的忙喝了好几口茶水,缓过劲儿来道,“下官正在等统计丢失财物的名单。” 说曹操曹操到,“大人,丢失财物名单已统计完毕。” 尹维拿过单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也了足足五大一页。 就这丢失的财物,都够在洛阳顶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大片地了。 尹维仔细看下去,越看越不对,“这个合欢玛瑙如意金簪,我好像在哪听过。” 户部官员肃然起敬,大人还懂女人钗环。 尹维来回踱步,猛一击掌,“我想起来了。” 他夫人前段时间参加赏梅宴时,见礼部员外郎安夫人头上戴着,回家后惦念了好久,他花光了私房钱买了一只相似的簪子才将人哄好。 尹维回忆着礼部员外郎安家众人身上佩戴的贵重物品,果然都在单子上找到了。 这哪里是丢失,分明是偷盗! 尹维气的怒发冲冠,找到唐文问,“唐管事,这丢失财物如何处理?” 短短一个下午,唐文嘴里长了三四个溃疡,含糊道,“大人,年代久远,偶有丢失也是常理。” “常理个屁!”尹维骂道,“丢失?都丢到继夫人娘家去了是吧?” “本官告诉你,若是魏国公府家事,本官自然不会插手,可如今,这些归属于国库!”尹维抖着单子怒道,“这上面的每一件东西,若是真丢了也就罢了,但凡是尔等偷藏私留,一经本官发现,本官势必要治尔等一个偷盗大罪!” “!”唐文脑袋嗡嗡,“大人稍等,小的再去问问。” “快去!” 唐文跌跌撞撞跑向后院。 “夫人,大事不好了”,赵嬷嬷又喊道,“您送给娘家的财物,被洛阳府尹揪出来了!” “什么?”安氏震惊,“尹维怎么找出来的?” “哎哟我的夫人,这不明摆着嘛”,赵嬷嬷拍着大腿,“您送回娘家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们拿到了,可不得拿出去炫耀!” 这一炫耀,那不就天下皆知! “我送都送了,难不成还叫我要回来?”安氏见赵嬷嬷不吭声,知道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尖锐喊道,“凭什么?我不去!把送给娘家的东西再要回来,我没那个脸皮!” “呜呜呜,爹娘会骂死我的,兄嫂姐妹会狠狠笑话我的,还有那几个庶出的,更是会想方设法进府给我添堵!” “我的夫人,洛阳府尹虎视眈眈,您要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赵嬷嬷哄道,“至于嘲笑奚落,您从小到大受到的还少吗?只要您一日是魏国公夫人,便是老太爷老夫人,都要在您面前低头!” 安氏哭的梨花带雨,不甘心道,“就不能不去要吗?” 都将大半个库房搬空了,竟还不知足? “老奴看着府尹大人的架势,但凡嫁妆单子上有的,怕是要通通拿走,夫人还是尽快把东西要回来,把官差打发走”,赵嬷嬷低声道。 “夫人在后院,不知道外面怎么说咱们的,那话都不能入耳,若是国公爷知道了。。。。” 安氏吓的顿时不哭了,“嬷嬷代我去吧。” 赵嬷嬷无语,“老太爷一家什么性子,夫人最是了解,老奴怎的要的出来?” 安氏磨磨唧唧不肯走,这时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来传话,“夫人,您回娘家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安氏顿时不敢再拖延,委委屈屈上了马车。 前院,唐文听说夫人终于肯回娘家,松了口气,寒暄道,“大人辛劳一天,可要在府内用晚膳?” 众所周知,一般这么问,就是委婉送客的意思。 “那就有劳管事了”,尹维颔首,冲忙碌了一下午的官员和官差道,“诸位,国公府留客,大家用完膳再忙吧!” “是!” 唐文:。。。 他微笑道,“请诸位移步饭厅。” 这一晚,魏国公府大小厨房忙活不停,厨子炒菜的铲子都抡出火星,毕竟要供应三百多人吃饭,工程量还是蛮大的。 就在尹维招呼官员官差吃好喝好时,安氏也到了户部员外郎府。 一进大厅,就见安老太爷一家其乐融融正在用晚膳,安氏又气又怒,尖声道,“父亲母亲好生自在!大祸临头竟还吃的下饭。” 这个女儿嫁的最好,连带帮扶起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虽然只是做个不入流的小官,但也总算是士族。 因此即便是深受重男轻女影响的安老太爷,也不自觉对这个女儿多两分疼爱,可这不代表一个女人,还是晚辈能当面讥讽他。 安老太爷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斥道,“你不在家好好养胎,跑回娘家做什么?还是大晚上,若是有个万一,贞洁名誉你还要不要了?” “名誉,我的名誉早败的干干净净了!”安氏想起一路上百姓的议论痛骂,大声痛哭。 安氏的大哥,如今安家的主事人安大老爷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问的安氏,看的却是赵嬷嬷。 赵嬷嬷立即将今日之事和路上听闻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安太夫人听完第一个嗓音尖锐道,“那个小贱人?她怎么敢?” 说着埋怨起安老太爷,“我就说当初直接弄死那小贱人,你非说那样做太明显,不如放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如今可好,那小贱人不仅没死,还嫁入王府,如今更是狠狠捅了咱们一刀!” 安老太爷瞥了老妻一眼,问安氏,“你确定是那小贱人的主意?” “不是她还是谁?”安氏一口咬定。 “那倒未必,要那小贱人有如此能耐,那三年前南方大水,为何不用这一招?” 安氏抽泣,“父亲的意思是?” “老夫猜,那小贱人背后,定是宣王府在出谋划策。” 人人为己 安大老爷虽没资格上朝,但也能从同僚那打听出些消息,附和道,“父亲说的是,户部尚书要克扣西北军军饷用于赈灾,宣王府自然不愿,就推出小贱人捐献财物,这样宣王府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保全军饷!” 安氏泪眼婆娑,安大老爷使眼色,安大夫人带着一众女眷上前宽慰。 被小心翼翼捧着,安氏情绪好多了,说出来意,“洛阳府尹向我讨要宋氏丢失的嫁妆,我几乎都送来娘家了,你们赶紧找出来让我带回去。” 安大夫人嘴角的笑容凝固,其他女眷不留痕迹退后。 安太夫人率先发难,“贞娘,送回娘家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再说了,洛阳府尹要,你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他就是,何苦回来找娘家的不自在。” “娘,你当我不想?可恨那小贱人留了一手,竟把嫁妆单子直接给了洛阳府尹,那姓尹的拿着单子将物件一一核对,哪件少了,为何少了,都要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否则我又怎会回娘家来要东西!” “也怪你们太招摇,什么好东西就带出去炫耀”,安氏指着安大夫人头上的金簪,“大嫂前两天戴着金簪到处显摆,被那姓尹的夫人看到,回去就告诉姓尹的!” “你们要是偷摸藏着不被人知道,我随便就能敷衍过去!”安氏越说越生气。 安大夫人脸色讪讪,拔下金簪藏进袖子里。 “大嫂现在藏什么?反正都要交出去!”安氏没好气道。 自打安氏接管国公府中馈,这些年陆陆续续搬回娘家的好东西数都数不过来,别说安家女眷,就是男人也都不舍得。 安大老爷捏着腰间极品和田玉坠子,犹豫道,“父亲,要不。。”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鬼哭狼嚎打断,“夫人,老太爷,大老爷,大事不好!” 短短一天,安氏已经听了三遍大事不好,心神巨惊下肚子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呻吟道,“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赵嬷嬷大惊失色,“快来人,夫人受惊了!快传大夫!” 安氏肚子里的可是魏国公府未来的世子,若是有个闪失,安大老爷当机立断,“快,快备马车,送魏国公夫人回府!” 安大老爷顶着安氏诧异的目光安抚道,“妹妹,外边的大夫哪有御医好?咱家从五品的官职是没有资格请太医上门问诊的,妹妹还是快回国公府,拿帖子请御医上门吧!” “对,对”,安氏疼得满头大汗,自然也看不清赵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安大夫人命人抬了软轿送出府。 堂内,安老太爷松了口气,女儿回了魏国公府,到时候出了事,他们家就能撇清干系。 安大老爷还记挂着刚才的大事,忙让人进来。 安管事连滚带爬进了屋,声音凄厉喊道,“老太爷,大老爷,不好了,五城兵马司带人把咱家的铺子都封了,里面的货也都搬空了!” “什么?”安大老爷震怒,“竖子敢尔!” 他一脚踢飞梨花木椅,来回踱步,“真是无法无天,明日老爷必定上书好好参五城兵马司一本!” 安老太爷死死攥紧檀木椅把手,“哪些铺子?” 安管事头抵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打颤,“全,全部。” 砰! 安老太爷狠狠一掌锤在桌面,“好,好,好啊!尹维当真一点脸面都不给我安府留!” “父亲,我们如今怎么办?”安大老爷心疼的直抽气,紧紧攥着和田玉坠子,仿佛下一刻就有人伸手来抢,“铺子都被查封,以后日子怎么过?” 锦衣玉食、华服美玉、呼奴唤婢的日子过了十年,如何能回到当初穷困潦倒的时候? “吩咐下去,把贞娘送来的东西全都找出来,还有地契田契,明日一早大张旗鼓送到洛阳府衙去!”安老太爷双眼猩红,一字一顿道。 “父亲这样做,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我安家是靠强抢孤儿弱女的嫁妆才能立足于洛阳?” “要不然怎么办?铺子一封,长眼睛的都知道是为何,难不成还要硬撑着不认账?” 见大儿子还真这么想的,安老太爷怒骂道,“你没听贞娘说,那个小贱人手里有嫁妆单子,谁管你认不认帐?铺子一封难道你还敢硬开?你这个礼部员外郎还要不要当?” “为今之计,只有将一切推到贞娘身上,才能保全安家!” 安大老爷瞪大眼睛,“推,推到贞娘身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的官要当,安家的男子要娶妻,女子要嫁人,这个恶名就不能安家背!”安老太爷半阖着眼,“只能对不起贞娘了。” “父亲说的是”,安大老爷嗡着嘴,“妹妹毕竟已经嫁人了,肚子里还怀着世子,即便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看在孩子的份上魏国公府也不会狠心惩治妹妹。” “可是姑母那边”,安大老爷迟疑,妹妹是个空有美貌的,可姑母。。。安大老爷打了个冷颤。 “你姑母那边我会处理”,安老太爷打断,“你下去安排吧。” “是”,安大老爷拱手,带着安管事离去。 安老太爷独自回到书房,静坐至天明,亲自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最信任的老仆,“务必亲手送到姑奶奶手里。” 老仆领命离去。 吵闹了一晚上的魏国公府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于嬷嬷搀扶念了一夜的老夫人从小佛堂出来,斟了一杯茶,“夫人的胎保下来了,府医再三强调不可再受刺激,否则。。。” 见老夫人不愿再听,于嬷嬷识趣噤声,“本家来人了,是老奴那哥哥。” 老夫人喝茶的手一顿,“让他进来。” 于老仆恭恭敬敬跪地行了大礼,从怀里掏出信封举过头顶,“老太爷吩咐,请姑奶奶务必亲看。” 于嬷嬷将信送到老夫人手里。 老夫人看着那封的严严实实的信,心里一沉,撕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你回去告诉我那好哥哥,这是最后一次。” 于老仆应下离去。 啪!福禄寿三仙献福杯砸在地上。 第十六章 奖励到账 翌日一早,安府中门打开,二十辆骡车缓缓驶动。 安大夫人坐在最前面的骡车里,满面霜寒,眼里尽是血丝。 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带着所有女眷,把小姑子送来的东西清点好数目,把留在府里的财物装箱备好,那些典当的、变卖的、送人的、当做儿女嫁妆聘礼的,都得一个个赎要回来! 即便受尽嘲讽颜面尽失,还是凑不够数! 不得已把府里这些年积攒的东西,甚至她和妯娌们的嫁妆全部送到黑市变卖,才勉强凑够了数。 安大夫人摸着头上的珍珠簪子,要不是她拼死留下这根簪子,怕是连亡母留给她唯一的纪念都要被当出去。 唐,昭,安大夫人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恨不能将人剥皮拆骨。 “夫人,顺天府衙到了。” 安大夫人心里的仇恨一下子被恐惧所代替,被人架着扶下了马车,寒风一吹,本就发颤的身体更是抖得如寒风中枯叶。 有人迎上前,态度温和,“可是来捐款的善人?” “不,不是”,安大夫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单位笑容,“妾身礼部员外郎之妻孙氏,特来归还魏国公夫人安氏赠送的财物。” 洛阳府衙的衙役都被府尹派到一线赈灾,如今代替衙役守门的是昨日跟着去魏国公府抄家。。。查抄嫁妆的五城兵马司官差,他们忙的一夜未眠,但精神状态饱满异常。 一来有银钱赈灾,灾民马上就可安置,洛阳守卫工作可以轻松很多,二来,魏国公府这桩继室霸占原配嫁妆的谈资,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困! 五城兵马司的官差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魏国公府那继室的娘家人,当即没了好脸色,撂下一句等着,就转身走了。 孙氏自小姑子当上魏国公夫人以后,走到哪都是被人捧着奉承着,如今被一个往日里连在她跟前跪着的资格都没有的兵痞下了脸面,气的脸色铁青,张口就要呵斥,被一旁的下人拦住。 孙氏撕扯着帕子,在心里狠狠咒骂。 尹维丝毫没有熬了一个通宵的疲惫,反而精神奕奕,听官差说礼部员外郎家来人归还财物,更是精神一震,披上斗篷大步出去。 洛阳府衙门前,不过半柱香功夫,伞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西北风一吹,洋洋洒了孙氏一身。 孙氏:。。。 尹维一出门就见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忙咳嗽一声,也不请人进去,明知故问道,“不知安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孙氏把来意说明,“魏国公夫人不忍见娘家贫苦,双亲年迈无医无药,便补贴娘家了些,老太爷老夫人感念女儿一片孝心也就收下了,可谁知,竟是小姑子偷拿原配夫人的嫁妆。” “老太爷老夫人一知此事,当即大怒,命人将这些年小姑子送来的东西全部找出,物归原主。” “这么说,贵府老太爷对魏国公夫人所为,是半点都不知晓?”尹维眼含深意,“贵府老太爷当真是一心养生不管世事啊。” 孙氏赔笑。 “魏国公夫人当真好孝心,送了这么多东西补贴娘家”,尹维哼了一声,“只是这般孝顺的女儿,一般人可无福享受。” “还请夫人回去转告老太爷,以后再收女儿补贴时,别忘了问一句,是否是拿自己的东西补贴的娘家。” 斗篷下面,孙氏活生生将帕子撕裂。 若来人是安老太爷或者安大老爷,尹维定会好好教教他们什么叫礼义廉耻,谁知安家的男人竟这般没种,推个妇人出来平祸。 尹维不屑跟一个内宅女眷置气,命人上前清点财物,乌泱泱上百人围住马车,对照单子仔细清点,确定没问题后,冲尹维点头。 尹维大手一挥,五城兵马司官差代替安府下人坐上骡车,拆了门槛,将车赶到府衙内,将箱子小心卸下。 安氏领着空荡荡的骡车离开洛阳府衙。 看了半天热闹的百姓迫不及待问,“大人,这是哪家善人?” “还是宣王府五少夫人唐氏。” “可是,骡车上分明写的安字”,有识字的书生反驳。 “魏国公继室夫人孝顺,不小心将原配夫人的嫁妆补贴给娘家,安府知晓后过意不去,特意前来归还”,尹维慢条斯理道。 “哗!这是自己霸占了不够,还要分给娘家!” “这安府不愧是在礼部当官的,还有几分廉耻。” “有个屁!我就不信安府一点不知道!再说了,养出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安府也不是啥好东西!” “对对对!” 。。。 要不是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尹维真想站在这再听一两个时辰。 真是太他娘的爽了。 ****** 碧丹院主院。秋雨如说书先生一般,把粮铺和今早洛阳府衙前孙氏退还嫁妆的事活灵活现说了一遍又一遍。 唐昭嘴角缀着笑。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第二个任务:夺回嫁妆已完成!奖励土豆一百斤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50已到账,现有生命值共计64】 唐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另一头书房内,顾家两兄弟面面相觑。 “五弟,你到底如何跟弟妹说的?”顾流心情复杂。 顾辞心情比他大哥更复杂,因为他真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就让她抛砖引玉,谁成想。。。” 谁成想她抛了一座山! 宣王府,明辉堂内。 世子妃看着手里五千两银票,问:“母妃,要不要,再添些?” 宣王妃木然地喝口茶,“卖了王府也添不到四十七万两。” 就这么样吧。 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冲喜的儿媳妇竟然这么给力! 世子妃深以为然点头,备了马车前往洛阳府衙。 “世子妃,府衙门前聚了好多百姓!”驾车的王府侍卫提醒。 “去看看”,世子妃吩咐。 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禀告,“是百姓前来捐赠。” “这么多人?”世子妃透过窗户往外看,疑惑道,“那乞丐也是来捐赠的?” 侍卫也面露不解,却坚定道,“确实是来捐赠的。” 世子妃好奇,不顾众人反对下了马车,站在人群外仔细看去。 第十七章 众志成城 洛阳府衙前,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遮挡风雪。 棚子下,五名文书正在奋笔疾书。 “姓名”,文书问。 “田大富”,身穿绸缎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笑容满面道。 “捐赠何物?” “白银万两,外加一百匹桑麻,一百旦粮食。” 文书记下,“感谢田员外捐赠。” 纸条传到后面,专门负责写红榜的文书立刻沾墨,田大富看着自己的名字排列第二,就写在唐昭两个大字之下,心满意足离去。 “姓名。” “张前”,一身士子袍的年轻书生道。 “捐赠何物?” “小生家境一般,也愿为我大渝百姓尽一份心力,愿赠银三十两助灾民渡过寒冬。” “感谢张书生捐赠。” “姓名。” “俺爹娘没给俺起名字,俺是杀猪的,街坊们都管俺叫张屠户,大人写张屠户就是。” “张屠户”,文书记下,“请问捐赠何物?” “俺家杀猪,也养猪,俺捐三十头猪给灾民吃肉!” 文书一顿,接着写上捐猪三十头,一视同仁道,“感谢张义士捐赠。” 张屠户这辈子第一次被叫义士,还是被官老爷叫的,当即猛汉一羞,抬腿跑了。 世子妃看的捂嘴笑,一回头,眼前这一幕却让她笑不出来。 “你当真要捐?”文书再三问。 “捐!”十三四的小乞丐拍拍胸脯,“男子汉大丈夫,说捐定要捐。” 好吧,文书妥协,“你要捐什么?” 小乞丐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小心翼翼展开,双手捧到他面前,“这里一共一百三十二文,是我们十三个兄弟姐妹这两月讨到的”,小乞丐不好意思地问,“能把我们的名字都写上吗?” “能”,文书哽咽,拿起笔问,“你叫什么?” 小乞丐挠挠头,糟糕,他们忘了给自己起名字! “那这样,我写十三乞义士捐赠如何?” 小乞丐不乐意,什么叫乞义士,他指着红榜上第一个名字,问,“那个字念什么?” 文书回头看了一眼,“唐。” “那我们就姓唐”,小乞丐催促他,“就写唐义士。” 文书抽抽嘴角,落笔写下:十三唐义士捐赠一百三十二文。 小乞丐不认字,缠着文书念了三遍,才心满意足离去。 世子妃示意拦下小乞丐。 “你们干嘛?”小乞丐害怕。 奉棋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糖果给他,“你别怕,我家主子是宣王府世子妃,找你只是问几个问题,不会伤害你的。” “宣王府?”小乞丐闻言眼睛一亮,“可是捐赠自己和生母全部嫁妆的宣王府五少夫人的那个宣王府?” 这是什么介绍,奉棋一顿,“是,我们世子妃是五少夫人的大嫂。” “那世子妃,不知世子妃找我何事?”小乞丐激动的结结巴巴。 明氏看着穿着单薄麻衣、脚趾冻伤破裂的小乞丐,满目怜惜问,“你明明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为何还要捐赠财物给灾民呢?” “五少夫人都舍得捐赠几十万两银子赈灾,区区一百文我们有什么舍不得的?”小乞丐道,“尹大人允许我们去赈灾棚喝粥领麻衣,那我们讨来的钱就没用了,与其留在手里,不如捐出去大家一起用。” “世子妃,您也是来捐款的吗?” 明氏温和道,“是,只是捐的远远没有五少夫人那么多。” “没事的,哪怕就捐一文钱,大人和灾民也不会嫌少”,小乞丐指着红榜,“那豆腐西施就捐了五个铜板,也一样上了红榜,钱多钱少的,都是大家的心意。” 明氏想问的都问完了,让人妥善安置小乞丐,自己走上前去排队。 奉棋心疼,“世子妃何苦在这里受寒,直接进衙门就是。” “无妨,我不觉得冷。” 是真不冷,这么多百姓在这里聚着围着,商量着如何帮助灾民渡过寒冬,她就觉得暖烘烘的。 很快就轮到明氏。 “姓名。” “宣王府。” 文书惊讶抬头,却没有行礼,只是更恭敬了些,“请问捐赠何物?” “白银五千两。” 文书写下,“感谢宣王府捐赠。” 明氏转身离去,上马车前,她回头望去,只见原本还空荡荡的红榜,现在密密麻麻写满了捐赠物资,一旁官差手拿新榜,只等这张写完更换。 明氏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自洛阳雪灾以来,第一次舒心笑了。 回王府后,明氏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跟王妃说明。 王妃沉吟良久方才感慨道,“赤子之心,众志成城,何愁灾民不安。” “你说,咱们的五少夫人,是不是真如国师和百姓所说的那样,是天生福星下凡?” 明氏不知该如何回答。 宣王妃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高兴,又把儿子叫来叮嘱了好一通,务必要好好善待媳妇儿! 顾辞冷着脸应下。 碧丹院主院里,唐昭一口水喷出来,“福星?怎么不说我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呢?” 冬梅一脸严肃,“确实有人这么说,但是没有福星流传度那么高。” 唐昭一脸黑线,封建迷信要不得。 “奴婢打听了一下,这话是洛阳府衙的厨娘传出来的。” 洛阳府衙的厨娘,那四舍五入就是洛阳府尹传出来的,尹维要干什么? 唐昭再聪慧,她也只有混迹商场的经验,对官场,尤其是古代官场而言,那就是个门外汉。 看不透,摸不清,唐昭索性不管。 但顾辞不能不管,“大哥是说,这事是尹维让人传的?” “侍卫回报,尹维让人散播了不少流言,无一例外都是向着弟妹,摸黑魏国公府和安府的。” “他想干什么?” “我猜,他是想为弟妹争取诰命,或者牌坊,再不济也是嘉奖赏赐。” 反正是能庇佑唐昭的东西。 毕竟唐昭这一次,把魏国公府和安家彻底得罪了干净。 安家也就罢了,魏国公府可是唐昭的娘家,这天下谁家姑娘敢把娘家得罪成这样? 这是生怕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呢! “所以母妃才敲打我,让我好好待她?”顾辞无语。 “毕竟,你之前还有个”,剩下三个字在弟弟威逼的目光下吞咽回去。 第十八章 昭善县主 三天后,洛阳迎来今冬第一个晴天。 早朝上,洛阳府尹汇报完赈灾情况,康治帝阴沉了半个月的龙颜终于雨过天晴,群臣心里的大石头跟着落地。 见陛下龙颜大悦,尹维继续道,“陛下,此次赈灾如此顺利,一来陛下英明仁爱,视万民如子,二来各位大人勤谨,尽官员之责,三来百姓众志成城,伸以援助之手。” 康治帝颔首。 “然臣以为,有一人亦功劳显着。” “何人?”康治帝问。 “宣王府五少夫人、魏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唐昭”,尹维道,“国库空虚,灾民缺衣少食,陛下号召全民捐赠时,是唐小姐第一个以身作则,是为忠;唐小姐继承亡母之志,捐赠自己及亡母全部嫁妆,是为孝;四十七万两白银,足足占此次善款总额近三成,唐小姐以一己之力安抚惶恐不安的灾民,是为仁;洛阳百姓乃至乞儿都深感唐小姐之德,陆续前往府衙捐赠,是为义。” “臣以为,如此忠孝仁义之德行,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康治帝颔首,“众卿以为如何?” 朝臣议论纷纷。 宣王世子顾流出列,“臣附议。” 户部尚书嘲讽,“世子真是举贤不避亲啊。” “既是真贤良,又何必避亲”,顾流淡声道,“若是非贤良,避亲有何用?” 太子出列道,“儿臣附议。” 户部尚书愤然闭嘴。 见太子和宣王世子都同意,文武百官自然纷纷附和。 康治帝似笑非笑,这还是第一次太子和宣王府意见相同,“既如此,传旨。” 早朝后,大太监周正亲自传旨,宣王府门大开,供桌案香早已备齐,唐昭跪在最前面,听着那威严又尖锐的声音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国公嫡长女、护国将军嫡外孙、骠骑将军之妻唐氏女昭,洛阳雪灾之时救百姓于水火,响应捐赠之策舍钱财而全大义,柔善娴淑,性资敏慧,丽质轻灵,克娴内则,忠孝双全,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正二品县主,封号昭善,钦此!” 唐昭呆呵呵的,这说的是谁?是她吗?是她吗? 宣王妃在后面提醒谢恩,唐昭回忆电视剧里的情节,磕了个响头,“谢陛下。” 周大太监宣完旨,又恢复惯常弥勒佛般的笑脸,亲自将她搀起:“县主娘娘快请起,老奴给县主娘娘道喜了。” 唐昭如坠梦中,恍惚道,“多谢公公。” 周大太监一挥手,一溜小太监手捧着礼盒上前,他状似抱怨道,“县主娘娘也实在了些,怎也不知留两件生母遗物以作留念。” 她光想着弄死魏国公府了。唐昭用笑容掩饰一切。 周大太监也不指望她回答,指着那些盒子道,“陛下特意命洛阳府尹挑出部分超一品魏国公夫人生前喜爱之物,留给县主娘娘。” 唐昭恍然,怪不得尹维昨日写信给她,让她看中什么赶紧写下来,“多谢陛下。” 周大太监满意了,“那老奴就告辞了。” “公公慢走”,顾流亲自将人送出府门。 院子里,宣王妃上前拉着小儿媳的手,对众人道,“礼不可废,你们都来拜见县主。” “这怎么可以?”唐昭惊讶。 宣王妃按住她,顾流领着顾辞躬身行礼,世子妃屈膝,王府侍卫小厮奴婢嬷嬷跪了满满一个院子,“参见县主娘娘。” “快起来”,唐昭只觉得比刚才自己跪地接圣旨还要别扭。 “谢县主”,众人起身。 接下来,唐昭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宣王妃牵着祭祖拜神,筹备庆功宴,吵吵嚷嚷忙了一天,唐昭饿着肚子一头栽倒床上。 这比她上辈子混迹名利场还累。 最起码她有功夫偷偷吃点饼干,不像现在,几十双眼睛盯着,她都不敢喝水。 宋嬷嬷欣慰又心疼,哄着人吃了一碗红枣粥,伺候梳洗完,仔细捏了被角,确定没有一丝寒风能钻进去,才吹了灯悄声离开。 明辉堂里,顾辞以手抚额。 “之前你找理由分房睡,母妃不管你,可如今昭善获封县主,满洛阳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你再分房睡必定惹人侧目”,宣王妃沉声道,“陛下赐婚,你如此作为,被太子一党发现,定要参你一本。” 她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脸,“你和昭善是陛下赐婚,绝无和离义绝的可能,把她忘了吧,你们有缘无分。” “儿子知道。” 看着儿子萧索的背影,宣王妃在心里把宣王狠狠骂了一通。 顾辞一路走回碧丹院,将书房的被褥卷好,抱着去了主院,回到了他阔别两个月的卧室。 主卧已经熄了灯,顾辞夜视极好的双眼看着床上睡成懒猪模样的人,他抽抽嘴角,将被子放到床沿边,和衣躺下,睁着眼睛等到天光大亮,没想到旁边的人迟迟不醒。 唐昭一夜好眠,伸展手脚翻了个身,就觉得压到个硬邦邦暖烘烘的东西。 掀起睡得迷茫的左眼皮一瞅,哟,是个美男! 唐昭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岁,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不舍得花钱去包小白脸,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的直女,她甚至连春梦都没做过! 因此作为两世头一个春梦,唐昭觉得很新鲜,上摸摸下摸摸左摸摸右摸摸,揩油揩的不亦乐乎。 顾辞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诧异,竟被摸了全身,甚至小顾辞也没放过!当即扣住非礼自己的咸猪手,用力将人甩出去。 身体一轻,随即整个人摔到锦被上,唐昭愤而睁眼怒视,这是哪家夜店的牛郎,知不知道顾客是上帝? 然后她就对上顾辞闪着寒光的眼。 唐昭懵了一顺,“不是,你这个小白脸怎么跟顾辞那个面瘫撞脸呢?” 她什么兴致都没了! 顾辞怒极反笑,“唐昭,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若是一个人长的像跟顾像,声音像顾辞,连生气都像顾辞,那么十有八九,这个人就是顾辞。 唐昭倒吸一口凉气,恶人先告状,“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怎么知道唐大小姐都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顾辞冷笑,“看来母妃说的对,是我冷落夫人了。” 顾辞慢条斯理脱衣裳,“夫人别急,我这就满足夫人。” 唐昭:? 第十九章 风评被害 顾辞脱掉外衣,只着里衣期身而上。 唐昭连滚带爬往床下跑,被男人抓住手腕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结结巴巴问,“顾辞,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替夫人圆梦,说起来也是为夫的不是,成亲两月还未与夫人圆房”,顾辞低头,目光四处打量,仿佛在衡量从哪开始。 玉般的脸越来越近,凛冽的目光落在唇角,唐昭甚至感觉到割裂般的疼痛。 唐昭极力抬头跟他对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想让男人从她的眼眸中看到她出淤泥而不染的内心。 却见一丝厌恶划过男人的眼底。 呵呵。 唐昭心里冷笑,耍姑奶奶玩儿是吧?看谁耍的过谁? “既然夫君这样说了,妾身也觉得有理”,唐昭躺平,明送秋波,“天色不晚了,夫君快点,咱们速战速决。” “嗯?”顾辞惊愕,按住女子皓腕的手不由一松。 唐昭趁机掌握双手的使用权,微微侧头,轻扯衣领。 白皙的脖颈连着精致的锁骨一瞬间暴露在男人眼前,红色的梅花覆雪肚兜若隐若现。 顾辞按住女子的手,额头青筋暴跳。 唐昭故作惊讶,用力挣脱男人的桎梏,“夫君抓着妾身的手,妾身如何自荐枕席?” “莫非夫君是想亲自动手?”见男人沉默,唐昭恍然大悟,“确实,脱衣服也是一种乐趣,妾身不该跟夫君抢的”,说着她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绿茶般嗲嗲道:“夫君,快来呀。” 身下的女子貌似月里嫦娥清冷,行为却比大漠妖姬还要轻薄惑人,直白火辣的邀请更是将这样鲜明的对比冲到顶峰。 顾辞喉结上下滚动,暗骂一声后翻身下床,手忙脚乱穿衣。 唐昭装作不解:“夫君去哪?” 男人不回答,背对床铺整理好衣领袖口,大步踏出门去。 宋嬷嬷抱着手炉瞪大眼睛看着姑爷匆忙的背影。 春风疑惑,“姑爷这么早来干嘛?” 秋雨端着热水,“你怎么知道是早上来的,若是昨晚就来了呢?” 话音一落,三人快速冲进房内。 春风秋雨满脸焦急,生怕自己姑娘受委屈,宋嬷嬷则是喜忧参半。 三人一进内室,就看到唐昭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 “姑娘!”春风第一个跑到床边,上下打量,见姑娘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双眼通红,只觉得心疼的要命,“姑娘,您别吓奴婢!” 秋雨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着急的如火锅上的蚂蚁。 宋嬷嬷借着给姑娘整理衣衫的功夫仔细看了,见姑娘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就知道无事发生,先松了口气,“姑娘没事,你们小声点。” 春风不信,姑娘每天早上起来都精神抖擞,今天却像丢了魂似的,这叫没事? 秋雨实在忍不住,“姑娘,可是姑爷欺负你了?” 只要姑娘点头,她就算豁出命去,也要给姑娘出气! 唐昭摇头,抬起水汪汪的眼眸,凄惨道,“嬷嬷,我下半辈子可怎能办啊!” “姑娘别哭,嬷嬷给你想办法”,宋嬷嬷看着一手养大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也跟着流泪,“姑爷当真欺负姑娘了?” 见宋嬷嬷跟着一块哭,唐昭觉得自己演的有点过分,但气氛哄到这里了,收也收不回,抱歉的看了眼宋嬷嬷,嗓门提高八度,“夫君,夫君他不行啊!” 春风、秋雨:??? 宋嬷嬷:。。。 门外偷听的李嬷嬷:。。。 主院里侍卫小厮嬷嬷婢女:。。。 少夫人,不是,县主娘娘喊这么大声,真的没事吗? 内室,宋嬷嬷用手捂着心口,“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唐昭点头,用春秋笔法描述了遍早上发生的事情,力求将顾辞不行的谣言深入碧丹院上下人等的内心。 叫他敢耍姑奶奶! 正在外院沐浴的顾辞:阿嚏! 宋嬷嬷听完深信不疑,毕竟这种事谁都没有自家姑娘有发言权,顿时老泪纵横,“我苦命的姑娘啊!” 这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啊! “嬷嬷别哭”,唐昭有些不忍心,但看着门外那双藏青色绣寿桃的布鞋,还是坚持道,“嬷嬷可千万别把这件事传出去,否则我就不用做人了。” 门外的李嬷嬷回头,院里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紧忙做出一副我很忙我耳聋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这哪是县主不能做人!这分明是少爷不用做人了! 李嬷嬷无差别狠狠瞪了院内众人一眼,急忙跑去明辉堂向王妃禀告。 正在用膳的王妃:? 一个晚上过去,她儿子就不行了? 李嬷嬷显然被荼毒的不轻,“老奴今早眼睁睁看着五少爷惊慌失措的从主卧跑出来,昨夜没有声音也没叫水”,她的老脸皱成菊花,“县主娘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中伤少爷啊!” 毕竟这种事也不体面! 宣王妃无语,“别听风就是雨”,她吩咐道,“去把五少爷叫来。” 侍卫应声而去。 “王妃,老奴是怕”,李嬷嬷屏退众人,“少爷身上的毒。。。” 这也是宣王妃所担心的,“等元野来再说。” 顾辞洗完冷水澡,就被叫到明辉堂,一头雾水问,“母妃找我何事?” 宣王妃开门见山,“儿媳说你不行,你有没有要辩驳的?” 顾辞耳边嗡鸣,不行? 李嬷嬷快速将早上顾辞离开后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顾辞指尖被握的发白,唐昭! 他闭眼深深呼了几口气,压下如火焰般沸涌的怒气,在宣王妃和李嬷嬷炯炯的目光下,咬牙切齿道,“儿,子,无,事。” 咳,宣王妃轻咳,“那你怎么跑了?” 顾辞不语,他总不能说还是还迈不过心里那个槛,想到刚收到的消息抿嘴道,“西南大捷,魏国公即将回京,儿子着急处理此事才走的。” 原来如此,宣王妃颔首,“那你的毒。。。” “暂时无碍”,他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病情未有好转,他却好似未中毒般自由行动,只有夜半子时持续一刻钟的疼痛提醒着他,他还深中剧毒。 “你回去跟昭善将误会解释清楚”,宣王妃放下心,“别让昭善误会。” “儿子明白。” 第二十章 活路 碧丹院。 唐昭像瓷娃娃般被宋嬷嬷带着春风四人伺候着沐浴梳洗,心满意足用完早膳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等人。 夏末送上红枣枸杞山药汤,“奴婢熬了一锅,姑娘慢慢喝。” 院外,白成等人抱着碗看着空荡荡的大锅哭丧着脸道,“我明明闻到红枣山药汤的香味了。” 朝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更面无表情了些,“怕是夏末姑娘没做我们的份儿。” 朝仪抽着鼻子偷偷咽口水。 顾辞一进院子就看到这群饿死鬼流口水的傻样,当即眉头一皱,“愣着做什么?不用做事?” 众人顿时鸟飞鱼散。 顾辞踏进主院,就见掀起腥风血雨的人正慢条斯理喝汤,岁月静好。 “夏末,给夫君盛碗汤”,唐昭吩咐道。 夏末盛了一碗汤放在矮桌上,一点儿山药红枣渣都没有。 顾辞瞥了几个表面低眉顺眼心里恨不能冲上来咬他几口的丫鬟道,“都退下,我跟你们主子有话说。” 春风四人没动。 顾辞皱眉,无论军中还是王府,他从未见过视他命令如耳旁风的人。 “怎么,没听见吗?” 语气淡然又威严,春风四人心颤,却忍着不动。 “下去吧”,眼见男人真的动怒了,唐昭赶紧将人送出去。 她确定顾辞和宣王府不敢也不能动她,但是动她身边的丫鬟却是易如反掌。 “是”,春风四人鱼贯而出,将门关好。 “倒是护主”,顾辞冷哼,眼神不善道,“只是主子太作死,只怕护不住。” “妾身也这么觉得”,唐昭反讥,“夫君明明不能人道却硬想行夫妻之礼,闹出这么大笑话来还要劳烦李嬷嬷善后,只可惜这么劲爆的消息怕是轻易瞒不住吧。” 顾辞满脸霜寒,“你以为有人信你的鬼话?” “夫君听说过一句话没有,这世上本没有谣言,说的人多了就有谣言了”,唐昭看向男人的腰,“美人迟暮,英雄不举,可惜啊!” 顾辞简直匪夷所思,这女人究竟是哪来的山精野怪,张口不举闭口不行,大渝虽比前朝民风开放不少,但也没开放到如此地步吧? 还是他入军营太久,已经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发展变化了?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顾辞闭眼,“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开诚布公四个字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回去,“是想跟你解释今早的事。” “我不是不想与你同房,只是临时想起有要事处理。” 唐昭微笑,我信你个鬼。 “西南战事已平,你父亲马上就要回京了”,顾辞提醒,“你让魏国公府名誉扫地,小心你父亲回来教训你。” 唐昭本想听听他说什么鬼话,却没想到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京?” “西南距洛阳千里之遥,大军行军速度又慢,怕是要到来年五月。” “夫君说的是,父亲归京一路惊险,妾身又是紧张又是担忧,确实不宜和夫君圆房”,唐昭配合顾辞的胡言乱语。 “那圆房就等魏国公回京后再说”,顾辞商量,“这段时间,你我分床睡,你睡床上,我睡床下。” 行,唐昭点头。 “另外你要做什么先告诉知会一声”,顾辞愤恨,不管是捐赠还是说他不行,总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哦,唐昭眨眼。 “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说便是”,顾辞见人老实了,也不介意给个甜枣。 嗯!唐昭下了贵妃榻,走到火炉边打开陶罐盖子,捞出满满一勺子山药红枣,放到顾辞手边的碗里。 两人对坐着喝汤,默契的将早上的事丢到脑后,再也不提。 主子和好,下人自然握手言和,夏末又恢复了给碧丹院上下煮汤的惯例。 白成、朝晖等人抱着汤碗热泪盈眶。 碧丹院岁月静好了两天,又有人开始捉妖了。 起因还是那些铺子田庄。 随着赈灾的有序进行,洛阳城门恢复正常通行,大渝各地的商人涌入洛阳,争拍唐昭捐赠的嫁妆。 随着田产铺面一个个竞拍结束,新主人自然要将原有掌柜庄头伙计全都赶出去,安插自己的心腹。 三十七家铺子,上万亩田产将魏国公府上百名奴仆及家眷养的膘肥体壮,转眼间流落街头,比灾民还不如,谁能甘心? 安氏心腹、唐昭陪嫁大管事安管事恨从心里起,恶向胆边生,私下里聚集了大部分掌柜庄头,在安氏的默许下,闹上了宣王府。 “请大小姐救命!小的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春风怒斥,“住口!在你们眼前的乃是陛下亲封的昭善县主,谁敢乱了尊卑!” 大渝女子地位虽低于男子,但皇室宗亲除外。为彰显宗室女尊贵,大渝律法规定,凡有册封的女子,均已封号称呼,出嫁后亦如此。 唐昭虽不是宗室女,但有宗室女封号,亦如此规。 安管事只要一想起唐昭封号是如何得来的,心里便恨的滴血,奈何县主尊贵远远不是他这等卖身为奴的人可比,只能忍下这口气,以待来日。 “请县主娘娘救命!” “县主娘娘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孩跪在后面哀嚎。 “让他们安静”,唐昭站在廊檐下轻声道。 “是”,黑衣侍卫上前,冲着几个嚎叫的最大声的中年男人拳打脚踢。 在收拾了七八个假哭的人后,碧丹院里落针可闻。 “不是我不救你们,本县主连无亲无故的灾民都愿救,更何况你们操劳本县主及生母嫁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唐昭扫视过众人,除几人眼含热泪殷殷望着她外,其他人都低下头缩着身子不敢对视。 “只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虽名义上是本县主的陪嫁,身契却不在本县主手里,你们说,本县主凭什么救你们?” 当初她出嫁时,只从安氏手里要出宋嬷嬷和春风四人的身契,其他的人关她何事! “这,县主娘娘”,安管事也犯了难,这事要传出去,继夫人本就破烂的名声那真是要变稀烂了。 “请县主娘娘给小的们指条活路!” 第二十一章 收仆 唐昭笑得很核善。 “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求救了,那本县主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们。” “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谁手里攥着你们的身契,谁就该负责你们的生死存活,第二条,若你们认准了本县主,那便要回自己的身契交给本县主,本县主自有地方安排你们。” 唐昭喝口茶润嘴,“你们自己选吧。” 安管事四下瞧瞧,“请县主娘娘给小的们点时间想想。” 唐昭很好说话,让侍卫将众人领到后偏院,架上炭火供上热水,又友情提供了热饭热菜,就让人在里面慢慢商量。 “安管事你看该怎么办?”吃饱喝足的中年人恢复了一丝血气。 “说是给我们两条路,可没有一条活路!” “这是为何?”他觉得第二条路不错。 他们可以假意投靠县主,实则继续为夫人办事。 如果县主年轻好掌控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借此掌控宣王府。。。 安管事冷声打断他的白日梦,“夫人疑心何重?要是我等的身契不在夫人手里,夫人如何信任我等?再说,将身契交到唐,交到县主手里,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就全凭她一句话!” 安管事乜了眼脸色惨白的人,“你觉得你给夫人办事这么多年,县主会放过你吗?” “两姓家奴,何谈忠心!” 中年男人脸色惨白坐倒在地。 赵生,不,宋生不屑的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要说他还强撑着在继夫人手下挨了几年,这老狗可是在继夫人一扶正就跟哈儿狗一样舔上去,为讨继夫人欢心还一个劲儿地磋磨宋家的人,别说县主娘娘,连他都瞧不上! 做什么梦呢! “那怎么办?”其他人纷纷问道,他们这些年仗着继夫人干了不少坏事,若是落到县主手上,那。。。 “咱们还是回魏国公府吧。” 哪怕是当个最低等的奴仆,也比没命强。 安管事垂头,他实在没料到唐昭小小年纪手段却如此老辣,一下便抓住要害,“回吧。”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原本要死要活不肯走非要请她救命的人就转换心意,纷纷请辞离开。 唐昭笑着让人送他们出去。 渐渐的,院子里只留下三家。 一家宋生,早早叛变了安氏投效了唐昭,还有两家是刚才敢与她对视的。 “老奴宋开,见过县主娘娘”,满头白发的人跪在前头,身后七口跟着磕头。 唐昭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又与他们十多年不见,因此一时没认出来,如今一听这名字,激动道,“宋开?你是宋开?” 她提着裙角跑近,仔细辨认了半响,红着眼眶道,“宋开,真的是你!你怎么老成这样!” 宋开是护国将军府的家生子,最是伶俐不过,又善于农事,宋老夫人特意点了他一家陪着大小姐出嫁,专管田庄。 宋开见宋嬷嬷还记得他,也红了眼眶,“嬷嬷好记性,我,我愧对大小姐。” 唐昭见他们一家八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个幼儿甚至满脸通红,当即打断他们叙旧,安排人下去休息。 宋开一家感恩戴德地下去。 唐昭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忐忑等待良久的中年女子膝行越过丈夫,跪地强自镇定道,“奴婢芸娘参见县主娘娘,县主娘娘万福金安。” 倒是个懂规矩的,“你不是宋家人。” “奴婢本是魏国公府家生子,先夫人嫁入府后有幸服侍两年,后由先夫人做主赐给了外院小厮,后来被继夫人放出当了田庄庄头。” 唐昭看向她旁边恨不得缩在女子身后的瘦小男人,好奇问,“他怎么混上庄头的?” “奴婢男人叫钱五,性子懦弱但极善养地,庄子上的地贫瘠,多亏钱五用肥料养地,才能年年有所收成。” “这么说,倒是个人才”,唐昭有点兴趣,“你为何选择留下?” 芸娘斟酌道,“奴婢生来就是给人做奴才的,但也想选个好主子伺候,以求日子能好过些,奴婢有幸服侍了先夫人,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先夫人这般仁善的主子,县主娘娘乃是先夫人所生,自然像先夫人。”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唐昭收了笑容。 “奴婢不敢!奴婢虽在庄子上,但也听说过继夫人的行事风格,有用的时候不如意尚且打骂教训不停,更何况如今?”芸娘老实道,“自县主娘娘捐赠铺子以来,魏国公府的日子便大不如前,主子何时都能保持体面,下人却是度日艰难,奴婢听说今冬连冬衣都没发!” “连府里的家生奴才都这样,更何况奴婢这些外面的呢!奴婢就想找个好主子,努力干活吃饱穿暖就好。” “你会什么?”唐昭问。 “奴婢会算账!”芸娘眼睛一亮,“奴婢的爹曾是管事,自小教奴婢算账。” “拿算盘给她。” 春风将自己随身的算盘借她。 “我说你算”,唐昭闭眼,“加加加是多少?” 几乎是话音刚落,芸娘就道,“。” “35x653。” “。” “行了,留下吧”,唐昭吩咐将人带下去。 芸娘一家千恩万谢的走了。 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她上辈子天天加班到凌晨一两点都没这么腰酸背痛过,这辈子不过坐了两个时辰的硬板凳,就觉得腰腿酸疼。 唐昭躺在贵妃椅上,“秋雨!” “哎!”秋雨颠颠跑上来。 “你带着西角落里的那三个回趟国公府,把人退了,在把宋生、宋开和芸娘三家的卖身契要来。” 秋雨滴溜眼珠转个不停,“要是继夫人不给呢?” “她不敢。” 安氏肚子里的,不仅是王牌,也是枷锁。 只要她想肚子的孩子成为魏国公世子,她就豁不出脸来。 唐昭就喜欢跟这种要脸的人打交道。 秋雨风风火火领命下去,带着七八名王府侍卫冲进西角落偏院,将安嬷嬷和珊瑚翡翠三人绑紧堵嘴塞进马车,轰轰烈烈的往魏国公府去了。 第二十二章 身契 马车停在魏国公府偏门,早已收到消息的唐文静候在旁。 秋雨下车,“我乃县主娘娘身边一等丫鬟秋雨,敢问是哪位管事?” 唐文看着从马车里被抬出来绑着像粽子的三人,态度更恭敬了三分,拱手道,“前院总管唐文。” 秋雨行礼,“唐管事有礼,我奉县主娘娘之命,来魏国公府求见继夫人” 唐文将王府众人领进前院,“姑娘稍等,我去禀告夫人。” “有劳。” 盛宁园内,继夫人安氏正在喝保胎药,听见唐文传话,重重将玉碗放到案几上,冷笑道,“好啊,我还没兴师问罪,那小贱人还敢派人上门,把人叫过来,本夫人收拾不了那个小贱人,还教训不了一个奴婢?” 赵嬷嬷赶紧给她顺气,“夫人跟一个奴婢计较什么?动这么大气小心伤着肚子里的世子。” 自从安氏名声扫地后,肚子里孩子就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那怎么办?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那小贱人骑到我头上撒野?”安氏恨得眼睛都红了,“我当初入府做妾时,宋氏那个贱人都不敢如此折辱于我。” 那是因为宋氏心善,赵嬷嬷叹气,夫人就是命好,虽是做妾,可姑母做婆婆,表哥做丈夫,主母又是个仁善没有心机的,这才过了近二十年的舒心日子。 可眼瞅着那位大小姐,不对,现在是县主娘娘了,可是个不好惹的。 “夫人,此次县主派人来,定是给您找麻烦的,若您动气,伤着自己的身子不说,万一伤到小世子那就遭了。” 安氏听到县主二字时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称呼唐昭那小贱人的,想到那小贱人抢了她的钱财,让她丢尽脸面,反而自己扶摇直上被册封县主,安氏紧紧攥着帕子,两眼通红。 可是赵嬷嬷说得对,她已经被姑母夺了管家权,国公爷又即将班师回朝,听到京里的事还不知如何惩治她,若是没有了肚里的孩子做护身符。。。 安氏止不住的颤抖,“嬷嬷说得对”,她委屈的眼泪直流,“就是再大的羞辱,为了肚子里孩子,我也会忍下去。” 赵嬷嬷心酸,没想到风光了十年的夫人竟被曾经随意欺辱打骂的人逼到如此地步,她们却只能步步退让。 盛宁园传出话说见客,等候已久的唐文松了口气,急忙去请人。 赵嬷嬷伺候安氏梳洗一番,扶着人去了主院。 秋雨屈膝行礼,“奴婢昭善县主娘娘身边一等丫鬟秋雨,参见夫人。” 安氏假意喝茶,故意晾了她一会儿,见人不骄不躁笑意盈盈,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感到一阵胸闷。 “起来吧”,安氏皱眉,“好端端的回来做甚?” 她训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轻易不要回娘家,免得被人说嘴。” 秋雨撇嘴,也不应话,自顾自说道,“奴婢此次前来有两件事叨扰夫人。” 安氏皱眉,“何事?” “其一,是将人送还夫人”,秋雨拍手,王府侍卫将安嬷嬷三人拎进屋内扔到地上,“此三人手脚不干净,多次偷盗县主财物,实在罪大恶极,碍于是长辈所赐奴仆,县主娘娘不便责罚,故而送回公府交由夫人处置。” 安嬷嬷被压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呜呜叫。 “总得叫下人分辨才是”,安氏不愉。 赵嬷嬷上前拿下安嬷嬷嘴里的破布。 “夫人,奴婢冤枉,冤枉啊!”安嬷嬷哀嚎道,“奴婢跟在夫人身边二十多年,最是老实本分不过,何曾偷拿过一针一线!是那小贱”,在赵嬷嬷狠厉的眼神下改口,“是县主,是县主诬陷奴婢!” 安氏乜了一眼,“你怎么说?” 秋雨不慌不忙,“敢问夫人,是相信县主娘娘,还是这个老奴?” 安氏噎住,她相信谁?自然相信安嬷嬷,可她不能这么说! “自是,相信县主”,安氏咬牙切齿。 “可不是”,秋雨挑衅的看了一眼安嬷嬷,“难不成堂堂县主娘娘还会冤枉个奴婢?” 安嬷嬷恨不能冲上去打烂秋雨那张小人得志的俏脸,奈何被侍卫大力按在原地不得动弹,只能求助,“夫人,夫人,奴婢冤枉!” “你想如何?”安氏怒火中烧。 “安嬷嬷乃是夫人的陪嫁嬷嬷,自然是交还夫人处置”,秋雨递下台阶,“县主说了,保证此事不会让外人知晓。” 安氏精致的眉头几乎倒立过来,那小贱人的意思是,她收回她的眼线,小贱人就不冤枉安嬷嬷偷窃,若是不收回,小贱人就坐实安嬷嬷偷窃一事。 安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奴婢偷盗,主子德行也会被质疑,她不是亲娘,到时候又会说到继母不慈上! 这小贱人是死死捏住了她的七寸! 安氏气的声音发颤,“来人,安嬷嬷侍主不忠,拖下去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还有这两个呢?”秋雨提醒。 安氏看着珊瑚翡翠凄惨又不失美丽的面庞就厌恶的紧,这是她娘家在她怀孕后送来的,“一起拖下去!” 秋雨见事情都如姑娘所料,忐忑的心安定了许多,“这第二件事,请夫人赠送几人身契。” 她点出宋开几人,“县主身边得用的人少,难得这几人忠心又得县主看中,县主就命奴婢厚着脸皮请夫人割爱。” 安氏皮笑肉不笑,“几百个陪嫁管事奴仆,哪能只要这几个?” 秋雨:“县主也想将人留下,奈何他们一心念着夫人,县主也不愿意强人所难,故放他们回来继续效忠旧主。” “国公府如今哪还用得了这么人”,安氏故意隔应唐昭,“既然给了县主做陪嫁,自然是县主的人,哪有回来的道理?” “赵嬷嬷,去把给县主陪嫁的奴仆身契全都拿来”,安氏抿口茶,“要不就全部带走,要不就都留下。” “秋雨姑娘,你看着办吧!” 秋雨咬牙,姑娘定不想要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但若不要,安氏定不会松口给宋开几人的身契。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章 清算 最后,秋雨带着全部的陪嫁奴仆回到宣王府。 她红着眼睛愧疚道,“姑娘,奴婢没办好差事,奴婢没用。” 唐昭看着春风挑身契,安慰道,“已经很好了,我们秋雨都敢直接怼安氏那个老巫婆,已经很厉害了。” 秋雨破涕为笑,“姑娘又哄奴婢。” 随即又担心问,“院子里那些人怎么办?” 姑娘上午刚赶走,她下午又给送回来,秋雨懊恼。 “我来”,唐昭转头问,“挑好了吗?” “按姑娘的吩咐分好了”,春风回道。 “走吧”,唐昭施施然走出门打招呼,“各位,又见面了啊。” 安管事自知被安氏抛弃,没有了活路,也不愿俯底做小,“县主要如何惩治我们?” “惩治?”唐昭笑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她惋惜道,“是个人才,只可惜跟了错了主子。” 安管事何尝不这样想,他为安氏兢兢业业卖了二十年的命,就算养条狗也总会有点感情,他以为自己回国公府后会落魄、会被欺凌,可他万万没想到,安氏竟会将他送回县主手上! 这是要他去死啊! 他不甘心,不停地磕头,“县主,大小姐,您饶了奴才一命,奴才一定效忠大小姐,就像狗一样听话,大小姐让奴才咬谁奴才就咬谁。” 只要他能活下来,他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唐昭却不理他,朗声道,“本县主知道,作为奴才你们身不由己,生杀予夺都在主子的一念之间,本县主同情你们,也怜惜你们。” “你们放心,本县主不会赶尽杀绝。” 底下有人抽泣出声。 “可是有的人,却仗着继夫人和魏国公府的权势,在外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唐昭扫了一眼院内众人,“这样的奴才,继夫人敢用,本县主不敢!” 有的人已经两股颤颤,东倒西歪。 唐昭坐在廊下,“念!” “粮铺掌柜钱正,洛阳雪灾之时囤货居奇,视灾民及百姓生死于无物,罪大恶极。” “岷县庄头孙毅,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掌庄期间侮辱欺负妇人多达十八人,上吊跳井者达八人,逼迫农户多交粮食逾千斤,罪大恶极!” “银楼掌柜郑琦,假借银楼之名私开赌场诱百姓赌博,暴力催债致家破人亡者多达百家,罪大恶极!” “脂粉铺掌柜李青,私挪柜台银两偷放印子钱,致数百人背负高额贷款,罪大恶极!” 。。。 每点到一个人,守在院子里的黑衣侍卫便捂住嘴拖下去一个。 坏事做尽者肝胆俱裂,小偷小摸着颤颤巍巍,清白无辜者大喜过望。 等冬梅念完,院子里的人已经去了大半。 “别担心,本县主不喜动用私刑,以上人等,皆送去洛阳府衙,由洛阳府尹审判!”唐昭一挥手,春风将手中罪证交由侍卫统领。 “至于剩余人等”,唐昭沉吟,“本县主放尔等自由,自今日起,尔等便为良民,今后生死贫富皆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本县主也要告诫各位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毫不犹豫转身回了室内。 “诸位,别跪着了,走吧”,秋雨翻了个白眼,这些个榆木疙瘩。 剩下的人呆愣地跟着,被赶着进了府衙消了奴籍,直到出了洛阳府衙才好似神魂附体,“我们,我们真的是良民了?” 他们当初卖身为奴,是做梦都想恢复良籍,但是国公府是何等权贵,奴才离府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后被扔到乱葬岗。 如论如何都没想到,县主娘娘竟放了他们良籍,连卖身银子都不要他们还! 重获新生的喜悦,对未来的憧憬渴望,让他们激动地大哭,跪下对着早已离去的宣王府马车感激涕零地磕了数十个响头。 秋雨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心里对这些人的愤恨也消散了干净。 都是可怜人。 谁也不能似她们这般好运,一下就跟了个好主子。 碧丹院里,因为多了二十多口人,李嬷嬷跟宋嬷嬷一起重新安排人手,忙到天黑才结束。 “多谢老姐姐了”,宋嬷嬷道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都是为主子办事”,李嬷嬷感慨,“县主娘娘当真好手段,今日这招杀鸡儆猴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真是让人敬佩。” 宋嬷嬷笑得很畅快。 书房里,顾辞听完侍卫回报,也很好奇:这样的心机手段,为何会被困在庄子上十年之久? 罢了,反正也与他无关。顾辞继续处理今日新到的公务。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宿主惩恶扬善弘扬正能量,奖励生命值10,现有生命值共计74】 唐昭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吧唧一下嘴,看来以后得多做好事。 顾辞忙到半夜,摸黑回了内室。 他脚步轻缓走到铺了厚厚三层锦被的地铺边,脱了外衣正准备躺下。 “夫君!” “!”顾辞心砰砰跳,仔细看去,却见人还睡着。 他钻进被里,只觉得暖烘烘的,他在被里摸索片刻,摸到了三只滚热的汤婆子。 除了朝晖朝仪,顾辞不喜他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只是朝晖朝仪两个大男人,从没有那样细腻的心思,会放汤婆子给他暖被窝。 顾辞转头看向床上,女子如小猫般睡得乖巧,全然没了今早气他的张牙舞爪。 “夫君”,女子嘟囔,“火炉上,热着,汤。” “别忘喝。” 顾辞一愣,转头一看,内室火炉上果然放着一只汤碗,下面是烧的红红的碳火。 她给他留了汤。 顾辞心一跳,辗转反侧了一个时辰,黑着脸起身,走到火炉旁端起汤碗,一仰头喝的干干净净,躺回被子片刻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辞便醒了,他将被子叠放整齐,悄无声息离开内室。 早膳时唐昭难得看见顾辞,看了他好几眼。 顾辞轻轻嗓子,“汤内可是加了药材?” “加了酸枣仁”,唐昭眨眼,“不好喝吗?” 酸枣仁具有宁心安神的功效,顾辞松了口气,怪不得喝了汤后他一沾枕头便睡着了,原来是药材的缘故。 见人还歪头瞅着自己,顾辞垂眸,“尚可。” 唐昭放心了,她就说嘛,夏末的手艺加上她的指挥,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第二十四章 新年 洛阳飘扬了几场小雪后,除夕悄无声息的来了。 “今年年关不热闹”,宣王妃放下手中除夕夜菜谱,“合宫夜宴取消就算了,怎的连花灯都禁了。” 难得儿子儿媳俱全,还想一家人热热闹闹去正阳大街上看花灯猜灯谜。 “国库空虚,陛下病重,皇后凤体违和,皇贵妃第一次主持宫闱,自是越简单越好”,顾流放下紫狼毫笔,等墨迹晾干后将对联放到一边,“这关头,少做少错。” 大家都省心。 世子妃明氏在菜谱上添了一道烤羊腿,笑道,“五弟难得在洛阳过年,今年又成了亲,咱们五口人一起吃年夜饭,不也热热闹闹的。” 宣王妃侧头,看向一旁漫不经心写福字的糟心儿子和全神贯注剪窗花的亲亲儿媳,觉得花灯也没什么可看的。 唐昭吹干净剪掉的纸屑,一点一点将红纸展开,鱼跃龙门的大红窗花上,被赋予希望的大胖鱼好似被人当头一棒打翻在地,身上的鱼鳞如小儿胡乱拼凑的拼图,乱七八糟中又能感到一丝奇怪的迥然有序。 唐昭:....... 她不由探头去看宋嬷嬷剪好的窗花:活灵活现的喜鹊登上高高的枝头,睁着双黑豆眼睛四处瞧,看起来可爱又吉祥。 唐昭:...... 不是,谁才是教人的那个? “哟,好漂亮的窗花,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好看的图案”,宣王妃站在桌边欣赏剪好的窗花,“宫里的匠人就会剪牡丹、寿字、蝴蝶这些老样式的,好孩子,你从哪里想出这许多新花样?” 春风站起身红着脸道,“奴婢这榆木脑袋哪里能想出这么好看的样式,都是姑娘教奴婢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张鱼跃龙门的窗花上,沉默不语。 唐昭干笑地将手里的鱼跃龙门藏在身后。 “见笑了。” 世子妃好意另起话题,“不知今年年俸何事才能下来?” 每年年关,户部和内务府会下发皇室宗亲及文武大臣下一年的年俸,按照品级高低盛宠多寡依次发放。 宣王府拿到年俸的时间仅次于东宫,一般在十二月中便有户部官员亲自送到王府。 唐昭竖起耳朵听的仔细,她也有一份! 顾辞和顾流对视一眼,户部为凑齐西北军年晌,几乎搬空了国库和内务府,怕是支不出这笔银子来。 即便要发,也要等到年后。 唐昭眼里的火光噗呲一下熄灭了。 想到空荡荡的钱盒子,唐昭如同生吃了一吨黄连。 早知道偷偷昧下点好了。 沮丧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开席,红里透亮的猪肘子,香气四溢的灌汤黄鱼,圆滚硕大的四喜丸子,油炸过的鳝鱼,透亮金黄的鱼翅等等十八道大菜摆满一整桌,簇拥着中间滋啦啦流油的火烤羊腿。 虽说大渝调料单调,但从全天下厨子中脱颖而出的御膳大厨总有他的厉害之处,就这一桌色香俱全的美食,就可见一斑。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唐昭艰难的将眼睛从饭桌上移开,幽怨地看着正在念宣王家书的世子。 要不要这么慢条斯理,用不用这么声情并茂! 但这其实不怪顾流,实在是宣王驻守西北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年前拿到了足额的军饷,因此豪气干云的杀了数十头猪和羊,让全营将士吃足了油水。 吃饱喝足后,宣王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近七页的家书,除了表达思念之情外,剩下足足三页纸,浓墨重彩地对帮助西北军挡住太子党克扣军饷的五儿媳,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赞扬! 唐昭目瞪口呆,不说宣王是大老粗,怎的写起信来这么有文采,滔滔不绝的。 菜都要凉了! 宣王妃乜了五儿子一眼,听见了吧,你父王也喜欢你媳妇儿! 臭小子还不学着讨你媳妇儿欢心! 顾辞心累。 长长的家书念完,随着宣王妃爽快的一声开饭,大家瞬间抄起碗筷,朝自己喜欢的菜夹去。 唐昭火速把一桌子菜尝了个遍,吃了个半饱,心里默默打分,然后垂涎地看着中间的烤羊腿。 直接上手撕,是不是不太优雅? 唐昭迟疑,正打算让人去拿小刀,就见顾辞从怀中掏出一把玉质匕首,站起身伸长胳膊,熟练地从烤羊腿上片下一片片薄薄的肉。 唐昭咽口水,这刀法,这技术,不愧是被封为骠骑将军的男人。 顾辞片好五份,在宣王妃警告的眼神下,将第一份送到唐昭面前。 唐昭惊喜交加,她觉得以顾辞对她的神烦,能记得给她片一份已经是顾辞难得的良心发现,没想到居然将第一份给她! 阿弥陀佛,不枉费她施舍给他的生命值! 这烤羊腿,真香! 就是调料不给力,唐昭可惜。 毕竟现代难得见这么纯天然无污染的羊肉。 顾辞将肉一一分好,夹起筷子正准备品尝,就见对面的人端着空盘,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再来一盘! 这是拿他当店小二?顾辞抿嘴,接过盘子又片了整整一盘给她。 唐昭吃的心满意足。 年夜饭后,便是拜年,唐昭作为最小的那个,毫无意外收到了宣王妃和世子世子妃的压岁钱。 唐昭回给她们自己亲手做的吉祥如意中国结。 宣王妃当场佩戴在腰上。见孩子们面露困倦,也不强拘着人留下守岁,借口年纪大了需要休息,将人赶回各自院子。 回到碧丹院,唐昭面带微笑心里苦逼的和顾辞并坐在主位上,受了碧丹院上下所有人磕头拜年,将早就备好的红包亲手发下。 众人高兴的接过红包,各自下去睡了。 “夫人大手笔啊”,顾辞感慨,“这段时间攒的月例都没了吧?” 唐昭幽怨地看着他。 还不是你没用,手里一点私产都没有,她攒这仨瓜俩枣的容易吗?! 顾辞看懂了她饱含深意的眼神,尴尬地转过头去。 王府产业全交由宣王妃打理,不只是他,全府男子手中都没有私产。 宣王认为,男人有钱就变坏,为了让王府儿郎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因此定下规矩,王府男子无论成婚与否都不得置私产。 所以,王府男人唯一的指望,除了每月可怜巴巴的月例和每年下发的年俸外,就只有妻子带来的嫁妆和陪嫁银子。 当然前提是,夫妻关系和顺,或者脸皮厚一点能软饭硬吃。 第二十五章 毒发 不幸的是,这两点顾辞都做不到。 就算他能做到,顾辞瞟了对面一眼,她也没嫁妆。 所以在唐昭将全部嫁妆捐献之后,顾辞就知道,如无意外,他们俩注定穷苦一辈子。 唐昭瞠目结舌听完,随即后悔万分,是她冲动了。 偷偷昧下一两个金锭子,谁能知道? 见女子的脸上尽是对世俗的绝望,顾辞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唐昭越过他躺在床上,装死。 顾辞也不管她,自顾自梳洗完毕,躺下睡了。 月光透过窗柩照到室内,唐昭看着床顶红色的幔帐陷入沉思。 这辈子重生到大渝嫁入皇家,她原以为就算不能大肆挥霍花钱如流水,也可以当条快乐无忧的富贵咸鱼,谁知道王府也穷的掉渣! 她愤愤捶床,这是骗婚! 她转身看向地上睡得一脸安详的男人,长的人模狗样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谁知道是个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果然,女人还是得靠自己! 她做完心理建设,结合目前对这个世界所知的信息,郑重地给赚钱大计制定了个大致框架,只待添上细节,就可以再次创造她的商业帝国。 唐昭傻笑出声,自觉计划非常完美,眼皮越发沉重,正打算睡觉,却听得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果然见顾辞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高大的身躯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唐昭下床,用手拍拍顾辞的脸,“顾辞,顾辞,你醒醒!” 见人没有反应,唐昭急忙跑出去喊人,冬梅瞬间清醒,穿好衣服跑去明辉堂。 唐昭带着春风秋雨回内室,指挥朝晖朝仪将人抬到床上,看着朝晖熟练地从怀中掏出药丸塞进顾辞的嘴里。 天可怜见,顾辞疼成这样,药竟然还能被顺利咽下。 她肃然起敬,不愧是军人! “怎么回事?主子不是已经提前吃过药了吗?怎么还发病了?”朝晖满脑子浆糊。 “什么意思?顾辞一直都这样?”唐昭莫名其妙地问。 她跟顾辞一起床上床下睡了一个月,咋一点儿没看出来? “回县主,主子之前。。中了毒昏迷,因县主冲喜才醒过来”,朝仪见实在不能瞒下去,索性尽数告知。 “主子醒后,毒素未清,每夜子时主子就会毒发,身上剧痛难忍。” “幸亏军医送来了良药,虽不能解毒却可以止痛,主子每天吃一粒就可缓解疼痛。” “今日主子明明早就吃了药,不知为何又发病了”,朝晖跪在地上请求,“县主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 唐昭百口莫辩,她不会啊! “系统,系统!你有没有办法”,唐昭在脑海中呼唤。 【有!请宿主转移生命值】 唐昭掐指一算,“他应该还剩10个生命值才对。” 【生命值过低,抵御毒素能力减弱】 唐昭咬牙,她还不想守寡,“转移吧。” 【请宿主与目标任务手牵着手,以便转移生命值】 “以前都可以隔空转!”唐昭边抗议边拔开众人上前,一把抓住顾辞的手。 【第一次转移,给宿主的优惠】 我谢谢你,唐昭恨恨的想。 【请问宿主转移多少生命值?现有生命值74】 唐昭叹气,“转移30。” 【叮!转移成功,剩余生命值44】 唐昭感觉有股热气从她体内不断涌出,通过两人牵着的手传递到顾辞体内。 浑身好似刀割般的疼痛慢慢减轻直至消失,顾辞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好似被迷雾遮住一般。 “顾辞?顾辞?”唐昭呼唤。 柔美的女声在耳畔想起,顾辞恍惚间不记得今夕何夕,只顺从心底心意应了一声。 “嗯。” 声音软软的,像撒娇,也像安抚,唐昭从未听过顾辞用这样的声音与她说话,不太适应。 “柔音”,顾辞低声道,“你不是在西北吗?” 前一句太轻,唐昭没有听见,只听得后面一句,翻了个白眼,“我就没去过西北!” 顾辞嘟囔了一句。 “他说什么?”唐昭实在听不清,转头问。 听见全程的朝晖朝仪吓得脸都白了,低下头不敢看她,吱吱呜呜道,“属下,也没听清。” 唐昭不信,他们的反应不像是没听见的样子,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顾辞拉着她的手好似用了十分的力气,攥的她生疼。 “大夫来了没有?”她快撑不住了。 “来了,府医来了!”冬梅拎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衣领跑进来,后面还跟着王妃等人。 王大夫也没心思跟一个小丫鬟计较,仔细给顾辞诊完脉后道,“怪了,少爷脉相并无变化。” 看着顾辞已经恢复如常的脸,他发出来自内心的疑问,“少爷当真再度毒发?” “千真万确”,朝晖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王大夫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县主娘娘福泽深厚。” 这就是承认顾辞安好与唐昭有关。 朝晖朝仪对视一眼,他们原本也是不信的,可事到如今不得不信。 王妃见儿子恢复如常,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将人都遣下去,拉着儿媳的手好一通感谢,见唐昭眼角闪着困倦的泪花,才意犹未尽离开了。 朝晖朝仪在假山处现身,将主子昏迷后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宣王妃。 宣王妃一惊,“确定县主没听清?” “没听清”,朝晖确定。 “那就好。” 宣王妃也觉得儿媳没听清,否则儿子昏迷时还惦记着别的女人,她要是儿媳,哪还用请大夫,直接毒死了事! 随即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不省心的儿子一番,叮嘱道,“柔音的事千万不可说与县主知道。” “属下明白!” 等众人离开后,一直躲在假山里面的人才小心翼翼出来,悄无声息回了碧丹院。 唐昭将床让给了顾辞,自己躺在贵妃榻上睡一晚,只觉得腰酸背痛,不得不起身。 冬梅在外间等了三个时辰,终于等到姑娘睡醒,随即趴在姑娘耳边,将昨夜在假山后偷听来的事转述给姑娘听。 唐昭:...... 唐昭气笑了。 真是骗婚啊! 第二十六章 剧情 唐昭脑子乱成一团,将冬梅赶回去睡觉,自己抱着被子背对着床榻,发呆。 柔音,名字还挺好听的。 唐昭不喜欢顾辞,自然也不吃醋,可对于头顶这顶隐形的绿帽子,还是膈应的厉害。 “系统,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叮!宿主触发关键人物,解锁全书剧情】 唐昭:? 原来她不仅重生,而且还穿书了。 【《柔音传》女主白柔音一出生就与顾辞定下娃娃亲,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顾辞从军后年年节礼不断,只待白柔音年满十八岁便迎娶她过门】 【大渝康治三十七年,突厥举兵十万铁骑攻打大渝,宣王率领西北军守卫边疆,顾辞领兵偷袭突厥大营火烧粮草,最终大败突厥,在斩杀突厥大王子时顾辞被暗箭射中,毒发昏迷】 【顾辞被送回洛阳,靠秘药才保住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国师占卜断言,需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高门贵女嫁给顾辞冲喜,或能有一线生机】 【康治帝死马当做活马医,在洛阳数千贵女中将唐昭揪了出来】 唐昭:...... 唐昭:前因后果连上了。 【皇帝赐婚,绝无义绝和离之可能,白柔音乃是忠勇侯之独女,不能为妾,因此二人婚约取消,白柔音跟随家人前往西北】 【大渝三十八年初夏,康治帝大行,宣王府众人前往封地,白柔音再遇顾辞,情难自禁,自请为妾却被顾辞拒绝,愤而嫁人】 【奈何白柔音遇人不淑,公婆压迫叔嫂排挤,顾辞深感因自己之故连累白柔音,数次救她于危难,白柔音的夫君以为头戴绿帽,愤然投敌,却被顾辞发现斩于马下】 唐昭:一时竟不知该骂谁。 【白柔音被夫家逼迫出家,顾辞不忍将其安顿于小院,白柔音提出为奴为婢,再度被顾辞拒绝】 唐昭:好大一个棒槌。 “不是,你确定顾辞是炮灰男配?”唐昭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写到这得几十万字了吧。 【四十七万字了,宿主别急,男主马上出来】 唐昭:快五十万字男主还没出场,作者扑街了吧。 【白柔音彻底绝望,安心住在小院准备老死终身,谁知偶然救下突厥八王子,二人相处过程中渐生情愫,八王子承诺迎娶白柔音】 【白柔音借身份之便,偷偷传递消息给突厥,帮助八王子成为突厥可汗,放火假死脱身,转换身份和亲成为突厥可敦】 啪!啪!啪! 唐昭鼓掌,当真是峰回路转,牛! 【平元三年,大渝天灾不断,朝廷克扣军饷,宣王不得不起兵攻打突厥,顾辞杀入王帐,在白柔音苦苦哀求下放二人离去】 【平元五年,平元帝深感宣王势大,恐其二心,私下联络忠勇侯下毒暗杀宣王,勾连重整旗鼓的白柔音夫妇】 【平元六年,宣王身死,突厥再次死灰复燃,与平元帝内外夹击覆灭西北军,顾辞战死,宣王府众人身死报国】 【平元帝去了心腹大患,自认为高枕无忧,自此无心朝政,平元八年,突厥撕毁合约,三月内攻入洛阳,斩杀开元帝及全部皇亲宗室,一统天下,自封明武帝,改国号为元,册封白柔音为皇后,白柔音之子为太子,忠勇侯为一等白国公】 【然后,白柔音就开始了后宫争斗,借明武帝的偏爱与家族势力稳坐后位,明武帝死后太子登基,成为太后,一生尊荣】 “不错,确实是大女主,我只有一个疑问,全书一共多少字?” 【一共六十三万字】 “所以男主角才十六万字,你确定男主和男配没弄反?” 而且这女主角怎的跟反派似的,一点也不正义! 【女主角做的很多好事都被作者一笔带过】 【改编电视剧后,众多观众也认为男配才应该是苦情男主,但作者坚称明武帝才是真正男主角,引起广大观众强烈抗议,这才要改写全书】 唐昭:“所以我就来了。” 【是的,宿主是系统在沪市上千万人中,精挑细选出的最天才、最具有潜力的人,希望宿主可以不负系统和观众所托,改写结局】 【若是宿主成功改写结局,拯救炮灰男配命运,就可获得新生,若最终不能拯救男配,则会被系统抹杀】 唐昭:! 这简直比雇佣合同还没有人性!最起码给人打工不会危及生命。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唐昭认输,“你放心,我不但要救顾辞一条命,还给他寻一个贤惠能干、忠贞不渝的妻子。” 比白柔音强一千倍,一万倍! 去她的大女主,去他的黑月光! 【叮!恭喜宿主解锁全书剧情,奖励:具体剧情预告,剩余生命值44】 这一个早上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唐昭消化了整整一个时辰,连顾辞醒了都不知道。 要不是绑定了这系统,要不是顾辞是她的攻略对象,她都想给他一刀。 挺大一男人,居然是个恋爱脑! 这他娘的有处说理去?! 唐昭烦顾辞烦的厉害,借口照顾不周将人和行礼一股脑扔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顾辞借坡下驴,趁机搬回书房。 明辉堂内,听到儿子儿媳再次分居的消息,宣王妃额头青筋乱跳,心里发虚,问心腹赵嬷嬷,“昭善不会知道柔音的事了吧?” 赵嬷嬷宽慰,“五少爷订娃娃亲的事也就几人知晓,成亲前王妃和世子妃不是都敲打过了?都是王府的老人,嘴严着呢。” “就怕少爷。。。。” 是啊,就怕那个只知道打仗的蠢儿子,宣王妃咬牙,觉得分居也挺好,万一蠢儿子再被毒昏了头说漏嘴,可就真瞒不住了。 自此,唐昭和顾辞分居两处就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下默默进行了。 唐昭用了足足三天,重新梳理了思绪,正式开展自己拯救炮灰男配计划。 这第一步,就是赚钱。 想到空荡荡的钱盒,唐昭叹气,开始琢磨什么行业不用本金就可以白手起家。 她挑来挑去,挑中了写话本子这一无本买卖。 “秋雨,你带着宋生他们,去洛阳几个大的说书茶馆里转转,打听打听当下流行的哪些类型的话本故事。” 唐昭倒空钱盒,将所有银钱都给了她,郑重道,“咱们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就全看你了。” 第二十七章 生意 天黑时,秋雨才回来。 她吃了一肚子茶水瓜子,滔滔不绝道,“姑娘,外面茶馆子当真热闹极了,从早到晚全是人,幸好奴婢去的早,早早占了位置,否则一天下来,脚都站断了。” 唐昭敲敲桌子,“说重点。” 嘿嘿,秋雨讨好的笑笑,“奴婢跟宋生他们分别去了洛阳几个最着名的茶馆子,每个茶馆子主打的话本类型都不一样。” “清香阁主说才子佳人,铭音坊主说妖魔异事,洪声堂主说江湖侠客,混杂着金榜题名、破镜重圆、阖家团圆、情情爱爱这些喜闻乐见的故事情节,场场爆满。” 唐昭总结,“也就是说,不拘题材,只要狗血,就受人追捧。” 秋雨提醒,“皇家朝堂的事除外。” 唐昭便心里有数了,她闭上眼睛,将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在脑海里一一闪过,须臾间便确定了第一本小说。 “春风,准备笔墨,我说你写。” 春风在书案上摆放好文房四宝,秋雨站在一旁磨墨。 “一千七百年前,青城山下,有一条白蛇名唤白素贞。。。” 没错,她选的就是每到寒暑假固定重播,八零后耳熟能详的故事—《新白娘子传奇》 奇人异事,才子佳人,报恩还情,大团圆结局,处处点在洛阳百姓的心尖上。 一定大卖! “白素贞一心修炼求仙,但观音菩萨却言她还有尘缘未了,不可成仙,白素贞当即请求观音大士指点迷津。” 春风下笔飞速,几乎唐昭话音刚落便写完了。 “观音大士指点了什么迷津?”秋雨正听到兴头上,迫不及待追问。 唐昭喝了整整两杯茶,才感觉喉咙舒服些,乜了一眼她,卖关子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姑娘!”秋雨跺脚。 春风也好奇,但见姑娘眉眼间都是疲惫,因此收了好奇心,和秋雨二人服侍姑娘歇下后,才揉着酸胀的手腕回房歇着了。 心里惦念着事,第二天唐昭早早就醒了,梳洗一番后,将昨日写好的话本子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半点不符合大渝价值观的东西,吃完早饭便去了清墨堂。 世子妃明氏正在安排今日王府诸事,唐昭一边坐着等一边琢磨如何拉她入伙。 “县主久等了”,明氏听到通传,立马就到主院会客。 “大嫂如此称呼,便是与我生分了”,唐昭拉关系,“难道要我改口叫大嫂世子妃不成?” “那我可不习惯”,明氏嘴角笑意加深,“是大嫂的不是。” “弟妹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不瞒大嫂,确实有一事想与大嫂商量。” 唐昭道,“大嫂也知,我是个一穷二白的,县主的年俸不知猴年马月能发,靠府里的月例银子过日子终究紧巴。” 明嬷嬷站在世子妃身后,眼里闪过不愉。 跑来世子妃跟前哭穷,八成是来借银子的。 “所以我就想做点生意赚钱,可大嫂也知道,我手里的铺子都捐给朝廷了,因此特来向大嫂求助。” 明嬷嬷的不愉几乎快溢出眼底。 这县主好厚的脸皮,竟然跟世子妃要铺子! 就连明氏也这么想,她正在心里扒拉自己的陪嫁铺子哪个合适,就听唐昭继续道,“我写了个话本子,想请大嫂帮我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明氏惊讶,接过厚厚一摞草纸。 唐昭轻咳,“是草稿,我担心写的不行,怕浪费纸。” 宣纸贵的很,她怕用没了顾辞那个穷鬼不给她添。 明嬷嬷心下松了口气,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农庄上长大的,能写出什么好话本来。 春风敏感捕捉到明嬷嬷的情绪,记在心里。 明氏快速浏览一遍,只觉得情节紧凑引人入胜,用词精辟婉转动人,虽只有开头一章却也能看出是个极好的故事。 “弟妹写的极好”,明氏称赞道,对她的赚钱计划有了信心,“弟妹想投到哪家茶馆?” “我不懂这些,我只想安安静静写话本”,唐昭解释道,“我想直接找家书铺买断。” “我听说大嫂娘家便有好几家书铺,不知大嫂可愿买下?” 明氏心动,她娘家有几十家书铺遍布江南,江南文风昌盛,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最喜爱话本子,也舍得钱买话本。 如今书籍珍贵,最便宜的手抄本也卖三五百文,若书铺雕版刻印,一本最少卖一两银子! 明氏敢断言,经书铺推销,最少卖出上百本! 而且越往后买的人越多。 明氏压下心里的激动,“弟妹打算如何买断?” “一章为一本,一本卖十两,我保证后续质量不变”,唐昭早就想好了,“买断之后,我绝不再卖给第二个人,之后这本书卖的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 明氏也倾向于此,要是按卖出数量分成的话,那麻烦可就多了。 “这不是小事,我自己决定不了”,明氏权衡片刻,“我得先与娘家商议之后才能给弟妹答复。” “没问题,大嫂商量好告知我即可”,唐昭很好说话。 明氏笑得更真诚了些,又陪着说了会儿闲话,才亲自将人送出大门。 明嬷嬷等人走远,才低声问,“世子妃真要和县主做这个营生?” “弟妹缺银钱,我难道不缺?王府难道不缺?”明氏叹气,“你别忘了,今年是因朝廷给了西北军饷,咱们王府才能喘一口气,否则”,她摇头。 “这些年我娘家补贴了王府和西北军不知多少,就算明家底蕴丰厚,能支持多久?”明氏看着香炉中的烟飘散,“若不想法开源,只怕无以为继。” “如今有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如何能放过?”明氏阻止明嬷嬷的规劝,“我写书信回去,到底要不要做这营生,还是得父兄定夺。” 明嬷嬷不再劝了。 明氏快速写好信,连同稿纸一起绑好,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江南明府后,继续处理王府诸事。 “姑娘,世子妃能同意跟咱们合伙做这营生吗?”春风将明嬷嬷的表现一五一十说与唐昭听,很怀疑这生意做不下去。 唐昭才不在意明嬷嬷一个奴婢的态度。 “会的,这世上,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第二十八章 第一桶金 洛阳与江南相距甚远,快马加鞭来回需一月有余。 唐昭自然不能傻等,在这一个月内,她又陆陆续续写了十几章话本。 “姑娘,白娘子现出真身吓死了许仙,那白娘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啊?”秋雨替白娘子愁的很。 唐昭没搭理她,专心拉弓射箭。 她前几天重整库房,发现礼部送回的宋氏嫁妆中,有好几样女子适用的兵器,唐昭挨个试过,还是选择了弓箭。 她上辈子为了融入顶层社会的社交圈,花大价钱请了专业的射箭教练和骑马教练,每周固定三小时的训练时间,三年下来颇有成效。 此时,唐昭便命人扎了一个稻草人,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拉弓射箭。 咻! 箭头毫无意外扎进稻草人前的地砖。 力气不够,顾辞站在窗前叫来朝晖,不一会儿朝晖就送来两个迷你版的石锁。 唐昭:...... 唐昭回头,只见书房大开的窗户空无一人,她揉揉被弓弦震的发麻的双臂,哭丧着脸在朝晖的友情指导下,开始掷石锁。 冬梅很是高兴,跟在姑娘身后练的虎虎生威。 一天下来,唐昭只感觉双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与此同时,江南明家的家书快马送进清墨堂。 明氏看完家书心下大定,回过宣王妃后,拿着一起送来的契书来到了碧丹院。 唐昭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迎接她的甲方。 唐昭练习弓箭的事明氏也有所耳闻,明嬷嬷还因此在她耳边说了许多不合宜的话,如今一见人憔悴的样子,倒觉得明嬷嬷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弟妹何苦这般为难自己”,明氏劝道,“王府别的没有,就侍卫多,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况且还有五弟在,定会护你周全。” 唐昭承情,但不听。 明氏见劝不动,就说起正事,“我收到家书,家里父兄很支持此事。” 唐昭精神一震,身上酸疼都少了很多,“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签合约吧。” 唐昭两眼放光盯着明氏,明氏失笑,奉棋递上合约,唐昭看过没有问题,爽快签下大名盖上指纹。 自此,第一笔交易正式完成。 秋雨恋恋不舍的将写好的话本交到奉棋手里,她才看了第八遍。 奉棋险些没接住。 “后续的我会快些写完,最少一月十章”,唐昭很有契约精神。 “我自是相信弟妹,只是草纸虽便宜,但晕墨太严重了”,明氏想起父兄的叮嘱,“还是用宣纸写吧。” 明氏一挥手,身后另一个丫鬟奉上厚厚一叠宣纸。 “以后每月,侍书都会来给弟妹送稿纸,弟妹无需节省。” 唐昭笑着应下。 “弟妹是喜欢银子还是银票?”谈起钱这个话题,二人聊的更好。 “白银!”唐昭斩钉截铁道。 “那明日我便遣人去银铺兑换”,明氏打开箱子清点,“加上我手里的那本,一共十七章,一共一百七十两白银。” 唐昭小鸡啄米式点头。 明氏起身,“明日午膳前,定给弟妹送到。” 唐昭亲亲热热将人送出院子,若不是明氏再三推辞,她都想直接将人送回清墨堂。 对甲方爸爸就是要如此恭敬! 第二天,唐昭如期收到满满一箱子的银锭。 她深吸一口气,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可能是唐昭今天格外有财运,拖欠一个月之久的年俸也到了。 整整纹银三百两。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赐我财运! 唐大富豪一改往日抠搜,大手一挥买了上百斤花生瓜子,用调料炒成不同口味,碧丹院上下每人都收到一大包。 顾辞一碰,咔嚓!柔软的花生皮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白胖的果仁。 咸咸的,脆脆的,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炸开。 是挺好吃的,顾辞心想,随即又看了一眼朝晖腰间足足比他的那份大了一圈的布袋,心情顿时不好。 这女人连一视同仁的道理都不懂,竟然还会写书? 也是奇迹。 唐昭听不到顾辞的腹排,听到了也不在乎:就这么个脑残加恋爱脑,她能分给他都是看他可怜! 要不是有系统牵制,她都想一刀杀了顾辞,一了百了。 唐昭每天写话本、掷石锁、练射箭,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转眼间三月已至,春日来临。 白娘娘顺利出塔,参加完儿子的婚宴后,和许仙小青一起得道升天。 唐昭亲手写下聊斋居士的笔名,将最后一本交给秋雨送去清墨堂,顺利收到最后一笔稿费。 唐昭掐指一算,《新白娘子传奇》她总共写了五十二本,一集对应一本,为她赚了五百二十两银子。 感谢白娘娘。 唐昭指尖划过白闪闪的银锭,心里默默打算这笔钱的用处。 “姑娘,咱们亏了”,秋雨自从领了去茶馆打探的差事,每次出府后都不自觉跑去茶馆听上一耳朵,因此消息格外灵通,“江南那边《新白娘子传奇》都卖疯了,听说已经炒到三两一本,就这样还一本难求。” “咱们写一天,人家卖两本书就赚回来了。” “谁让咱家没铺子、没人脉、没路子?”唐昭敲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眼红是病,趁早治了。” 秋雨不敢再抱怨。 不过还有一件事,“奴婢今日去清音阁的路上,看见魏国公府前院唐管事,奴婢就偷偷跟在后面,见他去了玉带巷最里面那座宅院。” “巷子里人少,奴婢不敢离的太近,不过奴婢打听了,这玉带巷是洛阳有名的外室巷,里面宅院住的多是达官贵人在这里养的外室。” “姑娘,你说唐文是不是养外室了?” “你也说了是达官显贵,唐文一个奴才他置办的起?”春风一针见血,“奴婢看,魏国公府能指挥动唐文,且有能力在外室巷置办宅院的人”,她小心翼翼道,“怕只有国公爷了。” “你确定没看错?”唐昭询问。 秋雨发誓,“奴婢回国公府时见过他,定不会认错的。” “他待了多久?” “不到一柱香。” 唐昭握紧手中的银锭,“走,去书房!” 第二十九章 第三个任务 唐昭有礼貌地敲门。 朝晖早就从窗户看见县主驾到,得到主子吩咐后急忙开门。 这还是唐昭第一次踏足顾辞的书房,她好奇打量,觉得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兵器库。 书没两本,兵器架倒是摆的满满当当的。 顾辞问道,“你来做甚?” “夫君,帮个忙呗!”唐昭商量。 “何事?” “借个人”,她指着门口望风的一堆侍卫,“要轻功最好,最擅长夜探的。” “你要做甚?”顾辞皱眉。 “捉鬼”,唐昭将秋雨的发现跟他说了。 魏国公,顾辞沉吟,派了朝晖亲自去探。 顾辞乜一眼看戏不嫌事大的女人,“你倒是看的开。” “是魏,是我父亲有外室,又不是我夫君有外室,我有什么看不开的?”唐昭调笑,“除非有一日夫君养了外室。。。” 顾辞打断她的诽谤,“我不会。” 唐昭一噎,想到顾辞后续的神操作,他还真不会。 你行,你厉害。唐昭甘拜下风,回自己院子里等消息。 再次踏入书房,是七天后。 唐昭坐在顾辞对面,两人离了有三丈远,目光齐齐落在站在中间等着回禀的人身上,半点余光都不舍得分给对方。 朝晖被看的压力山大。 “玉带巷最里面那间宅院如今是一对母女居住,母亲姓宋,名宋清颜,此间宅院便落在其名下,女儿名叫宋晚,年十五,这宋氏还有一子,名宋时,于一年半前参军,至今未归。” “宋氏母子三人是十年前定居的玉带巷,之前行踪被人刻意掩盖,属下还在查”,朝晖顿了片刻,“属下发现,宋氏手下有一得用管事,每隔七天便会前往岷县下一处庄子,庄上有数十名高手守卫,属下没敢靠近,但属下观其行为,可断定他们皆出自军中。” “那管事离开后,便有三路人马沿着三条道路向南骑行,属下截住一路人马,发现密信。” 朝晖从怀中掏出密信,顾辞接过快速浏览一遍,将信递给对面伸长脖子的人。 唐昭颠颠来取,看完笑道,“真够情意绵绵的啊。” 这是宋清颜写给魏国公的家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生活琐事,掺杂着女子的思念和翘首盼望夫君和儿子归来的迫切。 当真让人倒胃口极了。 唐昭急需喝茶压下胸间反胃。 朝晖继续道,“属下已派人跟在另两路人身后,再过十日左右便会有确切消息传来。” “夫人打算如何处置?”魏国公有无外室,与宣王府半点干系都没有,顾辞不打算插手。 “自然是要告诉我那好继母一声,让她尽早把人接回魏国公府,留在府外成何体统”,唐昭理所当然道,“还有我那一双可怜的弟妹,孤零待在外头当个私生子,如何比得上当国公府少爷小姐尊贵?” “这么多年,魏国公府因为没儿子,不知被多少人耻笑,我那继母更是为此日日求神拜佛,如今神佛显灵,魏国公府后继有人,安氏定会欢天喜地。” “等安氏生下世子,魏国公府就更热闹了!” 顾辞深吸一口气,“很好。”说完毫不留情赶人。 唐昭冲他摆了一个鬼脸,转身回了主院后,脸色一瞬间冷下来。 因为刚才系统给她发布了第三个任务:证宋氏一族清名。 宋氏一族男丁战死,女眷殉城,满门都是板上钉钉的忠烈,只留下她这么一个身上流着宋家血的外孙,史书上记载的清清楚楚,就连皇室宗亲都不敢说宋氏半句不是。 谁敢污宋氏清名? 这个任务是她知道那外室的名讳后才发布的,说明任务与那外室有关。 宋清颜,此宋难道是彼宋?若真是如此,那宋氏清如白雪朝露的名声便当真留下不可抹去的污点。 唐昭闭眼压下满腹思绪,“秋雨,玉带巷可有做生意的小贩?” “有,多的很呢,卖糖人面人的,卖风筝的,卖甜羹的。。”秋雨滔滔不绝。 唐昭没时间听她数下去,“今天开始,每日去玉带巷给我买一碗甜羹回来。” 秋雨应下,每天清早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去玉带巷口的小摊贩上买甜羹。 魏国公府后院,安氏挺着九个多月大的肚子,正被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在屋子里来回走。 御医说她进补过多,恐胎大难产,所以要时时散步,以便顺利产子。 安氏走到全身冒汗才停下,被人伺候着沐浴梳洗过后,躺在床上由赵嬷嬷按摩双腿。 安氏舒服的昏昏欲睡,突然间肚子一痛,羊水浸湿裤子带来阵阵凉意,安氏睁大眼睛大叫,“快,快叫产婆,我要生了!” 赵嬷嬷一惊后立刻镇定下来,吩咐人布置产房,等产婆大夫都就位后派人去向老夫人报信。 老夫人潜心礼佛,仿佛没有听到。 这时,又有人来禀告,“老夫人,姨老太太和二小姐回来了。”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将佛珠系回手腕,扶着嬷嬷的手站起身,亲自前去迎接。 姨老太太乃是魏国公老夫人的胞妹,二人感情深厚,嫁人后仍经常见面,后来姨老太太随夫家上任南方,至此只能靠书信往来。 姐妹二人时隔二十年再见面,都激动不已,哭了好一阵子姨老太太才道,“我进门时听说征哥儿媳妇要生了,她现在如何?” 坐在一旁陪着的唐明立刻竖起耳朵。 “贞娘这次怀相好,已经开了五指”,老夫人念了声佛,“满天神佛保佑,贞娘定会平安产子。” “姐姐说的是”,姨老太太不住点头,“是世间有几个有贞娘这样的福气,有亲姑母做婆婆撑腰的。” “还养了个如此可心的女儿”,姨老太太看着花容月貌贞贤雅静的唐明,“等贞娘生下世子,就万事顺意了。” 两个时辰后,安氏用尽全力生下孩子,跟产婆确认完是个男孩后,才安心昏睡过去。 老夫人抱着襁褓婴儿,这半年的积郁散了大半。 姨老太太舟车劳顿,看完孩子便回房歇息,唐明陪着老夫人用完膳,才抱着弟弟去看母亲。 第三十章 打草惊蛇 唐明将弟弟交给乳母,自己坐在床边一边绣帕子一边等母亲醒来。 安氏醒后,看见一年未见的女儿,只觉得找回了主心骨,又是高兴又是委屈,不由落下泪来。 唐明亲手拿帕子给母亲擦泪,“产后落泪可是要做病的,母亲保重自身才是。” “我如何能不哭,你听外面是如何说我的,我又哪做错了?”安氏委屈,“那小贱人设局陷害我,等你父亲回来,还不知要如何惩治我。” “我当初就劝母亲不能动宋氏的嫁妆,就算要动,也得等唐昭死了之后,母亲受了娘家蛊惑不听女儿的,如今如何?”唐明温声道,“安家将罪过都推到母亲身上,母亲孤立无援,连祖母都恼上母亲了。” 安氏听说老夫人自始自终都没来看过她,更是委屈的不行。 “万幸母亲这胎生下弟弟,既嫡且长,长大后请封世子,母亲也就苦尽甘来了。” 唐明又耐心劝了良久,安氏才止住眼泪,服侍母亲吃了碗粥,又睡了过去,唐明才离开,问早已候在一旁的赵嬷嬷,“县主那边如何?” 赵嬷嬷恭敬道,“一直在宣王府不曾出门”,她迟疑一下,“最近这些天,县主身边的丫鬟经常去玉带坊买甜羹,日日不落。” “哦?”唐明走下台阶,看着院子里冒出新枝的柳树,“县主爱吃的,想必是极好的,明日也给我买一碗回来尝尝。” 赵嬷嬷应下,跟在她身后将府内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才重新回去照看安氏。 唐明累了一天,坚持将府内的事梳理一遍,才放心睡下。 魏国公夫人生下世子的消息传遍了洛阳。 唐昭借口生病,怕过了病气给产妇和婴儿,便只派人送上贺礼。 唐明笑着接了,详细地问了唐昭的病情,又送上许多好药,才放人离开。 “这县主也太大胆了,真不怕别人说她不孝?”赵嬷嬷皱眉。 “嫁妆一事母亲名声尽毁,昭善县主的仁义名声有多响亮,继母苛待原配子女的事迹就传的有多广”,唐明想到自己在姨祖母家被兄弟姐妹嘲笑针对,淡淡一笑,“现在,是我们求着她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我们不仅不能说她不孝,反而还要帮她转圜”,唐明叹气,“母亲养虎为患,如今猛虎不愿搭理咱们,该高兴才是。” 赵嬷嬷深以为然。 “这甜羹的味道确实不错,以后每日也买一碗回来”,唐明放下银勺,低声道,“派私卫看住玉带巷。” “老奴明白。” 第二日朝晖来报,说玉带巷多了三个暗卫。 唐昭拿着鱼钩在湖边垂钓,天罗地网已布,就等鱼儿现身了。 “鱼儿”焦急地满屋子打转,二小姐和姨老太太回府,他做事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放肆,可眼见日子已到,倘若再不送去银子,叫那府上如何度日? 唐文纠结再三,还是借着出门办事的机会,偷偷换了辆马车,又换了衣服贴了胡子,才去了玉带巷。 “唐管事去了玉带巷?”唐明放下手中针线,唐管事可是父亲前院得用忠心的大管事,能让他亲自去玉带巷那有名的外室巷,哪还有别的原因? “你可看清楚了?”唐明再三问道。 “属下跟了他一路,亲眼见他卸下伪装,从侧门回了国公府,绝不会认错。” 唐明闭眼,“去查,我倒要看看,玉带巷里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私卫领命,在朝晖的帮助下顺利拿到唐昭手里那封家书,不过是白成仿写字迹改过之后的。 唐明看过信后浑身发抖,是气的,也是怕的。 这就是唐昭日日喝甜羹的原因。 她早就知道! “二小姐,这,国公爷有了外室,还有个儿子?”赵嬷嬷不可置信,“那小世子可就不占长了啊!” “就怕连世子之位都坐不稳当。” 弟弟才出生几天,能不能长大都是未知数,有一个已经成人并且跟随父亲征战的儿子在,父亲更看中谁? 更何况母亲犯下如此大错,若父亲借此机会废了母亲,迎那女人进府,再次扶妾为正。。。唐明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 为今之计,只能趁父亲不在,先下手为强了。 唐明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当天夜里,宋清颜坐在灯下梳理长发,一只短箭射穿窗纸直直冲她面首而来,侍立一旁的嬷嬷闪电般伸手将其拉到一旁。 短箭射进地砖,箭尾不停发颤。 宋清颜风韵犹存的脸不由发白,被人团团护住,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从激烈到渐渐悄无声息。 “启禀夫人,贼人已被拿下!”守卫站在屋外禀告。 “小姐可安好?”宋清颜急忙问道。 “小姐安好。” “可有活口?” “来人皆是死士,全部服毒自尽。” “处理了吧!” “夫人,可要去庄子上住些时日?”一旁的嬷嬷问道。 “不必”,宋清颜摇头,国公爷马上就回来了,她们此时离开,路上更不安全。 宋清颜打发了众人,坐在镜前慢慢思索。 是谁要取她性命? 安氏,还是唐昭? 不对,安氏没那个脑子,她住在玉带巷十年,安氏连她半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不可能是安氏。 那就是那小贱人了,宋清颜攥紧双手,她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好心,这次定要那小贱人的命! 阿嚏!唐昭眼角泛起泪花,这是哪个缺德的一直骂她? 唐昭打了一夜的喷嚏,顶着一双熊猫眼,听到了宋清颜被刺杀的消息。 唐昭只觉得背上一沉,一大口黑锅咣当砸在她身上。 她怒骂:“唐明这个蠢货!” 魏国公府,收到消息一夜未睡的唐明憔悴的厉害。 连亲卫都给了那外室,可见那外室在父亲心中分量,若不想法制住那外室,只怕她们母女三人连在魏国公府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唐明咬破嘴唇,屈辱地写了封信送到宣王府。 唐昭的回信只有一句话:魏国公回京之日,安氏亲迎宋清颜进府为妾。 将纸条靠近烛火烧成灰烬,唐明脸色青了又白,最终下定决心。 第三十一章 开撕 半月后,魏国公大胜回京,在距京三十里外整顿兵马,安氏借口到城门处相迎,才被老夫人允许出府。 魏国公府马车穿过大半个洛阳,到达玉带巷。 赵嬷嬷一挥手,早已等候在此的锣鼓队顿时发出刺耳的礼乐,站在最里面那间宅院门口,吹拉弹唱。 周遭人家纷纷探出头来看发生何事。 街上熙熙攘攘做生意的小贩和顾客纷纷顿足伸长脖子看,这是有大热闹啊! 赵嬷嬷上前敲门,半响不应。 她撇撇嘴,叫来十里八乡公认的大嗓门,插在礼乐停顿的空间,撕扯着声音道,“魏国公府安夫人,特来此迎接魏国公外室入府。” “还请宋姨娘开门!” 余音悠悠,传遍整条玉带巷。 哇!百姓纷纷起哄,有热心的攀上墙头冲里面严阵以待的侍卫奴婢喊,“快开门啊!主母亲自接你家主子姨娘进府享福了!” 侍卫黑着脸,忍着心底的杀意将人赶下墙头。 隔壁院子,穿金带玉的女子将手中手帕揉成一团,心里嫉恨的不行:她怎的没那般通情达理主母! 旁边心里敞亮的嬷嬷劝道,“哎哟我的夫人,谁家外室进门主母不是端坐等着外室跪下敬茶,这魏国公府夫人巴巴上门来请,明眼人一看就是鸿门宴,您没瞧隔壁那位躲着不出声?” “为什么?”女子不解,她求了好几年都没能让老爷答应进府,“入府当个名正言顺的姨娘,将来生下的孩子虽是庶子,但也是府里正经少爷,不比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骂奸生子强上百倍?” 嬷嬷看着年轻的女子摇头,“那府里哪是那么好待的哟!” 宅院里,宋清颜狠狠将手中玉杯砸到地上,“好!好!好一个安氏!” 她将心神都放在防备唐昭那个小贱人身上,没想到被安氏打了个猝不及防! “夫人,他们继续这么闹下去,怕是铁了心要用舆论迫您进府,您一旦进了府,想出来可就难了”,张嬷嬷道。 “我如何不知?”宋清颜在屋内来回踱步,“为今之计,只有暂避锋芒”,她看向一旁的管事,“收拾东西,咱们从后门离开。” “夫人!”一名小厮来报,“后门被人拦住了,试图突围的侍卫都被生擒!” “安氏这是做足了准备要逼死我”,宋清颜冷笑,“国公爷呢?可快回来了?” “外面盯梢的侍卫早已去找国公爷报信。” “好,有国公爷给我撑腰,我难道还怕一个区区安氏?”宋清颜冷笑,“安氏不是要见本夫人吗?本夫人就成全她!” “安抚好小姐,别让人冲撞了她”,宋清颜叮嘱后,领着人浩浩荡荡走出院子。 赵嬷嬷趴在门上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后退下了台阶,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雕花红木大门应声而开。 一个身穿偏红绣金牡丹长裙、戴一整套淡粉色珍珠头面的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哪位是魏国公夫人?” 唐明这才扶着安氏下车,站在台阶上与那外室对视。 一见那外室的脸,安氏便瞳孔一缩,惊叫道,“不,不!你不是宋氏!宋氏十年前就死了!你是谁?” 宋清颜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安氏,笑颜如花,“我自然不是我那苦命的族姐,安夫人,若非族姐去世,你也不过是个姨娘!” 怎么有脸来本夫人面前耍威风! 唐明浑身一颤,彻底明白了唐昭要对付这外室的原因。 她很快镇定下来,使劲儿拽了一下母亲的袖子。 安氏看着女儿,慢慢镇定下来,按照女儿教的那样,边上台阶边道,“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我都是魏国公府的夫人,国公爷名正言顺的妻子!就是你这外室的主母!” 宋清颜咬牙。 安氏与宋氏分站在门里门外,“如今本夫人亲自来迎你进府,你自当笑脸相迎感恩戴德才是!” “夫人莫不是想诓妾身进府,然后使手段暗害妾身?”宋清颜摇头,“族姐死在府里,妾身没有族姐的福气,不敢私自进府。” 安氏气的红了眼眶,她当年就被冤枉与宋氏之死有关,受了好一阵逼迫,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才救了她。 “嫡母之死与母亲无关,这可是祖母亲自查明的,宋姨娘连祖母的话都不相信?”唐明见母亲实在指望不上,只好亲自开口。 “老夫人的话,妾身自是相信”,宋氏将目光转到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少女身上,“国公爷待妾身恩重,妾身自认蒲柳之姿,没有福气踏入国公府的大门,只求在此地了此残生。” “姨娘此言差矣”,唐明语调温和不输宋氏,“姨娘为父亲生下一双儿女,这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宋清颜攥紧双手,她们竟知道时儿的存在! “姨娘就算不为自己考量,也该多为儿女打算才是,大渝律法不承认外室之子,姨娘坚持不进府,那弟弟妹妹就是奸生子!” “我堂堂魏国公府的少爷小姐,如何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没爹的奸生子?再说姨娘住在外面,鱼龙混杂,若是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宋清颜最在乎一双儿女,如今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她的儿女是奸生子,顿时怒火中烧,连被唐明暗戳戳指清白存疑都不在乎,冷笑道,“二小姐乃名门贵女,还请嘴下留德,小心犯了口戒佛祖降罚!” 安氏疼了十七年的女儿,如何舍得她被一个外室诅咒,抬起手狠狠打在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 啪!宋清颜脸上顿时红肿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 安氏厉声道,“你一外室,奴婢之身,竟敢诅咒嫡出小姐,如此没规没矩,本夫人不该打你吗?” “好!”一旁吃瓜的百姓鼓掌。 一个中年女子呸了一声,大声道,“确实该打!一个外室竟然如此嚣张,就该好好教训!” 天下哪个女子知道丈夫外面有人不生气?不想打上门去?只是碍着种种缘由强忍着罢了。 如今看到正室教训外室,自己也觉得出了口恶气。 谁让她们做正头娘子的,天生就有教训小三小四的权利! 第三十二章 宋氏女 有了百姓声援,安氏凭添三分勇气。 “你敢打我娘?!”一个身着粉衣蝴蝶裙的小姑娘甩开一众婆子丫鬟,冲到安氏跟前举起右手。 安氏吓了一跳,本能向后躲闪。 站在一旁的唐明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女孩挥下来的皓腕,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怪不得要将庶出子女统一交由嫡母教养,姨娘看看,三妹好好一个名门闺秀,张牙舞爪毫无闺范不说,竟然还敢打嫡母!” “如此言行举止,当真丢尽了我魏国公府的脸面。” “三妹妹都被姨娘教养成这般模样,姨娘还要强撑着不进府吗?” 唐明训斥完突然松手,正使劲儿拽出手腕的女孩没有防备,顺着惯性跌倒在后面的丫鬟婆子身上。 “晚儿!”宋清颜将女儿扶起,女儿通红的手腕刺激着她,张嘴反讥道,“二小姐好大的架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二小姐才是真正的嫡出小姐!” “今日若是大小姐在此教训妹妹,妾身无话可说”,她不屑地看着唐明,“二小姐还是省省吧!” 她女儿是外室女不假,可你唐明说到底也不过是妾生女,谁比谁尊贵? 坐在简陋马车里看热闹的唐昭:怎么谁都拿她挡枪? 她都特意躲开她们了! 唐明被戳了痛脚,当即冷下脸,“来人,请三小姐和宋姨娘回府!” “是!”做小厮打扮的护卫一拥而上。 站在宋清颜母女身后的侍卫从门内冲出,两方在门前对峙。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哗然,这这,这是要动刀子啊! 可太下饭了!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众人巡声望去,只见两骑高大战马四蹄狂奔,须臾间便来到众人眼前。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盔甲,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一身劲装,二人勒紧马僵,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进漩涡中心。 安氏:“国公爷!” 唐明后退一步,垂下眼帘问候:,“父亲。” 魏国公看都不看母女二人,大步走到宋清颜身前,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仍是不放心询问,“你们母女没事吧?” 宋清颜眼泪涟涟,“老爷!您总算回来了。” 宋晚直接扑倒魏国公怀里大哭起来。 宋时握住手中马鞭,转身将娘亲和妹妹护在身后。 安氏被眼前这一幕刺痛,唐明也是脸色惨白,“父亲。。。” 魏国公轻柔着拍拍怀中女儿稚嫩的肩膀,将人送到宋清颜怀中,转身语气威严道,“你们这是闹什么?” 父亲的偏心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她唯一的帮手就是唐昭,唐明想清楚这点,将前因后果不偏不倚说了,状似怀疑道,“父亲,宋姨娘说因为族姐之死不敢进府,女儿敢问,宋姨娘的族姐可是大姐姐的亲娘、嫡母宋夫人?” 魏国公被问的一滞,怒气都平息下来不少,正打算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旁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宋晚便跳出来,骄傲道,“没错!我娘亲就是父亲原配妻子的族妹,护国将军的族孙女!” 唐明心里一喜,面上仍不相信质问道,“父亲,三妹说的可是真的?” 魏国公本不想承认,宋氏和宋氏一族早在十年前便入土为安,他不想打扰死者安宁,可看见宋清颜母子三人的脸,他便心软了。 反正这确实是事实。 “是。” 唐明彻底心安,而一旁安氏则不住的摇头,“宋氏,又是宋氏。” 她这一辈子难道就要败在宋氏女手里? 魏国公看着安氏,这个女人是他表妹,嫁了他快二十年,若不是她今日实在过分,他本想给她留一份体面,“你不是想迎宋氏进府吗?我亲自迎!但不是以姨娘的身份,而是侧室的身份进府。” 宋清颜脸上的笑容一僵。 “安氏产后疯癫无状,即日起闭门养病,病好之前不要出门”,魏国公继续道,“府里事物中馈,都交由宋侧夫人主理。” 宋清颜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 看完全程的百姓啧啧称奇,指指点点,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这外室怕不是狐狸精转世,看把魏国公迷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下自己夫人的脸面,这安氏以后哪还有脸面出门? 百姓的议论同情涌入安氏耳中, 安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唐明一边安排人安顿母亲,一边左顾右盼:唐昭怎么还不出来? 她不是中了唐昭的计吧? 魏国公吩咐手下驱散百姓。 瓜已吃完,百姓正准备回家跟七大姑八大姨一同分享时,一声清脆女声响起,“等一下!” 周围百姓:! 还有续瓜! 有眼尖的百姓已经认出来人,“这不是昭善县主吗?” 唐昭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在众人让出的仅一人通过的小路慢慢走着,力求让所有人看清主角是谁。 魏国公站在台阶上,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从容不迫的女子。 即便已经十年没见,他也一眼就认出她来。 宋氏所出的女儿,比宋清颜这个族妹更像宋氏。 宋清颜也认出来人,下意识偏头看向魏国公,随即心里一沉。 唐昭行礼,“父亲!” 魏国公见女儿言行有礼,脸色好看不少,“你怎么来了?” “女儿待在庄上十年,受够清冷,听说此处甚为热闹,便来看看。” 唐昭收敛笑意,叹道,“没想到这热闹是自家惹出来的。” “此事为父已经平息,你身体不好,早日回府吧”,魏国公看着唐昭那张脸便想到宋氏,迫不及待赶人。 “父亲此言差矣,魏国公府的事平息了,女儿的还没有呢”,唐昭出声留人,“女儿听说,父亲亲口认定,这位宋姓外室,是女儿母亲的族妹?是外公的族孙女?” 魏国公心里一咯噔,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善,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于是他承认道,“是,你应该管清颜叫声姨母。” 宋清颜今天头一次感觉如此畅快,快步走下来拉着唐昭的手,抹着眼泪道,“这就是昭昭吧,我是你族姨母啊!” 第三十三章 登闻鼓响 唐昭笑着看她惺惺作态的流眼泪、表真情。 宋清颜见自己无论如何说,眼前的女子都八风不动,慢慢停止了哭泣。 一时间,场面寂静。 “族姨母?”唐昭抽回手,抬起宋清颜尖尖的下颌,一字一顿道,“你,也,配!” 人群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唐昭收回手,由着春风用浸了水的湿帕子仔细擦过水葱般的手指,然后将帕子扔到路边垃圾堆中,看着宋清颜难看僵硬的脸,嗤笑道,“于公,我乃是陛下亲封的昭善县主,于私,我乃魏国公府嫡出大小姐,你一个区区外室,也敢在本县主面前自称姨母?” 宋清颜自成为魏国公外室,住到玉带巷以来,主掌一府大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被最看不起族姐之女羞辱,如何能忍? 她哀哀看向魏国公,魏国公眉头紧皱,正要训斥,唐昭却扔下一声冷笑,转身离开。 “逆女,你站住!” 唐昭脚不不停,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才不站着挨骂呢! 魏国公一拳打到棉花上,怒气四泄,“收拾东西,回魏国公府!” 唐昭回了王府,让春风秋雨服侍她换了县主服饰,乘上马车一路向东驶去。 “姑娘,咱们去哪?” “敲登闻鼓。” 春风秋雨瞪大眼睛。 登闻鼓乃前朝所立,给有冤情不得申诉的百姓上达天听的机会,康治帝建朝以来,不断完善大渝律法使其基本完备,冤假错案日益减少。 登闻鼓慢慢被世人忘记,只是孤寂地矗立在正阳宫门前。 时隔十年,终有人要再次敲响登闻鼓。 唐昭下了马车,朝着立在高台上的登闻鼓走去。 “什么人?”负责守卫的禁卫例行询问。 “昭善县主,唐昭。” 康治帝对自己小气,对皇亲宗室也吝啬的厉害,按例龙子凤孙成年后便要授予应有的封号爵位,但康治帝却一拖再拖,最后更言:无功不受禄,于国于朝无大功者不得轻易封爵。 顾辞征战沙场数年,也不过被封为骠骑将军而未封郡王,就可见一斑。 连皇室子都如此,更何况皇室女? 康治帝众多女儿孙女外孙女中,只有战死沙场的英德公主和几位和亲公主才有封号。 除此之外,便是去年因赈灾有功被封昭善县主的唐昭了。 禁卫对视一眼,单膝跪地行礼,“卑职参见县主娘娘。” “免礼。” “敢问县主娘娘,来此何事?”其中一个禁卫问。 “来登闻鼓楼,自是敲登闻鼓”,唐昭瞥他一眼。 “这”,另一人道,“敢问县主娘娘,有何冤屈?” 唐昭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禁卫立即请罪,“卑职不敢过问县主私事,只是若县主娘娘有冤屈,何不上报洛阳府衙,请尹维大人相助?” 满洛阳谁不知道尹维对昭善县主推崇至极?若果真有人胆敢给县主娘娘委屈受,尹维大人必狠狠咬下那人一块肉不可! 再不济也可以跟夫家告状啊!宣王世子和骠骑将军日日上朝,直接跟陛下说就是,何必敲登闻鼓? “本县主竟不知,这登闻鼓敲不得?”唐昭慢悠悠道。 禁卫心神一凛,不敢多言,侧身让开,“县主娘娘请。” 唐昭知他们是好意,亦无意为难,略过二人登上鼓楼,拿起鼓槌抡圆胳膊,狠狠捶在鼓面。 咚!咚!咚! 矗立百年之久的大鼓饱经风霜,却依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声。 楼下一个禁卫飞奔着跑去禀告,登闻鼓响的消息层层上报,最终传入奉天殿。 奉天殿内,早朝正值末尾,康治帝百无聊赖听御史劝诫,御史唾沫横飞引经据典,劝皇帝早日为成年的龙子凤孙赐下爵位,以示皇室尊贵。 康治帝不置可否。 御史还要再劝之时,飞龙卫统领来报,说有人敲响登闻鼓。 群臣哗然,连康治帝都流露出一丝诧异,“何人?” “昭善县主,唐昭。” 康治帝瞥一眼站在左前方的宣王世子顾流,又瞥一眼站在右前方的骠骑将军顾辞,见二人亦是一脸茫然,心下好奇,亲自道,“传昭善县主。” 唐昭等候在奉天门前,听到小太监洪亮地大喊三遍“传昭善县主觐见”,才在飞龙卫带领下踏上百阶高的玉石台阶,迈进奉天殿。 唐昭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快步走到陛前十步远的位置,恭恭敬敬双膝跪地,以手触额俯身拜下,“臣女昭善,参见吾皇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陛下!” “抬起头来。” 唐昭下颌微抬,眼皮却垂下,按规矩不可直视天颜。 这是康治帝第一次见唐昭,却感觉分外熟悉,康治帝想了片刻恍然大悟:这孩子长的跟宋家丫头足有八分相似。 唐昭突然抬眼,直直与高坐陛阶之上的九五至尊对视。 康治帝一愣,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仿佛看到了故人。 当年宏程离京镇守西北时,便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拍着胸脯说人在城在。 如今城还在,人却早已不在了。 周大监被唐昭的大胆吓了一跳,呵斥的话被康治帝一个眼神吓回到肚子里。 “你这丫头倒是胆大,竟然直视于朕?”康治帝故作严肃。 顾辞出列,“陛下,昭善幼年丧母,又被放逐农庄,礼仪规矩来不及学,失礼之处,还请陛下宽恕。” 他顿了顿又道,“臣身为丈夫,未能教妻,实为失职,请陛下降罪。” 唐昭回头瞪了一眼突然冒出头请罪庇护她的男人,转过头朗声道,“陛下想看臣女的样子,臣女也想看看,结束乱世、一手创建大渝王朝、带领百姓安居乐业的英明帝王究竟是何模样?” “是否真如百姓传言那样,身高八尺,三头六臂,长着三只眼睛两张嘴”,唐昭信口胡诌。 满朝文武瞪大眼睛。 顾辞闭眼,已经做好丢官保人的准备。 谁知唐昭忽然煽情,“臣女也想替外祖父亲眼看看,陛下是否依旧龙体康健、风采如往昔?” 第三十四章 鸣冤 女孩眼神坦荡,不搀一丝假意。 康治帝透过女孩的双眼,仿佛在与故人对话,“朕安。” 唐昭瞬间笑脸如花,“那臣女和外祖父便安心了。” 康治帝问,“昭善,你有何冤屈,要朕为你做主?” 这还没说是什么冤屈呢,陛下就要做主了? 下立的群臣皆被康治帝柔和的语气和话里话外的偏袒惊呆了。 御史气的翘了胡子。 唐昭就等这句话,当即红了眼眶重新跪下,嗓门尖锐声音凄厉,“臣女状告魏国公外室宋清颜侮辱宋氏满门忠烈声名”,她将头重重磕到金砖上,“请陛下,为臣女做主,为宋老将军做主,宋氏一族做主啊!” 康治帝坐起身来,“发生何事?你细细说来。” “陛下,臣女父亲魏国公于玉带巷安置一外室,这本来没有什么,母亲仙逝多年,父亲子嗣单薄,此举无可厚非。” “继母安氏得知外室之事,念及外室生育一双儿女有功,亲自去请外室及一双儿女入府,那外室不肯,外室之女更是口口声称那外室乃臣女母亲之族妹、臣女外祖父之族孙女。” 有大臣惊道,“宋氏一族不都战死殉城了吗?” 唐昭很想赞赏地看他一眼,但是没空。 她继续道,“臣女彼时正在一旁,听得此话顿时脑中空白,正想下车追问清楚,就见父亲亲自骑马赶来,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护住外室,严厉斥责继母。” “臣女质问父亲此事,父亲承认,还让臣女管那继室叫姨母!” “敢问陛下,臣女堂堂魏国公府嫡出长女,陛下金口下旨册封的昭善县主,如何能对一外室执晚辈礼?” 有御史出列,“昭善县主此言差矣,无论那外室如何,若真为超一品魏国公夫人的族妹,县主确实该称那外室一声姨母!” 有臣子出面附和。 “臣女还没说完”,唐昭打断他们的指责。 那说的最上头的御史一噎。 “臣女虽粗鄙,也知伦理纲常,若外室真为宋氏族人,臣女自当喜不自胜!毕竟这世上除臣女外,再无人流有宋氏一族的血了。” “可这宋氏,却是欺世盗名之徒,假借宋氏女名声招摇撞骗,侮辱宋氏一族清白声名!” “你可有证据?”康治帝攥紧龙椅。 “臣女可与那外室当堂对峙!” 顾辞心下一沉,这便是没有确实证据。 御史当即跳出来,“昭善县主未有明证,如何敢说那外室不是宋氏女?” 太子出列,“陛下,不如依昭善县主所言,请外室与魏国公当堂对峙吧!” 康治帝颔首,“准奏。” 见女孩跪在地上妆容不整,康治帝破例让宫人带她下去梳洗。 半个时辰后,魏国公带着外室进殿,跪地磕头。 “臣魏国公唐征参见陛下。” “民妇宋氏参见陛下。” 康治帝没让他们二人起身,“魏国公,昭善县主状告你的外室冒充宋氏女招摇撞骗,败坏宋氏一族名声,你可有话分辨?” 魏国公在路上便听说唐昭敲登闻鼓告御状之事,心里恨不能将人直接掐死,面上装作痛惜,宛如被伤透心的老父亲,“陛下,宋氏当真是臣的岳父,宋老将军一族的女眷。” “当年战乱,宋氏一族迁徙中遇到乱民,有一支被迫流散,正是臣外室的父亲,臣外室的曾祖父与臣岳父的祖父乃是堂兄弟。” 康治帝问,“可有凭证?” 宋征:“有,宋氏一族女眷皆于右臂之上刺下闺名,用热水浸过便能显现。” 康治帝也知此事,命周大监亲自动手用浸了热水的手帕擦过宋氏右臂,片刻后,白皙如玉的手臂上果然显现宋清颜三字。 周大监:“陛下,宋氏手臂上确实有字。” 御史迫不及待出列,“陛下,人证物证具在,宋氏确为宋氏女,昭善县主御前欺君,污蔑他人,请陛下严惩!” 宋清颜小声抽泣。 又有几人出列,“请陛下严惩昭善县主。” 康治帝皱眉,“传昭善上殿对峙。” 唐昭平复激动的心,大步上前,却被顾辞伸手拉住。 “你干嘛?”别耽误老娘虐渣滓! 顾辞声音虽小,却让人安心,“你别怕,若真辩不赢,千万别撒泼骂街,直接跟陛下认罪就是,大不了夺去封号贬为庶人,无论如何我定保你性命无碍。” 唐昭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谢他好心护她,还是骂他唱衰她。 周大监重重咳嗽一声。 当着大臣们和陛下的面,骠骑将军再护妻心切,也该注意点儿不是。 顾辞松手,唐昭小跑上前,正要行礼却被康治帝制止,“你们对峙吧!” “妾命薄,从未想过有幸能与族姐共侍一夫,只恨命运无常”,宋清颜抬起头泣不成声,“妾知县主怪妾、怨妾,此事是妾不对,还请县主宽恕”,她连磕三个响头,“可国公爷终究是县主的父亲,县主如何这般狠心?” 唐昭奇道,“我告的是你,又不是我父亲,我父亲都没说什么,你掺和个什么劲?” 她信誓旦旦,仿佛跟魏国公父女情深,“就算我真告了父亲,想必父亲也不舍得责怪于我,是吧父亲?” 魏国公强颜欢笑,“你还年幼,为父如何会怪你”,他转而严肃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罪犯欺君,昭昭,你跟陛下认错,为父便是拼尽一身军功不要,也会为你求情。” “父亲慈父之心,女儿感激涕零”,唐昭笑得开心,“不过父亲如何就认定,女儿欺君呢?” 她凑到魏国公耳边轻声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魏国公侧头看她。 唐昭不再看他,大声道,“陛下,盖因宋氏为宋氏女,臣女才状告其冒充宋氏女!” ? 群臣一头雾水,这昭善县主是疯了不成?这说的是人话? 他们怎么听不懂? 康治帝也没听明白,“此话何意?” 唐昭从怀中掏出一本薄书,双手举过头顶,“请陛下过目!” 周大监亲自奉上。 薄书封皮上,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写了四个大字:宋氏族规。 第三十五章 昭善郡主 “正如陛下所见,此乃宋氏一族族规,宋氏一族立世百年,全靠族规规束族人,宋氏一族方能持身坦荡,俯首不愧于天地。” “臣女虽非宋氏女,但臣女自幼便得外祖父宠爱,外祖父待臣女之好更甚于亲生孙女,因此外祖父特意送了臣女一本《宋氏族规》,希望臣女仰承宋氏之志。” “臣女感念外祖父一番苦心,自幼勤读《宋氏族规》,将每一条都牢牢记在心间”,唐昭转身问跪在一旁的宋清颜,“敢问宋氏,你既称自己为宋氏女,可能背下《宋氏族规》?” 宋清颜呆住。 宋氏有族规不假,可这种传家传世的东西,只有本家族人才有资格看,她如何能知道? “妾,妾,妾不,不知。” 魏国公眼皮一跳,“陛下,宋氏自曾祖之时便与嫡支分离,嫡支一脉众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哦~”一波三折的语调令魏国公和宋清颜涨红了脸。 “不知便不知吧”,唐昭很大方,“那请问父亲,你认为宋氏应不应遵守《宋氏族规》?” 魏国公一时语塞,他知道唐昭这么问肯定不怀好意,但他不能拒绝,若不遵守《宋氏族规》,如何有颜面自称宋氏族人? “陛下认为呢?”唐昭转向九五至尊。 康治帝道,“宋氏族人,皆遵守《宋氏族规》,不得例外。” 这是宋老将军的原话。 “《宋氏族规》首页第一条:宋氏一族无作奸犯科之男,无为妾为婢之女,若有违此训,当去其姓氏逐出家门,以正门风!” 唐昭铿将有力的话语砸在奉天殿内所有人的心上,“宋清颜身为宋氏女,却自甘下贱委身于人做外室,恬不知耻和族姐共侍一夫,所作所为丢尽宋氏一族颜面!按族规,在宋氏成为外室之日起,便不再是宋氏女了。” 魏国公哑口无言,宋清颜跌坐在地。 “陛下,宋氏非宋氏女,却顶着宋氏女的名义在外招摇,更在全洛阳百姓面前自称宋氏女,败坏宋氏一族名声,臣女恳求陛下严惩宋氏,以证宋氏一族清白,以平宋氏一族冤屈,告慰宋氏满门忠烈英魂!” 唐昭再次跪地俯首。 那蹦跶最欢的御史佝偻着背,尽量缩小自己的身躯。 太狠了,实在太狠了,连宋氏满门英魂都扯出来了,陛下还不得大发雷霆? 顾辞附和,“陛下,昭善县主言辞恳切句句在理,臣请求陛下严惩玷污忠烈之名之人,为天下人敲响警钟!” 顾流附议。 尹维附议。 其他大臣议论纷纷,最终大半朝臣出列附议。 宋清颜这回是真的吓哭了,她哀嚎着不停叩头,“陛下,民妇不知,民妇真的不知啊!请陛下念在不知者无罪的份上,饶民妇这一次吧,民妇再也不敢了!” 康治帝:“民妇宋氏,身负宋氏血脉却玷污宋氏清名,令忠烈英魂不得安息,来人,将宋氏拖下去” “陛下!”魏国公猝然高声打断,“陛下,臣愿以平定西南之功,还宋氏一命,请陛下开恩!” 哗!大臣们都惊呆了,这魏国公是天上情种转世不成? 宋清颜泪如雨下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魏国公。 “魏国公,你是在要挟朕吗?” “臣不敢,自古男人在外拼命搏功,为的不过是忠君报国封妻荫子,臣一生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挣下的军功也只是想救心爱之人一命!求陛下看在臣二十年来兢兢业业征南战北的份上,饶臣心爱之人一命!” 要不是敌人,唐昭还挺高看魏国公一眼的。 是个男人。 “哼!既然唐卿为红颜不惜自断前程,那朕就成全你!”康治帝豁然起身,“传旨,革除唐征包括西南元帅在内的一切职务,居家自省,罚奉三年!” “宋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康治帝越想越怒,“宋氏妇德有失不配为妇,夺其姓氏,罚抄四书五经万遍修养身行,另,罚抄佛经万遍供奉于护国寺,告慰宋氏一族英魂!” “没抄完前,不得出魏国公府半步!” “陛下,宋氏,清颜姨娘还有一双儿女,若姨娘被禁足佛堂,她那一双儿女该何去何从?”唐昭插话。 周大监心里直呼好家伙,这昭善县主真是把人往死里踩,连一双儿女也不放过。 “生母如此,子女品行可见一斑,令魏国公夫人好生教导其子女,万不可沾染生母的习性,无才无德。” 这一句话,就断了宋时的仕途。 康治帝一挥手,便有宫人上前将瘫成烂泥的宋氏拖了出去。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第三个任务:证宋氏一族清名完成!奖励棉花种子一百斤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50已到账,现有生命值共计91】 唐昭控制不住脸上的喜悦。 康治帝看的更来气,张嘴想骂,但想起这不是自家的孩子,便把一肚子脏话咽了回去,坐回龙椅上喝茶败火。 好不容易压下火气,康治帝乜了一眼站在群臣中仍不卑不亢的女孩,心中替老朋友高兴。 又有一个御史跳出来,“陛下,魏国公平定西南功勋显着,若只因妇人之过便功过相抵,是否会寒了众将士的心?” 康治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刚才魏国公亲言,男人在外拼命搏功,为的是封妻荫子,魏国公原配夫人已经是超一品国公夫人,封无可封,朕便荫及魏国公之女。” “昭善县主唐昭接旨。” 唐昭俯身跪下。 康治帝转着手中玉牌,“魏国公之女唐昭,忠孝双全,勇气可嘉,蕙心纨质,德才兼备,继承宋氏一族忠勇之性,朕心甚嘉,着晋封郡主。” 唐昭被康治帝扔的金馅饼砸的头晕眼花。 “朕再赐你上奏之权,以后再有冤屈,可直接陈书于御案之上。” 唐昭跪下谢恩。 日到正午,早朝方散,内侍笑容满面地将新出炉的昭善郡主亲送到宫门口,指着停在宫门口的华丽马车道,“陛下亲赐的御用马车,除了英德公主外,郡主娘娘您可是头一份!” “多谢陛下!”唐昭塞给他一锭银子,“多谢公公。” 内室笑得脸都开了,将银子塞进袖中,目送唐昭上了马车,骠骑将军护送着慢慢离开宫门。 第三十六章 下场 魏国公府,慈安堂。 魏国公老夫人手中不停地拨弄佛珠,姨老太太坐在一旁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劝慰。 堂堂一品魏国公夫人,不顾身份亲自迎外室进府,被外室讽刺丈夫呵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 当真丢尽了安氏女的脸面! 姨老太太哀其不幸怒其无用,连带着唐明也不喜起来。 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也陪着安氏胡闹? 唐文急匆匆进来道,“老夫人,奴才打听清楚了,大小姐敲了登闻鼓告御状,国公爷和宋姨娘才被宣召进宫的。” 安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一顿。 “告御状?”姨老太太惊道。 唐文:“大小姐状告宋姨娘冒充宋氏女,玷污宋氏满门清名。” 安老夫人沉着声音道,“宋清颜与护国将军一族血脉虽不相近,却系出同源,身上更有宋氏一族的标记。” “大小姐言宋氏一族无为妾为婢之女,违者除族为由分辨,陛下也认同”,唐文急得满头是汗,“为告慰宋氏一族英灵,陛下本欲处死宋姨娘,可国公爷,国公爷”,他不敢再说。 “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说!”姨老太太呵斥。 “国公爷以平定西南之功救宋姨娘一命!”唐文在安老夫人森然的目光下五体投地趴在地上,“陛下震怒,夺去国公爷身上一切职务,居家自省罚俸三年!” 安老夫人手中的佛珠霎时散落一地,慈安堂内伺候的一众奴仆皆跪倒在地。 “什么?!”姨老太太惊叫出声,征哥儿是疯了不成? “那外室呢?”任谁都能听出安老夫人语气里的滔天怒火。 “陛下金口,夺去宋姨娘姓氏,罚抄四书五经和佛经万遍,未抄完前不得出府。” “连同三小姐和大少爷,也被陛下亲口断言无才无德。” 砰!安老夫人将案几上的一整套三仙送福茶杯扫落在地,指着趴在地上的唐文怒骂,“宋姨娘?我魏国公府哪来的宋姨娘?!那贱人不过是国公爷养在外的外室,连通房婢妾都不如,哪个让你喊的姨娘?!” “陛下夺去那贱人姓氏,你还口口声声称她为宋姨娘,公然违抗皇命,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 姨老太太第一次见以柔和温善名满洛阳的姐姐发怒,顿时如鹌鹑一般坐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被魏国公半扶半抱着回府的宋清颜,不对,现在只能叫清颜了,听得安老夫人的话,心中惊恐万分顿时泪如雨下。 宋晚缩在哥哥宋时身后,浑身颤抖。 魏国公见母亲盛怒,便让人送清颜母子三人先去后院安顿,却被安老夫人拦住。 “将那贱人关到后院柴房,不许给饭吃不许给水喝,待家庙建好后直接送进家庙,着人严加看守,此生不得出家庙半步!” 安老夫人一步一步走到清颜身前,“你下半辈子就安心待在家庙里诵经祈福,向唐家的列祖列宗好好忏悔!” “母亲!”魏国公大喊。 安老夫人举起手中拐杖狠狠打在冥顽不灵的儿子身上,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你也去祠堂跪着反省,若是不知悔改就跪死在祠堂,老身亲自进宫求见陛下,请封晏哥儿为世子,也省的魏国公府百年基业败在你的手上!” 安老夫人老眼含泪,“生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你让为娘死后如何去见你父亲!如何有颜面去见唐家的列祖列宗!” 魏国公后背痛的没有知觉,但见母亲流泪还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不孝,连累母亲忧心!” “儿子这就去祠堂向祖宗请罪,请母亲千万保重身体。” 见儿子总算还没被彻底迷了心窍,安老夫人心神一松,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母亲!”魏国公接住母亲倒下的身躯,冲跪着满院的下人大吼,“快去传御医!” 慈安堂瞬间仿佛活了过来。 魏国公亲自将母亲抱到床上,等御医进府看完诊开完药方后,亲自煎药喂母亲服下,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贴心话,等安老夫人精神不济睡下后,魏国公才从内室出来。 清颜母子三人还跪在院里,见魏国公出来都眼巴巴抬头。 魏国公身心俱疲,犹豫再三仍是吩咐,“照老夫人说的办吧。” 清颜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正要说话,被老夫人院里的婆子狠戳了一下后腰,痛的眼前一黑,随即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魏国公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父亲处置完母亲,要如何处置我和妹妹?”跪的挺拔的十六岁少年道。 魏国公对着被无辜连累的兄妹二人满怀愧疚,但皇命不可违,“从今以后,晚儿跟在夫人身边,好好学习规矩,至于时哥儿”,他叹气,文武路都被堵死,“你先留在府中,日后父亲会为你寻条出路。” “多谢父亲”,宋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拉着妹妹跟着领路小厮去了后院。 二人在一处荒凉的院前停下,小厮恭敬道,“大少爷,这是您的院子”,他又指了指旁边破败程度不相上下的隔壁,“那是三小姐的院子。” 宋时点头,领着妹妹去了对面院子转了一圈,宋晚看着比从前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院子,再也忍不住哭泣。 “哭什么,以后你要哭的时候可多的呢”,宋时替妹妹擦干眼泪,“你放心,哥哥定会护着你和娘。” 宋晚乖乖点头。 宋时笑着看着妹妹,眼底是驱散不开的阴霾。 正房里,安氏醒来知道魏国公被夺官职后又昏了过去,唐明不得不强行叫醒母亲,“事已至此,那外室便翻不了身,父亲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原谅母亲和女儿,母亲不如退一步,将管家权交出来,一心抚育子女。” 安氏哪里甘心,可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应了,梳洗一番亲自去了慈安堂,无视安老夫人的冷脸,赔笑道,“儿媳昏聩,一听说国公爷的外室生了个已成人的儿子便昏了头,怕晏哥儿的世子之位不稳,这才急吼吼地上门,却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儿媳有错,儿媳自愿交出管家权,以后一心修养心性教养儿女,请母亲成全。” 第三十七章 康治帝大行 唐明也跪在一旁认错,将与唐昭传信之事挑挑拣拣说了给安老夫人听。 唐老夫人没料到整件事自始至终都是由唐昭一手挑起的,厌恶道,“原是我看走了眼,既然她不愿认魏国公府这个娘家,也就别怪国公府无情。” 唐明应是,被唐昭算计的闷恨散了一点。 安老夫人一心怒气转到唐昭身上,看跪在地上老实认错的母女也顺眼了些,将掌家权收回手中,并罚二人禁足三月抄佛经百遍,才将人送走。 兵荒马乱一天的魏国公府总算安稳下来。 宣王府碧丹院内,宋嬷嬷指挥着众人忙的团团转,“把礼部送来的绸缎玉器、珍玩首饰都摆放好,都是御赐之物,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春风亲眼盯着珍宝入库,详细记录在册。 唐昭坐在贵妃榻上把玩手中金印,昭善郡主四个大字篆刻其上,霸气又尊贵。 烛火被金印反射,直直照射到顾辞脸上。 顾辞偏头避开刺眼的光线,“你下次在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前,可否提前打个招呼?”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好”,唐昭心情很美丽,也很好说话。 顾辞怀疑地看着她,片刻后道,“再有下次,我” 唐昭:“你就怎样?” 男人想了片刻,发现自己拿她毫无办法,不悦抿嘴。 唐昭噗呲一笑,“好啦,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我也不傻,若不是有十全把握,我怎么敢去告御状?” “我保证,下次,我下次搞事前一定提前跟你说!” 顾辞勉强信她一回。 接下来几天,唐昭老实待在府里。 “姑娘,您敲登闻鼓告御状的事被说书先生写成话本子了!”秋雨出府采办,回来迫不及待分享最新消息。 “反响如何?”唐昭问。 “那是相当热烈,姑娘合该亲眼瞧瞧,那人山人海的,茶馆里连下脚的地都没有”,秋雨道,“百姓一股脑儿地站在姑娘这边骂那宋氏”,她拍了拍脑瓜,“哦,不对,那外室没姓了,那外室不是个东西,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玷污护国将军和宋氏一族的名声。” 唐昭含笑射出一箭,正中稻草人心口。 “哇!”秋雨边鼓掌边继续道,“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替继夫人说话。” 什么千辛万苦生下嫡子,什么温良贤淑放下身份亲自迎外室进府,什么为教养外室儿女不惜交出掌家权,生生将一身脏水洗干净了大半。 “这样也好”,唐昭瞄准稻草人,“安氏虽有正室名分和老夫人帮衬,终究不敌魏国公偏心,如今名声大有改善,也好跟宋清颜斗个你死我活。” “姑娘不怕安氏翻身?” 唐昭松开弓弦,“翻身?在我这个原配嫡女和受害者面前,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咻!箭矢射穿稻草人的头颅,狠狠扎进地面青砖。 三天后,洛阳下了第一场春雨,康治帝亲自出宫视察灾区,见灾民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春耕,田野间一片欣欣向荣,自洛阳雪灾以来一直悬挂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精神一松,回宫便病倒了。 御医在龙床前守了一天一夜,康治帝才醒了过来,这一场风寒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康治帝昏迷又醒,醒又昏迷。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在群臣的坚持和皇后的支持下,暂理朝政,每日忙的焦头烂额,还要亲去养心殿侍奉汤药。 一转眼便到初夏。 御医在康治帝的示意下强行施针,康治帝终于有了一丝精神,抬手冲跪在脚踏上殷殷看着的太子招手。 康治帝苍老的手抚上太子的头顶,“一转眼,你也当了三十年的太子了。” “这三十年,你虽有做的不当之处,可总得来说并无大过,该有的胸襟和手腕也不缺”,康治帝看着他亲手带大的嫡长子,“只是对待西北之事上,常常冲动。” 太子低头,“儿臣知错。” “父皇明白,宣王掌管三十万西北军,可是太子,西北军不止让你不安,更让突厥夜不安寐,无论你们如何争斗,这大渝江山始终属于顾氏皇族,可若有一日突厥兵临城下,那这天下真要改朝换代了。” “儿臣知错。” “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宣王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你的臣子,你的助力,更是你的臂膀!”康治帝虽病重,但帝王之威不减,“天子守京都,藩王镇边疆,只有顾氏皇族的儿郎团结一致,才可保大渝江山传承万年!” 太子心神大憾。 “宣王重情,你与宣王一齐长大,自幼便友爱弟弟,宣王离京之日亲口对朕说,愿为兄长守卫大渝江山”,康治帝呼吸急促,“你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连忙伸手为康治帝顺气,大哭道,“儿臣明白,以前是儿臣被蒙了心遮了眼才误会了二弟,儿臣立誓以后断不会再如此糊涂!” “你能想明白就好”,康治帝欣慰,“我儿仁善,为父不求你开疆拓土,唯愿你守好这艰难打下的江山,护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如此,为父便安心了。” “父皇!父皇!”太子痛哭,“儿臣必谨遵父皇旨意。” 康治帝:“好好收拾一番,叫大臣们进来。” 太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整理一番仪容,将跪候殿外的群臣和后妃宣进殿。 三品以上的大臣一个不缺,皇后及一干嫔妃跪在龙床前听旨。 “朕驾崩后,由太子继位,尔等要进行辅佐。” “臣遵旨。” “大孝过后,宣王一家前往西北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其他藩王亦如此。” 顾流和顾辞磕头领旨。 “国库空虚民生艰难,丧仪不可隆重,将朕生前常用之物陪朕下葬即可,不必再费国库钱粮,民间也不要大肆举哀。” 康治帝自觉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便安心闭上眼休息。 皇后竭力咬住下唇不哭出声。 睡梦中,康治帝的经历一一闪过脑海,最后停留在西北大漠。 宋宏程穿着一身铠甲,拎着酒坛子走到康治帝面前,“陛下,臣欠您的酒,今日终于能还您了。” 康治帝大笑,两人一起走远了。 龙床上的人渐渐停止呼吸。 “陛下,驾崩了!” 第三十八章 到达西北 大渝三十八年六月初五,康治帝驾崩,全国举丧。 太子率皇亲宗室及文武百官跪灵七日,亲自主持大殓仪式,奉康治帝遗体入棺椁。 停灵期满后,太子于国师亲自占卜出的良辰吉日将帝王棺椁送至皇陵。 大渝三十八年七月初一,太子在群臣再三哭谏下,强撑着走出阴霾,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盛安,尊封生母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册封太子妃为皇后,册封嫡子为太子,其余子女及侍妾嫔御按例封赏。 礼部尚书忙的脚打后脑勺,但还是提醒道,“陛下,诸位藩王该如何封赏?” 大行皇帝一生共有六子四女,英德公主战死沙场,被追封为英德长公主,剩余三位和亲公主,其中两位早已逝世,一位与大渝早已断了往来,没必要册封。 先帝六子,二子宣王镇守西北,三子明王早逝,四子宁王自幼体弱缠绵病榻,御医断言活不过四十,给了处江南丰饶之地作封地,五子安王镇守东北,六子尚不足十岁,生母早逝,由皇太后亲自扶养。 “先帝子嗣单薄,诸王是朕的亲手足,又为大渝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朕自不可薄待”,盛安帝道,“传旨,加封诸王正一品亲王衔,赐紫玉带”,他顿了顿,“加封宣王为西北兵马大元帅,统御西北三十万兵马,将宁州并入宣王封地。” 礼部尚书躬身领旨,转身退下。 皇太后从帘后走出,一脸担忧道,“皇帝给宣王如此大的兵权,是否太过冲动?” 盛安帝扶太后坐在椅子上,“从前是儿子误会了二弟,才做下许多错事,父皇已经教训了儿臣”,想到大行皇帝临死前的殷殷教导,盛安帝忍不住红了眼眶,“儿臣与二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是连二弟都不放心,普天之下儿臣还可以信谁?” 见儿子想的通透,太后终于放下心,从前两个儿子离心,长子总是与二子作对,她这个母亲夹杂中间,一颗心如同在烈火里煎熬。 她是皇后,不得不站在太子这一边,时常偏帮太子打压宣王,每每回想起曾经的偏袒便夜不能寐。 “皇帝能想明白,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用手帕擦干眼角的泪水,“宣王一家皇帝打算如何安排?” “二弟镇守西北已是辛苦万分,儿臣也不忍心再叫他们一家骨肉分离,如今父皇丧礼结束,儿臣已命人去宣王府传旨,准宣王家眷前往西北一家团聚。” 太后不住地点头,母子二人又说了许多心里话,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睦。 接到圣旨的宣王府喜不自胜,宣王妃当即便吩咐收拾东西,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家当,早日出发。 宋嬷嬷连同李嬷嬷将碧丹院所有人指挥地团团转。 唐昭想帮忙,被宋嬷嬷嫌碍手碍脚赶了回来,只能坐着喝茶。 这就要去西北了啊,唐昭抱着杯子晃脚,她上辈子去西北做市场调研的时候抽空玩了一圈,巍峨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数不清的牛羊,飞驰的骏马,还有孔武有力的西北汉子。 顾辞被闹得心烦,出门走过廊下,透过窗户看到女子一脸花痴且向往的表情,不由抽了抽嘴角。 全大渝的世家公子贵女,哪个一听说要去西北,谁不是要死要活地不肯走?便是大嫂头一次去西北都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一脸向往的。 顾辞没有戳破唐昭的美好幻想,人嘛,就是需要经历现实的毒打。 唐昭不知顾辞的险恶用心,乐颠颠琢磨到西北的第一顿饭是吃烤全羊还是吃兰州拉面。 宣王府穷困,宣王妃恨不得直接将整个王府打包带走,奈何现实不允许,只得将常用的打包上车。 顾流去吏部交接完差事,回来见王府收拾的仅剩几个留守老仆和承重墙,大感钦佩,不得不建议道,“那门就不必带着了。” 宣王妃不理这败家儿子,世子妃明氏悄声道,“母妃收到父王来信,说西北王府太久无人居住,早已破败不堪,连门窗都烂了,恐天冷风寒,让母妃早做准备。” 顾流扶额。 明氏:“母妃的意思是反正这辈子也不回来了,东西留这浪费不如都带走,西北物资贫乏,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 何况王府没钱。 “弟妹还想将院里的柿子树一起搬走,侍卫拿着撬都挖了一半了,最后还是五弟承诺到西北再寻一颗柿子树才劝了下来。” 顾流:...... 三日后,上百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宣王世子扶着宣王妃和世子妃上了马车,嘱咐了服侍的丫鬟半天,又命人里三层外三层守卫,这才安心。 顾辞看着大哥,犹豫半响正准备伸出手,就见唐昭抬起腿一个健步上了御赐的郡主马车,连踏脚都不用踩。 她的丫鬟有样学样,那个叫冬梅的丫鬟等其他几个丫鬟上了马车,一下跳到马车上,抢过朝晖手中缰绳,显然打算自己驾车。 朝晖扭头看主子。 顾辞漠然片刻,安排好护卫,毫不留情转身走了。 车队启程,朝晖心惊胆战地守了半个月,见冬梅越来越有老车夫的架势,彻底安下心来。 马车晃晃悠悠又走了一个多月,终于于树叶发黄之际到达西北兰州城。 宣王镇守西北,轻易不得出营,特意派了心腹将领在兰州城外三百里处迎接。 “有劳韩将军。” “王妃折煞末将了”,韩文成道,“末将奉王爷之命,恭迎王妃入城。” 五百将士齐声喊,“恭迎王妃入城!” 马车昼夜兼程,次日上午便抵达兰州城内王府宅院。 唐昭和宣王妃、世子妃忙活了一天,才暂时安置妥当。 她身心俱疲,沐浴之后匆匆扒拉几口饭菜,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顾辞看着整洁如新、与洛阳王府别无二致的书房,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算那个女人有心。 顾辞盖上锦被,连续一个多月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三十九章 分家产 翌日,晨光大好,睡饱的唐昭满血复活,吃了顿充满西北特色的早餐。 皮薄馅大的羊肉包子,浓郁喷香的羊肉粉丝汤,配上腌的正好的兰州泡菜,唐昭吃的心满意足。 不同于洛阳饭菜的精致好看,西北人民讲究量大实惠,唐昭没有浪费食物的恶习,喝完最后一口汤后,忙不迭地出门散步消食。 李嬷嬷感慨,郡主娘娘当真好养活,也好能吃。 西北王府比不得洛阳王府精致富贵,但它有一个显着的优点,占地极大。 唐昭走过一片柳树园,便觉得肚子舒服多了。 负责修剪园子的花匠忙碌个不停,唐昭想起自己那个连杂草都不见一根的碧丹院,不乐意了。 她回去拦住正要出门的顾辞,“你答应我的柿子树,什么时候兑现?” “先等等”,顾辞脚步一转避开她,“母妃找你我去明辉堂。” 唐昭小跑地跟在男人身后追问,“等等是等多久,你总得给我个期限吧,顾辞!” 男人不理会,只一味的向前走。 唐昭追他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明辉堂前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呼,呼,你,你腿长,了不起啊,呼”,唐昭大喘气,“我,我不行了,你先等,等我缓缓。” 顾辞拽了拽袖子,没拽出来,撇过头去看一旁的银杏树。 “五哥!”一个惊喜的男声在乍起。 唐昭循声回头,只见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大步走上来,拍着顾辞的肩膀高兴道,“果真是你!”他回头冲漫步走来的女子道,“你还说我看错了!” 女子羞涩一笑,“妾身没见过五哥,只听夫君描述,从背影看还以为是二哥呢。” 男人大笑,“二哥和五哥的背影最像了!我小时候就总分不清,长大后才慢慢好了”,他看向一旁的唐昭,“五哥,这就是五嫂吧?” 他不等顾辞回复,恭恭敬敬弯下腰行礼,“小弟顾柏见过五嫂嫂,嫂嫂安好!” 站在顾柏身旁的女子屈膝行礼,“妾身吴氏见过五哥、五嫂。” “一家人不必多礼!”顾辞见到弟弟,脸色柔和了些。 兄弟二人边唠家常边往里走,留下妯娌二人跟在后面尬聊。 一进主院,世子夫妇早已等候在正堂,对面是一对年轻夫妇。 顾柏先冲世子夫妇行礼,“大哥,大嫂”,转个弯冲一旁道,“三哥,三嫂。” 顾杨没有理他,王氏笑着应了,“六弟”。 唐昭跟着顾辞坐在左边,顾柏夫妇坐在二人对面。 顾杨上下打量了唐昭片刻,“这便是五弟妹?” 我是你爹!唐昭白了他一眼,“正是本郡主。” 呵,顾杨嗤笑,吊儿郎当站起身行礼,“见过郡主娘娘。” 王氏跟着行礼,“妾身王氏见过郡主娘娘,郡主安好。” 唐昭摆足架子,“免礼。” 顾杨二人坐回原位。 顾柏夫妇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重新见礼,犹豫间宣王妃从内室出来。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见过母妃。” “都坐吧!” 等宣王妃落座,众人才坐下。 “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有要是与你们说”,宣王妃开门见山道,“如今你们都已成家立业,我年纪也大了,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打理王府诺大的家业,我便与王爷商量,分些产业来给你们经营。” “一来替我分担王府事物,二来你们手里也能宽裕些”,王妃道,“不过王府家训在前,王府男人不得置产,所以产业都交由媳妇们打理。” “你们在自个儿媳妇手下讨生活,自己掂量点分寸。” “母妃放心”,众人齐声道。 王妃从盒子里拿出契书,“这里一共四张契书,对应四处田产铺面,总价值大致相当。” 一家书铺,一家胭脂铺,一家酒楼,还有一处田庄,足足千亩。 唐昭简直移不开眼。 “我也不偏私,你们抽签决定先后吧。” 赵嬷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众目睽睽下写上数字团成一团,丢进盒子盖上盖,使劲晃了半响,打开放在案几上。 王妃:“抽吧。” 唐昭左瞅瞅右瞅瞅,见没人敢动,主动出头,“母妃,我先抽!” 顾辞拦住,“长幼有序。” “长幼你个仙人板板!”这是谦让的时候?! 顾辞气死。 王妃笑道,“那就昭善先抽。” 唐昭颠颠上前,上下打量斟酌许久,挑中了藏在底下的那个。 王氏和吴氏不敢放肆,等世子妃明氏挑完后才按长幼挑选。 王妃:“都打开瞧瞧。” 唐昭两手相握,将小团纸条夹在中间,振振有词祈祷道,“老天保佑,保佑我抽到第一个,第一个!” “不用求了,老天没空理你”,顾辞凉凉道。 唐昭怒目而视。 “你是第四个。” “你怎么知道?”唐昭怒问。 顾辞:“其他人都看完了。” 唐昭看着世子妃手里的叁,吴氏手里的贰,低头看看自己血淋淋的肆,抬头看向王氏。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举起手里明晃晃写着壹的纸条,同她炫耀。 唐昭西子捂心。 女子们纷纷与丈夫小声商议挑哪个产业。 唐昭也拉着顾辞的袖子耳语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们突然眼瞎,死都不要田庄,然后让我捡漏?” “不用她们眼瞎,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想要田庄”,顾辞抽回袖子,无语道,“只有你想要。” 唐昭:! 果然,王氏挑了酒楼,吴氏挑了胭脂铺,明氏看了眼唐昭,手一转伸向右边。 唐昭:! 顾辞,你又骗我! 男人瞪眼,谁让你眼巴巴看着大嫂,让大嫂会错意了吧? “咳,大嫂”,顾辞道,“郡主大字不识几个,开不了书铺,还是将田庄留给她吧。” 唐昭忙不迭点头。 明氏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向丈夫。 顾流见弟弟使眼色,弟妹更是看救世主一样看着他,虽然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管他呢。 顾辞颔首。 明氏再次将手调转方向,伸向左边。 唐昭上前,将垂涎已久的田契抱在怀里。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赚了。 回碧丹院的路上顾辞马后炮,“明霞庄占地千亩不假,可有五百亩是山林,余下五百亩的田地,只有五十亩是良田。” 唐昭:...... 唐昭笑容僵在脸上。 第四十章 好想傍大款啊 越美好的东西越有毒,但唐昭委实没想到,竟然能毒成这样。 宋开胆战心惊站在角落听郡主娘娘唉声叹气,想劝又不敢。 唐昭收拾好心情,吩咐道,“你去一趟明霞庄,绘一幅明霞庄的地图给我,问清楚庄子上种什么、亩产多少。” 宋开点头。 唐昭跟顾辞借了一个侍卫,二人当天便快马加鞭出了兰州城。 明霞庄隶属于明霞县,距离兰州城不到百里,翌日辰时,宋开便到了明霞庄。 八月下旬,正值一年秋收,庄子上男女老少全家总动员,下地的下地,捡穗的捡穗,晾晒的晾晒,一刻不停歇。 年幼的孩子垮着木篮摇摇晃晃又小心翼翼地走过田埂,找到地里忙碌的家人,“爷奶爹娘,叔婶大姐二姐,吃饭啦!” 她站在巨大的银杏树下,将篮子放在石桌上,豁口的陶碗一一摆开,倒上刚在井里冰镇过的水。 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农人听到叫喊,麻利地将手中刚割下来的麦子捆好,整齐地摞在一起,这才急匆匆赶来吃饭。 七八岁的小女孩将篮子里最大的粟饼塞到她爹和她叔手里,男人不要,“我们吃豆饭就行”,说着就要去拿女人手的碗。 女人躲开,“孩儿爹,这是妞妞特意给你和他叔烙的饼,你们使得力气最多,不吃点好的怎么行?” “那也不用顿顿吃粟饼呀!”男人着急,这可是留着过年包饺子的,“况且我们昨儿个已经吃了,今天该轮到你和妞妞她二婶吃了。” 一旁脸黝黑的高大青年严肃点头,补充道,“还有金花、银花。” 女人们都摇头,仿佛要给她们吃的不是过年才能吃的粟米,而是毒药。 “吃吧,还有十来天秋收才能结束,吃好的身上才有力气”,坐在石板上不吭声的老人拍桌,“太阳大了,女人们吃完饭回家歇着,等下午日头小些再下地。” 女人们兴高采烈地应了。 男人们无法再拒绝,快速撕了一小块饼塞到媳妇和女儿的碗里,大口吃起剩下的来。 宋开看的眼热,西北苦寒,大片都是薄田,粮食亩产远比不上良田,百姓辛苦一年也不过能混个温饱,这还要在老天爷赏脸的时候。 遇上老天爷翻脸,那就是家破人亡。 佃户们更是如此,遇上好心的主家,天灾人祸时手中漏点缝儿便能赏佃户们口饭吃,遇上那些遭瘟的,便是正常年月都不乏饿死的。 也是佃户们走运,先有宣王妃宽厚,后遇郡主娘娘仁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庄头孙青没有宋开那么乐观,庄子移主之事他没有跟佃户说,他担心一旦说了,佃户们心有戚戚,耽误了秋收大事。 他蹲在田埂上,也不知哪位少夫人成了庄子的新主子,他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秋收之后再去府里请安。 一个少年赤足跑来,“孙叔,有人找!” “谁?”孙庄头站起来。 少年回头伸手一指,“说是新主子的管事”,他挠挠头,“孙叔,咱们是要有新主子了吗?” 孙庄头兜头给了他一巴掌,“不该打听的少打听,这事别往外传,听见没有?” “啊?”少年茫然道,“可是好多人都知道了啊!” 孙庄头想起眼前这人是庄上有名的漏勺,心累地将人一脚踹走,拍拍身上的灰尘迎上去。 “这位管事,我是明霞庄的庄头孙青,敢问管事在哪位少夫人手下做事?” 宋开回礼,“我是昭善郡主娘娘的母家陪嫁管事,鄙人姓宋。” 昭善郡主?孙庄头瞪大眼睛,“可是捐献全部嫁妆赈济灾民的昭善郡主?” 宋开笑着答是。 孙庄头幸福地快要昏过去,他做梦都不敢想,庄子会交落到郡主娘娘手中。 菩萨佛祖,信徒今后定会日夜诚信参拜,感谢菩萨佛祖保佑! 孙庄头笑的合不拢嘴,带着宋开逛起田庄。 与此同时,梅官牙双手嘚嗦地接过秋雨递过来的茶杯,机械地喝了一口,御赐的茶叶竟尝不出半点味道,梅官牙心里泪流满面,我可真该死啊! 春风瞪她一眼,柔声道,“梅官牙不必害怕,我等找你来,是郡主娘娘有事需要你帮忙。” “不敢不敢”,梅官牙连连摆手,忙表忠心,“能为郡主娘娘做事,是小人的福气,什么事姑娘尽管说便是,小人定全力以赴。” “梅官牙放心,郡主娘娘要你做的定是你份内之事”,春风先给人吃了一颗定心丸,“郡主娘娘初来西北,需置办些许产业,想请梅官牙帮着找个合心意的铺面。” 梅官牙大松了一口气,“不知郡主娘娘有何条件,还请姑娘明示。” “三进院落,最外面是铺面,占地要大,最好自带水井”,春风一一说来,“偏远点无所谓,但路一定要四通八达,离民居近些。” 条件不少,但也不难,梅官牙斟酌道,“不知郡主娘娘想要什么价位的?” 见春分微笑不语,梅官牙便不再问,起身恭敬道,“还请姑娘转告郡主,郡主吩咐之事小人定当成头等大事来办,还请郡主静候佳音。” “事成之后,郡主娘娘定不会亏待梅官牙”,春风画饼。 梅官牙兴高采烈地走了。 “姑娘手里只有八百两银子,买铺子都不知道够不够呢”,秋雨同情地看着梅官牙的背影。 “姑娘已经在写话本子了”,春风边走边道。 秋雨眼睛一亮,急急坐上马车,催促道,“走快点!” 她要回去伺候姑娘笔墨。 唐昭坐在白成新扎好的秋千上,仰头看着蓝天白云,仿佛一位智者在思考人生。 白成拿着大扫把将落得满地的银杏叶扫到一处,顺便等郡主娘娘说出些点亮他人生的大道理。 皇天不负有心人,唐昭终于开口说了这一上午的第一句话。 “好想傍大款啊!” 说着就唱了起来,“啊哈,昨夜做了个梦,大款把我相中,送我高楼一栋还要来做我老公!” “啊啊啊啊窗外雷声轰隆,打破我的美梦,一切那是都成空!” 白成听得一脸茫然,啥,啥叫傍大款? 第四十一章 做成买卖 唐昭叹气,她倒是傍上大款了,奈何大款没有钱,只有颜。 可惜她天生口味淡,不爱吃颜,只爱钱! 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唐昭叹气,既然傍大款的路走不通,就只能自己成大款了,她沉思着,这次该写个什么好呢? 西北民风剽悍,百姓尚武,外敌入侵时甚至全民皆兵,爱国的英雄气概深入每个西北儿女的心,唐昭合掌,还有比《射雕英雄传》更合适的吗? 唐昭浸淫商业十多年,自认良心都被狗吃了,但节操还是有那么一点,她舍去聊斋居士的笔名,披上金庸先生的马甲,将来百姓传唱时,也算是对金庸先生的致敬。 唐昭落笔写下《射雕英雄传》五个大字,在其下落款:金庸先生。 如此,便再无不妥之处了。 正巧春风二人回来,唐昭急忙拉壮丁,三人通力合作,短短五天便写完了前二十回。 秋雨磨没了三块墨,春风的手麻木地没了知觉。 唐昭连喝了五天治嗓子的药,咽口水都觉得有钝刀在割嗓子。 跟割喉自杀似的。 世子妃明氏再次收到弟妹写的话本子惊喜非常,实在是《新白娘子传奇》卖的太火了,她娘家父兄多次来信催促,希望她能跟弟妹商量再多写几本书,价钱好谈。 等弟妹敲登闻鼓告御状的事传遍大渝,父兄催促的话就戛然而止,变成了:算了,这位郡主娘娘是做大事的人,别让写话本耽误了。 明氏哭笑不得。 如今唐昭主动上门提出继续合作,明氏自然答应,主动提出分成,卖出一本书分三成利。 唐昭谢过她的好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双手不停地比划。 明氏:? “世子妃,我们姑娘说不要分成,还是按之前那般买断。” “不过价格要比之前高些”,秋雨迎着世子妃的目光不好意思道,“一本五十两!” 明嬷嬷倒吸一口冷气。 五十两! 怎么不干脆去抢?! 明氏也有些沉默,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话本子出神。 这是跟上一本完全不同的题材与内容,她自认文采斐然更甚于《新白娘子传奇》,可江南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小姐会爱看打打杀杀的江湖事吗? 明氏没有把握。 “我还需去信问问父兄。” 唐昭又一通比划,秋雨在一旁翻译,“怕是来不及,姑娘这两日便要用钱。” 梅官牙都递了两三次信进来,若再凑不够银子,那卖家就要把铺子卖给别人了。 明氏纠结,最后咬牙道,“既如此,我便买下了。” 一千两银子,尚不及娘家给她的话本分红多。 唐昭笑容灿烂,接过银票便离开清墨堂,坐上马车就去了青鱼路。 梅官牙和卖家没想到郡主亲临,嘚嘚嗦嗦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侍卫不得不架着两人坐在门前台阶上。 唐昭耐着性子等着,秋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两人一眼。 梅官牙和卖家苦笑对视,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四品的知府,还是远远的跪在人群中悄摸偷看的。 能想到还能见到活生生的郡主? 简直能写进自家族谱里。 半柱香后,梅官牙终于扶着门站起来,“小人惶恐,还请郡主娘娘宽恕”,说着就要跪。 卖家跟着滑跪到地上。 唐昭摆手,秋雨道,“郡主才不会跟你们计较,快起来”,她催促,“能不能站起来了?” 梅官牙与卖家一咬牙,抬起抖成筛糠的胳膊打开悬挂门上的锁,用力推开。 “请郡主娘娘入内。” 唐昭下了马车,当先迈进门槛。 卖家的声音比周大监还要尖细,唐昭听的闹心,干脆不用他介绍,自己看起来。 这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占地十亩左右,青砖红瓦修建地分外结实,院落之间用墙隔开,彼此连通又互不干涉,最关键的是,院子里有两口井。 除了太过破烂不堪外,唐昭大体上是满意的,但面上不露,开玩笑,露了她如何杀价? 卖家惴惴不安跟在她身后,目光不敢落在郡主娘娘身上,只一个劲儿朝梅官牙使眼色。 梅官牙当没看见。 唐昭看了眼秋雨,后者问,“不知这宅子作价几何?” 卖家大着胆子道,“一千三百两。” 唐昭摇头,贵了。 卖家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张口,这时候不磕巴了,说了好一通诉苦的话,见人无动于衷,后退一步道,“一千二百两。” 唐昭摇头,秋雨叉腰怒道,“好你个杀才,竟然敢如此漫天要价,信不信我奏明知府,治你一个破坏行情之罪!” 卖家吓得一嘚嗦,“那,那一千一百八十两? 唐昭:...... 感情你就降二十两? 唐昭开价,“九百两!” 卖家瞪大眼睛,不行两个字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梅官牙打哈哈,“郡主娘娘,这么大院子,九百两委实有点少了”,她狠狠拧了一下卖家,“还不给郡主娘娘开一个合理的价钱!” 卖家揉着青紫的手背,含泪道,“一千一百五十两。” 唐昭默默看着他。 “一千一百三十两。” 唐昭眼神越来越冷漠。 “一千一百一十两。” “一千一百两。” 。。。。。。 “一千零五十两!”卖家抱头蹲在地上,“真的不能再降了。” 他已经赚不了多少了。 唐昭转身就走。 “郡主娘娘!郡主娘娘留步”,梅官牙狠狠踹了卖家一脚,那卖家也没想到唐昭说走就走,他这个院子挂在梅官牙手下已经半年了,他要价高又远离城中心,富贵人家看不上,平民百姓又出不起这么多银钱,便一直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 如今他摊上事需要一笔钱来平,要是错过了今儿,以后怕是压价压的更厉害! “郡主娘娘,娘娘!”金钱给了人胆量,他越过众人扑通跪在唐昭脚下拦路,“一千两!一千两小人就卖!” 唐昭无语,这么霸气的语调配上如此委屈求全的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做了亏本买卖了呢! 这个价格还勉强可以,唐昭不愿跟他计较那几两的银子,她的时间是如此宝贵,命秋雨跟着去衙门做买卖手续,自己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第四十二章 有事献殷勤 秋雨借着郡主名头,出手又大方,知府衙门一路绿灯,手续不到一柱香就办好了,除了应付的中介费外,还给了梅官牙不少赏钱。 “一事不烦二主,还请梅官牙介绍靠谱的人修整铺子,再挑些可靠的下人”,秋雨笑道,“价格好谈。” 梅官牙忙不迭应下,回去便张罗起来。 快马加鞭赶回兰州城的宋开一听说郡主回府,匆匆洗掉一身尘土赶来回话。 他小心翼翼奉上明霞庄布局图,“明霞庄五百亩山林,供应庄子及佃户日常打猎砍柴,或是采摘野菜野果。” “四百五十亩薄田中,三百亩种了黄豆,亩产约五百斤,剩余一百五十亩种了粟和黍,亩产约二百三十斤,五十亩良田全都种了小麦,因靠近水源,产量可达三百五十斤每亩。” 唐昭回忆着上辈子亩产千斤的广告词,深深叹了口气。 叹息声如同重锤敲在耳膜,宋开壮着胆子分辩,“郡主有所不知,西北不仅土地肥力低,还缺水,庄稼得不到充足的水肥,自然长势差,不仅明霞庄如此。” “我明白”,唐昭五岁便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大学时天天去农学院蹭课,不夸张的说,她的种地经验,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不比宋开这样的老把式差。 只是面对大渝这落后的农业生产条件,她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水利,农具,种子,肥力通通都要改造提升,这需要大把的银子。 可她最缺的就是银子! 唐昭想赚钱的心达到顶峰,“可带了今秋新收获的粮食?” 宋开点头,候在外头的宋大郎和宋二郎听到传唤,一手拎着一个大麻袋进来。 宋开打开紧系的麻绳,接过春风送来的瓷碗,依次从四个麻袋中舀了半碗粮食送到郡主面前。 唐昭一一细细看过,满意点头,虽产量不足,但质量良好。 没有科技与狠活的加持,散发出独属于粮食本身的清香。 唐昭对出色完成任务的手下很大方,赐了二两赏银,命宋开再去明霞庄,等秋收后押运三万斤大豆回兰州。 宋开纳闷,不解郡主其意,但完成主子吩咐的任务是他刻入骨髓的使命,因此郑重应下,当天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明霞庄。 “我要的石磨准备好了吗?”唐昭问。 “准备好了”,夏末道,“还有姑娘之前吩咐奴婢准备的材料,奴婢也都备齐了。” 唐昭让人将其余三袋粮食送到小厨房,指着留下的黄豆道,“洗干净泡到水里”,说着去了左偏房,“咱们先做卤水。” 夏末挽起袖子,按照姑娘说的步骤操作:先将盐湖水中多余的杂质和化学物质除去,再将剩余的盐湖水加热蒸发,去掉炭火后冷却析出大块盐卤,夏末屏住呼吸,将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做出的盐卤块放到坛子里。 唐昭用筷子沾了点剩余粉末尝了尝,涩且苦,但味道很正。 “就是这个味儿,把剩下的盐湖水全都蒸出来!” 夏末忙碌起来,直到深夜偏房的灯才熄灭。 这一晚上唐昭睡得心事重重。 第二天一早,唐昭在院里子随意抓了个壮丁,将泡了一晚上的黄豆研磨成豆浆。 冬梅将豆浆倒置锅中煮熟,夏末将煮好的熟豆浆倒入白纱布中过滤掉豆渣,从昨日制好的盐卤坛子里取出一小勺用水化开,边搅拌边加入余下的豆浆中凝出豆花。 春风在木盒上铺好纱布,唐昭指挥夏末将豆花放入豆腐模具盒中,裹好纱布压上木盖。 滴滴答答地,水不断从木盒中流出,半个时辰后豆腐成型,夏末打开纱布,白嫩方正的豆腐映入众人眼帘。 夏末拿刀切开豆腐,分成小块放入碗中,唐昭率先尝了一块,味道口感甚好。 “都尝尝吧!” 话落,数双筷子伸向碗中,冬梅力气大,看着碎成渣的豆腐瞪大眼睛。 这个叫豆腐的东西,咋这么脆弱呢? 夏末重新切了一块给她,冬梅放轻力气,险些没夹起来,好不容易吃到嘴里一尝,惊喜道,“姑娘,这豆腐真好吃!” 尝过的纷纷点头,渴望地看着唐昭。 唐昭大手一挥,“都做了,放开吃,管够!” 三个铁锅同时开火,厨娘在唐昭的指挥下抡起铁铲舞地虎虎生威。 炒豆腐炖豆腐煮豆腐麻婆豆腐,还有豆腐渣混着小麦粉做成的豆渣饼,凑齐了豆腐的一百种做法。 唐昭每样都挑出些,命人送去给王妃和各房尝鲜。 半个时辰后,饿着肚子的顾辞被唐昭请到饭堂,看着摆了满满一桌豆腐宴。 唐昭夹了一块豆渣饼放到他身前的盘子,“夫君尝尝。” 顾辞没用筷子,直接伸手拿起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没有黄豆的苦味与腥味,豆香混合着淡淡咸味,出乎意料的好吃。 顾辞又咬了一大口。 唐昭像个推销的,将桌子上的菜一一夹到顾辞碗中,请他品尝。 无事献殷勤,顾辞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却胃口极大,等唐昭放下筷子,将桌上剩余的菜吃了个干净。 唐昭眨了眨眼,若是西北军都如顾辞这般能吃,那她得赚多少钱才够养活他们? 多少钱! 唐昭看着系统界面上养活三军的任务,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不过这个是终极任务,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她不着急,当前紧急的是另一个任务---从宋氏祠堂中拿到兵书与地图。 宋氏先祖供奉于宋氏老宅的祠堂中,宋氏老宅后改建为护国将军府。 问题是,护国将军府在武威城,离兰州城不远,离复兴关更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近到当年突厥攻下复兴关,不到半个时辰铁骑便到了武威城下。 近到离西北军驻扎之地只隔百里。 唐昭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条命倍感珍惜,说的通俗点,她怕死,奇怕无比。 她不想去武威城,又不得不去武威城,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唐昭目光炯炯地盯着顾辞。 顾辞放下抹过嘴角的手帕,无视她的眼神起身就走,宛若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第四十三章 武威城祭祖 唐昭眼疾手快抱住顾辞的胳膊,无论男人如何挣扎都不撒手。 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武威城是为了谁? 为了谁?啊? 她是能用上兵书还是能用上地图? 唐昭怒视顾辞,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什么叫白眼狼与好人。 女人将他的胳膊死死抱在怀里,他都能感受到女人胸前的柔软,顾辞耳尖通红,左手在空中踌躇半天,硬是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他怒道,“松开!” 唐昭看出他的色厉内荏,“不!除非你答应送我去武威!” “母妃已经拒绝过你,休要纠缠!” 唐昭纠正,“母妃说了,你陪我我就能去!”她整个人贴到顾辞身上,“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顾辞步步后退想要避开,但女子却步步紧逼,更是趁他晃神之际攀上他的脖颈。 顾辞忍无可忍闭上眼睛,“你先下来!” “不下!”唐昭踮着脚尖,脑袋拼命地凑近男人,“你不送我去威武,我就咬你!”说着作势张嘴。 顾辞边偏头躲过,边喊道,“来人!” 朝晖朝仪候在门外,一听到主子传唤推门就进,抬眼见主子和郡主抱做一团,转身便退了出去。 还把听到声音赶来的李嬷嬷等人拦在了门外。 顾辞被属下背刺,粘在身上的女人更是甩也甩不脱,男人身心俱疲,认输道,“我答应你便是。” 唐昭得寸进尺,“明天就走!” “后天”,顾辞既然应承,便要做好万全准备,他需要时间调兵。 “那就后天”,唐昭达到目的很好说话,但还是不忘威胁道,“谁说谎谁便是小狗!” 顾辞嗤之以鼻。 闹剧结束,唐昭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活脱脱就是个流氓加无赖。 顾辞转身不愿看她,出门前冷哼道,“以后休要如此!” 上辈子社死的事干的太多,脸皮和心理承受能力非常人可比,唐昭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有目的达成的得意。 休要如此?这招这么好用,她是被猪撞傻了才不用呢! 唐昭整理好衣衫,大摇大摆在碧丹院众人的敬佩叹服的目光中回了卧房。 李嬷嬷如踩着风火轮一样飞快地跑去明辉堂,跟宣王妃打小报告。 唐昭叫来春风几人,将要去武威城祭祖的事跟她们说了。 “嬷嬷年纪大了不宜舟车劳顿,这次就不用去了”,唐昭拦下宋嬷嬷,“还要劳烦嬷嬷帮我看着铺子和田庄。” 宋嬷嬷好不容易才答应。 “春风冬梅跟着我去武威”,唐昭安排人手,“夏末继续做盐卤,越多越好,记得保密。” “秋雨趁这段时间把铺子按照图纸给改建好,让宋生从陪嫁中挑些得用的人好好培训,等我回来咱们豆腐坊就开业。” 众人齐齐应下,各自去忙碌。 唐昭自收到任务后紧绷的心神终于暂时松弛下来,她合衣躺在床上,闭眼睡了过去。 顾辞忍着气,派遣五十王府侍卫,并调动兰州城五百兵马随行护卫。 唐昭坐在郡主车驾中,被护卫团团围在最中心,顾辞跨步上马,在最前面开道。 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停在王府不远处,跟在步兵身后出了城门二十里都不舍得停下。 马夫不得不劝道,“小姐出门带的护卫不多,随意出城太过危险。” 危险吗?马车里端坐着的少女目送着兵马渐渐走远,有元野哥哥在的地方,永远不会有危险。 只是如今,元野哥哥保护的,不再是她了。 丫鬟见自家姑娘伤心地落泪,劝慰了好半天,才将人劝回去。 远处的一人一骑不远不近跟在马车后面,看着马车回了忠勇侯府,才快马出城追上大部队。 “回主子,白大小姐已经安全回府”,朝仪低声道。 顾辞颔首,专心行路。 唐昭对此一无所知,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与洛阳截然不同的风光,把这次出行当做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连露宿山林都享受不已。 顾辞对她有些许的改观。 七天后,武威城到了。 武威知府提早收到兰州知府和宣王府的传信,早早便候在城外,弯腰行礼道,“下官见过骠骑将军。” 顾辞下马,亲手扶起武威知府,“陆大人不必多礼。” 冬梅驾着马车上前,武威知府上前行礼,“臣武威知府陆英参见昭善郡主,郡主万安。” 春风掀开车帘,唐昭坐在马车里道,“知府大人免礼。” “谢郡主。” “劳请知府大人引路”,唐昭疲惫的脸上是遮不住的着急,“本郡主想尽早祭拜外祖一家。” “是”,陆英应下,骑上马走在最前头带路。 护国将军府位于武威城西北角,占地极大,几乎占了半个西城,唐昭坐在马车里,从东城门横穿整个武威,才到达护国将军府。 顾辞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抬起手臂,唐昭扶着他的手臂下车。 护国将军府巨大厚重的朱门上,是先帝亲笔书写、礼部督造的牌匾,门前立着的,是宋氏满门忠烈用命换来的御赐牌坊。 是荣耀,亦是悲痛。 她不是护国将军府的唐昭,但她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安宁,全仰赖护国将军府的庇佑,唐昭感恩非常。 “郡主请”,陆英命人打开中门。 唐昭当先一步跨过门槛,顾辞紧随她身后。 唐昭循着小唐昭的记忆向祠堂走去,一路风景与记忆中对比,竟并无二致。 陆英解释,“先帝亲旨,命历代武威知府看顾护国将军府,要与护国将军生前一样。” 唐昭道谢。 众人跟在唐昭身后,走过中轴路直到护国将军府后院最里处,便是宋氏祠堂。 陆英停下,“下官等不便入内,还请郡主、骠骑将军代我等聊表心意。” 二人应下,顾辞推开门,站在门外等唐昭进去后才跟在其后。 陆英等人退至前院。 终年不灭的烛火照亮宽敞的祠堂,数不清的牌位高高供于灵台上,微风从门外吹过的带起烛火闪动,仿佛宋氏先人的凝视。 唐昭与顾辞点燃供香插进香炉,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三跪九叩首。 第四十四章 祠堂里的宝藏 “宋老将军,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唐昭了吧,不知你们祖孙二人是否已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唐昭想起那个病死在花轿里的可怜女孩儿,默默道,“我想是有的,就像我的到来,是如此荒诞离奇又得上天幸运眷顾。” “黄粱一梦也好,前世今生也罢,作为“唐昭“醒来的那一刻,我便当自己是真正的唐昭。” “是宋夫人拼死护住的女儿,是您最疼爱的外孙女,是宋氏一族留存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 “唐昭不才,不敢妄言能再弘宋氏忠贞之名,却也不敢堕了宋氏名声,使宋氏一族蒙羞。” “还请宋老将军,请宋氏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能早日为“自己“报仇,为“先母“讨回公道,让所有参与暗害我们母女的人付出代价!” 唐昭虔诚地叩首。 顾辞陪她磕完九个响头。 唐昭偷感甚重地环顾四周,“夫君,附近可有别人?” “方圆百米之内只有你我二人”,顾辞皱眉道,“先祖面前,怎可做出这般小贼模样。” 唐昭没理他,站起身脱掉身上外外袍,又伸手去解腰带。 顾辞站起身,如避蛇蝎般后退数步,侧头移开视线压低声音怒斥,“唐昭!你怎敢如此无礼?!” “我干什么了?”唐昭无辜道。 “祠堂重地,先祖眼前,你便宽衣解带”,顾辞深感羞耻,但也不愿再说难听的话,“还不快将外衣穿好!” 唐昭将挂满荷包玉坠的腰带扔到蒲团上,从袖中拿出一根毫无装饰的腰带替换上,揶揄道,“不知夫君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智者见智,淫者见淫。” 倒打一耙!顾辞闭上眼睛。 男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惹人极了,唐昭本想继续调戏两句,但在宋氏灵位前,只得克制下来。 唐昭转身,双臂支撑在香案,借力跃上灵台,避开牌位几步走到高悬于墙上的宋氏先祖夫妇的画像前,认真端详。 顾辞听到声音侧头,见女子站在灵台上大骇,大步上前关紧门窗,压低声音怒道,“成何体统,还不快下来。” 唐昭抬手挪开画像,照着第一代护国公眉间红砂的位置在墙板处摸寻,果然找到一处细缝。 顾辞镇定下来,紧盯高台上女子一举一动,只见她拔下发间钗环,刺破指尖,将食指贴于墙面,让血浸透细缝。 咔!一声轻响从墙内传出,唐昭侧耳贴近墙面,机关转动发出的声响不断传入耳中。 突然,唐昭感觉脚下一阵晃动,她站立不稳,后退一步却踩空,整个身体不由向后倒去。 唐昭生无可恋地紧闭双眼,今晚宋家的列祖列宗怕是要排队托梦骂她。 从这么高的灵台掉下来,摔断胳膊腿都是轻的,顾辞别无他法,纵身一跃飞上灵台。 唐昭只觉腰间一紧,身体悬空一个转身,双脚便踩在结实的地面上。 灵台上的牌位纹丝未动。 唐昭大松一口气,抬头正要道谢,男人却毫不留情推开了她。 唐昭:别整的好像老子占你便宜了一样! “你到底要做什么?”到这一刻,顾辞哪能不明白唐昭此行另有目的。 咔!摆放灵位的灵台整体左移,隐藏其后的矮门出现在眼前。 二人对视一眼,走到矮门前蹲下身,顾辞问,“怎么开?” 唐昭展开左手,金玉制成的发簪在灵烛照耀下闪闪发光,纹路雕刻繁杂的簪身,龙眼大的夜明珠镶刻其上,打磨锋利的簪头还沾着新鲜的指尖血。 顾辞垂眸,难怪今日她如此盛装打扮。 “这簪子是我母亲大婚之日,外祖母亲自簪到她头上的”,唐昭道,“后来母亲便送给了我,我一直随身带着。” 这簪子上的夜明珠举世无双,安氏觊觎良久,终究顾及看过这颗夜明珠的人太多,强抢到手中便是万般理由都搪塞不过去,才由着唐昭带走。 为此郁郁良久。 顾辞挑眉,宋老将军此举实在出人意料,谁能想到打开密藏的钥匙竟是女子的发簪,还给了早已出嫁的女儿做陪嫁。 顾辞边想边帮着找锁孔,终于在三步远的地砖下发现。 修建这密室的人心眼子真多啊,唐昭感慨,将簪子插进锁孔,左转三圈,右转五圈,又反着转了一遍,使劲儿将整支簪子用力一推,咔一声,矮门应声而开。 一只木箱静静摆在那里。 唐昭抱出木箱,木箱上没有上锁,打开木箱一看,里面只有三本书外加一卷羊皮。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一个子任务:拿到兵书与沙漠地图已完成!奖励农具图纸及农业相关书籍,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100已到账,现有生命值共计186】 真不愧是系统的攻略对象,生命值给的如此大方。 唐昭酸成溜溜梅,假模假式翻看,装作不感兴趣道,“原来是兵书和地图,无聊”,说着将书和羊皮卷扔到顾辞怀里。 顾辞接住,眼里散出光亮。 《神兵集》是前朝战神亲自撰写的领兵打仗之策,记载了数百年间发生的典型战役,并对其进行了详细的注解与批注,被前朝奉为国宝。 后战神将军遭人陷害,前朝皇帝昏聩昏庸,将此书焚之一炬,至此再无人手中留有此书。 没想到护国将军府留有余册,看来传闻有误,第一代护国公与前朝战神将军之间并非死敌仇人,反而心心相惜。 “你,真把此书给我?”顾辞问。 “当然不是”,唐昭义正言辞,“这是我的。” 顾辞眼里的光一暗。 “你抄完后就把原本给我”,唐昭幻想,“兴许我读完后,也能当个女将军。” 顾辞拿人手短,没有立场泼冷水,又不能昧着良心应和,只得帮着将祠堂恢复原样。 唐昭换好腰带穿上外袍,将夜明珠重新簪回发间,“可还有哪处不妥?” 顾辞好脾气道,“没有。” 唐昭满意,等顾辞将兵书与羊皮卷藏在身上,二人才再三跪拜退出祠堂。 第四十五章 我那万亩族田哟 武威知府很贴心,早已命人打扫好房间。 只打扫了一间。 这不能怪武威知府,毕竟传言里昭善郡主与骠骑将军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不睡一间房说不过去。 顾辞:“老规矩?” 唐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但很快顾辞发现,卧房里只有一床锦被。 唐昭先下手为强,站在道德高点上居高临下看着顾辞,满脸写着三个大字:神兵集。 顾辞:...... 顾辞认输,做好熬夜准备,他将兵书小心放好,站在桌边展开羊皮卷。 黑色墨迹和红笔朱砂交错分布,圆圈三角方块等多种形状杂乱混合,仿佛稚子胡乱涂鸦。 顾辞盯着画着众多圆圈的一角,他越看越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好像一颗幼芽被重重风沙掩盖,拼尽全力也无法探出头来。 唐昭在床上滚来滚去滚的欢,却总觉得少点什么,瞟一眼坐在桌边的顾辞,恍然大悟。 哦,这男人没教训她有失礼仪。 唐昭穿鞋下地走到顾辞身旁,目光落到顾辞指尖落在的位置,惊叹道,“哇!好大一片绿洲啊!” 电光火石间,顾辞想起领兵偷袭突厥王帐路上暂留的那片湖。 那是西蒙部族的领地。 顾辞指尖移到一连串的三角形上,“这个呢?” “山峰啊!” “这个呢?”指尖又移到一处方块上。 “民居啊!”唐昭理所当然道,“大的是城池,小的是村庄。” 顾辞霎那间醍醐灌顶,不同符号代表不同事物,这是一幅大漠地图! 有了它,西北军便可直捣突厥王城,不必再惧怕大漠。 唐昭在旁劝道,“你悠着点,别太激动,这地图最少也是十年前画的,现在准不准还不一定呢。” 你可别激动的撅过去啊。 顾辞稍一愣,随即便冷静下来:是啊,大漠风沙肆虐,暗沙流动方向无人可测,今日是绿洲明日是黄沙的事屡见不鲜。 不过他可以先带人暗中探路,在此图基础上修改,以待来日。 唐昭贴心道,“我难得来一次武威,想在城里逛逛,找寻些儿时的记忆。”所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顾辞心头一跳,蠕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只将兵书与羊皮卷贴身放好,出门去了。 唐昭趴在锦被上,看脑海中浮现的图纸催眠。 武威府衙,陆英正在查护国将军府的族田和历年账目,进出收支一笔笔记录在册,没有掺杂半滴水分。 “做的不错”,陆英夸赞。 负责的官员心里大松一口气,纷纷表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大人,可是要将族田交给昭善郡主?”赵师爷问道。 陆英点头,“我等奉皇命接管田庄,只待来日交还宋氏后人,如今昭善郡主来了西北,本府自当物归原主。” 赵师爷不舍,“武威山地、沙漠广布,土地本就狭小,护国将军府的族田足足占去五分之一,还都是良田。” 陆英也感概,谁让宋氏自前朝便是镇守西北的大族,宋氏一族战死沙场的男人不计其数,这万亩族田都是宋家男人用命换来,羡慕不得。 赵师爷:...... 赵师爷捅破窗户纸,“大人接手宋氏族田后,将族田租给百姓耕种,明年底才到期呢。” 大人,您快清醒一点吧,您把地还给昭善郡主,您问过数千租种的百姓了吗? 陆英才想起这一茬,“无妨,昭善郡主温和良善,定不会与百姓争利”,他乐观道,“况且百姓也是交了租子的。” 赵师爷快哭了,两成租子,租户是乐意的,可昭善郡主不一定啊!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约定俗成的,可是四成租子,有那黑心肠的,五成租子都敢要! 师爷一脸出殡的丧,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去了护国将军府。 “骠骑将军!”护国将军府门前,陆英热情招呼。 顾辞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盒回礼,“陆大人。” “是云香楼的咸水鸭吧”,陆英抽抽鼻子,可真香啊。 “大人好鼻力”,顾辞请人进府,“不知大人这个时辰来府拜访,有何要事?” 陆英望天,见太阳西下,正是用晚膳之际,他一不留心,做了那好似专门上门蹭饭的恶客。 赵师爷一脸惨不忍睹。 当官多年,脸皮厚如城墙,陆英正色道,“下官来此,乃是拜见郡主娘娘,交还宋氏族田。” “该到用晚膳的时候,大人若不嫌弃,便留在府中用膳,正好边吃边说。” 陆英顺坡下驴,吃饭好! 顾辞将人请到饭堂,亲自从食盒中拿出饭菜,“大人稍等,我去请昭善。” 陆英赶紧道,“将军请便。” 赵师爷耳语,“大人,看来传言果真不错,这骠骑将军与昭善郡主当真夫妻情深!” 看看,看看,连饭菜都要骠骑将军亲自去买,买完还亲自去叫昭善郡主吃饭,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都没有如此黏糊。 陆英抚须,为自己特意吩咐人只打扫一间卧房的高瞻远瞩沾沾自喜。 唐昭被叫醒,一听说有饭吃,还有田地拿,脚下生风往饭堂赶。 顾辞评价:是个做传令官的好苗子。 “陆大人!”唐昭一进门便道,“听说大人有事找我?” “正是”,陆大人将眼神从咸水鸭上撕下来,“下官来此,是要与郡主娘娘商议宋氏族田之事。” 陆英将官府租田于百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歉意道,“西北山多地少,无地百姓便不能存活,可若田租过高,百姓辛劳一年却连肚子都填不饱,实乃人间惨事,因此下官便私心签订两成租子,还请郡主降罪。” 他说着离座跪地,赵师爷跟在其后忐忑不安。 “大人快快起来”,唐昭拉着人坐回木椅上,“大人一心为民何错之有?要是外祖父泉下有知,也定会应允大人此事。” “大人放心,便是将来族田回归我手,我也定不涨租,我不缺那两成租子的钱粮。” 陆英感动地眼泪含眶,深感遇到了知己,“郡主大恩大德,武威百姓铭记于心,日后若郡主有事差遣,下官定全力以赴。” 唐昭摸着膝盖上装有的鱼鳞册与护国将军府房契的木盒,笑容憨厚。 好说好说。 第四十六章 假一赔十 之后几天,唐昭在顾辞坚决陪同下,去了宋氏祖坟拜祭。 唐昭本想再祭几天,顺便去看看新到手的万亩良田,奈何宋嬷嬷传信过来,说找了半仙算了开业的日子,就在九天后。 错过了这个日子,便要等来年了。 唐昭做生意一向路子野,从不信什么风水吉日,但大渝国师身上确实有点bug在,数次占卜吉凶为大渝躲过天灾,因此术士在皇室民间很有名声。 开业修路婚丧嫁娶,无一不寻术士占卜黄道吉日。 宋嬷嬷属于被荼害中的佼佼者,在冲喜救回顾辞之后,更是深信不疑。 深藏功与名的唐昭打断牙齿和血吞,只能收拾行李返程。 顾辞以郡主思亲情切,需夫君日夜陪伴宽慰为由强行上了马车,并将春风冬梅赶了出去。 唐昭有点感动,虽然她并没有亲可思,更不需要顾辞的宽慰。 尤其是这男人自上车以来,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当天夜里,顾辞悄无声息离开车队。 唐昭: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 进兰州城的前一夜,顾辞又出现在马车里,唐昭默默与车外冬梅对视,冬梅一脸茫然。 姑娘看我做甚? 见冬梅这傻丫头压根没发现偷溜之事,唐昭感慨不已:顾辞真是个做贼的好苗子。 大渝三十八年九月十六,宜开业,宜动土,宜婚丧嫁娶,万事皆宜。 青鱼路一家新开的铺子前,男女老少聚在一团,热闹喝彩。 两条舞狮一左一右站在威武的石狮子旁,亲手点燃鞭炮。 宋生站在门口,看着鞭炮炸响声吸引来的百姓,红光满面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宋某给诸位问安了!” 他回身抬手,遮挡在门前的红绸掉落,金光闪耀的牌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是我们豆腐坊开业的大喜日子,即日起七日内,本店所售豆腐一律半价优惠,买五赠一,买十赠三,请父老乡亲多多捧场。” 捧场是要捧的,不过,“啥是豆腐啊?”没听说过啊。 “诸位请看,这就是豆腐。” 百姓抬头看向伙计手里的白瓷盘,一大块雪白的方块状的东西摆放在上,果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真能好吃吗? “此乃主家最新研制的菜品,世上独我豆腐坊一家才有”,宋生笑眯眯道,“开业七天内,豆腐坊为大家提供试吃服务。” “啥叫试吃?” “免费品尝,尝后再买,当然,若豆腐不合您的口味,也可以不买。” 还有这好事?百姓踌躇,谁也不想当第一次吃螃蟹的人。 “哈哈哈,豆腐坊终于开业了,可叫我好等啊。” 数名壮汉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中挤出一条路来,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 “这人是谁啊?”被挤开的百姓抱怨道。 “醉仙楼的孙老板”,有认识的百姓介绍。 那抱怨的百姓顿时闭上嘴,醉仙楼是兰州城最大的一家酒楼,老板乃是兰州城五大世家之一孙家的旁支。 “孙老板大驾光临,当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宋生迎上去。 孙伯文道,“宋掌柜前几日送来的豆腐,当真是把我的馋虫都勾起来了,这些天一直惦念着,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当即夹起一块切好的豆腐送进嘴里,柔软滑嫩的口感充斥着口腔,“快快帮我包上两百斤,不,三百斤豆腐。” 宋生笑成一朵喇叭花,建议道,“小店有送货服务,单次订购逾百斤可送货上门。” “那敢情好,这样我也就不必派人日日来拿货了”,孙老板很满意。 捧足场后,孙老板便赶回醉仙楼。 醉仙楼掌柜坐在一旁斟茶,“伯老爷为何要给一家小店如此大的脸面,就算这豆腐是个新样式的,也得府里老爷夫人们喜爱,随便打发个管事小厮上门祝贺也就差不多了。” “难怪这两年醉仙楼隐隐有被白云居压过之势”,孙伯文端起茶喝了一口,“你长了一双眼睛,却眼盲的厉害。” 那掌柜不服,“还请伯老爷指教。” “你可知那豆腐坊背后的主家是谁?” “是昭善郡主,可一个区区郡主。。。” “区区郡主?先帝亲封的从一品郡主,皇室宗亲,位同郡王,到你嘴里就成区区郡主?” 孙伯文被他的狂妄气笑了,“别说是我,便是我孙家族长乃至宁安伯,在她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弯腰称臣!” “宣王殿下谈及她,都以郡主相称,你一个小小宠妾的哥哥,口气倒比亲王还要大!” 这掌柜是宁安伯最得宠的妾室的兄长,靠着如花似玉的妹妹吹耳旁风才得到的掌柜之位。 中饱私囊就算了,还无半点经营头脑,他早就想处置了他,顾念着那位宠妾才投鼠忌器。 今日好不容易犯下大错,孙伯文如何肯放过他? “拖下去,待秉明伯爷后处置!” 守在门外的侍卫拖死猪一样将人拖走了。 孙伯文叫来贴身小厮,“回府里给宁安伯夫人送信。” 宁安伯夫人早就对那宠妾恨之入骨,有了把柄在手,定会好好整治那小妾一番。 小厮领命离去。 “老爷,豆腐坊的伙计来送豆腐了”,伙计在门外禀告。 孙伯文:“接下就是了。” “可是”,伙计有些为难,“那豆腐坊的伙计说,要请能做主的人确认豆腐完好无恙,还要签字盖手印。” “?”,孙伯文出门,“走,去看看。” 等在后门的伙计一见孙伯文立刻迎了上来,“小的奉管事之命,特来送醉仙楼订购的三百斤豆腐,请老爷验货。” 孙伯文来了兴致,“如何验?” “回老爷的话,豆腐坊共送来豆腐三百零五斤,多出的五斤正是为验货所用,请老爷派人随意挑选豆腐,或试吃或找大夫来验,检查豆腐有无问题。” “若无问题,请老爷在账册上签字盖印,示意钱货两清,若日后豆腐有任何问题,皆与豆腐坊无关,若有问题” “若有问题,该当如何?”孙伯文迫不及待问。 伙计挺直腰板一笑,“假一赔十,豆腐坊不仅将定金原数退还,还赔偿十倍以作补偿。” 第四十七章 大展拳脚 孙伯文特意请了有名的坐诊大夫检查。 大夫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再吃了一口。 孙伯文好脾气道,“周大夫可吃好了?” 周大夫老脸一红,“吃,啊不对,检查好了,没有问题。” 若非要找出点毛病,那就是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豆腐坊伙计奉上账册,孙伯文亲手写下自己名字,盖了手印。 “豆腐坊祝孙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孙伯文结了尾款,大方地给了赏钱,伙计笑眯眯接了,回去便交给宋生。 宋生忙的脚不沾地,请账房先生算了尾款,确定没问题便交了帐,对着还杵在原地的伙计就是一脚,“还不快去帮忙,没见前头客人都等急了吗?” “嘿嘿,小的这就去”,伙计将赏钱揣进怀里,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豆腐坊里,试吃后的百姓推推搡搡,争着要买这有好吃又便宜的豆腐。 一块豆腐打完折才一文钱,买五块还赠一块,那可不得多买点。 伙计苦口婆心劝道,这豆腐不经放,最多搁一夜,第二天就坏了,大家理智购买啊。 然而并没有人听。 他们就算自己吃不完,也可以送亲戚,送邻居,多有面子啊。 一千斤豆腐,不到正午便卖光了,宋生见围在豆腐坊门前的人不减反增,不得不将预留的豆腐拿出来。 也只撑了一个时辰。 宋生连连保证,今晚豆腐坊一定会加班加点磨豆腐,请各位乡亲明日赶早。 买到的百姓回家兴冲冲起火炒菜,没买到的百姓回味着嘴里残留的口感盼着明日能买到。 这一天,豆腐坊和豆腐上了兰州城的热搜。 “你听说没,青鱼路上新开了一家豆腐坊,卖的豆腐那叫一个好吃!” “有多好吃?” “我买了五块豆腐做了一大盆,全被家里人吃了,还抱怨说不够。” “真有那么好吃?” “可不是,又软又嫩,最适合老人和孩子吃了。” 想到自家病在床上的老母,“那我明日也去买块回家。” “那你可要早点,晚了就卖光了。” 宣王府内,宋生手舞足蹈地描绘豆腐坊开张的盛况。 “两千斤豆腐,不到三个时辰便卖光了,没买到的百姓都不乐意走”,宋生道,“有不少酒楼饭馆下了订单,小的都应下了。” 春风坐在一旁盘账,两千斤豆腐去掉赠送的,差不多还剩一千八百斤,一斤豆腐一文钱,便是一千八百文。 市价一斤黄豆两文钱,两千斤豆腐用了五百斤黄豆,共计一千文,算下来今日赚了八百文。 不多,但是没办法,豆腐这种东西,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开业这几天辛苦点,晚上加班多做些豆腐出来”,唐昭右手不自觉敲着案几,“暂时每天做三千斤豆腐,你看着点,别出纰漏。” 宋生觉得三千斤太少,但他是有前科的人,不敢劝谏,老老实实回豆腐坊监工去了。 第二天,半个兰州城的百姓闻风而动,然而有的连豆腐坊的门都没摸到,就被告知豆腐已售罄。 穿过大半个城赶来的百姓:...... 第三天,天蒙蒙亮时,就有百姓端着小马扎坐到豆腐坊门前。 宋生:...... 豆腐坊伙计:...... 这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豆腐坊开业酬宾结束后,豆腐热度有所消退,但每日三千斤的份额还是不够。 醉仙楼新上任的掌柜据理力争做小伏低,才给自家酒楼预订了五百斤豆腐。 没办法,如今谁家酒楼豆腐菜做的好,谁家生意就红火。 夏末在左偏房带着秋雨冬梅加班加点赶制盐卤块。 九月底,明霞庄秋收结束,孙庄头忙完了收租事宜,便和宋开回了王府向新主子请安。 “小的明霞庄庄头孙青,叩请郡主娘娘万安”,孙青恭敬跪在地上道,“因秋收紧迫,耽误进府给郡主娘娘请安,请郡主娘娘降罪。” “你也说是为了秋收,本郡主自当体谅,起来吧,赐座。” 孙青恭恭敬敬磕了头,“谢郡主娘娘宽容。” 他坐在木凳上,半边悬空半边坐实,唐昭看着都替他觉得累。 宋开稳稳坐下,冲他使眼色,孙青犹豫片刻,挪挪身子,半边悬空的屁股坐在椅子上。 “收成如何?”唐昭很关心。 “托郡主娘娘洪福,今年明霞庄收成极好”,孙青脸上不自觉流出笑,整个人也放松许多,他如数家珍报了数,“佃户们的租子都缴清了,剩余的粮食省点吃,可以支撑到明年。” “就是去年冬庄上借给佃户们的粮食,还需一年才能还清。” 去年洛阳雪灾,西北灾情更重,他奉王妃之命开仓放粮,庄子上的佃户才险险活了下来。 唐昭挑眉,“不必还了,就当是我这个新主子送你们的见面礼吧。” 孙青猛地抬头,“郡主娘娘此话可当真?” 他问完才猛然发觉自己的不敬,跪下请罪。 “自然当真,除此之外,从明年起,庄子上统一只收两成租子”,唐昭道,“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孙青激动道,“小的回去就将郡主的仁德告知庄上佃户。” “不急”,唐昭示意宋开将人扶起来,“除此之外,本郡主还要在庄子上修水利挖沟渠。” 她想了想又道,“还要换农具,不过这个得稍微等等。” 反正离明年开春还有半年时间,来得及。 “挖沟渠?换农具?”若不是被宋开搀着,孙青又要跪到地上,年近五十的男人红了眼眶,“小的,小的代明霞庄上下二百六十三名佃户和庄仆感谢郡主娘娘大恩!” 他们明霞庄是真要过上好日子了。 春风将图纸展开,唐昭指着她熬了数天夜研究出来的成果一一讲给孙青和宋开听。 哪里挖沟渠,哪里挖池塘,哪里建地下暗渠,用什么材料建,建何等规格,说的两人一愣一愣的。 “可听明白了?”唐昭喝茶润喉。 两人对视一眼,听是听明白了,但是,“如此大的工程,怕是要花费不少银钱。” 而昭善郡主,则是整个大渝出了名的穷。 “钱的事不用你们担心”,唐昭大手一挥,“本郡主有法子。” 钱的事解决了,那一切都解决了,二人站起身,“小的定不负郡主所托。” 第四十八章 两极反转 明霞庄上,佃户们忙碌了大半年,终于得了片刻喘息。 看着自家仓房里堆的满满当当的粮食,黝黑清瘦的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马上十月了,庄上没啥事,我和二弟跟庄头打声招呼,去镇上找点活儿干”,男人坐在炕上跟媳妇儿商量,“去年大雪压垮了不少大户的庄园,前儿隔壁村的丁家大郎从镇上回来,说镇上到处在招人呢。” 妇人拿着麻绳灵活穿梭,嗔道,“秋收才结束几天,也不知歇歇,要是累坏了身子,可没钱给你补。” “不拼命不行啊,金花十五了,再过两年就该找人家了,姑娘家出门子哪能不带点压箱钱?” 女人想到这里也愁,他们家是佃户,没房没地的,家中儿女本就不被周边村子看好,可要是与庄上佃户结亲,那这辈子就还是佃户。 女人动摇了,可看着自家男人稍显佝偻的背,不吭声。 “别忘了,咱家还欠着庄上两袋麦子五袋黄豆呢”,男人低声道,“庄头说去王府求主子恩典宽限一年,可万一主子不肯” 是啊,万一主子不肯,强行要收回欠粮,那他们家剩下的粮食肯定不能支撑到来年秋收。 女人终究是同意了,“那你去找些轻巧的活儿干。” 他一个只会出大力的汉子,哪能找到轻省的活儿,男人想着,面上笑着应了。 气氛有些沉闷,女人快速编完手里的草鞋,便去了灶台烧火,准备做晚饭。 灶房里,金花正在揉面,觉得不够一家人吃的,又舀了一碗刚磨好的麦粉。 女人赶忙上前阻止,“这些就够了”,说着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碗,小心将麦粉倒回缸里。 “娘,不是说多烙两张饼,庆祝秋收吗?”银花着急道。 “吃啥烙饼?咱又不是啥金贵人家,粮店收麦粉一斤能卖八文呢,都吃了咋卖钱?”女人教训道。 “可粮食不昨个就卖完了吗?”银花撅着嘴道,“爹还特意在镇上花钱请人磨了半袋麦粉,好留着家里吃。” “那是过年吃的”,女人强调。 见妹妹还要再说,金花赶紧拦下,回去继续揉面。 “田叔田婶儿在家不?” “在呢!”女人出灶房一看,“是李家小子啊,啥事啊?” “田婶,孙庄头家人说,趁现在太阳还没下山,各家各户派个能做主的去庄园前那株柳树下集合,有大事要宣布。” 田家的抬头看天,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啥大事?” “这就不知道了,我还要去通知下一家,田婶赶紧和田叔去吧”,说完长腿一迈,便跑去隔壁敲门去了。 田家的回屋一说,田家人都摸不到头绪,田老头做主,“老大老大媳妇去吧。” 田老大应了,说让他们先吃晚饭,不用等着,才领着自家媳妇出门。 明霞庄庄园前,绝大部分庄户都到了,乌泱泱聚了有几十人,都在议论猜测庄头要宣布啥事。 有人心里惶恐,“不会是要加租子吧?” 听说庄子换了个新主子,万一觉得之前三成半租子太少怎么办? “不会吧”,旁边的人被吓到了,转念一想,这么晚还急着叫人来,可不是没好事? “怎么办?要是新主子真要加租子,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有悲观的已经哭出来了。 一时间,所有在场的佃户全都沉默下来。 “若新主子真要加租,那,那老头子便豁出一条命不要,也要去王府请王妃娘娘做主!”年过半百的老头道。 “您说的是什么胡话?新主子可是郡主娘娘,是王妃娘娘的亲儿媳,你说王妃娘娘是向着你还是向着郡主娘娘?”有消息灵通的说道。 什么?佃户们大惊,顿时面无人色,那扬言要告上王府的老人也彻底弯下了腰。 他们不过区区佃户,不过是仗着王妃慈爱才有两分胆子,但对上天家皇亲,便不自觉露了怯。 “老天磨人,老天磨人啊!”老人老泪纵横,好不容易熬过天灾,没成想便是人祸。 田家夫妻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悲痛。 孙青架着骡车风驰电掣,远远看见庄园前聚集的佃户,扯着嗓子喊,“哎!都让让!” 佃户们自觉让出位置。 孙青勒停骡车,问大漏勺儿,“人都到齐了?” 李家小郎一直数着,确认人都来齐了。 见佃户们满脸悲痛,孙青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老人拄着拐杖,悲痛问,“可是郡主娘娘下了新命令,要改田租了?” 孙青一脸莫名,“张老丈怎的知道?”他看了一眼李家小子,这大漏勺儿又背着他散播消息了? 可他下午回庄的时候,只跟自家媳妇说了,难道自家媳妇说漏嘴叫大漏勺听去了。 孙家的见自家男人看过来,连忙摇头,这种大事,她怎么敢走漏半点风声。 孙青摸不着头脑。 张老丈已经认定郡主娘娘要涨租,当即扔了拐杖仰天骂道,“贼老天不仁,叫那等黑心黑肺的人享尽富贵不说,还要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吸血吃肉”,他声声泣血道,“与其被磋磨死,不如一头撞死落得干净!” 说着便朝一旁柳树上撞去。 孙青赶紧道,“拉着他!” 谁都没想到张老丈这么大年纪还有这样的气性,一时间都愣在那里,只有田老大注意到不对,可是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孙青一急脚下拌蒜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老丈离柳树越来越近,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全都完了。 料想中的撞击声迟迟未出现,孙青睁开眼睛,只见张老丈仰面躺在一人身上,竭力挣扎。 孙青大喜过望,手脚并用爬起来,抓着张老丈的手臂硬将人扶起来,大吼道:“张老丈!好日子就在眼前,你做甚要寻死?!” 张老丈愤恨地看着他。 “郡主娘娘仁德,不仅免了你们之前所欠的粮食,还将田租减到两成,你究竟有何不知足,要闹成这样?!” 张老丈双耳嗡鸣,抖着嘴不可置信反问,“你,你说什么?” 后面听地清清楚楚的佃户们炸开了锅。 第四十九章 郡主恩德 “孙庄头,您说的是真的?郡主娘娘当真给我们降租降到两成?” “去年借的粮食也不用还了?” “莫不是骗我们的吧?” “孙庄头,您说话啊?” 孙青将张老丈塞到张老大怀里,不理追问的佃户,转身急急问道,“宋管事,您伤到没有?” 千钧一发间,是宋开扑倒张老丈,并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张老丈身下做缓冲。 宋开乃护国将军府家生子,自幼也是跟着府里的亲兵学过几招,因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涂两天药酒就好了。 孙青松了口气,宋开可是郡主娘娘母家的陪嫁管事,地位远远不是他这个田庄庄头可比的,要是宋开在他管辖下出了事,郡主娘娘怕是不会轻饶了他。 都怪这群听风就是雨的,孙青咬牙,怒火尽数冲佃户发去,“都给我闭嘴!” 佃户们第一次见孙庄头动如此大气,顿时如锯了嘴的葫芦,只眼巴巴看着。 孙青怒道,“这是我最后一遍重复:郡主娘娘降恩,免了你们去年欠的粮食,从明年起,明霞庄只收两成田租。” 他看向张老丈,“郡主娘娘恩德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竟要寻死?!” “你自己找死无所谓,若是惹怒郡主娘娘,收回恩典不说,还要严惩明霞庄上下”,他指着在场几十名佃户,“这明霞庄上下二百六十三人,都要受你连累不成?!” 张老丈哆嗦地说不出话。 张老大将老爹交给媳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庄头息怒,庄头息怒啊!我爹也是听了谣言,以为郡主娘娘要涨租,这才想不开寻死的。” “还请庄头大人有大量,念在我爹年纪大了,放过他这一次吧。” 众人不忍,但又不敢求情,尤其是那最先猜测要涨租的,更是缩在众人身后不敢冒头。 张老丈缓过神来,推开儿媳的手跪在地上,“孙庄头,是老朽被谣言蒙了心,误会了郡主娘娘,老朽愿承担任何惩罚,只求庄头不要牵连其他无辜佃户。” 佃户们纷纷求情,还把罪魁祸首从人群后揪了出来。 “就是他,就是王赖子刚才说,担心管事急着叫我们来是因为换了新主子,新主子要涨租。” 王赖子在孙庄头怒瞪下狂甩自己耳光,“孙庄头饶命啊,小人哪知道新主子是郡主娘娘啊,小人要是早知道,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诋毁郡主娘娘。” “实在是昨个听隔壁田庄的嚼舌根,说他们田庄换了新主子,新主子将田租涨到了五成,小人这才”,他在孙庄头要吃人的目光下闭上了嘴。 “你还敢去跟隔壁庄子那几个无赖接触”,孙庄头从树上折了段柳枝狠狠抽,“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偷奸耍滑,我叫你乱说话。” 王赖子不敢躲,硬生生被抽了十几下,还是宋开将人拦下,“太阳已经下山了,咱们还是先说要紧事。” 孙庄头气喘吁吁应了。 宋开越过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张老丈父子,声音亲切温和,“明霞庄换了新主子,郡主娘娘担心尔等不安,这才降恩与尔等以宽众人的心。” “明霞庄如今归属于郡主娘娘,明霞庄好了郡主才能好,老丈见识多过我等,这个道理定是明白的。” 张老丈含泪点头。 “传言不可信,谣言不可听,以后大家听到任何事,都可来找孙庄头与我问明,我和孙庄头定会耐心与诸位解释。” 宋开继续道,“有误会,咱们说开了就好,郡主娘娘爱惜你们,尔等也要珍惜自身,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老丈满心愧疚,又满心感激,说不出话来。 宋开转身,低头看着肿成猪头的王赖子,“郡主娘娘一片慈心,竟被你扭曲,你可知污蔑当朝郡主便是满门抄斩都不足抵过?” 王赖子真是被吓到了,眼泪鼻涕糊在脸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念在你是初犯,又不知律法,便放过你这一回,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宋开道,“即日起一月内,命你无偿修建沟渠,早至晚归,若有一日偷懒懈怠,便立即锁了送去衙门!” “是是是,小人一定不偷懒”,王赖子捡回一条命,什么都愿意答应。 田老大问,“敢问管事,您说修沟渠,可是郡主娘娘要为庄子修建沟渠?” “不错”,宋开道,“明霞庄大部分土地远离河流,郡主娘娘体恤尔等耕种不易,特意绘了图纸修建沟渠,等来年春播前,还会下发新农具!” 田老大眼中满是欣喜,“谢郡主娘娘,谢郡主娘娘!” 在场佃户们激动万分,感谢不已。 “今日叫你们来,便是要商量修建沟渠之事”,宋开道,“明年春播之前要修建完成,这个冬天和来年开春,怕是不得休息了。” “自然自然”,佃户们纷纷同意。 见佃户们终于上道,孙庄头脸色好看许多,“郡主娘娘说了,冬春之际本就是农家休养生息的时候,在本该休息之时干活,那便是如做工一般。” “郡主娘娘将按照市价,给你们发工钱!” 哗!如同一滴冷水掉入油锅,佃户们顿时沸腾起来。 “那我们今冬,可不就不用去镇上找活儿干了?” “按照市价,一天十文钱的话,最少也能干两个月,就是,是多少钱?”佃户拍拍李家小郎。 李家小郎在地上比划半天,“大约是六百文!” 哇!六百文!他们去镇上干三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 佃户们七嘴八舌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我和孙庄头刚去镇上定了石砖和石筒,要三日后才能送到。” “一天多少工钱?按天发工钱吗?” “十到十五文不等,看干的活轻重,重的多给,轻的少给”,宋开道,“每一旬休息一日,休息日发工钱。” 佃户们纷纷表示我们不需要休息。 宋开就当没听见。 王赖子被挤到最后面,悔恨万分。 他要白白干一个月,没有工钱! 第五十章 修沟渠 明霞镇,窑砖坊。 砖炉昼夜不歇,工人将烧好的青砖整齐地堆放在骡车上。 “轻点,手脚都轻点,这可是郡主娘娘要的东西,要是缺了碎了,谁都担不起!” 工人们听了,越加小心谨慎起来。 待二十车青砖装好,管事去窑炉见了主家后,亲自押运去了明霞庄。 孙庄头这两天一直忙着分配人手,谁挖土,谁运泥,谁掏沙,哪几家负责修建哪段沟渠,通通都要提前调度安排,忙的嘴角起了好几个火泡。 宋开给他到了一碗败火凉茶,孙青仰头一口喝下,苦的整张脸皱成一团。 心火倒真是降下来不少。 “庄头,庄头!”一个汉子在门外喊。 “喊什么?我都说了谁干什么活我和宋管事自有安排,问什么问,在问就去下河挖泥!” 他娘的,就是从前对这些佃户们太好,一个个养了熊心豹子胆,修沟渠这么大的事也敢来他面前指三指四的。 那汉子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动小心思,老实道,“窑砖坊的人来送青砖了。” 说完撒丫子就跑了。 “这么快?”他们可是定了足足一万块,这才两天就烧好了? 孙青疑惑,跟在宋开身后去了庄门,窑砖坊管事急忙迎上来,腰深深弯下去,“小的窑砖坊管事沈阳,请二位管事安。” “沈管事客气了”,宋开扶起他,笑道,“没想到贵主家行动如此之快。” “郡主娘娘要的东西,窑砖坊如何敢不上心?我家老爷特意将手上其他活推后,先完成明霞庄的单子”,沈管事态度谦卑,“本来我家老爷想亲自来送,只是郡主娘娘要的石筒正烧制在关键时刻,老爷守在窑炉边不敢离开,只能遣小人来送。” “小人临走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小人定要说明缘由,请宋管事、孙庄头见谅。” 站在不远处等着搬砖的佃户们低着头窃窃私语。 “这明霞镇的沈家窑砖,在兰州城都有几分路子,听说那窑砖坊的主家是沈家的旁支呢。” “哪个沈家?” “自然是兰州城五大世家之一的沈家了。” “嘶!怪不得如此厉害,一万块青砖不到两天的功夫就烧好了。” 有佃户不屑,“再厉害又怎么样?在郡主娘娘跟前还不是恭恭敬敬的?” 众人看向一直弯腰跟孙庄头和宋管事说话的窑砖管事,“可不是嘛,隔壁庄园的富户一个月前在沈家窑砖定了三千块青砖,到现在还没烧好呢。” 眼见佃户们越说越不像样,孙庄头走到他们身前,不悦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青砖从骡车上卸下来,送去指定的位置!” 佃户们赶紧闭上嘴,一窝哄的上前卸车。 窑砖坊管事还在说石筒,“已经烧出了大致模样,就是火候还差点,再烧几炉差不多就可以了。” “不急,你们慢慢烧,质量一定要过关”,宋开温和道,“否则我们可要按合约办事的。” 窑砖坊管事连连应是,十倍赔偿不算什么,就怕惹了郡主娘娘生气。 他家老爷不被嫡支重视,若是再得罪了郡主娘娘和宣王府,那可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他盯着佃户们将骡车上的青砖尽数卸下,确定没有半点缺碎,才带人离开。 孙青和宋开商议后,都觉得事不宜迟,对佃户们道,“回去告诉各家各户,明日一早,正式开工。” 佃户们高兴地奔走相告。 第二天一早,孙青拿着名单,将青壮们分好组,领到各自的位置上。 佃户们拿着锄头铲子,干活不惜力气。 孙庄头一家和宋开父子三人负责指导、监督佃户们干活,很快一上午便过去。 宋开抬头看天,冲孙庄头点头。 孙庄头将手中的锣敲地震天响,监工的孙家人和宋家人一听锣声,冲干活的佃户们道,“午休时候到了,都停下吧。” 啥?佃户们一脸懵。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回去吃个饭歇个响,下午到时辰再来干活”,宋大郎提醒道,“不准迟到,迟到扣钱!” 秋收后地里没啥活,佃户们便在孙庄头的默许下出去找活儿干,只是那些人恨不得往死里压榨他们,连吃饭都不许超过一刻钟。 郡主娘娘雇他们修沟渠,离家近,回家能吃口热乎饭,他们已经很知足了,谁成想,竟然还能歇个午觉? 佃户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见佃户们犹豫着不敢走,宋大郎不得不将人都赶回家。 田家的正哼着自个儿编的小曲,她手指粗大却灵活,麻绳嗖嗖穿过须臾间就编好了一只草鞋。 这是给她家男人编的,男人是负责运泥的,走路多自然费鞋子,她得赶紧多做几双,省的男人光着脚干活。 田老大进门问,“有饭吗?” 田家的回他,“有,金花早上才做了豆饭”,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你咋回来了?” 难不成是叫庄头撵回来了?田家的一想,只觉得天都塌了。 金花银花坐在炕上跟娘学编鞋,被娘话里的恐惧和担忧渲染,也跟着愁苦起来。 田老大无语,“你这婆娘盼我点好行不行,是孙庄头说每日中午有一个时辰午休时间,让我们回来吃饭歇响的。” “真的?”田家的怀疑。 “真的”,田老大不怪自家媳妇儿大惊小怪,这事拿到哪去说,都没人会信。 “哎哟,还有这样的好事!”田家的高兴地手脚不知道放哪,招呼两个女儿,“金花银花,还不快去给你爹热饭,再炒两个菜来!” 金花银花赶紧去了灶房。 隔壁,田老二陪着自家媳妇和女儿吃了午饭,本想去地里看看,但被妻女极力劝阻,便也歇了心,上炕躺下,“可记得提前叫我,去晚了要扣钱的。” 妞妞坐在炕上严肃应了。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一个时辰的佃户们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牛劲儿,下午时辰一到,又哼哧哼哧干起活儿来。 宋开观察了几天,发现佃户们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不仅没耽误每日定下的活儿,还超额完成了不少。 佃户们甚至还对郡主娘娘感恩至极。 第五十一章 新锐反叛与固执封建 宋开回王府汇报工程进度,最后代明霞庄佃户表达了对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 “有佃户甚至想为郡主立长生牌位。” 大可不必。 唐昭感慨,大渝百姓真是质朴啊,她自觉已经很扒皮了,现代社会哪家老板敢7610(早七晚六做十休一),估计已经被员工举报进去踩缝纫机了。 唐老板觉得自家员工如此给力,又如此感恩,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的财力,就蔫了。 宋开不解郡主为什么突然兴致缺缺。 唐~没钱~昭摆摆手,干巴巴口头嘉奖几句,便将人送出去了。 “八角还没找到吗?”唐昭追问。 “冬梅已经问遍了兰州城所有的杂货铺,都说没见过八角”,春风抿嘴道,“姑娘别急,冬梅已经去找外来客商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 说曹操曹操到,冬梅穿着小厮的衣服跑进内室,激动道,“姑娘,奴婢找到了!” “真的?”唐昭一下站起来。 冬梅从怀中小心掏出手帕,展开后一小捧红褐色的、长着八个角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真的是!”唐昭惊喜,“在哪找到的?买了多少?” “在药铺”,冬梅道,“奴婢把整个药铺的八角都买了,凑了两大麻袋。” 唐昭夸赞道,“好样的,赏!” 冬梅嘿嘿乐。 夏末听到消息赶来,接过八角,混合着其他佐料一起调和,烧水起锅。 大火煮沸后加入调料,小火慢煲一个时辰,卤水的香味霸道地占据小厨房所有人的味蕾。 “好香啊!”秋雨恨不得喝一口。 夏末将今早刚做好的腐竹、豆腐泡、油豆腐、豆干等豆制品尽数放入,待卤水渗透其中后捞出。 众人眼巴巴看着唐昭动筷。 虽然味道没那么正,但在调料不足的情况下,已经很好了。 “都尝尝吧!” 秋雨抄起筷子夹了一块油豆腐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姑娘,这也太好吃了吧!” 春风冬梅点头。 唐昭也很久没吃卤味了,馋的慌,跟丫头们一起吃了整整一锅卤味。 “今天中午不用备膳了”,唐昭打了个嗝,“去把宋生叫来。” 冬梅扶着圆润的肚子去传话。 宋生来的很快,他抱着账册红光满面,要向郡主汇报这段时间豆腐坊的收益。 唐昭却不想听。 每日豆腐坊产出的豆腐都是有数的,定价也不变,每天能赚多少钱唐昭心里门清。 宋生忐忑道,“那郡主叫小的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办?” 夏末给他上了一盘新做的卤味,宋生吃完,惊为天人,“郡主,这个叫卤味的,一定大卖!” “你回去挑几个可靠的,夏末会去豆腐坊教他们做豆制品,顺便把卤水做好带去”,唐昭嘱咐,“素卤九文一斤,五文半斤。” 宋生转了转脑子,试探道,“那肉卤” “羊肉四十文一斤,猪肉二十五文一斤。” 这个价格,有点高了,不过,宋生很快说服自己,谁让这天下就他们一家卖呢。 想吃?就必须得买! 嫌贵?那慢走不送! 绝无仅有的卤味给了宋生胆气,兴冲冲回到豆腐坊,从宋家家生子中挑出十来个手脚麻利的,送去了后厨房学厨。 唐昭将《射雕英雄传》余下的二十回送给世子妃。 明氏将早就备好的稿费给她,“弟妹当真好文笔,江南的士子们都在猜测,金庸先生倒底是哪位大儒化名,才能写出如此荡气回肠的故事。” 唐昭呵呵尬笑。 明氏又问道,“弟妹可还要继续写?若是还写的话,不管多少我都是要收的。” 那当然得写,她手头有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庄子需要她喂养。 “我明个开续集,《神雕侠侣》。” 明氏笑道,“这个名字好!” 金钱已经腐蚀明氏江南书香世家出身的尊贵气息了,唐昭暗叹,换了个话题,“大嫂觉不觉得,卖书不大赚钱?” 明氏诧异,《新白娘子传奇》和《射雕英雄传》给明家书铺带来了十几万两白银的入账,这在弟妹眼里,还不够赚钱? 她眼里不由带了丝敬意。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唐昭上辈子就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就是个没啥文艺细胞的、浑身上下满是铜臭味的恶俗商人,但唐昭脸皮多厚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倒将骂人的那个气进了医院。 虽然这只是唐昭纵横商界的一个小插曲,但不难看出,唐昭是真的跟书啊花啊这些高雅的东西扯不上半点联系。 所以她不知道,这话本这么赚钱,还操着一颗老妈子心建议道,“嫂子不如把话本影视化。” 见明氏一脸莫名,唐昭解释道,“就是找个戏班子来演,嫂子想想,这天下才有多少人认字?那些有钱的富商看账本一个赛一个精明,但是看话本,是没那个文化底蕴的。” 前朝商人地位低下,商人后代不得出仕,那些商人哪有读四书五经的机会? 大渝虽废除士农工商,也允许商人两代后科考,但大渝建国至今才三十八年,这条律法颁布尚不足二十年,商人们看见了曙光,也只会望子成龙。 “那些有钱的、不爱读书的、急需娱乐消遣打发时光的富户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也是我们的潜在客户啊!” 人傻钱多,不捞一把多可惜! 明氏觉得好像打开了一扇大门,门里面是金灿灿白闪闪的金银,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明氏被唐昭画的大饼砸晕了头,“我,一会就写信回去。” 唐昭恨铁不成钢,大女子成就一番事业,怎能事事过问父兄? 但明氏不是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一套封建糟粕是从小被家族灌输到脑子里根深蒂固的。 书香世家,最新锐反叛,也最固执封建。 “好吧,大嫂可要快些,要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就完蛋了。” 毕竟大渝是没有版权意识的。 当然,要是有版权意识,金庸先生怕是第一个要把她送去踩缝纫机。 唐昭悻悻地走了。 第五十二章 富n代的愁苦 宋开每隔十日回一趟王府,汇报工程进度,顺便领工钱。 唐昭派人将还没捂热的稿酬送去钱庄,兑换成铜板,装了整整五大箱。 明霞庄上,佃户们早早聚在庄门口,伸长脖子看着远方的路口,期待又紧张。 一辆骡车在晨曦的照耀下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慢悠悠进了庄子。 宋大郎勒停骡车叫来手下佃户,将箱子搬下骡车,一字排开。 宋二郎打开箱子,黄澄澄的铜钱堆的满满当当。 在场的佃户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铜钱,震撼地张大嘴。 孙庄头吞咽一口,右手狠狠往身后大腿上一拧,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志清明起来。 宋开从他手里拿走账本,边翻边道,“叫到名字的到前面来,找监管你们的小队长领钱,都记着,当面数清工钱,过后有任何问题,我和孙庄头概不受理。” 佃户们紧张地握紧双手。 “田老大”,宋开叫道,“你是负责运河泥的,一日工钱十二文,一共是一百二十文,可有问题?” 田老大连连摇头,她大闺女见天帮他记着数呢,没错。 宋开:“那便盖了手印,去大郎那领工钱吧。” 田老大痛快盖好手印,跑到宋大郎身前老实等着。 大部分铜钱都被麻绳串好,一百文一串,只需再数二十个铜板就行。 宋大郎将数好的钱递给田老大,“你点一遍。” 下一个佃户已经排在田老大身后,田老大让开位置,招呼跟着来看热闹的女儿。 金花银花跑到田老大身边,父女三人数了一遍又一遍,不差一文。 “宋大郎,钱数没问题”,田老大笑道。 宋大郎正在清点手中铜板,“今日休息,明天照常上工。” 田老大应了一声,父女三人兴冲冲跑回家。 “娘,娘!我们把工钱领回来了!”银花边喊边冲进灶房。 田家的正在煮豆饭,闻言立马扔下手中的木勺,“可是一百二十文?” “是,半个铜板都没少”,金花将带着体温的铜板交给她娘。 田家的接过铜板,手指轻轻地摸着,生怕将铜板上的粉碰掉似的,她眼里闪着泪花,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家里终于有了积蓄。 她可以给孩子们买布做衣裳,买盐尝个咸淡了。 “娘,听说明霞镇新出了种吃食,叫做豆腐的,咱买一块尝尝好不好?”银花拉着娘的衣袖央求。 “两文钱一块呢”,田家的有点心疼。 “娘,娘,就买一块,一块行不行”,银花撒娇,“隔壁村的杏花家买了一块,在我和姐姐面前炫耀了两天!” 见自家男人也赞同,田家的咬牙,“买!一会吃完早饭,爹娘就带你们去镇上。” 银花兴奋地大叫,被姐姐金花牵着去盛饭。 隔壁屋里,田老二媳妇把沉甸甸的铜钱藏进炕洞里,高高兴兴跟自家男人吃了饭。 饭后,田老大来问,“老二,我和你大嫂要带爹娘、金花银花去镇上逛逛,你们去不去?” “去,大哥等我们一会儿。” 田老二媳妇嗔道,“去镇上干嘛?没得又浪费钱去。” “钱赚了就是要花的,家里的麻布、针线早都没了,盐和酱油也该吃完了”,见媳妇还要再说,田老二道,“就算咱俩不吃不穿,那妞妞呢?爹娘呢?” 田老二媳妇妥协,“好不容易手里有两个钱”,没想到转眼就要花出去。 田老二任由媳妇念叨,抱起女儿逗道,“妞妞想不想去镇上玩?” 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妞妞即便懂事也抵挡不住诱惑,抱着爹爹的脖子重重点头,“想!” 田老二媳妇瞬间便不念叨了。 两家准备就绪,只是田老丈夫妇死活不去镇上,说要留在家里看家。 田家兄弟无法,只得带着妻女出门,一路上遇到好多拖家带口去镇上玩耍采买的佃户,大家结伴同行,一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碧丹院里,唐昭却不是很开心。 库房里都是她的宝贝,她一件也不舍得。 “这支发簪怎么样?”春风挑了一件最小的。 唐铁公鸡面无表情,“那是和田玉的。” “这珍珠呢?”秋雨从满盒珍珠里挑了一颗最小的,白里透着粉。 “那是鲛人泪”,唐昭继续面无表情,“价值连城。” 秋雨吓得一抖,差点将珍珠摔到地上。 冬梅建议:“那字画?”她指着墙上的青山绿雨垂钓图。 唐昭依旧面无表情,“前朝大儒的真迹,有价无市。” 夏末顶着姐妹们希冀的目光,“那这珊瑚耳坠” 唐昭叹气,“皇后娘娘亲赐的”,她指着架子上的首饰盒,“连同簪子、步摇、项链、手镯、臂钏,是一整套。” 夏末缩到冬梅宽大的背后。 春风为难,大渝人人以为她们姑娘穷的掉渣,谁想到满库房竟找不出一样价值中等的物件。 唐昭两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富n代的愁苦,库房里摆的,除了她被册封县主和郡主时先帝给的赏赐,就是洛阳府尹退还的她生母的嫁妆。 皇家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但唐昭没想到,她生母宋氏的陪嫁,也样样珍贵无比。 就连她那个渣爹,出手也阔绰的很。 唐昭离开洛阳之前,魏国公命人送来整整三车的吃穿用度,其中最珍贵的,便是有一尺抵一金之称的云锦。 唐昭被强烈的个人喜恶左右,打算选一匹云锦当暖冬宴的彩头。 只是,唐昭纠结,红锦艳丽夺目,白锦孤高清傲,蓝锦温和淡雅,哪一匹她都很喜欢。 为了立住她穷鬼的人设,她都是穿以前的旧衣,或是普通衣料做的衣裳。 唐昭也不挑,毕竟她上辈子创业失败后背负巨债,穷的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陀螺一样一天打三份工,穿的都是夕夕上二十九块九一件的半截袖牛仔裤。 破了脏了不能穿了,直接扔了就是。 可这辈子,她的衣服最次也是绸缎制成的,就是扯了一根丝,她都心疼! 所以这三匹云锦对她来说,是鸡肋,做成衣服她不舍得穿,给出去她又心痛。 都怪魏国公! 第五十三章 暖冬宴 最后,唐昭还是舍出那匹白色的云锦。 春风将云锦送去了清墨堂。 秋雨担心地看着自家姑娘捂着心口瘫在床上,劝道,“姑娘,要不咱也拿一匹做衣裳,奴婢昨儿刚跟李嬷嬷学了新绣样。” 唐昭觉得这提议是在挖她心肝,但扫了眼系统界面上的剧情预告,唐昭咬着一口小白牙,“做!就拿那匹蓝锦!” 衣裙、披风,一个都不能少! 看她如何在暖冬宴打那群碎嘴子的脸! 秋雨默默离自家姑娘远了点,为何姑娘如此杀气腾腾? 害怕。 唐昭化心痛为力量,亲自动笔狂写《神雕侠侣》,宋嬷嬷和秋雨捏着针线坐在窗下的大炕上陪她。 十月初十,宣王府广发请帖,遍邀西北世家大族参加暖冬宴。 接到邀请函的各家夫人慎重以待:这可是宣王妃第一次主办暖冬宴,重要程度远不是从前韩侧妃可比的。 受邀的夫人小姐少爷们纷纷定做新衣裳新配饰,暖冬宴还未开始,便带活了一批商铺。 十月十三,一直随宣王居住在武威城的韩侧妃搬回王府,协助宣王妃和世子妃操持暖冬宴事宜。 十月十五,宣王府中门大开,标有各世家徽记的马车停停走走,宾客络绎不绝。 暖冬堂内,世子妃领着三少夫人王氏、六少夫人吴氏,接待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 “怎的不见郡主?”吴氏刚应付走宁安伯夫人,见王氏身边无人,便上前低语。 “王妃偏爱,哪舍得让小儿媳做这苦差事”,王氏面上假笑,“再说了,人家终究是郡主,你见过哪家郡主亲自迎客的?” 太子殿下的嫡亲女儿出嫁都未得郡主封号,如今整个大渝,就一个昭善郡主! 吴氏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大家都是宣王府的儿媳,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 王氏乜了一眼吴氏的脸色,心情好了不少。 吴氏心郁,特意走到世子妃明氏身边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被明氏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王氏简直要笑出声,这吴氏真是空有一张脸和一堆臭钱,世子妃跟郡主可是亲妯娌,哪是她一个庶弟媳能挑拨的? 真真是自不量力。 王氏正打算去添把柴,就听门外小厮唱道,“忠勇侯夫人和小姐到!” “孟老夫人到!七小姐到!” 明氏一听,急忙迎上去,行礼道,“外祖母!” 孟老夫人年过古稀,满头白发仍精神铄熠,笑呵呵地亲手扶起明氏,“好孩子。” 扶着孟老夫人的锦衣少女眨眨眼,“大嫂!” 明氏笑道,“七妹终于舍得回家了!” 顾萱被取笑了也不恼,调皮道,“宴席结束后,我还要跟着外祖母回孟家呢,外祖母可离不了我!” 孟老夫人边慈爱地听她们说话,边走到孟家的席位坐下。 旁边,忠勇侯家眷在王氏的陪同下,坐在孟家下首席位。 忠勇侯夫人带着女儿上前见礼,顾萱等双方回完礼后,拉着白柔音的手不放,“柔音姐姐怎的也不去孟家看我,我有好些话要跟姐姐说。” 白柔音柔柔道,“不小心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 顾萱担心,“姐姐可大好了?” 白柔音侧头,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两声,“好多了。” “怎的就好多了,这不是还咳着?”顾萱急急道,“五哥可知道?” 白柔音身子一僵,随即咳的更大声。 顾萱松手就要走,“我告诉五哥去!” “萱妹妹!”白柔音拉住她,“我没事”,她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如今,我哪有什么立场叨扰五公子?” 顾萱语塞,心里又酸又苦,她四下看了看,没有一个生面孔,便问道,“大嫂,五嫂在哪?” 白柔音侧头认真听。 明氏脸上笑容不变,“郡主随母妃一起,待开宴就到。” 白柔音垂眸。 顾萱最怕宣王妃,不敢去找,重重哼了一声,拉着白柔音在暖冬堂四处逛,期待与顾辞偶遇。 孟老夫人深深看了明氏一眼,明氏道了声歉,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明辉堂内,宣王妃亲自给唐昭梳头。 繁杂漂亮的发髻用浅蓝色发带固定,左边别了浅蓝色纱花,右边插了镶嵌龙眼大小的夜明珠簪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夜明珠上散发出淡淡蓝光,配上蓝色云锦做的衣衫,更显得镜中少女的容貌倾城、气质清雅。 宣王妃看着,觉得自己那傻儿子果真傻人有傻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母妃?”唐昭指着外头的太阳提醒,“宴席快开始了。” 宣王妃拉起唐昭的手,“我们走吧。” 暖冬堂内,众人都已坐在各自的席位上,静等开宴。 顾萱怒视着坐在上头的顾辞,她这哥哥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踩着点进了暖冬堂后自顾自坐到席位上,不知在忙活什么,头也不抬目不斜视,连看都没往柔音姐姐这看一眼! 顾辞好似没感受到自家妹妹的视线,一心雕刻手中玉石。 “王妃,郡主到!” 唱和声落,在场众人,包括孟老夫人全都起身,“恭迎王妃娘娘,恭迎郡主娘娘!” 唐昭被宣王妃牵着,在众人或隐晦、或直白的打量下,一步步走向主席位。 等宣王妃在主席位落座后,唐昭脚步一转迈下台阶,走到顾辞身边。 宣王妃:“诸位请坐。” “谢王妃”,众人落座。 “今日宣王府遍邀西北各家参加暖冬宴,便是为了我西北百姓与将士能过一个安宁温暖的冬天,今日所筹善款,都将尽数用于百姓与三军将士身上。” 宣王妃举起酒杯,“本王妃在此,替西北数十万军民感谢各位!”说完仰头喝下。 “定当竭尽全力!”众人举起手中酒杯,一同喝下。 唐昭抿了抿嘴,满心疑问,这是酒吗? 这分明是酒酿! 她拉了拉顾辞的袖子,“夫君,你们军中也喝的这个?” “不是,比这烈很多”,顾辞低声道,“少说话,下边人看着呢。” 唐昭隐晦地冲他翻了白眼。 顾辞:...... 撞见外祖母眼含深意的眼神,顾辞抿直了嘴角。 第五十四章 密谋 宣王妃发言后,直接进入正题。 暖冬宴专用的拍卖师上前,走到圆台上,行礼过后,便从小厮手中接过今日的第一件拍品—重阳宴饮图。 此画一出,瞬间引起骚动。 手拿白玉扇的少爷亲手摇动摆在案桌上的铃铛,“宁安伯府出价五千两!” “沈家出价五千五百两!” “六千两!” 。。。。 “姑娘,这画这么贵啊!”秋雨咋舌。 “前朝明清大师的真迹”,唐昭向后仰身悄咪咪道,“跟咱家库房里挂着那副青山绿雨垂钓图价格不相上下。” 秋雨肃然起敬。 经过白热化阶段,喊价的只剩那么几家,杨家大郎侧头看了一眼故意抬价的孙家三郎,咬牙喊道: “一万五千五百两!” “杨家出价一万五千五百两,还有哪位宾客要加价的吗?” 孙家三郎被母亲横了一眼,这才万般不情愿放下手中的铃铛。 “一万五千五百两一次!” “一万五千五百两两次!” “一万五千五百两三次!” “成交!”拍卖师落锤,“恭喜杨家以一万五千五百两的价格拍下重阳宴饮图!” 听到落锤声,杨家大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向身后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点头,去交银取画。 等他回来时,正在拍卖第二件拍品。 “可鉴定过了?”杨家大郎低声问。 中年男人的声音被众人出价声掩盖,“小人亲自验过,确为真迹。” 杨家大郎:“事不宜迟,等宴会结束后,你亲自送去洛阳。” 中年男人应下。 唐昭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见顾辞手拿刻刀在一块被打磨过的紫玉石上细细雕刻,好奇问,“你在雕什么?” 顾辞待刻完一个小角后才道,“紫玉哨。” “哦”,唐昭乜眼看他。 顾辞等了等,也没等到下一句,忍不住问,“你不问我给谁的?” 唐昭拍了拍他的手,眼神充满睿智:我懂,我都懂。 她看了一眼斜对面,顾辞的原未婚妻、书中的大女主白柔音正小声地跟身旁的锦衣少女说笑,那锦衣少女还挑衅地瞟了她一眼。 顾辞默默瞅了她半响,低下头继续刻石头。 被看破就不理人,唐昭啧啧,脸皮还挺薄。 白柔音虽一直与顾萱说话,但心神一直注意着左侧第一的席位,唐昭与顾辞的互动一丝不差地落到她眼中。 元野哥哥最不喜旁人触碰,定亲十六年,两人连衣袖都不曾接触过。 他们才成婚多久,元野哥哥不仅不排斥与她接触,还纵容她朝自己翻白眼。 如此失礼的行为,元野哥哥都纵容着,白柔音悲哀地想,到底是真夫妻,与她这个只有口头定亲的未婚妻终究是不一样。 白柔音低头,擦了擦眼角流出眼泪。 顾萱慌了神,“柔音姐姐别哭啊,等拍卖会结束后,我一定把五哥约出来,让他亲口向你道歉!” 白柔音摇头,“元野哥哥”,她顿了顿改口,“骠骑将军无错,何须向我道歉。” 顾萱急急道,“怎么没错?姐姐和五哥的亲事可是父王亲自同白叔叔定下的,虽未交换信物庚帖,但西北世家哪个不知道?” “全天下都知道又怎么样?”白柔音苦笑,“先帝不知就够了。” 顾萱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皇祖父毫无预兆下旨赐婚,打了王府和忠勇侯府一个措不及防,父王申辩的折子还未出西北,他五哥已经迎了新妇进府。 再无回转之可能。 白柔音心里清楚,才更难受,她出神地看着顾辞的侧脸,这本该是她的夫君,她从一出生就与他定下婚约,从懂事起就知道要嫁给他,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生儿育女。 她偷偷给他做了数不清的衣裳鞋袜,等着成亲后送给他穿,如今再也送不出去。 女子的视线不加半点遮掩,顾辞皱眉,跟宣王妃打声招呼,离席而去。 白柔音脸色煞白,身子一偏,被顾萱与忠勇侯夫人及时拉住才没歪倒到地上。 若有似无的打量、窥视令忠勇侯夫人如坐针毡,她起身道,“王妃娘娘,小女身上有些不适,想借贵府客房一用。” “自然”,宣王妃派人将忠勇侯母女送至客房,又请了府医来诊脉,确定只是情绪太过激烈才开了安神药,等白柔音服下才离开。 “你这又是何苦?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忠勇侯夫人心疼又难过,“如今你亲眼看到也该死心了,传言没错,顾辞与昭善郡主夫妻恩爱,你尽早忘了他,娘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更好的?”白柔音木着脸,“娘亲找的出来?” 亲王嫡子,战神将军,丰神俊朗,德才兼备,不留恋青楼红坊,不贪图富贵权势,这样家世能力容貌人品皆万中无一的男人,去哪找第二个? 忠勇侯夫人一噎,转念道,“那宣王二子如何?” 宣王二子顾安亦在西北军中效力,现也是五品中郎将,除了没投生成嫡子,其他方面也不逊于顾辞。 忠勇侯多次提及,她原本是看不上顾安鳏夫的身份,可现在一想,倒真是一个上佳的人选。 他们家开口,想必宣王也不会拒绝。 白柔音冷声道,“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 拥有过最好的,凭什么她要退而求其次? 忠勇侯夫人气狠了,命人看着白柔音,自己回了宴席找韩侧妃说话。 屋内,白柔音一把推倒忠勇侯夫人刚刚坐过的木凳,厉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丫鬟们迟疑片刻,在大小姐骇人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白柔音怔怔靠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唤她。 她抬眸,就见顾萱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白柔音一把拉住顾萱的手,“萱妹妹,你一定要帮我!”说着坐起身,将心中筹谋尽数说给她听。 “柔音姐姐,你失心疯了不成?!”顾萱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最守礼仪规矩的白柔音竟如此大胆。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白柔音眼里隐隐闪动着疯狂的神色,“我定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萱妹妹,你一定要帮我!” 第五十五章 郎心似铁 顾萱挨不住白柔音的哀求,只能点头应下。 她站起身,回头看了坐在床上如同吃了仙丹一样神采奕奕的女子,下定决心回了暖冬堂。 暖冬堂内,最后一件拍品,唐昭捐赠的云锦引得各家夫人小姐争相竞拍,最终被沈家以八千两的价格拿下。 拍卖结束后,就到了大家期待已久的自由活动时间。 唐昭捶捶自己发麻的腿,觉得参加这宴席真是活受罪。 下次死都不来。 等腿上的酸麻过劲儿了,秋雨搀扶着唐昭,一瘸一拐向远离暖冬堂的后湖走去。 穿过湖上拱桥就到了湖心岛,数颗高大银杏树簇拥着湖心凉亭,很好地起到了遮掩亭中人视线的作用,而站在西北角,则可以将湖心岛上的人和事尽收眼底。 真是个掩耳盗铃的好地方。 “姑娘,咱们来这做什么?”秋雨站在西北角,伸头看了看,就一个破亭子和发黄的银杏树,没什么特别的呀。 唐昭没理她,这时,桥后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秋雨吓了一跳,张开双臂闭上眼挡在自家姑娘身前。 唐昭不得不推开她,见人还一脸惊恐,提醒道,“是春风。” 秋雨定睛一看,果然没错,她跟在姑娘身后走过拱桥上了湖心岛,好奇道,“你刚才躲在哪了?” 她竟一点都没看见! 春风侧身,露出身后被拱桥遮掩大半的小船。 “原来你躲在这!”秋雨恍然大悟,拱桥将从西北角看向小船所在的位置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难怪她这双堪称火眼金睛的眼睛半点都没察觉。 “没人发现吧?”唐昭上船。 春风伸手扶她,“奴婢躲着人来的,按照姑娘的吩咐驾船从湖对面划过来,冬梅在岸上守着,没人看见。” “好!”唐昭坐在阴暗狭窄的船舱里,“趁着现在没人,你和冬梅赶紧离开。” 春风应下,穿过拱桥绕了一大圈到湖对岸,拉着望风的冬梅走了。 “姑娘,咱们来这干嘛啊?”秋雨再次问。 “有人要往我的头上扣绿帽子”,唐昭目光苍凉,“我是来摘帽的。” 秋雨:啊? 绿帽子,挺好看的呀? 唐昭没心情给她科普这异次元的代沟,反正等一会儿事情发生后秋雨就明白了。 “我先躺会”,唐昭靠在秋雨身上,养精蓄锐。 秋雨闭上嘴,乖乖当靠垫。 暖冬堂内,忠勇侯夫人正在探韩侧妃口风,一个丫鬟神色异样地跑进来站在不远处,频频看向这边。 忠勇侯夫人不悦,告罪一声走到一旁,叫来那丫鬟斥道,“不是叫你寸步不离看着大小姐,你来这做甚?” 茯苓脸上尽是慌乱,“夫人,大小姐不见了!” “怎么回事?”忠勇侯夫人攥紧帕子追问。 “方才大小姐说饿了,连派了好几个小丫鬟去前面要点心,又说茶不合心意,又派了几个丫鬟去顾七小姐那里取茶,最后就剩了奴婢和连翘姐姐在。” 小丫鬟害怕地牙齿打颤,“大小姐将剩下的茶赏了奴婢,奴婢喝完腹痛,更衣回来就不见了大小姐和连翘姐姐!” 忠勇侯夫人指尖掐进手心,“悄悄派人将大小姐找回来,千万不能声张!” “怕是不行”,茯苓带着哭声道,“顾七小姐亲自送茶来,见大小姐不在,直接吵嚷起来,在客房园中歇息游玩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了。” 忠勇侯夫人只觉天旋地转,当即什么也顾不上,厚着脸皮请宣王妃帮忙。 宣王妃神色严肃,招来身边的丫鬟吩咐,那丫鬟听了快速离去,一炷香后回来禀告,“白大小姐去了湖心岛。” 忠勇侯夫人道谢,领着人急匆匆赶去。 韩侧妃早就注意到不对,凑上来道,“不知忠勇侯夫人遇到了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王妃,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宣王妃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韩侧妃笑容僵在脸上才移开眼,“走吧!” 与此同时,湖心岛。 顾辞被顾萱强行推搡着踏上湖心岛,差点迎面撞上躲在树后突然冒出来的白柔音。 顾辞惊愕一瞬,瞬间回头怒道,“顾萱!” 顾萱早早便料到顾辞会发怒,提前后退至拱桥,撒丫子跑了。 见顾辞要走,白柔音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元野哥哥!” “白小姐,请你松手”,顾辞多次尝试却甩不开,又恐强用力误伤她,一时僵在原地。 “不松!我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了!”白柔音哭的梨花带雨,“你出征前答应过我,打完胜仗就回来娶我,可你不守信用,去了一趟京城就另娶她人!” 她质问,“元野哥哥,你难道忘了柔音还在西北苦苦等你吗?” 唐昭被女子尖利的哭声吵醒,蹑手蹑脚掀起帘子偷看。 顾辞冷着脸,“未能守约是我的错,冲喜之事虽非我本意,但昭善与我乃是先帝赐婚、礼部督办,三媒六聘拜过天地高堂,昭善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成婚第二日,我便写信给忠勇侯,言明婚事作罢,作为补偿我可以收你为义妹,我定当尽到为兄的责任,护你余生周全。” 唐昭: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阿弥陀佛。 白柔音摇着头大声哭道,“我不要当你妹妹,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本该是你的妻子!” 顾辞闭眼,“白小姐,往事已矣,你该向前看。” 唐昭:是啊,向钱看向厚赚! 白柔音哀求道,“元野哥哥,你娶我好不好?你答应过会娶我的!” 顾辞拒绝:“我已经娶妻。” “我可以做妾!”白柔音双眼尽是疯狂,“只要能嫁给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做妾!” 顾辞瞪大眼睛怒斥,“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从知道你被赐婚后我就这么想了!”白柔音姿态谦卑到尘埃里,“我会尽到妾室的本分,早晚问安,全心伺候郡主,服侍她用膳梳妆,帮忙打理院里琐事。” “我只求碧丹院里,有我一席之地而已。” 顾辞深深呼了口气,伸手强行拽开白柔音紧紧抓着他的手,郎心似铁,“绝不可能!” 第五十六章 私会被抓 白柔音愣在原地,她没想到自己都宁愿委身做妾,竟换不得顾辞片刻心软。 唐昭终于明白为什么白柔音能当女主角了,要是她被一个男人如此下脸面,早就大耳刮子抽他了! 还求个屁! 顾辞见白柔音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张口想劝却又不敢开口,转身便要离开。 这时,岸上西北角出现几个人影,远远传来声音,“白大小姐在湖心岛上!” 顾辞神情一凛,见人影不断聚集到岸边,拱桥上也传来脚步声,前路都被堵死。 他神色冷漠,正打算跳湖,余光却瞥见一艘小船,正觉得奇怪,就听身后传来极速喘息的声音。 顾辞刷啦转身,眼疾手快扶住白柔音向后仰倒的身体,“可带药了?” 一直躲在银杏树后的连翘急忙从袖中掏出药瓶,倒出药丸放进白柔音嘴里。 白柔音吃下好一会,急促的呼吸才逐渐平息。 而此时,宣王妃和忠勇侯夫人身后跟着一群夫人小姐少爷,出现在湖心岛上。 宣王妃凌厉的目光一扫,见白柔音半靠在顾辞身上,二人虽举止略微出格,却也谈不上亲密。 忠勇侯夫人见女儿哮喘复发,心里担忧压过愤怒,不留痕迹地揽过女儿,边伸手帮着顺气边道谢,“小女身子不爽,多亏将军及时伸以援手。” 顾辞起身后退。 在场的夫人少爷小姐们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看出这里面有猫腻,但碍于王府威严,只得将满腔猜测压在心里,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眼前的闹剧。 但人多了,总有那么几个傻的。 “忠勇侯府大小姐和骠骑将军缘何会在这偏僻之地独处?”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在场众人都能听到。 宣王妃侧头,只见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儿歪着头,疑惑地问自己的小姐妹。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闭嘴!”沈家夫人训斥,转头讪讪赔罪,“小女出言不逊,还请王妃和夫人见谅。” 沈五小姐撅着嘴反驳,“女儿哪里出言不逊了?在场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看到,难道女儿说的是假话?” 她嘀咕道,“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还不许别人说。” 沈夫人气的手都在嘚嗦,不愧是从那贱人肚子爬出来,光长的一副好容貌,半点脑子都没长! 她这话简直是将宣王府和忠勇侯府的脸面踩到污泥里! 沈夫人怒道,“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沈五小姐也并未说错啊!” 韩侧妃莲步轻移,越过众人走到宣王妃身边,“虽说大渝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严苛,西北受外族影响民风亦是开放,若是年轻男女相互钦慕私下幽会,我等虽不赞同,但也可以理解。” 她话音一转,“只是,忠勇侯府小姐虽云英未嫁,五少爷却早已娶妻,这有妇之夫与未嫁之女单独相会,是否惹人非议呢?” “姨母!”沈五小姐扑上来,抱着韩侧妃的胳膊撒娇。 韩侧妃拍了拍她的手,为外甥女撑腰,“璃娘被我宠坏了,向来心直口快,沈夫人见谅!” 见谅二字如同巴掌狠狠打在脸上,沈夫人脸涨的通红,终究顾及韩侧妃身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心口生疼。 韩侧妃从容不迫步步紧逼,“不知,忠勇侯府小姐和五少爷,能否为我等解惑呢?” 白柔音缩在母亲怀里,神情凄楚,显然被突发的疾病折磨的不轻,别说为自己辩解了,连发出声音都难。 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顾辞身上。 顾辞抬眸看了韩侧妃一眼,又移开目光,不发一言。 “五少爷可是心虚了?”韩侧妃被他漠然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嘴上越发紧逼。 顾辞这回连瞟韩侧妃一眼都不愿,依旧沉默不语。 在场众人窃窃私语。 “骠骑将军怎么都不解释?难道真被沈五小姐说中了,他们真是在私会?” “这后湖这么偏僻,一般人谁来这散心?我看八成是两人提前约好的,故意挑了这个地方。” “可不是,你们看这湖心岛上银杏树又高又大,将四周的视线遮的死死的,要不是沈家小姐刚才恰好站在西北角那看见了,怕是没有人能发现此事。” 大家都认同这个说法,只是男子们说的更露骨些。 “骠骑将军当真好艳福,娶了郡主娘娘不说,还有忠勇侯小姐痴心一片,宁愿舍弃自己的名节都要筹谋着相见,当真感人!” “这也不能怪骠骑将军,这忠勇侯小姐本就是骠骑将军的未婚妻,二人亲密些也能理解嘛。” “若非先帝赐婚,二人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私会算什么?做什么事别人都只会夸夫妻情深呐!” 几个浪荡子发出轻佻的笑声。 “可不是,虽然做不成夫妻,可这免费送上门来的,哪个男人会拒绝呢?” 何况忠勇侯小姐生的一副好容貌,初来西北就将第一美人的称号从沈五小姐手里夺走了。 若是他也有这等艳福,男子眯着眼,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白柔音娇软柔媚的身姿,他必得。。。 男子还没臆想完,就被顾辞一拳狠狠打在腹部,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的缩起身子弯下腰,嘴里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顾辞冷冷道,“管好你的眼睛!” “我儿!”宁安伯夫人上前抱住儿子,冲宣王妃怒道,“王妃,骠骑将军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我儿说破便恼羞成怒打我儿,王妃可要为我儿做主!” “若王妃不肯为我儿做主,那妾身也就只好请伯爷出面,去请宣王殿下主持公道!” “元野,此事关乎你和忠勇侯小姐的声名,若不解释清楚,恐难堵悠悠众口。” 见儿子还是一副光棍模样,宣王妃目光越发严厉,“你究竟为何闭口不言?!” 难道当真是为了白柔音?亦或者,宣王妃侧头,看向躲在众人身后一脸茫然震惊的顾萱。 “为何?王妃这说问的有些明知故问了吧”,韩侧妃嘴角含笑,怀着毁掉顾辞的快意,“自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五少爷,你说对不对?” 第五十七章 郡主解围 顾辞攥紧双手,力气之大仿佛能将骨头生生折断。 气血翻涌间,熟悉的刺痛从心口传来。 “事到如今,为保全宣王府和忠勇侯府的颜面,就只能成全二人好事,一床锦被遮掩过去”,韩侧妃眼里尽是得意,“骠骑将军当真好福气,郡主当嫡妻不说,还有侯府独女上赶着做妾!” 上赶着三个字如同利刃插进忠勇侯夫人心里,她如同一只被惹急的母狮子怒叫:“不可以!我的柔音怎可为妾!” 与宣王府解除婚约后,太孙要纳柔音为侧妃,他们夫妻尚且不愿,为躲婚事全家搬来西北,如今怎可让掌上明珠去给顾辞当妾! 白柔音想答应,但见娘亲神色疯狂,周围人或嘲笑或鄙夷或讽刺的目光和私语,她之前密谋时的意气如潮水般退的干干净净。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天真!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不会和一个私会被抓的人往来,宣王府也不会让她一个上杆子嫁进门的人做贵妾,甚至,甚至忠勇侯府的族老们,为了阖族名声,干脆让她以死证清白! 白柔音浑身颤抖,缩在忠勇侯夫人怀里,恨不得立即晕过去。 “不当妾?不当妾这件事如何解决?”韩侧妃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私会有妇之夫的贱人不当妾,难道让堂堂郡主自请下堂吗?!” 噗呲!有人憋不住笑出声。 忠勇侯夫人哑口无言,哀求地看向宣王妃。 宣王妃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就听一道温和却不容忽视的轻笑声响起,“没想到韩侧妃如此惦念本郡主。” “既然如此惦念,为何本郡主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竟丝毫不入韩侧妃的眼?” 众人哗然,纷纷回头,只见一身浅蓝色锦衣的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拱桥边的银杏树下,巧笑倩兮,仪态万千。 顾辞看着树下笑着冲他眨眼的女子,双手微松,心口的刺痛好似也去了大半。 他心下怔然。 韩侧妃一字一句道,“昭善郡主!”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见过昭善郡主!” “诸位不必多礼”,唐昭走过众人自觉为她让出的小道,亲自上前扶起忠勇侯母女,“本郡主招待不周,让二位受惊了。” 忠勇侯夫人眼前一亮,刚才在宴席上就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传闻中的昭善郡主,只觉得容貌倾城气质清冷,未有半点农庄上长大的小家子模样。 此时此刻,更如观音菩萨下凡渡她们母女逃离苦海,她的心里感激不尽,“郡主言重。” 眼见精心安排的局面被打破,韩侧妃不甘,乜了沈璃娘一眼。 沈璃娘大声道,“郡主娘娘当真好气度,见到与自己夫君私会之人,不说斥责打骂,反而道起歉来。” “难道郡主娘娘是对自己夺了白大小姐的未婚夫而心怀歉意,甚至愿意对二人私会之事视而不见吗?” 唐昭眯着眼打量半响问,“这位是?” 宣王妃见到儿媳,紧皱的眉头瞬间抚平,好脾气道,“沈家韩姨娘所出的五小姐,韩侧妃的外甥女。” 唐昭:“哦。”不认识,没听过。 噗呲!又有人笑了。 这昭善郡主当真是明晃晃打沈五小姐和韩侧妃的脸。 沈璃娘气急,“你”,被韩侧妃眼一横,顿时不敢说话。 韩侧妃不急不缓,“沈五小姐的疑问亦是众人疑问,还请郡主娘娘替我等解惑。” “自然”,唐昭比她更从容,“第一个问题,本郡主嫁与夫君乃是先帝赐婚,国师占卜礼部筹办,三媒六聘七书八礼俱全,本郡主行的正坐的直,何来夺人夫君一说?” “沈五小姐此言,莫不是在质疑先帝昏聩昏庸,强行拆散一对有情人而偏袒于本郡主?” 嘶!这昭善郡主好大的胆子!连先帝昏庸这话也敢说! 不愧是敲过登闻鼓告过御状的女人! “自然不是!”沈璃娘反驳,“先帝英明神武,所赐婚事也是天定良缘!” 唐昭点头,“诸位认为呢?” 自然,自然,众人附和。 忠勇侯母女神色微恙,却也不敢说不对。 唐昭笑道,“既然是天定姻缘,又何来抢夺一说?心怀歉意更是无稽之谈了。” 沈璃娘语塞,又急急道,“那二人私会。。。” 唐昭打断她,“沈五小姐,何为私会?男女避开他人单独相见叫私会,可我,一直在那。” 她指着小船,反问道,“沈五小姐,你见过有人带着妻子来私会的吗?” 沈璃娘哑口无言。 湖心岛外围其他地方早就被韩侧妃和她的丫鬟带人控制起来,以防顾辞逃脱,沈璃娘自然知道唐昭不可能是在她收到韩侧妃的传信后才上的湖心岛。 只能是之前,可今日之事她又是如何得知? 韩侧妃微眯双眼,“郡主是何时上岛的?” “自然是一开始了”,唐昭话里七分假三分真,“我在宴席上坐久了骨头都僵了,便回到碧丹院歇歇,恰巧夫君也在,就想着出来走走活动活动。” 顾辞抬头看她一眼。 “夫君与我说王府里有一片荷花湖,湖上有船,我从未坐过船,想坐又害怕,便央着夫君陪我。” 唐昭羞涩一笑,“夫君纵我,便陪我走小路来了后湖,亲自划船带我上了湖心岛。” 顾辞面无表情听她胡诌。 “我和夫君正欣赏满湖的残荷,远远见着忠勇侯小姐一人带着丫鬟在岸边枯坐,我想着夫君与忠勇侯小姐相识已久,又这么长时间未见,想必有好多话要说,便请忠勇侯小姐来湖心岛小聚。” 秋雨站出来,“正是奴婢去请的忠勇侯小姐。” 韩侧妃想让白柔音指认的想法胎死腹中。 “我本是好意,只是正如沈五小姐所说,这前未婚妻和现任妻子见面确实尴尬,我便主动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自己回船上赏残荷了。” 沈五小姐鄙夷,“残荷有什么可赏的?” 唐昭从袖中拿出一节枯黄的莲蓬,“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沈璃娘:? 众人:? 什么东西? 第五十八章 唐绿茶精 见众人满脸懵然,唐昭简直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爽! 想她上学时故意背了几十首流传不广的诗词,就是为了在重要场合装个腔,立个文化人的人设,也省得她半夜带保镖去旮旯胡同套那些骂她没文化的人的麻袋。 只可惜装逼太过,被人当场戳破,唐昭索性破罐破摔,改立流氓人设。 感谢大渝没有互联网,没有人知道她的黑历史,这辈子,她定要把文化人的人设立的比金刚石还坚硬。 至于抄袭,多抄几次就习惯了,唐昭摸摸自己的脸蛋:嗯,比大理石厚。 不错不错。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一名少年郎君喃喃念了两遍,“好诗,好诗啊!” 他化身迷弟满脸敬佩,“郡主当真好诗才,可称的上是西北第一才女!” 唐昭矜持颔首:文化人人设,get! 听着周围人的赞扬,白柔音嘴唇惨白,抱着忠勇侯夫人的手臂轻轻颤抖。 沈璃娘咬牙,把唐昭带偏的话题扯回,“郡主娘娘当真好度量,主动避开让夫君与前未婚妻回忆往昔,难道郡主娘娘不怕”,她故意看了眼白柔音,明晃晃暗示道,“以后院里多出一个妹妹?” 唐昭想到顾辞之后的骚操作,诚恳摇头,“不会的。” “如何不会?郡主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沈璃娘苦口婆心劝道,“郡主娘娘为人坦荡,可这世间有那等不要脸的女子,肝脾肺肾全是蝇营狗苟,满心满眼的下作心思,专盯着别人的夫君,用尽手段甚至不惜名节来达到自己的龌龊目的。” “郡主娘娘袒护这样不知廉耻心如蛇蝎的女子,小心引火烧身啊。” 唐昭转身看向依偎在一起的白柔音母女。 或许是做贼心虚,白柔音只觉得唐昭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着鄙夷不屑,仿佛她是什么污秽恶心的东西,遂把头深深埋在忠勇侯夫人怀里,当起鸵鸟。 忠勇侯夫人面上一僵,自己女儿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她做娘的最清楚不过,她心中羞愧难当,却无论如何都不忍见女儿的一生毁在这一天。 忠勇侯夫人硬着头皮开口,“郡主娘娘,柔儿自幼熟读诗书,知道何为廉耻何为德行,定不会做出这等小人行径。” 她保证道,“白家的女子,定不会与人为妾!” 说完,忠勇侯夫人期待地看着唐昭,希望她能高抬贵手拉她们母女一把。 却见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忠勇侯夫人一颗心仿佛沉入深渊。 “忠勇侯夫人,贵府小姐是何品行,作何行径,甚至未来是否会给人做妾,都是贵府小姐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忠勇侯夫人急切喊道,“郡主娘娘!” 唐昭却不愿再听,冲一旁得意的沈璃娘道,“沈五小姐,你说错了。” 沈璃娘嘴角的笑僵住,“我说错了?我哪里说错了?” “你说本郡主好度量”,唐昭解释,“你说错了,沈五小姐。” 她一字一字道,“本郡主天生就没有容人的胸襟,器量狭小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这些词就是专为本郡主而生的。” 众人惊呼,有哪个女子会如此形容自己?又有哪个女子敢如此形容自己? 沈璃娘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她被吓的连尊称都忘了。 “所以,本郡主不会容许其他女子与本郡主分享夫君,更不容许任何女子嫁给本郡主的夫君为妾!” 沈璃娘骇然,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你怎么还会让他们二人独处?” 这难道不是在给他们私相授受的机会? 唐昭一改之前霸道跋扈的模样,走到顾辞身边,亲昵地牵住男人的手,众目睽睽下十指相扣。 “本郡主允许夫君与忠勇侯小姐独处,不是本郡主多相信忠勇侯小姐的人品,而是”,她羞涩一笑,“相信夫君对本郡主的深情。” 顾辞动了动,垂在身侧的右手不仅没挣脱,反而被握的更紧。 唐昭为显腻歪,连尊称都不用,“我与夫君乃是天赐良缘,新婚当日便一见钟情,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我待夫君亦是情有独钟。” 顾辞喉咙微动,好似被恶心到了。 唐昭侧身挡着众人的视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敢拆姑奶奶的台你就死定了! 顾辞叹气,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无力过。 “虽成婚不久,但我与夫君举案齐眉,夫妻情谊似天厚、比海深,怎么给各位形容呢?”唐昭有点苦恼。 众人被活活塞了一大碗狗粮,一脸饱腹地要吐的表情。 都说的这般肉麻了,竟还觉得不够吗? “啊!”唐昭来了灵感,“在天原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顾辞:...... 在场所有人:...... 真是够了。 “所以我信任夫君,无论外面那些妖娆贱货如何挖空心思用尽手段,都不能撼动我在夫君心里的位置。” 沈璃娘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唐昭。 “当然,我和夫君的情谊未经历过的人怕是不能理解”,唐昭冲沈璃娘一笑,“等沈五小姐嫁人了,应该就能理解了。” “不过,听说沈五小姐的未婚夫是西北有名的浪荡子,还未成亲就有了不少红颜知己,唉”,唐绿茶茶言茶语,“沈五小姐怕是很难能拥有我和夫君这样纯粹的爱情了。” “不过没关系,等沈五小姐成亲后,本郡主传授你些驭夫之道,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沈璃娘气的直翻白眼。 唐昭轻轻晃了晃顾辞的衣袖,撒娇道,“夫君,你说对不对?” 顾辞警告地看了唐昭一眼:别太过分! 唐昭心里冷哼,毫不畏惧与他对视:你自己没脑子被人算计,姑奶奶费心费力帮你圆谎,你还有意见了? 是谁给你的勇气? 当真以为姑奶奶没有脾气? 顾辞眸光一闪,他清清楚楚从唐昭眼里读出一行字: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老娘就大耳刮子抽你! 以顾辞对唐昭的了解,她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顾辞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嗯。” 韩侧妃被秀了一脸,她知道今日的谋算定然落空,但还是不死心问,“照郡主娘娘的说法,五少爷与忠勇侯小姐私会一事纯属是误会了?” 第五十九章 紫玉哨 “自然是误会”,唐昭环顾众人,“原以为只是寻常交谈,没想到却引出这后面许多事来”,她顿了顿,强忍着吃了屎般的恶心接着道,“害的大家误会,害的忠勇侯小姐平白担了恶名,是我们夫妻的不是。” 她转身看向白柔音,“忠勇侯小姐,我们夫妻在此,向你赔不是了。” 顾辞沉默片刻,也跟着一起行礼。 白柔音被唐昭架到高台上,愤怒又委屈,不甘又害怕,只得顺着演下去,“无事。”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们误会忠勇侯小姐和骠骑将军了。” 有人嘴硬,“这也不怪我们啊,谁能想到呢?” 是啊,谁能想到呢?浸淫内宅多年见识多少险恶的夫人小姐少爷们感慨,一出捉奸好戏,他娘的能反转成这样! 这让那些捉奸在床、私会被抓儿不得不结亲的男男女女情何以堪! 宣王妃做总结发言“,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此事便过去了”,乜一眼面色阴沉的两人告诫道,“韩侧妃,沈五小姐,以此事为教训,以后记得话出口前,定要三思。” 韩侧妃咬牙,“是,妾身受教。” 沈五小姐低头,“是。” 宣王妃:“好了,暖冬堂内已备下席面,咱们回去吧。” 众人应是,跟在宣王妃身后离开。 白柔音低着头轻声请求,“娘,我想回家。” 忠勇侯夫人冷冷道,“若想再起谣言,你便回去!” 白柔音不敢再任性,被忠勇侯夫人强拉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秋雨去了拱桥对面等候,湖心岛上只剩夫妻二人,双方对视一眼,随即错开视线,原本十指相扣的手触电般甩开。 唐昭好似摸了屎一般,拿帕子沾了湖水,仔仔细细擦手。 顾辞长吸一口气压下怒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昭,“你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的?自然是因为系统界面上显示的剧情预警了。 她去库房挑选拍卖会拍品的时候,系统毫无预兆的跳出剧情预告。 大致情节是白柔音见了唐昭后大受刺激失了心疯,亲自设计被人捉奸以达到嫁给顾辞做妾的目的,没想到玩脱了,顾辞为保住白柔音的名节在被人发现之前跳湖游走,受凉导致毒发,差点赔上性命。 而系统发布的任务就是阻止顾辞跳湖避免毒发。 唐昭想了三个方案,一是从源头制止,她直接不出现,省的刺激白柔音发疯;二是在二人私会时冒出来,当一个锃光瓦亮色大灯泡;三是万不得已,就叫顾辞先跳湖,她半路给拉上船。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顾辞毒发,她的生命值珍贵的很!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戏看的上头,韩侧妃又厉害的紧,唐昭硬是半天没找到出场的时机,差点玩脱了。 不过好在,她也完成了系统发布的任务。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二个子任务:改写剧情避免毒发已完成!奖励大豆制油工序,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100已到账,现有生命值共计284】 唐昭很满意,直视顾辞的双眼,调皮道,“你猜!” 顾辞满肚子的话顿时堵在气管里,咳嗽地停不下来。 唐昭笑眯眯在旁看了半天,待顾辞停下后,两人一起重回宴席。 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默契地揭过湖心岛之事。 宴席结束后,唐昭回到碧丹院,躺在自己心爱的大床上打滚,“明天谁也别叫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姑娘天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宋嬷嬷觉得自家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爱睡懒觉了,“幸亏姑爷温厚,王妃慈爱,若是换做夫家,哪里会容得姑娘如此惫懒。” 略~,唐昭吐舌。 秋雨憋了一路,实在忍不住了,“姑娘,那白柔音好不要脸,青天白日就勾引姑爷,上杆子给姑爷做妾!姑娘怎的不狠狠抽她几个大耳刮子,教教她怎么做人?” 唐昭老神在在,“你会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吗?” “当然不会!”秋雨道,“老鼠是什么脏东西,别说伤了玉瓶,就是碰了奴婢都嫌脏!” 秋雨说完,恍然大悟,“姑娘说的是,白柔音就是那老鼠,姑爷可是玉瓶!” “玉瓶”抬手敲门的动作一顿。 唐昭点头,孺子可教,难得说了两句掏心窝的话,“我不愿与她计较,一是没必要,二是可怜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嫁给顾辞冲喜虽非我愿,但到底因此事才使白柔音失了心智,做出这等事来。” “我、顾辞、白柔音谁都没错,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等等,还可以怪康治帝眼瞎指婚,怪顾辞没本事被人下毒,怪狗屁的拯救炮灰男配系统。 系统:呵呵,你咋不怪你自己没脑子被死敌一刀捅死了呢。 唐昭咬牙,继续道,“化解今日之事,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若不化解对白柔音就是灭顶之灾。” 虽然脑残是不值得同情的,但能拉一把是一把。 “再说了,魏国公府那两个妹妹已经够闹心的了,我可不想再添一个。” 不够膈应人的。 “不会添的”,顾辞推门进来。 唐昭指责,“堂堂骠骑将军,竟然偷听人说话。” 顾辞不辩解,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抛给她。 唐昭伸手一接,触手冰凉。 “这是?” “紫玉哨。” 唐昭不可思议,“给我的?”不是给白柔音的吗? 顾辞嗯了一声,“以后若有危险或需要人手,吹响此哨,就会有暗卫赶来。” 他顿了顿,剩下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唐昭好奇,“多少人?” 顾辞:“只要你养的起,千军万马也行。” 唐昭讪笑,那还是算了。 顾辞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以后在外面,不许再说那些话!” 唐昭明知故问,“哪些?” 顾辞瞟她一眼,转身走了。 唐昭刺了顾辞一下,心里开心,拿着紫玉哨越看越喜欢,宝贝的不行,放着怕丢了,戴着怕掉了,最后还是磨着顾辞在紫玉哨的尾端钻了个孔,穿了红绳戴在脖子上。 唐昭:稳当多了。 第六十章 双双倒霉 碧丹院岁月静好,明辉堂气氛却沉默到让人害怕。 顾萱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彻骨的寒意自膝盖蔓延至全身。 被孟嬷嬷找上时就知道自己做的事已被母妃知晓,她央求了外祖母许久,最终还是被架着下了马车。 想到宣王妃的严厉,顾萱忍不住哭出声来。 宣王妃坐在主位上,“你还有脸哭?” 顾萱哭着磕头,“女儿一时糊涂险些铸成大错,女儿知错了,求母妃饶了女儿这一次吧!” “知错?”宣王妃语调微抬,“那你说说,你做错了什么?” 是啊,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帮着柔音姐姐见五哥一面,让两人把话说清楚,这也是五哥欠柔音姐姐的。 若是五哥愿意纳柔音姐姐为贵妾,哪还有后续那些事? 顾萱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错的都是顾辞。 可是在宣王妃的注视下,她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得绞尽脑汁,“女儿不该因为心软,帮着柔音姐姐与五哥相见,更不该引人过去。” 明氏坐在一旁诧异地张大眼睛,她一直在暖冬堂处理宴席上大小事,直到把宾客都送离王府,才听嬷嬷说起湖心岛之事。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顾萱掺和。 七妹是疯了不成?哪有和外人合起伙来算计自家人的道理? 怪不得明嬷嬷说韩侧妃和沈五小姐如何咄咄逼人,母妃都不发一言,原来是怕将七妹妹牵扯出来。 宣王妃闭上眼睛,“婉柔,你告诉她!” “是”,明氏心里叹气,“七妹,今日你做错有四,其一,你不该与外人勾结算计自己的亲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若真坐实私会一事,忠勇侯府小姐固然身败名裂,可五弟之前用命博来的战功和军心,也要散了大半。” 顾萱辩驳,“柔音姐姐不是外人。” 明氏继续道,“其二,你不该在选择今时今日,今天西北大部分世家都参与其中,半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王府更处于漩涡核心,小心谨慎尚且不够,若是被人发觉王府并非固若金汤,那危险算计可是要接踵而来的。” “其三,暖冬宴何其重要?今日是为了西北数十万百姓和将士捐募过冬银两,若是坐实私会一事,那王府名声一定一落千丈,以后暖冬宴再也无法举办,那王府如何对得起数十万军民?” “其四,忠勇侯在军中效力多年,军威深重,若因此事与王府生了嫌隙,使得西北军心生异动,对王府乃至整个西北都是灭顶之灾!” 顾萱瘫倒在地,双眼发直不住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她膝行到宣王妃跟前,哀求道,“母妃,你信我,女儿真的不知道!” “我知你不知道”,宣王妃垂眸看着从小被送到孟家教养的女儿,“以你的脑子,当然想不到这些。” 顾萱张大嘴。 “我最后悔的,就是信了你外祖母的话,把你送到孟家教养,才让你长成如此蠢笨模样”,宣王妃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面色深沉如水,“从今日起,你搬回王府,由我亲自教你。” “能学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 顾萱跌坐在地,她没想到自己在母妃眼里,是如此不堪。 宣王妃一挥手,孟嬷嬷领着两个婆子将顾萱架起来,去了偏院抄书。 “开库房,我要亲自给昭善挑些她喜欢的东西。” “是”,孟嬷嬷见王妃一提到昭善郡主心情便好了很多,不由在心里对昭善郡主更加慎重。 与此同时,忠勇侯府。 白柔音跪在祠堂,听忠勇侯夫人剖析西北局势,终于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相当于亲手将忠勇侯府推进深渊。 白柔音默默流泪,磕头道,“女儿错了,还请母亲原谅女儿。” “女儿想通了,既然与元野,与骠骑将军无缘,女儿也不能强求。” “还请母亲做主,为女儿挑选夫婿。” 忠勇侯夫人没想到因祸得福,白柔音竟然同意另结亲事,当即喜出望外,将女儿安顿好后,先回院子写了家书派人送给忠勇侯,随即便遣人出去打听哪家有适龄未婚的好儿郎。 她一定要给柔音挑选一个样样不输顾辞的好夫婿! 毕竟,她的女儿只是一时糊涂,今日想开后,又是西北最耀眼的明珠。 比之昭善郡主,也是毫不逊色的。 忠勇侯夫人掩耳盗铃,不去想湖心岛私会一事。 但是架不住西北其他世家大族想。 他们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昭善郡主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是白柔音想与骠骑将军再续前缘也不是假的。 既然如此,他们家的儿郎生的不差,文采武功略有小成,哪怕娶个门第低些的,也比还未成亲头上就隐隐泛着绿光强。 忠勇侯夫人见了好几家夫人,委婉提起亲事毫无例外都被回绝,气的病倒在床。 秋雨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自家姑娘听,见姑娘兴致缺缺,一心琢磨其他事,便也安静下来。 唐昭正在琢磨新到手的榨油方子。 大渝吃的油全是动物油,如猪油,取猪身上的肥肉熬制而成,香是香,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贵! 想她一斤卤猪肉才定价二十五文一斤,这还是瘦肉,肥肉一斤能卖到三十五文甚至四十文一斤。 她都感觉油贵了,更何况百姓。 听说西北只有不到一成的人能常吃的上油,绝大多数百姓和士兵,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菜里放一滴油。 这可真是个,好大的消费市场啊。 唐昭能想象得到,一旦豆油出现,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可她尚未长成参天大树,还只是一株幼小的树苗,必须得走猥琐发育的道路。 如此,就需要找一条大腿抱抱了。 杀生不如杀熟,唐昭命人按照图纸打出榨油工具,又带着冬梅春风避开众人,缩在做卤盐块的左偏房里,摸索尝试了好几天,终于榨出一小碗豆油来。 唐昭捧着这碗豆油,如同拿着尚方宝剑,大半夜地敲开了顾辞留宿的书房。 顾辞:你最好有事。 第六十一章 公主抱 书房内,顾辞亲手点燃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女子脸上谄媚的表情一览无遗。 顾辞: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顾辞在离唐昭最远的位置坐下。 唐昭撅嘴,嗔怒地白了男人一眼,随即一手拿着碗、一手费力地拖着椅子颠颠上前。 略沉。 椅子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辞叹气,上前一把拎起椅子,放在对面。 唐昭又往前挪了挪,坐下后才发现,距离近的有些离谱。 顾辞有些不适应,微侧过脸错开视线。 唐昭很满意,那个词怎么说的,促膝长谈。 要不是他俩的关系实在称不上亲近,她都想拉着他躲到床上捂紧被子说话。 毕竟从湖心岛私会一事来看,王府的水实在深得很,碧丹院里未必没有有异心的。 若是漏了一字半句的,不利于开展后续工作。 见女子眼神飘忽,顾辞警惕问,“你想干什么?” 唐昭脱口而出,“和你上床!” 顾辞:...... 屋内一片沉默。 守在门外的朝晖朝仪默默离远了些。 唐昭捧着油碗,急切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想跟你上床,我是想和你去床上。” 顾辞继续沉默,这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唐昭看着昏暗灯光下依旧丰神俊朗的男人,或许是因为刚被吵醒,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慵懒,好似勾人心魄的男狐狸。 被美色勾住的唐昭鬼使神差问,“要不,咱俩去床上说?” 顾辞缓缓转头看她,唐昭尴尬一笑,“建议,建议而已。” 你不愿意就算了。 顾辞起身,将椅子往后挪出三步远的安全距离,复又坐下。 唐昭觉得他的脑子此刻有点不干净,她顶多是想跟美男去床上近距离说说话,而顾辞脑子里想什么,明眼人都看的明白。 呵,男人。 顾辞压下想将人赶出去的冲动,声音里九分怒气一分羞赧,“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唐昭轻轻嗓子,识趣略过上个话题,双臂伸直,献宝似的,“你看!” 顾辞一早就注意唐昭手里的东西,像护宝贝一样不离手,他虽不明白一碗黄澄澄的液体有什么珍贵的,但也未多加探究,一直将视线礼貌避开。 直到唐昭将油碗捧到顾辞眼皮子底下,他才认真打量。 瓷碗里盛着半碗黄澄澄的液体:半透明的,有些黏稠的,散发着些许豆腥味。 唐昭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勺。 顾辞顿了顿接过,左手端碗右手犹豫地舀了一小勺,尝了尝,豆腥味更甚,还有些油腻。 “如何?”唐昭期待道。 “不如何”,顾辞冷漠,之前还给他送豆花吃,虽然看起来奇怪口味还是很好的,如今却送来这么一碗又腥又腻的汤水。 莫不是还在为湖心岛一事生气? 唐昭急了,“什么叫不如何?你知道这点豆油我榨了几天浪费了多少黄豆吗?” 你个只知打仗的武夫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做研究的人的辛苦与心酸! “豆油?黄豆?”顾辞敏锐抓住关键词。 哼,唐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顾辞将油碗凑到鼻尖细细嗅了嗅,浓郁的豆腥味下,隐隐含着一丝香油的味道。 他又舀了一勺慢慢品味,确实是油,没有猪油香,也没有猪油荤。 他眼里闪过锋芒,“这豆油当真可食?” “做菜肯定没问题”,唐昭诚心道,“你要想生喝也不是不行。” “走!”顾辞站起身,碗中豆油纹丝未动。 “干嘛?” “去厨房”,顾辞垂眸看着碗中的豆油,“炒两个菜。” 唐昭指指外面的天色,“你信不信咱们这边一生火,第二天一早连王府里那条看门狗都知道了。” 如今不是在洛阳,府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韩侧妃和顾杨、顾柏两夫妇,人多眼杂。 顾辞皱眉,他迫不及待想试用这豆油,若真能代替荤油,那。。。 顾辞看向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的女子。 唐昭嚣张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帮你。 顾辞抿嘴,转身去架子上找了个瓷瓶,小心翼翼将豆油倒进去,塞上盖子放到怀里,然后走到唐昭面前,俯身一把抱起女子出了房门。 猝不及防被公主抱的唐昭:? 唐昭压低声音道,“顾辞,你放我下来!”太没安全感了! 顾辞充耳未闻,眼神示意朝晖朝仪不必跟上,自己抱着唐昭出了小门。 后湖边,一直等着的冬梅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姑爷抱着姑娘,转眼间就从湖对岸到了她眼前。 唐昭打了顾辞一路打累了,抱着双臂生闷气。 看见冬梅,顾辞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女人果真留有后手,“去哪?” 唐昭气成河豚,不理他。 她两辈子都没被人公主抱过,只觉得老脸都丢干净了。 顾辞看向冬梅,冬梅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豆腐坊。” 顾辞颔首,改抱为揽,拿过丫鬟手里的披风将人裹严实,随后紧紧搂在怀里,一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下。 冬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姑娘被姑爷抢走了,急忙追了上去。 豆腐坊里,夏末在厨房里忙活备菜,秋雨站在门口张望。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秋雨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姑爷。 秋雨松口气,姑爷果真来了,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姑娘和冬梅呢? 顾辞将怀中人放下,扒香蕉一样将人从披风和外裳里扒出来。 没办法,快入冬了,夜里冷的很,他速度又快,怀里的人一个劲儿的打嘚嗦。 不得已只好半路停下,解下外衣给怀中人再裹一层。 唐昭边急切地呼吸新鲜着空气,边不忘狠狠瞪着顾辞。 抱那么紧,险些捂死她! 顾辞轻咳一声,转眼看向别处。 秋雨赶忙扶着姑娘进厨房,夏末搬了小木椅放在灶火旁,倒了热水又塞了汤婆子,处处妥帖。 顾辞见没人理他,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唐昭身边。 唐昭将手里的热水给他。 顾辞一愣。 “拿着呀!”男人只穿着一件薄衣,只会比她更冷。 活该。 顾辞半响才接过,低头喝了一大口,热气蔓延全身,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宣王府百米外的角落里,春风拨弄着炭盆,在烧的暖烘烘的马车里焦急地等着。 姑娘怎么还不来? 第六十二章 合作 唐昭在灶坑前烤了好一阵火,身上的嘚嗦才停下,她长出一口气,冲着夏末颔首。 夏末会意,和秋雨两人一起抬了小半缸提前高温炒制的黄豆倒入石臼里,拿起石杵捣起来。 顾辞:“这是为何?” 唐昭解释,“把黄豆打成粉末,之后更容易出油。” 顾辞点头,眼睛半点不眨地看着。 秋雨和夏末两人轮班倒,但还是收效甚微,顾辞看了眼天色,正打算亲自动手,冬梅就急匆匆赶到,抢过石杵捣起来。 她一人不到一柱香就捣好了。 天生神力,顾辞瞟了眼淡定喝茶的唐昭,护国将军府果真卧虎藏龙,连几个丫鬟都各有长处。 夏末秋雨将捣好的黄豆粉末用纱布包起来,摊成饼状,用空心木圈固定住,然后放在榨油石机下。 冬梅放下石杵,走到一旁木杆边用力一压,绑着石饼的那一段高高翘起,随手手一松,重重的石饼砸在油饼上,发出砰的一声。 砰!砰!砰! 油饼上淅淅沥沥渗出油来。 随着冬梅动作加快,石饼落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油饼内挤压出的油似小水流般流进瓷缸里。 顾辞眼神微亮。 冬梅停下,将瓷缸搬到灶台边,夏末舀了一大勺豆油倒进锅里。 刺啦!豆油遇火即热,豆油香味混着着些许腥味瞬间充斥着厨房。 见顾辞看过来,唐昭主动解释,“刚榨出来,豆腥味是重了点,放些生姜、八角调味就行。” 顾辞皱眉,生姜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吃的起的,比如军中,一个月也就能吃到一两次。 想到西北的穷苦,唐昭叹气,“今个时间太紧,黄豆过火的时间和火候不足,若是火候足了,便没有豆腥味了。” 顾辞眉间微松。 果然,加入生姜、八角、葱段后,豆腥味很快被掩盖,只剩下豆香。 夏末将切好的豆腐扔下锅,片刻间便做好了一盘炸豆腐。 秋雨送上来两双筷子。 “尝尝”,唐昭当先夹了一块,瞬间落下泪来。 她终于又吃上了豆油了,这一年多吃猪油都快给她吃撅过去了。 不是她挑剔,而是大渝的制油工艺实在太过粗糙,荤腥味太重,若不多用酱油和盐等调料压味,那口感跟生啃猪没什么区别。 只恨她一个纯正的西南人,却偏偏不喜重油重辣。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折磨。 若不是夏末的厨艺高超,提前处理过荤油,极大地去除了油腥味,她怕是早就饿死了。 顾辞细嚼慢咽地品尝,确定这豆油与荤油一般有效,口感甚至更胜一筹,眼底光芒愈亮。 转头正要说话,就见女子白如凝脂的脸上划过一滴泪珠。 顾辞心里有一丝慌乱,他沉声问,“怎么了?” 莫不是介意他贸然抱她的举动太过孟浪? 唐昭抽抽噎噎,“太好吃了。” 顾辞:...... 是他高看她了。 “再炒两个菜,我要锅包肉和炸鸡!” 夏末:好的呢! 顾辞抽抽嘴角,见人站在锅边不肯走,犹豫片刻伸手拉住女子的袖子,硬生生拖走。 唐昭一步三回头,满脸不舍。 直到坐在灶坑前,顾辞都没想明白,就这么几步道的距离,用的整出这么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来吗? 然而等锅包肉下过后,顾辞就懂了。 是,挺香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等吃完宵夜再谈! 酸甜的锅包肉,喷香的炸鸡,配上几样小菜,两人吃的心满意足,各自抱着一碗山楂汤,坐在灶坑旁边消食边聊天。 顾辞直接道:“你如何打算?” 唐昭直白:“卖!” “如何卖?” “以西北为起点,向东、南扩散,尤其是洛阳和江南两地,这两块肥肉一定不能放过!”唐昭握拳。 顾辞垂眸,“榨油生意一直被世家掌控,豆油一出势必会动摇世家利益。” “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唐昭不屑,“来就来,难道我会怕他们?” “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唐昭放完狠话后,在顾辞凉凉的目光下讪讪一笑,讨好道,“这不是有夫君给我撑腰吗?” 她商量道,“只要夫君说动父王,从今以后,西北军三十万将士的豆油”,她一拍胸脯,“我包了!” 顾辞眉间一挑,“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唐昭用自己下半辈子财运起誓。 顾辞信她。 “既如此,明日我去趟军营,与父王商谈此事”,顾辞谋划,“再让你的丫鬟榨些豆油出来,我一起带去军营。” “行!”唐昭痛快应下,大手一挥,冬梅几个立即忙乎起来。 顾辞觉得自己有必要多问两句,“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唐昭伸出十根手指。 “十文一斤。” 顾辞心头一跳,这个价钱,便是最穷苦的百姓咬咬牙都能买的起。 “我爱钱是不假,但扪心自问,我还是有些良心的”,唐昭微微一笑,“钱是赚不完的,百姓却不能无油可吃。” 人长时间不吃油,是会耗死的,她是周扒皮没错,但比起那些黑了心肝的世家大族,她简直可以获得诺贝尔善心商人奖了! 顾辞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他避开女子秋水似的双眸,承诺道,“我定会帮你。” “那”,唐昭伸手,“合作愉快!” 顾辞盯着那洁白如玉的柔荑好一会,才伸手碰了一下,瞬间如火烧般撤开。 唐昭眨眨眼,目光落在男人爆红的耳尖,“顾辞,你” 一句话没说完,男人豁然起身,吓了唐昭一跳。 顾辞将披风和外裳扔到唐昭身上,三两下裹好后,熟练地将人搂进怀里,大步走出厨房。 秋雨夏末赶紧追出去,只见姑爷的身影踏过院墙,须臾间消失不见。 两人面面相觑,冬梅则淡定多了,继续捣黄豆。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腰间的胳膊依旧如同铁臂般紧紧固住唐昭的腰身,硌得她生疼。 一回生二回熟,唐昭淡定地扒住男人宽厚的肩膀借力,倔强地扭过头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感受着传说中飞檐走壁的轻功。 好像坐缆车耶。 第六十三章 夫妻同骑 “缆车”停在碧丹院主院。 唐昭从他身上跳下来,扒掉身上的外袍与披风,一手将披风扔到床上,一手将外袍递给顾辞。 顾辞接过外袍披在身上就要离开。 唐昭不得不拉住他,“哎哎哎,豆油的事还没商量完呢,你走啥呀?” 顾辞站定,任由她扯住衣袖,疑惑道,“还有何事?” 唐昭瞪大眼睛,“还有何事?”那可太多了! 买黄豆,雇工人,做包装,招商队,定售点,豆油生产加工包装销售一整条产业链,里里外外涉及多少人和事? 怎么到顾辞那,还没开头,就已经结尾了?! 唐昭撸起袖子将人按在座椅上,如同每一个一心签约的乙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对着甲方爸爸讲解自己的商业计划书。 顾辞如坐针毡。 唐昭连续了三杯茶,天蒙蒙亮时才说完大致规划,“你觉得我这第一个三年计划怎么样?” 唐昭期待地看着他。 顾辞揉揉太阳穴,他,没听懂。 唐昭见顾辞张着嘴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笑容僵在脸上,“?” 顾辞诚实道,“我没听懂。” 唐昭:...... 唐昭攥紧拳头,闭上眼深呼吸:这是甲方爸爸,他背后还有甲方爷爷,不能咆哮,不能打人!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这点小事我来搞定就行。” 顾辞低头看着女子放在案几上的粉拳。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咳,顾辞轻咳一声,“需要我干什么,你直说就是。” 还好,还好,甲方爸爸还是爱我的,唐昭雨过天晴,直白且朴素,“钱!” 顾辞:...... 他诚恳道,“我穷。” “谁指着你了?”唐昭到现在还记得宣王府家训—男子不得置私产,“我是说父王。” 宣王爷,整片封地的主人,西北的老大! 顾辞依旧诚恳,“父王比我还穷。” 唐昭:...... 就算你是甲方也不能这么恃宠而娇! “军中的钱都由军师调度,王府的钱掌握在母妃手里”,顾辞解释,“若想动钱,找父王没用。” 找我更没用。 唐昭心累赶人,行了我知道了,请你圆润地离开。 顾辞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你。。。” 唐昭第一次见男人露出这般模样,顿时被逗笑了,“我没生气”,她上辈子什么样的甲方都遇到过,就顾辞这样段位的,她一根小手指就摁死。 “等你安排好,我和你一起去见父王”,她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军师。” 顾辞松了口气,转身出去安排。 唐昭连续折腾了好几天,精疲力尽,蒙住被子遮挡天光,呼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春风边服侍她洗漱边抱怨,“姑爷也太粗心了,深秋夜里那么凉,都敢带着姑娘乱飞,若是姑娘着凉了可怎么好?” 唐昭深以为然。 “姑娘就是再喜欢姑爷,也不能这般纵着呀。” 唐昭:她不是,她没有。 “奴婢把马车里烧的暖烘烘的,谁料枯等了一夜,要不是冬梅来告诉奴婢,奴婢还傻呵呵候着呢。” 唐昭坐在饭桌旁,老实认错。 昨夜事情太多,忘了。 春风絮絮叨叨颇有宋嬷嬷的风范,唐昭忍着吃完饭后,借口出去散步消食,在廊下没走多远,就转弯进了书房。 春风幽怨地看着姑娘消失的背影。 顾辞正坐在书桌前写信,唐昭自己找了个地窝着等他。 顾辞将写好的信交给朝晖,朝晖偷偷瞄了椅子上歪歪扭扭的人一眼,转身迅速离开。 唐昭问,“咱们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顾辞道,“冬日突厥也要休养生息,西北会迎来短暂的和平,这段时间是最好的时机。” “好”,唐昭站起身,“我去收拾东西。” 顾辞提醒,“别拿太多,我们速去速回。” 唐昭比了个ok手势,回去收拾东西。 顾辞想了想,还是去了明辉堂,将豆油一事一五一十跟宣王妃说了。 宣王妃沉默不语,好半响才道,“既然你们都计划好了,就去吧,王府里,我会打点妥当。” “多谢母妃。” “你我母子,还需言谢?”宣王妃笑了,“萱儿的事,母妃罚她跪祠堂一月,抄四书五经百遍。” 她觉得有些愧对儿子,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是忍不住为女儿求情,“你妹妹被孟家那些黑心的养歪了,你别怪她。” 顾辞颔首,“儿子明白。” 宣王妃笑容更深,“去吧,照顾好昭善。” “她是个好孩子,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顾辞顿了顿,认真应下。 看着儿子慢慢消失的背影,宣王妃喃喃道,“我儿这些年受的苦,终于有了福报。” 唐昭还不知道自己在宣王妃心里已经上升到了福报的地位,还在思索要带的东西。 衣服鞋袜披风,铜钱银两银票,对了还有紫金鞭。 唐昭随手一挥,流光溢彩的紫金鞭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听声音就是上好的材料制成,抽人,不是,抽马最趁手。 当天夜里,“缆车”再度上线,唐昭淡定地被带着爬过城墙,密林深处,三十骑玄铁营士兵整装待发。 见二人出现,整齐站列行礼。 一匹通身黑色耳尖泛红的骏马踏踏上前亲昵蹭蹭。 唐昭:哇! 顾辞伸手撸了撸马头,将两人行礼放于马背,走到唐昭身后伸出双手将人抬起。 正猫猫祟祟打算撸马的唐昭只觉身体一轻,随即整个人骑在马上。 顾辞翻身上马,双臂越过唐昭握紧缰绳,轻轻说了一句坐稳,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四踢飞腾,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被惯性向后一带狠狠摔进顾辞怀里的唐昭:哎呀我去! 她从披风内伸出手摸摸后脑勺,不禁怀疑:这男人是铜皮铁骨吗?这一下磕的她险些失忆。 优美的国粹已经到了嘴边,刚张嘴就被灌了一口冷风,唐昭剧烈咳嗽,瞬间就老实了。 顾辞不知道自己沾了冷风的光免了一顿臭骂,等怀中的女子停下咳嗽,才将身上的披风一扬,将人兜头盖了个严严实实。 披风阻挡了寒风侵入,身后男人的胸膛不停散发热意,小小空间内温度渐渐升高,冻的发白的脸慢慢红润起来。 唐昭向后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了。 第六十四章 爹爹 武威城外的野林子里。 唐昭被顾辞抱下马,迈着鸭子步走到一处避风地,坐在侍卫特意寻来的石头上。 顾辞递给她一块干饼,瞧着女子苍白的脸色,问,“你没事吧?” 唐昭瞪他,溜溜梅给你多少代言费! 我有没有事你心里没数啊? 顾辞轻咳一声,侧头避开女子的视线,“侍卫烧了热水,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唐昭恨恨盯着他的背影,想踹他一脚都不能够。 武威离兰州距离快六百里,一般快马也需三天才能到,偏顾辞这个畜牲非要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地赶路,生生两天赶到了武威。 他和手下士兵糙惯了,自然不在乎这点苦累,可怜唐大小姐身娇肉贵,当天夜里大腿内侧就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顾辞给了她号称军中神药的王不留行,止血消炎效果奇佳。 只是这货没说,这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疼! 唐昭撒上药的一瞬间,疼得差点没晕过去,死活不肯再用。 顾辞人狠话不多,扫了眼她腿上的伤,闭上眼睛一手将人按住,一手拿起药瓶把药撒在伤口上,三下五除二用布包好。 然后将人重新架上马,继续赶路。 每日除了固定休息上药外,唐昭就没下过马,腿上的伤在好坏之间反复横跳,堪比受刑。 唐昭泄愤似的咬了一口干饼,没咬动。 顾辞端来两碗热水,将其中一碗递到她面前。 唐昭看了他半响,很没骨气接过,她饿。 将干饼泡在水里,等干饼慢慢变软。 顾辞坐在她旁边,眼神游移,“你的伤,怎么样了?” 唐昭抬头乜他一眼,没好气道,“死不了。” 顾辞:....... 顾辞跟她科普了一下王不留行的珍贵,在军中,只有伤的极重,或大出血或断手断脚的士兵才能用上,像她这样的小伤,军医一般直接给草药让自己嚼嚼敷上便打发了。 唐昭面无表情吃了一大口泡软的干饼,“我还要感谢你是吗?” 顾辞:...... 他不是这个意思。 “一会吃完饭,记得涂药”,顾辞咬了一口干饼道,“你要是不涂,我还帮你。” 唐昭冷笑,“我不会再给你摸我大腿的机会。” 顾辞:....... 顾辞啃完饼喝完水,老老实实去外面把风。 唐昭忍着寒风将裤子卷到大腿根,露出半结痂的伤口,将药撒在上面。 顾辞背对着站在三十步外,女子嘶嘶抽气的声音一个劲儿往耳里钻。 太娇气了,顾辞想。 忽然,脑海里闪过匆匆一瞥的白玉肌肤,又觉得女子的娇气不无道理。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顾辞脑袋轰鸣,耳尖再次红透。 唐昭涂好药,整理好衣衫,又以鸭子的姿势走了过来,绕过呆呆傻站着的男人,径直向红耳走去,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块花生糖塞进它嘴里。 红耳吃的直将大脑袋往唐昭手底下送。 唐昭借着花生糖的光,不过两天,就跟红耳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顾辞一来,见红耳如此没骨气的样子,抽了抽嘴角。 半个时辰后,顾辞带着唐昭上马,一行人直奔几十里外的军营而去。 西北大营主帐内,宣王正在看韩侧妃送来的家书,除去没用的大部分,余下的内容总结一下,就是忠勇侯独女仍一心钦慕顾辞,她的儿子就算当一辈子鳏夫也不当活王八。 宣王爷将家书攒成一团扔到火盆里,对着一旁满脸期盼的忠勇侯道,“老白啊,儿女亲家的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宣王爷算着,再过两天,忠勇侯府的家书也该送到了。 忠勇侯不愧是数十年蝉联第一好丈夫的男人,跟忠勇侯夫人一样看中了宣王二子顾安,选了个宣王高兴的日子提了这事。 他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宣王没答应。 白威正要追问,士兵来报,说斥候在十里外发现人马痕迹。 宣王爷想到顾辞的来信眼睛一亮,越过白威走出主帐,带着两个亲兵骑马离营。 被留下的白威疑惑不已,正犹豫着是否跟上,就听士兵来报说忠勇侯府的家书到了。 白威径直赶回自己的军帐。 十里外,唐昭被顾辞包在披风里,倔强地伸出一颗头。 顾辞抬手把她的脑袋按下去,唐昭再次伸出头。 顾辞:...... 两人正僵持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三匹高大骏马转眼间出现在眼前。 “元野!” 爽朗浑厚的声音如雷在耳边乍起,唐昭刷啦回头,只见一个留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从马上一跃而下。 顾辞抱着唐昭下马迎上去。 宣王爷看着儿子一直小心护在怀里的女孩儿,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昭善吧?” 真真长着一张宋氏的脸。 唐昭一见甲方爷爷,骨子里的商人精明瞬间占据灵魂,挣脱顾辞小跑上前,嘴角弧度扬到最大,脆声声道,“爹爹,是我!” 顾辞:...... 其他人:...... 宣王爷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扬起,在落到唐昭肩膀前被顾辞挡住。 顾辞冷冷地看了他爹一眼。 宣王讪讪,看着女孩儿孱弱的肩膀,默默收回了手。 顾辞扭头看向一脸谄媚的唐昭,“你刚才喊父王什么?” 唐昭理所当然道,“爹爹呀!” 宣王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儿媳!” 唐昭摇头,“爹爹,你这就见外了。” 顾辞:...... 宣王:??? 叫儿媳还见外?那要叫什么?宣王瞟了眼儿子。 “老话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那同理,一个儿媳不也算半个女儿?” “当年爹爹拜在外祖父门下习武,外祖父拿爹爹当亲儿子疼爱,那爹爹可不就算是外祖父的儿子了?那昭善不就是爹爹的半个女儿?” “两边一加,正好凑个整”,唐昭振振有词,“那我可不得叫您爹爹啦。” 宣王仔细一算,嘿,还真是这么回事! 好个机灵的丫头,像极了她外祖母的精明。 唐昭眨着卡姿兰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爹爹,昭昭可以这样叫你吧?” 宣王一颗粗犷的猛男心瞬间被击中,“叫,随便叫!昭昭想怎么叫爹爹都行!” 顾辞:...... 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这几天无语的次数多。 第六十五章 我忍你很久了 顾辞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那边父女情深。 不得不说,唐昭上辈子混迹商场练就了一副好口才,毫不夸张的说,那真是死的能说成活的,不动声色间把宣王哄的找不着北。 顾辞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宣王热情道,“昭昭啊,你还没去过军营吧?走,爹爹带你去好好参观参观。” “那感情好,昭昭常听夫君和母妃大哥大嫂夸赞爹爹治军严明,早就盼着能亲眼见识一番,只是”,她顿了顿,满脸举丧失望,“昭昭是女儿身,又是秘密前来,怕是不好光明正大出现在军营里。” 宣王一拍脑瓜,“差点忘了这事!”说着指着顾辞就骂,“你老子忘了,你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就杵在旁边看着,真不知道生你有什么用!” 顾辞无视他爹。 唐昭顺毛,“爹爹别生气,夫君就是这个性子,正好跟女儿闹腾的性子互补。” 宣王瞬间变脸,“难为我儿了。” 顾辞额头青筋暴跳,“走不走?” 唐昭谴责地看了他一眼,“爹爹,外面天冷,您穿的单薄,咱们回去再说。” 宣王点头,回身上马当先开路。 顾辞长呼一口气,抱着唐昭上马追了上去。 不到一柱香,林间出现十几间小木屋。 宣王下马,边走边道,“这是当年突厥大举进攻西北,百姓们逃进深山时建的,后来西北军收复失地,百姓们全都迁进武威城,这木屋就空了下来。” “现在就成了斥候们在外过夜的落脚点。” 唐昭:哇! 唐昭进屋,发现日常所需的一应东西俱全,虽然看上去很有年代感,但保存的很好,可见用的人小心。 宣王招手,“昭昭啊,来,跟爹爹说一说豆油。” 唐昭坐在顾辞擦干净的椅子上,将自己之前跟顾辞讲过的商业计划书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期待地看着宣王。 宣王:?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 顾辞乜了唐昭一眼,你看,父王还不如我。 唐昭不理他继续吹捧,“爹爹保卫西北领兵打仗如此辛劳,哪有功夫理会这点小事?不如将军师请来,女儿直接跟军师谈?” 跟军师谈好,宣王立马接受了这个建议,亲自去请军师。 顾辞控诉,“你当初不是这样对我的。” “没错”,唐昭找到了新靠山,小人得志道,“你能拿我怎么样?” 顾辞侧头看了她半响,默默去安顿人手。 宣王回来的很快,不仅绑来了军师,还扛来了一袋大豆。 唐昭看着被堵住嘴捆成粽子的军师,感慨不已,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顾辞一刀割断麻绳。 江一鸣拔出宣王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的破布,愤怒地摔在地上,“宣王如此行径,哪有半分西北之主的样子?!” 宣王摊手,“我请过你了”,你不愿意来,我有什么办法? 江一鸣怒极,“黄豆榨油纯属无稽之谈,若黄豆真能榨得出油来,数千年间百姓何至于连半点油腥都沾不上,任由世家大族牢牢把控荤油却撼动不了分毫?!” “王爷听信一个小小女子口出狂言,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唐昭:? 唐昭收回对他的同情,悄悄冲宣王竖起了大拇指。 绑的好!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就得接受社会的毒打。 或者她的毒打。 宣王讪讪,他其实也不信黄豆能榨出油来,可他信他的儿子,元野不会拿这种足以改变天下的事开玩笑。 顾辞淡声证明,“军师,黄豆榨油乃我亲眼所见,军师若不信,可现场榨油为证。” “呵!”江一鸣无差别攻击,“江某原以为骠骑将军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没想到也似寻常男子一般偏信妇人之言。” “黄豆是何物?数千年前便开始在广袤大地广泛种植,多少文人才子都不曾研究出除食用以外的任何用途,昭善郡主才多大年纪,又有多少学问,可以胜过如过江之鲫的文人才子?” 他冷笑,“将军与郡主夫妻情深,闺房中如何听之任之都可,万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江一鸣作为宣王麾下最忠心得力军师,依靠宣王府势力建立了一张强大的信息网,大到朝政国事,小到邻里拌嘴,只有他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所以暖冬宴上发生的事,早就一字不差的传到他耳里。 只是最后这件事圆满解决,军中又正值多事之秋,他便没来得及上报宣王。 江一鸣早就对昭善郡主的所作所为大为不满,不过是最终结果皆对西北局势有利,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这昭善郡主竟然耍到他面前,那就别怪他要杀杀她的威风了。 女人嘛,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生儿育女处理家事,整天搅和政事像什么样子! 顾辞静静道,“在昭善研究出豆腐之前,没人知晓黄豆还能做出豆腐这般的美味,还有豆干、豆皮等豆制品。” “军师也尝过,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豆腐、豆干仍是素食,自然可用黄豆来制,可油乃是动物身上之精华所化,乃荤物,一荤一素,如何互通?” 顾辞反讽,“军师怎知黄豆制不出油?” 江一鸣不答。 顾辞继续道,“军师自来此处,一不愿听我解释,二不肯眼见为实,反而决心反驳此事,到底是谁偏听偏信固执己见?” 江一鸣反唇相讥,“如此天方夜谭之事,还需眼见为实?” 顾辞还要分辨,却见唐昭一步步走到江一鸣面前,微微一笑。 江一鸣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唐昭一脚踹向他脐下三寸,趁他弯腰之际,又一脚狠狠踹在他肩上。 江一鸣捂着下身飞出去三米远。 他忍着身上剧痛不可置信抬头,看向那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子。 唐昭脸上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霸道无比,冷酷无比,“我忍你很久了。” “想找死的话,我成全你。” 现场霎时鸦雀无声。 宣王:? 顾辞:他就知道。 第六十六章 看不起女子 江一鸣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唐昭闲庭散步般慢慢走到江一鸣身边,抬脚踏在他背上,微微用力将人踩回地面。 “江军师,你究竟是不相信黄豆能榨油,还是不相信一个女子能研究出黄豆榨油?”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强?或者我问得更直白些,你是不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女子?” 江一鸣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喊,“难道不是?” “哦?”唐昭脚尖一挑。 江一鸣被踢的滚了半圈,仰面朝上,踩在胸口的脚如重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宣王生怕自己的军师兼好友卒于今日,同手同脚走来,站在旁边劝道,“昭昭,昭昭手,脚下留情。” 唐昭看在宣王的面子上,脚上卸了七分力。 江一鸣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空气。 “昔年江氏满门被奸人陷害,阖家成年男丁砍头,只余军师因年幼躲过一劫,与女眷流落教坊。” 西北的烈日狂风好似对他格外残酷,但唐昭依然能从脚下男人狼狈的样子辨认出三十多年前少年英俊潇洒的面容。 “后教坊失火,江氏女眷全部葬身火场,人人都说江氏之子一同死于大火,可事实上,并没有。” 江一鸣瞪大眼睛,手脚渐渐停止挣扎。 “你逃离教坊后流落街头,混迹于乞儿之中,在街边与狗争食裹腹之时,遇到了大胜回京的英德公主。” 江一鸣双眸战栗。 “英德公主怜你身世、惜你聪颖,将你带入公主府中悉心教导,你也不负公主期望,一身才学力压天下才子。” “可你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太耀眼了,也太碍眼了”,唐昭叹息,话中却不含半分同情,“你再一次被人陷害。” 江一鸣瞳孔微缩,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顾辞与宣王对视,父子两人眼中是同款震惊与茫然。 “突厥来犯,英德公主领兵出征西北,为了救你执意要你为幕僚,先帝疼爱愧对女儿,最终同意。” 唐昭没有继续说下去,关掉脑海中系统界面上显示的江一鸣生平,语气平淡到冷漠,“你说女子不如男儿,那我问你。” “江氏数十名女眷以性命为你铺就一条逃生的路,你可动容?” “英德公主救你于困顿,你可感恩?” “八万娘子军死守西北边城,宁死不放外敌入大渝,你可倾佩?” 江一鸣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唐昭替他回答,“你没有。” 江一鸣听罢突然暴起,唐昭眼疾手快后退,仍踉跄两步,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唐昭回头,顾辞收回手,挡在她身前。 江一鸣怒吼,“闭嘴,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怀念,我有多想回到过去吗?” “我宁可死的人是我,我宁可一辈子待在教坊里!” 这样,他就可以跟母亲姐姐一直在一起,就可以不用,永远失去英德公主。 唐昭无视他的愤怒,冷漠道,“你没有。” 江一鸣还要再骂,就听女子清冷的声音道,“因为你看不起女子。” 江一鸣的怒吼卡在喉咙里。 “江一鸣,你因女子而来到这个世上,因女子而逃出生天,因女子而学得一身本领,因女子而在战乱中存活下来”,唐昭实在想不通,“你一生所得皆受女子恩惠,你究竟怎么有脸口口声声鄙夷妇人之言?怎么有脸看不起女子?” 江一鸣如遭雷击。 唐昭话风一转,“在脸皮厚且不要脸这方面,我们女子确实比不上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若你因此看不起女子,那我代表全天下女子甘拜下风。” 字字句句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凌迟着江一鸣的身体与灵魂,他痛的不能自已,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向后倒去。 宣王上前将人扶住,默默带回木屋。 唐昭拍拍手,小样的,跟我斗! 姑奶奶从小就骂遍村里无敌手,上学后斯文了些,从骂人升级到了诛心。 遇到那些脸皮跟她一样厚的,就采取物理攻击。 反正自她被人狠狠坑过一次长了教训后,基本上就只有她虐别人的份。 吃亏是福?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顾辞转身,见女子风轻云淡的样子顿了片刻,才道,“下次可以直接将人打昏。” 毕竟比起精神伤害,肉体疼痛更容易恢复些。 宣王准备回军营叫军医,一出门就听到这句话,顿时绕了一个大圈,远远避开小夫妻。 唐昭随意点头,跟在他后面往回走。 顾辞边走边夸,“刚才几脚不错,力气涨了许多,这几个月的石锁没白炼。” 唐昭得意,躺在木板上的江一鸣隐约听着说话声,昏的更彻底。 军医赶来看过伤势、把过脉后大惊失色,给了跌打损伤、遏制心火的药不说,还连开了一年凝心安神的汤药,千叮万嘱别再被气着,否则也不用找他来了,直接挖坑埋了就行。 宣王:...... 顾辞:...... 唐昭望天。 宣王摆摆手,军医识趣告辞。 宣王建议,“昭昭啊,这几天让元野带你出去走走”,暂时别出现在江一鸣面前了。 唐昭乖乖点头,哦! 江一鸣昏迷了两天一夜,一睁眼就被宣王捏着鼻子连灌了三碗药,苦的他胆汁都快吐出来。 “这是什么?” “黄连!” 江一鸣崩溃,“你明知道我最不喜黄连!” 宣王态度诚恳,“没办法,葛军医说了,你若不喝,以后再被人两句话气晕过去,也不用找他救命,直接埋了大家都省事。” 江一鸣:...... 江一鸣回想起自己被骂的体无完肤的惨痛经历,顿时脸色惨白捂住心口。 宣王爷:啊呀我槽! “深呼吸,快深呼吸!”宣王急得恨不能替他。 江一鸣足足缓了一柱香时间。 宣王叹为观止,小丫头功力深厚啊。 江一鸣问,“昭善郡主在何处?” 宣王警惕,“你又要找骂?”是想躺坑里,还是想再续一年黄连? 江一鸣闭眼不看他,“之前是我不对,我该向昭善郡主道歉。” 第六十七章 道歉 宣王一听,立即去将在外闲逛的儿子儿媳叫了回来。 咳,他还没见过军师道歉呢! 唐昭进屋端坐在椅子上,气质高雅仪态端庄,全然不见之前的霸道与毒舌。 江一鸣坐在对面,若不是下身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两天前发生的事,他会以为那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若非亲身经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女子抬脚就踹,张嘴就骂,比洛阳最纨绔的郎君还要霸道三分。 隐约有些英德公主的样子,江一鸣恍惚间想。 唐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哎,回神了! 宣王一个激灵,见昭昭没有打人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江一鸣回神,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昭善郡主,江某向您道歉认错。” “您说的对,是江某目光浅薄、夜郎自大,自英德公主薨逝后,见世间女子多平庸,便渐渐以为天下女子不如男人,江某为自己对天下女子的误解与轻视道歉,还请郡主宽宏大量,饶过江某”,说着深深拜下。 唐昭坐在椅子上受了他这一礼。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军师今日致歉,本郡主代天下女子受了,亦托大代天下女子原谅军师。” “谢郡主”,江一鸣直起身回到座位。 宣王清清嗓子,“不打不相识,都是一家人,昭昭啊,咱们聊一聊黄豆榨油的事吧。” 江一鸣端正态度之后,姿态也摆的很正,“请郡主解惑。” 唐昭挑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昭昭愿为爹爹和军师现场用黄豆榨油。” 宣王抚掌大笑,“好!” 众人移步厨房,唐昭侧头,顾辞自觉抱柴生火。 唐昭按着榨油的工序,指导顾辞一步步炼制豆油。 看着如小溪般流进大缸的液体,宣王与江一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唐昭亲自动手,用刚炼制的豆油炸了一盘花生。 宣王抓了几颗花生扔进嘴里,满口生香,随即又抓了一大把。 江一鸣看着瞬间空了一大半的盘子,嘴角抽了抽,捻了一颗送入嘴中,细细品尝。 除了花生的香味外,还有一种浓厚的油香。 黄豆,真的可以榨油! 江一鸣彻底服气。 宣王吃完手里的花生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不好当着儿媳的面从儿子手里抢,只得离开厨房,免得继续被勾起馋虫。 江一鸣:“不知郡主娘娘打算如何安排豆油?” 唐昭将自己的豆油商业计划书又双叒叕说了一遍。 江一鸣眼睛一亮,抚须称赞,“郡主如此安排,再无不妥了。” 感谢老天爷,终于有人听懂了,唐昭眼含热泪。 江一鸣:“以郡主之能,既都已筹划妥当,想必都能一一实施,可郡主却不远千里来找王爷,可是想借王爷之势?” 唐昭点头,补充道,“还有钱!” 宣王默默离远了点。 江一鸣沉默,“郡主,西北军军饷紧张,将士们冬日受冻夏日中暑,战时为兵休时为农,就这样还经常饿肚子,军中怕是挤不出来多少银两。” 唐昭也很干脆,“算我借的,三分利。” 江一鸣还要说话,唐昭继续道,“今后,西北三十万将士的豆油,我包了。” 江一鸣心微微一动,他原本只想让昭善郡主把豆油便宜些卖给军中,或者干脆将方子卖给他们,他们自己榨油,可转念一想,这豆油方子,怕是卖了西北军都买不起。 宣王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很想一口答应下来。 “十万两,我只要十万两,一年内连本带利还清”,唐昭展示诚意,“每个月,我给西北军送的豆油,绝对能满足三军将士每日所需的油水。” 江一鸣眼中生辉,“好!” 回到木屋,江一鸣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一气呵成写下契书,一式三份。 唐昭接过,见上头写的清楚明白,当即写上大名,然后看着江一鸣。 江一鸣疑惑,“郡主看江某做甚?” 唐昭解释,“没有印泥。” 江一鸣抽抽嘴角,一般人不都直接割破手指摁上,你眼巴巴瞅我做甚? 唐昭慢悠悠道,“军师要代表西北军签字盖章吧?” 所以你割。 “郡主为何不割?” 唐昭理直气壮,“我怕疼。” 江一鸣无语,觉得之前认为昭善郡主颇有英德公主风范的自己是脑袋进水了。 他抽出腰间匕首,割破手指盖上指印,然后冲唐昭伸手。 唐昭染红大拇指,利落地盖了手印。 宣王学着自家儿媳妇,强行扯过江一鸣的手沾了沾,龙飞凤舞签上名,盖上手印。 唐昭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满意地收到自己的小荷包里。 合约既成,江一鸣也有心思说些别的,“郡主娘娘如何得知江某身世?” 唐昭沉默,熟练拿宋老将军垫背,“外祖父告诉我的。” “外祖父说江先生不过是虎落平阳,终有一日会虎啸山林,那时西北军定会更加强盛。” “原来如此”,江一鸣了然,英德公主掌管娘子军,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不合适,幸而公主自幼倾佩宋老将军,将他的事说与宋老将军借此让他进入西北军,也合情合理。 只是没想到,宋老将军这般疼爱外孙女,连他这样的小事也事无巨细说给昭善郡主听。 唐昭在心里默默给背锅的宋老将军道歉。 江一鸣告辞,“江某还要回军中处理琐事,便先行离开了。” “慢走。” 目送江一鸣带着亲兵快马离去,宣王将腰间玉佩扯下交给唐昭,“拿这玉佩,去明德钱庄支钱。” 唐昭郑重接过玉佩。 当天晚上,唐昭亲手下厨(实际是指挥顾辞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与宣王一起高高兴兴吃了一顿团圆饭。 唐昭再次化身马屁精,将宣王哄的一愣一愣的,张口闭口女儿女婿的叫。 “女婿”顾辞坐在一旁默默夹菜。 第二天,宣王告别女儿女婿,心满意足离去。 唐昭把玩着新到手的玉佩,“明德钱庄在哪?” 顾辞纵马穿过小路,衣角翻飞,“白银县。” 第六十八章 好大一窟窿 白银县,明德钱庄。 炭盆里烧的正旺的炭火发出嘣的响声,伙计坐在柜台后阖着眼打瞌睡。 “请问,掌柜的在吗?” 伙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对年轻夫妻站在柜台前,头上还带着帷帽。 “不知二位客官有何事要找掌柜的?”伙计笑眯眯地问,“若是兑钱之类的事,小的也可代劳。” 顾辞沉着嗓音,低声道,“旭日东升擂春鼓。” 唐昭:? 伙计一顿,依旧笑眯眯道,“贵客要借贷的银两太多,小的不能做主,还请贵客移步上楼,小的去请掌柜。” 说着将二人引到二楼最里侧的厢房,上了点心倒了茶水,才慢慢退出房外。 唐昭一盏茶没喝完,敲门声响起。 顾辞亲自开门,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书生拱手,“明德钱庄掌柜杨山见过贵客。” “听闻贵客要以贵物抵押借贷,在下特来办理此事。” 顾辞侧身让开,等杨山进门后关上房门。 “不知贵客手中有何贵物抵押?”杨山一边问一边走到百宝阁前,取下腰间短笛,插入珐琅掐丝香炉内,轻轻一扭,百宝阁悄无声息挪动三寸,漏出隐藏其后的暗门。 唐昭不由自主想起宋氏宗祠的暗门。 难道是西北风俗?怎的家家都有暗门。 杨山伸手。 顾辞默默移开半步。 杨山:? 五少爷? 顾辞瞥了眼唐昭,唐昭会意,从小荷包里掏出宣王玉佩。 杨山:? 杨山满头雾水,还是尽职尽责接过玉佩,放到门上凹槽处,暗门打开。 杨山拿着火把当先进入,顾辞隔着衣袖拉住唐昭的手臂一起进入,身后暗门瞬间关闭。 下了长长台阶,走过七拐八弯迷宫似的小路,唐昭只觉得走的脚都麻木了,才在路的尽头看到一处暗门。 唐昭眼睁睁看着杨山从怀里掏出恁大一串钥匙,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找出正确的那个。 唐昭使眼色:你确定宣王没钱? 就这架势,不藏个几百万两都对不起这密室。 顾辞偏过头不看她。 唐昭撅嘴,甩开男人的手进了暗门,只见里面摆满了空箱子。 空箱子?唐昭扭头。 杨山虽一直在前面领路,精神却时时留意着身后二人的一举一动,见一贯对女子敬而远之的五少爷竟然破天荒主动去拉女子的手臂,即便隔着衣袖,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他瞬间就确认了女子的身份。 “郡主娘娘莫急”,杨山将手中的灯盏随手一放,“敢问郡主娘娘,王爷暂借多少银两给您?” 唐昭拿出协议书给他,“十万两。” “十万两!”杨山惊的撤掉几根胡须,疼得直吸气,赶忙接过协议书凑在灯下看起来,片刻后生无可恋抬起头。 完了,明德钱庄破产了。 唐昭拿回协议书,警惕道,“宣王可是签过字盖过章的,违约要赔偿三倍违约金。” 杨山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挪开一层空箱子,再挪开一层空箱子,直至到了最里层。 唐昭垫脚探头,随着杨山手一抬,箱子里露出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银子。 唐昭眼睛一亮。 杨山右手一划拉,“一箱银子是五百两,一共二十箱,带人搬走吧。” 唐昭:? 等等,人在哪?她惊恐地看向顾辞,他说的不会是我吧? 顾辞点头,转身离开,不一会留在外头的二十亲兵脚步整齐进入密室,两人一组合力将箱子搬走。 唐昭:? 不是,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唐昭被顾辞拉着穿过另一条小路,就见不远处亲兵们正用粗大的麻绳绑住箱子,由留在外头的亲兵将箱子从上头的洞口吊出去。 亲兵们来回两趟,就把箱子都运完了,顾辞等最后一个亲兵被吊上去,才伸手搂住唐昭,抓紧麻绳借力跃了上去。 又是熟悉的野林子。 唐昭:...... 唐昭问:“我们刚才七扭八拐走的暗道算什么?” “算障眼法”,杨山在底下回了一句,便留下众人原路返回。 当年白银县令为藏匿克扣的西北军饷,不惜花费数年功夫在地下挖了一个迷宫暗室,杀了白银县令后,宣王直接将暗室据为己有。 直到十五岁的顾辞第一次进入暗室闲逛,一拳将头顶打出一个窟窿来,宣王才知道这个暗室其实没有那么暗。 宣王本想自己挖一处真正的暗室,奈何太子一党死死盯着西北的风吹草动,这么些年愣是没找到机会。 无奈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用,将这处窟窿伪装一番,就当另一个出口。 唐昭:...... 是不是太随便了些。 顾辞解释,“有专人守着这片林子”,说罢,亲自将窟窿堵上恢复原状。 唐昭仔细看了看,确实天衣无缝。 顾辞:“这些银子如何安置?” 唐昭简单粗暴,“雇马车拉走!” 顾辞漠然片刻,留下亲卫看守银箱子,自己带着唐昭返回白银县。 车马铺偏门前,一个小厮扒拉着柴火挑挑拣拣。 “这柴火没干透,之前谈好的十五文一捆是不行了,你们愿意的话,十文一捆小爷做主收了。” “十文?”一个缺了半只胳膊的汉子大声道,“这么大一捆柴火,别说是在县城,就是周边小镇,也能卖上二十文!” 小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自去镇上卖。” “你!”那汉子还要再说,就被一个独眼汉子拉住。 “小哥,劳你仔细看看,这些柴火都是干的,我们砍回家后特意都晾晒过了,不然也不敢送到府上”,独眼大汉道。 小厮见领头大汉态度谦卑,越发得意,“小爷说没干透就没干透,怎的,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就是十文一捆实在太低了,你看这样,我们十三文一捆卖给府上如何?” “小爷说十文就是十文,轮得到你讨价还价”,小厮冷笑一声,“要卖就卖,不卖就滚!” 独眼汉子眼里闪过厉光。 “你们可要想清楚,我沈家车马铺在白银县是什么地位,敢跟我沈家做对,小爷让你们一根柴火都卖不出去!” 十几名汉子气的咬紧牙根,那名缺了半只胳膊的汉子险些要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就听身后一声淡漠的声音传来。 “你沈家在白银县是什么地位?” 第六十九章 相聚 独眼汉子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差点闪到脖子。 其余汉子也纷纷回头,激动道,“将”,将军二字还没喊完,就被捂住了嘴。 没见着将军带着帷帽吗? 顾辞穿过一众汉子,微抬下颌对那小厮道,“你还没说,你沈家在白银县是何地位。” 隔着黑纱,小厮依然能感受到男人那比寒风还冷酷的眼神,嚣张气焰顿时没了七分。 他敢跟那群汉子耍威风,完全是欺负那群汉子不懂卖货,只会吭哧吭哧砍柴卖,被压价了也只能生忍着。 谁让白银县只有他沈家一家独大,能源源不断地出钱买柴。 得罪了沈家,这条赚钱的路就断了。 小厮想清楚后,又抖了起来,“我沈家可是白银县第一富户,我家老爷一跺脚,整个白银县都要抖三抖,胆敢得罪沈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是吗?”顾辞抬手,身后汉子们如狼似虎冲了上去。 小厮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动手,转身就要往回跑,却被拽住了衣领,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接着便被狠狠惯到地上,鼻子瞬间溢出血来。 “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在脸上,他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里面混着好几颗碎掉的牙。 小厮被汉子们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边哀嚎边喊道,“你们这群刁民,小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辞静静站在一旁,“注意点,别闹出人命。” “将,少爷放心”,独眼汉子踢了一脚,“属下捏着分寸呢。” “住手,都住手,谁敢在沈家门前打人!” 沈家侧门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领着十几名壮汉出来。 “再不住手,沈家就去县衙请县老爷做主押了你们这群刁民!” 顾辞一挥手,汉子们立即有序后退。 “刁民?你说谁是刁民?” 管事跟在主家身边,见识不是那小厮可比的,自然一眼就看出男人身上非常人可及的气度,顿了顿道,“在下沈府管事,敢问阁下何故在我沈府门前闹事?” “你问他”,顾辞指着小厮。 鼻青脸肿的小厮将原委七分真三分假说了一通,末了抱着管事的腿大哭,“三叔,你一定要给侄儿做主啊!” 管事既惊且怒,指着顾辞道,“阁下无故殴打沈府下人,就是上了公堂” 唐昭走上前打断他,“上公堂?你有胆子上公堂,那咱们就一起去,我也正好跟白银县令说说,你沈家是如何欺压护国有功的将士,看看白银县令是打我们板子,还是将你们沈家满门发配矿山!” “将士?你说他们是将士就是将士了?”小厮口齿不清道,“保不齐是土匪恶霸,欺辱良民时被人打断了腿!” 唐昭挑眉,“是与不是,可以去公堂上请白银县令分辨。” 管事看向那些汉子,不是缺胳膊就是瘸了腿,伤势最轻的就是那个独眼汉子。 确实只有军中出来的才能伤的如此严重。 想到宣王爱兵如子的名声,管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一脚踢开还抱着他大腿哭嚎着的侄儿,脸上堆满笑容,“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沈家最是钦佩保家卫国的将士,如何敢欺辱他们?” 说着侧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小厮厉声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快来向西北军将士们磕头道歉!” 小厮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上前不停磕头,“是小的该死,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财迷心窍,军爷们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独眼汉子冷哼,“我们打了你出了气,这件事扯平了。” 说着,独眼汉子便招呼其余人上前,将柴火重新扛到背上。 管事连忙道,“诸位将士,柴火就留下吧,我们沈府按市价收!” 独眼汉子看向顾辞,顾辞道,“由你决定。” 独眼汉子这才摆手道,“不必了,以后我们也都不会再来府上卖柴”,说完,便跟在顾辞身后离开。 唐昭觑着顾辞面纱下阴沉的脸,拍着心口故意逗道,“从未见过夫君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人家的小心脏啊,扑通扑通的。” 顾辞不理会她。 身后的汉子们却紧张起来,七嘴八舌替自家将军说话。 “将,少爷脾气是大了点,但只会对我们发火,夫人别害怕。” “夫人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少爷一直都是温,温什么雅的,什么时候发过火?” “你忘了你之前训练没过被打二十军棍然后去厨房摘菜的事了?” “屁!总比你被罚扫茅房半年强!” “胡说,我只扫了三个月,扫半年的分明是老大!” 唐昭眉眼含笑,凑到顾辞耳边小声道,“夫君,你好坏啊。” 顾辞倏地顿在原地,身后汉子们还在争论不休互相揭短,一时没注意猛地撞上顾辞后背。 顾辞被撞得一个踉跄。 独眼汉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少爷,您没事吧?” 他心里纳闷,难道将军中的毒对身体损害很大,否则怎么突然弱不经风起来。 以前他们十几个人一起,都不能移动将军半步。 唐昭打圆场,“你们少爷奔波了好几日,也没时间好好吃顿饭”,她环顾四周,指着对面道,“那家看起来不错,走,夫人请你们吃饭!” 汉子们欢呼,“多谢夫人!” 一群人如狼似虎冲向对面,将随身背着的柴火堆放在一边,拍着桌子叫老板来点菜。 老板笑呵呵地问,“客官们要吃什么?小的婆娘做的一手好拉面,客官可要尝尝?” 别看汉子们喊的欢,真到点菜时却一个比一个矜持起来。 唐昭招手叫来老板,“把你们店里最好吃的招牌菜通通上一遍”,她翻着菜牌,“还有这个卤羊肉和卤猪肉,各切二十斤”,她看了看把小店挤的满满当当的十几个壮汉,改口道,“各切三十斤送上来,拉面里也要加两倍的羊肉!” 老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夫人可要点酒?” 顾辞摇头,“喝酒误事。” 汉子们咽了咽口水。 唐昭:“难得相聚,不喝酒不尽兴,不如小酌几杯?” 顾辞顿了顿,“不可贪多。” “放心”,唐昭应下,转头冲老板道,“先上三坛烧刀子,不够再加。” 顾辞:...... 第七十章 长寿村 饭菜很快上齐,顾辞道,“吃吧。” 汉子们没动。 唐昭扭头冲他得意一笑,“开饭!” “是!”汉子们抄起碗筷,精准夹向最中间的卤羊肉卤猪肉切片。 唐昭也夹了一片,尝了尝,味道略熟悉。 顾辞颔首,是熟悉,就是味道比那个叫夏末的丫头做出来的差了些。 唐昭咽下嘴里羊肉,“老板,这卤羊肉可是你家里人做的?” 店里没有旁人,老板也乐得跟大主顾说话,“这样的好东西,小老儿那婆娘怎么能做的出来。” “这是从兰州城新开的豆腐坊里买的,小老儿排了半个月的队好不容易才买着。” 独眼汉子吃着卤羊肉问,“怎的不多买些?” “小老儿也想多买,可那豆腐坊限量啊!每店每日最多买三十斤,多一两都不卖。” “那豆腐坊的主家脑袋被驴踢了?有钱赚干嘛不卖?” 被驴踢了的唐昭:骂人麻烦背着当事人,谢谢。 “人手不足啊,豆腐坊每日最多能卤两百斤的量,这还是被百姓堵了好次门才涨的,从前一日就卤一百斤,还没开卖一盏茶都被那些大酒楼订走了。” “大酒楼也订?他们不自己做?” “哪能不想自己做?听说醉仙楼的大厨不眠不休琢磨了半个月,愣是连卤水里面有哪些配料都没琢磨全,怎么做味道都不对,尝过豆腐坊出的正宗卤肉的顾客们都不买账,最后醉仙楼只能派伙计日日天不亮就去豆腐坊门前排队了。” 汉子们羡慕,“嘶!这豆腐坊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老板同款羡慕,“怕是日进斗金呐!” 唐昭淡定夹了一块腌黄瓜,嗯,酸。 饭馆的酒坛不小,只是自家酿的烧刀子,度数不高,唐昭面不改色陪着喝了好几杯,汉子们更欢喜地不得了。 夫人好酒量! 又有钱,又大方,又爽快,还不看不起他们这些兵蛮子,比那个成天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忠勇侯小姐,咳,将军真有福气。 那嘴快的汉子被老大一巴掌狠狠打在后脑勺上,嗷一嗓子栽在空盘子里。 独眼汉子笑得腼腆憨厚,“他喝多了就爱说胡话,夫人勿怪。” 唐昭点头,“听说喝醋能解酒,既然这位兄弟喝多了,那就上一碗醋给他吧。” “老板,请拿碗醋来,务必用店里最大的碗。” “来啦!” 独眼汉子:...... 被自愿喝醉的汉子:...... 他求救地看向自家将军。 顾辞垂眸,不理他。 被自愿喝醉的汉子苦哈哈端起满满一大海碗醋,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其余汉子纷纷扭过头去,看着都觉得酸倒了牙,要是真喝,噫。 一大海碗醋下肚,汉子觉得肠胃翻涌,想吐又不舍得,只能硬生生忍着。 其余汉子都纷纷远离了他,生怕自己被牵连。 顾辞放下筷子,“管好你的舌头。” 汉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唐昭付了账,又给了一大笔小费,这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接下来我们去哪?” 汉子们重新背上柴火,热情邀请道,“少爷夫人若不嫌弃,就去长寿村里住一宿吧,也好让属下们回报一二。” 顾辞侧头,唐昭眯着眼睛,“村里可有板车?” “有三辆呢,当初特意打造的,好运粮食到县里卖”,独眼汉子道,“这个点老梁他们应该已经卖完粮食,在城门口等着了。” “那去看看吧”,唐昭真诚道,“长寿村,一听就是个好地方。” 顾辞颔首,先送唐昭去了城门口,另一群跟独眼汉子气质如出一辙的人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正一边唠嗑一边张望。 “他们来了”,一个少年喊,随即又疑惑道,“旁边那对男女是谁?” 梁康眯着眼看了半天,大喜过望,“是将,是少爷,是五少爷!” 少爷瞪大眼睛,使劲儿盯着顾辞看。 梁康带着人迎上来,热泪盈眶道,“少爷”,又看向旁边,恭敬道,“参见夫人!” 身后汉子们齐声喊道,“参见夫人!” 嗓门之大,连城墙上的士兵都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张望。 “老赵,你可真不够意思,见到少爷夫人也不赶紧跟我们说,让我们也跟着高兴!” “嘿嘿,太高兴了,一时把你们忘了”,独眼汉子赵天挠头,“不过少爷和夫人答应去长寿村住一晚,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梁康大笑,“那敢情好!” 顾辞:“赵天护送夫人先回长寿村,梁康带人推着板车跟我走。” “是!” 一声令下,原本还散漫悠闲的汉子们迅速打理好各自的东西列队站好,跟在顾辞身后向步伐整齐快速向城门外走去。 唐昭啧啧称赞。 赵天恭敬道,“夫人请。” 唐昭点头,刚走出城门,便听得一声嘶鸣。 红耳如闪电般极速飞奔而来。 赵天大吃一惊,护在唐昭身前,“夫人小心!” 红耳跑到二人身前不足五米之地停下。 唐昭冲它招手。 红耳踏着四蹄踱步绕过傻呆呆的赵天,将马头凑到唐昭手下。 赵天:? 唐昭拍拍它的马头,塞给它两块刚买的花生糖,抓住马鞍借力一跃飞上马背。 赵天:...... 是他眼睛瞎了,还是这个世界玄幻了。 这还是那个高冷到外人一凑近就尥蹶子踢人的神驹红耳吗? “赵天?” 赵天恍惚,“啊?” 唐昭扬起下巴,“领路。” “哦哦”,赵天反应过来,当先一步领路。 唐昭骑着红耳溜溜哒哒跟在后面。 没了唐昭拖累,一行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长寿村。 唐昭高高坐在马上俯视村子,真大啊。 一眼望不到头。 说村真是谦虚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们聚在村口玩耍,见汉子们回来高兴地围上来,而看着从未见过的唐昭,则是一脸警惕,眼里又是止不住的好奇。 坐在银杏树下做针线的妇人们听到声音,连忙聚过来,一眼就看到高大神俊的大马和骑在马上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女子。 妇人们张大嘴巴,“我的娘咧,这是哪来的仙女哟!” 唐昭:...... “大婶过誉了。” 赵天扯着自家婆娘的袖子,“别胡说,这是骠骑将军夫人,先帝亲封的昭善郡主娘娘!” 赵婶子更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乖乖,我见到娘娘了! 第七十一章 糖与鸡鸭 唐昭下马,解下腰间鼓囊囊的荷包,冲孩子们招手,“来吃糖。” 孩子们一听有糖吃,满脸都是渴望,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赵婶子被妇人们推出来。 她是村里妇人们的头,不仅是因为她男人是长寿村的村长,更是因为她这辈子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自嫁入长寿村后,前来赠钱赠物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她带头接待的。 甚至在宣王妃娘面前,她也能做到镇定自若。 可面对唐昭时,赵婶子却局促不安极了,因为她没有从唐昭的眼睛里看见轻蔑和厌恶,亦或是同情与可怜。 她只是静静地,平等地看着他们。 赵婶子整理好心绪,仿佛怕身上的灰尘沾染了唐昭的衣角,特意站在离唐昭十步远的位置,拿出面对捐赠钱粮的贵人们的态度,脸上笑容尊敬又恭谨,“谢夫人,只是糖乃贵物,咱们农户人家是不配吃的。” 唐昭诧异,“这是哪来的说法?农户人家怎的就不配吃花生糖了?” “要我说最该吃的就是伟大的劳动人民,若无你们辛劳耕种,哪有糖给我们吃?” 躲在赵婶子身后的妇人们都愣住了,她们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尤其是那个今夏才嫁进长寿村的妇人,脸上更是惊愕。 她是去年冬因雪灾从洛阳逃难来的,洛阳遍地是贵人,他们这些卑贱的农户,仿佛跟贵人们活在同一个世界都是有罪的。 因此无论贵人见到农户,是远远地将他们驱离,还是毫无缘由被打骂,他们都习惯了。 他们习惯了贵人们高高在上的俯视与轻蔑,习惯了卑微地活着。 从未想过有一天,高高在上的贵人会如此温和地与他们说话,还夸他们是伟大的劳动人民。 妇人眼含热泪,伸手捂住嘴巴。 唐昭想不通:她也没说啥啊? 赵婶子大声道,“大毛,领着弟弟妹妹们来吃糖!” 一群五六岁的孩子跟在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身后跑道到唐昭面前。 赵婶子催促,“还不快谢夫人赏。” 大毛正要道谢,却听一道极好听的声音道,“不是赏,是送。” 大毛愣住,呆呆地仰头看向比他被誉为村里第一美的大姐还要好看不知多少倍的女子。 是送他们的,不是赏吗? “是送你们的见面礼”,唐昭弯下腰,笑眯眯将荷包塞进他手里,“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等姐姐下次来的时候,一定给你们补上。” 赵婶子内心颤动,意识到将军夫人是与那些高门贵女完全不一样的人。 大毛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好漂亮的荷包,他吓得跳起来,急忙把荷包给了娘亲。 赵婶子接过,看着荷包上黑乎乎的手指印骂道,“臭小子,你又不洗手,好好的东西都被你糟蹋了!” 大毛红着脸,双手藏在身后,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玩完沙子不洗手。 唐昭解围,“婶子别恼,小孩子都淘气,我小时候也这样,长大了就好了。” 赵婶子连连摆手,“夫人莫要如此称呼,我当不起,直接喊我赵家的就行了。” 唐昭挑眉,“难道长寿村只有婶子一家姓赵?” 赵婶子摇头,“自然不是,半个村子都姓赵”,另半个村子姓梁或是蒋。 “我喊一嗓子赵家的,估计只有我自己知道喊的是谁了。” 赵婶子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我本名房翠娘,夫人若不介意,就叫我名字就行。” 唐昭颔首,“房婶子。” 房婶子不敢跟贵人呛声,只得暂时应下。 赵天站了半响,见自家婆娘完全没有往日周全的样子,不得不提醒道,“夫人累了一天,还是先请夫人进村歇息。” 房婶子才想起这事,懊悔地一拍脑瓜,连忙将装满花生糖的荷包塞给身后的妇人,嘱咐她们给孩子分了,自己则请唐昭进村,将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 唐昭摸着棉布制成的被子,暖烘烘的,明显是刚晒得。 “这是村里最好的被子,日头好的时候天天拿出来洗晒,平日就装进箱子里,最是干净不过的”,房婶子把棉被铺在炕上,“只是比不得王府里日常用的丝被,只好委屈夫人了。” 唐昭摇头,“已经很好了”,比睡野林子里强多了。 房婶子很开心,抱了一大捆柴进屋,烧了一大锅热水,顺便将炕烧的热热的,才笑着退下去。 唐昭就着热水好好擦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钻进热哄哄的被窝里,劳累过度的身子猛一放松,困意瞬间袭来,闭眼睡了过去。 房婶子悄声进屋,把唐昭换下来的脏衣服亲手洗了,然后紧忙跑去梁康家,商量今个儿晚饭。 “啥?要杀二十只鸡鸭,还要杀七头猪?”刚从山上割草回来的卫招娘扔下背筐,不满道,“这是要过年还是咋地,房姐姐也太豪气了,一张口就要吃了我这院子里小一半的鸡鸭猪。” “你喊什么?有贵客来了。” “贵客?啥贵客”,卫招娘翻了个白眼,“暖冬宴酬来的银子王妃娘娘早就派人给送来了,今年王妃娘娘不来,那些夫人小姐们肯定也不会来,哪还有什么贵人?” “房姐姐,你可长点心吧,别又叫外面那些遭了瘟的给骗了,咱们这个小地方,真没什么大生意能做,更别说能找到什么好活儿了!” 房翠娘也不在意她的挤兑,“骠骑将军夫人、昭善郡主娘娘、护国将军的外孙女,你说是不是贵人?” 卫招娘一个激灵,“你怎么不早说!” 她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就往后园子跑,“护国将军的外孙女来了,可是咱们长寿村的大喜事!二十只鸡鸭、七头猪怎么够?最少得三十只鸡鸭、十头猪才行。” 卫招娘一边磨刀一边喊人,“都来帮忙啊,今晚吃席!” 周围几家的妇人听到喊声,连忙出来帮忙。 房翠娘得意,她就知道,只要一提护国将军,别说杀几十只鸡鸭了,就是把所有的鸡鸭都杀了,她卫招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第七十二章 怎么出气怎么来 房婶子和卫招娘领着全村妇人一起动手,煎炒烹炸,藏在橱柜最深处的小半罐荤油全都下了锅。 刺啦!香味瞬间蔓延,孩子们都围在灶房前拼命吸气。 “滚滚滚,都给老娘滚远点。” “卫婶娘,我们就闻闻味。” “闻个屁!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卫招娘举起木铲作势要打,“要是把口水溅进锅里脏了肉,老娘把你洗干净做菜!” 大毛肩膀一缩,带着弟弟妹妹们出了灶房,站在门口继续闻。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闻到肉味了,错过这次,下次就要等到过年了。 唐昭被院子里喧闹声吵醒,抱着被子赖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房婶子一直留意着,见唐昭出了房门,连忙迎上来,“大家伙知道将军和夫人来,高兴地跟过年一样,说笑声音大了些,没吵到夫人吧?” 长寿村的妇人都是乡野村妇,平日跟自家男人吼惯了,嗓门大的离谱,平常说话声比高门大户的女眷尖叫骂人声都大。 唐昭见房婶子忐忑不安的样子,笑道,“没有,我睡够了,自己醒来的。” 她转了转脖颈,“这一觉睡得,感觉全身都僵硬了,我出去走走,顺便活动活动。” 房婶子解下腰间围裙,“我陪夫人一起去。” “不用”,唐昭拦住她,“我就随便走走,你忙就是。” 见唐昭身姿轻盈灵巧,眨眼间出了院门,房婶子估量了下自己的灵活度,只好重新系上围裙回了灶房。 唐昭循着流水声走到河边,一条蜿蜒长河顺流而下,两岸覆了一层薄霜。 唐昭呼出一口热气,这几年怪得很,去年大雪,天气冷的冻死人,今年又迟迟不下雪,都十一月了,最低温还在零上五六度左右。 是小冰河时期吗?唐昭回忆历史记载,哪个朝代就是因为正值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被农民起义推翻了来着? 唐昭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脑子里只剩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唐*没文化*昭沿着河慢慢往下走,足足走了一柱香,才出了长寿村。 这规模,算得上一个大村了,人口估计得上千。 妇人只有廖廖几十人,剩下的,全都是因病因残被迫退伍的士兵。 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每天消耗的粮食柴火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而长寿村,只是众多士兵退伍后生存养老的村落之一。 怪不得宣王府要年年举办暖冬宴集资,经济压力是太大了些。 唐昭正估算着每年宣王府在帮扶退伍士兵上需要支出的钱粮,就听扑通一声。 她瞬间抬头,河水中间溅起好大一水花。 我去!唐昭撒腿跑过去,人影已经不见,只余河水下冒上来一串水泡。 唐昭不会游泳,只得四下寻觅,捡起一根长棍戳进河水中间,同时大声呼救。 “救命啊!” 顾辞一到长寿村,听说唐昭独自一人出来散步,便循着痕迹找过来。 他远远听到喊声,边快速循声赶去边静心分辨。 距离迅速缩短,求救声越发清晰熟悉,“救命”、“落水”等字眼断断续续传进耳中,顾辞心下一紧,速度更快。 唐昭喊了半天,终于见着了人影,激动地朝河里的人喊道,“抓紧了,坚持住,人马上就来了。” 河里的男子单手抓住木棍,狠狠点了点头。 顾辞见唐昭好端端地站在岸边,心下一松,脚步不停赶到她身旁,接过木棍,使劲一拽,河中的男人便被带至岸边。 顾辞伸手抓住男人湿透的衣服,将人从河里捞出来。 男人坐在地上剧烈喘息,被冰冷的河水泡的眼前发花耳朵争鸣,好半响才缓过来, 顾辞一眼认出他来,“蒋生。” 男人被叫名字,下意识抬头望去,顾辞的脸清楚地落在他眼中。 蒋生嘴巴张又闭合,半响才发出声音,“将,将军。” “你要寻死?”顾辞问,以蒋生的身手,哪怕没了一条胳膊瘸了一条腿,也不会没用到掉进河里。 蒋生以左手撑地,踉跄着跪在地上,“属下知错,请将军责罚。” 顾辞绷着一张脸,“你哪里错了?” “属下愧对将军教诲,能活着从战场出来已是万幸,哪怕只剩残躯,属下也不该如此践踏自己的生命。” 顾辞紧绷的脸松了些,“为何轻生?” “属下今夏成了亲,本打算努力过好日子,谁知道”,蒋生哽咽,“属下和兄弟们砍柴时遇上了狼群,另一条好腿也被咬瘸了。” 唐昭同情,这是真倒霉。 顾辞皱眉,“即便如此,也不该轻生,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新婚妻子考虑。” 蒋生不吭声。 唐昭当他嘴替,“这位蒋兄弟八成就是考虑新婚妻子才投河的。” 蒋生被说中心事,“惠娘朴实,只要我在一天,她一定不会改嫁。” 长寿村别的没有,就是光棍的汉子多,蒋生一死,只要惠娘同意改嫁,有的是人想娶。 顾辞皱眉,“你可问过你妻子是否愿意?” 蒋生哑言,他不知道惠娘愿不愿意,反正他是不愿意的,他们成亲虽不到半年,但感情极好。 否则刚才他也不会后悔,拼命抓住长棍。 蒋生深深叩了一头,“属下有罪。” 顾辞声音淡漠,侧头看向那个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这话你应该跟你妻子说。” “生哥!” 蒋生猝然抬头,“惠娘!” 惠娘见自家男人跪在将军与夫人跟前,担心极了,跑过来才发现男人浑身湿透,她听着河水奔腾的声音,想着这段时间男人的郁郁寡欢,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扑到男人身上,崩溃大哭。 “你成亲时怎么跟我说的?你发誓要一辈子待我好,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啊!” 蒋生单手揽着她,“是我不对,是我想差了,我不该扔下你的。” 惠娘双臂紧紧抱着男人,哭得不能自抑。 “惠娘啊,先送你丈夫回家换身衣裳吧,这大冷天的,没淹死也要冻死了。” 惠娘连连点头,扶起男人道,“多谢夫人提醒。” 唐昭又好心道,“等他身体好了,你想咋打就咋打,拿棍揍拿棒捶拿平底锅抡,怎么出气怎么来。” 第七十三章 给活儿干 惠娘一愣,侧头看了眼低头不语的男人,郑重地点头,“惠娘记下来。” 唐昭欣慰地看着夫妻二人走远。 顾辞抬眸,“你就这么撺掇惠娘打她丈夫?” 唐昭态度随意,“男人犯蠢,多半是脑子里的水太多,多打两顿就好了。” 顾辞抿嘴,“若是我,你会如何?” 唐昭认真想了想,“我会站在河边看你淹死,等守完一年孝后,拿着你的遗产潇洒离开。” 顾辞打破她的幻想,“我没有遗产”,顿了顿又道,“顾氏皇族也不会允许你离开再嫁。” 唐昭声明,“我没想再嫁啊!”要不是倒霉直接穿到花轿里,她早就跑路了。 顾辞眼底泛起微澜,转瞬间消失不见。 见男人还一直盯着自己,仿佛非要个说法,唐昭考虑了一下封建社会的残酷与现实,道,“那我就留在宣王府,当一个独自美丽又快乐富贵的寡妇吧!” 顾辞:...... 二人回到院子时,房婶子正站在门口张望,“将军、夫人可回来了,席面都摆好了,就等着将军夫人落座呢!” 几十张桌子摆在院里院外,张张摆满了菜和肉。 顾辞和唐昭被引着去了唯一摆着椅子的主席。 二人落座,顾辞正打算延续饭前不演讲的优秀美德,就被唐昭拽了一下衣袖。 顾辞一顿,“安静,夫人有话要说。” 席间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唐昭。 唐昭站起身,“今日多谢诸位热情款待,我和夫君不胜欣喜。” 众人纷纷摆手。 “夫人太客气了。” “粗茶淡饭,夫人和将军不嫌弃罢了。” 唐昭压了一下手,等人群静下来后继续道,“长寿村是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河有地,可它又不好,地小又贫瘠,一年产出也不过是不饿死罢了。” 村民互相看看,原本激动的心慢慢冷却下来。 “若是独身一人,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这世上,谁又是孑然一身呢?” “就算此时你孑然一身,以后难保不会遇到知心人组成一个家,再生下几个孩子。” 蒋生和惠娘搀扶着走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可你们养的起孩子吗?” “你们娶的起媳妇吗?” 这话问的扎心,要是养的起孩子娶的起媳妇,他们也不会把日子过得这么没奔头了。 光棍们好似生吞了一吨黄连。 唐昭激情演讲,“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娶不起媳妇、养不起孩子?” 底下的人稀稀拉拉地回答。 “因为穷。” “因为残疾。” “因为挣不了钱。” “没错!”唐昭一拍桌子,“你们日子过得这么苦,全是穷造成的。” “你们想这么一直穷下去吗?!” 这次回答地很响亮,“不想!” “就他一人不想吗?” 汉子们左右看看,大吼道,“不想!” 梁康小声蛐蛐,“不想有什么用?白银镇这么穷,连苦力的活儿都没多少。” 唐昭瞥他,“所以我来给你们活儿干了。” 蒋生豁然抬头,直直看向唐昭。 顾辞皱眉,乜了他一眼。 蒋生急忙收回目光,抑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梁康急急问,“夫人,什么活儿啊?” “能干多久?” “能让所有人都有活儿干嘛?” 可别就要几个人,那他们还得比试一番。 唐昭大手一挥,“榨豆油,都要,是长久的活儿,能给你们养老送终的那种。” “真的?”汉子们纷纷看向顾辞。 顾辞颔首。 汉子们兴奋地大叫,妇人们高兴地直掉眼泪。 “若是你们愿意,等吃完饭,咱们就一起商量分活儿,争取早日开工!” 汉子们纷纷同意,“早开工好,早开工一日挣一日钱!” 唐昭很满意,“开饭!” 村民们得了天大的好消息,心情好,胃口更好,将光盘行动执行地非常彻底。 唐昭感慨,幸好她和顾辞是单独一桌的,否则怕是连鸡骨头都嗦不上。 饭后,收拾完饭桌狼藉,妇人们就要退下。 “哎?别走啊!”唐昭道,“你们不想干?” 妇人们停下,“还有我们的份?” 唐昭点头,“所有人都要”,这她还嫌人手不够呢! 妇人们又惊又喜,坐在自己男人身旁认真听着。 唐昭选了几个得力靠谱的人当队长,一人领一对,一队负责榨豆油的一道工序,且每一队就只干这一道工序。 队长们点头。 唐昭先面向全体员工说了近三个月的主要工作,然后遣散众人,留下小队长,一一说明各自要负责的主要任务。 “长寿村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你们的了。” 小队长们郑重点头。 送走她是错打多出来的词?精心(好吧,也没有那么精心)挑选出来的小队长,唐昭躺在炕上呈大字形,“累死我了。” 跟这群兵痞子说话是真费劲啊。 顾辞倒了碗水给她,“你什么时候计划的?” “见了蒋生和惠娘之后”,唐昭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干净,还不够,“再来一碗!” 顾辞又倒了一碗给她,“为何?” “蒋生为什么寻死,不就是觉得自己没用,只能拖累惠娘”,唐昭喝了半碗水,剩了半碗,“那我就给他活儿,让他觉得自己有用。” “再说了,这么一大群光棍,我看着都心慌”,唐昭问他,“你就不怕他们一直光棍下去,会成为西北治安的隐藏大患?” 顾辞端着碗,“他们不敢。” 唐昭钻进暖烘烘的被窝,“话别说的这么满,长寿村没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你能保证其他地方也都有如长寿村这样正派的领头人?” 顾辞沉默。 唐昭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先睡了,晚安。” 顾辞将碗中剩余的水倒掉,坐在桌边仔细思索唐昭的话。 “顾辞”,唐昭迷迷糊糊嘟囔,“天太冷了,你别睡地上,小心得老寒腿。” “炕够大,我分你一半”,说着翻了个身,空出炕沿边一大块地方。 顾辞站起身,踱步到炕沿边,再三犹豫,还是脱了靴子上炕。 他躺在最边上,与身边的人隔了一段距离。 唐昭翻过身,顺便带了一床被子给他。 顾辞盖上被子,热气很快蔓延至全身,他闭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第七十四章 豆油坊 翌日清晨,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飞上院墙,仰头长鸣,喔喔喔! 唐昭将脑袋缩进被子里。 顾辞掀开被子下床出门,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轻轻一弹,大公鸡哀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逃走了。 房婶子站在灶房门口行礼,“将军。” 顾辞吩咐,“看好院子,不许任何人或牲畜打扰夫人睡觉。” 房婶子连忙应下,等顾辞大步走出院门好长一段距离,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吓死她了。 随即又担忧地想,将军不会去追杀小黑了吧? 小黑只是犯了每一只公鸡都会犯的错,希望不会被将军拔毛煮了吃。 房婶子边想边熬粥。 没了鸡鸣,唐昭睡了一个香甜的回笼觉,依旧日上三竿才起床。 房婶子候在门外,听到声音敲门问,“夫人,我能进来吗?” 唐昭换了身衣服才道,“进来吧。” 房婶子提了一桶热水倒进木架上的木盆里,扭头见唐昭叠被,放下木桶一个健步上前夺过被子,“夫人快去洗脸吃早饭吧,这粗活我来做就行。” 唐昭抢不过她,只好听她安排,洗了脸溜溜哒哒去灶房。 早饭是白面馒头和小麦粥,还有一碟切的很细的咸菜疙瘩,唐昭饭量大,一个人就将馒头和粥吃了干净。 就是咸菜疙瘩太咸了,还苦,唐昭就吃了几根。 房婶子回到灶房,看见锃光瓦亮的盘子不由感慨,幸好听了将军的话做了两人份。 唐昭询问,“西北盐价便宜吗?” 房婶子边洗碗边回,“不便宜,贵的很,一小撮就要五文钱。” “一撮盐能吃多久?” “那看是什么人家了,像夫人这样的贵人家,连做一顿饭都不够,像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省着吃能吃一个月。” 一个月?唐昭皱眉,“盐吃的太少会得病的。” 房婶子擦干净碗上水珠,“是啊,可没办法,西北没有盐矿,吃的盐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那些商人心黑着呢,知道人不能不吃盐,把价格翻了好几翻卖给百姓。” “宣王和地方官不管?” “怎么不管?就是管了才这个价,没办法,要是价格再低的话,那些商人就不愿意运盐来西北了。” 所以贵点就贵点吧,总比没有的吃强。 唐昭想起上辈子两块钱一大袋的食盐,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唐昭问,“将军呢?” 房婶子收拾干净灶台,“将军吃完早饭就带着赵天和梁康几个出村了。” “我去找他”,唐昭扔下一句,转身出了灶房,慢悠悠溜达到村口,正巧遇上赶回的顾辞。 唐昭看着汉子们护在最里侧的木箱,“去抬银子了?” 顾辞点头,“抬了四箱”,两千两。 唐昭赞同,“暂时够用了。” 准时来报道的小队长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四箱沉甸甸的银锭。 “一人领一箱,按照昨天安排的,尽快带人去定做榨油工具”,唐昭挥斥方遒,“等工具都齐了,咱们豆油坊就开工!” “是!”众人喜气洋洋,一人拖着一个银箱子去了房婶子那交账记录。 赵天支了三百两,带着手下一群汉子推着板车,风风火火去其他村收黄豆。 梁康支了二百两,骑着村里唯一的老马,去了兰州城最大的石料作坊定制捣豆工具。 卫招娘支了两百两,领着手下娘子军杀向布坊,据理力争以便宜两成的价格买下百匹麻布和二十匹纱。 房婶子坐镇长寿村,指挥着蒋生惠娘夫妻带着剩余老少爷们亲自动手修建豆油坊。 整个长寿村上下齐心,不到十日,便建了个大致雏形出来。 西院高温炒豆,东院捣豆成粉,南院榨豆制油,最后运到北院装坛密封。 唐昭严格审核小队长们的手艺,不足之处一一纠正,直到没有半分错漏。 当天晚上,长寿村就吃上了豆油。 房婶子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做菜放油时可以这么痛快,高兴地又杀了两只鸡。 卫招娘:...... 油水足的菜就是好吃,连干炒豆角条都如此美味,更别说那表层浮着一层油的鸡汤了。 好喝的能叫人把舌头吞下去。 吃饱喝足,以后的日子有了盼头,汉子们难得没有上山砍柴,而是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闲聊。 “谁能想到,黄豆还他娘的能榨油?” “谁说不是,早知道能黄豆能榨油,咱们还用得着紧巴巴地用油,敞开喝都行!” “那你喝!” “嘿!我喝就我喝,我喝的高兴!只要一想到豆油能普及,让天下人都吃的油,我就是喝死了也高兴”,汉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爹娘一辈子也没舍得吃过一次油。 赵天踢他,“掉什么马尿,还不快擦干净,别在将军和夫人面前丢人!” 汉子不好意思地擦干净了脸。 唐昭替他解围,“豆油不仅在西北卖,洛阳、江南也要卖,我打算组成几只商队,可能挑出来人手?” “光长寿村怕是不行”,赵天摇头,“村里腿脚不便的汉子太多了,留在村里干活还行,走商完全是拖后腿。” 梁康道,“可以去其他安置退伍士兵的村里招人。只是不知开什么价合适。” 开工钱这种大事,还得夫人做主。 之前房婶子给村里人开工钱,提出一个月四百文,被夫人给否了,改成底薪三百文,余下按提成计算,多劳多得。 汉子们一听,当即跟打了鸡血似的,榨出的豆油比往日多了一成! 就是工钱太难算了,房婶子这几天愁眉不展,怒气比鬼都大。 赵天晚上都不敢回房睡觉。 “按次数和距离算,去洛阳的商队成功卖出一趟每人十五两,去江南的商队成功卖出一趟每人十七两”,唐昭想着大渝的用工制度,补充道,“包吃包住,每季度外加两身工作制服。” 汉子们听得满眼放光,这待遇,谁不心动啊。 赵天一拍大腿,“那属下明个就去其他村子招人,夫人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招来的人个个老实本分,武功底子也不差!” 唐昭夸道,“你办事,我放心。” 赵天如同喝了一大碗烈酒,晕的找不着北。 第七十五章 盈利 赵天出去招人的功夫,豆油坊也开始加班加点开工榨油。 蒋生代替他继续领着汉子们收黄豆。 汉子们把刚收到的黄豆送到西院,早已等着的妇人们合力将豆子洗干净,晾干后倒入新砌好的灶台上大火烹炒,然后将炒好的豆子重新装进桶里,放到门口。 东院负责捣豆的汉子们每隔一个时辰便出来搬一次木桶,然后将黄豆倒进石臼里,拿着石杵用力捣碎。 这活儿累,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是难得的活儿计,出去喊一嗓子,有的是人愿意干。 汉子们不惜力气,很快将黄豆捣碎倒进桶里,送到南院。 南院的几名妇人将纱布展开,用木勺将黄豆碎摊在纱布上,用木圈固定好,放到压榨机下。 几个汉子一起合力,千斤重的石盘被抬高,然后重重压在黄豆碎上,半柱香后,黄豆油如水流般流进木桶内。 木桶一个接一个装满豆油,汉子们抬起木桶小心地送到北院,装进陶坛内密封,只等商队组成,便送往洛阳或江南。 唐昭见长寿村一切井井有条,房婶子和惠娘也终于在她的教导和教鞭下学会了加减乘除,便跟顾辞一起返回宣王府。 没拿银子。 唐昭躺在碧丹院的大床上,安慰自己越到后期回报越大。 “姑娘可算回来了,都累瘦了”,春风端着夏末刚做好的饭菜,“姑娘快用一些补补。” 唐昭洗手,“夫君那送去了吗?” 秋雨一边摆膳一边道,“送去了,都是姑爷爱吃的。” 唐昭安心坐下吃饭。 饭后,世子妃明氏来了,“弟妹可算回来了,五弟身子可好些?。” 宣王妃对外宣称顾辞身体抱恙,前往温泉小庄静养,唐昭跟着陪伴照顾。 唐昭咬牙,“好多了。” 回程路上还是昼夜不停赶路,她大腿内侧又被磨破了皮! “那就好,五弟自从中毒后,身子就没有以前康健,弟妹贴身照顾,实在是辛苦。” 唐昭干笑。 “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忠勇侯府小姐定亲了。” 唐昭想到剧情,问,“跟谁?” “车前将军杨家的长子杨追,在忠勇侯手下任左前锋,才二十三岁便是正五品的武官了。” “如今又与忠勇侯小姐定亲,有忠勇侯这个老丈人提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前途很限量,他早死。 唐昭在心里给这位倒霉的炮灰男n号默默上了三炷香,挣扎问,“不能不嫁吗?” “?”明氏迷茫,她以为白柔音定亲,弟妹是最高兴的人,怎么还想着不嫁? 明氏打断她的期盼,“不能,昨日两家已经互换庚帖了,忠勇侯夫人请静安寺的大师合了八字占了吉凶,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婚事。” 忠勇侯夫人为一雪前耻,将这门亲事宣扬地人尽皆知。 好吧,杨追同志,阿门。 明氏将这段时日府里府外的八卦痛快地说了一通,最后提起话本,歉意道,“弟妹上次的提议,我写了家书回去,父兄都不同意请戏子来演话本。” 唐昭看的开,“没事”,等她有钱了,她来拍! “《神雕侠侣》卖的没有之前两本好,小龙女和杨过的遭遇是让人同情揪心,只是两人师姐弟的关系,稍微有些惊世骇俗。” 唐昭呵呵,她就知道,写的时候特意把师徒改成师姐弟,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唐昭想不明白,大渝这个堂兄妹、表兄妹、二女嫁一夫都能接受的时代,怎么就接受不了师姐弟了? 这不纯属脱裤子放屁! 但时代就是这么个时代,市场就是这么个市场,唐昭无奈,“我再写几章看看,要不卖的不好,那就再换一本。” 明氏收到信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好。” 两人又说了些话,直到明嬷嬷找来,明氏才离开。 秋雨冲明嬷嬷的背影吐舌头,你家世子妃忙,我们姑娘也忙! “姑娘,宋生在外候着呢”,秋雨进来回禀,“这段时日天天来,非要见姑娘一面。” “让他进来。” 秋雨应了,不一会儿宋生小跑着进了屋,满脸笑容跪地行了大礼,“小的给郡主娘娘请安。” “赐座。” “谢郡主娘娘”,宋生坐下,从怀里掏出账本,“请郡主核账。” 秋雨送上账本,唐昭一边翻一边听宋生道,“这一个月卤味卖的极好,卤羊肉卤猪肉日日供不应求,好多家酒楼饭馆日日来排队,买不着还急眼!” 宋生想起那时的场面还有些害怕,幸好姑爷暗地里安排了人手,他们豆腐坊才没有吃亏。 “豆腐坊每日产出豆腐三千斤,一个月盈利一百三十五两,卤羊肉、卤猪肉每日产出七百斤,一月盈利四百二十两,素卤每日产出五百斤,一个月盈利一百五十两,去掉各种费用,豆腐坊一个月最少能挣六百三十两!” 跟唐昭心算的结果一样,“不错。” 宋生小心地觑着郡主的脸色,见郡主不喜不怒,心里不由更加恭敬,“小的来讨郡主娘娘示下,可要加大豆腐坊的供应?” “再等等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见宋生还要再说,唐昭淡淡道,“步子迈太大小心扯到蛋。” 宋生被口水呛得剧烈咳嗽。 秋雨好心给了他一杯水,宋生捧着茶杯不敢喝,半天才平复下来。 我的乖乖,郡主娘娘当真好胆色,这种话都敢说。 宋生继续请示,“可要再招些人手?”豆腐坊里的人昼夜三班倒,要不是有丰厚的月例银子和提成支撑着,早就累倒了。 “这个可以”,唐昭放权给他,“你看着招吧,从附近的穷苦百姓里挑人。” “小的明白。” “你们的辛苦本郡主都看在眼里,传话回去,每人赏银二两,卤羊肉卤猪肉各一斤”,唐昭看一眼秋雨。 秋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给他,“郡主娘娘单独赏你的,里头有十两银子和五片金叶子。” 宋生接过荷包,跪地磕了一个响头,“谢郡主娘娘赏!” “郡主娘娘能原谅小的,再给小的效劳的机会,小的铭感于心,小的以后定尽心尽力为郡主娘娘分忧!” 第七十六章 有缘人 腊月初五,西北下了第一场雪。 “姑娘,西北的雪花真大啊”,秋雨将手伸出车外,接了满手雪花。 “还不快把车窗关上,外面的风都吹进来了”,春风轻斥,“你皮糙肉厚不怕冻,万一加重了姑娘的风寒,看回去后嬷嬷怎么教训你!” 秋雨讪讪,连忙关紧车窗,“姑娘,奴婢错了。” 唐昭被马车里的热气烘的脑袋发懵,刚觉得被冷风吹得清醒片刻,就又被打回原形,不由建议道,“还是开会儿窗吧。” 春风不肯,“姑娘的风寒七八日了都没好,就是日日开窗吹得”,说着瞪了眼秋雨,“也是秋雨没成算,由着姑娘乱来。” 秋雨委屈,“姑娘吩咐我一个丫鬟能不听吗?” “姑娘让你少背地里说人闲话你怎么不听?” 秋雨理亏,扭过身子不看她。 唐昭觉得有必要再跟她强调一下,“碳气是有毒的,而且从早到晚烧炭屋里的氧气都被消耗光了,人会窒息而死的。” 唐昭觉得自己现在就有点碳中毒。 春风忍无可忍,“姑娘用膳的时候奴婢都开过窗换过气了,而且姑娘暂居的东侧房烧的是火炕”,哪里烧炭了? 因为姑娘坚定地认为人一直待在烧炭的屋子里会死,时不时偷偷开窗透气,寒风一吹导致病情反反复复不见好,她们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是宋嬷嬷一状告到姑爷那,姑爷找人在东侧房修了火炕,姑娘才彻底安生下来。 搬去东侧房两天,姑娘的风寒好了大半,一听说静安寺办法会,作天作地非要去。 姑爷冷着脸跟姑娘僵持了大半天,提了一堆要求后,才松了口。 春风提醒,“姑娘若是忘了答应姑爷的条件,那奴婢只好再请姑爷来说一遍。” 唐昭悻悻闭嘴。 雪路难行,静安寺又建在深山,马车足足行驶了一上午才到达山脚。 山脚下,众多马车在此停靠,世家夫人小姐们不顾风雪前来拜佛祈愿。 山脚到山门足足三百三十三块青石板台阶,每隔一段便有一个沙弥拿着扫把清扫青石板上的积雪,以防前来参加法会的香客们滑倒。 唐昭扒拉着顾辞的衣袖,几乎是被顾辞拖着爬到山门。 “我就说不吃肉不行吧”唐昭气喘吁吁抱怨,“我身体好时,这点台阶哪看在眼里?” 顾辞整理好被她拽皱的衣袖,“昨晚是谁偷溜去厨房吃炸鸡的?” 唐昭:...... 你不是都睡了吗? 顾辞轻瞥她一眼,甩了一下衣袖飘然进了山门。 唐昭在他身后费劲地追着,“你等等我呀!” 静安寺大殿里,已经坐满了香客,唐昭拉着顾辞找了半天,终于在西边的角落里找到了两个空位。 二人刚刚坐下,便有八个沙弥走到殿前的佛钟前,合力推动钟杵,震天动地的钟声连响九下,原本还热闹的法华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静安寺一年一度的祈福法会开始了。 静安寺的住持大师在十八个老和尚的陪同下从大殿外走来,跪坐在如来佛祖神相前,念诵佛经。 佛音飘渺,佛法精深,唐昭在一片木鱼声中,偷偷打了个哈欠。 略困。 顾辞见唐昭盘腿坐在蒲团上,头一点一点的,不像来祈福请愿,倒似来挑衅佛祖的。 “坐好”,顾辞提醒,“佛祖面前不可无礼。” 唐昭闭着眼继续偷睡,“我不信佛。” 顾辞皱眉,“那你来干嘛?” “推销,打广告”,见顾辞不理解,唐昭直白道,“卖豆油。” 顾辞深吸一口气:很好,这很唐昭。 诵经结束后,便到了解签的时辰,住持大师将从在场香客中挑选一位有缘人现场解签。 唐昭疑惑,“就一个?”殿内几百人呢? 顾辞淡声道,“住持大师只解有缘人的签,之前连续十年都未曾解签,今年有一个已是难得。” 这饥饿营销算是让住持玩儿明白了。 唐昭好奇,“他解签准吗?” 顾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今国师乃清安大师唯一的弟子。” 明星效应啊,唐昭恍然大悟,怪不得静安寺法会这么出名。 只是一想起那罪魁祸首的国师,唐昭连清安大师都看不顺眼,教出那样一个草菅人命乱牵红线的徒弟,师傅定也不是个好东西。 哼! 顾辞漠然片刻,正要说话,眼角却见一抹红飘过。 他诧异抬头,一身佛衣慈眉善目的清安大师站在两人身前,笑眯眯道,“老衲唐突,请问姑娘可是唐施主?” 唐昭面无表情,“不是,我是酸施主。” 周围传来嘶嘶抽气声。 清安大师脸上笑容更深,“是老衲未说清楚,请问姑娘可是唐昭唐施主?” 唐昭在顾辞眼神威慑下叹了口气,“我是。” 清安大师念了一声佛,“唐施主佛缘深厚,乃我佛命定的有缘之人,老衲遵从佛祖旨意,为唐施主解签。” 唐昭看着小沙弥递来的签筒,没动,“清安大师,我不需要解签。” 清安大师笑容不改,“为何?” 唐昭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无事可求,亦无愿可许。” 顾辞侧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侧的女子。 忠勇侯夫人诧异,“这世上怎会有无欲无求之人?” 白柔音看似目光落在恢宏的佛像上,实则余光一直注视西边角落,“因为她已经得到了世间最好的一切。” 什么都有的人,自然无需求佛祖庇佑。 清安大师苍老的眼睛似是能看破世间一切,“可施主应有很多事要做。” “大师说的不错,只是这些事唐昭自会完成,无需劳累佛祖”,唐昭态度真诚,“世间求神拜佛之人不知凡几,佛祖保佑他们已是劳累,唐昭就不麻烦佛祖了。” “阿弥陀佛”,清安大师双手合十,“既然施主心念已定,老衲便不再多言。” “请唐施主记得,老衲欠施主一只签,若有一日施主改变心意,可随时来静安寺寻老衲。” 清安大师送上一串佛珠,“此乃信物,静安寺内见佛珠如见老衲。” 唐昭不太想要。 清安大师一动不动,维持着递佛珠的姿势。 唐昭想了想,最终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接过手串。 万一有用呢。 第七十七章 施主请留步 清安大师强买强送了唐昭一只签和一串佛珠后,飘然离去。 “法华大会结束,请各位香客自便。” 唐昭一听这话,随手把佛珠团吧团吧塞进小荷包里,站起身拉着顾辞就往外跑。 正想上前搭话的忠勇侯夫人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白柔音拽拽忠勇侯夫人的衣角,“娘,陪我去求一只平安符吧。” 忠勇侯夫人又看了殿外一眼,才转身去了佛前跪拜。 这么好的机缘,怎么没落到柔音头上呢。 殿外,唐昭随机抓过一个小和尚,“请问负责打理贵寺俗事的是哪位大师?” 小和尚知无不言,“清宁大师。” “可否告知大师此时在何处?我有要事找他。” “清宁师祖一直在后山琐事堂,施主自去寻师祖便是。” 唐昭高兴地摸了一把光头,又塞了他一包花生糖,拉着顾辞冲向后山。 冬梅抱着大坛子跟在后面。 顾辞被她拉着手臂,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问道,“你拉着我做甚?” “你没听那小和尚说,清宁大师在后山吗?靠我双腿跑早就累死在山路上了”,唐昭拉着他跑到后山底下,“你带我上去。” 顾辞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侧过头去不看她,“这是佛寺!” “佛寺怎么了?我又没干啥玷污佛祖的事,就是让你带我上去而已”,唐昭不高兴,“之前你没经我同意就带我飞,现在让你带我飞你又不乐意,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对着干?” 顾辞抿嘴。 唐昭冷笑,“行啊,不带就不带,咱们打道回府”,她说着转身,“豆油生意也不用做了,大家一起吃土吧。” “等等!”顾辞虽然没听过吃土这个词,但不妨碍顾辞理解它的意思,想起军中的窘迫,退步道,“我带上你上去。” 顾辞说完,站在原地半响没动。 唐昭讽刺,“你是打算施法吗?” 顾辞一顿,长舒了一口气,解下披风将人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伸手揽过女子的腰身,极速像山顶掠去。 冬梅奋力地在后面追,却只能眼睁睁见距离不断加大。 半柱香后,唐昭悬空的双脚落地,她熟练地将披风还给顾辞,自己上前敲门。 “什么人啊?”门里有人问。 唐昭回,“赞助商!” 顾辞:...... 她怎么就那么多新词? 大门被打开,一个小和尚问,“你们找谁?” “清宁大师。” “师祖不见外客,施主请回吧。” 唐昭从荷包里掏出佛珠,在小和尚眼前抖了抖,“现在呢?” 小和尚眼底擅动,他不知道为何象征着住持身份的佛珠会在一位女施主手里,但是他知道静安寺的规矩:见佛珠如见住持。 小和尚打开门,恭敬道,“施主请。” “多谢”,唐昭迈进门,叮嘱道,“我还有一个丫鬟在后面,一会儿等她到了麻烦你给开下门。” “好的施主。” 唐昭直奔冒着香气的厨房而去。 一个酷似弥勒佛身形的大和尚躺在摇椅上,手里捏着一块腐竹。 “真好吃啊,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不多卖些呢?”大和尚抱怨,“害的老衲每天下山去买。” “大师若是想吃,我可以将卤水的方子赠给大师,大师爱吃多少就卤多少。” 清宁大师倏地坐起身看向不请自来的女子,“你是何人?” 他四下寻摸,没看见智信。 “我是豆腐坊的老板”,唐昭坐在他对面,倒了一杯热茶,“小和尚在门口等着给我的丫鬟开门呢。” “原来是唐施主”,清宁大师念了一声佛,“不知唐施主如何进得老衲这小院?” 说话间顾辞走进来,清宁大师皱眉,他没听见打斗声。 唐昭左手探出披风,露出手腕上缠着的佛珠。 清宁大师眼底一震,随即了然,“原来唐施主就是住持师兄等待的有缘人。” 唐昭摇头,“住持大师与我无缘,清宁大师才与我有缘。” “缘在何处?” “在素卤上。” 清宁大师:...... 唐昭补充,“还有豆油。” 清宁大师不解,“这豆油为何物?” “油!” 清宁大师:“听施主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咳!我特意来寻大师,便是想将豆油推荐给大师,或者说免费为贵寺提供豆油”,唐昭打商量,“只要以后有香客问起,麻烦贵寺替我打个广告,就说静安寺吃的是我宋氏豆油。” 清宁大师婉拒,“佛家超脱世俗之外,不得掺和凡尘琐事。” 唐昭指着大门上大大的牌匾。 清宁大师解释,“琐事堂,琐事堂,身陷琐事而心中无琐事,心中无琐事自然身上无琐事。” 唐昭:“那你倒是是有琐事还是无琐事?” 清宁大师很随缘,“有亦可,无亦可。” 唐昭脑瓜子嗡嗡地,她最讨厌和神棍说话。 “施主若无事,便请回吧”,清宁大师送客。 “好啊!”唐昭转身,跟顾辞边往外走边道,“唉,素卤价贱,赚的远没有卤肉多,夫君,你说还有卖素卤的必要吗?” 顾辞配合:“没有。” “那我听夫君的,回去就告诉豆腐坊,让他们把素卤停了,以后只卤肉!” 清宁大师:...... “施主请留步!” 唐昭没理。 清宁大师追出来,“唐施主请留步!” “大师找我有事?”唐昭故作疑惑。 “施主不是要为老衲引荐豆油吗?不如施主随老衲回禅房坐下详谈?” “可是大师刚才还说佛家不掺和凡尘琐事,唐昭如何能为一己之私,打破佛门规矩?”,唐昭拒绝,“而且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兰州城,吩咐豆腐坊的伙计以后不做素卤呢。” “要是晚了,他们明天又做了可怎么好?” 清宁大师苦笑,住持师兄的有缘人当真厉害,抓着人的把柄就不撒手,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他期盼地看向顾辞。 顾辞继续当工具人,“既然大师邀请,不如坐下谈谈,或许可寻一个既不打破佛门规矩,又可宣传豆油的方法。” 清宁大师念了一声佛,“顾施主所言甚是。” “两位施主请!” 第七十八章 寺里闹事 一个时辰后,唐昭如愿达到目的,大方地送了清宁大师制卤水的方子。 清宁大师如获至宝,小心藏到僧衣内,目送唐昭三人离开后,抱着陶罐子抄近路去了前山。 善缘堂内,一群和尚正忙着给留宿佛寺的香客们准备斋饭。 清宁大师一到,和尚们纷纷见礼,“清宁师祖。” 清宁大师微笑颔首,绕过众僧走到灶台前,冲抡着铁勺炖豆腐的僧人道,“今晚送去各厢房的斋菜,多加一道煎豆腐。” ****** 北厢房内,白柔音绣好最后一片竹叶,拿起绣框内的银剪刀剪断绣线。 藏蓝色的荷包上点缀着青石绿竹,白柔音拿在手中端详,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荷包绣的不合她心意。 “我儿针线是前朝司绣局掌事女官亲自教的,别说是西北,便是放眼整个大渝也找不出几个能胜得过你的姑娘。” 忠勇侯夫人拿过荷包,心中满是自豪,“杨追能娶到我儿这般蕙心兰质的女子,当真是几时修来的福气。” 白柔音心里那点不合意消散了大半。 是啊,娶不到她是元野哥哥,不,是顾辞的损失,而不是她的。 白柔音嘴角微挑,将白日求来的平安福放进荷包内。 “夫人,小姐,斋饭来了”,连翘接过斋饭,一一摆放至桌上。 “噫?今日多了一道斋菜”,忠勇侯夫人净了手坐在饭桌旁,拿起筷子夹了那道黄澄澄的素斋送入口中。 她眼睛一亮,“是豆腐。” 白柔音原本夹向那道菜的手一转,夹了一块木耳。 “这豆腐煎的真不错,外焦里嫩的,没有半点引人反胃的荤腥味”,忠勇侯夫人不住地夸口,问一旁送斋饭的小沙弥,“可是贵寺新添加了好吃的调味香料?” 小沙弥摇摇光头,双手合十,“非也,只是用了唐施主捐献敝寺的香油。” 唐施主?白柔音眉头一皱,“是昭善郡主?” “正是唐施主。” “想不到昭善郡主还会做菜”,忠勇侯夫人嘴上称赞,心里却不置可否。 世家大族娇养出来的女儿,将来都是嫁入同等门第当掌家主母,虽说也会为丈夫洗手做羹汤,但几乎都是嘴上说两句,嫁入夫家几年不知道厨房门朝哪开的女子比比皆是。 毕竟像做饭洗衣这样的粗活,自有下人来做。 昭善郡主堂堂郡主之尊,竟自降身份进庖厨,果然是养在庄子上的,世家大族的礼仪规矩半点不通。 忠勇侯夫人想着又夹了一块煎豆腐。 白柔音豁然起身,“小师傅,清宁大师可在?” 小沙弥被吓地后腿半步,“清宁师祖正在东厢房。” 白柔音提起裙角出了门。 “柔音,你去哪?”忠勇侯夫人见女儿脚步不停,转头斥道,“还不快追上去,小姐要是再出了事,我要你好看!” 连翘想到茯苓的下场,忙不迭地点头,抱起架子上的披风就追了上去。 忠勇侯夫人让人服侍着穿了披风,稍稍落后一步,等她到达东厢房时,已聚了不少看热闹的香客。 有女子娇俏的声音大声质问道,“静安寺口口声声说不杀生只吃素,可今日送来的斋菜却用荤油煎过!清宁大师,你必须给香客们一个说法!” “究竟是荤油不算荤腥,还是静安寺改了规矩,亦或是静安寺欺骗我们这些香客。” 忠勇侯夫人一惊,忙拨开众人上前,见这次闯祸的不是自家孩子,方长舒了一口气。 白柔音站在顾萱身旁,悄悄地拉着她的袖子,“萱妹妹,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难道我说错了?”顾萱越说嗓门越大,“去年冬天西北受雪灾,本小姐好心好意给静安寺捐赠几十斤油酥糕,想帮静安寺渡过难关。” “谁知却被清宁大师婉拒,说什么佛家不杀生只如素,荤油乃猪肉炼制而成,亦是杀生!” “本小姐如何劝说都不肯接受,最后还把本小姐和捐赠的几十斤油酥糕拒之门外!” “这才过了多久,怎的就能吃油了?还堂而皇之地做成斋饭送给香客!静安寺的脸未免变的太快了些!” 白柔音用力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顾萱看着白柔音娇怯的脸,心里的怒气更上一层,“人人都道静安寺乃佛门清净之地,谁知也是个藏污纳垢、肮脏不堪之地,佛祖眼下尽是阿谀奉承、捧高踩低之徒。” 围着的夫人们小姐惊呼,这顾七小姐是疯了不成,竟然敢在佛门之地说这种违逆之言! 清宁大师面色不改,不紧不慢念了一声佛后才道,“顾施主,佛门之地,还请口下留德,不要妄造口孽。” “作孽的是谁,在场所有香客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和尚云淡风轻的态度似油一般浇到顾萱的心火上。 “老秃驴,你今天必须给本小姐解释清楚,为什么捐赠的香油就能吃,本小姐送来的油酥糕就活该被拦在山门外!” “你今天要是不给本小姐一个满意的解释,本小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寺!” 清宁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听老衲一言,静安寺不杀生不吃肉乃是第一任住持祖师定下的规矩,我等僧人不敢违抗。” “是以顾施主所赠糕点,静安寺不能接受。” 呵!顾萱冷笑,“那这盘煎豆腐大师如何解释?难不成不是用荤油煎的?” “阿弥陀佛,顾施主一语中的”,清宁大师道,“这盘煎豆腐,是用油煎过,却不是荤油,而是豆油。” 白柔音抬头,“豆油?” “是,黄豆榨制而成的油。” 顾萱一愣,立刻道,“你撒谎!” “出家人不打诳语。” “哈!不打诳语?哪怕三岁小孩都知道,油都是用肥肉炼制出来的,难道大师想说,这世上有奇人异士研制出了能不用肥肉就榨得出油的法子?” 清宁大师坦诚道,“是。” 顾萱笑得更大声,“大师莫不是在说笑?”她看向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如此荒谬之言,你们可信?” 夫人们互相看看,彼此之间眼神交流,她们自然是不信的。 能研制出不用肉便能榨的出油的方子,那不是人,是神。 第七十九章 郡主万福 东厢房一片沉默。 沉默便代表默认,顾萱得意道,“大师你看,没有人相信你,你还是不要强撑,尽早认错吧。” “你们佛家怎么说的来着?”顾萱想了一会,“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清宁大师捻着佛珠,“事实便是如此,各位施主不信,老衲也无话可说。” “既然大师冥顽不灵,那本小姐也不跟你废话了,走,咱们去找住持大师评理!” “萱妹妹,还是算了吧”,白柔音拉着顾萱的胳膊将人拖住,“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此事也应非大师本意。” 顾萱眉头紧皱,“柔音姐姐你怎么”,替那秃驴说话? 白柔音悄声道,“萱妹妹,静安寺在世人眼中何等威重,仅凭这一小件事不可能撼动其地位,你别忘了”,她声音轻不可闻,“洛阳里还有国师呢。” 顾萱一慌,可她今日得罪狠了静安寺。 白柔音轻声建议,“为今之计,只有揪出罪魁祸首才能平息风波。” 罪魁祸首?顾萱疑惑片刻,随即双眼一亮,没错,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也不能是清宁大师与静安寺的错,自然只能是赠油之人的错! “柔音姐姐说得对,此事应不是大师本意,大师怕是被人骗了”,顾萱放缓语气,主动递了台阶。 清宁大师眼皮都不抬一下,“唐施主不曾欺骗老衲。” 顾萱气的咬牙。 “骗不骗的,请昭善郡主来说清楚就是”,忠勇侯夫人打圆场,“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啊。” “是啊是啊,万一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什么误会?难道那道煎豆腐不是用油煎的,而是用水?” 几个小姐被这话逗的掩嘴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若是大师说的是真的呢?” “真的?你是说昭善郡主真的研制出用黄豆榨油的法子?” 那姑娘贝齿轻咬下唇,即便心里不太相信,仍道,“万一呢?” 另一个姑娘呛声道,“若昭善郡主真有此神通,不防就在大家眼前露一手,也好让咱们开开眼见。” 嘲笑声不绝于耳,一直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孟大夫人道,“忠勇侯夫人所言甚是,不如请昭善郡主出面将事情说个清楚。” 她扭头吩咐道,“去请昭善郡主。” 清宁大师微抬眼皮,“唐施主早已下山。” “啊?昭善郡主不是跑了吧?” “肯定是啊,做了这么丢脸的事,要我我也跑。” “这昭善郡主不是清安大师的有缘人吗?怎么,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若是清安大师的有缘人是这样品行,我倒真庆幸我不是。” 孟大夫人似怒非怒地看了一眼女儿,“淑儿,不得胡言。” 孟淑儿撅嘴。 顾萱几乎控制不住要笑出声,她与孟淑儿对视一眼,正打算再添把火,就听一声道。 “我来了!” 顾萱转身,就见唐昭提着裙角大步迈进屋内,不由瞪大眼睛,“你还敢来?!” 唐昭面带微笑,“我敢的很!” 她漆黑的眼珠缓缓扫视过众人,目光所到之处,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孟大夫人只觉得那双眼睛如海如渊,深不见底,她收起心里的轻视,慎重起来。 “郡主娘娘来了,这场误会就能说清了”,孟大夫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等还以为今日无缘再见郡主娘娘了呢。” 唐昭挑眉:“夫人是?” 孟大夫人笑容不变,“妾身是兰州孟府长房夫人林氏。” “原来是庶民之妻”,唐昭轻抚衣袖,“既然是庶民之妻,见到本郡主,为何不行跪拜大礼?” 孟大夫人笑容僵在脸上。 孟淑儿上前站在孟大夫人身旁,“昭善郡主好大的架子!我母亲可是孟氏族长夫人!” “孟氏族长夫人的身份很尊贵吗?”唐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尊贵,有本郡主尊贵吗?” 孟淑儿一滞,孟氏盘踞西北百年,孟氏一族势力盘根错节,她父亲虽无官身也无爵位,但凭着嫡长子的出身,理所应当地成了孟氏族长。 在孟府,便是有二品诰命夫人在身的二婶,对母亲也是事事避让,她在孟府一众郎君小姐中,也是独一份的得宠与尊贵。 凭着这份得宠与尊贵,孟淑儿在西北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宣王妃嫡女顾萱,她也敢明着欺负。 孟淑儿活了十七年,从未想到有一日会有人问她,孟氏族长夫人很尊贵吗? 若是连孟氏族长夫人都不尊贵,那她这族长之女,又算的了什么? 刚才一再被孟淑儿打压的沈大小姐在心里拍手叫好,她双眼冒星,不愧是她的偶像,就是这么霸气! “你怎么敢?”顾萱不可置信道,“大舅娘是母妃的大嫂!” 唐昭懒的看顾萱的蠢样,“天地君亲师,先尊君再孝亲,这个道理七妹妹不懂吗?” “还有,不论是论君臣还是论姑嫂,七妹妹都该向本郡主行礼问安。” 顾萱怒道,“你休想!” “哦?七妹妹难道敢以下犯上不分尊卑?” “你一个亵渎佛门圣地的人,哪来的脸要本小姐行礼?” “我有没有脸一会儿再说”,唐昭终于舍得分出一丝余光给她,“本郡主就问你,今日,你究竟行不行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萱。 顾萱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七妹妹自幼缺乏教导,礼仪有失,我这个做嫂子的,有义务管教小姑子”,唐昭看向一旁两眼冒光看戏的清宁大师,“劳烦借贵寺些人手。” 清宁大师态度温和,“阿弥陀佛,佛家以助人为乐,唐施主随意便是。” 早就候在香客院外的武僧鱼贯而入。 唐昭端坐木椅上,“请顾七小姐、孟大夫人、孟大小姐向本郡主行跪拜大礼。” 武僧手拿棍棒,两人一组将棍棒交叉架在三人肩头,微微用力。 三人只觉肩上如千斤重,双腿支撑不住,扑腾一声双膝跪地。 “唐昭,你好大的胆子,你放开我,等我呜呜呜” 姗姗来迟的冬梅塞了半个包子堵住顾萱的嘴。 唐昭再次扫视过众人。 在场夫人小姐们纷纷蹲身行礼,“参见郡主娘娘,郡主娘娘万福。” 第八十章 教训 唐昭看向僵直地站在原地的白柔音。 白柔音双眼发直,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唐昭郡主的威仪,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们的身份犹如云泥之别。 哪怕唐昭背后无人可靠、无势可依,只要她一日贵为郡主,人前她就只能俯首听命。 白柔音从未关紧的窗口看见了顾辞的身影:顾辞,就眼睁睁看着、纵容着唐昭羞辱你的嫡亲妹妹,羞辱你的外祖家,羞辱她吗? 白柔音痛极,攥紧双拳缓缓跪在地上,“参见郡主娘娘。” 没关系,先让唐昭得意一会儿,她会好好看着,唐昭是如何名声尽毁,如丧家之犬般躲回王府。 唐昭抬手,“免礼。” 众人起身,“谢郡主!” 武僧随之后退,站立于唐昭身后。 没了桎梏,顾萱扒掉嘴里的包子扔到一边,爬起身冲上来,边扬起手边道,“贱人!” 唐昭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不动,在顾萱的手离她不到一尺时猝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腕上的手洁白如玉,五指纤细修长,看起来柔若无骨,力气却大的不可思议。 顾萱用尽力气,却无法晃动腕上的手分毫,“唐昭,你松开本小姐!” 唐昭置若罔闻。 顾萱气急,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 唐昭右手微微用力。 “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顾萱忍不住惨叫出声。 随着唐昭缓缓移动右臂,顾萱痛的面色扭曲,被迫弓下身单膝跪在地上。 唐昭微微俯身,“七妹妹现在知道该如何称呼本郡主了吗?” “你!”顾萱从小到大身上连油皮都未曾破过一点,何曾尝过如此痛楚,嘴硬了不到一盏茶便求饶,“郡主,五嫂!妹妹错了。” “乖”,唐昭撒开手,“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嫂子会原谅你的。” 她视线落到一直挣扎却被冬梅压制住的丫鬟身上,“带你家小姐回房歇息吧。” 冬梅放开手,那丫鬟快步上前,先向唐昭屈膝行了一礼,才扶起顾萱。 眼见顾萱就要离开,孟淑儿连忙出声,“萱妹妹,你不能走,荤油的事还没完呢!” “你现在走了,没有人会再抓着这件事不放,唐昭三言两语就会将此事蒙混过去。”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说是你蛮横无理刁蛮任性,连在静安寺都敢闹事!你的名声就彻底毁于一旦了。” 唐昭嗤笑,今日这么一闹,顾萱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顾萱抱着手腕迟疑地停下,任丫鬟苦口婆心劝说着,只咬着唇站着不动。 顾辞叹息,进来拉着顾萱的手就要离开。 “顾五公子,你要带萱妹妹去哪?”白柔音焦急道,“难道五公子刚才一直在院外?” “既然五公子一直在,为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妹无辜受冤、平白受辱?” “五公子是萱妹妹的嫡亲兄长啊!难道昭善郡主在五公子心中就如此重要吗?” 若不是有外人在,白柔音更想问顾辞:难道在他心里,她还比不得唐昭重要吗? 白柔音的话惹得顾萱委屈极了,她一边扒住门框一边拼命甩开顾辞的手,“我不用你假好心!” 顾辞无视白柔音的质问,不理会顾萱的挣扎,强行将顾萱压下山。 白柔音脸上青红交加。 孟淑儿望着顾辞离开的背影,指甲几乎刺破手心。 挡箭牌被撤走,孟大夫不得不亲自上场,“即便顾七小姐不在,昭善郡主也别想三言两语粉饰太平!静安寺乃佛门圣地,昭善郡主蓄意欺骗清宁大师,引得寺内僧人与虔诚香客在佛门之地食用荤油,亵渎神佛!” “昭善郡主无敬佛之心,我等香客却是虔诚礼佛之人,昭善郡主害我等破戒渎神,若神佛怪罪降下灾难,我等岂不是白白担了罪责!” “是啊,若是佛祖知道我们在佛寺里食了荤腥,降罪于我等,如何是好?” “可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佛祖慈悲,要降罪也该降罪那个罪魁祸首。” 身上穿着绣佛莲的青色云锦、手里捻动着金丝楠木制成的佛珠的夫人念了一声佛,“哪怕我佛慈悲,我等犯了佛戒,怕是来世也不得投个好胎。” 唐昭:...... 都富贵成这样了,还要怎么好? 那富贵夫人眼神锐利,“还请昭善郡主给我等信徒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便是告到御前,我等也不会善罢甘休。” 孟淑儿一喜,心里的委屈淡了些,连太子妃的亲姑母都站在她们这边,她倒要看看唐昭如何能翻的了身。 “杨大夫人礼佛之心虔诚,令本郡主敬佩,只是本郡主虽不信佛,却也敬佛,万不会做出孟大夫人口中渎神亵佛之事。” “清宁大师,本郡主捐赠贵寺的香油可还有剩?” 一直闭目念经的清宁大师这才睁开眼,“唐施主所赠之物金贵,敝寺上下珍惜非常,是以只取用了小半坛。” 唐昭抬眼,“劳烦清宁大师将剩余的香油送过来。” 清宁大师颔首,两名武僧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抬了一个黑色坛子回来。 唐昭亲手揭开密封布条。 “这位,这就是本郡主捐赠给静安寺的香油”,唐昭拿起坛里木勺舀了一勺,走到杨大夫人身侧,“还请夫人瞧瞧,这香油可是猪油?” 杨大夫人垂眸,勺里的液体呈透明的淡黄色,闻起来不仅没有半点油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无论从颜色还是气味上,都与猪油无一处相同。 唐昭挑眉,“依杨大夫人判断,这是猪油吗?” “不是”,杨大夫人如实道。 孟淑儿上前,死死盯着勺子里的液体,哪怕她从未踏入厨房半步,却也能辨出这确实不是猪油。 这油里,没有那股惹人反胃的荤腥味。 唐昭将油倒回坛子里,“这是本郡主研制出的新油。” 孟淑儿不停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撒谎,一定是你在撒谎!” 唐昭哦了一声,“孟大小姐的意思是,本郡主伙同静安寺一起欺骗你了?” 孟淑儿语塞,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连顾萱那个蠢货都知道不能轻易随意抹黑静安寺,她如何能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可若否认,那今日之事,不就成了笑话? 第八十一章 妾身认输 孟淑儿骑虎难下。 孟大夫人攥紧手中帕子,上前护住女儿,“敢问郡主,清宁大师说此油是黄豆所制,可是真的?” 唐昭点头,“真的!” 孟大夫人尖着嗓子反问,“郡主娘娘莫不是在说笑,黄豆是何贱物,如何能制油?” 真真是满嘴胡言,孟大夫人心里添了几分底气。 唐昭最厌烦这种人,高高在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却屁儿本事没有,张嘴闭嘴贱物贱人的,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很高贵似的。 唐昭反唇相讥,“孟大夫人这话不对,有些贱人穿上华服戴上美饰,不也装地好一副大家夫人的气度?” 沈大小姐扭过头,笑得全身颤抖。 孟大夫人气的手抖的仿佛得了帕金森,唐昭竟然敢当着众人面打她的脸! 她本是前朝罪臣家眷,大渝建国大赦天下,他们一家便脱了罪籍成了庶民。 她母亲不堪忍受穷苦,转身投了一家富户做妾,她也跟着成了富户小姐。 在她及笄后,富户为了搭上孟氏便将她送进孟府给大少爷做妾,她苦心算计二十年,熬死了正室夫人,才一步步当了孟氏的族长夫人。 自成为孟氏族长夫人后,过去那些寄人篱下、伏低做小的经历被她视为毕生耻辱。 前几年有个婆子醉酒后提了一句,被人传到孟大夫人耳里,没过几天那婆子就病逝了。 可现在,面对唐昭,面对先帝亲封的昭善郡主,她只能忍。 孟大夫人心里闪过几十种报复折磨唐昭的法子,话里却不显露分毫,“我等虽为妇人,却也非无知村妇,黄豆榨油如此荒诞离奇之事,郡主娘娘若不拿出实证,叫我等如何轻易相信?” “豆油就摆在孟大夫人面前,还要何实证?” “谁知这油是黄豆榨的,还是用其他动物的油榨的?”孟大夫人坚持道,“除非郡主娘娘当着我等的面亲自用黄豆榨出油来,我等才能相信。” 唐昭眯眼,“孟大夫人是要窃取本郡主的榨油方子?” 看出唐昭不敢当场榨油,孟大夫人不由步步紧逼,“非也,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郡主娘娘口口声声说黄豆能榨油,那就在我等面前榨出油来,也好让我等心服口服。” “若本郡主不呢?” “郡主娘娘不愿,那就说明这香油不是黄豆所制,而是其他动物制成,那也是荤油!”孟大夫人温和的声音顿转严厉。 “若果真如此,妾身便与杨大夫人一起请家中老爷上书弹劾,到那时郡主娘娘便好生想想,如何上书分辩吧!” 杨大夫人淡淡瞥了孟大夫人一眼,也不介意她拉她一起下水。 唐昭反问,“那若是本郡主真用黄豆榨出了油,孟大夫人当如何?” 孟大夫人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沈大小姐声援,“是啊,若郡主娘娘并无说谎,孟大夫人要如何向郡主娘娘赔罪?” 孟大夫人暗暗给沈家记了一笔,“若郡主果真用黄豆榨出了油,那妾身便亲自向郡主赔罪。” 唐昭被她的厚脸皮逗笑了,“孟大夫人,你的赔罪值几个钱?” 孟大夫人脸羞的通红,咬牙问,“郡主待如何?” “冤枉一国郡主,该当何罪?” 斩立决,沈大小姐在心里默默回答。 “你一庶民之妻,污蔑当朝郡主,按照大渝律法,本郡主可以将你就地格杀!” 孟大夫人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唐昭笑了,“开个玩笑,孟大夫人毕竟是长辈,是夫君的舅母,亲戚一场本郡主如何会赶尽杀绝呢?” 孟大夫人被气的胸口疼。 “这样吧,本郡主新开的豆油坊马上就要开张了,就请孟大夫人与孟大小姐亲自上门道喜”,唐昭加重亲自二字,“顺便照顾下小店生意,买十万斤豆油捐赠给西北百姓。” 十万?!孟大夫人抬头。 “孟大夫人不会出不起这个钱吧?”唐昭阴阳怪气。 “好!妾身就跟郡主娘娘打这个赌!” “爽快!”唐昭提要求,“这榨豆油涉及秘方,不能让你们亲眼看着。” 无视要插话的孟大夫人,唐昭继续道,“还请清宁大师准备一间灶房,再准备十斤黄豆,我的丫鬟就在灶房内榨油。” “当然,榨油之前,还请杨大夫人和孟大夫人派人先检查过,确定没有作弊之处。” 杨大夫人颔首,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孟大夫人见杨大夫人同意,只能捏着鼻子应了,着人狠狠检查了一番,连冬梅身上都搜了一遍,才放人进灶房。 等候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唐昭婉拒了清宁大师一起诵经的邀请,去找刚才一直帮她说话的年轻姑娘。 沈大小姐正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读佛经,余光忽然瞟间一双蓝色绣鞋,一抬头就看见了她倾慕已久的偶像。 “昭善郡主?!” 沈大小姐站起身,手脚都慌的不知往哪里放。 “我怪无聊的,不如一起下棋解闷?” “哎!”沈大小姐高兴地差点跳起来,“郡主稍等”,她说完这句话,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沈大夫人替女儿告罪。 “无妨”,唐昭笑眯眯摆手,找了个适合下棋的地方坐下。 沈大小姐亲自端着棋盘棋子过来,坐在唐昭对面问,“郡主要黑棋还是白棋?” “黑棋。” 沈大小姐将装着黑子的棋盒放到唐昭手边,“郡主娘娘,那嘉慧先下了。” “等等”,唐昭阻止,“我们不下围棋,下五子棋。” 沈嘉慧拿棋的手一顿,“五子棋?” 唐昭解释了一番。 沈嘉慧欣然同意,二人便在角落里下起五子棋来。 唐昭打遍小初高中同学无敌手,沈嘉慧亦是自幼便被夸有下棋的天赋,刚开始还频频输棋,几局过后便能与唐昭你来我往打个平手。 唐昭下子愈发谨慎,她不能给故乡丢人! 眼见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多,很快就没有落子的地方,冬梅终于从灶房出来了。 唐昭建议,“不如,先去看看豆油?”以后有机会再下。 沈嘉慧恋恋不舍点头。 灶房外,杨大夫人看着冬梅手中的豆油,又亲自进灶房看了碎成渣的黄豆,终于相信黄豆能榨油。 孟淑儿脸色发白地看向母亲,孟大夫人死死盯着豆油许久,终于开口,“妾身认输。” 第八十二章 警告 “腊月二十三,青鱼街豆油坊开业,还请孟大夫人信守承诺。” 孟大夫人生生撕裂手中锦帕,“愿赌服输,届时妾身定会携小女亲自上门道喜。” “甚好”,唐昭笑眯眯道,“那宋氏豆油坊就恭候孟大夫人与孟大小姐大驾光临了。” 孟大夫人紧紧攥着撕成两半的锦帕,全力控制住想要叫骂扇人的冲动,“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事要处理,妾身和小女就先告退了。” 孟大夫人甩袖就走,孟淑儿不甘地看了唐昭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阿弥陀佛,既然误会解开,还请各位施主自便”,清宁大师转身离去。 “大师,你等等我”,唐昭追到院子里,将人拦下兴师问罪,“清宁大师,你怎么净帮倒忙呢!” 清宁大师犀利道,“难道不是唐施主树敌太多?” “我?”唐昭睁大美目指着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清宁大师细数,“忠勇侯府小姐,宣王府小姐,孟府夫人和小姐。” “等等,等等,前两个跟我是有过节,可孟府”,唐昭细想了想,确定道,“我从未与孟家打过交道。” 上次暖冬宴孟府来人,她忙的连跟孟老夫人都没说上一句话,更别提孟家其他人了! 清宁大师见唐昭是真疑惑,打量一下四周,确定周边无人,才轻声道,“孟施主钦慕顾施主。” 唐昭:...... 唐昭扶额,随即悲愤:喜欢顾辞就去追啊,来找她不自在干嘛?! 真是病的不轻! “本以为顾施主乃唐施主家人,定会帮助老衲完成唐施主的嘱托,顺利将豆油引荐给香客。” “谁知老衲刚一开口,顾施主便情绪异常激动地打断了老衲”,清宁大师慢慢说出原委,“随后白施主来了,话里话外诱导顾施主认定豆油为荤油,还故意提醒顾施主忆起香油酥之事。” “然后,顾施主便闹了起来。” 清宁大师语气里满是无奈,显然顾萱的愚蠢已经打破的他的想象。 清宁大师生怕愚蠢会通过回忆传染,连忙将顾萱扔出脑海,转而问道,“唐施主不是下山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唐昭想起这茬就心痛,她和顾辞走到山门,就被一个富户拦下,跪着求她将清安大师解签的机缘转赠给他。 唐昭虽然觉得这样不对,但架不住富户给的多啊! 十万两,十万两白银啊! 唐昭当场就心动了,带着富户就去找清安大师,但未遂。 清安大师咬死这不是她的签,无论如何不答应解签。 唐昭悲怆不已,看着富户伤心欲绝下山而去的身影,如同看着十万两银子离她而去。 心痛,心痛到无法呼吸。 就在她神思恍惚往回走的时候,正巧遇上跑出来搬救兵的智信,唐昭便化悲愤为力量,气冲冲过来撕逼了。 清宁大师礼貌地微笑,心里替住持师兄点了一根蜡。 唐昭告别清宁大师,转身下了山,马车旁,顾辞正朝着山门方向张望。 顾辞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半响,问,“没动手吧?” 都是世家女眷,骂几句没事,动手就棘手了。 唐昭想起今日的无妄之灾全都是因为顾辞这个蓝颜祸水招蜂引蝶,遂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有,就打了你妹妹一个!” 顾萱气冲冲推开车厢,“唐昭!你这窝里横的!”凭什么不打孟淑儿,就打她一个? 唐昭正愁一肚子愁闷没处发,撸起袖子绕过顾辞,大步上去抓着顾萱的胳膊就回了车厢。 “你干什么?唐昭,你放开我,啊,啊,啊啊啊!” 顾辞抿嘴,一柱香后才上了上车。 马车里,唐昭已经放下袖子,坐在一旁喝茶,而顾萱发髻凌乱衣衫褴褛地缩在离唐昭最远的角落。 顾辞想了想,坐在唐昭身边。 唐昭瞟他一眼,继续对顾萱道,“以后你再敢在本郡主面前没大没小,本郡主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了没有?!” 顾萱见顾辞半点儿护着她的意思都没有,委屈地直掉眼泪。 “哭什么哭?说话!”唐昭一拍案桌:“听见没有?” 顾萱吓了一跳,抽抽噎噎道,“听,听见了。” 唐昭这才放过她。 “萱妹妹,萱妹妹是你在哭吗?”马车外传来声音。 顾萱大喜,“白姐姐!”说着就要下车。 唐昭瞪她一眼,“又找打是不是?” 顾萱害怕地缩回角落里。 唐昭起身坐到另一边,打开车窗,毫不意外对上白柔音担忧的面容。 白柔音乍然看见唐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担忧惊愕的表情聚在一起,显得格外可笑。 “怎么是昭善郡主?” “本郡主的马车,里面坐着的自然是本郡主,白小姐以为是谁?” 白柔音看着御赐的郡主车架,咬了咬唇道,“萱妹妹可在车上?我刚才好像听到萱妹妹的哭声了。” “小姑娘娇气的很,动不动就大哭大闹的,习惯就好”,唐昭挑眉,“本郡主这个做嫂子的都不当回事,白小姐却如此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白小姐才是顾萱的亲嫂子呢。” 白柔音错愕,她没想到唐昭说话竟这般让人难堪。 忠勇侯夫人冰冷的声音透过车厢传来,“还请昭善郡主慎言!柔音已与杨家定亲,与宣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忠勇侯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过了多久,就忘了暖冬宴的事了?”唐昭嗤笑,“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请忠勇侯夫人和小姐去王府湖心岛一游?” “你!”忠勇侯夫人气急败坏,却理亏说不出话来。 “白小姐落了这么大的把柄在本郡主手里,竟然还敢来本郡主面前得瑟”,唐昭感慨,“本郡主是该夸白小姐胆子大还是脸皮厚呢?” 白柔音脸色煞白。 “第二次,今天是第二次了,白大小姐”,唐昭直直看向白柔音眼底,“在我唐昭这里,事不过三。” “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唐昭心狠手辣。” 唐昭关上车窗,马车缓缓驶动。 白柔音僵坐在马车里良久,唐昭那冰冷的眼神和语气如冰锥般刺进心底,冻的白柔音浑身发抖。 第八十三章 缺人手 郡主车架里,顾萱缩在角落里,狠狠打了个冷颤。 她都知道了,唐昭什么都知道了,顾萱害怕,唐昭当着忠勇侯夫人的面就敢威胁白柔音,母妃那么宠唐昭,唐昭会如何收拾她,顾萱简直不敢想象。 车厢内一路无声,回到王府后唐昭头也不回地回了碧丹院,顾辞压着顾萱去了明辉堂。 明辉堂内,宣王妃听罢后良久不语。 顾萱战战兢兢,“母妃。。” “我原以为她对我就算没有母女情分,也该有一丝愧疚”,宣王妃轻笑,“是我太痴了。” “回你的屋子,继续抄书。” 顾萱惊讶,没想到母妃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溜了。 顾辞担忧地看向宣王妃,“母妃。” “无妨,母妃习惯了”,宣王妃看向儿子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只要我一日是宣王妃,只要你大哥一日是宣王世子,孟府就不敢越过底线。” 顾辞皱眉,“孟家将七妹教导成这般模样,居心何在?” “自是想让萱儿嫁给长房幼子,孟家手里捏着萱儿,将来王府便会投鼠忌器。” “孟义信?”顾辞眉头皱的更紧,“儿子似乎听说,他的名声不好?” “若是好儿郎,如何舍得配给萱儿?”宣王妃叹气,“若是我,是断不会容许萱儿这样的媳妇进门。” 顾辞也觉得顾萱实在是,有很多,不当之处。 “算了,不提她了”,宣王妃揉揉眉心,“你和昭善闹别扭了?” 顾辞抿嘴,低声讲唐昭警告白柔音的话重复一遍,“她,似乎还介意湖心岛的事。” 宣王妃看着自己这傻儿子,“昭善不是介意湖心岛之事,她是介意静安寺闹事之事。” 顾辞仔细地听宣王妃道,“若昭善真介意湖心岛之事,在帮你圆谎之后,回到院子就该与你闹了。” 顾辞手指微握,“她没有。” “可今日,昭善先是教了萱儿,然后警告了柔音,最后无视了你”,宣王妃叹气,“这才是真生气了。” 顾辞握紧右手。 “去和昭善道个歉吧,毕竟是因你之故,柔音和孟淑儿才会针对昭善。” “儿子明白”,顾辞犹豫片刻,还是道,“母妃,可否给儿子些得用忠心的管事?” 宣王妃看了儿子半响,这是顾辞第一次向她提要求,“好。” 顾辞起身离开明辉堂,回了碧丹院,问守在书房的朝晖,“郡主可在主院?” “在”,朝晖道,“明霞庄的庄头和管事来给郡主请安,已经等了一天了。” 顾辞点头,走到书架前打开暗格,拿出珍藏的《神兵集》回到书案前看了起来。 朝晖半天听不到翻书声,悄摸打量才惊讶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在走神。 主院里,唐昭正听宋开汇报沟渠进程。 “主沟渠已修建完成,四条辅渠也修了大半,余下小沟渠都做好了准备工作,只等来年开春继续开工。” 孙青接着道,“庄子上严格按照郡主娘娘制定的时间安排,该休息休息,该上工上工,工钱都一个不少的发下去了,佃户们感念郡主娘娘大恩,临行前特意准备好了些东西托小的献给郡主娘娘。” 他搓了搓手,憨厚的脸上满是羞赧,“都是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只是佃户们一番心意,小的便厚着脸皮带来了。” “这些东西”,孙青指着地上一堆山货干货,“郡主娘娘千金贵体自是用不上的,或是赏人或是赐给院子里的姑娘侍卫们添个菜都行。” 宋开在一旁帮腔,“都是佃户们平日上山采的,晾晒后藏在家里,只等过年或是招待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唐昭仔细看了看那堆山货干货,从吃的木耳蘑菇到晒干的羊皮牛皮,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劳烦孙庄头带句话,就说本郡主很喜欢”,唐昭笑意盈盈,只觉得这一天的怒气都消散了干净,“替本郡主谢过大家的心意。” “等来年开春,我会亲自去明霞庄看望大家。” 孙庄头谦逊道,“区区贱物,何敢当得郡主娘娘一声谢”,随即又欢天喜地道,“郡主娘娘驾临,明霞庄上下定以最隆重的规格相待。” “尔等的心意,比珍珠宝石珍贵万倍。” 孙庄头听到这话,眼泪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流出来。 “快新年了,我给明霞庄上下所有人都准备了节礼,东西不多”,唐昭道,“也不值多少钱,你们别嫌弃。” 孙青从木凳滑着跪在地上,“郡主娘娘的赏赐是最好的节礼,小人和佃户们们万万不敢嫌弃。” “那便好,东西有些多,还没准备完全”,唐昭算着日子,“等到腊月二十五,你来王府做年终汇报的时候,多带些人来把东西拉走。” 孙青记下,又细问了这段时间明霞庄要做的事,才躬身退下。 宋开等人离开才道,“郡主之前给老奴的土豆种子,老奴按照郡主的吩咐试种过了,产量确实惊人,一株苗便能产五斤土豆。” “如这土豆真如郡主所说能裹腹,那真真是惠及万民啊。” 宋开想起暖房里那些圆滚滚灰扑扑的土豆,心里犹如有一把火在烧。 唐昭大喜,“好,你继续培育土豆种子,能产多少就产多少,等明年开春试种。” 她来回走了两圈,“土豆的事一定要保密,未经我的允许,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宋开保证,“郡主放心,除了老奴与钱五两家人,其他人谁也不知。” 说起钱五,唐昭倒想起另一个人,“芸娘如何?” 宋开毫不犹豫道,“钱五媳妇是个好的!学东西极快,又会算账管家,暖房和培育土豆的事都安排地井井有条。” “依老奴看,留钱五媳妇在庄子上,是屈才了。” “哦?”唐昭好奇,“难得见你如此推荐一人。” “不只钱五媳妇,还有他家两个闺女,也是不错的”,宋开倒是不怕钱五一家曾是魏国公府的家仆,“郡主手下缺人,不妨用上一用,若是不当用,再赶回庄子上就是。” “好”,唐昭吩咐,“那就让她们母女三人五日后来王府见我。” 第八十四章 义不容辞 翌日早膳过后,孟嬷嬷来碧丹院传话,请顾辞与唐昭去明辉堂议事。 唐昭眼睛转了转,顿时把宣王妃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看向坐在一旁等她的顾辞,“可不可以不去啊?”她真的不想跟顾萱有半点儿牵扯。 顾辞拒绝,“不行。” 唐昭突然捂着肚子,“哎哟哟,我肚子好痛啊,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顾辞乜了假模假式的唐昭一眼,朝窗外吩咐,“朝晖,去请府医来为郡主施针。” 朝晖应道,“是!” “等等!”唐昭坐好,“我感觉我肚子好多了,不用麻烦府医来。” “你确定不会一会儿又这疼那痒的?” 唐昭咬牙,“我确定。” 顾辞站起身,“走吧。” 唐昭跟在顾辞身后,朝他隔空打了一路天马流星拳,又狠狠踩了几脚顾辞的影子,方才进了屋。 顾辞只当自己没看见唐昭张牙舞爪的影子。 明辉堂里,顾萱正跪坐在青砖上呲牙咧嘴揉着膝盖,听见脚步声连忙跪直。 唐昭大摇大摆走到顾萱身前,满意地看着顾萱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很畅快! 顾辞不得不拉着唐昭坐下。 丫鬟送上刚泡好的热茶,唐昭边喝边检讨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很像一个霸凌傻子的恶毒反派。 不过没关系,顾萱她值得。 顾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她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看戏啊!啧啧啧”,唐昭深陷恶毒反派的角色无法自拔,“堂堂宣王府小姐,一大清早跪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真可怜啊。” “你!”怒火冲昏了顾萱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当即就要起身对骂,谁知跪太久膝盖僵硬,摔在地上痛的连连惊呼。 侍立一旁的丫鬟们作势就要上前搀扶,却被唐昭呵退,面面相觑看着另一个主子。 顾辞沉吟片刻,“都退下。” 丫鬟们顿时退回原位。 顾萱简直恨的要死,如乌龟翻身一般半天才爬起来。 唐昭提醒,“母妃还没让你起来。” “我膝盖好疼,刚才肯定磕破皮了”,顾萱坐在地上哭出声,“你不安慰我就算了,居然还让我继续跪。” “唐昭,你还有没有良心?” “显然我没有”,唐昭很坦然,“因为你不配。” 顾萱觉得自己要被气死过去。 宣王妃在后堂看了许久,见女儿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只能委屈地掉眼泪的样子,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宣王妃拿定主意,从后堂走出来。 “母妃!”顾萱一见宣王妃,急吼吼告状,“唐昭”,在宣王妃警告的目光下,顾萱不得不改口,“五嫂欺负我。” 唐昭摇头,“非也,嫂子只是教你做人的道理,免得以后出门被人打死。” 见顾萱还要再说,宣王妃当机立断呵止道,“闭嘴,跪好。” 顾萱哭兮兮地跪直身体。 唐昭暗道不好,她这样对待顾萱宣王妃都不在乎,显然是铁了心要把顾萱交给她管教。 连顾萱很可能会被她磋磨的半死不活都不在乎了。 果然,宣王妃道,“萱儿被孟家教养歪了,我有心掰正过来,奈何心怀愧疚,总是不忍心下狠手,这才让萱儿又闯下祸事。” “昭善,母妃真是无计可施了”,宣王妃叹气,一贯雍容端庄的脸上竟露出几分疲惫,“整个西北,能管住萱儿的只有你了。” “母妃向你许诺,只要你愿意管教萱儿,无论用什么办法,父王母妃都绝不干涉。” 唐昭干笑,“母妃,不是昭善推脱,昭善是真的怕七妹妹落在昭善手里没几天就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到时候还要再治”,唐昭心疼,“多浪费钱啊。” 顾辞:....... 唐昭在三人无语的目光下改口,“浪费药也不对啊。” 顾萱瞪大眼睛,“本小姐在你心里还不如药值钱?” 唐昭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不然呢?药有用,你没有,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顾萱哭的更大声。 宣王妃听着女儿的哭声,原本动摇的心重新坚定起来,“只要你愿意教导,萱儿任你打骂,留条命即可。” 顾萱:是亲娘吗? 唐昭感慨:这可真是亲娘啊! 宣王妃从孟嬷嬷手里拿过锦盒,“这里面有三张店铺的契书,原是给萱儿做嫁妆的。” 宣王妃将锦盒塞进唐昭怀里,“这是定金,若是将来萱儿改好,昭善看上什么,尽管去萱儿的嫁妆里挑。” 顾萱:...... 唐昭:...... 唐昭内心天人交战,看看顾萱又看看手里锦盒。 顾辞看了宣王妃一眼,宣王妃会意,一声令下,十七名管事鱼贯而入,齐齐行礼,“参加昭善郡主娘娘!” 唐昭眨眼,“母妃,这是?” “知道你手下缺人,昨个儿元野来找我,让我挑些得力忠心的管事给你”,宣王妃又从孟嬷嬷手里拿过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身契,“只是母妃想着,几个人怎么够?得力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唐昭点头,那可不是! “这是母妃自嫁入王府后精心培养的管事,个个都是管家理账的好手,母妃将他们都给了你,你可喜欢?” 唐昭咽口水。 宣王妃凤眼一扫,下立管事一一介绍起自己。 唐昭目光炯炯地听着,等最后一个介绍完后,心狠狠地一动。 唐昭追问道,“都,都给我?” 宣王妃将盛着一摞身契的盒子推到唐昭面前,“还有他们的家人,都在这。” 唐昭一把抱住盒子,快速道,“母妃的烦恼就是昭善的烦恼,母妃的忧心就是昭善的忧心,能帮母妃解忧,替母妃管教妹妹,昭善义不容辞!” 她保证道,“母妃放心把妹妹交给我,我保证不出三个月,额,半年”,唐昭瞟了眼顾萱欠抽的蠢样,觉得还是保险点为好,“一年,我保证不出一年,一定还给母妃一个脑子正常的女儿!” 不过,唐昭还是得先问清楚,“可以打吧?” 宣王妃点头。 唐昭看向顾辞。 顾辞看了眼跪在地上依然很不服气的顾萱,重重点了下头。 唐昭一拍桌子,那就干! 第八十五章 教导主任上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唐昭很有职业操守,当即吩咐道,“春风,跟白芷去将七妹妹常用的东西搬到碧丹院。” “秋雨,你跟李嬷嬷一起收拾出一间空房来给七妹妹住。” “姑娘,碧丹院的空房都被您打通改成小厨房了”,秋雨有些为难,“除了您养病住过的东侧房空着外,就只有后院的柴房了。” 唐昭也不挑,大手一挥道,“那就把柴房收拾收拾,腾出来给七妹妹住。” “哎!”秋雨得了话,兴冲冲跑出去。 顾萱大吼,“唐昭,你敢让本小姐住柴房?” “没办法呀,七妹妹也听到了,碧丹院没有空房间”,唐昭摊手,“我还要在东侧房养病,过了病气给七妹妹就不好了。” 顾萱深深感受到了唐昭对她的恶意,转而向宣王妃求救,“母妃!” 宣王妃也没想到唐昭一下手就这么狠,这个天气住柴房会冻死吧? 顾萱看出宣王妃的犹豫,跪行着上前抱住宣王妃的腿哀求,“母妃,唐昭就是蓄意报复女儿,这么冷的天让女儿住柴房,这是要活生生冻死女儿啊!” 她指着唐昭骂道,“你这个蛇蝎妇人,本小姐咒你不得好死。” 唐昭压根就不惜得打理她,“冬梅,送七小姐回碧丹院。” 顾萱惊恐地回头,见那小山般的丫鬟须臾间走到她面前,比她脸还大的手掌冲她抓来,她吓得大喊,“母妃,母妃救我!五哥救我!” 冬梅的胳膊如铁钳一般箍住顾萱的脖颈,顾萱被勒地双眼翻白,穿着绣鞋的双脚如濒死的鱼不停地扑腾。 宣王妃没想到这个叫冬梅的丫鬟这么猛,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顾萱如麻袋一般被拖了下去。 顾辞倒是反应了过来,但是想着若此时开口求情,不是助长顾萱的嚣张气焰,就是唐昭撂挑子不干了。 那就很得不偿失。 唐昭对宣王妃和顾辞的反应很满意,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还是向着她的,“母妃,那昭善就先回去了。” 宣王妃应声,“啊,好,去吧。” 唐昭亲自捧着宣王妃支付的育儿费颠颠回去了。 顾辞也跟着起身,“母妃,儿子也回去了。” 宣王妃犹豫半响,还是嘱咐了一句,“元野,你照看着点你妹妹。” 顾辞点头,“儿子明白。” 孟嬷嬷等五少爷走远了,才一拍大腿担忧道,“王妃,您真的放心将七小姐交给郡主管教?” 她都怕七小姐被教死了。 宣王妃竭力将顾萱被拖走的一幕从脑海里除去,“我相信昭善。” 孟嬷嬷一肚子话堵在喉头。 碧丹院里,李嬷嬷指挥着一群小厮侍卫将柴房清空,摆上几件必备的家具,顾萱在碧丹院的住处就收拾好了。 白芷抱着顾萱的行礼,站在如寒洞一般简陋冰冷的屋子里,不到一柱香就冻的打哆嗦。 顾萱只会比她更冷,她为了好看,仗着明辉堂内不间断燃着炭火,大冬天也只穿了件薄薄的锦衣, 顾萱原本以为唐昭说让她住在柴房是吓唬她而已,毕竟她是母妃的亲女儿,而唐昭不过只是儿媳妇,要是冻坏冻伤了她,唐昭也别想好过! 但当顾萱被拖着一路走来,她的自信就被瓦解大半,等看到这被收拾出来的柴房时,顾萱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里”,顾萱疯了一般冲向门口,却被一直守在门外的冬梅轻而易举挟制住。 “贱婢!你放开本小姐”,顾萱张牙舞爪边骂边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小姐?” 冬梅随手卸了顾萱两条胳膊,拎着后颈的衣服将人提进柴房扔到床上。 “姑娘有令,在七小姐没有想清楚如何跟亲长说话前,就一直待在卧房,没有姑娘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白芷扔下包袱上前抱住顾萱。 顾萱疼得大汗淋漓,两条胳膊如面条般使不上半点力气,嘴上还是不干不净叫骂,“贱婢,你跟你主子一样,都是贱人。” “我要见母妃,我要见五哥,我不信母妃和五哥会眼睁睁见我受唐昭那个贱人” 咔嚓!冬梅脚下的青石板裂了一条缝。 “七小姐若是再敢骂我们姑娘,就别怪奴婢不客气。” 顾萱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嗓子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冬梅冷哼,转身出去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顾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主院里,正在听唐昭安排任务的管事们听着后院传来的哭声,不自觉地对唐昭这个新主子更恭敬了些。 “我已经租下了十四间店面,跟母妃给我的这三家店面一起一共十七家,你们每人负责一家,按照本郡主的要求尽快装修好,等着腊月二十三号开张。” “再过三天豆油便会陆续送到各家,你们务必要保存好,若是丢了砸了坏了被人下药了,本郡主就把你们下油锅里炸了炼油。” 管事们拱手应是,每人从春风那支了五十两银子,火急火燎地冲去自家负责的店面,准备按照图纸着手装修。 唐昭将所有要做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才放松了精神。 用脑过度,肚子就饿的快。 “传膳!” 夏末将早已做好的饭菜端上来,路过冬梅时不忘塞给她一只炸鸡腿。 冬梅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香味顺着关不严的房门飘进柴房,一大早就被宣王妃压着罚跪的顾萱闻着香味,饿的咕咕叫。 白芷提议,“奴婢去问郡主要些吃的来?” 顾萱抽抽噎噎点头。 冬梅颇有耐心白芷听完白芷的话,然后义正言辞地摇头,“姑娘说了,在七小姐没有想清楚如何跟亲长说话前,不能用饭。” 冬梅轻轻瞟了她一眼,“免得七小姐吃饱了饭有气力骂我们姑娘。” 白芷一噎,“可郡主可也不能饿死七小姐啊!” “一顿不吃饿不死的”,冬梅好心宽解,“人五天不吃饭才会饿死。” 白芷:...... 白芷有点害怕,昭善郡主不会真要饿七小姐几天吧? 第八十六章 忍辱负重 白芷一语成缄。 在顾萱被活活冻饿了三天后,她那榆木做的脑袋瓜终于反应过来,决定忍辱负重,先像唐昭求饶,再找机会逃跑。 白芷激动地连连念佛,不枉费她在七小姐跟前旁敲侧击说了这么多话,七小姐总算是开窍了! 白芷赶忙将这件事告诉冬梅。 这三天白芷与冬梅建立了深厚的友情,盖因冬梅总是半夜里偷偷给她塞炸鸡、炒豆子等好多她听都没听过的小吃,让白芷一点饿都没挨上。 冬梅一听说顾萱老实了,拍拍手上的点心渣,“等着,我去告诉我们姑娘。” 白芷期盼地看着冬梅走去前院。 “哦?老实了?倒是我小看她了”,唐昭还以为顾萱第一天就会求饶呢。 实际顾萱不是不想求饶,而是第一天就被冻着发了烧,迷迷糊糊晕了一天一夜,还是秋雨抱着落井下石看热闹的心态去柴房,最后扎了几针才让顾萱退烧。 冬梅自认为这是件小事,就没报给唐昭,这时听自家姑娘说起,才想起这事。 唐昭抽抽嘴角,“你们注意着点,发烧可是能要人命的。” 要是在现代,就算顾萱烧到40度唐昭都不带管的,去医院吊一星期水又是一条好汉,但在大渝不行。 宣王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留顾萱半条命。 冬梅老实点头。 唐昭打一棒子给一甜枣,“行了,请七小姐来主院用午膳。” 冬梅下去,没过多久顾萱就被半扶半搀着来了。 她坐在餐桌旁,凶巴巴问,“饭菜呢?” 唐昭食指在桌上慢慢敲着。 顾萱按着咕咕叫的肚子,忍着气道,“五嫂,饭菜还没备好吗?” 虽然表情还很不服,语气也让人有抽她的冲动,但是好得知道加称呼,唐昭勉为其难点头,“上菜吧。” 夏末领着一堆小厮鱼贯而入,顾萱眼巴巴瞅着,等饭菜摆好,抄起筷子就要吃。 唐昭伸手,在半空夹住她的筷子。 顾萱怒视,“你干嘛?” 唐昭:“我发话了吗你就吃?” 顾萱:“在孟家,外祖母都是让我先动筷的。” 唐昭:“哦。” 顾萱的筷子被牢牢夹住,美食看得到却吃不到,她饿了三天的肠胃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唐昭!” “冬梅,送七小姐回柴房!” 冬梅将啃了一半的鸡锁骨包好塞回怀里,上前锁着顾萱的喉就往外走。 顾萱双手抓住餐桌,求饶道,“五嫂,五嫂我错了!” 唐昭不吭声。 “五嫂说的是,妹妹应该等五嫂发话再动筷的。” 唐昭挥手,冬梅会意松开胳膊,顾萱捂着脖子咳嗽不停。 “乖”,唐昭夹了一块糖醋里脊给她,“吃饭吧。” 顾萱停下咳嗽,望着盘里那块肉半响,还是很没骨气夹起来吃了。 然后顾萱发现,真,真好吃啊。 顾萱小心翼翼伸出筷子,见唐昭专心致志啃排骨,连眼神都没分给她半分,顿时大起胆子夹起菜来。 好吃!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这一桌子菜都好吃! 顾萱吃的肚子溜圆,突然觉得在碧丹院住着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吃饱了,去将《圣人训》抄写五遍消食。” 顾萱怒,“谁家抄书消食?” 唐昭:“你家!抄不抄?” 顾萱很想仰着脖子吼不抄,但是想起自己忍辱负重伺机逃跑的计划,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抄就抄!” 唐昭眯眼,让秋雨看着她抄书。 秋雨眼睛一亮,一边监督顾萱抄书一边阴阳怪气。 “七小姐这笔字哟,真是没法看!不是奴婢大言不惭,还没奴婢写的好呢!” 顾萱摔笔,“那你写!” 秋雨立即扯着脖子告状,“姑娘!七小姐摔笔了!” 顾萱:...... 呸!唐昭身边的丫鬟,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昭忙的头也不抬,“让她赔。” 秋雨转了一下眼睛,“听说七小姐有两只紫玉狼毫笔,价值连城,奴婢这就去拿来!” 顾萱拍桌,“你敢!” 秋雨白了她一眼,姑娘没发话就是默认,有姑娘支持,她有什么不敢的? 顾萱捡起地上那只毛笔跑来,“你家丫鬟是土匪吗?这破笔毛都分叉了,竟然要我一只紫玉狼毫笔赔?” 唐昭随口忽悠,“这只笔是金丝楠木做的。” 顾萱:“你怎么不说是瑶池仙木做的?” 唐昭改口,“这笔是瑶池仙木做的。” 顾萱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秋雨磴蹬跑回来,手里拿着上好锦缎装饰的木盒,献宝一样送到唐昭眼前,“姑娘你看!” 唐昭看着静静躺在锦盒内的紫玉狼毫笔,拿起一只随手挂在笔架上,“继续抄书。” 顾萱想将笔抢回来,但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冬梅,终究没敢动,憋着气坐回椅子上。 秋雨把另一只紫玉狼毫笔给她。 顾萱拿起笔写了起来,无论秋雨再怎么阴阳怪气都没摔过笔。 顾萱拿着抄好的书给唐昭检查。 唐昭瞟了一眼,“重抄!” 顾萱一摔,“凭什么?” “就凭你字丑。” 顾萱气的想骂人,“本小姐又不用考状元,字丑还是美有什么关系,唐昭你就是故意磋磨我!” “没错!”唐昭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抄不抄?” 顾萱很有骨气,“不抄!” 唐昭冷笑,“冬梅,教七小姐扎马步!” 冬梅上前,拎着人就往屋外走。 唐昭拦下,“在屋里吧。” 冬梅觉得在屋里施展不开,但是姑娘发话她必须得听,因此找了个比较空的角落,指导顾萱扎马步。 顾萱被压着分开腿下蹲,哭道,“我不要扎马步,这个姿势太丑了!” 冬梅手上用力将人又往下压了三分,然后端来一盆水交给顾萱。 顾萱这辈子就没拿过比茶杯更重的东西,她捧着一大盆水,纤细的胳膊抖地盆里的水撒的满地都是。 冬梅面无表情举着壶添水。 顾辞进来,正要同唐昭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哀求,“五哥救命!” 顾辞转身,就被角落里顾萱边流泪边捧着水盆扎马步的惨状震住了。 唐昭解释,“七妹不愿抄书,我想着文不成就练武吧,省的以后出嫁了被夫家打都没有还手的能力。” “夫君觉得我说的可对?” 顾辞又看了眼顾萱,下意识道,“对!” 第八十七章 娶妻如此 唐昭眉开眼笑,“夫君有事找我?” 顾辞:“赵天来了。” 唐昭眼睛一亮,“在哪?” 顾辞:“王府街对面的拉面摊子。” 唐昭嗖嗖几笔写完,吹干纸上墨迹折好塞进怀里,然后跟着顾辞一起离开。 顾萱好奇,“赵天是谁?” 冬梅面无表情继续加水。 顾萱胳膊抖得更厉害了。 秋雨站在一旁边摇头边啧啧。 顾萱气急没有攻心,反而打通了被堵了十七年的脑子,她大喊,“我要抄书!” 秋雨挑眉,“七小姐乐善好学,奴婢自然是支持的,不过”,她看向一旁。 冬梅接话,“扎马步一旦开始,最少也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七小姐就可以抄书了。” “半个时辰?”顾萱尖叫,“半个时辰后本小姐还能抄书吗?” 秋雨:“七小姐不愿意抄书,可以继续扎马步。” 顾萱委委屈屈继续扎马步,“说好了,半个时辰后放本小姐去抄书。” 秋雨答应,转头让人把室内的漏斗给撤下去。 王府对面的拉面摊子上,老板正干劲十足地扯面。 一个壮汉咕咚咕咚连汤带面都喝进肚子里,放下碗满足地叹口气。 “这他娘的才叫过日子呐!” “金大,挣了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啊”,一旁老汉指着壮汉桌前五个大空碗,“一碗七文钱,你这一顿就吃了好几十文啊!” “还要不要过日子啦?” 老金随手撩起衣摆擦了嘴,“老子可不是你,没媳妇儿也没娃,挣了钱不吃,留着下崽啊?” 老汉笑骂,“知道自己没媳妇还不攒钱,就你这样没成算,小心打一辈子光棍。” “打就打,没媳妇管老子乐得自在!”金大表情得意,“总比你累死累活赚的钱还都得上交强!” “你懂个屁!”老汉给了他一巴掌,“不把钱交给媳妇,谁给你纳新鞋、裁新衣。” 老汉摸摸身上媳妇和女儿连夜赶制出来的新羊毛袄,“有媳妇疼的滋味,你这光棍汉哪里懂。” 金大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左一个洞又一个窟窿的袄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是不是也该琢磨娶个媳妇成家了? “陶叔,让俺婶帮俺”,金大拿胳膊肘捅捅老汉,“嘿嘿,帮俺说一个呗。” “行”,陶叔点头,“但是你得把你这乱花钱的毛病改了,否则让人家姑娘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啊。” 金大忍痛点头。 对面听完两人对话的赵天道,“金大,我给你出一个好主意,保证你又能吃肉喝酒又能娶上媳妇!” 金大虎目瞪圆,“啥主意?” “学咱们将军,娶个如夫人般厉害的女子,不就行啦!” 拉面摊子上的汉子顿时哄笑。 唐昭往顾辞身边靠了靠,“你看,你的属下都知道你吃软饭。” 顾辞冷着脸,“他们不是我的属下。” 唐昭撇嘴。 陶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正要说话,就见街对面站了一对年轻夫妻。 男俊女美。 陶叔眯着眼看了半响,“老汉我眼花了,你看街对面那对年轻夫妻中的郎君,像不像咱们将军?” “陶叔你真是年纪大眼花了,这西北哪有第二个儿郎有咱们将军的风姿”,金大扭头一看,狠狠一拍桌,“看吧!我说什么,哪有第二个?那分明就是将军!” 将军? 赵天刷啦转身,带翻长条板凳,哭丧着一张脸看着顾辞与唐昭走来。 “将军,夫人,属下,属下开玩笑的。” “开玩笑?”唐昭火上浇油,“那你的意思是,本夫人不厉害了?” “不不不,属下没有这个意思”,赵天连忙摆手,语无伦次,“夫人自然是厉害的,将军也很厉害,能娶到夫人是将军的厉害,能嫁给将军也是夫人的厉害。” 唐昭:靓女无语。 陶叔给了赵天一巴掌,态度谦卑道,“请夫人见谅,我等是粗人,天生脑子不打弯,想什么便说什么,若是有什么地方惹了夫人不快,夫人尽管打骂,我等绝无二话。” “是是是”,汉子们齐刷刷点头。 “正好,我说话也不喜欢文邹邹的,太累”,唐昭亲手扶起老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诸位将士果真和我的脾性。” 陶叔连呼不敢。 唐昭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空碗,“可吃饱了?要不要再点些?” “这家兰州拉面最是正宗,我隔三差五就派身边的丫鬟来买。” 凑过来的老板笑道,“可不是,往日都是秋雨姑娘来的,今日郡主娘娘大驾光临,小人真是,真是” 老板真是了半天真是不出来,唐昭替他道,“感觉蓬荜生辉。”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老板很激动。 唐昭笑眯眯塞了五两银子,“这顿饭我请诸位将士吃了。” 陶叔不同意,“哪能让郡主破费?” 老板也道,“郡主,这太多了。” 唐昭将陶叔掏出来的钱推回去,继续对老板道,“那就留着,以后将士们来兰州,就来张家拉面铺吃面!” 老板应下,继续回去煮面。 金大虎目一眨不眨地瞧着,乖乖,原来将军嫁,呸,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天仙模样,菩萨心肠,出手大方,性子还好。 怪不得将军唯夫人马首是瞻,要是他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就是当祖宗供起来他都愿意! 顾辞眼风扫来,金大登时打了一个哆嗦,闭紧双目。 过了好一会儿,金大感觉自己被怼了一杵子。 陶叔恨铁不成钢,“闭眼嘚嗖啥?赶紧跟上,没看将军和夫人都走了?” 金大睁开一条眼缝,果然不见了将军和夫人,只余赵天等人驾着骡车跟在一辆华丽的车架之后。 金大有些茫然,“咱们去哪?” 陶叔赶着骡车从他身旁经过,“认门!” 金大一拍脑瓜,急急追上去,“陶叔,等等我啊!” 陶叔一摔鞭子,骡车跑得更快。 金大追了半条街,才一跃上了骡车。 青鱼坊豆油坊门前,孟管事已经候了好一会儿。 “春风姑娘,郡主娘娘什么时候到啊?” 春风第十八次回他,“马上。” 孟管事焦急地来回走了两圈,第十九次问,“春风姑娘,郡主娘娘还有多久能到啊?” 第八十八章 误会与遗憾 这一次春风连回都不想回他。 孟管事继续边转圈边叹气,春风被绕的眼晕,心里默默琢磨自家姑娘是不是被王妃坑了。 瞅这孟管事的样子,哪有半分王府第一得力管事的模样? 车轮轧过石板路的声音传来,孟管事撒丫子跑到转角路口伸头望去,郡主车驾当先开头,其后跟着十几辆装满半人高大缸的骡车。 孟管事几个眨眼的功夫,郡主车驾便到了眼前。 “豆油坊可都安排妥当了?”唐昭打开车门问。 孟管事点头,“人手、柜台、工具都已准备就绪。” 唐昭颔首,“好。” 朝晖驾着马车行驶到豆油坊前,春风小跑着上前,站在马车旁正要抬手,就见姑爷已经先一步抬起右臂。 唐昭搭着顾辞的手臂,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豆油坊后院。 春风故意稍慢一步,果然就见姑爷紧跟在姑娘身后。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春风边跑边琢磨:难道姑爷想跟她们抢贴身伺候姑娘的机会? 那不行!她们四个可是打败了一众丫鬟才被选到姑娘身边服侍的,从小陪伴着姑娘一起长大,情谊可深厚! 姑爷才跟姑娘成亲几天?怕是连姑娘的喜好都没摸清! 就这样还想把她们挤下去自己伺候姑娘?真是痴人说梦! 春风这样想着,感觉沉沉压在心底的危机感轻了些。 被打通的后院物品整齐,连屋顶上瓦片都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就算下刀子都能顶一会儿,唐昭顿时安下心来。 她摸了一把窗框,手上半点灰尘都没有,确实是用心清扫过的。 唐昭很满意,她们做食品行业的,卫生干净是第一要务。 “把大缸都抬进来吧!” 孟管事哎了一声,招呼伙计帮着抬大缸。 伙计们一拥而上,两人一起合力,却抬不动。 赵天领着一群汉子将伙计扫开,两人一组轻轻松松抬起五百多斤的大缸。 金大大吼一声,双臂环住大水缸,抱起就走。 伙计们:...... 赵天等人小心翼翼将大缸放在地上,他擦了把汗道,“长寿村还有四百大缸的豆油,属下过两天便领人送来。” “属下敢问郡主,是否还要继续榨油?”,他挠了挠头,“不知道郡主要多少,属下们不敢榨太多,也不敢榨太少。” 唐昭问,“你们每日能榨多少油?” “两万斤左右,榨豆油太费气力了”,赵天很不好意思,“有些兄弟杵了一天黄豆下来,第二天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别太冒进,小心伤着”,唐昭先叮嘱了一句,然后道,“多多益善,你们放心榨油,能榨多少我要多少!” “要是觉得人手不够,你就放开了去挑,只要是老实肯干又信得过的兵丁,尽管招来干活。” “夫人我一天工钱都不会拖欠!” 赵天大声道,“属下遵命!” 这段时间另几个安置退伍士兵的村子常常有人来问他,是不是有了赚钱的营生,赵天老实说了,将另几个村的士兵羡慕的够呛。 但他们没胆子来找将军和夫人,只能一遍遍来长寿村磨他和梁康。 都是一个营里出来的兄弟,赵天和梁康也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可夫人不发话,谁敢做主? 是以这次赵天来,除了送豆油,就是想替兄弟们在夫人跟前讨个活计。 赵天琢磨了一路怎么开口,怎么描绘另几个村兄弟们的惨状,企图激起夫人的慈悲心,但赵天没想到,还没等他说,夫人就主动提了! 赵天差点喜极而泣,他悄眯眯溜到顾辞身旁,“将军,您能娶到夫人,真是三军将士的福气。” 顾辞:......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顾辞懒得理他,默默站在唐昭身旁七步远的位置。 既不影响唐昭做事,又可以在遇到危险时及时将人护住。 “等开业那天本郡主会亲自到场,万事都有本郡主担着”,唐昭给一直忐忑不安的孟管事吃了一剂定心丸,“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分即可。” 孟管事躬身应下。 离开豆油坊后,唐昭亲自领着赵天等人去其余十六家分油坊认门,“除了青鱼坊的本家外,其余油坊每家运五千斤,在二十三日前送到。” 赵天应下,急急带着手下驾着骡车出了城。 唐昭坐了一下午马车,浑身上下腰酸背痛,回到王府也不坐肩与,沿着清扫干净的小路走回碧丹院。 顾辞静静跟在她身后。 春风怨气很大地跟在顾辞身后。 到了碧丹院,唐昭转了个弯去了书房。 春风怨气更重。 顾辞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唐昭这个贴身丫鬟,进了书房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身边这个叫春风的丫鬟,可是对我不满?” “啊?”唐昭惊讶,她还以为整个碧丹院就她对顾辞不满呢,没想到还有春风。 果然主仆情深。 但唐昭面上还是很虚伪,“怎么会?春风最得宋嬷嬷真传,对夫君满意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满?” 顾辞皱眉,“可她今日数次哀怨地怒视我。” “这个”,唐昭随口胡编,“可能是恨屋及乌吧,毕竟你妹妹你也了解,确实讨人厌的紧。” 顾辞沉默,想了片刻觉得,似乎还真是如此。 如此就能解释,为何顾萱来了碧丹院之后,那个叫春风的丫鬟就开始不待见他。 都怪顾萱。 阿嚏!顾萱泪眼婆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秋雨嫌弃地站远了些。 顾萱抓起书桌上的砚台就要砸人。 秋雨冷笑,“听说七小姐嫁妆里还有一方前朝传下来的墨砚,最是珍贵,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呐。” 顾萱抓着砚台的手一抖。 “七小姐想砸什么尽管砸,反正这些都是奴婢从库房里翻出来积灰的东西”,秋雨哼哼,“拿这些破烂换七小姐嫁妆里的珍宝,奴婢可是愿意的紧呢。” 我不愿意!顾萱在心里尖叫。 “七小姐怎么不砸了?快砸啊!”秋雨煽动,“砸完奴婢好去取那方墨砚。” 顾萱恨恨放下手里的砚台。 秋雨很遗憾。 第八十九章 永不加价 腊月二十三,宋氏豆油坊开业。 宋嬷嬷对这个日子很不满,盖因静安寺算出来这不是一个开业的好日子。 唐昭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她选择开业的日子就是好日子,而不是选个好日子才开业。 要是听静安寺的等到出了正月再开业,那过年这波销售旺期不就错过了? 这么蠢得事,打死顾辞她都不干! 顾辞眉头微蹙,他总觉得唐昭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唐昭悻悻地收回视线,用完早膳坐着马车去了豆油坊。 豆油坊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着摆放在长桌上的陶碗说个不停。 “听说了吗?这就是豆油,黄豆榨得!” “啥?黄豆还能榨油?”有百姓不信。 “嘿,你还别不信,我姨妈的女儿的婆家的小姑子的姑姐在孟家做管事,她传消息说,今天孟家的大夫人和大小姐会来豆油坊买十万斤豆油,捐献给西北百姓,让我们早点拿着盆在豆油坊门前候着,免得到时候分不着!” “啥?十万斤?我的乖乖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 “唉,这姑姐可没说,不过肯定便宜不了,豆油也是油啊,是油哪有价贱的?”男子抱着盆期盼道,“所以这一次,可能是咱们这辈子唯一一次吃得上油的机会了!” 一旁的妇人听着,当即一拍大腿,“哎哟,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回家拿盆”,妇人一边转身往回跑一边道,“不对,拿缸装的多。” 四下百姓轰的一下散开,各自回家翻找家中最大的容器。 那捧着盆的男子站在原地呆愣半响,也撒丫子跑回家换缸去了。 孟管事刚在后院最后检查了一遍豆油,正打算出门招呼邻里乡亲,结果刚到大堂,就见豆油坊前一个人都没有。 他顿时急了,“人呢?”他那么大一群潜在顾客呢? “都回家拿缸了”,孟大回道,并将刚才的事说给孟管事听,然后期盼地问,“爹,等关门了咱们也能去领孟家捐赠的豆油吗?” 孟管事瞪了他一眼,“十文钱一斤,你买不起?” “买是买的起”,孟大挠挠头,“不要白不要嘛。” 唐昭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孟管事掐着腰骂孟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唐昭边下车边问,“怎么了?” 孟管事道,“奴才教导无妨,这小子竟然要去领孟家捐赠的豆油!” 别人不知道宣王妃与孟家的关系,他们一家可是清清楚楚,去领孟家捐赠的豆油,那不是落宣王妃的面子吗? 唐昭却看法不同,“领,都去领,不领白不领”,她强调,“就拿咱们装油的大缸去!” 孟管事:...... 孟管事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顾辞。 顾辞颔首,“都去。” 孟管事有些恍惚,是他年纪大了,还是他没弄清王妃与孟家的关系? 孟管事这一恍惚,便到了开业的时辰,唐昭亲自拉下红绸,宋氏豆油坊五个大字熠熠生辉。 唐昭:“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 抱着大缸回来的围观群众:“好!” “大家都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是生活的基本,奈何西北穷苦,经济不振,别说醋、茶这些调味品,就连最基本的油和盐于大家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昭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凭什么江南的百姓能吃的油盐,我西北的百姓就吃不起?” “对啊,凭什么?” 孟管事疑惑,“江南的百姓吃的起油盐?” 顾辞轻瞥他一眼。 孟管事瞬间闭嘴。 “昭善虽生在洛阳长在洛阳,可众所皆知,昭善的外祖家世代镇守西北,昭善谨承外租之志,愿继续护佑西北。” “奈何昭善生为女儿身,不能提枪上马,只能在柴米油盐的琐事上下功夫,上天垂怜,助昭善研制出用黄豆制油的方子,昭善将其命名为豆油。” “这豆油非肉榨制而成,没有肉油的荤与香,但昭善在此向父老乡亲们保证,肉油具有的功效,这豆油也有!” 唐昭丢下一磅重弹,“而且,因豆油乃黄豆所制,价格远比豆油便宜,一斤十文!” 有百姓惊地大喊:“十文?!” “没错,十文,而且昭善在此保证,无论大家去我宋氏名下哪一家豆油坊购买豆油,都是十文一斤,且永不加价!” 永不加价!百姓们瞬间沸腾了。 那岂不是他们咬咬牙努力干几天活,就能让家人吃上加油的饭菜? 有妇人恐自己听错了,追问道,“郡主娘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唐昭伸出右手,“我唐昭以昭善郡主的名义起誓,字字为真句句为实,若有半句谎话” 顾辞皱眉,怎能随便起誓。 顾辞打断,“若有半句假话,本将军便战死沙场。” 我去!唐昭猛地回头目瞪口呆看着顾辞:兄弟,你疯了? 那妇人连忙道,“将军不必如此,小妇人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顾辞上前一步,与唐昭并列而站,“若将来宋氏豆油坊胡乱抬价,诸位尽可前往宣王府请宣王殿下与王妃做主。” 百姓们顿时如同吃了定心丸,连连追问,“郡主,什么时候可以买油啊?” 唐昭侧开身,“现在。” 百姓们一拥而上。 顾辞眼疾手快拉着唐昭退出十米远。 唐昭拍拍心口,看着孟管事和伙计们淹没在人群中,边给百姓盛豆油边扯着嗓子喊还有十六家豆油坊,唏嘘不已。 不远处,孟家的马车上,孟淑儿狠狠将手里的茶杯掼在地上。 孟大夫人也气的胸口疼。 静安寺一事让她们母女受了孟老夫人好大一通苛责,连孟大老爷都破天荒冷落了她。 最后还是孟大夫人想出办法,借着捐赠豆油的事挽回孟家的名声。 为此,孟大夫人早就与慈康堂的主事打好招呼,就等着孟家将豆油送到就可以带动舆论,到那时她们母女的名声不仅不会有损,反而乐善好施的美名会传遍西北。 可这一切,都叫唐昭毁地干干净净。 有宋氏的名头在前,有永不加价的噱头在后,今日西北的风光,尽集在唐昭一人身上! 第九十章 缸钱和配送费 孟淑儿揉搓着锦帕,“母亲,你快想个办法呀!” 孟大夫人竭力压制心头的怒气,冲车外呵斥,“愣着干什么,回府!” 车夫诺诺应是,正要调转车头,就见一对年轻夫妻拦在前面。 唐昭:“孟大夫人这是去哪?豆油坊在前头呢。” 孟淑儿一把推开车门,大声道,“唐昭,你这个” 一句话还没骂完,就看见她念念不忘的身影。 孟淑儿用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欣喜道,“五公子,你怎么在这?” 是来见她的吗? 顾辞:“来陪夫人。” 呵!这时候知道我是你夫人了?唐昭瞟他一眼,攘外必先安内,遂道,“孟大小姐见笑了,夫君就是这般黏我,别说让我独自外出,就是在府里,分开半盏茶都不行呢~” 孟淑儿的笑容僵在脸上。 唐昭继续恶心兮兮道,“这小日子呀,比蜜甜比油稠”,她说着捂脸,“真是不好意思呢。” 顾辞深吸一口气,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过了。” 唐昭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半点错都没有,微微抬头道,“那也是因为夫君招蜂引蝶。” 什么叫招蜂引蝶?顾辞皱眉,否认道,“我与孟大小姐并无交集。” “这我信”,唐昭看向路口尽头揶揄道,“与夫君有交集的,不是忠勇侯小姐吗?” 顾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标有忠勇侯府徽记的马车停在茶楼前,一道倩影正从马车上下来。 顾辞回头,“不会再有了。” 呵呵,我信你的鬼,唐昭冷笑,没有交集,那倒霉的杨大郎是怎么愤而投敌的? 唐昭怜悯的目光落在刚从茶楼出来的年轻男子身上。 杨追敏锐地回头,就见远处昭善郡主一脸悲天悯人看着他。 杨追:...... 白柔音轻咳一声。 杨追连忙回头,“咱们进去吧,你身子弱小心吹风。” 白柔音抬起眼帘望了眼前俊朗的男子一眼,“好。” 说着便扶着丫鬟的手当先一步进了茶楼,杨追落后一步护在白柔音身后。 顾辞冷冷道,“你看够了没有?” 唐昭收回目光,感慨道,“这两人还挺配。” 抛开原书剧情不谈,光从外貌上看,男帅女美,一刚一柔,虽说比她和顾辞差了那些一点点,额,一大点,但也很难得了。 总比眼前这个和她那未来浪荡成性的未婚夫强上许多。 孟淑儿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要账的眼神”,唐昭看向马车,“孟大夫人,十万斤豆油本郡主都已经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交钱拿货?” 孟大夫人被点名,不得不出面,“劳烦郡主直接送到慈康堂,交给主事即可。” “妾身要主持捐赠一事,就不在此多留了。” 孟大夫人看向跟车的管事,那管事会意,一挥手,护卫便抬着箱子上前。 孟大夫人道,“这是十万斤豆油的货钱,郡主娘娘点点吧。” 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甚为喜人。 不过,“不够!” “不够?”孟淑儿尖叫,“郡主不是被银子晃花了眼吧?这箱子里一共二十锭银元宝,正好一千两,哪里不够?” 唐昭指着街对面源源不断的骡车,“差大缸钱和配送费。” 孟淑儿:“我买你家豆油,你还要缸钱?” “啊,不然呢?”唐昭理所应当道,“一个大缸三百文,还想白嫖啊?” 脸皮咋那么厚呢! “要是孟家不舍得,也可以等捐赠完豆油后,将大缸退回豆油坊”,唐昭善解人意道,“到时豆油坊定会将缸钱如数奉还。” “不必!”孟大夫人冰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区区几个缸钱,我孟家还出的起!” 唐昭赶紧补充,“还有配送费!” 孟淑儿疑惑,“什么是配送费?” “豆油坊的工人将豆油送货上门,每人每次三十文”,唐昭振振有词,“孟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将这几个钱看在眼里,可穷苦百姓们在乎啊!” “表哥,你评评理!”孟淑儿看向一旁的顾辞,娇滴滴道,“这天下哪有卖家上门送东西还收配送费的?” 顾辞眼都未抬,“孟大小姐不会连百姓这点辛苦钱都要克扣吧?” 孟淑儿呼吸急促,分明是唐昭商人市侩斤斤计较,怎么到五公子嘴里,反而成了她刻薄无礼了? 孟大夫人冷声道,“郡主开价吧,我孟家给了便是。” “二百个大缸一共六十两,一百个配送员共计三两配送费”,唐昭伸手,“诚惠六十三两。” 孟淑儿盯着眼前纤细白玉的手半响,转头瞪着低头缩在一边的丫鬟,“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钱!难道要本小姐亲自掏钱袋吗?” 那丫鬟战战兢兢,从怀里掏出钱袋,抖着手数了半天,嗓音发颤道,“大小姐,还差三两。” 孟淑儿眼神狠厉。 管事连忙自掏腰包补上剩余的三两银子。 丫鬟小心翼翼将钱袋送到唐昭手上。 唐昭接过钱袋颠了颠,拉着顾辞让道,“银货两讫,这次生意就结了,欢迎下次光临。” 孟淑儿幽怨地看了直放任唐昭欺负她的顾辞,在管事的催促声中回了马车。 车夫一甩马鞭,孟家华丽的马车缓缓前行。 顾辞问,“开心了?” “几句话就赚了六十三两银子,自然开心”,唐昭笑眯眯转身回了豆油坊,“可惜了,看不着孟家捐赠豆油的盛况喽!” 顾辞抬头看向一旁屋顶,一个黑色身影闪过,极速向慈康堂方向掠去。 慈康堂门口,主事正热情地接待赵天。 “孟大夫人于宋氏豆油坊订购的十万斤豆油均已送到,还请主事清点,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盖章,我们这笔生意就完成了。” 主事嘴上笑呵呵说着不用验货,余光却一直偷瞄身侧的孟府管事。 孟府管事派人接手的时候,悄摸检查了一番,确定这豆油里连黄豆渣都没有,才遗憾地叹口气。 怎么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赵天将孟府管事遗憾地目光看在眼里,不由更加敬佩夫人的远见。 这孟家果然打着摸黑豆油坊的心思。 幸好他们早有准备。 呸! 第九十一章 再次使坏 巳时三刻,孟府的马车停在慈康堂前。 慈康堂主事得了孟府管事示意,拿起大锣狠狠敲打起来。 铛!铛!铛! 抱着坛子正要去宋氏豆油坊的百姓纷纷停下脚步。 “各位邻里,今日慈康堂有幸得到孟府大夫人、大小姐捐赠的十万斤豆油,是以康某人在此,代表慈康堂所有受惠的百姓感谢孟大夫人与孟大小姐的捐赠!” “这孟家大夫人、大小姐当真心善啊,十万斤豆油啊,够慈康堂吃一辈子了吧?” “一辈子?我看十辈子都够了!” “哎,整的我都想将家里老人孩子送到慈康堂来了,顿顿吃油的好日子,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附和。 康主事继续道,“各位邻里不要羡慕,孟大夫人与大小姐也惦记着大家呢。” “这十万斤豆油,除了预留慈康堂所用的一千斤外,剩余全部无偿捐赠给咱们兰州城的百姓!” 哗!围着的百姓顿时炸了锅。 “康主事,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各位如若不信,可以请孟大夫人与大小姐亲自来向诸位说明。” 康主事看向不远处的马车,“有请孟大夫人、孟大小姐!” 马车里,孟淑儿满脸不乐意,“母亲,咱们为什么要露面啊,直接交给那姓康的不就行了?” 她堂堂孟家长房嫡出大小姐,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叫那些贱民白白看了去? 孟淑儿一时又想起刚才,顾辞连余光都没落在她身上片刻,心里更加郁卒。 “你当唐昭为何有那样好的名声,还不是舍得下脸面?”孟大夫人想起唐昭开业时出的风头冷笑,“你也该好好学学人家,省得既抓不住男人,又没有好名声。” 孟淑儿被骂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孟大夫人也不管她,自顾自下了车。 孟淑儿无法,只得跟上。 在一片欢呼声中,孟大夫人和孟淑儿仪态万千走到慈康堂的大门前。 孟大夫人享受了好一阵百姓的热情才道,“诸位兰州城百姓,本夫人乃孟府族长夫人林氏,这是小女淑儿。” 孟淑儿上前见礼。 林氏道,“孟府自百年前便居住兰州,与诸位同饮一河水、同住一方地,孟府与大家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孟府有如今的繁荣昌盛,离不开大家的支持与拥护,本夫人与小女身为女子,不能如男人般于朝堂之上为大家谋福祉,只能在这后院小事上多尽些心力了。” 最早宣扬孟家要捐赠豆油的男人恍惚道,“我怎么听这番话这么耳熟?” 一旁看热闹的秋雨赞赏地看了男人一眼,随后怒视站在台阶上啰嗦不停的林氏,这分明是照抄姑娘的话! 不要脸! “今日,本夫人与小女代孟家捐赠十万斤豆油,回馈西北百姓”,林氏为难道,“十万斤虽多,却也不能使人人都吃上,只能先紧着穷苦的百姓了。” “应该的”,常来捐赠的富户表示理解,“我等家中有余资,自己去宋氏豆油坊购买便可,无需与穷苦百姓争利。” “是啊是啊。” “多谢各位深明大义”,林氏先冲富户们一颔首,然后吩咐道,“赠油吧。” 康主事应下,“邻里们请自觉排队,没有随身携带容器的赶紧回家拿啊!” 看着大缸前排队免费领豆油的队伍,刚在宋氏豆油坊买过豆油的人悔的肠子都青了,连忙跑回家将豆油倒在缸里,重新回来排队。 慈康堂给百姓盛豆油的是巴掌大的小勺,百姓拿的又是家里最能盛的容器,导致负责分发豆油的人舀好几勺才刚刚把容器底部填满。 远远排在后面的百姓见队伍半响不动半步,不由焦急地踮脚瞅。 “怎么这么慢啊?” “是啊,我都排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轮到呢?” “你说不会到半夜还轮不上吧?” “瞧着速度可没准”,一男子拉紧身上破旧的袄子,“冻死了,怎么不夏天发油啊?” 此话一出,周围冻的浑身僵硬的百姓纷纷附和,“是啊,夏天多好啊,天暖和还长,等一晚上都没事。” 一个十七八的少年哼道,“有的领便不错了,也就是孟大夫人、孟大小姐心善,拿自己的嫁妆银子花钱买豆油捐赠给咱们。” 他努努嘴冲向西边,“那宋氏豆油坊就是做这个的,可免费送给咱们了?” “要我说啊,平日里嘴上说的再漂亮,也没有真做一件对咱老百姓好的事来的实在!” 围着说话的百姓一琢磨,嘿,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想来,孟家大夫人与孟大小姐可比昭善郡主仁厚多了啊! 秋雨狠狠一脚踹向那败坏自家姑娘名声的少年。 少年膝窝子一痛,右腿狠狠磕在冷硬的泥路上。 他抬头看向秋雨,“你这贱人!” “呸!”秋雨狠狠啐了他一口,“谁是贱人?你才是贱人!想捧你家主子就捧,凭啥踩昭善郡主?” “你个缺心烂肺的杂种,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懂律法的,本姑娘好心告诉你,污蔑当朝郡主,罪当处死!” 哗!周遭看热闹的百姓顿时退出去三米远。 那少年跪在地上,心害怕地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不过想着那不菲的赏钱,少年终究咬着牙道,“难道我说错了?要是昭善郡主果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温和仁善,为何要卖豆油,而不是如孟家一样免费捐赠给百姓?” 呵呵,不愧是孟家的狗,真是如出一辙的不要脸,秋雨撸起袖子,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少年十几个耳光,正打算费些口舌教他一下做人的道理,就听一旁一个威严的声音道。 “孟家无偿捐赠豆油,本就是昭善郡主的主意。” 啥?吃瓜百姓都懵了。 身穿佛莲青衣的杨大夫人边捻着佛珠边走到那少年跟前,解释道,“静安寺里,孟大夫人打赌输给了昭善郡主,昭善郡主要求孟家捐赠十万斤豆油给西北百姓与将士。” “这个赌注,参加法会的世家夫人小姐皆知”,杨大夫人看着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少年,“当日忠勇侯夫人与小姐也在场,你身为忠勇侯府小厮,竟没到半点风声吗?” 第九十二章 正面交锋 秋雨愣住,原来她冤枉了孟家,这少年竟是忠勇侯府的小厮! 少年否认,“夫人认错了,小的是良民,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厮。” 杨大夫人微阖双眼,“去年法会,我偶然瞧见你在静安寺偏院偷吃荤腥,差人告诉了主刑大师,当天夜里你便被赶出寺。” 小厮脸色剧变,去年静安寺法会,他借着他爹侯府总管的身份跟着前去伺候,想着多在夫人和大小姐身前露脸,也得个管事当当。 他在外院挨饿受冻了一天,一时腹中饥饿难忍,便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将出门前他娘塞给他的鸡腿拿出来吃了。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料到被人发现,还找出他埋藏在银杏树下的鸡骨头。 忠勇侯夫人大怒,当即便命府中护卫将他压回侯府,他跪在滴水成冰的院子里三天三夜,都没想明白自己是何时被发现的。 原来是杨大夫人告状! “忠勇侯夫人当着我的面保证,定会好生惩戒亵渎佛门圣地之人”,杨大夫人叹气,“却没想到最后只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小厮听得这话恨得不行。 忠勇侯夫人本是要处死他,是他爹娘跪在忠勇侯夫人身前苦苦哀求才让夫人改变主意,改为杖责八十赶去庄子。 他虽为奴才,但自小日子过得比外头小门小户家的少爷都滋润,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惩戒? 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时,是大小姐说情救了他,还强留他在府里养伤。 自此,他便一心效忠大小姐,连带着他爹娘都时不时为大小姐办事。 这一年他在外面办了不少事,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抓住。 小厮辩解道,“小人,小人已经被放还良籍,确实不是忠勇侯府的下人。”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污蔑当朝郡主娘娘,在场这么多双耳朵都听到了,你可别想耍赖!”秋雨一听这小厮是忠勇侯府的人,又狠狠给了他一脚,“走,跟我去兰州府衙,兰州府尹不判你个斩立决,我誓不罢休!” 小厮吓得连连后退,“不,不,放过我吧,小人不敢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冒犯郡主娘娘了!” 秋雨边上前抓人边骂,“呸!你和你主子蛇鼠一窝,嘴上说的好听背地里不干一件人事!打量着我们姑娘好性儿,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你!” “可我这个贴身丫鬟却是个暴脾气,敢算计到我们姑娘头上,你的狗头姑奶奶要定了!” 小厮连滚带爬躲过秋雨抓来的手,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很快远离杨大夫人没入人群中。 秋雨后悔平日里没跟着冬梅一起练武,正要再抓,突然身后传来一大股大力,秋雨被推地扑倒在地。 那小厮眼前一亮,乘着这空挡飞快地跑了。 秋雨被好心的妇人扶起来,见那小厮左拐右转泯灭于人群中,气的跳脚。 妇人好心提醒,“姑娘,快回去上药吧,你这胳膊上衣服都渗出血来了。” 秋雨这时才感觉浑身火辣辣地疼,她强忍着向杨大夫人道了谢,才一瘸一拐地跑去找自家姑娘告状。 杨大夫人身旁的嬷嬷问,“夫人,可要奴婢派人抓那小厮回来?” “不必”,杨大夫人摇头,“这是忠勇侯府和宣王府的恩怨,我杨家不可随意涉及。” 若不是那小厮先在佛门圣地亵渎神佛,又在慈康堂搅弄是非,她连点出小厮身份都是不愿的。 杨大夫人摇了摇头,阿弥陀佛,真是造孽。 孟大夫人见自己苦心遮掩的事以这样荒诞的方式被百姓所知,不仅忠勇侯府,连杨府都嫉恨上了。 不过,面对杨大夫人时,她还是笑脸相迎,“杨大夫人怎么来了?” “孟大夫人今日于慈康堂捐赠豆油,本夫人深受触动,从庄子上调来五百旦粮食。” 杨大夫人等康主事行完礼才道,“慈康堂里老弱多,留下五十旦粮食,剩余四百五十旦,劳烦主事一同捐赠于穷苦百姓。” 康主事大喜,飞快地将这个好消息散播出去。 周围排队领豆油的百姓欢呼雀跃,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呐。 而那些得知了真相的百姓,臊地满脸通红,奈何家中穷苦,只能一边忍着邻里的指点一边硬着头皮排队。 另一边,小厮慌不择路地跑进一个无人的小巷,靠着土墙大口喘气。 一个黑色身影倏地落到他眼前。 小厮惊恐地睁大眼睛,正要大声呼救,就被黑衣人一个手刀砍在肩头,顿时昏死过去。 黑衣人扛起小厮,几个跃步消失不见。 豆油坊里,刚刚收到众多世家预订豆油单子的唐昭乐得不行,尤其是杨府,让唐昭又开了个十万斤的大单。 孟管事打算盘的手指微抖。 这,这,这也太火了。 同样火的还有其他十六家豆油坊,伙计们被前来购买豆油的富户乡绅家的小厮捧着银子团团围住,简直不知道先收谁手里的钱好。 品茗茶楼里,白柔音看似认真,实则漫不经心地听杨追讲他在军营的经历。 白柔音心底有些不屑,元野哥,顾辞十七岁就已经升至将军,连他父亲都夸赞不已。 杨追都二十三岁才当上区区左前锋,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杨追见美人兴致缺缺,以为美人对军营中的打打杀杀不感兴趣,连忙换了个话题。 “今日宋氏豆油坊开业,大半个兰州城的百姓蜂拥而至,你说那豆油果真有那么好吗?” 白柔音脸色微变。 “若真如昭善郡主所说,那兰州城,不,全大渝的百姓都能吃的上油了”,杨追一脸欣喜,“那昭善郡主当真是功德无量啊。” 白柔音脸色悄然变冷。 为了不被杨追察觉,白柔音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三层高的茶楼视野极好,轻松地将豆油坊门前的盛景尽数收入眼底。 “外面太冷了,小心得了风寒”,杨追跟了过来,伸手就要关窗。 白柔音抬手制止他。 忽然,一个头发散乱衣衫狼狈的丫鬟从侧门进了豆油坊,没多久,白柔音就见唐昭走出豆油坊,转身朝她这边抬头望来。 白柔音站在高处俯视唐昭。 两人视线在空中一汇而分。 这是二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第九十三章 护她还是向我 白柔音伸手关上窗户,转身边走边道,“我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好”,杨追亲自扶白柔音上了马车,一路护送她回府。 唐昭目送着马车渐渐驶远,转身回了后院。 春风正拿剪刀小心翼翼剪开袖子。 秋雨害怕地捂住眼睛抽噎出声。 春风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净血迹,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唐昭当机立断,“走,回王府。” 秋雨担忧,“姑娘走了,铺子有事怎么办?” “孟管事会处理好的”,唐昭亲手扶起秋雨,与朝晖说了声便坐马车回了王府。 朝晖目送郡主车架离去,转身几个跳跃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顾辞皱眉,“你怎么来了?” “郡主命属下告知主子,秋雨姑娘受伤急需府医救治,郡主便先行回府了”,朝晖道,“属下已安排侍卫护送郡主车架回府。” 顾辞勉强点头。 朝仪觑着主子的脸色,问,“主子,这忠勇侯府小厮如何处置?” 顾辞垂眸不语。 朝仪小心翼翼道,“白大小姐一时想差了也是有的,不如让着小厮带话回去,请白大小姐安分一些。” 顾辞抬眸,“她没有想差。” 朝仪一噎,他自然知道白大小姐是故意的,可这样说不是火上浇油吗? “主子的意思是?” 顾辞抬手,“带回去,由郡主做主处理。” 黑衣人抗起昏迷的小厮快速离开。 朝仪一惊,没想到主子丝毫不偏帮白大小姐。 顾辞担忧唐昭,快马回了王府,得知唐昭已平安回府,方才彻底安心。 碧丹院里,府医给秋雨缠好纱布,“外用的药一日涂三次,内服的药一日两次,等结痂后老夫再重新开方,尽量让姑娘不留疤。” 唐昭命春风送了丰厚的赏钱,又亲自府医离去,坐在秋雨身旁安慰,“别怕,我定不会让你身上留疤的。” 秋雨含泪点头。 宋嬷嬷亲自送秋雨回房歇息,顾萱边抄书边撇嘴:一个奴婢罢了,瞅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主子姑娘受伤呢。 白芷站在一旁悄悄看着,眼底满是羡慕。 顾辞进来,就见唐昭一脸烦闷地倚靠在贵妃榻上,浑身上下透露着老娘心情不好不要来惹老娘的气势。 “在慈康堂煽动人心的小厮抓到了”,顾辞吩咐一声,朝仪亲自提着人进来,“随你处理。” 唐昭问,“那推了秋雨的人呢?” 顾辞:“人太多,挤攘推搡成一片,侍卫没分清。” 唐昭冷哼,“算他走运!”她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如一团烂泥的小厮,“就是你在外败坏本郡主的名声?” 小厮在秋雨一个丫鬟面前还敢放肆,在唐昭一国郡主面前便大气不敢出,只会磕头求饶。 “我就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唐昭命朝仪抬起小厮的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是你自作主张讨好主子,还是白柔音指使你的?” 小厮咬牙不说话。 朝仪手下用力,双臂剧痛顿时传来剧痛。 小厮强撑了半柱香才泣涕横流道,“小人不敢欺瞒郡主娘娘,是大小姐吩咐小人做的,否则小人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污蔑您啊!” 唐昭挥手,“将他扔出去。” 朝仪一愣,看向顾辞。 顾辞冲他颔首。 朝仪提起小厮将人扔到王府外大街上。 顾萱替白柔音打抱不平,“这小厮是白姐姐身边的,你抓他干什么?” 唐昭冷着脸道,“冬梅,陪七小姐回柴房扎一个时辰马步。” “凭什么?”顾萱瞪大眼睛,“五哥,五哥救我,唐昭分明是拿我撒气!” 冬梅勒过顾萱脖颈将人拖走。 顾辞坐在唐昭对面的木凳上。 唐昭边在心里闪过对付白柔音的法子,边道,“我以为夫君会把人偷偷放了。” 顾辞:“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偏帮于她。” 唐昭问,“你不怕我报复她?” 顾辞:“既做得出,便要承担后果。” 唐昭步步紧逼,“你不怕我要了她的命?” 顾辞抬眸看着唐昭,笃定道,“你不会。” 是不会,而不是不敢,顾辞是把她的性子摸清楚七八分了。 唐昭笑了,“没错,我不会,我不是杀人狂魔,不会因这点小事便喊打喊杀。” “不过,我上次已经警告过白柔音,她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若不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她怕是学不乖。” 唐昭看着顾辞,“夫君会护她,还是向着我?” “亦或是,两不相帮?” 顾辞静静与她对视片刻,移开视线,起身走了。 唐昭呵呵,狗男人。 另一边,小厮在自家爹娘的帮助下偷溜进忠勇侯府。 白柔音在下人房里见了他,“你是说,你不仅没能成功污蔑唐昭并嫁祸给孟家,还被杨大夫人认出点破了身份?” 小厮怕地不停打颤,“小的无能。” 白柔音恨不得将人拖出去打死,不过,看向一同跪在地上求情的钱管家夫妻,她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钱管家,钱多暂时不能留在兰州城,送他去庄子上避避风头。” 钱管事只有钱多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舍不得,不过他心里知道,若这件事被忠勇侯夫人知晓,大小姐不过受一番责骂,他们一家却难逃一死。 “你放心,我定不会让母亲牵怒你们夫妻二人。” 钱管家磕头,“谢大小姐。” 钱管家安排好人手,连夜送钱多离开兰州城,再三叮嘱钱多不要再惹事,钱多面上乖乖应了。 第二日,白柔音去给忠勇侯夫人请安。 忠勇侯夫人拉着白柔音吃了早膳,又跟她一起重开了库房,准备将嫁妆重新梳理一遍。 她的宝贝女儿出嫁,虽没有皇帝赐婚那般荣耀,可其他的,决不能输给昭善郡主! 白柔音强撑着表现出高兴的模样。 腊月二十八,忠勇侯府收到忠勇侯来信,忠勇侯夫人看过后大喜过望,“今年你爹可以回府过年了。” 白柔音好久没见爹爹,也是想的紧,闻言难得露出笑容。 “宣王爷还特意给你爹批了假,允你爹送你出嫁后再回军营。” 白柔音脸上的笑容顿时难看起来。 第九十四章 郡主抱 除夕当日,宣王回府,宣王妃率王府众人于大门前恭候。 半柱香后,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停在王府门前,宣王从马上一跃而下。 宣王妃及王府众人上前行礼,“恭迎王爷回府。” 宣王亲自扶起宣王妃,对众人道,“一家人,不必多礼。” “王府都已打点妥当,只等王爷回来一家团聚”,宣王妃与宣王携手进府,“秦庶妃怎么没跟王爷一起回来?” 宣王大咧咧道,“她又感染风寒了,本王就留她在武威养病,省得来回奔波加重病情。” “王爷怎可留秦庶妃独自在外养病?”,宣王妃不赞同,“若是有个万一怎么好?”说着就要打发孟嬷嬷遣人去看望。 “不用麻烦”,宣王拦住,“小八陪着呢。” 韩侧妃不甘寂寞,“八小姐贵为主子,秦妹妹不过一介庶妃,虽然血脉相连,但终究不成体统呀。” 她看着宣王妃挑拨道,“毕竟,王妃娘娘才是八小姐的母妃,这新年大吉之日,八小姐为照顾庶妃而耽误给母妃拜年,传出去,外面人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闲话来。” 宣王皱眉,韩侧妃这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宣王妃就当没听到,温柔一笑道,“芙儿的医术深得葛老军医真传,想必定能照料好秦庶妃。” “等秦庶妃身体安康了,她们母女再来与我拜年请安即可。” 宣王点头,“有劳王妃体谅。” 宣王妃笑着摇头,“王爷这般说,才是折煞妾身了。” 说完,二人留下笑容僵硬的韩侧妃,携手回了明辉堂,唐昭看着两人的背影感慨,“这就是相敬如宾吧。” 比她和顾辞都客气。 顾辞不吭声。 戌时,除夕晚宴正式开始。 宣王府的除夕晚宴很简单,没有歌舞助兴,没有戏曲表演,只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宣王妃于明辉堂设宴,宣王夫妇居坐主位,韩侧妃居侧位,其余人等按长幼依次落座。 宣王看着底下一个个成家的儿子,再看看脾气收敛了不少的女儿,老怀欣慰,当即举起酒杯道,“来,今个高兴,咱们干一杯!” 众人举起酒杯齐声道,“敬父王母妃。” 唐昭仰头一饮而尽,得了,还是酒精饮料一般的度数。 顾柏高兴道,“这酒甘甜醇厚,又不辣嗓子,怕是在底下最少埋了五年吧。” “六公子好厉害的舌头,没错,这是洛阳新出的桃花醉,一年只出一百坛,第一天便售罄了”,韩侧妃得意道,“韩家一共只买到五坛,知道王爷爱喝酒,特意快马加鞭送了来。” 她说着看向宣王,“王爷觉得这酒如何?” 宣王咂巴一下嘴,“不够烈。” 韩侧妃扬起的嘴角稍稍落下。 “王爷,这不是军营,有一干女眷在”,宣王妃瞪了宣王一眼,“王爷若是想喝烈酒,过了今日招呼儿子们自去喝便是。” 宣王不服,“万一儿媳妇们想喝烈酒呢?” 世子妃掩嘴一笑,“父王也太看得起儿媳们的酒量了。” 吴氏、王氏扭头掩唇一笑。 顾萱更是直白道,“女儿可不喝,烈酒辣的人嗓子疼。” 唐昭举手,“我喝我喝!” 顾辞扶额,果然。 宣王大笑,得意地看了宣王妃一眼,吩咐道,“去,将本王珍藏的伊犁老窖拿来。” 唐昭眨眼,“啥是伊犁老窖?” 顾杨凉凉开口,“突厥皇室的贡酒,以天山冰雪融水混合高粱、小麦、大米等十多种粮食为原料,历时十个月方能得一小坛,埋于格桑花地下去其火气,十年后取出,因其为伊犁一牧民所制,故称为伊犁老窖。” 唐昭鼓掌,这行走的百度百科好! 儿子学识渊博,韩侧妃颇觉得脸上有光,“这么名贵的酒,郡主没喝过吧?” 唐昭诚实道,“别说喝了,听都没听过。” 唐昭自发家以后,也学着上流社会的人囤酒,茅台五粮液,金宾威士忌,名气一个比一个大,度数一个赛一个高。 不求好喝,但求贵! 这伊犁老窖,恕她孤陋寡闻,真心没听过。 韩侧妃笑道,“那郡主一会儿可要多喝一些。” 酒坛很快送上来,宣王亲自揭开密封酒盖,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就飘散开来。 唐昭下意识道,“四十三度。” 顾辞偏头看她一眼。 唐昭抄起喝汤的大碗递到宣王跟前,宣王很配合地倒酒。 韩侧妃倒吸一口凉气。 宣王倒了半碗就停下,唐昭不满指责,“爹爹小气,请昭昭喝酒都不倒满。” 宣王大笑,“好,爹爹给你倒满”,说着咣当倒了满满一大碗。 唐昭心满意足地端着回了座位。 顾辞面色复杂地看她。 唐昭护住酒碗,“想喝你自己找爹爹讨要,别打我的主意。” “元野来,父王也给你满上!” 顾辞拒绝。 宣王遗憾,又看了看其余几个儿子儿媳和女儿,“还有谁要?” 顾杨不喝酒,顾柏倒是想喝,但在吴氏威胁的目光下也不敢开口,明氏等人更是连连推辞。 宣王也不强求,自顾自倒了一碗,“还是昭昭最得我心。” “来,昭昭,陪爹爹干了!” “哎!”唐昭脆声应了,端起酒碗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好酒!” 顾辞嘴角抽了抽。 唐昭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爽快地喝过酒了,馋的慌,又癫癫上去讨酒,“爹爹,再来一碗!” 宣王一愣,随即大喜,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拼起酒来。 顾辞低头默默吃菜,眼不见为净。 宣王妃在旁欲言又止,奈何那边父女两人喝的正上头,一句话也插不上去,只得作罢。 宣王就着酒跟唐昭回忆往事,尤其是当年他跟着宋老将军一起打进洛阳、斩杀前朝末代皇帝的事,被反反复复说了三回。 不知是故事热血,还是酒意汹涌,唐昭觉得,额,她打了一个酒嗝,有点上头。 顾辞向宣王妃告了一声罪,抱起唐昭就走。 失重感来的猝不及防,唐昭下意识抱住顾辞的脖子,“谁,谁敢公主抱我?” 顾辞冷声道,“你这顶多算郡主抱。” 唐昭:? 郡主抱是个什么鬼? 第九十五章 付费体验 宣王被宣王妃拦着,眼睁睁看着儿子抱走了儿媳。 痛失酒友的宣王兴致缺缺,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菜,就回去歇着了。 宣王妃头疼地收拾残局。 另一边,梅花林间,传来噗噗拍打的声音。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个杀千刀的人贩子,快放我下来”,唐昭全身挣扎双手用力拍打,“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出脑溢血。” 顾辞转动脑袋不停闪躲,手上半点不松,“你安分点!” 简直比过年被杀的猪都难压! 安分的话就被你卖进大山当媳妇了呀!她虽然不喜欢顾辞,可好得顾辞有颜有身材,那大山里的男人能比吗? 唐昭一口小白牙狠狠咬在人贩子喉结上。 嘶!顾辞吃痛,“松口!” 唐昭咬住不放。 脖子上的痛楚被酸麻替代,顾辞不自觉吞咽一口,喉结跟着上下滚动。 唐昭不得不跟着喉结上下咬。 顾辞猛地停在原地。 唐昭感觉紧锢自己的双臂一松,连忙从人贩子身上跳下,迷糊间找了一颗大树,嗖嗖爬了上去。 顾辞追到树下,抬头冲躲在树上的人喊,“危险,下来。” 树能有你个人贩子危险?唐昭手脚并用又往上爬了一根树枝。 眼见唐昭离地有五米高,顾辞心下担忧,就要上树抓人。 唐昭大喊,“你别上来,你敢上来我就跳下去,不仅让你赚不到钱,还让你搭医药费!” 唐昭说着作势要跳。 “好,我不上去”,顾辞妥协,“你别跳。” 唐昭指挥,“后退。” 顾辞后退一步。 “再后退!” 顾辞后退三步。 唐昭眯着眼估摸了一下距离,觉得差不多了,才摸索着坐在枝干上。 她试图跟人贩子商量,“大哥,你看我没财没色的,真卖不出啥好价钱,你去祸害别人吧,比如说顾辞,就挺不错的。” 顾辞:? “再说了你这职业没前途,收入不稳定不说,危险系数还高,一不留神就被抓进去踩缝纫机了,多不划算。” “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高薪稳定的工作,月入上万,六险二金,每周三休,节假日不调休不工作,加班付三倍工资!” 唐昭继续诱惑道,“还有啊,每年情人节、女神节、光棍节还有清明节,都安排公司的未婚男女联谊!” “不是我吹啊,入职我公司的人不满三年,全都结婚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啊! 顾辞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能感觉得到这确实是一份待遇非常优厚的工作,不过,“有了你,我什么都不需要干。” 好家伙,原来这人贩子打着自己娶她的算盘。 “好逸恶劳虽然是人类专属的美德,但你这也太贪了”,唐昭苦口婆心,“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美好未来它不香吗?它不励志吗?” 顾辞悄悄往前挪到了树下。 “凤凰男不好当,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再说了,我堂堂市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老板,怎么会在你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唐昭恐吓道,“我这人很是朝秦暮楚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 “你跟了我,顶多能受宠个一两月,然后就得独守空房,天天在家里盼着我回去宠幸,这又是何必呢?” 顾辞眯起眼睛,语气危险道,“你说什么?” 唐昭惊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树下的这个人贩子被她惹毛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但是形势比人强,于是老老实实闭上嘴。 顾辞深深吸了几口冬日凉气,“下来,回房睡觉了。” “睡觉?”唐昭一惊站起身,“我,我不是随便的人啊,虽然你长的挺帅的,但是,但是” 顾辞:“但是什么?” 是啊,但是什么?唐昭想破脑袋终于想起自己穿书冲喜的事,眼睛一亮,“但是我嫁人了!” 这个理由真是非常棒,很容易唤起她那少的可怜妇道心。 顾辞怒气平息了些,好歹知道自己嫁人了。 “我就是你夫君。” “?”唐昭仔细看,那人贩子确实长的跟顾辞一模一样,唐昭心里一松脚下一软,猝不及防从树上掉落,带动整棵梅树嗽嗽抖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 顾辞抬头,猛地张开双臂一把接住掉下的唐昭,被惯性带地连退几步,却被唐昭拼命在空气中滑动的双脚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唐昭趴在他怀里,分毫未伤。 无数片梅花轻轻漂落在两人身上。 唐昭支起胳膊半抬起身看着身下的顾辞。 顾辞:“你还要看多久?” 唐昭:“能看多久?” 顾辞:...... 唐昭:“你若介意。。。” 顾辞冷哼。 唐昭继续道,“我可以付费。” 顾辞:...... 唐昭眨了眨眼,觉得光看美男不过瘾,于是低头重重亲了一下。 mua! 顾辞瞪大眼睛。 唐昭咂巴一下嘴,觉得还不错,反正这人是她夫君,多亲几下没关系吧? 唐昭边想,边低头又亲了几下,从眉眼到鼻子,最后落到薄唇。 女子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双唇毫无预兆地落在顾辞的嘴角,半响没有移动。 【叮!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有肢体接触,请问是否转移生命值】 唐昭想起自己刚才要付费的豪言壮语,果断道,“转!转一百个!” 顾辞这脸这身材,值这个价! 【叮!转移成功,剩余生命值182】 顾辞感觉一股很强的热意从与唐昭接触的嘴上传来,本就热的身子更似火烧一般,他双手支起女子的肩,咬牙切齿道,“唐,昭。” 唐昭被吓地瞬间酒都醒了一半,连忙从顾辞身上爬下来,“我,我开玩笑的。” 顾辞跟着起身,重复道,“开玩笑?” “这,这夫妻之间,拉拉手亲亲嘴很正常嘛”,唐昭脸皮略厚,“多几次你就习惯了。” 顾辞惊诧,“你还想多几次?” 唐昭:! 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唐昭顺毛撸,“没有,不想,就这一次,我以我的名节起誓,绝对没有下一次!” 顾辞很怀疑唐昭是否有名节这个东西。 唐昭轻咳一声,好吧,她确实没有。 但她绝对不会承认的。 唐昭冲顾辞重重点头。 顾辞勉强信她。 第九十六章 算计 大年初一,顾流与明氏前来拜年。 唐昭打着哈欠听那两兄弟互相祝福。 明氏边喝茶,边悄悄看了唐昭一眼,一眼,又一眼。 唐昭:“大嫂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那我就直说了,明氏清清嗓子,“听说昨夜梅花林里,弟妹强亲了五弟?” 噗!唐昭一口茶喷了出来。 一旁说话的两兄弟停下,顾流见弟弟面色僵硬,耳尖爆红,就知道是真的。 果然,唐昭咳嗽半天,停下后第一句便是,“大嫂怎么知道?” “是真的啊?”明氏惊了,她今早路过院子,见下人们偷偷聚在一起说笑,叫来一问才知,说昨夜负责看管梅花林的婆子亲眼瞧见郡主强吻了五公子。 明氏听得这话顿时紧皱眉头,狠狠敲打了一番下人,只是心中仍有疑虑,故而问了出来。 唐昭不打自招,后悔也晚了,于是承认道,“昨晚喝醉了,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明氏善解人意,“大嫂明白,只是下次别在外面了。” 唐昭猛猛点头。 明辉堂内,宣王妃惊讶道,“当真?” 孟嬷嬷点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夜过去,这件事已经在王府下人圈里传开了。” “王妃,可要老奴去敲打一番?” 宣王妃摆手,“不必,他们感情好,外面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才能死心。” 孟嬷嬷想起忠勇侯府和孟府的那两位,提议道,“那老奴要不要将这事传出去?” 落霞苑里,韩嬷嬷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传,必须传,而且要传的人尽皆知,尤其要传进忠勇侯府里”,韩侧妃咬牙,“本侧妃一想到赵氏那个贱妇竟然妄想把她那个下贱的女儿塞给安儿,本侧妃就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幸亏她书信写的快,但凡慢了一点,她的安儿下辈子就毁了! 韩侧妃想起杨家得意洋洋、大张旗鼓娶妇的样子就想笑,那杨家还以为自己攀了金枝娶了贤妇,却不知府上早已绿云罩顶了。 韩嬷嬷亲自下去安排。 白柔音在闺房里绣嫁衣,越绣心越烦,索性扔在一旁,半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真的假的?” “哪还有假?你出去转一圈,人人都在说。” “我要是出的去,早就自己去听了,哪里还来问你”,一个小丫鬟语气里满是羡慕,“你说那昭善郡主和骠骑将军感情当真这么好?” 白柔音猝然睁眼。 “可不是,郡主喝醉了,将军亲自抱回去的”,那小厮信誓旦旦,“两人还在众目睽睽下,嗯”,小厮猥琐地挑眉,你懂的。 小丫鬟双手捧面,“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白柔音吩咐,“去将他们叫进来。” 连翘赶忙出去叫人,两人心惊胆战跪在地上。 白柔音:“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小丫鬟是新从庄子上调来的,一直在院外伺候,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室内,怕地大气不敢出,“没,奴婢没说什么。” 小厮咣咣磕头,“奴才该死,打扰大小姐休息,请大小姐恕罪。” 白柔音盯着小厮,“你刚说,昭善郡主与骠骑将军怎么了?” 小厮是家生子,知道的远比小丫鬟多,自从大小姐和骠骑将军取消了婚约,夫人就再三强调府里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有关骠骑将军任何事,违者赶出府去! 如今他不仅提了,还传到了大小姐的耳朵里,小厮害怕地浑身哆嗦,咬死不说。 白柔音冷冷道,“连翘,你去禀告母亲,就说他们二人在我院里偷情。” 连翘转身就走。 小厮和丫鬟连连磕头,“大小姐饶命啊!” 夫人治家极严,最恨府里丫鬟小厮不清不楚,之前便有一对小厮和丫鬟在假山偷情被举报,几日后两人便被抬去乱葬岗了。 “大小姐,奴才说,奴才全都说!” 连翘停下脚步。 “今早奴才出门采买,听街上人人都在说,除夕夜,昭善郡主与骠骑将军相约在梅花林赏月观花,两人情难自禁,就,就”,小厮吞吞吐吐。 白柔音双手死死抓住身下锦被,“就什么?” “就,亲,亲在一起了。” 连翘连忙低头盯着鞋尖,不敢去看大小姐的脸色。 白柔音手臂一挥,上好的青花瓷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来人,给我把他们拖下去关进柴房,谁都不允许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水喝,炭火也不许给!” “大小姐饶命啊!” 小厮和丫鬟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堵住嘴拖了下去。 白柔音穿鞋下地,疾步走到床边将珍藏于枕下的荷包翻出,拿起绣框里的剪刀狠狠剪起来。 连翘上前阻止,“大小姐,大小姐小心剪刀伤着您啊!啊!” 连翘抱着手臂痛呼出声。 白柔音收回带血的剪刀,“再敢拦我,我连你一起关进柴房!” 连翘默默后退。 直到荷包以及里面的平安福被剪地粉碎,白柔音才摔了剪刀,伏在床上痛哭。 一同痛哭的还有孟淑儿。 “凭什么?她唐昭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亵渎表哥!”孟淑儿扑在孟大夫人怀里痛哭,“母亲,女儿心好痛啊!” “哭有什么用?你哭的再惨顾辞可会看一眼?”林氏扯开女儿教训道,“哭,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让人笑话你。” 孟淑儿哭的更大声。 林氏边嫌弃边给女儿擦眼泪,“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好像从前跟顾辞订娃娃亲的是你一样。” 孟淑儿哭声一顿,“母亲是说,白柔音?” “全大渝还有第二个跟顾辞订娃娃亲的?那样的好夫婿平白丢了,白柔音只会比你更心痛!” 林氏心里畅快,那杨追本是她看上的女婿,谁料忠勇侯近水楼台先定下了,让她一番打算皆成了空。 若只是这样就罢了,西北英武的少年郎多得是,她再为女儿寻摸一个便是。 只是白柔音千不该万不该拿她们母女做筏子,不仅坏了她们母女扬名西北的打算,还派人诋毁唐昭并把屎盆子扣到孟家头上! 若不给白柔音些颜色瞧瞧,真当他们孟家是纸糊的? 第九十七章 出嫁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三个子任务发布:帮助白柔音躲开林氏算计。奖励:酒精蒸馏法,生命值+100】 刚给宣王宣王妃拜完年回到床上葛优躺的唐昭瞬间支棱起来,“凭啥?” 她拯救顾辞不算,现在连他心上人都要救了?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检测到宿主有疑,开启剧情预告】 白柔音大婚当日,林氏为报夺婿之仇,命人用剧毒的杀人蜂蛰了白柔音,白柔音中毒昏倒。顾辞为救白柔音,孤身前往天山摘取雪莲入药,返程途中被突厥士兵发现,九死一生逃回大渝。 “哦”,唐昭了然,原来犯贱的是顾辞。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直接让我阻止顾辞不去摘雪莲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帮白柔音? 她这几天一直琢磨怎么收拾她呢,如今有人代为出手,正好让她们狗咬狗。 【宿主,若白柔音中蜂毒,而你阻止顾辞摘取雪莲入药,白柔音一死原书剧情就会崩塌】 唐昭:? 【所以,还请宿主暂时忍耐,等你攒够1000生命值后.....此处省略八个字】 唐昭掐着手数:白柔音再死也不迟。 正好八个字! “我get了”,唐昭躺回床上,“让我好好想想。” 有没有既能帮助白柔音躲过林氏算计,又能出了她这口恶气的法子。 唐昭感慨,做好事真难啊。 春风进来道,“姑娘,府医来给秋雨换药了。” “我去看看”,唐昭起身,和春风一起去了西偏房。 府医揭开纱布,“姑娘的伤口都已结巴,不需要再缠纱布,老夫给姑娘开些祛疤的汤药,等伤疤慢慢褪去即可。” 秋雨点头,“多谢俞伯。” 唐昭看着秋雨手臂上数条疤痕,对系统布置的任务越发不满。 【宿主淡定】 俞伯重新开了方子,叮嘱完用量后,便背着药箱离开。 唐昭将人截住。 俞伯:“郡主娘娘可有事?” 唐昭:“我那丫头的伤疤能否完全去除?” 俞伯叹气,“老夫不敢欺瞒郡主,其他小伤口还好,只是有一条疤痕太深了,即便用宫廷秘药都不能完全去除。” 唐昭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而问起杀人蜂。 “杀人蜂有剧毒,非天山雪莲不可解,万幸其只生存于祁连山密林间,只要别去主动找死,绝大多数人是一辈子都不会碰上杀人蜂的。” 唐昭追问,“万一倒霉碰上了呢?可有法子避免?” “这,倒真有一个办法,只是”,俞伯迟疑。 唐昭期盼地看着他。 “只是其法过于,额”,俞伯为难,“过于难堪了些。” 唐昭眼睛一亮,难堪好,越难堪她越喜欢! “还请俞伯指教!” ****** 大年初一拜年,初二陪宣王妃回孟家,初三返回王府,初四迎灶神,初五迎财神,初六豆腐坊豆油坊开业··· 唐昭忙的脚打后脑勺,不知今夕是何夕。 秋雨贼兮兮四下瞅瞅,确定没有外人,趴在床边建议,“姑娘,姓白的明日出阁,咱们要不要在路上埋伏,扔她臭鸡蛋啊?” 唐昭从被里抬起头,迷糊道,“明天?” 秋雨点头,“是啊,正月十六嘛。” 唐昭扯着嗓子喊,“冬梅!” 冬梅伸头,“姑娘,我在。” 唐昭一头栽回被子,“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 冬梅点头,“都准备好了,绝对足量。” 唐昭冲她比了个ok手势。 秋雨茫然:? 唐昭冲她勾勾手指,“明天,姑娘保证给你出气!” 秋雨高兴应下,“哎!” 正月十六,婚嫁大吉。 天还没亮,忠勇侯府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喜房外,白家阖族女眷都聚在忠勇侯夫人身旁,话里话外恭维白柔音嫁得贵婿。 忠勇侯夫人脸上笑意不断。 喜房里,白柔音沐浴过后穿上嫁衣,坐在镜前梳妆。 白柔惜被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闪花了眼,不自觉伸手,“这支石榴花簪子也太好看了吧。” 连翘先她一步拿起簪子,替白柔音簪在发间,“二小姐好眼光,这支簪子是侯爷特意请洛阳最负盛名的珍宝阁精心打造,快马加鞭送回西北的,昨日刚到呢。” 白柔惜惊呼,“天啊,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连翘:“这点银子算什么?侯爷和夫人还怕委屈了大小姐呢。” 白柔音余光都没分给打扮地花枝招展的白柔惜一分。 白柔惜手里不停地卷着帕子,“也是,姑父姑母没替大姐姐守住那么好的夫婿,只能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弥补了。” 连翘上妆的手一顿。 白柔音厉眼看去。 白柔惜后退一步,“大姐姐今日出阁,千万要盛装打扮,让骠骑将军知道,娶不到大姐姐是他的损失!”说完一溜烟跑了。 白柔音气得拔下簪子扔在地上,红宝石镶嵌的石榴花仔被摔的四分五裂。 连翘劝道,“大小姐别生气,二小姐是嫉妒您故意气您呢,跟二小姐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自从我丢了婚事,什么人都敢往我脸上踩”,白柔音恨恨道,“那沈璃娘和孟淑儿也就罢了,她白柔惜算个什么东西!” “父兄都倚靠我父亲的废物,也敢如此羞辱我!”白柔音落泪,“说到底,都是唐昭害得我落到如此下场!” 连翘附和:“小姐说得对。” 时辰将至,忠勇侯夫人被女眷簇拥着进了内室,见白柔音娇美的脸上挂着泪痕,顿时心疼地不行,“大喜的日子,我儿可不能哭,不吉利。” “从今往后,我儿余生有人扶持相伴,爹娘也就放心了。” 白柔音哭的更伤心。 喜娘进来,“夫人,时辰到了,该送大小姐出门了。” 忠勇侯夫人亲自给女儿盖上盖头,像儿时一般扶着女儿一步一步走出喜房。 门外,忠勇侯一身红袍站在红毯上,从夫人手里接过女儿,瞬间红了眼眶。 忠勇侯赶走要背女儿出门子的白氏子弟,俯下身让女儿趴在背上,“爹亲自送你出嫁。” 白柔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喊,“爹!” “柔音别怕”,忠勇侯一边走一边安慰,“爹会一辈子保护你,若杨家敢给你半分气受,你只管回来告诉爹娘,爹娘定会给你做主!” 忠勇侯夫人跟在后面抹泪。 第九十八章 当街泼粪 忠勇侯府门前,杨追早已等候多时,他等忠勇侯夫妇送女儿上了花轿,又隔着轿子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喜娘再三催促,才上前告别岳父岳母,启程返回杨家。 忠勇侯夫妇站在门前,依依不舍看着送嫁队伍远去。 忠勇侯劝道,“别哭了,回去重新梳洗,一会好去杨家。” 赵氏点头,又看了一眼消失在拐角的仪仗队,才转身回府。 兰州城百姓忍着寒风出门,站在路边望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喜事惊叹不已。 “这杨府和忠勇侯府当真大手笔啊,这么长的送嫁队伍,就是当年宋大小姐出嫁也不过如此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能跟宋大小姐比?这才八十八抬嫁妆,当年宋大小姐出嫁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还有好多都是提前送走了呢。” “八十八抬也不少了,我要是能给自家闺女备上一抬,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你还是祈祷下辈子你家闺女投个好人家实在点。” 白柔音坐在花轿里,听外头那些百姓对着送嫁队伍指点指点,心里厌烦地不行。 送嫁队伍穿过辅街来到了兰州城的主街。 兰州大街两侧商铺挤满了人,被忠勇侯和西北军保护的百姓们纷纷拿出今早刚摘的梅花,冲送嫁队伍抛去。 漫天花雨,红毯铺街,唐昭觉得这婚事挺有看头。 不过更有看头的还在后面。 一个黑色布包混在在漫天花雨中,直直冲向花轿。 护在花轿前的杨追随手抽出马上宝剑。 黑色布包连同里面装的东西被一剑砍成两半,掉落地上。 杨追看去,“什么东西?” 嗡嗡嗡,数十只马蜂从布袋中飞出。 “是杀人蜂!”杨追大喊,“快,快走!” 围观百姓被飞来的马蜂吓得四处抱头逃散,送嫁队伍被冲散,轿夫四处躲闪,连带着花轿不停摇晃。 白柔音被晃的狠狠摔在轿壁上,右手不小心将轿门推开一条缝。 一只杀人蜂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连翘惊呼,“小姐!杀人蜂进轿了。” 白柔音大惊,嗡嗡声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从轿中爬出。 鲜红的盖头掉落,露出白柔音惊慌失措的脸。 杨追下马扶起白柔音,将身上外袍解下盖在她身上。 “是谁?是谁要害我?”白柔音不停地问。 “这个之后再说”,杨追安抚,看着四周早已关紧门窗的房屋,带着白柔音迅速离开。 奈何杀人蜂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杨追跑了三条街,见杀人蜂不少反多,咬牙道,“跑是不行了,怕要驱赶杀人蜂。” 白柔音问,“如何驱赶?” “杀人蜂喜甜喜香,最不耐臭”,杨追挥剑躲避杀人蜂,“为今之计只有臭水淋身才能躲过。” 什么?! “只是这时辰,哪有泔水或粪水?” 泔水或粪水?白柔音听得浑身发抖。 忠勇侯夫人为了让她的婚事极尽荣耀,早早就打点好兰州大街上所有商铺,别说泔水,就连饭菜都不准做! 白柔音还想垂死挣扎,就听楼上一人大喊,“那有泔水!” 三楼高处的窗户伸出一只手指着东面。 杨追看去,果然在墙角处立着数桶泔水,不顾怀中人挣扎,杨追快步飞奔而去。 然而这就这时,四面八方忽然飞出数个坛子。 杨追带着白柔音本就拖累,身后又有杀人蜂穷追不舍,只得躲闪。 砰砰砰!坛子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一股恶臭顺着破碎的坛子瞬间漫出。 呕!白柔音被熏地连连干呕,杨追伸手捂住她的口鼻。 杀人蜂追到半路蓦地急刹车,转身须臾间飞走了。 杨追心下一松,下意识一吸气,被吸入的臭气恶心地控制不住干呕。 客房内,秋雨也被恶心地干呕。 唐昭站在三楼窗前,见下面杀人蜂消失地无影无踪,便放下心捏着鼻子偷看。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三个子任务:帮助白柔音躲开林氏算计已完成。奖励:酒精蒸馏法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100,现有生命值228】 哈哈哈哈哈! “趁现在无人赶紧回去”,杨追道,“再晚一会被人发现就糟了。” 白柔音干呕地双腿酸软,全靠着腰间的手臂才勉强站立。 “唐昭,一定是唐昭!” 唐昭:? 冤枉啊!她准备的泔水分明没用上! 杨追也皱眉,“这关昭善郡主何事?” 白柔音一把推开他,正要大声理论,突然头上一重,粪水混合着粪便淋满全身。 “啊啊啊啊啊!” 唐昭嘴巴张成o行,眼睁睁看着一个孔武有力的蒙面黑衣汉子站在对面屋顶上,将满满一桶的的粪水倾数倒下,然后将木桶朝着白柔音丢去。 杨追一脚踢开木桶,厉声问,“你是何人?竟敢在兰州城如此猖狂!” “哈哈哈哈!”蒙面黑衣人道,“无名无姓的小卒子罢了,奉命来破坏这场婚礼。” 蒙面黑衣人看向狼狈不堪浑身屎尿的白柔音,“要怪就怪忠勇侯小姐行事不端得罪了人,我家主子说了,要给忠勇侯小姐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 蒙面黑衣人说完,几个跃身便消失不见。 杨追飞身上去,只在屋顶上拾到写有孟府的木牌。 兰州城最大的孟家,便是宣王妃的母家。 宣王妃与宣王伉俪情深,宣王与忠勇侯亦是并肩作战多年,白柔音究竟做了何事,惹得孟家如此对付她,连与宣王府的情分都不顾了? “啊啊啊啊啊!”白柔音放声尖叫。 杨追将木牌揣进袖子,飞身下地,一把接住白柔音软软倒地的身子。 他估量了一下距离,攀过墙头迅速朝忠勇侯府方向跑去。 阁楼上,冬梅一脸愧疚地回来,“姑娘,奴婢没追上。” 那人的轻功,跟姑爷怕是不相上下。 唐昭敲着窗框,“兰州城还有这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跟白柔音计较,图什么啊? 唐昭回府路上想一路没想通。 蒙面黑衣汉子出了兰州城又走了一下午,终于停在一处荒芜的破旧泥房前。 第九十九章 隐藏的势力 “老大,咋样?”一个汉子问。 “老子出手,还能有差错?我把咱们这段时间攒的粪水全都倒在那女人身上了。” 另一个汉子道,“该!叫她一次又一次为难小小姐,若是”,剩余的话在蒙面黑衣人的震慑下咽了回去。 蒙面黑衣人赶人,“行了,都收拾收拾,该上山打猎的去打猎,该上工的上工,挣不出吃的来,都给老子饿着!” 汉子嘟囔,“咱们什么时候回到小小姐身边啊?” 回答他的是蒙面黑衣人重重的一脚。 碧丹院里,唐昭跟顾辞委婉而又幸灾乐祸地描述了白柔音被兜头淋粪的惨状。 “你说,她这是得罪了谁啊?” 顾辞默然片刻,“不知。” 唐昭不信,“你那么在意她,你不知道?” 糊弄美人呢? 顾辞:“自成婚后,我就没再主动打探过她的消息。” 唐昭叹了口气,你真没用啊。 忠勇侯府里,下人抬着热水不停地送入蒹葭阁。 忠勇侯夫人在浴桶外劝道,“娘一点异味都闻不到了,柔音听话,不要再洗了”,她看着女儿被搓的发红的皮肤,“再洗下去你的皮肤都要泡坏了。” “我还要洗,我还要洗,娘,我身上还有味道,怎么洗都洗不掉”,白柔音狠狠搓着肩膀,哭道,“为什么怎么洗都洗不掉。” 忠勇侯夫人发狠,“来人,把小姐扶出来。” 几个丫鬟婆子一起将白柔音从浴桶中搀扶出来,擦掉水珠换上寝衣。 忠勇侯夫人坐在床边看着魔怔一般的女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柔音,告诉母亲,是谁害的你?” “害我?是,有人害我!”白柔音激动道,“娘,有人害我,她害我淋了一身的粪水。” 忠勇侯夫人安抚地拍拍女儿,“你可知是谁?” “是唐昭,一定是唐昭!”白柔音笃定道,“她嫉妒我和元野哥哥定亲,又嫉恨我和元野哥哥私会,她嫉妒我!” “清安寺法会那天,她亲口说要报复我,娘你也在场,你也听到了”,白柔音一遍遍重复,“一定是唐昭,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忠勇侯夫人心碎,“好,柔音放心,母亲一会儿就去宣王府找唐昭算账!” 白柔音不停地重复,“杀了她,杀了唐昭!” 连翘端来安神药,忠勇侯夫人亲手服侍白柔音喝了,寸步不离等白柔音睡下。 “照看好小姐。” 连翘连忙应下。 忠勇侯夫人看了一眼才半天不见就憔悴不堪的女儿,满脸寒霜地出门。 门外,忠勇侯急忙问道,“柔音如何了?” “不太好”,忠勇侯夫人道,“服了安神药刚刚睡下。” “真是岂有此理!”忠勇侯一拳打在廊柱上,“敢如此欺辱我的女儿,我定要他好看!” 忠勇侯夫人看着丈夫,“柔音说是唐昭干的。” “昭善郡主?”忠勇侯道,“可有实证?” 忠勇侯夫人摇头。 杨追的情况比白柔音好很多,因此早早沐浴结束后就陪着忠勇侯守在门外,闻言道,“怕不是昭善郡主。” 他从怀里掏出木牌,“这是那个蒙面黑衣人掉落的。” 忠勇侯接过木牌,“孟府?” 忠勇侯夫人一惊,“哪个孟府?” 杨追:“依小婿看,八成是宣王妃的母家。” “这”,忠勇侯夫人看向丈夫,“侯爷,你看。” “不管是谁,只要敢害我的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忠勇侯转身大步离去,“本侯去请宣王做主!” 忠勇侯夫人和杨追连忙跟上。 明辉堂内,宣王满脸愁容,“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啊?” 宣王妃也感觉很难评,想安慰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侮辱人的法子,白柔音是跟人结了多大仇啊。 孟嬷嬷小跑进来,“王爷,王妃,忠勇侯爷、侯夫人和女婿来了。” 宣王夫妇对视一眼,连忙去前堂迎接。 忠勇侯爷一见宣王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又送上木牌,跪地请求道,“请王爷为柔音做主!” 宣王一把拉起人坐在椅子上,拿过木牌看了一眼,便递给宣王妃。 宣王妃摩挲着木牌,“是孟家的。” 她看向强忍着恨意的忠勇侯夫妇,“侯爷、侯夫人放心,若真是孟家所为,本王妃定会严惩不贷。” “孟嬷嬷,你亲自去孟府,请孟大老爷和孟大夫人来王府”,宣王妃眼中一片冷漠,“若是不来,就让王府侍卫请他们来!” 孟嬷嬷应声离去。 忠勇侯夫妇面色好看了些。 明辉堂静默无言,半个时辰后,孟大老爷与孟大夫人被王府侍卫强压着进来。 孟大老爷见到宣王妃,怨气冲天道,“三妹嫁了好夫婿就看不起娘家、看不起我这个大哥了?竟然让侍卫强压着大哥来王府,三妹这么做,可还惦记着兄妹情分!” 宣王妃一挥手,侍卫松开孟大老爷夫妇,侍立在一旁。 “大哥不要急着,若此事果真与大哥大嫂无关,那妹妹便亲自登门认错”,宣王妃沉声道,“若此事与大哥大嫂有关,那也别怪做妹妹的不讲情面。” 孟大老爷看了一眼宣王,宣王莫名其妙回看了他一眼。 孟大老爷压下心里不满,“何事与我孟家有关?” “今日忠勇侯小姐出嫁,先在兰州大街上遭遇杀人毒蜂,后又在青虾坊被人恶意淋水”,宣王妃盯着孟大老爷的眼睛,“大哥可知此事?” “知道,全兰州城都传遍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孟大老爷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笑了一遍又一遍,可妹妹,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谁不将此事当做笑话?不能因为我笑的最大声,就说此事是我干的吧?” “指不定是这忠勇侯小姐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引来人报复”,孟大老爷猜测,“或者是忠勇侯在外招惹了什么人,又或者就是有人单纯看忠勇侯府不顺眼。” “这兰州城多少人,大渝多少人,怎么专把屎盆子往我孟家头上扣!” “今个你们要不给我孟家一个说法,我孟家还不善罢甘休呢!” 第一百章 再次对峙 忠勇侯夫妇被孟大老爷强词夺理的话气的火冒三丈。 忠勇侯:“孟大老爷的意思,我女儿无辜被人欺凌,与你孟家没有半点关系?” “自然,你白家不过兵痞出身,运气好跟了好主子挣了点军功,才洗干净腿上的泥,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孟大老爷骄傲道,“我孟家自前朝起便是世家大族,我三妹是宣王正妃,我二弟官拜二品大员,家中子弟个个出众。” “欺凌白家?你白家够格吗?” 忠勇侯夫人气的眼睛都红了,“孟大老爷如此自视甚高,自己还不是一介庶民!扶正的夫人也不过是前朝罪臣之女!” 林氏狠狠地挖了赵氏一眼。 赵氏冷笑,“也不怪当日在静安寺,昭善郡主” “够了”,宣王打断,“说正事要紧。” 赵氏错愕。 宣王妃拿出袖中木牌,“这是那个蒙面黑衣人身上掉落的,我看过,确实是孟家的令牌。” 林氏悄悄攥紧袖子。 孟大老爷接过令牌,随意扔在桌上,“一个令牌算的了什么?捡着令牌就是我孟家指使的?要是捡着宣王府的令牌,就是宣王指使的呗?” 这话说的无赖,但有那么一丝道理。 忠勇侯:“证据摆在眼前,孟大老爷如此说,就是死不承认了?” “证据?这算什么证据?你那好女婿要是捡到我孟家家主的玉佩,那才是证据!”孟大老爷摆摆手,“行,老爷我勉强认了这个证据,但动机呢?我孟家有什么理由算计忠勇侯府?” “孟家一向与宣王手下和平共处能帮则帮,当年忠勇侯爷守城的时候,我孟家还免费捐过米粮!”孟大老爷冷笑,“怕是忠勇侯爷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吧!” 忠勇侯攥紧双拳。 “谁说没动机?”赵氏指着林氏道,“静安寺法会,孟大夫人与孟大小姐被昭善郡主羞辱还被迫买了十万斤豆油!” “忠勇侯夫人是不是怒极攻心功到脑子去了”,孟大老爷取出腰间折扇,“你听听这话,里面有忠勇侯府半文钱的事吗?” 要是报复,也该报复昭善郡主才是! 赵氏语塞,她该怎么说,说这件事是她女儿挑唆的? 那岂不是让人觉得她女儿受这场罪是活该! 林氏转动眼珠,“忠勇侯夫人不想说,那妾身便帮着说了。” “静安寺法会时昭善郡主捐献豆油,忠勇侯小姐偏要说那豆油是荤油,三言两语间便挑唆顾七小姐闹事。” “妾身身为舅母,自然要帮着外甥女,便与昭善郡主打赌,后证实那豆油不是荤油,妾身愿赌服输,信守承诺捐赠了十万斤豆油,已将此事了结。” “不知忠勇侯夫人再提此事,究竟是怀疑孟家,还是怀疑昭善郡主呢?” 赵氏一噎,林氏说中了她的心思,相比于孟家,她更怀疑昭善郡主! “好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忠勇侯府不敢直接找上郡主,便拿我孟家当筏子!”孟大老爷拍案而起,“真当我孟家是好欺负的?” 宣王无语地看向忠勇侯。 你到底怀疑谁,给个准话啊! 忠勇侯也一头雾水看向赵氏。 赵氏咬牙,“还请昭善郡主出面对峙。” 宣王妃不愉,“此事与昭善郡主何干?” 一国郡主,也是你一个臣子之妻说对峙就对峙的? 杨追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岳母,上前一步道,“启禀王爷王妃,末将带妻子躲避杀人蜂时,在青虾坊听到酒楼里有人出声提醒,末将派人询问过,确认当时昭善郡主正在酒楼。” 赵氏一下有了底气,“王妃,昭善郡主缘何出现在哪里?这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吧。” “若真是巧合。。。” “不可能!”赵氏看了一眼明显不愿牵扯昭善郡主的宣王夫妇,咬牙道,“静安寺法会结束后,昭善郡主曾当着妾身的面威胁柔音,直言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哼”,孟大老爷冷哼,“我道王爷王妃缘何对孟家这般不留情面,原来要护着自己的儿媳啊!” 林氏帮腔,“这样看来,昭善郡主嫌疑甚大啊,真是可怜了忠勇侯小姐,出阁的大日子,怎的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忠勇侯跪地请求,“还请昭善郡主出面对峙。” 宣王夫妇对视一眼,“去请郡主。” 孟嬷嬷崩着脸去了,半柱香后,孟嬷嬷独自一人回来。 宣王妃问,“昭善呢?” 孟嬷嬷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厉喝,“你给我松开!” 屋内众人一惊,连忙出门。 明辉堂前院,白柔音一手死死拉着唐昭,另一手拿着簪子朝唐昭脸上扎去,“我要杀了你!” 唐昭闪头避过,在簪子再次刺来的时候抓住白柔音的手腕,“你闹够了没有,本郡主已经忍让你很久了!” 白柔音高声咒骂,“唐昭,你不得好死!” 唐昭厌烦极了,当即一脚踹了出去。 白柔音只觉腹部传来一股剧痛,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向后飞去,重重砸在了假山上。 假山碎石随着白柔音一起掉落在地。 “柔音!”赵氏心胆俱碎,不顾仪态跑来,坐在地上将女儿揽在怀中。 白柔音噗地吐出一大滩血。 忠勇侯目眦尽裂,“你敢打我儿?”说着一掌袭来。 唐昭来不及躲,抬起手臂打算硬抗下这一掌。 这时,一道身影极速而来,伸长手臂揽住唐昭的腰身,将她轻轻一带揽入怀中。 顾辞抱着唐昭,单手挡下忠勇侯一掌。 忠勇侯见一击不成,改掌为拳,招招冲向唐昭。 顾辞边接招边道,“忠勇侯,要对峙便对峙,为何下如此死手!” “难道柔音就白白挨了她一脚?” “昭善虽出手微狠,但也是为了自保”,顾辞皱眉,“难道要任由白小姐取了昭善性命?” 忠勇侯也知是自己女儿先做错了事,可为人父母,见自家孩子先受了天大的侮辱,又在眼皮子底下受了如此巨伤,再有理智的人也会被一腔爱子之情冲昏头脑。 忠勇侯拼尽全力打出一拳。 顾辞正要接下,就见眼前突然出现一高大身影。 宣王接下这一掌,神情严肃,“白威,停下。” 第一百零一章 证人 明辉堂内,众人落座,宣王看向忠勇侯夫人怀里几乎魔怔的人,建议道,“不如让柔音先回去吧?” 白柔音抓住忠勇侯夫人的手,“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唐昭认罪!” 唐昭翻了一个白眼,无语极了。 顾辞:“白小姐,尚未有确凿证据前,请口下留德。” 白柔音被刺激地疯了一般站起来,“还要有什么证据?整个西北除了唐昭外还有谁这么恨我?想方设法逼我去死?” “可我却偏要活着,偏偏不如你的意!” 唐昭很诚恳,“你只要不来招惹我,我觉得你活着挺好的。” “呸!”白柔音恨道,“我从未招惹你,是你先来害我,你抢了我的” 赵氏一把捂住白柔音的嘴,冲坐在末尾的杨追道,“柔音受了刺激,有些口不择言,女婿勿怪。” 杨追摇头,“无妨。” 他在定亲之前就知道白柔音早有了娃娃亲,也预料到白柔音仍没放下,只是他娶妻只为前程与内宅有人操持,其他的,他不在乎。 “岳父岳母照顾夫人,小婿来问即可。” 忠勇侯夫妇点头。 杨追起身,先冲唐昭行了君臣之礼,才道,“敢问郡主,缘何会出现在青虾坊酒楼?” 唐昭答曰,“查账。” 系统为了让她救下白柔音,特意告诉了她白柔音和杨追的逃跑路线,唐昭就在终点买了那间酒楼。 “自初六后,本郡主手下商铺均已开张,本郡主闲来无事,便用私房银子购入了那间快要倒闭的酒楼,打算改成茶坊,赚些银钱。” 赵氏狐疑,“郡主娘娘为何要将茶楼开在如此偏僻之地?” 唐昭答曰,“便宜。” 她手里的钱全都投入豆油坊,买酒楼的钱还是年前豆腐坊豆油坊刚赚的盈利。 杨追:“如此位置,生意怕是不好。” 唐昭:“只要有好话本,茶楼再偏僻,也有的是人愿去。” 宣王妃凑近宣王耳语。 宣王恍然大悟,昭昭还会写话本啊! 杨追继续问,“岳母说,郡主曾威胁过末将妻子。” 唐昭纠正,“是警告。” “为何警告?” 唐昭看向一旁的林氏,“孟大夫人应该说了吧。” 林氏眼神躲闪。 “我唐昭向来敢作敢当,当日静安寺法会结束后,本郡主亲言:事不过三,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本郡主心狠手辣。” “白小姐口口声声说是今日之事乃本郡主所为,那白小姐就是承认法会之后,又做了对不起本郡主的事了?” 众人目光聚集在白柔音身上,白柔音抖着手指着唐昭,说不出半句话来。 “白小姐不说话,那便是自认没得罪过本郡主,那本郡主为何要做今日之事?” 唐昭冷笑,“白小姐有一双爱女如命的父母,本郡主的外家却早已不在人世,论起依仗来,本郡主哪敢欺辱忠勇侯独女?” 忠勇侯脸色剧变。 被爱女受辱之事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他这时才想起,昭善郡主不仅是宣王府的儿媳,还是宋老将军的亲外孙。 “末将再问一句,郡主可看到了那蒙面黑衣人?” “看见了”,唐昭点头,“本郡主还看见杨将军从屋顶上捡到了那蒙面人掉落的东西。” 唐昭好奇,“杨将军未从那东西上找到半点线索?” 杨追不语。 宣王妃道,“杨将军捡到了孟府的令牌。” 唐昭:? 唐昭:! 这年头做坏事这么不专业吗?令牌这种东西为何要带着? 还有,“既然找到了令牌,那攀污我做甚?” 赶紧抓人啊! 宣王妃道,“孟大老爷与林氏不认,且忠勇侯夫人与小姐一口认定是你所为。” 唐昭:她是有这个计划,但未遂。 “大渝律法写的清清楚楚,办案只讲证据,什么时候受害人的攀咬也算证据了?”唐昭简直要被这满屋子的法盲气死,“再说了,谁举报谁举证,难道要我这个被告拿出证据说不是我干的?” 有病吧!有病治病去! 唐昭忍着气看向杨追,“杨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末将没有”,杨追摇头,昭善郡主已经说的很明白,他们没有证据,就算刑部也不能判昭善郡主有罪。 “唐昭,你休要巧言令色,一定是你干的”,白柔音挣脱赵氏,“你今天不跪地向我求饶认错,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唐昭冲着主位上的宣王宣王妃一摊手。 她没话了,真半句话都没有了,爱咋咋地吧。 宣王瞅瞅一脸偏执蛮不讲理的白柔音,又看看有理有据进退得宜的唐昭,由衷的佩服已经去世的康治帝。 这婚赐的好! 果真是亲爹,亲爷爷! 宣王清清嗓子,打算打个圆场,就见侍卫进来禀告,“今日闹事之人已被属下抓住。” 宣王大喜,“快带上来!” 朝晖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进来。 林氏一见来人,差点昏死过去。 宣王辨认半天,“不认识,你们谁认得?” 宣王妃厉眼看向林氏,“中间的那个,是林氏的陪嫁管事。” 孟大老爷自然不认,“谁知道是不是宣王府想要我孟家顶缸?抓了我孟家的人严刑拷打?” 朝晖上前,一把撸起林管事的袖子。 忠勇侯看着林管事胳膊上杀人蜂蛰出来的大包,“孟大老爷如今还有什么想说的?” 孟大老爷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林氏,“或是今日刚蛰的也未可知。” 朝仪带上仁心堂的老大夫,老大夫指着林管事道,“这个患者在两日前便找老夫看诊,奈何杀人蜂的毒只有天山雪莲可解,仁心堂没有这般名贵的药材,只能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汤剂暂缓毒性。” 老大夫说着送上仁心堂的看诊记录。 “有劳大夫。” 朝仪亲自送老大夫出去。 事已至此,林管事也没了骨气,冲林氏大喊,“夫人,夫人救命啊!老奴不想死,老奴都是听您的吩咐办事啊!” 林氏被这凄厉的喊声吓地清醒过来,上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你胡说!谁给你的胆子攀咬主子?是不是有人收买你你才这么说的?” 第一百零二章 新银 林管事被打地歪倒在地。 林氏继续道,“你可要想清楚,以奴告主可是大罪!不仅是你,连同你的家人都要被罚去挖矿!” 忠勇侯夫人大怒,“林氏,你这是威胁。” 孟大夫人对赵氏的话置若罔闻,狠狠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管事。 林管事想到一家老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老奴该死,老奴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被昭善郡主收买诬陷夫人的!” 唐昭:? 大叔你听听你说的,像话吗? 林氏大喜,“老爷,您听见了吧,不是妾身吩咐的”,她指向一脸无语的唐昭,“是昭善郡主,是昭善郡主收买了林管事。” 孟大老爷自然看出林氏的心虚,不过为了将孟家撇开不得不将错就错,“好个背主忘恩的奴才,来人,把林管事拖出去当场打死!” 林管事:! 侍立一旁的侍卫站立不动。 孟大老爷颐指气使惯了,见状大怒,“三妹!” “大哥别急,林管事还不能死”,宣王妃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死灰的人,“你说昭善收买了你,如何收买的?可有能证明昭善郡主身份的东西?” 林管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只是顺着夫人的话临时起意攀咬昭善郡主,哪里有什么证据? “没有,昭善郡主只给了三百两银子。” “谁给你的?” “奴才不知。” “可能认得出?” “蒙着面,奴才未亲眼见过,怕是认不出。” 宣王妃点头,看向一旁的儿子儿媳。 唐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辞问,“三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你的?” 林管事转动眼睛,“七天前。” “是银锭还是碎银子?” “银锭。” “都是银锭?” 林管事额头冒汗,“不,不都是,还有些散碎银子。” “可是官银?” “是,银锭都是官银。” 顾辞微抬下颌,朝仪便捧着一包银子进来,“属下奉命搜查林管事住所,在床下地砖内发现三百两银锭。” 孟大老爷拍案而起,“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抄我孟家?” 宣王懒洋洋道,“本王给的。” 孟大老爷呼吸一滞。 顾辞:“你看看,可是昭善郡主收买你的银锭?” 朝仪将银子送到林管事眼前。 林管事眼前一黑,嘚嘚嗦嗦道,“是。” 顾辞拿起一枚银锭,将刻有盛安元年印记的底部冲着林管事,“这官银乃去年新帝登基户部新印发的官银,去岁十月才到西北,兰州府尹核算之后送了五万两银子进银铺。” “银铺兑换、使用新银全都记录在册”,顾辞看向进来的银铺主事,“你查阅记录,看有无郡主兑换的记录。” 银铺主事将账册从头翻到尾,“并无昭善郡主兑换记录”,他将账册翻到第一页,“倒是年前,孟府拿旧银兑换了五千两新银。” “府里孩子多,老夫人想用新银给孩子们发压岁钱,这才遣人去换的”,林氏攥紧帕子,“昭善郡主是没有兑换新银,可郡主也可以从其他兑换新银的人手里拿到新银啊。” “郡主手中的豆油坊和豆腐坊,每日流水那般大,难道就没有收到过新银?” “自然能收,只是林管事口口声声说郡主花了三百两银子收买他”,朝仪将装有银子的布包送到宣王夫妇中间的案几上,“可这包里,却有五百两新银。” “什么?”林氏大惊,上前一看,一堆碎银子金叶子上,十锭白银东倒西歪压在上面。 林氏笃定道,“定是你们中途塞银锭进去栽赃!” “孟大夫人明鉴,搜查林管事房间时孟府管事小厮皆在”,朝仪道,“若大夫人不信,可以传孟府大管事作证。” 林氏惊疑,“那多出的二百两哪来的?” 完了,完了,林管事眼前漆黑,他以为王府侍卫只搜了床下地砖,没想到连外院树下都搜了。 果然,朝仪道,“属下在林管事院子外的大树根下搜到的。” “林管事”,顾辞沉声道,“再问你一次,是郡主收买的你吗?” 男人的威重如同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压得林管事缓不过气,“奴才奴才。。。” “以奴告主,按律全家被判挖矿,但以奴仆之身,诬告一国郡主,当处极刑,全家处死,三族流放!” 顾辞提醒,“你考虑清楚。” 处死,流放,处死,流放,林管事崩溃大哭,膝行上前抱住顾辞的腿,“将军,若是老奴说出实情,可否放过老奴的家人?” 顾辞看向宣王,宣王点头,“只要你说出实情,本王保你全家不死、不挖矿。” 宣王妃补充,“本王妃还可将你家人接入王府。” 林管事咣咣磕头,“谢王爷,谢王妃!老奴发誓,老奴之后所说皆是实话,否则死后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孟大夫人,是林氏给了老奴三百两银子,让老奴去寻杀人蜂,老舍不得新银,就用之前攒的银子雇了祁连山当地的捕蜂人,抓了几十只杀人蜂,之后我等一直藏在兰州城外。” “只是养蜂这几日,老奴不慎被杀人蜂所蛰,这才冒着被发现危险进城看诊。” “今日一早,老奴便领着这几个捕蜂人守在兰州大街,等花轿一过便将装有杀人蜂的木盒与包裹一同扔出去。” “扔完之后,我等混在人群里,打算偷溜出城避避风头,还没出城门就被王府侍卫捉住了。” “你胡说!”林氏张牙舞爪上前就要打人。 孟大老爷起身上前狠狠抽了林氏一个耳光,“贱妇!事到如今你还要强辩吗?” 林氏摔在地上,看着孟大老爷喊冤,“老爷,妾身没有,妾身真的没有啊!” 林管事指着布包里的银锭继续招供,“埋在树根下的四锭新银,是大小姐赏给老奴的。” 林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淑儿?” “是,大小姐私下找老奴,要老奴在忠勇侯小姐出嫁之日捣乱,老奴想着本就得了夫人的吩咐,就答应了。” 贪婪,侥幸,人性里最致命的两个缺点,证实了林管事与林氏母女的罪证。 第一百零三章 自作自受 忠勇侯单膝跪地,“请王爷、王妃为我儿做主,严惩林氏。” 宣王亲自扶起忠勇侯,“孟大老爷,你的妻女犯下大错,理应严惩以还忠勇侯府与杨府公道。” 孟大老爷如看烂泥一般看向坐在地上的林氏,“自然,王爷与王妃想要如何惩罚林氏母女,孟家绝无二话。” 宣王冲宣王妃点头,宣王妃站起身走到林氏面前,“孟林氏狭隘自私蛇蝎心肠,无德无行不堪为妇,本王妃罚你,杖责二十张嘴五十,幽居佛堂念诵经文,此生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林氏,你可服?” “服?我不服!”林氏站起身,面容狰狞,“凭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要我老死佛堂?!” 宣王妃冷静地看着她,“林管事说的清清楚楚。” “是,我是命林管事去找杀人蜂,我是想要白柔音痛苦而死!可这一切全都是白柔音罪有应得!” 赵氏惊怒,“你做下这等没天理的事,还要攀咬柔音,林氏,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你当你女儿是个什么好东西?”林氏指着杨追癫狂大笑,“你是不是以为你娶了一个出身高贵、美若天仙、温柔良善的女子?” “哈哈哈,你错了,你大错特错!”林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白柔音,她就是个不知廉耻、蛇蝎心肠的阴险妇人!” 她回头看向宣王妃,“你说我的话,送给白柔音才最贴切。” 忠勇侯攥紧拳头上前一步,“你再敢污蔑我儿,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林氏迎上去,“忠勇侯爷常年待在军营,怕是不知道自己女儿干的好事吧?那本夫人就好心告诉你。” 赵氏大喝,“闭嘴!” “暖冬宴上,你女儿伙同顾七小姐避开众人骗顾辞于湖心岛私会,静安寺内,你女儿挑拨顾七小姐质疑清宁大师与昭善郡主吃荤油亵渎神佛”,林氏一件件细数,“慈康堂外,你女儿命人煽动百姓引起对昭善郡主的不满!” “忠勇侯爷,你扪心自问,这些事,是一个好姑娘能做的出来的吗?” 忠勇侯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回头。 赵氏避开丈夫视线,“湖心岛一事昭善郡主已解释清楚,静安寺豆油之事也是你们母女与顾七小姐质疑昭善郡主,与柔音何干?” “至于慈康堂煽动百姓之事,更是无稽之谈!你休要往我儿身上泼脏水!” “哈哈哈哈,赵氏,你这番话当真是可笑至极!昭善郡主为何要遮掩湖心岛一事,大家心知肚明!”林氏擦掉眼角笑出的泪痕,“你不认便不认吧,毕竟时过境迁,我手里确实没有证据。” 赵氏悬在嗓子眼的心微微一落。 “可慈康堂煽动百姓一事,我有实证!” 林氏走到赵氏母女身前,“当日慈康堂外,忠勇侯府小厮乔装打扮混进百姓之间,言语诱导煽动百姓对昭善郡主售卖豆油一事不满,被杨大夫人当场抓住,点出身份。” “若是你们不信,可以请杨大夫人作证!” 赵氏懵了,她看向怀中脸色惨白的女儿,“柔音,林氏说的,可是真的?” 白柔音咬紧嘴唇不吱声。 赵氏捂住心口。 “要是忠勇侯爷和夫人觉得请杨大夫人太过丢脸,也可以问问昭善郡主”,林氏转身,“毕竟此事,郡主知道的清清楚楚。” 忠勇侯红着眼睛看向唐昭。 唐昭点头,“我的婢女亲耳听到那小厮在慈康堂前污蔑我,原想抓他报官揪出幕后指使之人,谁知杨大夫人认得那小厮,当场戳破了他的阴谋,本郡主便没有继续追究。” 忠勇侯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木椅上。 “白柔音嫉恨昭善郡主,整个西北谁人不知?”林氏指着白柔音道,“你要算计昭善郡主,你自去算计便是,为何非拿我孟家做筏子?” “我苦心谋划挽回名声的计划,被你破坏的一干二净!你害我被老爷、老夫人责骂,丢了贤淑的名声,丢了管家大权!” 林氏冲宣王妃大喊,“白柔音害我至此,我不该教训她吗?我教训她有错吗?” “你们说我狠毒,说我无德,可这一切全都是白柔音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她这种女人,就该遭受这样的报应”,林氏大笑,“粪水淋身,我甚至都分辨不出,是粪更脏,还是她白柔音更脏!” 明辉堂一阵静默,只余林氏的大笑声。 孟大老爷转动眼珠,“王爷,林氏虽手段狠毒,但事情终究由忠勇侯小姐所起,而且忠勇侯小姐也未被杀人蜂所伤,王爷若将此事全算在林氏头上,未免太过偏颇。” “不如各大五十打板,林氏幽居佛堂三年,孟家陪送忠勇侯小姐三十三担嫁妆,这件事就此了结。” “忠勇侯,你看我这提议如何?” 赵氏不肯,“区区三十三担嫁妆,就要抵消我女儿遭受的屈辱?” 孟渊冷笑,“忠勇侯夫人,三十三担嫁妆不少了,谁叫你女儿也不清白?” 见赵氏还要分辩,孟渊摇着扇子道,“忠勇侯夫人与其与我计价这几抬嫁妆,不如想想,这些嫁妆令爱还用不用得上吧。” 赵氏一愣。 “不嫁就不嫁!你当我稀罕?”白柔音推开赵氏尖叫道,“我本来要嫁元野哥哥的,我才是元野哥哥的妻子!” 顾辞淡声道,“白小姐,你我有缘无分。” “有的,有的,我们是有缘分的”,白柔音大哭,“都怪唐昭,都是唐昭的错!只要唐昭死了” 白柔音话没说完,就被忠勇侯一记手刀砍在肩头晕了过去。 唐昭:你好歹等她把话说完呢。 “我教女无方,我认”,忠勇侯将女儿交给妻子,哑着声音道,“但我女儿遭受的屈辱,我白家绝不会忘!” “从今日起,我白氏与孟氏一刀两断,以后有孟氏出入之地,就无我白氏!” 忠勇侯撂下话,起身冲宣王抱拳一礼,“今日之事,劳烦王爷王妃了。” 忠勇侯说完,一把背起女儿,牵着妻子毫不留情地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 婚约继续 杨追行了一礼,跟着忠勇侯一家走了。 孟大老爷收了折扇,“既然此事已了,那我便带着林氏回府受罚,允诺的三十三抬嫁妆,孟家会送到王府,还请王妃代为转交。” 宣王妃颔首。 孟渊借用王府侍卫,将林氏压回孟府。 唐昭心身俱疲,“父王母妃,碧丹院还有事等着处理,昭善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宣王妃命孟嬷嬷亲自送唐昭回去。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依王爷看,如何处置林管事和这几个捕蜂人?” 宣王:“送去兰州府衙,按大渝律法处置。” 朝晖朝仪亲自将人压了下去,侍立屋内的护卫也悉数退下。 没了外人在场,宣王妃不掩愁容,“王爷,今日之事让忠勇侯府与孟府有了嫌隙,怕是会动摇西北局势。” 宣王背着手在屋内转圈。 “文臣武将本就不睦,他们明面上私下里的争斗本王不放在心上,只是老白手下掌握三万兵马,若是主将心有嫌隙,那西北边防就有了可乘之机。” 宣王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儿子,“元野,你该回军中了。” 顾辞颔首 见父子俩说起军中事物,宣王妃便起身离开,打开库房挑选了一整套蓝宝石头面和几匹上好锦缎,命人送去碧丹院。 碧丹院里,唐昭歪在床上问系统,“你的大女主是不是心里变态了?” 【宿主,请注意用词,你才是我的大女主】 唐昭:“呵!” 系统发出滴滴两声抗议,然后消失,无论唐昭怎么呼唤都不再出声。 沉默就是默认,唐昭叹气,觉得忠勇侯夫妇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不少孽,这辈子才会只生了白柔音这么一个女儿。 根本指望不上。 “姑娘,刚才明辉堂的翠竹姐姐奉命送来一整套蓝宝石头面和几匹锦缎,奴婢收下了”,春风站在床帐外禀告,“夏末做了姑娘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姑娘吃完再睡吧。” 白柔音被粪水淋身的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唐昭自回府后就没吃过东西,如今听春风一说,更觉得恶心反胃,“不吃了。” “姑娘午膳就没吃,晚膳再不吃,万一半夜饿了如何是好?” “我真吃不下”,见春风一脸担忧,唐昭妥协道,“行吧,给我熬一碗粥,再来一个咸鸭蛋。” “哎!”春风目的达成,连忙跑下去让夏末熬粥。 唐昭喝了粥,洗漱沐浴过后,躺在暖呼呼的被子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而忠勇候府里,所有人都一夜未眠。 忠勇侯夫人将府内所有下人严查了一遍,揪出背地里偷偷为白柔音办事的钱管事一家。 “都是你们这群贱婢教唆,才让小姐做了糊涂事”,赵氏一拍案几,“来人,打断钱管事一家的腿,扔去庄子上自生自灭!” 钱管事一家一边被拖下去一边哀嚎,“夫人,夫人饶命啊!” 全府下人跪在院子中间,在火光照耀下,看着钱管事一家被杖责。 有胆小的丫鬟被吓得哭出了声。 护卫将长凳上已被打断双腿的钱管事拖下,换上钱管事的妻子。 尖利的女声响彻忠勇侯府上空。 三十板子下去,钱管事妻子浑身是血地被拖下长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护卫如拖死猪一般拖了下去,只留下地面两道长长的血痕。 “忠勇侯府待下宽容,可不代表允许你们教唆带坏主子!以后若让本夫人知道谁再敢带坏小姐,钱管事一家就是前车之鉴!” 赵氏冷声道,“有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 全府下人齐声道,“奴才\/奴婢不敢。” 赵氏趁此机会,将白柔音院子里的人又换了一遍,只留下连翘。 连翘满心期盼又成了空,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蒹葭阁里,白柔音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 忠勇侯和杨追坐在屏风外,沉默不语。 良久,还是忠勇侯开口道,“杨前锋,柔音与你有缘无分,本侯看这婚事还是作废吧,杨家的彩礼我忠勇侯府会悉数退还。” 赵氏迈门槛的步伐一顿。 “作废?凭什么作废?”有缘无分四个字刺激的白柔音瞬间清醒,她爬下床绕过屏风冲忠勇侯大喊,“我已经被退了一次婚,还要再被退第二次吗?” 忠勇侯夫人快步走进内室,抱着女儿好一阵安抚,才冲忠勇侯道,“侯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婚姻大事哪能说退就退的?传出去,忠勇侯府和杨府岂不成了笑话?” 赵氏期盼地看着杨追,“女婿,你说呢?” 杨追冲忠勇侯抱拳,“岳母所言极是,今日是小婿没有保护好柔音,才使柔音遭受如此羞辱,还请岳父岳母给小婿一个改正的机会,小婿发誓,今后定拼尽全力保护柔音。” 他单膝跪下,“小婿钦慕柔音已久,还请岳父岳母成全小婿心意,继续婚约。” 忠勇侯大受震动,“此,此话当真?” 杨追满脸真诚,“小婿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好女婿”,赵氏大喜,催促忠勇侯,“侯爷,还不快扶女婿起来。” 忠勇侯扶起杨追,眼眶通红,“好,好,好啊,有你这句话,本侯就安心了。” 杨追抱拳,“那小婿就先回府,与父母亲商议好迎亲之日,再来府上拜访。” “好!”忠勇侯亲自送杨追出府。 蒹葭阁里,赵氏笑的合不拢嘴,还以为杨家这亲事定会黄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继续婚约。 侯爷的眼光真是不错。 “柔音,你听见了吗?你放心,爹娘决不允许你的终身大事被毁两次。” 忠勇侯夫人捋着女儿的头发,“杨追是个好男儿,别的不说,光这份担当,就比顾辞强上千万倍!” 若顾辞有半分男人的担当,就不会违背自幼定下的婚约另娶她人! 白柔音赤脚跪在地上,冲忠勇侯夫人重重磕了一头,“女儿知错了。” 赵氏红了眼眶。 “女儿保证,从今往后,定会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孝顺父母,照顾夫君,养育子女,不会连累父母跟着女儿丢人。” 赵氏蹲下身一把抱住女儿,放声大哭。 第一百零五章 离别 杨追一回到杨府,就被杨大老爷的长随叫走。 杨氏祠堂内,杨大老爷与杨大夫人跪在蒲团上,听到脚步声厉喝,“畜牲,还不跪下!” 杨追撩起袍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杨大老爷咆哮声响彻祠堂,“你母亲为了你的亲事殚精竭虑,选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你都不同意,你非要自己选。。” 杨追面色平静打断,“儿子不觉得继母娘家侄女是好人家的姑娘。” “张家的姑娘不好,你亲自选的就好?张家的姑娘有再多不是,也没有遭人嫌弃到被人当街泼粪! “如今这事已经传遍兰州,很快就会传遍西北、传遍大渝!” “为了保我杨家颜面,我和你们母亲商量了,明日一早就去忠勇侯府退亲!” 杨追身姿挺直跪在地上,“儿子不退!” “不退?”杨大老爷拍着自己的脸,“你不退,那我杨家的脸往哪搁?” 他指着满祠堂的牌位,“你自己丢脸便罢,难道要连累杨氏列祖列宗跟你一块丢脸!” 杨追抬头,看着最边缘亲生母亲的牌位,“儿子不敢连累先母丢脸。” “既然不敢,那就退婚!”杨大老爷站起身甩袖道,“退婚后,让你母亲给你另选一家好姑娘。” 杨追看着杨大老爷,“儿子不退。” 杨大老爷眉毛倒竖,“逆子!”他拿起摆在灵台上的藤条,“干脆我今日打死你,免得被你这逆子牵连,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杨追心里冷笑。 杨大夫人拦下杨大老爷,“老爷,大少爷坚持不退婚,定有他的理由,老爷不妨先听大少爷说完,再打也不迟啊!” 杨追懒地看杨大夫人惺惺作态,“儿子有话单独对父亲说。” 杨大夫人一脸委屈。 杨大老爷不满,“何事还需避开你母亲?” “关乎杨氏一族名声、地位的大事”,杨追垂下眼皮,“夫人怕是不方便听。” 杨大夫人牵起嘴角,看向杨大老爷,见杨大老爷沉思不语,便自觉道,“天快亮了,妾身去后堂看看老夫人醒了没有。” 杨大老爷神色欣慰,“去吧,好生服侍母亲。” 杨大夫人福身,快速看了杨追一眼,才转身离去。 候在外面的长随关上门,守在不远处。 祠堂内,父子二人争论许久,最终杨大老爷被说服。 早膳时,杨大老爷吩咐杨大夫人,“一会儿去忠勇侯府,与侯夫人商定婚期。” 杨大夫人失手打翻粥碗,见杨大老爷神色不愉,赶忙赔笑道,“是,妾身听得大少爷婚约继续,实在太开心了。” 杨太夫人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儿,只觉得心累极了,匆匆吃了半碗粥,就去佛堂礼佛。 正月二十五,忠勇侯小姐再次出嫁。 这一次,忠勇侯府低调了许多,一切严格遵守侯府小姐出嫁的礼制,除了守卫的护卫多了三倍不止。 等到花轿进了杨府大门,一对新人拜完天地高堂,顺利送入洞房,甚至是连三朝回门都平安结束,宣王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宣王擦擦额角的汗水,这比他嫁女儿都紧张。 正月二十六,宣王和顾辞背上宣王妃准备的吃食衣物,与众人在府门前道别。 唐昭一脸懵逼,“不是,你也去啊?” 顾辞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着开茶坊,我没找到时间和你说。” 春风心里疑惑,姑爷这口气,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唐昭担心问,“会打仗吗?” 顾辞:“突厥国比西北更冷,此时突厥应在休养生息,不会开战。” 唐昭不放心,“万一突厥可汗脑子抽筋呢?” 顾辞抽了抽嘴角,“那就开战。” 唐昭一脸你看就是要开战还骗我说不开战你的良心不会痛嘛的表情,继续担忧道,“你会上战场吗?” 顾辞点头,“身为主将,理应身先士卒。” 唐昭哭丧着脸,“那你要战死了怎么办?” 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顾辞神情复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宣王大笑,“昭昭放心,元野十五岁上战场,出生入死多少回,没那么容易死!” 唐昭继续哭丧着脸,“受伤了也不行啊!” 我攒个生命值可不容易! 顾辞偏过头不看她,“时间差不多了”,他说完,转身就要上马。 唐昭强行把人拉下来。 顾辞无奈,“还有何事?” 唐昭眼巴巴,“我能去看你吗?” 顾辞一愣,“军中规矩,外人不得擅自入军营。” “那我在军营外,你出来呢?” “非军令不得出营。” 唐昭无语,“那隔着栅栏远远看上一眼总行吧?” 总得让我知道你到底死没死,受没受伤啊! 见众人毫不遮掩的戏谑眼神,顾辞叹了口气,“我将朝仪留给你,若你来了武威,让他告知我便是。” 唐昭连连点头。 顾辞垂眸看向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手,轻声道,“松开。” 唐昭恋恋不舍地放手。 顾辞翻身上马,跟在宣王身后打马离去。 唐昭越想越不放心,提起裙子在后面跟着跑。 春风秋雨夏末冬梅跟在后头追。 宣王回头,“昭昭跟在后面呢。” 顾辞自然知道,他在察觉唐昭追在后面时就放低了马速。 “她追不了多远。” 果然,追出三条街后,唐昭实在跑不动,停下大喘气,见马队越来越远,唐昭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顾辞,你答应我,千万别死,千万别受伤!” 我还没活够啊啊啊啊啊! 顾辞拉着马绳的手一顿。 “你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安心地等着我!” 顾辞侧头,余光深深看了一眼长街上,满天飞雪中,一身红衣满脸担忧的女子。 他一甩马缰,双腿用力一夹,红耳便如离弦之箭快速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唐昭站在原地,一边大喘气一边在脑子里思考搬去武威的可能性。 雪越下越大。 春风上前,“姑娘,咱们回去吧,小心雪浸湿了衣服。” 唐昭又看了一眼已经被积雪盖住的马蹄印,边转身往回走边道,“时刻准备着,等我打点好手下田产铺面,咱们就去武威长住!” 第一百零六章 物是人非 唐昭这一准备,就准备到了四月。 期间,唐昭命赵天率人每月往军中送三万斤豆油,赵天等人往往今个刚回长寿村,明日就要再次启程离开。 伙房炊事兵大方极了,一日两餐搁足了油水,连早上吃的粥里都滴了油。 三军将士吃的油光满面,训练起来虎虎生威。 宣王殿下表示很满意。 碧丹院里,明氏很不舍,“弟妹当真要去武威?” 唐昭收拾小包袱,“是,明日就走!” “武威临近边境,又不及兰州繁华,吃穿用度更是比不得王府”,明氏劝道,“弟妹何苦去受这个苦楚?” 唐昭不怕苦,就怕自己一个没看住让顾辞死在外面,被系统判定任务失败,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命就这么噶了。 若非要安排手下的产业和人手,尤其是指导宋开培育土豆种子,她早就走了! 唐昭叹气,“见不到夫君,我心急如焚,食不下咽,卧不安寝。” 明氏不好再说什么,她拿着刚到手的《神雕侠侣》剩余全卷和《红楼梦》前二十章回了清墨堂,让人送了三千两白银到碧丹院。 唐昭喜滋滋地命冬梅抬到车上。 翌日清晨,朝仪率一百王府侍卫护送郡主车架离开兰州城。 武威城里,收到昭善郡主要搬到武威居住消息的武威府尹亲自雇人打扫护国将军府,自讨腰包将府里破损的窗户地砖全都换了一遍。 赵师爷默默打着算盘,忧心下个月的工钱。 宋嬷嬷做主在主院添置了不少东西,重新请人淘了莲塘,花大价钱买了几尾红龙鱼以做观赏,顺便养了几十尾鲤鱼,等养肥了好吃。 宋嬷嬷看着主院前头空旷的校场,回忆起宋老将军在世时的热闹,不由惆怅起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校场,那箭靶子都还在呢。” 李嬷嬷宽慰,“有什么可惜的,郡主不也练习射箭?往日总嫌碧丹院小活动不开,如今有了这校场,管她是射箭还是掷石锁,练剑还是跑马,都能活动开了。” “老姐姐说的是”,宋嬷嬷哎哟一声,“我得去买些石锁回来,免得姑娘和冬梅没有的用。” 李嬷嬷看着宋嬷嬷兴冲冲的背影,转身回去继续收拾屋子。 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过武威,宋嬷嬷走在街上,只觉得熟悉又陌生,从前陪着大小姐逛过的、吃过的店铺都没了,换上了新的招牌。 宋嬷嬷叹气,她不想找人问路,会让她感觉现在的威武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威武。 沿着武威大街走了一柱香,又七拐八转穿过一条条巷子前,终于来到一扇青木门前,却没见到熟悉的石磨盘。 店铺主家看孟嬷嬷站在门外良久,出来问道,“这位婆婆,可要进来吃一碗拉面?” “拉面?”宋嬷嬷问,“这之前不是一家石坊吗?” “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店铺主家起了谈性,“我家六年前搬到武威城,这院子就不是石坊了。” “听前主家说,之前那家石坊的男主人在突厥攻城时被杀了,多亏西北军救援及时,将突厥兵再次赶出城外。” “只是幸存下来的石坊女主人没有磨石手艺,就卖了院子去投奔远嫁的女儿女婿了。” “哦,原来是这样”,宋嬷嬷恍惚,她见武威如今一片安宁,险些忘了十二年前它曾被突厥攻破。 “婆婆,你要买石的话,就去含章街,那里有家石坊,手艺很不错,很多大户人家都在那里定磨盘、石锁之类的东西。” “哦,好,谢谢你啊后生”,宋嬷嬷应了声,转身向店铺老板指着方向去了。 小巷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打闹着跑来,宋嬷嬷侧身避让,还是被一个小孩撞到身上。 宋嬷嬷被撞得一个踉跄。 那孩子却好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跟其他孩子打闹地跑远了。 宋嬷嬷直起身,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摇摇头正要离开,就听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哭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来人啊,有拍花子抓小孩啦!” 周围百姓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一见那小孩儿便笑骂道,“小癞子,你是不是又偷东西被人捉住了?” 看着那孔武有力的壮汉,百姓好心提醒,“你还是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吧,就你这小身板,不够人一拳打的。” 被壮汉像拎麻袋一般拎起来的小孩儿大喊,“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偷!张叔你救救我呀!” 宋嬷嬷循声回头,见那小孩正是刚才撞她的那个,她连忙伸手去摸腰间,随即脸色一变。 她的钱袋没有了。 宋嬷嬷赶忙跑来,“你这孩子,快把钱袋还我。” 小孩儿叽哇乱叫,“我没偷,我没偷!来人啊,有大人冤枉小孩儿了!” 拎着小孩儿的蒙面壮汉也不废话,直接伸手进小孩腰间,却什么也没摸着。 小孩儿顿时理直气壮道,“我就说我没偷吧!你们冤枉我,不行,你们必须赔我银子,否则我就去告官!让官老爷把你们抓进大牢里吃板子!” 宋嬷嬷皱眉,难道真不是这孩子偷的? 蒙面壮汉冷笑,侧头看向巷子末端。 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一手提着一个小孩儿快速走来。 那原本还叫嚣着报官的小孩儿张大嘴巴。 一个蒙面人从同样脏污的小孩怀里掏了一会儿,从最里面掏出一个钱袋。 宋嬷嬷惊呼,“我的钱袋!” 蒙面人将钱袋送到宋嬷嬷手里,孟嬷嬷仔细检查一番,见银钱没少,才揣进怀里。 提着小孩儿的蒙面黑衣人道,“你不是要报官吗?走,老子亲自送你去。” 那小孩儿挣扎求饶,“大爷,大爷小的错了,你看在小的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就放过小的这一次吧!” “看这街坊四邻的样子你们怕是惯犯吧?”蒙面黑衣人最恨这些偷奸耍滑品行不端的人,“仗着年纪小又偷又讹人的,你们也算是男人?” 那小孩儿嘀咕,“我本来也不是男人,我离及冠还有八岁呢。” 蒙面黑衣人狠狠戳了一下小孩儿头,“嘿!” 这要是在西北军中,早就被打军棍了! 第一百零七章 新来的豆腐坊工人 宋嬷嬷看着这群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小小的个子跟普通人家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算了,他们也是为生活所迫”,宋嬷嬷叹气,拿出钱包倒出全部铜板,“拿着去买点吃的吧。” 蒙面黑衣人见状,只得松开抓着小孩儿的手,其余黑衣人也纷纷松手。 小孩儿双脚落在地上,不顾脖子被勒出的红痕,上前一把抓住宋嬷嬷手里的铜板,转身招呼小伙伴们撒丫子跑了。 周围百姓见小癞子等人再次逃跑,提着的心放下,边骂边回家继续做活儿。 宋嬷嬷对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福身行礼。 蒙面黑衣人闪身避过。 宋嬷嬷奇怪,还是道,“多谢诸位壮士替老婆子寻回钱袋,老婆子万分感谢,不如”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打断,“兰姨,你若想道谢,便给我们做您最拿手的胡辣汤吧。” 宋嬷嬷一顿,随即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摘下面巾,“兰姨,我是宋甲啊。” 宋嬷嬷惊呼。 “兰姨,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宋甲看看周围,“这不是说话的地。” 宋嬷嬷老眼含泪,“对对对,咱们找个地好好说话。” 她问,“你们现在住哪?” 宋甲边走边道,“昨夜宿在城外的林子里,今早刚进城。” 他们听说小小姐要暂居武威,当即收拾东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林子哪是住的地方,你们可莫要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胡来,老了可是要做病的”,宋嬷嬷念叨,“本应该带你们去护国将军府,只是宣王府的下人也在那,怕是会问起。” 宋甲道,“我们的存在,暂时不可让外人知晓。” 宋嬷嬷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她想了片刻,“姑娘月前买了一处大院子,计划改造成豆腐坊,虽然位置偏僻,屋子也破旧,但总比野林子要好很多。” “你们先住着,我找人给你们修理修理,再添置些家具,你们以后就就在那。” “豆腐坊?就是做白白嫩嫩的豆腐和好吃的卤味的那个?”宋乙伸头,“那我们岂不是有口福啦!” 宋嬷嬷慈祥道,“吃,都吃,豆腐和卤味,想吃多少吃多少。” 宋乙欢呼。 宋丙给他一巴掌,“兰姨别惯着他,他念叨豆腐和卤味念叨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让他敞开吃,怕是豆腐坊都得吃空了。” 宋乙不服,“哪有那么夸张。” “你们放心,咱们姑娘有本事呐!”宋嬷嬷骄傲道,“别说是养你们几个,就是再来几十个,几百个,姑娘都养的起!” 宋甲眼睛一亮。 宋嬷嬷给宋甲他们说了位置,然后与他们分别。 等宋嬷嬷走大路到达素质街的老旧院子时,宋甲他们已经把院子里的枯败杂草收拾干净了。 “不愧是咱们护国将军府出来的,干活就是麻利”,宋嬷嬷纸包塞到他们怀里,“都过了正午了,赶紧吃午饭。” 午饭?宋甲疑惑,“一日不就两顿饭吗?”何时中午还要吃一顿? 宋嬷嬷一拍脑瓜,“跟着姑娘习惯了。” 她解释道,“姑娘习惯一日三餐,我们跟着都是如此,你们自然也是。” 宋乙打开布包,夹着满满肉的肉夹馍咸香扑鼻,他一口咬下去大半个肉夹馍,鼓着腮帮子用力嚼。 宋甲虽然觉得吃三顿很不习惯,但是没有人会对吃饭说不,因此都大口吃起来。 “按行程,姑娘还有两天就到了,到时候我安排你们见姑娘”,宋嬷嬷将新买的水囊递给他们,“到时候你们就听姑娘安排就行。” 宋甲等人点头。 宋嬷嬷等他们吃完,去附近街买了些炭火、水盆等必需品,又将钱袋子里的钱通通塞过去,“你们有什么要添置的,尽管去买。” 宋甲将银子推回去,“我们皮糙肉厚的,能住在这里已经很难得了,没什么再添置的”,他又道,“就算有,我们也有钱。” 宋乙很想问问老大他们哪里有钱。 宋嬷嬷却不听,板着脸道,“怎么,不听兰姨的话了?” “您别生气”,宋甲无奈道,“我们接了便是。” 宋嬷嬷这才喜笑颜开地回了护国将军府。 李嬷嬷拍拍身上的灰,“老姐姐,石锁可买来了?” 宋嬷嬷一拍脑瓜,她忘了。 “以前常去的那家搬走了,我没找到新的石坊。” 李嬷嬷点头,“自王爷接管威武以来,变化大了很多,老姐姐找不着也正常。” “我以前跟着五少爷在武威住过一阵子,熟悉些,还是我带着人去吧。” 宋嬷嬷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咱们还说这些”,李嬷嬷回屋换了一件衣服,带着几个侍卫出了府。 唐昭在宋嬷嬷的日盼夜盼下终于抵达武威。 武威府尹依旧在城门处迎接,亲自护送郡主车架进了护国将军府,又再三叮嘱有事尽管吩咐才离开。 武威府尹热情地让唐昭有些受不了。 唐昭坐了几天的马车,腰酸屁股疼,春风秋雨麻利地铺了床铺,唐昭一头扎进锦被中,舒服地哼哼唧唧。 宋嬷嬷遣春风等人下去休息,蹲在床边神神秘秘道,“姑娘,老奴给豆腐坊寻摸了十几个工人,保证听话、认真、负责、能干,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唐昭狐疑,“真有这么好?” 宋嬷嬷想了想,找了个缺点,“就是饭量大了些,一顿顶别人三顿。” 唐昭放心了些,就算为了天天吃顿饱饭,他们应该也不会对豆腐坊做手脚。 唐昭翻了个身,“管事的可寻摸着了?” 宋嬷嬷毛遂自荐,“老奴想管理豆腐坊。” 唐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嬷嬷不是一直劝我要培养锻炼新人吗?” “姑娘是要锻炼新人”,宋嬷嬷点头,“至于老奴要接管了原因,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 见宋嬷嬷不愿意说,唐昭也不强迫,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翌日吃完早饭便坐马车去了豆腐坊。 被宋嬷嬷嫌弃的朝仪带着人站在护国将军府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郡主车架走远。 唐昭问:“嬷嬷,武威的治安很好吗?” 宋嬷嬷舒心地笑,“姑娘不用担心,有人护着您呢。” 第一百零八章 守护 郡主车架停在一扇崭新的青色大门前。 冬梅放下马凳,扶着唐昭与宋嬷嬷等人下车。 院里的人听到声音,一把打开大门,侧身让开路,弯下腰恭敬道,“小,郡主请。” 春风皱眉,什么叫小郡主,她们姑娘都十九岁了。 唐昭眯着眼看着低眉敛目的中年壮汉,隐隐有些眼熟。 宋嬷嬷扶着唐昭,“姑娘,咱们先进去吧。” 唐昭点头,抬脚迈上台阶,在路过中年壮汉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中年壮汉依旧低着头,目光一直盯着脚下的石阶,显然对唐昭极为尊敬。 唐昭按下心里疑惑,在宋嬷嬷指引下去了后院,刚坐下清清嗓子准备发问,那中年壮汉就如一阵风似的进屋。 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房屋中间的空地,房门咣当一声被关上。 唐昭吓了一跳。 春风、夏末、冬梅护在唐昭身前。 中年壮汉率领统一穿着豆腐坊工作服的一众壮汉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小小姐!” 唐昭:...... 唐昭屁股重新落回椅子,脊背微松靠在椅背上,悄悄松了口气。 春风、夏末、冬梅退到唐昭身后。 “你们这土匪似的出场方式,也不怕吓着姑娘!”宋嬷嬷上前打了领头的中年壮汉一下,然后安抚地冲唐昭笑道,“姑娘勿怪,他们都是粗人,也是急着给姑娘请安,这才吓着了姑娘。” 唐昭调整面部表情,嘴硬道,“并未吓着本郡主。” 中年壮汉磕了一个头,“小小姐恕罪,我等好长日子未见小小姐,心中难安,失礼之处,还请小小姐恕罪。” 身后一众壮汉跟着磕头请罪。 “都起来吧!”唐昭等他们起身,才问道,“你们是外祖家的人?” 中年壮汉道,“回小小姐,属下等是护国将军府的亲兵护卫,奉老将军之命保护大小姐和小小姐。” 康治三十年六月初,宋老将军收到密信,言洛阳有人私通突厥,意图以西北数十万百姓性命与数十座城池与突厥交易。 宋老将军大惊,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调动军民防御突厥,因担忧独女在洛阳孤立无援无人保护,特派将军府中武艺最高强的二百名亲兵护卫秘密前往洛阳。 康治三十年六月中,突厥举兵攻打武威,宋老将军战死沙场,宋氏儿郎皆护城而死,护国将军府女眷全部自缢。 武威城破三个时辰后,宣王率兵救援击退突厥,重新夺回武威。 康治三十年六月末,魏国公夫人带着幼女前往西北奔丧,遭遇流窜的突厥残兵,不得已跳崖坠湖。 “我等与大小姐路上错过,等收到大小姐回武威的消息从洛阳赶回时,恰好遇上殊死搏斗的魏国公府护卫。” 中年壮汉一脸羞愧,“属下等杀了突厥残兵后,下崖找了大小姐和小小姐整整一天,才找到大小姐的尸首。” “小小姐被大小姐护在怀中,身上虽有损伤,终归于性命无碍。” 宋嬷嬷用手死死捂住嘴。 中年壮汉哽咽道,“属下等护送大小姐的棺椁和小小姐回京,返程时遭遇追杀,属下等二百个兄弟,只有一百三十四人逃了出来。” “逃跑途中属下越想越奇怪,冒险重回洛阳,就见小小姐与宋嬷嬷几人被送往庄子,属下原想着带小小姐走,又恐路上奔波反而害了小小姐,便将手下化整为零分散开来,带着几个手下守着小小姐居住的庄子。” “属下见庄子上的奴仆对小小姐不敬,便计划带小小姐回西北,但小小姐病弱的连下床都难,属下只好等小小姐身体好些,这一等,就等到了赐婚圣旨。” “圣旨来的突然,礼部官员及皇宫侍卫将庄子团团围住,属下费尽心思也靠近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小姐被花轿抬走。” 中年壮汉一拳打在地上,若老将军还在,他们宋家的小小姐如何会被皇帝赐婚给一个濒死的人冲喜! “属下在宣王府外守了三个月,见小小姐不仅身体康健起来,行事也越来越有章法,加之宣王妃与王府众人待小小姐很好,属下想着小小姐总有一日会回到西北,就先行回了西北准备,以待小小姐归来。” “辛苦你了”,唐昭大受震撼,她之前还怀疑过以原主这样孱弱的身子是如何坚持这么些年的,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倏地,唐昭想起那股熟悉感,肯定道,“忠勇侯府小姐出嫁时的那桶粪水,也是你倒的吧。” 中年壮汉低头,“自小小姐到西北以来,忠勇侯小姐多次设计陷害,忠勇侯夫妇教女无方屡屡纵容,令属下等愤怒不已,属下们便打算给忠勇侯府一个教训。” “属下等正琢磨如何去做,恰好遇到一伙捕蜂人,宋乙悄悄偷听到孟府的管事打算用杀人蜂杀害忠勇侯小姐,属下便顺势而为,先偷了孟府令牌,又派人跟着忠勇侯小姐,时刻准备倒粪水。” 宋乙怕小小姐觉得他们手段残忍,特意解释道,“杀人蜂最怕臭,属下等泼忠勇侯小姐一身粪水,也是为了救她。” 唐昭很有同感,“我准备了满满三大桶泔水,也是为了救她。” 宋乙:...... 好吧,是他小瞧了小小姐。 中年壮汉大喜,小小姐不愧是宋氏的血脉、老将军的外孙,这脾气这性格,简直和老将军一模一样。 唐昭看着这一群孔武有力、武艺高强的壮汉,心思活络问,“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中年壮汉跪地道,“属下等奉命保护大小姐和小小姐,如今大小姐已不在,属下等唯小小姐马首是瞻。” 一众壮汉跟着单膝跪地,“唯小小姐马首是瞻。” 唐昭眼睛一亮,“好,我也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唐昭在一日,就会护你们周全一日。” “谢小小姐!” “都起来吧!”唐昭看着他们身上的豆腐坊工作服,很是赞赏,“不错,这段时日你们就先住在这里,等宣王府的人离开后,我就带你们回护国将军府!” 众人大喜:“谢小小姐!” 第一百零九章 碰瓷 “你们别叫小小姐了,听得我感觉自己好像只有三岁”,唐昭吩咐,“跟宋嬷嬷一样,唤我一声姑娘。” “是,姑娘!” 唐昭看向中年壮汉,“你是领头的,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宋甲。” 唐昭伸手一指,“那你岂不是叫宋丙?” 被点到的汉子点头。 唐昭摇头,“这不行,你们这名字,一听就有门道,还姓宋,这跟跑到外面喊你们是护国将军府的人有什么区别?” 宋甲道,“还请小小,姑娘改名。” “改名就不必了,改姓就行”,唐昭问,“你们姓什么?” 宋甲摇头,“属下等皆是孤儿,姓名都是老将军和老夫人起的。”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们把武威当成家,那便暂时以武为姓”,唐昭许诺,“等将来,我定让你们重新姓回宋氏。” “属下遵命!” 有了外祖家的护卫,唐昭高兴地不行,哪怕宋甲,不对,是武甲一问了不知道多少蠢问题,唐昭都笑呵呵解答。 “都听明白了吗?” 武甲一挠头。 唐昭安慰,“没事,你听嬷嬷和春风的就行了。” 武甲一松了口气。 唐昭看着天色不早,怕再待下去朝仪就要拆房子,于是留下春风、夏末领着武甲一等人收拾院子,自己坐上马车回府。 武乙二和武丙三偷偷在后头护送。 武威府衙不远处,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正趴在巷口注视着大街上来往的马车。 年纪较小的孩子道,“赖子哥,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陆大人月前送吃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咱们再做坏事。” 小癞子反问,“那你说,咱们去哪弄钱?” 小孩儿挠头。 小癞子安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小孩儿嘀咕,“你上次偷那老婆婆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小癞子给了他一巴掌,神色不愉。 小孩儿讨好地笑了笑,“赖子哥,街上这么多马车,咱们要找什么样的啊?” “富贵的,华丽的,最重要的是,没有多少护卫的”,小癞子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要是车夫是女的,那就更好了。” “怎么可能啊!”小孩儿越听越泄气,“富贵人家出门前前后后围着多少护卫小厮,咱们之前讨饭的时候,连马车都没摸着就被赶走了。” “怎么没有?”小癞子眼睛一亮,伸手一指,“喏,这不就来啦。” 小孩儿踮脚望去,只见一辆朱红色的大马车缓缓驶来:马匹高大俊美,鲜红色的流苏坠着青色石头挂在马车四角,车顶还用青木雕了一只没见过的大鸟。 小孩儿看的张大嘴巴,他混迹街头七八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马车。 小癞子伸手帮他合上嘴巴,“拿来。” 小孩儿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破旧的水囊交给他。 小癞子接过水囊,将水囊中的鸡血倒在裸露在空气的小腿上,再仰头把剩余的鸡血含在嘴里,随手将水囊仍给小孩儿,撒丫子冲那辆华丽的马车跑去。 马车路过巷口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突然出现直奔马车而来,冬梅立即拉紧缰绳,“吁!” 高大骏马嘶鸣一声,猛然停下。 坐在车里的唐昭一手扶住被惯性带地前倾的宋嬷嬷,一手扶住车厢,等宋嬷嬷坐好后才问,“怎么了?” 冬梅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明没撞到却喷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装死的小孩儿,“姑娘,小乞丐讹人。” 讹人?唐昭打开车窗,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儿躺在地上,皱眉问,“确定没撞到?” 冬梅点头,“奴婢保证,马车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唐昭安下心,颇有兴致地看那小孩儿躺在大街上,周围人越聚越多。 “怎么回事啊?这小孩儿怎么躺在地上?还流了这么多血。” “还用说,肯定是叫这马车撞得!” “哎哟作孽啊”,有看热闹的妇人指着站在马车旁一动不动的冬梅,和坐在马车里事不关己的唐昭,指责道,“这人家好没良心,撞着人了也不说赶紧送医馆,就这么干看着。” “该不会想把人拖死吧,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乞丐,死了也没人做主。” “谁说没人做主?”有百姓指着不远处的武威府衙,义愤填膺道,“有陆大人这个青天大老爷在,我就不信不能将这些恶徒绳之于法!” “我现在就去告诉陆大人!” 恶徒唐昭看着那颇有正义感的百姓跑去武威府衙。 躺在地上装死的小癞子一听要找陆大人,心里问候了那多管闲事的人的祖宗十八代,装作才醒的样子挣扎地坐起身。 一直等在小巷里的小孩儿狠狠掐了一下大腿,边跑边大哭道,“哥!哥你怎么了?” “我,我被马车撞了,我身上好疼!”小癞子作势要站起身,却重新跌坐到地上,捂着流血的腿大喊,“腿!我的腿断了!” “哥!”小孩儿抱着小癞子嚎啕大哭,指着马车上的唐昭大喊大叫,“坏人!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撞断了我哥的腿!你们赔我哥!” 冬梅目光落在小孩儿伸出的手指上。 小孩儿心下一跳,立即缩回手来,哭声也小了好几度。 小癞子恨铁不成钢,只能自己道,“你们撞断了我的腿,必须得赔钱!我这条腿可金贵的很,弟弟妹妹的吃穿都要我去赚!” 唐昭右手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小癞子麻利道,“看你们也不是故意的份上,你们赔五十,不,一百两银子,我就大发慈悲不告官了。” “若是你们不给”,小癞子哼哼,“我就去上告陆大人,说你们故意想撞死我,让陆大人把你们通通抓进大牢里去!” 唐昭忍不住笑出声。 宋嬷嬷见姑娘被人讹还这么高兴,就想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谁知一探头,便看到了熟悉的脏脸蛋。 宋嬷嬷拍车,“是你!” “你这小孩儿,偷了老婆子的钱袋,老婆子不跟你计较,好心放了你又给了你钱,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讹人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小惩大诫 小癞子看到宋嬷嬷,吓得差点站起来,但一想到破屋里的兄弟姐妹,还是咬牙道, “快看啊!有人撞人不仅不道歉赔偿,反而还无赖人偷东西了!” 宋嬷嬷被小癞子气的心口疼,想要说教却被姑娘拦下。 “你确定,你的腿是我的马车撞坏的?” 小癞子混迹街头巷尾察言观色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谁才是主子,如今总算等到唐昭说话,急切道,“没错,你看我腿上的血!” 小癞子露出黑乎乎血淋淋的腿。 唐昭偏开目光,“既然是马车撞的,怎么马车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呢?” 围观的百姓一愣,是啊,这小孩儿腿上流了这么多血,怎么马车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小癞子语塞,黑色眼珠骨碌碌不停地转。 “罢了,反正也不重要,你说是我家马车撞的就是吧”,唐昭很好说话,“既然撞伤了你,那我们有责任替你治好。” “我这丫头最擅长治跌打损伤了,让她给你看看吧。” 小癞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嘴上拒绝道,“不,不用了,你赔偿银子就行,我自己拿着银子去医馆。” 冬梅不理,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腿,上下摸索了一番,确定什么伤都没有。 反倒是自己,摸了一手血混着灰,冬梅嫌弃地不行。 唐昭问,“如何?” 冬梅:“回姑娘,这小乞丐的腿确实断了。” 小癞子惊喜交加,以为她们是故意装腔作势,当即大了胆子喊道,“你们快赔钱!” 唐昭问,“如何治?” 冬梅摇头,“治不了,如今只能截断受伤的腿,以免拖累没受伤的部分。” “唉,真是可惜,还是个孩子”,唐昭叹气,“不过为了保命,也是没办法。” “断了吧!” 小癞子惊恐地看着马车里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女子一脸悲天悯人地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断什么?是断他的腿吗? 这个疑问,在冬梅抽出腰间短刀的一刻得到证实。 “救命!救命!我不要赔偿,我不要赔偿了还不行吗!” 唐昭摇头,“不行,我撞伤了你,是一定要把你医治好,再赔偿你的。” “你放心,我这丫头手脚麻利,力气又大,保证在下刀的时候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唐昭微笑,“不过断腿之后嘛,我就不能保证了。”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闪出刺眼的光,小癞子手脚并用试图逃跑,却被冬梅用手狠狠压住。 “我错了,我错了!”小癞子哭的鼻涕眼泪横流,“你们没有撞到我,是我想要讹你们的!” 围观的众人一惊。 “你这是讳疾忌医啊”,唐昭摇头,“不管你这腿是不是我们撞伤的,今日有缘遇上了,我们便帮你治好它。” 小癞子大喊,“我的腿没伤!” 唐昭佯装不信,“腿上都是血,怎能没伤?” “鸡血,腿上是我特意摸的鸡血!”小癞子看着旁边已经呆住的小孩儿,“小黄毛,你快给我作证啊!” 小黄毛呆呆道,“我作证,我哥的腿是好的,上面的血是今早刚管张叔要的鸡血。” 围观百姓又惊又怒。 “好啊,原来你是故意骗我们的!” “可不是,枉我们念在你们年纪小,还替你们说话,真是帮了豺狼了!” 刚才误会的妇人向唐昭道歉,“这位姑娘,是我们没弄清楚事实,误会了你,还请你原谅。” “是啊是啊,真是对不住了。” 唐昭笑着受了他们的道歉,“各位也是热心肠。” 小癞子见众人信了,赶忙道,“现在你们总可以放过我了吧?” “不行!”唐昭还是摇头,“你的腿还没治呢!” “我的腿没病!没病!”小癞子崩溃,“你是不是耳聋啊,你听不见吗?我的腿没病!” 冬梅左手一用力,小癞子痛的嗷一声喊了出来。 唐昭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冷酷道,“断了他的腿,也算给他长个记性。” 冬梅右手高高举起短刀。 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刀下留人!” 冬梅毫不犹豫挥下短刀。 小黄毛和围观群众下意识闭上眼睛。 铿!短刀砍在离小腿仅几厘米的石砖地面上。 小癞子嗷嗷叫着抱住了腿,“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听着熟悉的哭声,武威府尹陆英拨开众人挤进去,果然就见小癞子抱着自己的右腿满地打滚。 他纳闷道,“你的腿好好的,哭的这么惨做什么?” 围观群众:? 小黄毛挪开捂住眼睛的手,见小癞子的腿还好好的,一下扑在他身上,“哥,哥!你的腿没事!” 小黄毛喊了好几声,才把小癞子的神志喊清醒。 小癞子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小腿,高兴地又哭又笑。 “你又讹人了是不?”武威府尹气的直翻白眼,“这次还学聪明了,知道用假血了?” 小癞子和小黄毛乖乖跪在地上。 武威府尹原地转了一圈,“这个月的粮食减半!你们就是吃的太饱了才有精神折腾出这些幺蛾子!” 小黄毛和小癞子大惊,乞求道,“大人,我们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少来,我再信你们说的一个字,我就不叫陆英!”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陆英怒上心头,他都这么生气,竟然还有人敢笑? 陆英回头,就见他前两日亲自送到护国将军府的昭善郡主笑意盈盈坐在御赐马车里。 他眼前一黑,这就是报官的百姓嘴里那个为富不仁的黑心商人。 陆英顾不得回头大骂那个谎报军情的百姓,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头深深低下道: “下官武威府尹陆英,参见昭善郡主,郡主万安!” 周围百姓一惊,那告官的百姓一听郡主名号,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余下百姓呼啦啦跟着跪下,“参见昭善郡主,郡主万安!” 唐昭扶着冬梅的手下车,亲自扶起陆英,冲百姓道,“起来吧!” “谢郡主娘娘!” 小癞子和小黄毛瘫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唐昭越过陆英走到他们身前,“今日你们讹人碰瓷,本郡主念在尔等年幼只小惩大诫一番。” “希望尔等记住今日的教训,以后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 小癞子和小黄毛连连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救治 闹剧结束,陆英等郡主车架离去,又给了小癞子和小黄毛一人一个又疼又响的脑瓜崩,才回府衙继续办公。 小癞子和小黄毛脸皱成了苦瓜,无精打采往回走。 马车里,唐昭敲敲车厢,“乙二。” 一阵风掠过,武乙二出现在马车外。 “跟上那两个小乞丐,探探他们的底”,唐昭打开车窗递出去一个精致荷包,“这里面有二十两碎银,随你取用。” “是!”武乙二接过荷包,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小癞子两人刚到含章街,迎面就撞上一个满脸慌张的小孩儿,三人跌坐在地上。 小癞子揉揉脑门,“小竹竿你又没长眼睛了是吧?跑那么快干嘛,急着投胎去啊?” 小竹竿一见大哥,顿时哭道,“癞子哥,小红姐姐,小红姐姐不行了!” 什么?小癞子和小黄毛大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拔腿狂奔。 街尾处,两进的小院里挤满了脏兮兮的小乞丐,他们扒着门窗,担忧地看着屋内。 院门砰地撞到墙上,小癞子急促地推开挤在一团的弟弟妹妹们,冲进屋内扑到床榻边,看着床上抽搐的人焦急地问,“姐姐怎么样了?” 小绿摸着眼泪,“高烧一直不退,你走后不久就开始说胡话,药都吃不下。” “癞子哥,姐姐会不会像大哥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癞子摇头,支撑着床榻站起身,“我去找陆大人,陆大人一定有办法救姐姐。” 他转身要走,双腿却似面条一般无力,噗通摔在地上。 小绿哭着上来扶他。 小癞子推开小绿,红着眼咬牙向外爬。 忽然,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壮汉冲进屋内,抱起床上的人就走。 “你是谁?你放下我姐姐!”小癞子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大喊,“你敢欺负姐姐,我就杀了你!” “我是昭善郡主的护卫,奉郡主命来救你姐姐。” 郡主?小癞子想起坐在华丽马车里那个漂亮又威严的女子。 怀中女孩儿不停抽搐,武乙二在院中掰了一根树枝,去掉多出枝叉塞进女孩儿嘴里,“高烧是能烧死人的,再不给你姐姐退烧,你姐姐必死无疑!” “我先带你姐姐去仁心堂,你赶紧跟上!” 小癞子眼睁睁看着男人撂下一句话后,眨眼间便消失在他眼前。 小绿用力地扶起他,六神无主问,“癞子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小癞子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不知道那壮汉说的是真是假,他甚至打从心底认为那壮汉是骗他们的。 哪有被讹的人,还去帮助讹人的骗子? 那不是话本里才有的菩萨吗? 但小癞子没办法,他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位郡主娘娘当真如传闻一般,是个心怀百姓、温和良善的人。 小癞子拉着小绿跑到仁心堂,在门口被伙计拦下,“你们找谁?” 小绿躲在小癞子身后。 小癞子见医馆伙计态度温和,没有一丝鄙夷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大着胆子道,“我,我找我姐姐!” “她发高烧,被一个叔叔送来了!” “你们是病人的弟妹啊”,伙计了然,边转身领路边道,“那位姑娘烧的厉害,我们老大夫在后院为她施针呢。” 伙计领他们走到屋外,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屋里情况。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将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银针扎满女子全身,慢慢捻入然后拔出。 床上女子的抽搐渐渐停止。 老大夫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药熬好了吗?” “熬好了!”一个小童端着药碗,熟练地喂女子喝下。 等一碗药喝完,女子急促地呼吸渐渐平稳,小童伸手试了试,“裴爷爷,病人的高热退了些。” “嗯”,裴老大夫点头,将银针收进药箱,“你在这看着,若有变故,及时告知老夫。” 小童应下。 裴老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见院子里新冒出了两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孩,了然道,“你们是屋内病人的家属吧。” 小癞子和小绿点头。 裴老大夫咽下原本要埋怨送晚的话,见两个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实事求是道,“幸好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刻钟,怕是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了。” 小癞子两人一阵后怕。 “老夫刚刚施了针,又熬了退烧药给病人喝下,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裴老大夫说的详细,“不过她烧的太久,还需再施两天针才能彻底退烧。” 小癞子两人连连点头,感激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不必如此”,裴老大夫扶起两个孩子,“你们花钱找老夫看病,老夫治病救人,本是应该。” 提到钱,小癞子僵住,为了给姐姐买药,他们手里的钱全都花光了,可怎么付医药费? 裴老大夫捋着长长胡须,笑道,“送病人来的郎君已经付足了钱,别说再住三天,便是十天半个月都绰绰有余。” 小癞子又惊又喜。 裴老大夫看着小癞子两人脏兮兮的样子吩咐,“白术,你领着这两个孩子下去沐浴吧。” 白术应了一声。 小癞子不好意思,红着脸怎么也不肯去。 裴老大夫故作严肃,“你们身上这么脏,容易加重病人的病情,到时候再治好就更加不易。” 小癞子吓得要命,拉着小绿跟在伙计身后去了浴房。 两人舒舒服服洗过澡后,又换上了医馆好心提供地衣服,小癞子穿在身上,爱惜地摸了摸。 虽然能明显感受到这是旧衣裳,但布料紧实针脚细密,最要紧的事,把他全身上下都能遮住。 小癞子洗干净自己那件到处破洞漏风的衣服,摊在院子里晾晒。 小绿的那件,则直接被医馆拿去扔了。 当真是破的没法穿。 武乙二坐在院子里啃包子,见两人出来,指着桌子上的包子,“这是你们的。” 白嫩的面皮包裹着厚厚的肉沫,发出阵阵香气,小癞子和小绿从未见过这么好看又香的包子,道过谢后便捧着大口吃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询问 武乙二吃的心满意足,他看向吃了一个就停下的小癞子嗤笑,“吃这么点猫食,怪不得十二岁了还长的没十岁高。” “才不是呢,癞子哥可能吃了,一顿能吃三大碗豆饭!”小绿为小癞子抱屈,“癞子哥是舍不得吃完这么好吃的包子,想拿回家给其他兄弟姐妹吃。” 武乙二意外地挑眉。 小癞子拉了一下小绿的袖子,不好意思道,“弟弟妹妹们还没吃过白面肉馅包子。” 武乙二叹气,武威城临近突厥,商人们都不爱往这边来,百姓陆陆续续地离开,人口越来越少。 民生凋敝,经济不振,连乞讨都比别处不容易。 这群孩子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武乙二问,“你们有多少人?” 小癞子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这里就剩五个包子,你确定你们那群兄弟姐妹够分?”武乙二解释,“既然你要留给他们,总不能一人舔一口,最少得一人一个吧?” “你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我再去买些回来。” 小癞子转动眼睛,“我们有八十二人!” 小绿抬眼看了小癞子一眼,眼底有些埋怨。 武乙二冷笑,“你当我傻子,就你们那个小破院,能搁下八十多人?” 他转身就走,“既然你不老实,我也没必要继续留着当冤大头。” 真当他们姑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空口白牙说讹就讹。 真是白瞎了姑娘的好心! 到嘴边的包子马上就要飞走,小癞子顾不得其他,拦住武乙二噗通跪下,“大爷,大爷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也是想为弟弟妹妹们多讨些包子吃。” 武乙二绕过他就走。 小癞子眼疾手快抱住他的大腿,“大爷,大爷,你行行好原谅我这一次吧。” 小绿抱着武乙二另一条大腿哀求道,“好心的叔叔,您别生气,您想问什么就问我,我一定老实回答,半个字的谎话都不说。” 武乙二一手拎起一个放在木椅上,警告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敢骗我一个字,我就要回付给医馆的诊金。” 小癞子彻底慌了神,连连保证不再说谎。 武乙二又问了一次,“你们有多少人?” 小绿老实道,“三十四人,三十个男孩子,四个女孩子。” “你们为何流落街头?” 小绿茫然道,“不知道,我有记忆起就在大街上讨饭了。” 小癞子替她道,“我们绝大多数人的爹娘都被突厥兵杀了,收留我们的叔伯姨婶们对我们不好,不给我们饭吃不给衣服穿,还天天打骂我们,我们忍不了,就跑出来了。” “你们怎么聚在一起的?” “武威城虽然大,但是人多的街就那么几条,我们讨饭的时候经常遇见,为了争夺一个铜板、一口米粮打起来,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陆大人来了之后,将我们统一安排到含章街末尾的破屋里,我们在那破屋里住了两年,感情越来越深,就结为兄弟姐妹了。” 小癞子拍着胸脯自豪道,“我年纪大,他们都叫我一声哥!” 武乙二上下打量小癞子,“你是他们的头?” “才不是呢”,小绿插话,“大哥哥和小红姐姐才是我们的头。” 武乙二问,“小红姐姐?就是屋里躺着的那个?” 小绿点头。 “那个大哥哥呢?” 小绿眼泪滴答滴答落下,“大哥哥为了保护我们,被王家那个恶霸打死了。” 武乙二皱眉,“你们没去告官?” “怎么没去?我们全去了!”两年过去了,小癞子想起此事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上任府尹得了王家吩咐,不仅没判王家恶霸杀人,反而扣了我们一个流民诬告良民的罪名!” “我们本以为会死在牢里,谁知前任府尹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杀了,陆大人上任,查明了案情把我们放出来。” 武乙二听得痛快,“那王家的恶霸呢?” 小癞子咬着牙道,“交了一万两银子免了板子,又恰好赶上大赦,在牢里呆了没几天就出来了。” 武乙二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王家恶霸打死的毕竟是没有正经身份的流民,罪名远比打死良民轻的多,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只要不是什么大罪都一律赦免释放。 很多犯人因大赦天下而逃离律法制裁,老将军在世时就经常说,皇室降恩的法子有很多,没必要大赦天下。 这不纯纯给大渝律法添堵嘛! 武乙二见两个小孩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干巴巴地哄了几句,等他们平复下来继续问,“你们红姐姐病的那么重,你们怎么不去求陆大人?” 小绿抽抽噎噎道,“小红姐姐不让我们去,说我们已经给大人添了很多麻烦了,她挺挺就过去了。” “陆大人每个月月底都买粮食给我们,可是陆大人的俸禄本来就不多,还有家人要养”,小癞子低声道,“上次陆大人多给我们送来炭火,陆夫人就很不高兴了。” 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去找陆大人,也是怕陆大人为难。 “所以你就来讹我们郡主。” 武乙二看着这两个倒霉可怜又有点可恶的小孩儿,实在忍不住教训道,“你知不知道郡主娘娘何等身份?” 小绿茫然地眨眨眼睛,她连什么是郡主都不知道。 小癞子也不知道,但是他亲眼看见他们雷厉风行的陆大人恭敬地跪在地上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武乙二好心解释,“这么说吧,就那王家恶霸,连给郡主娘娘磕头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小绿嘴巴张成o型。 小癞子吞咽一口口水,越发觉得自己命大。 武乙二冷笑,“也是你们走运,遇上的是昭善郡主,若是其他皇亲宗室女,早就把你们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小癞子后怕不已。 “行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们去照看病人吧”,武乙二站起身,最后警告了他们一句,“若你们再敢算计到郡主身上,不管你们有何隐情,我都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小癞子连连点头。 他不敢了,他宁可去算计王家恶霸,最起码陆大人还能救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城 当天晚上,春风夏末回来后将武乙二问出的消息尽数转述给唐昭。 唐昭摘下发间的夜明珠金簪,“王家恶霸?” 在茶馆混迹了一天的秋雨立马道,“是城东王家,武威城有半数的商铺都是他家的。” “家中谁人做官?” “王家无人做官”,秋雨伸手解下唐昭头上发带,“不过王家老爷的嫡长子娶了兰州杨府庶出三房的庶女。” 秋雨补充,“就是那个在慈康堂前揭露白家小厮身份的杨大太太的杨府。” 唐昭接过春风浸透的湿帕子,边擦手边揶揄道,“原来是太子妃的姻亲。” “王家算什么姻亲,杨家老太爷死后,三房老爷被分出家门,只逢年节才能踏入杨家大门呢。” “杨大夫人是太子妃的亲姑母,又一门心思求神拜佛,这路上要是遇见了,杨大夫人八成都认不出来呢。” “也是武威城这些土鳖好糊弄,王家敢说他家是太子妃的姻亲,他们就敢相信,一个个捧着王家的臭脚舔。” “还是陆大人上任后,狠狠杀了一次王家的威风,王家这才老实了不少。” 秋雨掀开被子让唐昭躺了进去,“只是王家那个幼子,才老实没两年又故态复萌,计划着欺男霸女了。” 唐昭躺在床上舒服地出了口气,“春风,明日告诉乙二,让他安排个人看住王家那个小霸王。” “在武威,谁敢违法乱纪,我就把他打成王八!” 春风应下。 第二天武乙二收到消息,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武丙三。 武丙三第一次收到姑娘安排的任务,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出去。 武甲一抽抽嘴角,继续搬石磨。 护国将军府里,唐昭用完早膳,又练了半个时辰石锁,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征用了马房里看起来最高大俊美的一匹马,踩上马镫扬起马鞭策马奔腾而去。 冬梅学着姑娘也抢了一匹马,风风火火追上。 朝仪:...... 朝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马被骑走,又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属的爱马被骑走,一怒之下抢了下属的马,着急的追上去。 剩余王府侍卫你争我抢,乱战过后纷纷翻身上马,只余两个腿脚慢脑子笨的站在原地,对着一片狼藉的马厩面面相觑。 护国将军府不远处就是西城门,这个时辰城门处百姓极少,只有两队士兵正在接受府尹大人的教导。 “武威城里,除非极其紧要关头,否则不得随意纵马出入城门”,陆英语重心长神情威严,“西城门,是最重要的一座门!你们担负的,是全城百姓的安危!” “所以,你们一定要站好每一班岗,无论是谁进出,都要查验身份!” 有小兵问,“谁都要查吗?” “没错”,陆英坚定道,“就是宣王殿下要进城,也要查!” 深感使命重大的小兵们重重点头。 陆英很是欣慰,西北的百姓士兵比洛阳的好管多了啊。 小兵们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岗,陆英捋捋胡子转身要走,就见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一匹,两匹,三匹,呃,好多匹马。 陆英大怒,“何人敢在武威城内纵马?!” 小兵们握住手中铁枪。 唐昭压低马速慢慢停在陆英面前,友好打招呼,“陆府尹。” 冬梅与朝仪等人勒停马。 陆英还是第一次见唐昭穿骑装的样子,只觉得跟脑海里那个端庄高贵的郡主判若两人,倒有些,有些,嗳,有些像谁来着? 陆英绞尽脑汁没想出来。 见小兵将唐昭团团围住,陆英急忙道,“诸位将士勿动,此乃郡主!” 有小兵答,“郡主又怎样?宣王殿下来了我们也照查不误!” 陆英的脸色很精彩。 “好!不愧是我武威城的守门将士!”唐昭欣赏极了,主动下马配合检查。 小兵们收起铁枪,开始查户口,“姓名。” “唐昭。” 小兵指着朝仪冬梅等人,“他们是?” “我的侍女和护卫。” “家住哪?” “城西护国将军府。” 小兵攥紧了铁枪,乖乖,护国将军府啊。 “为,为何出城?” “去看我夫君。” “你夫君何人?” “顾辞。” 顾辞?这名字好耳熟,小兵挠挠头,问旁边的老大,“老大,顾辞是谁啊?” 老大狠狠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在他耳边低吼,“骠骑将军!” 小兵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老大一改刚才的严肃,一张脸笑成绽放的菊花,“夫人与将军夫妻情深,夫人着急去见将军,我等很是理解,只是武威城内不得纵马,还请夫人注意,注意。” 后头小兵大着嗓门道,“老大,光注意不行吧,当街纵马,按律要杖责二十,罚银五十两啊。” 老大差点没被这二愣子气的背过去。 杖责二十?打谁?谁打? 陆英上前一把捂住小兵的嘴,低声道,“昭善郡主乃是宋老将军的外孙,先帝特旨,宋氏一族可在武威城纵马行街。” 小兵被捂的呼吸不畅直翻白眼。 陆英大人将手在小兵袖子上擦干净,笑道,“虽有先帝旨意,还请郡主顾念自身与城中百姓安危,尽量不要纵马。” 冬梅想说姑娘是衡量过时间,知道这个点城门和大街上人少才跑马的。 唐昭抬手,冬梅低头闭嘴。 “大人说的是,下次本郡主定会注意。” 陆英让开路,“郡主请。” 唐昭骑着马慢慢走到城门外,才夹紧马腹如疾风般向远处掠去。 冬梅朝仪等人紧紧跟上。 尘土顺着风飞扬,落了陆英和守城士兵一头一身的灰。 陆英摸了把脸,继续巡查其他城门。 一个时辰后,唐昭站在小土山包上,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军帐。 冬梅指着右边一条较宽阔的路,“姑娘,赵天他们也到了。” “时间刚刚好”,唐昭调整方向,继续朝着军营方向而去。 军营外十里处,斥候发现唐昭等人,纷纷现身拔刀,“来着何人?” 唐昭停在一百米外,“我乃昭善郡主,也是豆油坊的主家,按约定来给三军将士送豆油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农具 斥候一扫而过,虽没看到赵天,却见到了朝仪副将,心里信了一半,恭敬地行了一礼,嘴上仍道,“军营重地,非令不得擅自进出,王爷口谕豆油皆由手握辎重令牌的赵天率人运送,我等认牌不认人,还请郡主见谅!” 唐昭点头表示理解,坐在马上等赵天来。 看着唐昭被拦下,赵天压下心里的着急,妥善地将骡车赶到老地方停下,跳下来小跑上前,“夫人!” “他们不让我进去”,唐昭下马,边走边挽袖子道,“走,我跟你们一起押送豆油。” “夫人怎能做这等粗活”,赵天阻拦,“我们也进不去军营啊。” 唐昭:? “那剩下这段路怎么办?” 赵天老实道,“朝晖副将会率人来取。” 唐昭:...... 说曹操曹操到,朝晖率领几百士兵跑步行军而来,士兵停在斥候身后,朝晖越过众人上前行礼,“郡主。” 唐昭道,“我要见顾辞。” 朝晖道,“将军率人巡视边防未归。” “父王呢?” “宣王正带领将士们种地开荒,为春耕做准备。” 唐昭眼睛一亮,“正好,本郡主正是为了春耕而来,快,带本郡主去见父王!” 斥候们齐齐抽出腰间长刀。 被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刀对着的唐昭:...... 朝仪、冬梅护在唐昭身前。 朝晖一个手势,斥候们齐齐收刀,“启禀郡主,属下职位不够,不能带郡主入军营。” 唐昭觉得这军营大门比南天门还难进,“你说怎么办?” “属下回去禀告王爷,等王爷”,朝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不必了”,一身布衣仙风道骨的江一鸣纵马而来,“我带郡主入军营便是。” 众将士迅速分列开让出一条小道,齐齐问候,“军师!” 江一鸣御马到斥候前,拱手施了一礼,“属下可带郡主入营,只是郡主的侍女与护卫,怕是要在此等候。” 唐昭很痛快,“没问题!” 江一鸣也不下马,直接调转马头,待唐昭重新上马,便策马在前面领路。 唐昭追在他身后,只落后半个马身。 江一鸣目含赞赏,“郡主好马术!” 唐昭谦虚,“一般般,也就跟顾辞不相上下吧。” 江一鸣大笑。 朝晖带着将士接过赵天等人手中的骡车,熟练地赶着回去。 路过军营大门时,守卫的士兵将两人一起拦下,江一鸣掏出腰间宣王令牌,“本军师奉王爷之名,迎昭善郡主入军营。” 守卫士兵仔细查验,确认没问题才放行。 唐昭骑着马跟在江一鸣身后,见西北军营里,十步一巡逻,五步一站岗,就算蚊子来了都得脱层皮。 江一鸣带着唐昭穿过军营,来到后山。 高大险峻的祁连山下,是后世着名的河西走廊,但现在,它只是一个还未开垦过半的荒地。 少数的士兵正挥舞着锄头翻地,绝大多数士兵用手将翻出的大土块碾碎。 “这样太慢了”,唐昭皱眉,“而且士兵的手也受不了。” “确实,可是军中能用的农具就那么多,僧多粥少啊”,江一鸣感慨,“若是有更趁手的农具,便能省下很多人力,只可惜造器坊那些人一门心思研究兵器,根本不在农具上用心。” “造器坊?可是制造兵器的地?” 江一鸣纠正,“研制兵器和农具的部门,只是兵器一代代革新,农具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唐昭问,“他们动手操作能力如何?有图纸有数据,可能一比一制造出来?” 江一鸣很有信心,“只要有图纸,定能造出。” “郡主此言,可是手中已有新农具的图纸?” 唐昭点头,“知我者,军师也。” 江一鸣拊掌大笑,“那在下可要开开眼界了。” “自然”,唐昭骄傲道,五千年人类智慧的结晶,那效果,杠杠的。 江一鸣眼中生辉,他加快脚步走上坡地,“王爷,昭善郡主来了。” 宣王落下锄头又拔出,带出一片泥土,他将锄头交给一旁的侍卫,边擦汗水边笑道,“昭昭来了啊。” “爹爹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昭昭看着便觉得感动极了”,唐昭解下腰间水囊,“翻了半天的地,爹爹渴了吧,这是昭昭新买的水囊,临出门前特意装了药王泉的泉水,最对人体有益的,爹爹快喝。” “哎!”宣王接过水囊,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江一鸣叹气,怪不得自从王爷回王府过年后,越发感慨先帝慧眼如炬。 就连看见汤里加了一滴油,都要花式夸赞昭善郡主。 “爽快!”宣王扭上水囊,慈爱道,“昭昭来找爹爹,可是受了委屈?” “有爹爹和母妃撑腰,哪有人敢给昭昭委屈受?”唐昭笑眯眯道,“月初,昭昭搬到了武威,整个护国将军府都听我的,日子别提有多舒心了。” “那就好,武威离军营近,昭昭若受了委屈,只管来找爹爹,爹爹给你出头”,宣王推荐,“秦庶妃和小八也在武威,她们在这生活的日子久,有什么她们能帮上的,尽管去找!” “谢谢爹爹!”唐昭应下,“只是昭昭眼前有一件事,只有爹爹能帮忙。” 宣王问,“何事?” 唐昭从怀中抽出好大一张羊皮纸,“就是这个!” 宣王接过,纳闷道,“这上面长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是啥?” 江一鸣探头,心念一转,电光火石间联想到二人路上的谈话,“这是新农具!” “正是!”唐昭拍掌,指着羊皮纸上的农具一个个介绍,“这是木犁,翻土耕地的,它还能将土壤表层的杂草埋入土中,增加肥力。” “这是耙,犁地之后平整土地破碎土块的,要是将士们有了这个,就不会伤手了。” “这是耧车,可以同时开沟、下种子和覆土,一人干三人活儿,特别有效率!” “这是。。。。。” “这是。。。。。” 唐昭讲的滔滔不绝煞有其事,宣王与军师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是偷了神农的百宝箱了嘛!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谜一样的朝斗水平 唐昭指着羊皮卷上最后一个图样,“这是水车,利用水流驱动将水从低处引到高处,用于农田灌溉,这样将士们就不用辛苦挑水了。” 她现身说法,“昭昭在母妃给的明霞庄上就建了一个高15米的大水车,只等着今年耕作用呢。” 宣王咽口水,“真,真这么好用?” 唐昭点头,“千真万确!” “走!”宣王宝贝地卷起羊皮卷,跟副将打了一声招呼就走。 “?”唐昭拉住宣王的胳膊,“爹爹去哪?” 宣王:“造器坊,早一日制造出来,西北军就早一日用上。” 唐昭补充,“还有百姓!” “对,还有百姓!”宣王点头,“等军中试用过,就推广到民间。” 唐昭夸赞,“爹爹果真爱民如子。” 江一鸣不得不打断他们父女情深,“王爷,这造农具的铁。。。” 咔嚓,仿佛一道惊雷劈下,瞬间打破宣王幻想中西北军民人人手里有新农具的美好蓝图。 铁,宣王挠头,“分下去的斥候还没找到铁矿吗?” 江一鸣摊手,“没找到,而且洛阳那边答应送来的兵器也没送到。” 宣王皱眉,“出了何事?” 江一鸣左右看看,将士们自觉的退开三尺远,只有唐昭脚下跟扎了根一样,一点不动。 他有些无奈,但又不好意思说,只得用眼神示意宣王。 宣王点头表示明白,冲唐昭招手道,“昭昭,离的近些,军师说的都是机密,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唐昭眨眨眼,在江一鸣无语的表情下往前走了两步,又微微前倾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江一鸣:说吧! 江一鸣彻底服了,悄声道,“属下收到消息,陛下龙体欠安,从今年二月起便食金丹。” 唐昭很吃惊,“皇帝不行?” 宣王:...... 江一鸣:...... 唐昭:! 我什么都没说! 江一鸣神情复杂,“郡主,金丹乃国师所炼,主要作用是调和脾胃、强健肝肾、充盈气血”,不是壮阳。 唐昭讪讪,“主要是好久没听宫里有皇子公主降生了。” 宣王神色更复杂,“陛下今年已五十有二。” 就算还行,那也生不出来了。 唐昭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陛下食金丹,跟拖延西北军备有何关系?” 莫不是金丹堵住脑子了? “陛下龙体欠安,虽每日正常上朝,批复折子的速度慢了很多”,江一鸣默契地略过上一个话题,“为保政令快速通达,太子已入御书房议事。” 宣王脸色冷了下来。 问题出在太子身上?唐昭求知若渴,“爹爹跟太子有仇?” 江一鸣言简意赅,“太子试图插手西北军。” 唐昭:...... 太子是脑子被猪拱了吗?他以为西北军是盆栽啊他想插就插。 “陛下英明,数次驳回太子往西北军安插将领的提议”,江一鸣叹气,“太子便把主意打到西北军备上。” 唐昭纳闷,“户部和兵部是干什么吃的?” “兵部尚书去岁突然中风,新任尚书是太子妃的父亲,至于户部尚书”,江一鸣冷笑,“那就是个墙头草,谁势力大听谁的。” 唐昭不死心,“咱们王府在洛阳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科学! “倒是有”,江一鸣叹气,“不过都是五品一下官员,平时办事行个方便还可,遇上这等大事,只有听命的份。” 唐昭:...... 要不怎么你们没耍过突厥八王子呢,人家都知道在洛阳安插探子! 怨不得突厥上下都知道西北军除了江一鸣之外就是一群只知道打仗的兵蛮子! 唐昭对他们的朝斗水平表示很失望。 宣王轻轻嗓子,“昭昭呀,这个”,宣王之后的话在唐昭的死鱼眼下默默吞回去。 唐昭觉得自己的肩膀又沉重了三分,她暂时躲避现实道,“我们来继续说春耕吧。” 宣王连连点头。 “除了农具,昭昭还研究出了沤肥的新法子,可以增加土壤肥力提高粮食产量”,唐昭诚实道,“就是比较费事。” 宣王表示没问题,“费事不怕,军中别的没有,就是男儿多,天天吃饱了肚子没事干,多干点活儿还能打发时间。” 唐昭感觉很欣慰,详细地将沤肥之法说给他们听。 宣王听完一脑袋问号,“什么是秸秆,什么叫碳氮比,什么又是增加氧气含量促进微生物活动。” 江一鸣也一脸不解。 被宣王的朝斗水平打击的够呛的唐昭一拍脑门,用他们能理解的话解释了一遍。 江一鸣感觉很玄幻,“如此就可以增加土壤中的有机物,还能减少人畜粪便发酵过程中产生的臭味?” 唐昭打了个响指,bingo! 宣王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他一撸袖子,“那还等什么?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赶紧沤肥吧!” 宣王风风火火走了。 呼,一阵风吹过,唐昭眨眨眼睛,“爹爹刚才不是要去造器坊?” 江一鸣摇着扇子道,“郡主将来就会习惯了。” 宣王殿下显然是怕造器坊那群人咣当来了一句“没铁,没钱”,在郡主面前丢脸,这才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唐昭领悟,看了看江一鸣手里的白折扇,建议道,“军师可以换一把鹅毛扇。” 江一鸣问,“为何?” 唐昭答:“这样才能配的上军师西北第一聪明的地位。” 江一鸣:? 他的折扇就配不上他西北第一聪明的地位了? “四月底,我来军营取农具,不必多,每样五百把就够!”唐昭撂下话,翻身上马哒哒离去。 五百把?每样?江一鸣看着已经跑远的一人一马,很想扯着脖子喊:谁说给你农具了?! 晚上顾辞回到军营后,去伙房领了五个豆渣饼一碗豆腐汤和两块煎豆腐,坐在将士们身旁吃起来。 “你们说郡主那个沤肥的法子有用没有啊?我切了一下午秸秆,胳膊快累死了。” “你这算什么?我弄了一天大粪!” 郡主?顾辞抬头,“可是昭善郡主?” “是啊!”小兵答,“今个郡主来军营,教了王爷一个沤肥方子,现在半个军营的人都在弄大粪。” 顾辞问,“她人呢?” 小兵答,“郡主下午就走了。” 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推行沤肥新法 “啊!” 外屋侍夜的春风连忙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进内室问,“姑娘怎么了?” 唐昭心虚,“我把顾辞忘了。” 春风宽慰,“奴婢还当什么事,姑爷恰好不在军营,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姑娘把出门前特意给姑爷带着卤羊肉留下,姑爷就知道姑娘惦记着自己呢。” 唐昭沉默,指着自己扔在一旁的小包袱。 春风一翻,找到了他们精心包好的一袋卤羊肉。 春风也没了法子,“下次给姑爷补上吧。” 只能这样了,唐昭自我安慰一会儿,实在困的受不住,盖好被子睡了。 翌日,唐昭依旧日上三竿才醒。 宋嬷嬷本想规劝,但想着昨日李嬷嬷率人启程回了兰州,如今护国将军府上下皆由姑娘做主,便歇了心思。 唐昭美美地吃完早膳,坐着马车去了武威府衙。 衙门后堂,陆英正在一边翻鱼鳞册一边啃饼。 在外值守的衙役进来禀报,“大人,郡主驾到。” “快请!”陆英放下饼,起身整理衣帽,快步走到门口恭迎,“微臣参见昭善郡主。” “大人不必多礼”,唐昭请陆英起身,“今日来找大人,是有重要的事商议。” 陆英:“何事?” 唐昭:“咱们边走边说。” 半柱香后,陆英坐在御赐车架里,激动地差点蹦起来,“郡主此言当真?” “当真!”唐昭扯大旗,“西北军中已开始用新沤肥法肥田。” 她画大饼,“爹爹已经答应,等新农具制造出来后,便惠及百姓。” “若新农具和新沤肥法真有郡主所说之功效,那郡主娘娘当有无上功德”,陆英激动良久,才迟疑道,“但农事乃百姓根本,事关百姓一年生计大事,微臣担忧百姓不敢妄用新沤肥之法。”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唐昭道,“让百姓使用沤肥新法,不外乎上中下三策。” 陆英正色道,“郡主请讲。” “上策,便是让百姓主动推行沤肥新法”,唐昭道,“只要百姓亲眼看到新法确实可以提高产量,百姓定会争相使用新法。” 陆英皱眉,“若用此法,最快也得明年。” 唐昭点头,“中策,便是衙门连同武威的大地主们带头使用新法,上行下效,百姓定会心生好奇,有大胆的百姓定会尝试,届时府衙派人宣扬,定能煽动,呸,鼓动,也不对。” 唐昭纠结半天,还是没想出一个好词,干脆道,“煽动百姓相信新法,便能推行于民间。” 陆英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只是操作起来麻烦很多,“武威城的地主不多,但个个都大头来有,怕是不会听衙门的。” 这个唐昭也想到了,“下策,便是衙门强行推行新法。” 陆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万万不可!” “万一百姓暴动,那便是灭顶之灾啊!” “百姓暴动也没事,反正武威离西北军近,可以随时镇压”,唐昭叹气,“只是此法过于伤害军民情谊,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动用。” 陆英连连点头,心里直呼好家伙,昭善郡主连用西北军镇压百姓暴动都想到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上中下三策各有优劣,我将其融汇在一起,想出了一个较为温和又有效的法子。” 陆英眼睛一亮,“微臣洗耳恭听。” 唐昭胸有成竹,“我与府衙合作,我带头使用新沤肥之法,大人负责游说其他世家,并张贴告示,宣扬西北军与本郡主使用新法之事,并令百姓在最少三成的土地使用新法。” “大善!”陆英拊掌,“如此一来,无论世家还是民间,都无异议。” 世家财富巨大,三成土地一年的产出还不够他们豪掷千金买一个歌姬或者办一场宴席的,只要脑子没问题,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都没人敢明着不出的这三成的土地! 百姓追逐世家行事成风,世家皆用新法,百姓自然也乐意推行。 只是,“租佃宋氏族田的百姓,怕是都不想当那出头的椽子。” “他们想不想不重要,我想便可”,唐昭靠在锦垫上,“而且,我宋氏全部族田都使用新沤肥之法。”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出不出头椽子,大家都一样。 陆英犹豫,“可若有百姓执意不肯。。。” 唐昭把玩腰间金印,“本郡主自有法子让他同意。” 陆英一滞,几次与昭善郡主相处的过程都太过温馨,让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昭善郡主也是敲过登闻鼓告过御状,令魏国公府颜面尽失的狠人。 从武威城出发,向南行三十里,便到了宋氏族田。 朝晖早就派王府侍卫前来通知,此时,古浪县、民勤县县令率当地里长、村长恭候在宋氏庄园大门处。 马车停下,众县令、里长村长跪了一地。 “下官\/草民参见昭善郡主,郡主娘娘万福!” “下官\/草民参见府尹大人!” 春风打开车窗露出里面端坐的唐昭,她微微抬手,“诸位免礼!” “谢郡主娘娘!” 众人起身分立两旁,等马车及护卫周围的数十骑王府护卫过去后,才缀在末尾,一路向附近农田而去。 早已得了吩咐的百姓战战兢兢地,一边翻地一边偷瞄路口,忽然,一辆华丽马车出现,渐渐驶近。 离地越近,看的越清楚,在看到平日里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大人们灰头土脸跟在马车后的场景,瞳孔地震的百姓们纷纷惊呼出声。 朝仪骑在马上,一双鹰眼不停扫视四周,左手按压在宝剑上,随时准备出鞘。 马车在离农田不远处停下。陆英下车后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唐昭下车后才跟在后面。 百姓们偷偷看着敢走在武威城官职最大的陆大人前面的女子。 唐昭走到农田边,看着深翻过的土地,满意地点头。 春风问话,“你们谁是农庄的管事?” 缀在最末尾的一众县令里长村长一溜烟跑过来。 “回郡主,是下官\/草民。” 唐昭:...... 唐昭看着这几十个老头,陷入了沉思。 这多大一片地啊,至于这么多人管嘛?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人闹事 “启禀郡主娘娘,宋氏族田土地涉及古浪、民勤两县,县下二十四个村皆有百姓租佃田地”,一个身穿县令官服的大胡子解释道,“收到王府侍卫传信,下官便与岑县令带着手下所有村长、里长前来恭候差遣。” 一旁中年书生模样的岑县令应和。 唐昭看着其中一个老态龙钟仿佛下一刻就要闭眼蹬腿的村长陷入沉思。 岑县令急忙解释,“富新村长年事已高,已经推举长子继任村长,不过老人家担忧儿子办不好郡主的吩咐,才执意跟来。” 岑县令赶紧给扶着老人的中年汉子使眼色。 汉子抖着腿,半天迈不出一步。 有人干活,唐昭便不再追究其他,“今日本群主召你们过来,是有大事宣布。” “从今日起,凡宋氏族田范围内皆使用新沤肥之法,任何人不得违逆。” 古浪县的孙县令小心翼翼道,“敢问郡主娘娘,何为新沤肥之法?” 唐昭坐在朝仪搬来的木椅上,听陆英大致解释了一番。 底下村长和里长悄声议论。 “这,杂草和树叶也是肥料?从来没听说过啊!” “就算是,为啥还要切碎堆在一起?还要和屎尿五比一混合在一起?” “啥是五比一啊?” 岑县令回头解释,“就是将五份杂草树叶和一份人畜粪便混合在一起。” “哦哦”,提问的村长恍然大悟。 另一个村长问,“大人,为啥还要用泥给封严实再盖上土啊?” 岑大人不知道,他看向一旁孙县令,孙县令亦是满头雾水。 “封就封吧,为啥还要再翻出来啊?” 那不纯添麻烦吗?只是这话没人敢说。 唐昭只当自己没听见他们的议论,“都听清楚该怎么做了吗?” 岑县令一脸为难,“郡主娘娘,这新沤肥之法亘古未有,下官等虽记下操作之法,但担忧过程中有操作不当之处,若耽误了春耕。。。” “不必担心,本郡主已安排好了人指导你们制肥”,唐昭打断他的托词,冲庄园方向轻抬下颌,“来了。” 岑县令望去,只见乌泱泱一大群农夫赶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空地上。 宋开与孙青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参见郡主娘娘!” 身后乌泱泱一群汉子齐刷刷跪在地上,“参见郡主娘娘!” 声音洪亮整齐划一,一看平时就没少练。 “免礼”,唐昭转头对岑县令道,“这些人是本郡主手下田庄上的佃户,他们在三月时便开始用新沤肥之法,现在个个都技艺纯熟。” “有他们指导,本郡主相信,诸位一定能在春耕前沤好足够使用的肥。” 岑县令讪讪,“郡主娘娘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唐昭:“还请诸位通力合作,早日将肥料洒在宋氏族田的每一寸土壤里。” 众人应下。 “开始吧!”唐昭说完便转身离开。 陆英跟上去,“郡主不留在田间坐镇?” “若事事都要本郡主亲自看管,那本郡主早就累死了”,唐昭宽慰,“大人放心,本郡主手下的两位管事会安排好的。” 陆英总觉得心里没底,他经常下乡处理百姓间的官司,对百姓最是了解。 他们纯朴又贪婪,勤劳又懒惰,感恩又不知足,总之一切美好的品质他们有,一切令人难以忍受的毛病他们也有。 所有陆英对他们又爱又恨。 陆英委婉道,“下官担心,有佃户不听管事的安排。” 不听?唐昭简直要笑出声,不听才好呢,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杀鸡儆猴。 陆英显然也想到了,沉默片刻后开始担忧即将落入渔网的佃户,主动申请,“下官想去田里帮忙。” 唐昭挑眉,“大人轻便。” 陆英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唐昭回了庄园,等春风带人打扫干净正院,便正式住了下来。 孙县令、岑县令被迫跟着住了五天,实在受不住,找了衙门有事的借口跑了。 唐昭问:“大人不用回府衙处理公务?” 陆英梗着脖子答,“府衙之事赵师爷可代微臣处理。” 唐昭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真拼啊。 然而,总有些脑子有坑的百姓体会不到府尹大人对他们的拳拳爱护之心,在唐昭住下的第八天,闹起来了。 有百姓摔了锄头,“挖坑挖坑,天天让我们挖坑,说做什么沤肥池!我们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就是啊,我五岁就跟着爹娘下地,种了四十年地就没见谁这样施过肥,马上就要春耕了,让我们挖坑,地谁去翻?” “谁去翻?自然还是咱们喽!”跟着一起挖坑的百姓道,“你没听那群明霞庄来的人说,他们就是先呕完肥再翻的地!” “嘿!感情忙来忙去,咱们干的活儿多了一倍啊!” “是啊,就是郡主娘娘也不能不拿咱们当人吧!” “还当人,我看那郡主分明就是拿咱们当驴使!” 那最先摔了锄头的百姓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 与他同组挖坑的百姓也纷纷摔了工具,一边嚷着“不干了不干了”一边躺在地上休息。 正在指点另一边百姓挖坑的田老大听到动静回头,就见富新村村长的大儿子、即将继任的村长李大郎带着人惬意地躺在地上跟手下的村民聊天晒太阳。 田老大眉头皱的紧紧的,急忙过来道,“还没到午休时间,谁让你们休息的?快起来干活!” 李大郎对田老大很不满,不过是个泥腿子,仗着郡主娘娘竟然对他这个村长的儿子指手画脚。 若是往常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就忍下这口气,可如今他们富新村十几个汉子都通着气儿,李大郎便有了底气。 法不责众的道理,他爹早就教过他了。 是以李大郎依旧保持双臂枕在脑下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嚣张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看在郡主娘娘的面子上叫你一声管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田老大眉头皱的更紧,“你如何看我不要紧,郡主娘娘吩咐的事情你得做好。” 李大郎一脸不屑,“老子就不干,你能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鸡儆猴 “你!”田老大嘴笨,不知道如何回怼,憋红了脸跑去找管事做主。 李大郎见田老大半天憋不出一个屁儿来,跟三岁小孩儿一样只能跑回家找人撑腰的怂样,更嚣张了。 “哈哈哈哈,平时说我们这个做的不对那个做的不好,我还当他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没种的!” 一旁的百姓起哄大笑。 不远处的人看着富新村的人休息一脸羡慕,“老大,咱们也偷偷歇会儿吧。” “歇个屁,才干了多长时间的活儿你就歇!赶紧给老子挖坑,今上午要是挖不完三个,中午谁都不用歇息!” 那汉子被骂,老老实实卖力挖坑。 孙青和宋开正拿着规划图商议,“八天了,坑和杂草粪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混合封严了。” “嗯”,宋开附和,“再晚发酵时间不够,可就要耽误春耕了。” 孙青收起地图,“等午休的时候,我把小队长们叫来,告诉他们下一步安排。” 田老大跑来,见庄头和管事在说话,顿时不敢上前,站在不远处张望。 孙青叹气,看田家的把男人宠成什么样了,挺大的老爷们,怎么除了干活屁儿也放不出一个? “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孙青等田老大跑近后问,“你不看着富新村那几个偷奸耍滑的东西挖坑,跑这来干嘛?” 田老大把李大郎领头罢工的事干巴巴说了一遍。 孙青眼睛一亮,“当真?” 田老大点头。 “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是等到了!”孙青一脸兴奋激动,“走!去会会这个李大郎!” 田老大觉得庄头是被气糊涂了,不然怎么听到有人不听话还这么高兴。 “你回去吧,李大郎的事不用你管”,宋开拍拍他的肩膀,“这次算你立了一功。” 他没犯错吗?他立啥功了?田老大双眼迷茫地回去时,孙管事正唾沫横飞骂着李大郎。 “你租宋氏族田,就要听郡主的吩咐,郡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岂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 “你们不喜欢挖坑是吧?行!那你们给老子混大粪去!那活儿轻松!” 李大郎听到大粪两个字就一脸扭曲,他赔笑道,“管事你看,我们也不是不干,就是累了歇一会。” 孙青嗓门更大,“累什么累?一上午才干多长时间的活儿你就累!早上吃七八个豆渣饼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撑?” 在家被爹娘宠着妻子敬着,在村里被村民捧着李大郎早就养成一副少爷脾气,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 “孙庄头,我敬你是郡主娘娘的人,才尊称你一声庄头,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李大郎粗着声音道,“我们再穷,也是正经良民,你再得势,也不过是个奴才!” 在大渝,奴才比流民都不如! “更何况我还是富新村的下一任村长,也算是为朝廷做事,你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我,未免说不过去吧?” 孙管事冷笑,“我是在替郡主娘娘管教你!” “郡主娘娘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自古男人为天,尤其是种地这样男人做主出力的事,郡主娘娘还是少掺和为好。” “放肆!”孙管事这下真生气了,“你竟敢对郡主娘娘不敬?” “管事可别扣帽子,我哪里对郡主娘娘不敬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李大郎摊手,“管事要真觉得我对郡主娘娘不敬,咱们就请陆大人评评理!” 急匆匆刚跑到就被cue的陆英:气死! 他还评理?他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吵什么,都吵什么!还不快干活,今天上午的活干不完,谁不许吃饭!”陆英道,“李大郎,还不快领着你们村的人干活,成天偷奸耍滑的,就属你们村干的活最差!” 在府尹大人面前,李大郎瞬间没了嚣张气焰,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干,实在是这活没必要啊!” “而且我们虽然租种郡主娘娘的田地,可我们好歹也是良民,郡主娘娘的奴才再尊贵,也不能骂良民吧。”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陆英道,“还不是你们先偷懒的?” “是,可是我等实在是太累了啊!就是佃户也不能当驴使啊,更何况我等还是良民,您说是不是。” 陆英心说是你个大头鬼,他正要教训,就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既然你不想干,本郡主也不强求,来人,收了他们的工具,将人看好。” “是!”王府侍卫如狼似虎扑上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李大郎大叫,“陆大人,陆大人您要给草民做主啊!” 陆英也被吓了一跳,“昭善郡主请息怒!” “本郡主没生气”,唐昭绕开陆英,“本郡主觉得他说的很对,他们是良民又不是庄上的佃户,没道理给本郡主干活。” “本郡主不愿意做强人所难的事,既然他们不愿意干,那便不干吧。” 李大郎转惊为喜,周围看着的百姓也蠢蠢欲动起来。 谁想干活儿啊,若是提一下就可以不干的话,他们也愿意。 笑容和嚣张重新爬上李大郎的脸,“不愧是郡主娘娘,果真贤良淑德!” 嗤!原来郡主娘娘跟家里的婆娘一样,都是个软性子,任男人揉捏搓扁啊。 朝仪见李大郎眼神放肆,握着腰间佩剑就要上去。 唐昭侧头看了一眼,朝仪识趣停下。 唐昭看看四周,“还有谁不想干,趁这机会都说出来,免得一直憋在心里。” 富新村的人争先恐后冒出头,其他村子也有蠢蠢欲动者,都被村长按下。 唐昭继续问,“还有没有了?就这一次机会,若还有下次,就别怪本郡主不客气。” 又有几个富新村的站出来。 “孙青,把他们都记下来”,唐昭笑道,“不愿意干,那就不干。” 富新村的人欣喜若狂,其他村子的人后悔莫及。 唐昭倏地变脸,“来人,将富新村的村民给本郡主扔出去,此生不得踏入我宋氏族田半步!” 富新村的村民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被王府侍卫提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强抢民女 李大郎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大喊,“郡主娘娘,你不能这样,我们还租着宋家族田呢!” 唐昭抬手,王府侍卫会意停下,“从前租约一律作废。” 李大郎大吼,“不!那租约是我们和官府签的,你没权利作废!” “陆大人,您要为我等做主啊!” 陆英一脸为难,“郡主,您之前说过。。” “本郡主之前说过会继续将族田租给百姓,本郡主自然不会反悔”,唐昭挑眉,“可本郡主没说过不换佃户啊。” 陆英语塞。 “本郡主的田地,本郡主自然可以选择租给谁,不租给谁”,唐昭向前走了两步,“本郡主决定不租给富新村,你能怎么样?” 李大郎咬牙道,“租约还有一年到期。” 唐昭无所谓,“就算本郡主违反约定吧,多少违约金,本郡主付了便是。” 李大郎惊恐地摇头,当年宋氏族田出租的消息一出,不知引起多少人惦记,为此生了不少事端,最后还是陆大人拍板,将地租给了附近县城和村庄的百姓。 上等良田,靠近水源,又离家近,最重要的是,一年仅收两成租子,这样的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就砸在了他们富新村头上。 李大郎到现在还记得他爹和全村收到消息时激动地差点昏过去的模样。 就这两年,他们家因为租种宋氏族田才吃饱了饭,他和爹娘过年时还商量,以后还要继续租地呢。 若没了地。。。巨大的恐惧压在李大郎身上,他大喊大叫,“郡主娘娘,郡主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求郡主娘娘饶了我这一次吧!” 其余富新村人跟着大声求饶。 原本还羡慕的村民纷纷庆幸不已,好家伙,要是收回土地,跟逼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陆英不忍,“郡主,你看” 唐昭认真的问,“违约金多少钱?” 陆英沉默了半天,“二两银子。” “春风”,唐昭吩咐,“把银子给他们。” 春风上前掏出腰间钱袋,将银子递给李大郎。 李大郎攥紧手掌,挟制他的侍卫微微用力,李大郎疼得松开手,春风便将银子塞进他手心。 王府侍卫帮着李大郎合拢手掌。 其余王府侍卫有样学样,帮着春风将银子一个个塞进富新村村民的手里。 “违约金已赔,从今日起,尔等便不再是我宋氏族田的租户”,唐昭冷声道,“将他们扔出去,传本郡主令,以后无关人等一律不得踏入宋氏族田半步!” 李大郎及富新村村民嚎叫着被王府侍卫拎走了。 周围百姓战战兢兢站在一起,有胆小的已经腿软坐在地上。 “你们尽心为郡主娘娘办事,郡主娘娘定不会亏待你们”,春风朗声道,“可若有人敢包藏祸心玩忽懈怠,富新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日!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百姓应道。 “马上就到午休了,今日受了惊吓,大家提前休息吧”,唐昭笑眯眯道,“今日中午加餐,本郡主命人买了猪肉,大家吃一顿压惊。” “谢郡主娘娘!” 午餐准时开饭,村民们拿着碗筷打完满满一大碗猪肉豆腐汤,又抱着五个豆渣饼,三三两两聚在一团大口吃饭。 下午上工时,所有人无一例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效率翻倍。 唐昭留下十几个护卫看守,自己带着剩余人马回了武威。 至于陆英,则跑去富新村安抚村民去了。 护国将军府门前,一个身影站在石狮子旁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安,就当他忍不住要回去时,熟悉的马车终于出现在眼前,他拔腿扑上去。 “郡主娘娘救命啊!” 冬梅勒停马车,看见小孩儿头上熟悉的那抹黄,“你又来碰瓷?” “不,不是的”,小黄毛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我不是来讹钱的,我想请郡主娘娘救救我们!” 唐昭从车窗探出头,“何事要求本郡主救命?” 小黄毛跪在马车边双手紧紧扒着车厢,“郡主娘娘,王家,王家那个恶霸要强抢我姐姐做妾!” 唐昭:?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唐昭示意冬梅扶他上车,冬梅拎起小黄毛的衣领,皱眉想了想,还是把他扔到了车辕上。 冬梅绞尽脑计想了个借口,“他坐在这方便给奴婢指路。” 指路好,小黄毛也不敢进去,连连同意。 唐昭也不勉强,“可告了官?” “告了,可官府说王家手上有我姐姐的身契,我姐姐就是王家的丫鬟,生死都握在王家手里”,小黄毛眼里含泪,眼神却透着凶狠,“官差说,王家别说让我姐姐做妾,就是弄死我姐姐他们也管不了。” “身契?”唐昭皱眉,“那就不好办了。” 大渝律法,奴仆是主家的私有物,任由主家处置安排,生死不论。 小黄毛傻眼了,他没想到连郡主娘娘都觉得难办,他之前听衙门里的赵师爷说棘手,还以为是陆大人不在故意骗他们的。 小黄毛嚎啕大哭,“那,那怎么办?” 冬梅被吵的的耳朵疼,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他的嘴。 小黄毛唔唔唔继续哭。 唐昭继续问,“你可知王家为何会有你姐姐的身契?” 小黄毛傻傻摇头。 “你姐姐现在在哪?” “还在旧院里”,小黄毛拿帕子擦眼泪鼻涕,“王家的家丁围了院子好几天,今天说什么都要带走姐姐。” 含章街末尾的小破院外,三步一个家丁将院子团团围住,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院子中间,惬意地喝了口茶。 “别挣扎了,有身契在,你们就算告到金銮殿,皇帝老爷都没办法救你们。” 管事上下打量着一脸倔强的小红,语重心长劝道,“给我们家少爷当小妾有什么不好?你可知武威城里多少女人上赶着想给少爷做妾?偏偏我家少爷只看上你,这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小红反唇相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管事沉下脸,他当然想要,他早就想把自己女儿送给二少爷当妾,只恨自家女儿长相只算是清秀,少爷看不上。 管事越看小红那张脸越生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是!” “把我王家的丫鬟带回去!” 第一百二十章 釜底抽薪 王家家丁一拥而上。 小癞子带人冲上去撕打,被孔武有力的家丁随手拎起,毫不留情扔到一旁。 小癞子头磕到墙上,眼前一黑,半天没缓过来。 “住手!”小红见弟弟妹妹们被打,红着眼睛冲上去,抓住离得最近的一个家丁张嘴就咬。 被咬的家丁胳膊剧痛,条件反射地想打人,却又顾及小红是少爷看上的女人,不敢动手,只能用力抽回手臂,忍着气躲避。 “啊!” 小红听见惨叫扭头,就见小绿蜷缩在地上,半张脸都红肿起来,身旁一个家丁抬脚重重踩在小绿身上。 小红如同被惹怒的母狼扑上去对那家丁拳打脚踢,“你们这群走狗,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家丁被打骂的一肚子气,反手一个巴掌甩在小红脸上。 小红被打地原地转了半圈,头晕眼花耳朵嗡鸣间,被家丁抓着双手压到管事身前。 管事见小红姣好的面容肿胀不堪,皱眉不悦道,“不是说了不准打脸?她脸成了这个样子,少爷如何下的去手?” 那家丁赔笑,“管事不必担忧,进了王家定得先学规矩,这女人这么倔,依小的看没个十天半个月学不会,等她学会了,脸早就恢复了,到时候也不会扰了少爷兴致。” 此话有理,管事点头,夸奖道,“你做的很好,我会向少爷替你表功。” 家丁大喜,“谢管事!” 管事挥手,“走吧!” 王家家丁听到吩咐,扔下手中的小乞丐,得意地转身离开。 “姐姐”,小癞子趴在地上艰难爬行,“不准走,还我姐姐。” 管事走到门前,一旁家丁狗腿地正要上前开门,门却砰地一下从外面打开。 那家丁一惊,正要怒斥,就被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飞了出去。 “什么人?”管事大惊,“我乃武威城东王家的前院管事,识相的” 管事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府侍卫一拳打在腹部,痛的他弯下腰哀嚎出声。 王府侍卫鱼贯而入,须臾间便卸了王家家丁的手臂,压着齐齐跪在地上。 小红没了家丁束缚,双腿无力坐在地上。 小黄毛扑小红身上,“姐姐,姐姐!” “你怎么样?”春风帮着小黄毛将人扶起,见小红嘴角眼角都渗出血丝,惊叫道,“竟下这么重的手!” “姑娘,王家这是要杀人啊!” 唐昭踏入院子,一眼望去打滚哀嚎的小乞丐一个挨着一个,地上都快躺不下了! “当真是放肆!”唐昭忍着怒气吩咐,“快去请大夫!” 王府侍卫领命而去,朝仪带人将满地的小乞丐一个个抱回屋里,大致检查了下回禀道,“郡主,大部分乞丐都是皮外伤,只是,有几个伤到了骨头和内脏,若是治不好怕是危及性命。” 一旁的小红听见危及性命四个字,当即推开正在给她涂药的春风,扑倒唐昭脚下哀求,“郡主娘娘,救救他们吧!” 唐昭让冬梅扶起她,“我已让人去请了大夫,你先别着急。” 不到半柱香,王府侍卫就提溜着一个白胡子老大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抱着药箱的小童。 “郡主,大夫请回来了!”侍卫将老大夫放下。 可怜老大夫年逾六十,第一次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飞檐走壁,吓得胡子都要倒竖起来,好不容易双脚落到地面,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朝仪送进屋子替那几个伤的极重的乞丐看病。 病人大过天,裴老大夫忍着气检查起来,神色越来越严重,“老夫的药箱呢?” 好不容易赶到的小童听见老先生的大吼,连忙跑进去送上药箱。 王家管事痛的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又被侍卫口口声声郡主给吓得七魂少了六魄,颤颤巍巍道,“郡主,郡主娘娘。。” 唐昭坐在冬梅从马车上搬下坐椅,冲春风一抬下颌。 春风会意,将小红交给冬梅,上前冷笑,“听说阁下是城东王家的管事,恕我孤陋寡闻,怎么从来没听过城东王家这个名号,也不知道城东王家出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不如管事说给我见识见识,也让郡主娘娘听听?” “王家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底气,才敢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强抢民女殴打百姓!” 管事惊痛交加,额间全是冷汗,“郡主娘娘容禀,小的奉主家的命令,前来抓捕私逃在外的丫鬟!” “王家上下遵纪守法,万万不敢做强抢民女的事啊!” 春风冷笑,“那殴打百姓就敢做了?” “郡主娘娘,那群乞丐根本不是百姓,是流民!小的带人抓捕逃奴遇上这群流民反抗,手下的奴才不知轻重,这才” 管事在春风的怒视下改口道,“姑娘说的对,无论如何不能殴打百姓,请郡主娘娘放心,王家定会将这些乞丐全都治好,治的活蹦乱跳的!” “你刚说逃奴”,唐昭问,“可有凭证?” “小的万万不敢欺瞒郡主娘娘,小红的确是王家的奴婢,少爷手中有她的身契”,管事诚恳道,“而且已经在官府备案登记了,郡主娘娘若不信,可去官府调档。” 小红激动道,“你胡说!我根本没签卖身契,是你和张掌柜做局骗我!” 朝仪问,“郡主,可要属下派人去查?” 唐昭摇头,在官府过了明路的身契,那就有了法律效应,是不是被骗的根本不重要。 就算官府查出小红确实是被骗的,王家也可以随便找个替罪羊,那个张掌柜就是现成的。 反正小红就是铁板钉钉的王家奴婢。 唐昭叹气,王家这一手玩的狠,不过没关系,她最擅长釜底抽薪。 “给王家传话,让王家尽快把小红的身契送到护国将军府。” 管事猝然抬头,“郡主娘娘!” “就说小红得了本郡主眼缘”,唐昭站起身往外走,“今晚日落前,本郡主在护国将军府恭候王家大驾。” 王府侍卫松开王家家丁,护卫着郡主车架离开。 王家管事呆愣半响,才一拍大腿招呼着王家家丁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红追出门外,巷口静悄悄地,她紧紧握着春风塞给她的荷包,猝然红了眼眶。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请罪 王家廊亭里,王慎行正歪在榻上悠哉听戏,一旁侍女奉酒捶腿好不自在。 “少爷!”管事连滚带爬进了廊亭,“大事不好了少爷!” 王慎行被打扰了兴致,赤脚将人踹了一个跟头,“狗奴才,不知道爷听戏的时候不能打搅吗!” 管事连忙爬起来,重新跪在地上,边掌嘴边道,“爷息怒,奴才有大事禀报!” “你能有什么大事?”,王慎行不屑,由着侍女拿帕子擦脚,“人呢?别告诉爷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奴才按照爷的吩咐,本来都已经将人拿下了,谁知半路杀出个昭善郡主,非说与小红姑娘有眼缘,硬生生将人抢走了!” “什么?昭善郡主?”王慎行拍案而起,脸色惊疑不定,“一群乞丐,如何得了昭善郡主的青眼?” 管事也不知道。 “你没说小红签了卖身契,已经是我王家的丫鬟了?” “奴才怎么没说?”管事委屈道,“可昭善郡主不管,奴才也不敢分辩啊!” 管事觑着王慎行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昭善郡主还说,今日日落前,她在护国将军府等候王家上门。” 王慎行大怒,连最爱听的戏曲也变成的扰人心烦,他摔了一个杯子,“都给本少爷滚!” 戏台上,戏子们熟练地收拾离开戏台。 管事羡慕地看着戏子一溜烟跑远,自己却只能在原地承受少爷的怒火。 王慎行赤脚走在羊毛金织地毯上,他是知道含章街那群乞丐与武威府尹往来不浅,为了应付陆英,他特意找了张掌柜,骗小红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又趁陆英不在的这段时间,买通了衙门的官员过了契书。 如此一来,他有身契在手,谁都奈何不了他,就算陆英查出问题,他大可以踢出张掌柜和管事抵罪,到时候随便给点钱打发了他们家人就是。 他连对簿公堂的替罪羊都找好了,谁知却被更不讲理的昭善郡主打了个措手不及! 去他娘的合眼缘!昭善郡主一个女子,合眼缘也该去南风馆,跟一个女人合的哪门子眼缘? 面对如此荒诞的理由,王慎行偏偏没有办法!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想讲道理,他能怎么着? 不给身契?不上门?那西北军能把他们王家踏平! 王慎行越想越气,一脚踢在矮桌上,檀香木矮桌纹丝未动,他自己疼得抱着脚嘶嘶抽气。 侍立一旁的小厮丫鬟急得团团转。 管事怕的要死,“少爷!” 王慎行瞪眼,“还愣着干什么,去拿身契啊!” 管事连滚带爬地去了。 王慎行的脚被丫鬟抱在怀里又揉又捏,好不容易缓过疼劲儿,由丫鬟伺候地穿好鞋袜,咬牙去了前院。 前院正堂里,王家老爷坐在椅子上愁容满面,“那护国将军府哪是我们这些商户想进就进的?连郡主娘娘的面都见不着,想谈生意,难!” 王家大少爷王慎言给王家老爷倒了杯茶,“难也要做,爹,这是杨家第一次吩咐咱们家做事,若是做不好,咱们家与杨家联姻的心思就白费了!” 相反,若是做得好,借此机会攀上杨家,甚至是太子妃娘家,他们王家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王家老爷何尝不懂,他连续五天天天上门,连护国将军府大门都没碰到就被赶走了。 王慎行在门外探头探脑,见爹和大哥紧皱眉头,屁股一紧就要溜。 见王慎行行迹鬼祟,王老爷大喝道,“你在那鬼鬼祟祟干什么!还不滚进来!” 王慎行一顿,进去熟练跪下,“爹,大哥。” 王老爷忍着气道,“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王慎行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王老爷差点气昏过去,“逆子,逆子!你竟然敢得罪郡主娘娘!” “来人!给我把家法拿来,我要打死这个败坏王家的东西!” “你要打死慎行,连我一起打死吧!”王太太拦下管事递来的藤条,“我早知道你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干脆一起打死了干净!” “娘!”王慎行扑到母亲怀里。 正堂里一阵鸡飞狗跳。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出,王慎言都习惯了,他上前拦下王老爷,“爹,这事儿子觉得二弟做的好!” 王老爷懵了,“哪里好?” “二弟说郡主娘娘等着王家上门,这不正好解决了咱们的燃眉之急”,王慎言拿过藤条,“爹要打二弟,与其在家里打,不如在郡主娘娘面前打!” “是极是极!”王老爷大喜,“快,给我提上这个逆子,准备好厚礼,去护国将军府!” 王慎行张牙舞爪大喊,“娘!” 王太太心疼,“老大,你可要看着点你爹,别让他把你二弟打死啊!” “娘放心,压二弟上门不过是表明咱家的态度”,王慎言心有成竹道,“再说,郡主娘娘也不会看着爹打死二弟的。” 王太太拿帕子擦眼角,“就不能不让你二弟去吗?” “不能,郡主娘娘召见,我王家还没有不去的资格”,王慎言见王太太听不进去的样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告别了王太太匆匆追了上去。 王太太一脸阴郁的回了院子。 这一次,王老爷如愿进了护国将军府,父子三人在王府侍卫的引领下,走了整整一柱香,才到了练武场。 一只箭擦着王慎行的眼角,正中靶心。 王慎行吓得跌坐在地上。 王慎言也不管这没出息的弟弟,上前行礼道,“参见昭善郡主!” 王老爷缓过神来,跟着跪下行礼,“参见昭善郡主!” “免礼!”唐昭放下弓箭。 父子二人起身,王老爷颤颤巍巍不敢说话,王慎言便道,“草民管教弟弟无方,特意前来请罪!” 他转头呵斥,“还不跪下!” 王慎行改坐为跪,膝行上前。 “王家一向奉公守法,我和父亲在外忙碌,无暇管教你,竟让你被母亲纵容胡作非为至此!连强抢民女的事都敢做”,王慎言义正言辞道,“如此败坏门风,我王家怎能容你!” “来人,拿藤条来!” 王家下人送上藤条。 王慎言接过,狠狠打向王慎行,十几鞭下去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唐昭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看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洛阳来信 又十几鞭下去,王老爷听着儿子伸吟声渐渐消失,忍不住求情,“郡主娘娘开恩呐!” 王慎言也打不下去了,弟弟再没用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活着总比死了强。 “可怜王老爷一腔爱子之情,如此便罢了吧”,唐昭吩咐,“将王二公子送去仁心堂,与那几个受重伤的小乞丐一起,方便王家一同照料。” 王老爷见王府侍卫抬起儿子就走,连个担架都没有,心疼又不敢说,难受极了。 唐昭叹口气,“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王老爷心疼自己的儿子,也该心疼心疼别人的孩子。” 王老爷心说我心疼别人的孩子做甚,但嘴上应承道,“郡主娘娘教训的是,草民已备上厚礼派人去含章街道歉。” 他说着送上身契,“此乃小红姑娘的身契,请郡主娘娘笑纳。” 唐昭接过,当着王家父子二人的面撕了,警告道,“再有下一次,本郡主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王家父子连连应是。 唐昭达到目的,便请人送客,王老爷急忙道,“郡主娘娘容禀,草民有大事与郡主娘娘商议。” “何事?” 王慎言拱手道,“草民斗胆,想向郡主娘娘买下炼制豆油的方子。” 终于来了!唐昭心里激动地呐喊,面上却波澜不惊,“本郡主为何要卖豆油方子?” 王慎言一针见血道,“因为郡主娘娘售卖豆油,根本毫无利润可言。” 一只箭咻地扎进唐昭脆弱的小心脏,她笑容不变,“何以见得?” “郡主娘娘定价豆油售卖十文一斤,可成本也近十文一斤”,自从豆油问世以来,王慎言便到处收集有关消息,已经将豆油坊的整个运营模式与利润摸透了。 “黄豆价格、工人工钱都是整个西北从未有过的高价,再加上店铺租金、伙计工钱、用料损耗等等,郡主娘娘每斤豆油盈利半文钱都已是不易。” 唐昭不吱声。 沉默就是默认,王慎言底气更足,“豆油利润低,便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奈何西北民生凋敝经济不振,豆油根本卖不动!” “郡主娘娘若想靠豆油赚钱,便只能卖豆油方子!” 王慎言一鼓作气说完,额头已布满汗珠,他之前也想不明白,为何昭善郡主要千里迢迢派人将豆油送到洛阳售卖,直到他收到杨家要买豆油方子的吩咐,才摸清楚昭善郡主的心思! 王慎言不由胆寒,昭善郡主才多大年纪,做生意的手段怎的如此老辣! 唐昭的打算被人点破,干脆开门见山问,“你王家出价多少?” 王老爷忐忑道,“三,三十万两。” 唐昭冷笑,“本郡主觉得三百万两这个数字更好听些。” 王老爷尬笑,“郡主娘娘说笑了。” “是王老爷先说笑的”,唐昭着人送客,“王老爷还是想清楚,这豆油方子究竟价值几何,再来找本郡主报价吧!” “不过本郡主好心提醒一下王老爷,本郡主不光将豆油卖去了洛阳,江南也有”,唐昭转身离开,“若是被人捷足先登,王老爷可不要后悔。” “郡主娘娘!”王老爷着急,却被侍卫拦住,强硬地送出府。 王老爷坐上马车,“这可如何是好?” “三十万两已经是王家的极限,若再加价,王家承受不起”,王慎言吩咐,“速速回府备马,本少爷要去兰州杨府!” 马夫应声,驾着马车快速回府。 云野院内,唐昭轻敲着茶碗,“洛阳那边还没书信传来吗?” “奴婢去问问”,春风刚出门就遇上送信来的朝仪,大喊道,“姑娘,洛阳来信了!” “快拿来!”唐昭接过信细细看起来,足足一刻钟后才将信看完,顺手将信塞给了春风。 春风麻利地看起来。 朝仪伸出的手一顿:? 春风看完,将信折好放回信封,才交到朝仪手中。 唐昭吩咐,“送去军营。” 朝仪领命而去。 春风等人离开才皱眉道,“姑娘,原来王家是替太子办事的,那咱们是不是就不能狮子大开口了?” “替太子办事?”唐昭好笑,“王家可攀不上太子这颗大树!” 春风惊讶,“啊?” 唐昭掰开了说给她听,“王家是杨家的姻亲,杨家大夫人是太子妃的亲姑母,王家靠着这层关系,能攀上太子妃娘家都是祖坟冒青眼了!” “不过现在,王家祖坟能不能冒青烟,得看本郡主心情了。” 春风高兴,“那岂不是可以漫天要价?” 差不多,唐昭吩咐道,“去,打听清楚王家和杨家在武威的产业,看我不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春风兴冲冲跑到门外,察觉不对又回来,“杨家也查吗?” 唐昭点头。 “可杨家若不肯答应怎么办?” 唐昭如街边算命的半仙,“他们会答应的。” 春风皱眉,“奴婢不明白。” “也不知道你刚才认真看信了没有”,唐昭叹气,“信上写了,我那个二妹妹上月嫁入太子府为侧妃。” 春风不服气,“侧妃怎么了?说到底还不是妾!” “你这丫头怎么抓不住重点”,唐昭直白道,“魏国公府与太子府联姻了!” “联姻就联姻呗!”春风无所谓,“反正国公爷被削了职,二小姐在太子妃手里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跟她聊政事,她跟你谈后宅,唐昭有些明白为什么外面叱咤风云的男人回到家后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因为真的无话可说。 唐昭心累地摆摆手,“赶紧去查吧。” 哦,春风瘪嘴。 另一边,朝仪快马加鞭将信送到顾辞手里,端着碗在一旁吃饭的江一鸣揶揄,“这是郡主娘娘给将军写的情书?” 顾辞放下碗筷接过信,看完后面无表情递给江一鸣。 江一鸣看到最后一行,脸色倏地沉下来,拉过一旁吃的正香的宣王回了主帐。 宣王:! 汤都要洒了! 主帐里,宣王正打算好好跟军师说一番饮食养生的道理,就听江一鸣道,“魏国公府二小姐入太子府为侧妃了。” 宣王脸色也沉下来,“西北怕是要不安稳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加盟招商 王慎言昼夜不停,路上连续换了三匹马,才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兰州,登了杨府的大门。 杨大夫人本在佛堂礼佛,听到消息后立马去了前堂,“可谈妥了?” 王慎言摇头,“没有,郡主娘娘认为三十万两太少,不愿卖。” 三十万两还嫌少?杨大夫人皱眉,“郡主开价多少?” “郡主娘娘未曾言明,但草民估计不会低于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杨大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就算常年礼佛不管俗事如她,都知道五十万两意味着什么。 杨大夫人看向杨大老爷,杨大老爷放下茶盏,“无论如何,豆油方子必须买下来。” 若是太子妃的地位不保,章家和杨家多年的筹谋都会化为灰烬! 杨大夫人欲言又止。 王慎言识趣道,“草民先告退了。” 杨大老爷吩咐下人将人领去客房。 杨大夫人皱眉道,“昭善郡主如此狮子大开口,我们也要答应不成?” “那有何办法?太子妃已经在太子面前夸了口,势必要拿下豆油方子”,杨大老爷叹气,“若是寻常百姓,能使的法子自然多,可那是昭善郡主,骠骑将军的夫人,宣王的儿媳!” 在西北,宣王府就是天! 太子不怕,他们杨家难道不怕? 杨大夫人转动佛珠,“可恨堂堂国公府的小姐,竟然做出与外男私下往来如此不检点的事,当真是败坏世家贵女的清名!” 大渝建国都四十年了,章家还守着前朝那一套规矩,杨大老爷不想跟她在这上面费唇舌,剖析其中厉害道,“章家式微,太子妃也不如之前得太子宠爱,如今侧妃进府,太子妃地位被威胁,若不抓紧机会立功,等到将来夺嫡之时,只怕太子妃无立锥之地啊。” 自古朝代更迭少不了兵权,奈何当今皇帝对兵权把控严密,太子一直接触不到,如今与魏国公府联姻,夺嫡之路便更有把握。 对于有用的女人,男人从不吝啬自己的宠爱与大方,加之侧妃温柔貌美,进门后便深得太子宠爱,太子妃回娘家诉苦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在太子面前立功的机会,何况天下谁人不知昭善郡主与魏国公府不睦,偏偏豆油是昭善郡主炼制出来,如此天赐良机,太子妃与章家如何能放过? “章家又来信催了”,杨大老爷拿出最新收到的信,“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拿到豆油方子。” 这是太子妃在太子面前立功的机会,也是太子在盛安帝面前立功的机会! “妾身知道了”,杨大夫人极速拨动佛珠,“妾身这就去凑银子。” 杨大老爷忍着肉痛,“听说昭善郡主爱种地,把杨家在武威的地契都找出来,给昭善郡主送去。” 杨大夫人下去安排,一时间杨家人仰马翻。 四月底,王慎言再次登门,“草民愿以五十万两白银购买炼油方子。” 唐昭加价,“六十万两。” 王慎言将杨家准备的鱼鳞册奉上,“五十三万两,郡主娘娘,这已是王家与杨家能拿出的全部了!” 杨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杨家又不肯变卖家产,因此只能掏八万两银子支援,王家为了凑银子,则将手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唐昭估摸着王家的家底,觉得这个价钱差不多到顶了,不过,她翻着刚到手的鱼鳞册,“本郡主怎么瞧着,这宋氏族田和杨家给的田地中间,缺了一块。” 王慎言猝然抬头,他语气艰难道,“郡主娘娘想要我王家族田。”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本郡主是想要,可给不给,决定权在你”,唐昭支着下巴懒懒道,“三千亩田地抵七万两白银,说起来还是你赚了呢。” 王慎言肉疼的紧,王家地位低微,能在武威有那么大一块良田全是因祖宗发家早眼疾手快买下的,否则王家连良田的边都摸不到。 这田地是王家祖宗传下来的,丢了地与背叛了祖宗性质差不多一样,王慎言挣扎许久,还是道,“草民稍后便将五十三万两银子和鱼鳞册送来。” “那就有劳王公子了”,唐昭好心点拨,“王公子如此大方,本郡主投桃报李,免费送王公子一个快速回本的点子。” “草民洗耳恭听。” “王公子可听过一个词,加盟招商”,唐昭侃侃而谈,“所谓加盟招商,就是寻找自愿加入商户,让他们付费进货。” 王慎言皱眉,“付费进货?” “比方说,你可以卖豆油的炼制权,比如五年一期,一期一万两吸引商户,授予他们炼制豆油的权利,到期收回,这样一来可以快速收拢资金,二来豆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散布至整个大渝。” 王慎言心说我耗尽家业买的方子为什么要便宜卖给别人,就听到豆油以最快的速度散布大渝,整个人顿时怔住。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杨家连着太子妃娘家,那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下,这豆油方子不是杨家要,也不是章家要,是太子要! 是皇帝要! 陛下和太子要让天下百姓吃上豆油! 所以,豆油方子虽重要,但是将豆油散布天下最重要! 谁能做到这件事,谁就能平步青云! 王慎言感觉全身血液一下子汇集到心脏,他握住案桌角刷啦站起身,诚心弯腰行礼,“草民多谢郡主娘娘指点!” 唐昭见他悟了,满意点头,催促道,“尽快将银子送来,本郡主等着花呢。” 王慎言大声应下,同手同脚回府安排。 日落之前,上百个装满银锭和珍珠宝石的箱子堆满护国将军府的库房,唐昭将豆油方子交出,“银货两讫,合作愉快。” 王慎言颤着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恭敬行礼后连夜出城与杨府众人昼夜兼程上京。 三个月后,官府张贴告示,广邀天下商人加盟豆油制作,一时间整个大渝商人闻风而动,加盟的队伍从户部府衙排到了城门口。 而王慎言,则因为献上良策,破格提拔至户部,成了天下商户羡慕效仿的典范。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蓝玉蝴蝶簪 “我赚了钱,百姓吃上了豆油”,唐昭拿起两锭银子碰撞在一起,听着清脆的声音笑眯眯道,“这才叫双赢嘛。” 这一夜唐昭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 用完早膳后,唐昭命人将银箱子抬上马车,一路前往军营。 熟悉的路口,熟悉的斥候,唐昭主动停下马,等朝仪前去通报。 唐昭坐在马上,随手折了片鲜嫩的叶子,放在嘴边吹曲。 斥候和王府侍卫呲牙咧嘴地听着,度秒如年。 半个时辰后,顾辞率人赶到,他驱马走近唐昭。 一曲终了,唐昭笑问,“如何?” 顾辞颔首,“不错!” 这简直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唐昭眼前一亮,“没想到夫君还懂乐曲,具体说说,怎么不错?” “呕哑嘲哳,若是战时吹响,保证敌军落荒而逃。” 唐伯牙觉得这个顾子期不行,她想换一个。 “走吧”,顾辞调转马头在前开路,“父王等着见你呢。” “就爹爹等着见我,夫君呢?”唐昭驭马与顾辞并驱,“夫君有没有想我?” 顾辞握马缰的手一顿,双腿一夹马腹,红耳嘶鸣四蹄狂奔,甩唐昭好大一段距离。 马好了不起啊!唐昭羡慕嫉妒地到了军营,在荒地旁下马。 “爹爹!” 宣王循声回头,一见唐昭就大笑道,“昭昭,你说的沤肥法果然有用,这才几天就发酵的这么好,军营里的老把式瞧过,都说是上好的肥田料!” “本王已经让人将肥料洒进土里,肥料坑空出来不少,可要继续沤肥?” “嗯!”唐昭点头,“多沤些,将来好肥田,不过天气渐热,发酵时间缩短至两周”,想到大渝还没有周这个时间单位,唐昭换了个说法,“半个月就行。” 宣王认真应下,“本王记下了”,见唐昭还继续看着自己,宣王摸摸晒黑的脸,“昭昭还有何事?” “农具”,唐昭提醒,“爹爹,农具制的怎么样了?” 宣王呵呵尬笑,江一鸣替主解围,“造器坊已经造出农具各一百把,水车正在建设中。” 一百把?唐昭眨眼,“够用吗?” 江一鸣很直白,“没有多余的铁。” 唐昭看着远处遥遥可见冒着黑烟的大烟囱沉默。 留着铁打兵器也可以理解,毕竟城破了大家都得死,不过,“可有买铁的门路?” 江一鸣摊手,“没钱。” “我有!”唐昭举手,“我这次来,带了十万两银子,还债!” “这么快?”宣王震惊,“还没到一年呢。” 唐昭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江一鸣泼冷水,“不够,最少得二十万两,还差五万两。” 为了凑银买铁,他们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素了。 唐昭咬牙,“回头我让人送来!” 天可怜见,这银子在她手里还没捂热,就没了十五万两,这谁能受的住? 唐昭瘪着嘴,默默扣下原本打算给顾辞的小荷包,从里面抠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过去,贼兮兮道,“快拿着,别让人看见。” 就在一旁的宣王与江一鸣:...... 两人默默走远了些。 顾辞推拒,“不必,我无处用钱。” 怎么无处用钱呢?打听消息,贿赂上司,收买手下,哪样不需要用钱? 或者,“你可以买礼物送给我啊?” 哪有拿妻子的钱买礼物送给妻子的,顾辞抿嘴,“不必。” 唐昭撅嘴。 顾辞继续道,“我已经买好了。” 嗯?唐昭抬头与他对视。 “前段时日去了茶马互市守卫,瞧见了一只簪子,觉得很适合你”,顾辞偏头移开目光,“就买了。” 唐昭质问,“你哪来的钱?” “跟军师预支了一年的军资”,顾辞从怀中掏出仍带着体温的簪子递到唐昭面前。 唐昭低下头看着男人粗糙的手掌紧紧捏着的蓝玉蝴蝶簪,那上面的蝴蝶做工精巧好似展翅欲飞,一看便价值不菲。 “好看”,她抬头轻轻笑道,“这里没镜子,夫君帮我簪上可好?”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不可二字在喉间转动一圈又咽下,顾辞一双鹰眼扫视一圈,将明目张胆看好戏的士兵和宣王看的纷纷转过头,才轻咳一声,斟酌半响将蓝玉蝴蝶簪插在右侧发间。 唐昭眼睛亮亮的,“好看吗?” 乌黑的秀发被浅色发带固定,淡雅的簪子点缀其间,更显得清新脱俗。 顾辞移开目光,“我还要带兵训练,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去,仿佛后面有几十条大狼狗在追。 唐昭乘胜追击,“爹爹,昭昭想去逛一逛军营的练武场,见识一下西北军将士的英姿。” 宣王见儿子儿媳感情好,心里更高兴了,“去吧,小心别被伤到。” 唐昭大声应下,快步追上顾辞。 练武场上,数万将士分成几十队,挥汗如雨练习不同项目。 唐昭站在顾辞身边看的目不转睛。 “时辰到!”负责训练的千夫长拿着铁喇叭大喊,“原地休息。” “这就没了?”唐昭没看够,“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呢。” 顾辞解释,“休息半柱香,然后开始对战。” 哦,真人对决啊! 半柱香后,果然便有人上了擂台。 唐昭问,“夫君会上场吗?” 顾辞答,“若有人挑战,便会上场。” 唐昭眼睛转了一圈,故意大声道,“听闻夫君纵横军营无敌手,只怕无人敢挑战夫君!” 顾辞侧头。 “我原以为西北军营里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唉”,唐昭叹口气,“没想到一个个也怂的很啊!” 顾辞一脸看白眼狼的表情看着唐昭。 唐昭看着迅速聚集而来的将士们,在顾辞耳边悄声道,“夫君,自求多福吧!”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士朝顾辞恭敬地行了军礼,“属下斗胆,向将军发出挑战。” 顾辞颔首应战。 年轻将士脚尖轻点,几个跃身便上了擂台。 顾辞拉着唐昭去了擂台边,找了个视野极佳又不会被误伤的位置将人安顿好,才慢慢走上擂台。 年经将士拱手,“属下冒犯了。” 顾辞回礼,“擂台之上,无尊卑之分,请。” 年轻将士率先出手,二人很快打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赌 军中打架没有花里胡哨的把式,招招下死手,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将敌人制服。 很快,那年轻将士就被一脚踹下擂台。 众将士一阵起哄,很快又有人上擂台挑战,又被一一踹下来。 唐昭看向围坐一堆揉胸口的将士,“你们也太菜了,这么多人车轮战都打不过。” “哪是我们菜,分明是将军太厉害!”有将士不服气,“将军自幼习武,十五岁入军营,十八岁打遍军营无敌手,突厥最厉害的大王子都是将军的手下败将,何况我们!” “就是”,将士纷纷附和。 唐昭鄙视,“菜就算了,借口还不少。” “嘿!谁找借口了,除了王爷能跟将军过上几百招外,其他人百招之内必输无疑。” 话音刚落,又一人被踹下来。 “有一人上场,你们将军就必败无疑。” 将士好奇,“谁啊?” “我!”唐昭很自信,“我上场的话,三招之内就能让顾辞举手投降。” “哈哈哈哈哈!”将士爆笑,好似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们不信?” 将士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是不信,就是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唐昭:...... “敢打赌吗?” 一提赌,将士们来了兴致,“赌什么?” “就赌下一场的输赢,我赢了,你们就给我鞍前马后听我吩咐,若是我输了” “如何?” 唐昭解下腰间荷包,拉开带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若我输了,这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哇!西北将士们大多出身贫苦人家,活了二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顿时如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参与赌局。 “来来来”,唐昭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记名字,“一个个报名啊!” 顾辞一边将偷袭的将士打下擂台,一边留意着唐昭。 人群越聚越多,白纸都写不下了,“就到这吧,没赶上的下回请早啊!” 没报上名的将士遗憾不已。 唐昭将写满姓名的白纸收到怀里,拦下下一个比试的将士,“麻烦插一下队。” 将士点头。 唐昭慢悠悠走上擂台,很有江湖气概抱拳,“顾将军,请赐教。” 顾辞叹口气,“请赐教。” 他有预感,这女人又要作妖了。 “第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唐昭快速上前,毫不留情出拳打向顾辞的俊脸。 顾辞纹丝未动,在拳头距离面门还有三寸时出手抓住唐昭的手腕。 腕间的手如同铁钳,无论唐昭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顾辞淡声道,“出第二招吧。” “第二招,猴子捞月”,唐昭伸出左手两指作势扎向顾辞眼睛,却在顾辞要阻挡时急转向下。 顾辞一惊,连忙调转手臂阻挡。 唐昭同时抬起右脚,狠狠朝着顾辞的下三路踹去。 两人距离太近,顾辞怕伤着唐昭,只得松开禁锢唐昭的手,侧身躲开。 唐昭不退反进,两步上前一把搂住顾辞的脖颈,“第三招,人形锁喉。” 顾辞被她撞的后退一步才站稳,脖子后仰至最大,双手腾空不知如何安置。 他低声道,“松手!” 唐昭搂的更紧,“不松,松了我怎么锁喉?” 顾辞咬牙,“哪有从前面锁喉的?!” “你管我!”唐昭得意,“我独创的面对面锁喉法,专治夫君。” 台下将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这,这,还可以这样吗?” 这大大超出他们对比试的理解范畴了呀! 更何况,“将军不是成婚了吗?” “娶的还是郡主娘娘!” “这要是被郡主娘娘知道,将军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以我成婚三年的经验看,应该看不到了。” 台下将士议论不休,顾辞俊脸绯红,低喝道,“还不快松手!” 唐昭谈条件,“你认输我就松!” 顾辞气急,“你!” 见他还强撑不肯认输,唐昭踮起脚尖使劲将头凑过去。 台下一阵哗然, 顾辞一边偏头躲闪,一边认命,“我认输!” “!”唐昭停下动作,“大点声,他们听不见。” 顾辞朗声道,“我认输!” “耶!”唐昭松手后退,朝底下道,“我赢了!” 众将士:...... 你是赢了,可你和将军的命也要没了。 有怜香惜玉的将士悄声提醒,“你快跑吧,这事要被郡主娘娘知道,你就完了!” 唐昭摆手,“没事哒。” “为啥?”难道他们眼拙,这姑娘实际上是个男人? “因为我就是昭善郡主!” 将士大惊,“就你?!” 唐昭大怒,“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就你这一身普通布衣灰头土脸的样子,连寻常富户家的小姐看着都比你尊贵的多。 将士纷纷看向顾辞。 顾辞颔首,“她确实是昭善郡主。” 唐昭:哼! 啊这,将士们挠头,讪讪道,“郡主娘娘恕罪,我等实在没见过您这样的郡主。” 跟话本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昭善郡主的话,不就是将军的夫人了?”有将士懊恼道,“将军夫人跟将军比武,将军可不得举手投降嘛!”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围将士纷纷反应过来:对啊,哪个男人能打得过自己媳妇儿? 这个赌,他们必输无疑啊! 有将士小声道,“这是杀猪盘吧?” 旁边将士瞪他,“你才是猪!” “诸位承让了”,唐昭与顾辞并肩走下擂台,“有需要的时候,还请诸位不吝帮忙。” 将士们愿赌服输,爽快应下。 “今日训练到此结束”,顾辞赶人,“都散了吧。” 众将士收起玩笑,军容整齐严肃道,“是!” 唐昭问,“咱们接下来去哪?” 顾辞边走边道,“该用饭了。” “这个点?”唐昭抬头望天,十点左右,吃哪门子的饭? 顾辞解释,“军中一日两顿,若吃的太早,下午便容易饿。” 哦,唐昭表示了解,“我还没吃过军营的大锅饭呢,好吃吗?” 顾辞道,“不错。” 唐昭搓手,“浅浅期待下。” 半个时辰后,唐昭一手端着豆渣饼一手端着豆腐白菜汤质问道,“这也叫不错?” 她上辈子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是咸菜就白面馒头大米饭的好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银镜出世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唐昭自发家以来,就没亏过嘴,因此在品尝了一顿没滋没味的军营大锅饭后,唐昭改变本想留宿的念头,拍拍屁股走了。 宣王亲自将人送到军营门口,江一鸣更是直接率领一队人马,美名其曰护送郡主回城。 唐昭:行叭! 一回护国将军府,唐昭便带人去了库房,清点出五万两,目送江一鸣等人离开。 看着空了一角的库房,唐昭仰天长叹:又要开始赚钱了! 干点什么好呢?唐昭边往回走边思考。 玻璃,肥皂,火药,白酒,武器......选哪个好呢? 唐昭坐在梳妆台前撑着腮帮子冥思苦想。 火药,不知道成分比例,武器,不会炼钢,肥皂,利润太低,白酒,大渝律法限制酿酒生产规模。 还是造玻璃吧,唐昭选定好,又开始思考,从哪里下手呢? 春风站在唐昭身后拆发髻,一眼就看到了右鬓的蓝玉蝴蝶簪,边摘边问道,“姑娘何时买的簪子?做工好生精巧。” 唐昭懒洋洋道,“顾辞送的。” “姑爷待姑娘真好”,春风笑的很夸张,“这簪子格外配姑娘呢。” “是吗?” 春风将簪子重新簪回发间,“姑娘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唐昭抬眸,就见铜镜里映着模糊的人影,她诚实道,“我看不清。” 这大渝的铜镜,打磨的再光滑,都比不上现代的镜子。 哎?镜子?唐昭眼睛一亮,她可以做镜子啊! 哪个女人能拒绝一面可以随时随地整理妆容的镜子呢? 没有! “吩咐下去,让朝仪他们找石英砂来,越多越好!” 春风迷茫道,“石英砂?” “就是硅石”,唐昭描述了一下大致模样,又画了大致范围,“去河边海边找。” “哎!”春风应下,转身去了前院。 “硅石?”朝仪皱眉,“西南、秦州那边多的是,不过就是普通石头,郡主要它做甚?” 春风也不解,但并不妨碍她盲目崇拜,“再普通的石头,到我们姑娘手里,也能变废为宝。” 朝仪深以为然,转身下去安排。 等矿石运来的这段时间,唐昭走遍武威,买了处靠近河流的荒芜盐碱地,请人造了五间高温熔炉,又派人买了大量的面碱和石灰石储存在库房。 四月下旬,整个西北大地的百姓纷纷下田播种,田野里热闹非凡。 “今年春天来的晚,播种的晚了些”,宋开进府禀报,“不过今春雨水足,地里的种子吸足了水肥,长的不比往年差。” 唐昭关心,“土豆都种好了?” “都种好了,按照郡主的吩咐,都是调的薄田种的”,宋开说的详细,“老奴已经安排人定期除草施肥,保证年底时产量大增!” “好!”唐昭连连夸赞,“让钱五尽心侍弄着,要什么或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是”,宋开应下,“钱五那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自家媳妇和女儿。” “芸娘母女打理着闲云茶楼,做的极好”,唐昭想着让钱五夫妻二人分离这么久也不人道,便道,“传本郡主话,等春播结束,允钱五去兰州待几日,让他们一家团聚。” “老奴替钱五叩谢郡主恩德。” 五月在热火朝天的春种中飘然而逝,转眼六月过半,大批的石英砂终于运到。 唐昭挑着验了几车货,发现质量不错,爽快地结了尾款,大方地付了小费,又追加了三百车石英矿,才命人将欢天喜地的石商送走。 唐昭雄心壮志挥手:“开工!” 五间高温熔炉房同时开工,唐昭花大价钱撬来的炼制师傅按照她提供的方子比例,在失败了十几次之后,终于生成了玻璃液。 唐昭日日监工,熬的眼底黢黑一片,昏昏欲睡间闻听消息精神一震,跑到熔炉间接过吹气管子,亲自吹了一个,等玻璃液降温冷却后,凝固成了一个七扭八歪上厚下薄的玻璃瓶。 唐昭:...... 咳! 在众人呆愣中,唐昭默默将瓶子藏在身后。 略丢人。 朝仪颤着嗓子道,“郡主,可否给属下一观。” 唐昭默然片刻,从身后拿出瓶子给他。 朝仪接过瓶子,上下抚摸不停,这瓶子通体光滑透亮,瓶身严丝合缝,将水倒入瓶中竟一滴不漏。 唐昭替玻璃瓶正名,“它虽然丑了点,但功能没问题。” “郡主,此乃大宝贝啊!”朝仪紧紧攥着瓶子,他曾跟随顾辞收缴过一个突厥大将的私库,在里面发现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当即奉为至宝,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听闻当时先帝如获至宝,收在御书房内亲自擦拭把玩。 即便那般贵重的琉璃杯,跟眼前这个玻璃瓶相比,也黯然失色。 唐昭感觉到了安慰。 朝仪如猎豹盯着猎物一般盯着眼前的炼制师傅,“郡主,这些工匠” “都签了死契,包括他们的家人。” 唐昭虽然不喜欢大渝这种身契制,但没办法,谁让大渝没有专利权,看看市面上流通的几十版新白娘子传奇就知道了! 因此唐昭只好入乡随俗,待到玻璃制造坊出产的玻璃将市场牢牢把控后,再将身契还给工人就是。 朝仪觉得不行,又派了几十个侍卫将作坊团团护住,确保一只耗子都不能随意进出,才勉强觉得满意。 唐昭觉得他是个做人贩子的好苗子。 炼制工匠在唐昭的指点下,尝试了几天,便能吹出正常的玻璃瓶了。 唐昭慷慨的给每人都发了一个,插上花,当花瓶用。 朝仪觉得郡主实在是暴殄天物,但他不敢说。 新的玻璃液出炉,工匠在唐昭指挥下,将其倒入早已打好的容器,冷却凝固后覆盖上一整片锡箔纸,然后倒上水银,待凝固后取下。 一面巨大的玻璃镜立在众人面前。 朝仪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里同样目瞪口呆的自己,那模样真是蠢极了。 他颤巍巍伸出手,镜子里的人也颤巍巍伸出手指着他,“郡,郡主?” “本郡主做出来的银镜,如何?” 朝仪倒吸一口气,他们主子哪是娶了个媳妇儿,分明是娶了财神爷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兰州 “按梳妆镜的大小,先做一千面出来”,财神爷吩咐道,“这面镜子镶嵌在玻璃坊大堂的正门正对的墙面上,以后就是咱们玻璃坊的招牌。” 工匠应下。 离开熔炉间,唐昭抬头见一大片乌云慢慢飘来,加快脚步赶去马厩,唐昭前脚刚到护国将军府,后脚噼里啪啦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唐昭换了身常服,坐在贵妃榻上透过窗外看雨。 秋雨拿了薄毯盖在唐昭身上,又在案几上摆了满满几盘干果和小吃,然后搬了木凳坐在一旁,一边做针线一边侍奉自家姑娘喝茶。 春风则将唐昭常看的书放在另一侧案几上,然后悄声退去外间算账。 清脆的算珠声传来,唐昭回神问,“这是今年下的第几场雨?” “奴婢不记得了,只听城里的老人说,今年雨水比往年多”,秋雨高兴道,“百姓们都开心的不行呢。” 雨水多,灌溉的负担便减轻了不少,这对西北百姓是件好事,对于江南可就不一定了。 唐昭看着系统界面的天气预报版块,未来一周连绵不停地小雨,为江南百姓拘了一把同情泪。 江南明府,明大老爷正看着窗外的暴雨出神。 明大公子从廊下疾步而来,即便身侧有小厮打伞,依然湿透了衣摆裤脚。 他进了书房站在明大老爷身旁,神情焦虑紧张。 明大老爷侧头看向最为稳重的大儿子,挥退下人问,“何事惊慌?” 明大公子声音晦涩,“父亲,鱼粮大坝开裂了。” 明大老爷倏地睁大眼睛。 皖州,数百丁壮冒雨走在鱼粮大坝上,将百斤重的泥土袋扔进慢慢上涨的水库中。 “快,动作快点!”衙役挥舞着鞭子,“后面的别磨蹭!” 已经连续搬了五六天泥土袋的百姓身体透支的厉害,透过瓢泼大雨依然可见他们苍白的脸色,可他们不敢不坚持,更不能不坚持。 若不将鱼粮大坝开裂的口子堵上,一旦大坝被冲垮,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黄山府尹站在大雨中,一边指挥百姓固坝,一边不停地追问,“可有收到知州大人的回信?” “并未”,师爷沉重摇头。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未回信”,黄山府尹急得在雨中踱步,“不行,为保万全,还是先疏散下游百姓。” “大人不可!”师爷阻止,“鱼粮坝下百姓涉及十几个府市上百个县,未经知州大人首肯,大人没有权利擅自疏散。” “更何况,其他府尹大人未必听您的!” 周文轩知道,师爷这话说的很给他留面子,别说其他府县,连黄山府下属的县令都没人听他的。 整个皖州虽说是宁王的封地,可却牢牢掌控在二皇子手中。 周文轩农门出身,来皖州上任后因拒绝知州拉拢而被上下针对,日子举步维艰。 “你留在这看守,我回府衙给太子上奏折!” “是!” 周文轩冒雨回了府衙,在奏折上详细地阐述了鱼粮大坝的破损情况,又言明大坝破损后的危害,最后请求将下游百姓搬迁。 周文轩叮嘱,“务必要将此奏章送到洛阳。” “是!” 待衙役出了府堂,周文轩一直端正的肩膀才垮了下来。 他科举入仕,本想用一身才学为百姓谋福祉,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牵连到太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没想到最终还是陷了进去。 只求太子殿下看在他送去的这把捅向二皇子的好刀的份上,救救皖州数十万百姓吧。 衙役快马出了黄山府,在离洛阳不远的官道上,被突然冒出铁链绊下马。 幸好衙役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摔下马时将身子蜷缩一团,这才没摔断脖子。 衙役在地上滚了一圈,半跪在地上看着从林子里冒出来的蒙面黑衣人,大喝道,“我乃黄山府衙衙役,奉命送奏折入京,尔等好大的胆子,敢拦截上京奏折!”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衙役闪身躲开,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几番打斗下被一刀摸了脖子。 黑衣人上前解下衙役身上的包袱,又将人扔进山林中掩埋,才回去复命。 二皇子看着奏折里的短短几百字,字字触目惊心触动情肠,“真不愧是从农门杀出来的学子典范,这手段心机确实比皖州知州那个榜眼好,怪不得皇祖父钦点他为状元郎呢。” 可惜周文轩是个不识抬举的,拒绝了鄂国公府抛出的橄榄枝,才让皖州知州捡便宜。 不过,现在到了皖州知州回报他的时候了。 二皇子将奏折凑近烛火,冷笑地看着火苗渐渐吞噬墨迹,然后随手扔到火盆里。 六月底,唐昭站在院子里伸懒腰,“十多天没见太阳,都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春风等唐昭活动开身子骨才上前禀报,“姑娘,最后一批梳妆镜都装箱固定好了,朝仪侍卫让奴婢来请示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兰州。” “现在!”唐昭道,“备马车,咱们回兰州!” 宣王府明辉堂内,宣王妃正一边跟明氏说话,一边监督顾萱抄写大渝律。 孟嬷嬷笑的合不拢嘴的进来,“王妃,您看谁回来了?” 宣王妃侧头看去,就见唐昭如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进来,“母妃!” “昭善!”宣王妃又惊又喜,连忙招手,“你怎么回来了?快过来让母妃瞧瞧。” “自然是想母妃了”,唐昭坐在宣王妃身侧抱着宣王妃手臂撒娇,“好几个月不见母妃,母妃可还好?” “好!”宣王妃亲昵地点了下唐昭的鼻尖,“就是没你这个小滑头在身边,时时惦记着。” 唐昭憨嘿嘿笑,“那昭昭这次回来,就多在王府里住几天”,她看向一旁世子妃,“大嫂可还好?” 明氏含笑,“我很好,弟妹的气色不错,看来在武威的日子很自在。” 唐昭眯着眼打量明氏圆了一圈的脸,讨人厌道,“大嫂,你圆了。” “胡说什么?”宣王妃轻轻打了她一下,“你大嫂有了身孕,自然胖了些。” 啊?唐昭愣怔一瞬,然后高兴道,“恭喜大嫂了!” “多谢弟妹”,明氏眉眼间都是笑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壶光镜 “幸好我不是空手回来的,不然当真失礼极了”,唐昭招手让春风进来,接过她手里的匣子,亲自放到明氏身旁,“大嫂看看可喜欢?” 明氏伸手打开匣子,一眼便瞧见匣盖上映着的面容,清楚到连毛孔都清晰可见,不由掩嘴惊呼。 “怎么了?”听见明氏惊呼,宣王妃放下茶盏,昭善一向有分寸,不会故意吓人才是。 “母妃,儿媳还从未如此清晰地见过自己的样貌”,明氏惊喜,随即目光落到额角一个小红包上,抱怨道,“我就说我脸上长包了,嬷嬷偏骗我说没有。” 明嬷嬷一把合上匣子,“世子妃小心,这东西能摄人心魄”,否则怎么能呈现如此清晰的模样? 姑娘好心给世子妃送礼物,反而被污蔑,这谁能忍? 秋雨还记着这老妖婆暗戳戳对自家姑娘不敬,阴阳怪气道,“嬷嬷说笑了,不过一面普通银镜罢了,可没有西游记里文殊菩萨的照妖镜那么厉害,能让披着人皮的牛鬼蛇神现行。” 明嬷嬷一滞,忍着气道,“老奴见识浅薄,让主子们见笑了。” 秋雨冷哼。 宣王妃放下茶盏,好奇地走过来,愣怔半响才道,“这是镜子?” “是镜子,不过不是铜镜,是银镜,清晰度远胜铜镜,用这样的镜子梳妆,才不负母妃与大嫂美貌。” 唐昭拍手,两名侍卫小心翼翼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打开箱子里面是罗列地整整齐齐的木匣。 “母妃觉得,这东西可好卖?” “这样的宝贝,足可让天下人趋之若鹜”,宣王妃道,“只有买不到的,没有不想买的,你打算卖多少钱一面?” “二百两一张。” “这个价低了”,宣王妃疑惑,以昭善的性子,合该定个高价狠狠宰大渝世家富户们一把才对,怎的这回如此温和良善? 唐昭也想定高价,可起点定高了,以后出新品抬不上去价,或者价太高没人买,那就糟糕了。 不如温水煮青蛙来的细水长流。 唐奸商深谙其道,坐在椅子翘起双脚晃荡,“母妃,昭昭给王府上下所有主屋都摆上一面银镜可好?” 顾萱自打唐昭进门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边漫不经心抄写边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见母妃和大嫂都夸那银镜好,早就羡慕的紧,又不敢开口讨要,烦闷地字迹都潦草了许多。 如今听得这话,当即眼睛一亮,提要求道,“我要卧房的内室外室各摆一面。” 唐昭就当她放屁。 “这银镜如此贵重,要是所有主屋都摆上一面,那就得上百面镜子,王府可买不起”,宣王妃摇头,“就摆放在清墨堂和碧丹院内就行了,你们花一样的年纪,合该多打扮。” “至于老三媳妇和老六媳妇,想要花钱买就是了”,宣王妃瞟一眼一脸期待的顾萱,“萱儿在府里读书,不需要出门交际,给她也无用。” 顾萱气的要摔笔。 唐昭横了她一眼。 顾萱想起自己只剩一只的紫玉狼毫笔,红着眼继续抄书。 “我也不白拿”,明氏吩咐,“随后便把二百两银子送给弟妹。” 唐昭故作为难,“昭昭本有一事求母妃、大嫂帮忙,如今这样倒教我不知如何开口了。” 明氏好奇,“弟妹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唐昭看向宣王妃,宣王妃无奈,“给各院主子送一面就行,多了反而容易惹出闲话。” 唐昭达成目的,笑着吩咐春风带人给各院送镜子,又挑了雕刻牡丹匣面的镜子亲自摆到宣王妃的卧房,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昭昭觉得,再香的酒在那七扭八拐的小巷里藏在,香气还未传到人鼻尖,就被风吹走了。” 唐昭看向明氏身旁的银镜,“同理,银镜再好,无人知晓也是明珠蒙尘,若有契机能将银镜显露于西北世家夫人小姐前,便再好不过了。” “好个鬼机灵!”宣王妃笑骂,“都收了你的银镜,我和你大嫂哪能拒绝?” 宣王妃想着,不如办一场宴会请各府女眷来,“六月荷塘里的荷花”,她说到这话语一顿。 顾萱心虚地低下头。 “六月盛夏,各府里花园的花都开了,不如办一场赏花大会”,明氏提议道,“请参加宴席的宾客携带自家花园的花,大家共同评赏如何?” 宣王妃问,“那何时介绍银镜?” 明氏垂眸思考。 “不如,办簪花大会?”唐昭打开思路,“请各家夫人小姐在王府花园里摘下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花,然后簪在头上,以人衬花,以花悦人,簪花的时候拿出银镜,也顺理成章。” 这个主意好,宣王妃颔首,故作严肃道,“只可惜本王妃花园里的那些花,都是花匠精心培养的。” “母妃,花再好看,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好看啊!”唐昭许诺,“等银镜畅销大渝,昭昭就给母妃打一座银花圃,花枝花瓣乃至茎叶全都用银子做,一年四季都不败,母妃想什么时候赏就什么时候赏!” 宣王妃被逗笑了,“好,母妃等着你的银花圃,到那时母妃日日去赏花,见人就夸我们昭善孝心。” 屋内笑做一片。 “弟妹,这银镜可有名字?”明氏好不容易止住笑,右手摸着小腹道,“若是没有,可要起个好听的名字,才配得上这宝物。” “我想了一个,叫壶光镜。” “壶光镜”,明氏问,“出自何处?” 出自辛弃疾的诗,不过这不能说唐昭直接背诵,“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明氏喃喃念了几遍喜爱的不行,急忙问:“有何寓意?” “我儿时听过一个传说:说海外有位仙人,手里有一面可以预测姻缘的镜子,只要站在镜前,就可以从镜中看到未来携手一生之人的样貌。” 唐昭胡咧咧,“这岂不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想找就能找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智若愚 顾萱听得入迷,“竟然有这般厉害的仙人!” 唐昭无语。 “天下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能嫁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只叹茫茫人海良人难觅,希望壶光镜可以给女子们带来好运。” 大渝可不是现代,婚后发现不好还能离,大渝和离比中彩票还难,非扒掉女方一层皮不可! “另外,镜子自古以来便象征着爱情婚姻的美满,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愿天下女子成婚后,都可与夫君恩爱长久。” 反正不管咋说,唐昭定要把银镜和爱情婚姻捆绑在一起,力求达到与钻石一样宣传效果。 明氏想到自己还未出嫁的小妹,感概道,“若壶光镜真有此奇效,天下未出阁的女子便是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买到一面。” 宣王妃微微一笑,吩咐道,“去写帖子,遍邀西北世家参加七月初十宣王府举办的簪花会。” 明氏温柔应下,回到清墨堂后,明嬷嬷挥退王府下人,忍不住道,“郡主好大的威风,说办宴会就办宴会,王妃娘娘也由着她。” 明氏半倚在贵妃榻上,“昭善此举,于王府也大有益处,母妃为何不同意?” “再有益处,也捞不到世子妃头上啊!”明嬷嬷不平,“主意是郡主出的,好处是王府得的,活儿却让您干,您还怀着小世子呢,老奴真替您抱屈!” 明氏皱眉,“我乃宣王府世子妃,掌管王府中馈大权,宴席之事不交给我负责,难道要交给王氏或吴氏?” 明嬷嬷又道,“这到底是郡主提出来的,怎的最后她却无事一身轻!” “弟妹自嫁入王府,从未插手府中大权,甚至屡次推辞管家理事,正因如此,王氏和吴氏才没有理由插手中馈”,明氏眉头皱地更紧,“之前嬷嬷还说弟妹懂得规矩,怎的现在又抱怨起来?” 明嬷嬷语塞。 “刚才嬷嬷贸然插话已惹得母妃不快,所以弟妹的丫鬟说话放肆了些母妃也视若无睹”,明氏坐起身严肃道,“我与弟妹一向交好,嬷嬷却三番四次话里话外挑起我与弟妹的矛盾,令我与弟妹不快。” 明氏厉眼看去,“嬷嬷是私心见不得我与弟妹交好,还是见不得我的日子过得舒心?” 明嬷嬷一惊,噗通跪在地上,委屈道,“世子妃明鉴,老奴一心为世子妃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啊!” 明嬷嬷是明氏母亲的陪嫁丫鬟,自梳头做了管家嬷嬷,对明夫人最是忠心不二,才被明夫人选中陪着明氏嫁入王府,时时提点。 明嬷嬷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只是自从弟妹嫁进府里,言行便出了不少差错。 明氏想到这里,就听明嬷嬷哑着嗓子道,“老奴只是为世子妃抱屈,世子妃嫁入王府五年,上侍奉王爷王妃,下友爱弟妹,对世子爷也是掏心掏肺,本该是王府这一辈最得王爷王妃喜爱的,可自从昭善郡主嫁进王府后,一切都变了!” “宣王看重她,王妃偏爱她,连一向最刁蛮任性的七小姐都怕她,那世子妃呢?世子妃连身怀有孕都要替郡主操劳,那以后这王府是不是要由五少爷继承!” “住口!”明氏厉喝,“谁给你的胆子,敢置喙王府继承传嗣大事!” 明嬷嬷从未见过明氏如此大怒,当即吓得闭上了嘴。 “五弟效力军中搏命换取军功,弟妹迁居武威住进护国将军府,便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夫妻没有半分觊觎王府得心思!”明氏气的站起身,“嬷嬷竟然糊涂至此,连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清楚!” 明氏恐动气伤了肚里的孩子,强压下怒火道,“嬷嬷年纪大了,不宜劳累,以后王府里的事,还是少操些心吧。” 明嬷嬷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大小姐!” “来人,送明嬷嬷回去!” 屋外侍立的丫鬟听到明氏吩咐,推门进来,将瘫软在地上的明嬷嬷搀扶起来带了下去。 奉棋扶着明氏坐下,“世子妃小心气坏了身子”,说着冲了杯甜枣茶服侍着明氏喝了。 一杯甜茶喝下肚,明氏心情好了不少,又吩咐奉棋唤来管事,安排起簪花宴的事情来。 碧丹院里,刚被唐昭训斥的秋风老老实实抱着一本大渝律去了书房,与顾萱面对面罚抄。 顾萱幸灾乐祸,“叫你嘴欠,挨收拾了吧!” 秋雨咽下优美的大渝话,愤愤坐下,一字一字抄写起来。 顾萱等了半天,见秋雨不理她,落得没趣,撅着嘴继续抄写。 唐昭翻着刚送来的账册,“铺子挑好了吗?” “挑好了,就在兰州大街正中央的位置”,春风展开铺面位置简图指给唐昭看,“人来人往,原先卖豆油的时候,就属它的客流量最大了。” “趁这段时间,让王府管事给重新修缮一番,顺便彻底清扫一遍,那些世家富户的夫人小姐事最多了”,唐昭叹气,“奈何顾客是上帝,只要肯掏钱,他就是事儿再多咱也忍。” 春风深深记得长寿村跟顾客打起来的教训,严肃应下,“奴婢都吩咐了,铺子里的伙计是顾管家亲自调的,都是王府的家生子,规矩礼仪是自小学的,个个八面玲珑,定不会跟顾客产生矛盾。” 唐昭忙了一下午才安排完一切,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又去检查受罚二人组的功课。 秋雨低着头,默默将下午的罚抄交给唐昭,唐昭仔细翻看了一遍:字迹工整,没有涂抹勾画,一看就是认真写的,她不吝夸赞,“不错。” 秋雨大松了一口气。 顾萱扭扭捏捏将自己的罚抄推了过来,唐昭拿起一看:字迹潦草,一张纸上好几个墨疙瘩不说,还有数不清的错别字! 唐昭真心实意发问,“你读过书吗?” 顾萱点头,“读过。” 唐昭震惊,“那你写成这样?地上撒把米小鸡啄的都比你写的好!” 顾萱悲愤道,“字丑怎么了,我又不用考科举,也不需要靠一笔好字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字写的再丑又能怎么样?” 唐昭被说服了,她甚至觉得顾萱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大智如愚,说的可能就是她吧。 第一百三十章 售罄 七月初十,宣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吴氏和王氏收了唐昭送的壶光镜,也愿意卖唐昭一个好,因此在与宾客寒暄时格外卖力。 宣王妃顾及明氏有孕辛苦,便留明氏在身侧照应。 唐昭自觉拉着如疯兔一般的顾萱站在府门前迎宾。 唐昭觑着顾萱的死鱼脸,“调整一下表情,人家是参加宴席的,不是来上香的!” 顾萱依旧挎着一张批脸。 唐昭神情不善,右手握拳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威胁道,“别逼我在人前揍你!” 顾萱挤出一张笑脸,心里大骂唐昭。 这时,一辆普通装饰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顾萱本来僵硬的笑容在看见下车的人瞬间生动起来,“白姐姐!” 唐昭听得牙疼。 “萱妹妹”,白柔音喊了一声,却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站在马车边,等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妇人站稳,才一起上前。 “妾身参见郡主娘娘”,妇人快步上了台阶,屈膝行礼,“郡主娘娘亲自迎接,妾身与儿媳不胜荣幸。” “杨大夫人客气了,快快免礼”,唐昭看向白柔音,“杨大少夫人,好久不见,身子可否安好?” 白柔音垂眸,“多谢郡主娘娘记挂,妾身安好。” “那便好,二位请”,唐昭拉住跟着白柔音就要往里走的顾萱,眼神不善。 顾萱一个激灵,巴巴看着白柔音,“白姐姐,我一会儿去找你,等我啊!” “好”,白柔音温柔地应下,扶着杨大夫人去了宴席。 等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之后,唐昭便将迎客之事交给管家,和顾萱一起去了王府后院。 参加宴席夫人小姐围坐在偌大的花圃外,或喝茶聊天,或嘻笑打趣,热闹极了。 “各位”,宣王妃一出声,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感谢各位赏脸参加王府举办的簪花大会,本王妃以茶代酒,谢过诸位。” 宣王妃饮下一盏茶,众夫人小姐一齐回敬。 “七月天光正好,王府里精心栽植的花竞相开放,如此盛景本王妃不敢独享,便邀大家一同观赏。” “可本王妃瞧着,各家的小姐少夫人们,倒比这花圃里花儿还要好看。” 被宣王妃夸赞的小姐少夫人们羞红了脸,“王妃过誉了,当年王妃与超一品魏国公夫人并称西北双花,美名传遍天下,其风姿哪里是我们能比的呢!” 宣王妃微微一笑,“年轻时谁不是风华正茂容颜倾城,就说沈大夫人,当年在洛阳也是有名的美人儿。” 沈大夫人摆手,“妾身如今年纪大了,提起当年都感觉犹如上辈子的事了。” “哪个女人能长生不老?所以更要珍惜年少时的岁月”,宣王妃指着花圃中开的最好的几朵花,花匠剪下送到孟嬷嬷手中,“花开的再好,也没有女子的容颜美丽,沈大小姐模样大气艳丽,杨大少夫人温柔典雅,杨三小姐娇俏可人,这牡丹、莲花、铃兰与你们最是相配。” 孟嬷嬷亲自把花送到三家案前,被点到的三人起身接过花,行礼谢恩。 “快簪上给大家瞧瞧”,宣王妃挥手,三名侍女捧着妆匣上跪坐在三家案几旁,动手服侍三人簪好花后,打开妆匣让三人端详。 “呀!”沈大小姐被妆匣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照的人这么清楚?” 沈大夫人探身,只见镜中女儿的样貌神态清晰的不可思议,仿佛镜中也有一个女儿似的。 有好奇的夫人小姐按耐不住站起身,围在三人身侧,也被镜中如此清晰的呈像惊住了。 “天啊,这是铜镜吗?怎么这样清晰。” “你看,连杨大少夫人额间的花钿样式都瞧的清清楚楚呢。” “王妃娘娘,这可是西域来的宝物?” 听孟二夫人追问,在场夫人小姐都竖起耳朵,目光炯炯地盯着首座上的宣王妃。 宣王妃含笑摇头,“西域偏远荒芜,如何能制地出这样的宝物”,她看向左手下第一席位,“是我们的昭善郡主研制出来的宝镜,并亲自命名壶光镜,寓意两心相悦婚姻美满。” 唐昭站起身,冲下面颔首微笑,逼格拉满。 白柔音抚摸妆匣的手一顿,转向茶杯端去,再没有落到妆匣上一眼。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忠勇侯夫人嘴角笑容微收,看向那妆匣的目光带了些厌恶。 唐昭弄出来,再好的东西白家也不稀罕。 有贵女迫不及待问,“敢问郡主,这壶光镜价值几何?” 唐昭回,“两百两银一面。” 两百两,这个价格虽然不高,但也不低,尤其大家族里夫人小姐多,一人一面便是一大笔银子。 “因壶光镜制作繁琐,暂时只有五百面,下一次售卖日期不定”,唐昭抛下重弹,“为保公平,先到先得。” “我要二十面”,沈大夫人抢先道,“可是现在付款?” “不必,后续会有人将妆匣送到府上,货到付款即可”,唐昭解释一下送货上门的流程,又命春风记下订单,“还剩四百八十面。” “我要十面!” “我要二十面!” “三十面!”杨大夫人开口道,“三十面,都要牡丹花样式的。” 唐昭点头,吩咐春风记下。 忠勇侯夫人与白柔音眼睁睁看着在场夫人小姐争相下单,生怕自己被落下。 白柔音的婆母张氏心疼银子,故意拿话挤兑,“柔音啊,你年纪轻轻的,又是刚成亲,最是需要打扮的时候,你不买两面壶光镜用?” 白柔音忍下心里的厌烦,“婆母说的是,那就买两面吧,儿媳自己留一面,再送婆母一面。” 张氏却不满意,“你小姑子也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纪,王妃说壶光镜寓意姻缘顺遂,岂不是正好适合?” “婆母说的是,那便买五面吧”,白柔音按住要说话的忠勇侯夫人,“三位妹妹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每人一面,就当是我这个大嫂的祝福了。” 张氏满意点头。 白柔音攥紧手帕走到唐昭面前,“我要五面。” 春风抬头,笑容得体道,“不好意思杨大少夫人,壶光镜已经售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地 白柔音诧异,“这么快?” 春风礼貌道,“是,还请杨大少夫人下次赶早。” 张氏一听没货了,顾不得矜持焦急问,“下次什么时候有货?” 春风继续礼貌道,“奴婢也不知。” 张氏没好气看了白柔音一眼,甩袖回了座位生闷气。 忠勇侯夫人上前抓住女儿的手,想上去骂架又怕张氏仗着婆母的名义明目张胆地折磨白柔音,一时间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白柔音扶着忠勇侯夫人回了座位,母女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 见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喜欢壶光镜喜欢的紧,宣王妃边让她们随意去花圃里摘花佩戴,边让人将唐昭送的壶光镜拿来并列摆开,任人观赏使用。 簪花大会结束后,壶光镜传遍了整个西北上流圈层,引得不少世家富户好猎心起,迫不及待想要亲自看上一眼。 然而,琉璃阁迟迟停业不开,不少人铩羽而归。 三天后,春风与顾管家亲自率人送货上门,又按照花费多少赠送了四时花牌。 沈大夫人摸着手中木牌,正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月季花,“这花牌有什么用?” “琉璃阁按照花费多少将顾客分为不同等级的会员,按照会员等级的高低赠予不同花牌。” 春风解释,“如夫人花了四千两银子,便得月季花牌,以后琉璃阁内新出任何商品,都会赠送一件样品,且预留给夫人十件商品的订货权。” “哦,这么说以后琉璃阁还会出其他新花样?” “是。” “可还有更高级的花牌?” “有,月季之上为牡丹,在琉璃阁消费累计上万两的顾客可以获得。” 一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沈大夫人咋舌,等春风等人离开后,便琢磨这些镜子的分配。 沈大夫人惦记着娘家,除了给自己和儿媳女儿各留一面外,其余壶光镜皆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洛阳。 洛阳里,收到沈大夫人送来的壶光镜的赵家女眷开心的不行,本以为还要等几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以往都是洛阳里出了新鲜花样传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境况反了过来,之前是豆油,现在是壶光镜,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 赵太夫人欣赏着妆匣感慨,“你说这昭善郡主,怎地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赵大夫人应和道,“可不是,前几天老爷还说,宣王爷上奏的折子里提到的新农具,便是昭善郡主研制出来的,那农具好用极了,可省了百姓好大功夫。” 赵大夫人掩唇微笑,“如今工部上下官员全都投入到新农具的制作与推广中,这些日子陛下亲口褒奖过两次了!” “明珠就是明珠,即便被人当鱼目埋藏了这么多年,依然能璀璨夺目”,赵太夫人叮嘱,“我赵家的女儿也该如此。” 赵大夫人郑重应下。 太子府里,太子妃愉快地看着镜子里嘴角上扬的自己,“今日太子爷去没去看唐侧妃?” 这个问题自太子妃献上豆油方子重新博得太子宠爱后太子妃日日都问,因此侍女回答地也很流利,“没有,太子爷已经两个多月没踏入朗月园了。” “前些日子太子爷叫了唐侧妃过去问壶光镜的事,哪成想唐侧妃一问三不知,惹太子爷动了好大的气,这段时间更是不准身边人提起她呢。” 太子妃抑制不住笑出了声,“那贱人与昭善郡主同出一府,太子爷觉得姐姐如此厉害,妹妹也该学到点才是,谁成想那贱人如此没用。” 多亏昭善郡主与那贱人不合,她才能借着昭善郡主这股东风,狠狠杀了那贱人的嚣张气焰。 “去,把杨家送来的壶光镜送一面去朗月园”,太子妃吩咐,“好歹也是侧妃,若是连一面壶光镜都没有,传出去指不定惹出多少笑话。” “那贱人丢得起这个脸,太子府可丢不起!” 侍女应下,亲自送去了朗月园。 唐明受了好一顿挤兑,坐在梳妆台前,怔怔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不过短短四月,她从府里最炙手可热的侧妃变成了闭门不出、连一个贱婢都敢嘲笑的弃妃,全都是因为唐昭! 唐明攥起双拳,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刺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堪堪压下胸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气,“裁纸研墨。” 侍女连忙伺候唐明写信,然后悄悄送去魏国公府。 朗月园的一举一动都被下人汇报到灿阳园,太子妃听后冷笑,“随她去。” 她倒要看看,那贱人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慈宁宫内,太后正与盛安帝谈话,“哀家还当什么大事,昭善郡主研制新农具有功自要褒奖,才显得皇帝赏罚分明。” 盛安帝叹气,“朕也如此想,只是不知该赏些什么。” “昭善郡主以臣女之身赐宗室爵,又嫁入宣王府,身份已是尊贵,至于财物,国库空虚,皇帝尚且要缩减后宫用度,赏赐少了反而不美。” “朕愁的正是此事。” 太后转动手里佛珠,“依哀家看,不如将武威当做封地赏赐给昭善郡主。” “赐封地?”盛安帝一惊,“大渝还未有宗室女得赏封地的例子,而且武威隶属西北,是二弟的封地。” “没有例子就以此为例”,太后慢慢道,“哀家听说昭善郡主已经搬去武威,就住在护国将军府里,可见昭善郡主惦念外祖家,既然如此皇帝何不成人之美?” 盛安帝思考起来。 “壶光镜价值几何,皇帝心里有数”,太后叹气,“西北军饷到现在还没凑齐,边关将士总不能饿着肚子守关。” 盛安帝明白太后的意思:昭善郡主收拢天下之财,正是供应西北军的最好人选。 “太后言之有理,朕这就下旨,将武威郡赏赐给昭善郡主为封地”,盛安帝站起身,“朕再将安康划入西北,作为给二弟的补偿。” 太后颔首,盛安帝解决心腹大事,龙心大悦,陪着太后用了午膳,回御书房命内阁拟了圣旨,盖上玉玺派人前往西北传旨。 盛安帝处理完政事,正准备起驾回后宫,就被匆忙进宫的内阁首辅罗正拦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拦路 “陛下,皖州八百里加急传来奏章”,年逾七十的罗老大人气喘如牛,哆哆嗦嗦从袖中拿出折子,“鱼粮大坝,垮了!” “什么?”盛安帝一把拨开大太监,亲自接过奏折看了起来。 自入夏以来皖州持续下雨,田地受灾严重,百姓日日冒雨疏通田地积水,期盼老天爷停雨。 奈何老天不开眼,雨越下越大,截止七月末已经连下七日暴雨,鱼粮水库水位超过最高水位足足三十余寸,大坝不堪重负,最终在七月二十九日轰然决口。 “苏州知州奏折上言:鱼粮大坝决口,下游州府全部遭遇洪水冲击,苏州部分州府被波及,民居倒塌良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死伤严重!” “皖州知州赈灾不利,致使受灾百姓纷纷逃离,赣州、苏州、鄂州等州亦受灾严重自顾不暇,只能收拢一小部分灾民,大部分灾民尽数前往洛阳及北方州府。” 罗老大人又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几份折子,“鲁州知州、晋州知州、豫州知州上书请求赈灾物资。” 盛安帝越看越心惊,“距鱼粮大坝决堤才半个多月,灾民如何能到晋州?” “启禀陛下,据晋州知州奏折称,皖州百姓赋税是其他州府的一倍之多,今年大雨田地收成不好,不少百姓不堪重负,迫不得已提前逃离。” “好,好一个皖州知州!”盛安帝大怒,“传旨,立刻捉拿皖州知州回京!” 大太监小跑着传旨。 “陛下,皖州知州死不足惜,如今当务之急是赈济灾民安抚人心”,罗老大人请求,“请陛下即刻宣诸位大人进宫议事。” “准!”盛安帝一声令下,原本早已落锁的宫门依次大开,御林军倾巢而出,前往各重臣府邸请人。 半个时辰后,五品以上官员面色凝重齐聚御书房议事,太子与二皇子站在最前方。 盛安帝沉声问,“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 “臣以为,应当命各州府收拢灾民,将灾民化整为零,待洪水退去再将百姓送回故居”,尹维第一个出列,“洛阳作为国都,当身先士卒做出表率。” 有朝臣反对,“臣以为不可!自古大灾后必有大疫,若灾民携带疫毒,岂不是牵连无辜州府百姓?臣以为当将灾民聚集,统一管理。” “臣附议!大灾之后礼仪法度全无,若让灾民进入州府,破坏各州府治安管理,惩治则伤民心,不惩治则乱法治,不如统一安置统一管理,重置法度!” “臣以为不然!此次南方水灾受灾百姓何止几十万?先不说收拢起来便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就说收拢之后每日所需的赈灾物资,都是一笔大数目,敢问户部尚书,国库可能拿的起这笔钱?” 户部尚书默默摇头。 大臣义愤填膺,“拿不出也得拿!难道要看百姓活活饿死不成?” 眼见两派官员骂架起来,盛安帝制止,“户部尚书,你说,国库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户部尚书丧着一张老脸,“陛下,如今还未到收取各地赋税之时,国库不丰,加之要凑够西北、东南、西南军军饷,国库是真的没钱啊!” 他再厉害,也不能点石成金啊! 户部一哭穷,哪怕盛安帝更倾向于收拢灾民,也不得不扭转心意,群臣吵吵嚷嚷,眼见明月高悬还没吵出个章程,盛安帝干脆道,“传令各州府,尽其所能收拢灾民,开放粮库,赈济灾民所需花费详细入账,以今年税收填补。” “臣等遵旨!” 太子出列,“父皇,儿臣自请前往皖州赈灾!” 盛安帝老怀欣慰,“着内阁选取钦差,陪太子赴皖州赈灾,并调查鱼粮大坝决堤实情,务必要查个一清二楚!” “儿臣领旨!”太子低头,掩饰住上扬的嘴角。 “另外,传朕旨意,宣宁王回京!” 一道道圣旨自皇宫发出,整个洛阳及江南官场人人自危,生怕鱼粮大坝决堤的洪水将自己卷了进去。 首辅罗正连夜回内阁开会,将六部报上来的名字一个个划去,最终选定了户部右侍郎宁光。 宁光连府邸都没能回,翌日一大早便跟随太子车架出了洛阳,一路前往皖州。 秦州通往甘州的官道上,武丁四与武戊五率领车队悠闲赶路,一群汉子闲唠吹牛,半点不觉疲倦,只觉得无聊。 “哎,这一路也没个山贼土匪的,好生无趣,爷爷的大刀连出鞘单位机会都没有,枉费爷爷天天磨的如此锋利。” 朱老大训斥,“一路平安还不好,老三把你的臭嘴闭上!” 车队里上百箱的茶叶,有半点差池卖了镖局都赔不起! 朱老三嘿嘿一笑,“大哥怕什么,咱们虎威镖局来往京师与西北二十多年,多厉害的土匪山贼没遇到过?照样没丢一次镖!” 见大哥面色不愉,朱老三也不敢再提,继续百无聊赖拍蚊子。 突然,驾车的镖师勒停马车,朱老三一个不察向前栽去,幸好眼疾手快扒住扶手,才没摔个狗吃屎。 “格老子的,咋驾的车”,朱老三一巴掌呼到镖师身上。 被打地小镖师呲牙咧嘴,“三当家,有人拦车!” “啥?”朱老三回头,果然见一群人拿着棍棒拦在路中间,顿时精神一振,扛着大刀冲上去,生怕打起来没有他的份。 只是等他冲上去,才发觉不对。 衣服破烂不堪、脸色面黄肌瘦不说,怎么拿棍子的手还在抖? 是才上山,业务不熟练? 朱老三喊话,“喂!你们混哪条道上的?” 老实了一辈子的灾民第一次干打家劫舍的事,本就心虚地厉害,仗着人多头脑一热便冲下山,就被队伍里数不清的汉子吓住了。 尤其是后头冒出来的那个,三大五粗孔武有力,感觉一个打他们十个,跟玩儿似的。 提议打劫的汉子壮着胆子道,“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留下粮食来!” 武丁四:...... 武丁四挥手,“收缴武器,不得伤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去武威吧 虎威镖局的汉子得了吩咐,猛虎扑兔般冲了过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拦路的劫匪压着蹲在地上。 朱老三还未反应过来,心心念念的打架机会就没了。 他恶狠狠道,“哪条道上的,敢截虎威镖局的镖?” 蹲在地上的劫匪嘚嘚嗦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武丁四听劫匪的口音似是江南一带,又见其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赤裸的脚底磨出厚厚的茧子,心里便猜到七八分,“尔等可是江南百姓?” 蹲在地上的汉子忙不迭点头,“我们是皖州的。” 皖州?武丁四皱眉,“这个时节不好好在江南种地,跑来北方做甚?” 一说提起这个,原本唯唯诺诺的汉子们说话也不磕巴了,滔滔不绝道,“皖州赋税比其他州府高出一倍多,我等一年辛苦劳作,交完税后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这也罢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今年老天爷不开眼啊!自六月便一直下雨,地里的庄稼都泡烂了!衙门来催缴赋税,我们凑不够粮食,衙门就要拿钱抵!” 汉子声声泣血,“我们哪有钱啊?不交钱衙门就随意扣罪名,拖进衙门活活打残!没办法,卖儿卖女连地都卖了,衙门还说不够。” “于是我们一气之下,便打伤了衙役收拾东西逃了。” “狗官!”武丁四亲手扶起哭的最惨的汉子,虎威镖局的人见了,也松开压制汉子们的手。 百姓见他们好说话,胆子也大了,“官差将路都封死了,我们没办法就躲在林子里,后来离开的百姓越来越多,官府根本封锁不住,我们便混在人群中逃出来。” “我们一路穿林走小道,比别人快很多,本想在秦州找个活计谋生,可一无路引二无人担保,连扛包的活都找不到,前几天开始连城门都不让进了,我们没办法,只好。。。。” 只好打劫,武戊五心里替他说完,好奇道,“为何会有大批百姓迁移?” “我等也是听说,黄山府的鱼粮大坝决堤了,水库的水淹了下游好几个府,连苏州都被淹了。” “皖州知州拿掺着沙子的粮食赈灾,百姓忍无可忍,便冲破城门四下逃难。” 鱼粮大坝决堤了?!武丁四还是普通士兵时,曾跟随宋老将军视察过东南海军,途径过皖州时还特意看过久负盛名的鱼粮大坝,只觉大坝恢宏非人力所能修建,感慨万千,还以为鱼粮大坝还能再撑个几百年。 谁成想才过去多久,竟然决堤了! 武戊五若有所思,“你可知受灾百姓都去哪逃难?” “北方,南方各州府虽然没被淹,但田地或多或少都受灾了,粮食减产的厉害,粮价一天一个样。” 北方,武丁四与武戊五对视一眼,决定原地休息,安排虎威镖局的人生火做饭,两人避开众人私下交谈。 朱老大一边安顿灾民,一边注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果然,片刻之后,武戊五回来,武丁四却没了踪影。 吃好喝足后,武戊五以高薪稳定的工作诱惑,顺利将这群灾民及其躲在林中的家人一起拐了上路。 武丁四一路翻越山林,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只见西安府城门前摆放两大排拒马,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持长枪将推推攘攘哭喊着要进城的百姓拦在城外。 “让我们进去啊!为什么他们能进我们不能进?” “官府杀人啊!官府逼我们去死啊!” 师爷扯着嗓子喊,“西安府接收的灾民已经到了极限,真的不能再进了,大家还是继续往前走,看看能否落脚其他州府。” 师爷喊的口干舌燥,见百姓还是聚在门外不肯走,一咬牙一跺脚便关了城门。 士兵迅速退回合力推动城门,灾民眼睁睁看着巍峨沉重的城门一点点闭合,最终在巨大的声响中砰然合上。 灾民推翻拒马扑到城门上不停拍打,西安府尹站在城楼上整整一夜,静静地看着百姓从歇斯底里到死气沉沉,最终拖着沉重的脚步前往下一座城池。 “大人,别看了”,师爷劝道,“各县大人都到齐了,都在衙门里等着您商讨安顿灾民的事呢。” 蓬勃升起的太阳照在西安府尹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迈着如灾民一样沉重的脚步,“你说,下一座城会接收多少灾民。” 那就看长官的良心有多少了,师爷默不作声。 两人一路无话。 城门外不远处,武丁四愤而握拳狠狠打在树上,震落大片树叶。 他撕烂身上的衣服,弄乱自己的头发,又从地上抹了把泥将手脸弄脏,混入灾民中攀谈起来。 灾民的警惕在武丁四大骂特骂官府没用之后轰然消散,很快便推心置腹聊了起来。 武丁四从灾民的话中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调查清楚,他看着一脸麻木的灾民提议道,“去武威吧。” “武威?武威在哪?” “西北,大渝与突厥交界处。” “那不行,突厥打进来会死人的。” “西北军镇守武威,不会让突厥攻进来的”,武丁四见灾民仍是不愿,问,“那你们去哪?” “蜀州,听说蜀州跟皖州一样,还没有皖州那么多山,最适合种地。” “蜀道何其艰难,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踏足都会折损”,武丁四摇头,“再说,蜀州连着云州,苗族人最擅巫术,你们去了连什么时候被下了蛊毒都不知道。” 有百姓被吓到了,却仍然迟疑道,“可西北地贫,我们又只会种地,去了西北没地种怎么办?” “西北有一种农作物,叫做土豆,在薄田上也能生存,而且产量极高”,武丁四画大饼,“虽然没有大米好吃,但吃饱是没问题的。” “当真?” “当真!”武丁四胡诌,“我有一个亲戚就在武威,多次写信让我去,如今遭了灾,我便打算去投奔他。” 一直竖着耳朵听得灾民很心动,却也怀疑,“武威府能让我们进城吗?” 武丁四肯定道,“能!” “你咋知道?” “如今大半个武威城归属于昭善郡主”,武丁四骄傲道,“昭善郡主温和良善财大气粗,定会收容我们。”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遇 护国将军府内,唐昭连打了三个喷嚏,吓得春风连忙关上窗户,宋嬷嬷则亲手去厨房熬了姜汤。 唐昭拿勺子在大海碗里搅拌,捞出恁大一块生姜,苦着脸道,“生姜就不必吃了吧。” 宋嬷嬷站在一旁监督,“要吃,姜最能去寒。” 唐昭拗不过她,眼睛一闭将生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被辣的嘶嘶吸气。 宋嬷嬷心疼,“姑娘快喝一口姜汤去辣。” 唐昭都快哭了,哪个正常人拿汽油灭火?奈何在宋嬷嬷的死亡注视之下,唐昭怂的端起海碗一饮而尽。 宋嬷嬷满意地接过空碗,细细给唐昭掖好被子,才自去忙了。 秋雨送宋嬷嬷出了府门,提起裙角小跑回来,“姑娘,宋嬷嬷出府了!” 唐昭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快,给我拿件新衣服来。” 春风伺候唐昭换下湿透的里衣,又被逼着开了全部的窗户,瘪着嘴道,“姑娘,您的风寒要是加重,嬷嬷会揭了奴婢的皮的。” “我就没得风寒,淋了一场小雨,回来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就没事了”,唐昭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们大惊小怪,我也不至于被嬷嬷压着喝了三天姜汤!” 春风弱弱反驳,“可姑娘刚才还打喷嚏。” “打喷嚏不是因为风寒,是因为有人骂”,唐昭默默在心里琢磨是哪个小人背地里骂她,就听冬梅来报,说武己六求见。 唐昭去了前院,免了武己六的礼问道,“如何?” “回姑娘,壶光镜在成都府卖疯了!”武己六兴奋道,“琉璃阁开业不到半个时辰,两百面壶光镜就卖光了,没买到的人将琉璃阁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停追问什么时候有货。” “属下按照姑娘的吩咐,告诉顾客可以预订”,武己六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合同,“这些都是成都府世家大族下的订单。” 唐昭接过来一看,成都府有名的大家族全都预订了,其中李氏一族最豪气,订了三百面。 “属下按照姑娘的吩咐,将收到的货款都换成了粮食”,武己六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正值蜀州收获,粮价便宜的很,尤其是陈粮,更是贱到了八文钱一斤。” “属下还带回了几个粮商,他们愿意用粮食换壶光镜”,武己六送上账册,“如今粮商就候在府外,不知姑娘可要见他们?” 唐昭边翻账册边点头,武己六亲自将人请了进来,跪地行礼,“参见昭善郡主!” “免礼,赐座!” “谢郡主娘娘!”粮商们起身,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屁股下放了钉子。 唐昭命人上茶,“听说各位愿用粮食换琉璃坊产出的壶光镜?” 粮商们捧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手抖得好似得了帕金森:原是想换壶光镜的,现在除了壶光镜,这琉璃杯也想要。 “敢问郡主娘娘,这宝物售价几何?” “那要看诸位想要什么等级的了”,唐昭伸手接过春风递上来的茶杯,轻轻吹散热气抿了一口。 粮商们双眼放光地盯着唐昭手中的琉璃杯,杯体透红,骏马腾飞的图案更显尊贵华丽,阳光照耀下投射在桌面上的一抹红色光晕,晃的人眼睛都模糊起来。 贺伟被琉璃杯的美丽冲昏头脑,脱口而出,“若是郡主娘娘手中等级的琉璃杯,可价值千金。” 其余粮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买家? 其余粮商的目光犹如实质扎在贺伟身上,贺伟猛然清醒过来,尴尬地坐着。 “价值千金?这价格倒是不错”,唐昭轻笑,“本郡主倒是想以千金的价格卖给各位,但是本郡主觉得做生意,还是长远些好。” 长远好,长远好,粮商们纷纷点头,聚精会神听唐昭道,“这琉璃杯,乃琉璃所制,本郡主不怕告诉各位,本郡主手中有制琉璃的方子,所以本郡主想要制多少琉璃都行。” 贺伟倒吸一口冷气:这昭善郡主当真实诚。 “但琉璃制作繁琐,且不易保存,如本郡主手中的琉璃杯更是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是以琉璃坊开工至现在也不过产了五十套琉璃杯。” 唐昭侧头看了一眼,春风秋雨会意,去后堂捧了木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的琉璃茶杯。 “左边这一套是四时茶杯,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对应四时季节”,春风介绍,“右边这一套是福寿禄三仙祝寿茶杯,寓意吉祥长寿。” “这两套茶杯,是琉璃坊最新制作,颜色样式质量都是顶级的”,唐昭随手拿起一只把玩,“真正的价值千金。” 贺伟等粮商都看花了眼。 “本郡主以一套三百两的价格出售给各位,不过本郡主不要银子,只要粮食,不拘陈粮或新粮。” 粮食?粮商大喜,他们别的不多,就粮食多! 蜀州粮贱,稻新米十二文一斤,陈年稻米八文一斤,一套茶杯需要二百五旦粮食。 这个价格可以! 贺伟当先问道,“敢问郡主娘娘,手中有多少套琉璃杯?” “我只能给各位各五十套”,唐昭见他们不太满意,脸色也淡了下来,“要是不想要,便请回吧。” 武己六当即拔刀出鞘,敢戏弄姑娘? 粮商大惊,“郡主娘娘息怒啊!”他们只是觉得太少不够分,不是不想要啊! 贺伟很上道,“草民手下的运粮车队不日即将到达甘州,还请郡主娘娘稍等,粮队一旦到达,草民立即上门购买琉璃杯。” 唐昭很满意他的识时务,“琉璃杯先给你。” 其余粮商傻眼了,纷纷示好,唐昭拿够了架子,才勉强答应若贺伟不要那么多的话,再给他们。 贺伟:...... 其余粮商:...... 郡主娘娘,您这挑拨离间的目的还能再直白些吗? 唐昭才不在乎几个粮商的想法,她手里的玻璃在这个世界一日是稀罕物,她一日就是爷! 几日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商队运粮车进了西城门,与此同时,武丁四领着数万难民浩浩荡荡进了东城门,两方人马在护国将军府门前相遇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平息暴动 “粮食,是粮食!”灾民们闻着今夏新收的稻米散发的稻米清香,个个惊喜若狂。 粮队的人持木棒护在粮车前,严阵以待。 “还愣着干什么,大家一起上,抢到粮食就能吃饱饭了!” 灾民受到鼓动,连日饥饿的肚子不停发出声响,叫嚣着要吃粮食。 “谁敢在护国将军府门前放肆!”武丁四一声厉喝震慑众人,一双如猎豹般的眼睛一下盯住刚才鼓动人心的灾民。 那灾民被看的心惊肉跳,可仗着二人距离甚远,加之人潮将路堵死,轻易抓不到他,便大了胆子,“兄弟们别怕,法不责众,咱们一起抢,难道他还能将我们全都打杀了不成?” 是啊,一起上谁还能分清谁动手了谁没动手?就算被抓大不了挨一顿打骂,只要不死就成。 “冲啊!”站在最前面的汉子一声大喊,便冲了上去。 武丁四飞身去抓那鼓动人心的灾民,那灾民却一溜烟躲进人群中,其余灾民有了那当先冲出去的灾民带动,个个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后面的灾民远远听到前面动静,却不知发生何事,着急得伸出头看。 贺伟拔出腰间大刀,“誓死护住粮车!” 粮队的护卫齐声应是,举起木棒毫不留情打向灾民,奈何灾民数量太多,又不敢当真伤人性命,一时便落了下风。 护国将军府门前站岗的王府侍卫都惊呆了,一边招呼兄弟阻止群架,一边派人去主院通传。 收到消息的唐昭拔腿跑到府门,就见原本宽敞可供上千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的府门前空地挤满了人,乌泱泱打作一团,草鞋破烂衣衫还有人满天飞。 唐昭:...... “都给我住手!”唐昭怒喝,奈何除了王府侍卫和武丁四外,没人在乎。 唐昭大怒,扫视一圈找到人群中下手最狠、最能煽动人心的那个灾民,拔出佩剑冲进人群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那灾民快意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身体不受控制重重摔在地上,当场气绝身亡。 温热的鲜血自脖颈喷出,溅在周围打的正起劲儿的人的身上。 “此人煽动百姓作乱,无视武威法纪,已被本郡主就地正法!尔等还不停手,是要步此人后尘吗?!” “啊啊啊!杀人啦!”灾民更骚动起来。 被武丁四与王府侍卫团团护住的唐昭冷笑,“传本郡主令,凡不遵守武威法纪、逞凶斗恶挑起争端之人,一律杀无赦!” “是!”王府侍卫与粮队护卫听到此令,顿时没了束缚,在杀了几十个狠恶的灾民后,其余灾民终于感到害怕。 唐昭极速转动大脑想着其他立威的法子,却听身后马蹄阵阵,一回头,只见数不清的铁骑正狂奔而来。 灾民何时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纷纷躲闪开来。 顾辞一马当先,几个眨眼间便到了唐昭身前,他从马上一跃而下,上下打量了半响,见唐昭身上找到半点伤痕,一直紧绷的心神才微微放松。 铁骑奔腾上前,手中银枪尖利红缨似血,将灾民逼退至一边。 武丁四见场面被控制住,连忙跪地请罪,“属下有罪,请姑娘降罪!” 头脑冷静下来的灾民见一路带着他们来武威的武丁四跪在地上请罪,迟疑片刻也跟着跪下,有那不愿跪的,在那锋利的银枪头下,也屈服地跪了下去。 暴动平息,唐昭才感觉拿剑的手微微发颤,顾辞上前接过宝剑,从怀中拿出帕子擦掉上面的血迹,取下唐昭腰间剑鞘,重新插了回去。 他上前一步,低头注视着唐昭的眼睛,“别怕。” 唐昭嘴硬,“我不怕。” “嗯,你不怕”,顾辞顺着她说,然后站在唐昭身侧,让唐昭可以轻靠着。 唐昭侧身轻倚在顾辞身上借力,调整面部表情痛心疾首道,“尔等来武威,是为了抢一车粮食,还是拼尽全力寻一个活命的机会?” “若是前者,洛阳、江南乃至蜀中哪个不是物产丰富经济繁荣之地,别说区区粮食,便是金银珠宝也抢不尽!尔等何必跋山涉水吃尽苦头来武威这贫瘠之地?” “若是后者,难道尔等不知拦路抢劫触犯律法?不知这种行为会毁掉你们苦苦以求的求生机会?” “你们知道!可是你们心存侥幸,你们觉得法不责众,你们觉得本郡主会看在你们曾受尽委屈而网开一面!” “做梦!去你的法不责众,去你的受害者就该被原谅”,唐昭冷笑,“你们听好了,本郡主以律法治家门,凡投靠本郡主者,遵纪守法、遵守公德是必备的品行!凡触犯律法违背社会公德之人,一律严惩!” “本郡主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离开武威,本郡主不追究尔等的错处,另一个留在武威听从本郡主安排,本郡主保尔等有活干有饭吃有衣穿,前提是承受刚才所犯罪行的相应的处罚,你们自己选吧!” 灾民犹疑片刻,害怕又绝望。 顾辞普法,“当街拦路抢劫,按其严重程度可赔偿、关押、杖责、流放甚至处斩。” “首犯已经处死,尔等是从犯,虽引起混乱,但终究未伤人性命或抢夺到财务,因此只需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原本已经打算起身要走的灾民听得这话,顿时就跪地更老实了:挨二十仗就能有活干有饭吃,傻子才走! 唐昭等了半响,见无一人离开,便在在场人或自认或指认下挨个揪出刚才作乱之人,清出一片空地,然后一批批杖责。 王府侍卫得了暗示,看似下手极重实则只是皮外伤,回去修养几天就能好。 然而板子重重打在屁股上发出的砰砰声依然很吓人,那些虽未参与混乱但蠢蠢欲动的灾民将心里那点小心思立刻抛去九霄云外。 王府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待将参与抢劫的灾民都杖责完毕后,已经日悬高空。 唐昭打完棒子给个甜枣,将粮商送来的粮食当场开袋,请周围百姓帮忙熬成浓粥,然后给所有灾民一人发了一碗。 第一百三十六章 馅饼有毒 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野菜的灾民捧着碗小口喝着米粥,虽然依然吃不饱,但是他们已经相信,昭善郡主是真的能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垫了肚子的灾民恢复了往日淳朴,一个个老实排队跟着王府侍卫和铁骑出了城前往田庄。 “昭善郡主有勇有谋杀伐果决,老奴上次见到这般的奇女子,还是英德公主在世的时候,昭善郡主果真有英德公主的风范啊。” 我去,谁这么抬架子?唐昭扭头,就见一身官服的陆英及武威府衙官员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面容慈祥的宦官走来。 “周大监”,唐昭惊讶,“您怎么来了?” 自康治帝大行,周大监便跟着盛安帝,奈何盛安帝身边早有用惯的大太监,周大监不是很得重用,在宫里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否则千里迢迢宣旨之事,哪用他亲自来? 奈何形势比人强,周大监再心中不忿终究无可奈何。 因此周大监对唐昭还记得他之事格外开怀,“郡主娘娘好记性,老奴不过与郡主娘娘仅有几面之缘,郡主娘娘还能记得老奴,当真是老奴的福气。” “与公公第一次见面,是公公来宣召加封县主的旨意,第二次见面,是在金銮殿上为外祖一家正名,两次见面都乃昭善幸事,昭善如何不记得?”唐昭捧着他道,“公公可是昭善的贵人呐!” “哎哟!”周大监被捧地飘飘然,“郡主娘娘如此说,老奴怎么敢当呢。” 唐昭试探,“自然敢当,公公此次千里迢迢来西北,是不是有好事宣告啊?” “郡主娘娘说的极对”,周大监一甩拂尘,“老奴提前恭喜郡主了。” 好事就好,唐昭松了口气,别是看她生意做的太好强抢或者分一杯羹就行。 “请公公入府,昭善这就命人打扫庭院接旨。” 周大监推辞不过,进府喝了茶吃了点心,又收了一整套四时琉璃茶杯,待香烛案台准备就绪后,强压下一脸笑意庄严宣旨。 唐昭和顾辞跪在最前面,身后王府众人、武威官员乃至府外灾民全部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昭善郡主唐昭,钟毓玉秀蕙质兰心,温和良善咏絮有才,朕知尔素有忠君爱民之心,为表嘉奖以彰尔功,赐武威府为尔封地,境内山川河流田土屋宇悉归所有,尔需恪尽职守勤勉治理,保境安民不得有误。钦此!” “昭善接旨”,唐昭双手高举过头顶,接下圣旨。 周大监笑道,“自大渝建国以来,郡主是第一个获封封地的宗室女,可见陛下对郡主的看重啊!” 唐昭越听越心惊肉跳,悄悄塞了个荷包,“昭善才德浅薄,缘何受此封赏,还请公公指教。” 周大监接过沉甸甸的荷包,笑的更开怀,“郡主娘娘研制的新农具在工部大受好评,洛阳周围的百姓都觉得新农具极好。” 唐昭恍然,原来是宣王给她请功了,但以她对盛安帝的了解,顶多一道嘉奖圣旨,再赐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但无论唐昭再怎么明里暗里打探,周大监都一副她简在帝心的样子,唐昭便歇了打探的心思。 陆英率武威府衙官员跪拜,唐昭勉励了几句,然后与顾辞亲自设宴招待,酒过三巡后将人送出府门,目送宣旨队伍启程回京。 唐昭抬头望天,“夫君,你说天上会掉馅饼吗?” 顾辞肯定道,“不会。” 唐昭指指天,“那他是什么意思?” 顾辞没说话,目光落在还在排队的灾民身上。 唐昭:...... ok,我懂,唐昭正要说话,就见顾辞将目光转向护送灾民离开的铁骑将士。 唐昭视线在灾民与西北铁骑之间反复横跳,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辞微不可察颔首。 唐昭愤愤冲老天竖起中指! 顾辞疑惑,“此举何意?” “表达我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唐昭气极,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即便掉,也是有毒的! 顾辞伸手按下竖起的中指,“此举不雅。” 唐昭觉得她已经很雅了,她甚至都没有冲天输出国粹。 顾辞安慰,“会好的。” 这安慰干巴巴的,唐昭拒绝接受,可她一没胆子拦住周大监退回圣旨,二对武威城垂涎已久,只好咬牙认了盛安帝的阳谋。 夜半时分,气呼呼的唐昭刚眯着,就被惊雷炸响声惊醒。 雨滴打在屋顶,顺着瓦片流到檐边滴落,狂风吹过带动院中树叶莎莎作响,闪电划过天空,照着窗上影子时隐时现。 这鬼片似的场景让唐昭不自觉蜷缩起来。 【宿主别怕,这世上没有鬼神,要相信科学】 唐昭:你觉得你的存在科学还是我的存在科学? 系统滋滋两声,彻底没动静了。 看吧,这个世界就是很不科学,唐昭叹气,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 “睡不着?” “!”唐昭嗷一嗓子钻进被子里。 “别怕,是我。” 唐昭掀起被角偷偷摸摸往外看,只见顾辞端着烛台走来,唐昭长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白天杀的那个灾民来找她报仇了。 顾辞将烛台放在床边柜上,坐在床沿伸手将躲在被里的人揪了出来,“也不怕闷着自己。” 唐昭用锦被将自己裹地紧紧的,“你怎么在这?” “宋嬷嬷担心你被白日的事吓着,央了我来陪你”,顾辞就着烛火细细打量,见唐昭眼底的惧色还未完全退去,便道,“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唐昭磕磕巴巴道,“我,我。。。” “我自上战场后杀人无数,从未遇到鬼神寻仇”,顾辞看着女子湿漉漉的眼睛,声音不自觉温和,“这世上并无鬼神,即便真有,有我在,遇神杀神遇鬼除鬼,定护你平安。” 唐昭觉得有些感动,“你这样,会让我产生错觉。” 顾辞移开目光,“什么错觉?” “我会以为”,唐昭抽抽鼻子,“你想认我当娘。” 顾辞:...... “男人只有对亲娘才会这么孝顺。” 顾辞:...... 顾辞额头青筋跳动,“闭嘴睡觉。” 哦,唐昭双手揪着顾辞的衣袖,闭眼躺下,不到一盏茶功夫便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茶马互市 顾辞在床边守到天光大亮。 宋嬷嬷敲门进来,“姑爷,早膳准备好了”,她探头一看,见姑娘睡得正香,看似抱怨实则维护,“姑娘越来越惫懒了,这园子里的鸡都叫了三回,怎么还睡着?都怪琉璃坊和田庄上的人不得力,事事都要过问姑娘。” “姑娘一个人,要掌管偌大的将军府,要管理田庄店铺,如今更是要管理整个武威府,怎么忙的过来哟!” “能者多劳,夫人才智出众,自然要比寻常人辛苦”,顾辞顺着道,“我平日不在夫人身边,劳烦嬷嬷多提醒夫人好生用膳休息。” “那姑爷可要先用膳?” 顾辞低头看着拉着衣袖的手,“不必,等夫人醒了再用。” “哎!”宋嬷嬷笑容收不住,“那老奴去将早膳温着。” 两个时辰后,睡的心满意足的唐昭悠悠转醒,闭着眼边醒神边在床上伸伸懒腰。 顾辞移开目光,起身出了内室。 唐昭赖够了床,起身梳洗后去了饭厅,顾辞早已坐在那等候。 “夫君早啊!” 顾辞提醒,“午时了。” “是啊,该吃午膳了”,唐昭坐下,冬梅拎着两个大食盒进来,春风夏末将饭菜摆好。 唐昭抄起碗筷,痛痛快快吃了两大碗。 顾辞疑惑,饭量这么大,怎的不见长肉?这每日得忙成什么样? “今日有何安排?” 唐昭放下汤碗,“我打算去一趟茶马互市。” 茶马互市?顾辞皱眉,“去哪做甚?” 唐昭叹气,“赚钱。” 本着大渝人不坑大渝人的原则,唐昭卖的琉璃制品价格虽高,但远不及宰人的标准。 但是不宰人,如何暴富?所以唐昭决定换个人种宰。 “突厥吐蕃盛产珠宝牛羊马匹在大渝都是畅销货,我打算去做一下市场调研,探探突厥吐蕃商人的智商。” 顾辞提醒,“你轻点坑。” 番邦人脑子虽不好,但坑的多了,还是会心生警惕的。 用过早午饭后,唐昭请来陆英,就灾民的安置问题达成统一意见,然后全权交给他。 唐昭很大方,“这是本郡主的金印,凭此印可去本郡主名下任意一家铺子田庄支取钱财粮食调配人手,只有一点,千万记得以工代赈。” 她可不想养出一堆闲人来。 陆英自出仕以来,历任过多少府县,从来都是精打细算,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来了武威之后,更是连新衣裳都没添置过。 如今猝然遇上如此大方地顶头上司,幸福地都快昏过去了。 “是,那微臣每日何时来府中汇报进展?” “我要离开几日,归期不定,大人记好账册,待本郡主回来过目就是。” “郡主娘娘要去何处?”陆英不解,现在还有比安置灾民更重要的事吗? 唐昭深沉道,“赚钱。” 陆英表情凝重,这确实更重要,“郡主娘娘放心去,微臣必不负郡主所托。” 唐昭又勉励了几句,给陆英打足了鸡血,待人离开后,便与顾辞率人去了琉璃坊。 琉璃坊里,工人将制好的壶光镜、琉璃杯装箱,小心翼翼抬到马车上。 正催工的武十二一见唐昭小跑上前,“属下参见姑娘!” 唐昭下马,“我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一百面壶光镜、三十套琉璃茶杯悉数装运完毕”,武十二道,“只是琉璃坊人手不够,蜀州的订单还没赶出来。” “加紧些,洪灾波及南方诸府,秋收时粮食产量定会大减,蜀州粮食必定一天一个价”,唐昭皱眉,“商人逐利,到时坐地起价,或是不愿卖太多粮食,咱们就被动了。” “属下明白!” 唐昭巡视一圈,见武十二处处打点妥当,便更放心了,“灾民中若有老实本分的,你尽管雇来,别让他们接触熔炉间就行。” 武十二应下。 唐昭再次上马,跟着顾辞一路向西到了峡口关,宣王府在此设的别院。 唐昭骑马骑的腰酸背痛,强撑着听顾辞安排好院落和守卫后,才跟着顾辞回主院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唐昭哈气连天吃了早饭,然后被顾辞拎着上马一路去了峡口关外的茶马互市。 唐昭伸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奈何就够不到身旁爱马的马缰,抗议道,“放开我,我自己能骑。” 顾辞驳回,“先把你的眼睛睁开再说。” 唐昭果断闭上眼睛,一回生两回熟地靠在顾辞身上睡了。 顾辞放缓马速,沿途避开坑洼,半个时辰便到了茶马互市坊口。 茶马互市里人潮鼎沸,来自大渝突厥吐蕃的商人与百姓大声地、连比带划地交易着各自的货物。 唐昭被这一幕震撼地整个人都清醒了,同时,她发现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没有翻译。 上辈子整个中华大地的人都会说华语,她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足以跟所有人洽谈,可现在。。。。 唐昭充满希冀地回头看着顾辞。 顾辞颔首。 唐昭松了口气。 二人下马,将马交给护卫,自己步行进去。 唐昭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路过的每一个摊子都要驻足良久,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顾辞问,“喜欢?” 唐昭摇头,放下手中的牦牛木雕,“我就好奇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到这么丑还能流传千年的。” 顾辞不理会唐昭的胡言乱语,可小摊贩不乐意了,大着嗓门叽哇乱叫。 唐昭侧耳倾听,发现还能听懂几句吐蕃语,不由感慨,然后用更大的嗓门骂了回去。 顾辞惊讶,“你还会吐蕃语?” 唐昭谦虚:“就会这两句。” 这还是唐昭上辈子去西藏抢生意时特意学的,翻译在得知她的目的是在骂架中稳占上风,除了教她“加巴索”(吃屎)、“扎如”(傻子)、“克约德库格帕因”(傻缺)外,还特意提点她在骂不过时,可以问候对方母亲或诅咒对方下地狱。 唐昭试了一次,要不是跑得快,差点没被那对家打死。 就像现在,唐昭拉着顾辞跑了几十米才甩掉那吐蕃摊贩。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以物易物 “没跟来吧?”唐昭闪身躲进巷子,呼吸略微急促问。 “没有”,顾辞摇头,“你这逃跑速度,便是受过特训的将士一时也追不上。” 那可不,唐昭得意地不行,自从武甲一他们来了之后,唐昭每天都要抽出两个时辰跟着他们特训,射箭骑马技术更上一层楼不说,连剑术搏斗都大有长进。 武甲一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可惜老将军去世的早,否则定会培养她成大渝第二位女将军。 顾辞看着追上来的武十一等人若有所思。 “什么味?”唐昭抽抽鼻子如小狗一样四处闻。 “是香料。” “香料?什么香料这么呛人?” “青水、熏陆、苏合、零陵”,顾辞闻着空气中的杂乱混合的香味一一分辩,“是突厥人最常用的几种香料。” “哦”,唐昭不感兴趣,“珠宝和马匹在哪一片?” “马匹在东坊,珠宝在西坊”,顾辞指着巷道尽头道,“从这出去,再转过几条街就是西坊。” “走!”唐昭干脆利落选了西坊,越走味道越刺鼻,到后来唐昭已经不用顾辞领路,自己循着味道便找到西坊。 西坊一整条路两侧,摆满了玉松石、玛瑙、青金石、骨珠、珊瑚等各式珠宝,有未经打磨雕刻的,也有镶嵌成饰品的。 唐昭屏息问,“他们不怕被抢吗?” “茶马互市是大渝突厥吐蕃三国约定的通商互市之地,三国争斗最激烈时此处也只是暂停开市,打仗时如非必要,也会特意避开此地。” 唐昭眨眼,“你们连打仗都这么人性化吗?” 怎的她学历史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阴险狡诈手段频出,三十六计屡试不爽? “突厥吐蕃生产茶叶极少,每日消耗量极大,大渝茶商畏惧吐蕃突厥蛮悍无礼,只在茶马互市交易,一旦茶马互市停市,吐蕃突厥便无茶叶可食。” “而大渝马场饲养的马匹远远不足军中所用,必须从突厥吐蕃进购马匹。” 唐昭恍然大悟,这种互有把柄的关系果然最为牢靠,“那为啥不自己养马?” 公马母马配对买,生出小马再配对,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突厥吐蕃卖给大渝的马都被阉割过”,顾辞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唐昭拍拍他的肩膀,爱莫能助,毕竟就算现代医学,也没办法让被阉割的马配种。 唐昭接过冬梅递过来的幕篱戴在头上,带着人沿路一个个摊位看过,找了一家珠宝种类最多、品质最好、摊主身上味道也最大的停下,装作顾客挑拣货物。 “这个怎么卖?”唐昭捡起一颗红珊瑚。 摊主上下打量唐昭与顾辞,见二人身穿普通布衣,身上半点配饰也无,身后的下人不多,而且个个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态度便很随意,用吐蕃语道,“五十两一颗。” 顾辞充当翻译。 “贵了”,唐昭讲价,“二十两卖不?” “二十两?”那摊主坐在铺着貂裘的宽椅上,不耐烦挥手赶人,“不买就滚。” 唐昭就滚了,“这家态度不好,咱们换一家”,说着目光停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摊主身上。 唐昭走过去一瞧,只见不大的摊位上只零散地摆着几件品相不好的珠宝,唐昭挑了半响,才捡了玛瑙,“这个十两卖不?” 那摊主听见声音,睁开右眼瞟了一眼,“卖!” “可否以物易物?” “可以”,那摊主打着哈欠道,“茶叶、绸缎、粮食都可,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些。” “壶光镜收吗?” 壶光镜?摊主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唐昭从腰间荷包掏出一个迷你版壶光镜,“此是最近风靡大渝贵族的壶光镜,乃是用最上等的琉璃所制。” 唐昭打开盖子,“镜面光滑,照起来比铜镜清晰,比水面稳定。” 摊主豆大的眼睛瞬间瞪圆,双手捧过镜子与里面自己的小黑豆眼对视。 他甚至能从镜里眼睛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唐昭挑眉,“能换吗?” “可以!当然可以,价值千金的宝物在茶马互市是硬通货!”摊主激动道,“你想怎么换?” 唐昭就喜欢跟这样痛快的人打交道,“一面壶光镜换价值一千两的货物!” 顾辞淡定翻译。 那摊主吓了一跳,这镜子虽是宝物,但也不能真的价值千金啊!何况才这么大。 唐昭安利,“这壶光镜虽小,却可让贵族女眷随身携带,无论何时何地都可整理仪容,可比那些大的镜子方便的多。” 摊主想象了下自己的夫人在参加贵族酒宴时当着一众女眷的面掏出此镜整理仪容,被女眷倾羡奉承,以夫人爱出风头的性子,定会给他几天好脸色看。 顾辞见摊主神色越来越猥琐变态,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 摊主被脖颈泛起晾意唤回意识,嫌弃地看了眼摊位上的边角料,“行!我回去拿些上好珠宝来。” 唐昭拦人,“等等!除了珠宝,我还要马匹。” 马匹?摊主指路,“马匹市场在东坊。” “我不要被阉割的马匹。” 摊贩后退几步,“你。。。” 唐昭背着手笑眯眯道,“换吗?” 换吗?他当然想换!珠宝可以,马匹也行,可不能是没被阉割的! 哪怕他再无知,也知道突厥可汗亲令不准卖一匹未阉割的公马给大渝,就是怕将来两国战起对突厥不利! 可要他放弃这壶光镜。。。 摊贩试图商量,“阉割的马匹,我可以给你便宜一成。” 唐昭摇头。 “两成,三成,不能再少了!” 顾辞的心微微一动。 唐昭摇头,放下那掺着杂质的玛瑙,伸手就要拿回壶光镜,“既然谈不拢,那便算了,我再找别人。” 摊主捏着镜子连连后退,叽哇乱叫大喊一通。 唐昭掏掏耳朵,“他说啥?” “在喊人。” 顾辞话音一落,四面八方涌出数十突厥侍卫,将摊主护在中间。 唐昭冷笑,“这是买卖不成,改强抢了?” 摊主叽里咕噜对侍卫首领不停输出,首领听罢上前,用蹩脚的大渝话道,“贵客见谅,我家主上请贵客上门一叙。” 第一百三十九章 突厥部族 唐昭不太喜欢这种被迫上门的方式,直接问道,“打的过吗?” 顾辞颔首。 唐昭想了想更直接道,“能打残吗?” 顾辞看过来。 唐昭解释,“先下手为强”,这突厥人都要强逼着他们上门了,那她先下手弄伤他们,也很合情合理。 顾辞警告,“不可伤及性命。” 唐昭撇嘴,“打完就跑,谁知道是我干的?” “恐怕你没有跑的时间”,顾辞抬头看向远处。 唐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队铁甲士兵跑步行军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年轻小将上前,用突厥话对那摊主严肃交谈。 摊主一见来人,顿时老实不少,连连摆手,侍卫首领犹豫片刻,带着人退回摊主身后。 年轻将士转身,又用大渝话笑道,“顾大哥,好久不见”,说着看向被顾辞护在身后的唐昭,“这位便是嫂夫人吧”,说着便冲唐昭行了一礼。 顾辞点头,介绍道,“茶马互市的守卫者,骨力部族族长的长孙,骨力巴尔。” 唐昭回礼,“骨力将军。” “嫂夫人叫我巴尔就行,我与顾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大哥和嫂夫人的事便是我的事。” 突厥侍卫首领略懂几句大渝话,听后脸色一变,在摊主耳边窃窃私语。 摊主听后一惊,下意识将抓住壶光镜的手背在身后。 唐昭:...... 唐昭指着摊主无声告状。 骨力巴尔神情严肃,“舍利吐利阁下,还请交出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我将行使骨力一族的权利,将你收押审判。” 摊主叽里呱啦大喊大叫,骨力巴尔一句句回怼。 顾辞言简意赅翻译,“舍利吐利说他要买,但是没钱,又怕你将宝贝卖给其他人,便想带你回部落,巴尔在给他普及茶马互市的贸易守则与惩罚制度。” 唐昭饶有兴致地抱着胳膊看戏。 摊主,哦不,是舍利吐利在撒泼卖萌耍无赖都无用后,决定采取怀柔政策,再试一次。 “大渝的贵客,真的不能再商量吗?其实阉割过的公马除了不能配种外,其他都很不错”,舍利吐利诚恳道,“我可以让利四成。” 唐昭刚要摇头,就觉得腰上被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再戳了一下。 好了我知道了!唐昭打掉在她腰间作乱的手,做沉思状。 舍利吐利一见有门,继续承诺道,“我以草原大神的名义起誓,交易的每一匹马都是上等马。” 唐昭依旧装作为难的样子继续提条件,“我只做大生意,一次交易的数额不能低于一千匹马、三十箱珠宝,否则我宁可不做。” 顾辞翻译的时候差点被风闪了舌头。 舍利吐利瞪大小黑豆眼,“我需要和哥利商量。” 唐昭很大方地同意,报上住所表示今日内欢迎随时上门,又将舍利吐利手里的壶光镜赠予他,表示诚意。 舍利吐利惊喜交加,激动地手舞足蹈地带人跑了。 骨力巴尔见事情平息,放松了精神,将所知道一一道来,“舍利吐利迈德是舍利吐利部族长的亲弟,此前一直在突厥王都生活,前些日子舍利吐利部族长意外坠马,便急昭他回来。” 顾辞问,“何时?” “就上个月,舍利吐利部瞒地紧,我也是在茶马互市见了迈德后才渐渐听到的风声”,骨力巴尔道,“舍利吐利一族一向不参与边境争斗,族长奥尔平日低调,几乎不显露于人前,迈德已经是舍利吐利一族最张扬的人了。” 骨力一族与舍利吐利一族常居张掖数十年,至今两族族长都未曾见过面。 唐昭觉得这两族一定都过得不咋地。 舍利吐利迈德就不说了,虽然邋遢,但他固定编发所用的簪子是千年沉香木,上辈子唐昭曾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卖过一块价值百万美元的沉香木,然后在回国的路上被偷了! 气的唐昭在机场发出土拨鼠式尖叫,还因此上了热搜,标题“沪市商界新星唐昭国外机场发疯”。 害得唐昭又花了一大笔钱撤热搜,简直闻着流泪。 钱和泪的教训来的最猛烈也最深刻,导致现在唐昭一眼就能分辨出沉香木来。 若说舍利吐利还有一根沉香木簪子撑门面,那这位骨力将军,就穷的很具体了,铁甲下衣角恁大一补丁。 骨力一族族长的孙子都这样,其他族人如何,唐昭都不用细想。 果然,在骨力巴尔午间换班之后,唐昭跟着顾辞上门做客之时,骨力一族的穷,体现的淋漓尽致。 掉漆的大门,漏风的窗户,坑洼的地面,还有亲自动手沏茶的新婚妻子。 “这是新婚时娘家特意从大渝茶商手里买的红茶,顾大哥和嫂嫂尝尝,” 唐昭与顾辞接过迪丽沏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怎么说呢,白瞎了迪丽这一手行云流水的沏茶功夫。 “我府里有从洛阳带的武夷红袍,迪丽喜欢的话,我便送些给你。” 迪丽也不推辞,笑容明媚道,“多谢嫂嫂!我早就听说武夷红袍的美名,可惜从未尝过,真是托了嫂嫂的福。” 迪丽见丈夫又说起公事,便道,“他们男人说事,我是不乐意听的,不如我带嫂嫂逛逛院子如何?” 唐昭盛情难却,便跟着出去逛了一圈,觉得骨力一族真是极品。 守着茶马互市这么个聚宝盆,还能过的如此清贫,也是天下奇闻。 偏偏迪丽还一副嫁进豪门、幸福感爆棚的样子,唐昭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迪丽是个活泼的性子,知道丈夫与顾辞的关系好,便自动将唐昭视为自己人,如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到半个时辰,唐昭便对骨力一族了解了大概。 唐昭心思电转看向冬梅,冬梅会意从怀中拿出一面便携镜。 “不知你们新婚,冒然登门连贺礼都没带,当真是失礼,这是我手下的店铺最新研制的银镜,在大渝颇受欢迎。” 迪丽接过打开,就在手中不大点儿的圆形木盒里见到了一张好看的脸。 “呀!这美人儿是谁呀?”迪丽眨眨眼,镜中的人也眨眨眼,迪丽大笑,“原来是我呀!” 唐昭觉得她好可爱啊。 第一百四十章 交易成功 “嫂嫂,这是什么宝物,怎么照的这么清楚呢?” “壶光镜。” “怪不得舍利吐利见过后就要强抢,这样的宝物,定会引起突厥贵族的追捧”,迪丽忐忑,“这么珍贵的宝物,嫂嫂真的赠给我?” 唐昭点头,迪丽高兴地欢呼,亲自下厨做了一整桌烧烤。 唐昭一边撸签子一边喝酒划拳,迪丽第一次见如此豪爽的大渝女子,更觉得投缘,两人喝的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疯,眼瞅着就要上房揭瓦,顾辞和骨力巴尔不得不制止,一人一个领回家。 唐昭被顾辞抱着往外走,还坚持扭头伸出尔康手,“迪丽,下回再,嗝,喝啊!” “喝!”骨力巴尔扛起醉的不分东南西北的妻子,送回了卧房,悉心照顾良久,见人终于睡下,才匆匆离开值守。 另一边,顾辞刚到落脚的小院,就听侍卫来报,说舍利吐利上门拜访。 顾辞低头看怀里醉的一塌糊涂的人,正要请人送客,唐昭听到舍利吐利却像触到了机关一样,猛地清醒起来,“谁?舍利吐利?快,我要去见客户”,说着挣扎着就要下地。 顾辞摁不住她,只能将人放下,“你确定你能行?” 唐昭为自己正名,“当年,我喝到胃出血,照样先谈下合同,再去的医院。”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辞皱眉,“明日再谈吧。” “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唐总裁pua,“你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才在基础岗位一待就是几年!看着别人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你不羡慕吗?不嫉妒吗?不恨吗?” 顾辞冷着脸扶着她走。 唐总裁严厉道,“回答我!” 顾辞深吸一口气,“恨!”恨不得给唐昭喂一碗安神药,睡过去世界就清净了。 “恨,那就要努力!你付出的每一分辛苦、流的每一滴汗,公司都会看到的!”唐总裁画大饼,“只要努力,你就是下一个总监!” 顾辞一把捂住唐昭的嘴。 唐昭呜呜叫:反了天了,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舍利吐利坐在会客厅,将送上来的点心一扫而空,眼含热切地看着王府侍卫。 王府侍卫极力忽视这个突厥人小黑豆眼里几乎溢出来的再来一盘的请求,目不斜视侍立门外。 迈德摸摸没吃饱的肚子,只好喝茶。 噫?这茶好香?迈德又喝了一口,确定是突厥皇室才能喝到的贡茶,顿时一饮而尽,哐哐续杯。 唐昭站在门口,深情呼唤,“舍利吐利!” 迈德倒茶的手一抖,茶水顿时浇透了衣袖,迈德心疼地按住心口,仿佛洒的不是茶水,是金水。 唐昭大步进来,凝视着迈德的小黑豆眼,“你还记得我吗?” 迈德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听小厮翻译。 王府侍卫不得不重续了一壶给他。 唐昭再次呼唤,“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王府侍卫齐刷刷看向顾辞,顾辞扶额,“好好说话。” “啊?”迈德迷茫,“啥约定?” 唐昭控诉,“你答应我的,难道都忘了吗?” 迈德随侍的小厮惊恐地瞪大眼睛。 大人这是,活够了? 夫人知道这事吗? 迈德倒退数步,“我只跟你约定用马匹和珠宝换你手中的宝物,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唐昭歪头,“要不然呢?”你还想跟我发展一段?可我喜欢帅的呀! 小厮松口气,他们大人的命保住了。 迈德急剧跳动的心也慢慢放缓,挑了个顾辞身边的位置坐下,“我与哥利商量过了,舍利吐利部族愿以十匹马和二十颗上等宝石换取一面壶光镜。” 朝仪站在顾辞身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没有惊呼出声。 一面壶光镜换十匹马,他能换到突厥一匹马都不剩! 唐昭坐在顾辞另一边,眼神深情讨价还价,“二十匹。” 迈德摇头,“十匹。” 唐昭降价,“十五匹。” 迈德商量,“舍利吐利部最多能给到十二匹。” “十三匹”,唐昭诱惑,抡起胳膊画了一个大圈,“我还可以给你这么大的全身镜。” 迈德:? 迈德:! “行!十三匹!”迈德拍板,“我们一次性最少交易三百面!” 唐昭嫌少,“五百面”,三百面都不值得她跑这趟。 “行!”迈德也干脆,“我回去筹马,三日后上门交易!” 迈德风风火火离开,又风风火火返回,局促地站着好似一根长毛的木桩。 唐昭酒意上头,强忍着天旋地转般的头晕问,“还有事?” 迈德见唐昭谈完生意就不认人的冷酷模样,宛如被抛弃的土狗控诉,“你答应我的,难道都忘了吗?” 唐昭: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王府侍卫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顾辞。 顾辞眼神冷冽,迈德缩起脖子,“你说我会热情招待我的,还说我喜欢的尽管拿走。” 他颤颤巍巍指着茶壶。 唐昭恍然大悟,“快,把茶水倒了,把茶壶包好给贵客拿走!” 王府侍卫看不下去,“启禀郡主,贵客想要茶水。” 迈德哐哐点头。 唐昭:...... “冬梅,包三两武夷红袍给贵客带走。” 冬梅很快将包好的茶包交给迈德的小厮,迈德连连感谢。 唐昭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微笑示意,命人将人好生送了出去,然后一头扎向地上。 顾辞眼疾手快将人拦在怀里,抱去了卧房,又命人煮了醒酒汤,亲手喂唐昭喝下,才由着唐昭睡下。 翌日,唐昭醒来,头痛欲裂。 顾辞端着药碗站在床边,“喝药。” “不!”唐昭抱着被子倒在床上,“我宁可头疼!” 顾辞放在药碗,将人用被子裹好箍在怀里,左手捏鼻子右手灌药。 等唐昭被迫咕噜咕噜喝完,顾辞才将人放开。 唐昭愤愤捶床,在心里狂虐顾辞。 顾辞眯眼。 唐昭吓了一跳,赶紧转移话题,“昨个舍利吐利最后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顾辞冷哼,“他说他妻子是阿史德氏的女子,十分喜欢武夷红袍,只因生母早逝不受宠爱,所以难得喝到,故厚着颜面求茶。” 唐昭感慨,“看不出来啊,那小黑豆眼还是个痴情种。”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辞问,“所以呢?” “所以,这正是我赚钱的大好机会!”唐昭握拳,“男人有多爱一个女人,不看给她花多少钱,而是看婚后,给她花多少钱。” “爱的越深,花的越多!” 顾辞若有所思。 赚钱的动力是巨大的,唐昭的头瞬间不痛了,洗漱后边用早膳,边吩咐道,“传信回琉璃坊,加紧赶制五百面便携式壶光镜,三日内务必送到峡口关。” 冬梅担心,“姑娘,琉璃坊还有蜀州的订单、和洛阳的货物要赶,怕是来不及。” “扣下洛阳的货,先紧供着舍利吐利”,钱可以再赚,马没了是真的没了。 唐昭吩咐,“另外,告诉武十二,让琉璃坊送一面全身镜来,雕刻精致的,我要送人。” 冬梅点头,下去派人传信。 唐昭用完早膳,和顾辞再次去了茶马互市。 顾辞不理解,“为何还要来?” “吐蕃的合作商还没影呢”,唐昭四下寻觅,“来都来了,总要发展一下。” 顾辞嗯一声又问,“找何人?” 唐昭回,“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辞虽未听过,但一下就理解了,帮着四处寻觅,“那个如何?” 唐昭看去,只见一个吐蕃服饰的男人头上包着一块红色蜀锦制成的筒状头巾,外扎湛蓝抹额,抹额中间还镶着龙眼大的翡翠石,腰间挂着恁长一弯刀。 唐昭夸赞,“很好,很地主,但是傻在哪里?” 顾辞沉默,“光看外表,应该看不出傻或不傻。” “谁说的”,唐昭反驳,“我找的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身高六尺满身肥肉,额头饱满鼻梁塌陷说话还漏风,最重要的是,眼下恁大一个黑痦子”,唐昭说完感慨道,“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傻子长相。” 顾辞笃定,“你早就调查过。” 唐昭大笑,“当然,难不成真的满大街找吗?” 顾辞抿嘴。 唐昭凑近,“哟,生气啦?” 顾辞侧头不说话。 “好啦,别生气了”,唐昭哄道,“打仗讲究知己知彼,做生意也是如此嘛。” 顾辞不搭话,自顾自往前走,余光却留意着唐昭。 唐昭大笑着小跑跟上去,抓着顾辞的袖子不撒手。 两人在茶马互市逛了一整天,也没找到那位教科书般的地主家傻儿子,只好失望而归。 第二天,唐昭还打算去找,却被顾辞拦下,“巴尔递了帖子邀请我们上门做客。” 唐昭后退一步,“这个们里应该不包括我吧?” “包括”,顾辞一把抓住要跑的唐昭,提溜着人去了骨力府中。 迪丽高兴地端茶待客,却见唐昭一脸忧郁,担心道,“嫂嫂可是病了?” 唐昭摇头又点头,“心病,被人欺负又打不过,难受。” 迪丽生气地放下茶托,“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欺负嫂嫂”,她挽袖子,“我打死他!” 唐昭默默扭头。 迪丽放下挽到一半的袖子,劝道,“嫂嫂大人大量,别跟大哥计较。” 唐昭:你真是识时务。 迪丽回以抱歉的眼神,然后一溜烟跑出去,“我去看看阿翁来了没有!” 唐昭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顾辞提醒,“坐好。” 唐昭摇头,见不到地主家傻儿子,她了无生趣。 顾辞无奈透露,“骨力一族或许对壶光镜有意。” 唐昭来了精神,“怎么说?” 顾辞满脸复杂,“帖子上特意点名要你来,我来不来,无所谓。” 唐昭噗嗤笑出声,“你怎么不早说?” 顾辞见人终于笑了,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些,“只是猜测罢了,也未必如此”,顾辞低头,“怕你白欢喜一场。” 唐昭静静看着顾辞良久,轻声道,“顾辞,等回了武威,我有礼物送你。” 顾辞抬眸,“还未到我生辰。” “谁说只有生辰时才能送礼物?”唐昭满眼笑意,“我想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 顾辞垂眸,“多谢。” 骨力族长站在门外良久,见屋内两人迟迟未察觉,于是清清嗓子进门,“让贵客久等了。” 顾辞起身行礼,“族长。” 唐昭拱手,嘴甜道,“族长爷爷好。” 骨力族长大笑坐在主位,“老夫一介百姓,可当不得昭善郡主一句爷爷。” 骨力一族占据张掖半壁土地,自立一地,不受三国管辖,是个单独的政权。 换句话说,骨力所占之地便是一国,骨力族长可以算是此地的皇帝。 当然,无论是大渝突厥吐蕃,甚至是骨力一族,都是不认这个说法的。 “当得当得”,唐昭笑容多一分谄媚,少一分疏离,“我与迪丽妹妹一见如故,迪丽妹妹的爷爷自然也是我的爷爷。” 骨力图兰自幼崇敬大渝文化,年轻时亦多游玩于大渝,结交不少兄弟,对孙媳妇与大渝女子交好很是赞同。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那老夫便厚颜应下了。” 骨力图兰是个直性子,连寒暄都没有,直接道,“贸然请郡主前来,是想与郡主做个长远买卖。” 迪丽宝贝地从荷包中掏出便携镜放到骨力图兰手中。 “听闻,此物乃郡主所造?” “是,唐昭恰巧得了制琉璃的方子,这壶光镜便是琉璃所制。” 这与他打探到的消息一样,骨力图兰点头,“老夫有一女婿,乃是吐蕃商人,手下掌管三支商队,来往于吐蕃与茶马互市之间,专门将大渝盛产的珍贵货物运往吐蕃,在吐蕃贵族前尚能说的上话。” “若郡主不弃,可否将这壶光镜卖与我这女婿?” “自然不弃”,唐昭好说话,卖谁不是卖,只是,“可否让我先见一见贵婿?” 唐昭是挑合作伙伴的,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自己找个猪队友。 “自然!”骨力图兰点头,提醒道,“我这女婿相貌有些不堪,还请郡主担待。” 唐昭做好心理准备。 骨力图兰冲外中气十足大喊,“多吉,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个正方形走了进来。 唐昭眯眼一看:哟!这不是她昨日苦苦寻觅而不得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事实证明,骨力族长的正方形女婿的行商风格确实可以担上一句地主家的傻儿子。 那叫一个实在啊。 不过看在骨力一族与迪丽的面子上,唐昭也不好太坑他,时刻拿捏着分寸,保持着自己占便宜对面也不吃亏的底线。 双方皆大欢喜。 唐昭签完订单,抱歉道,“琉璃坊订单有些多,还请多吉阁下稍等些日子。” 多吉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渝话,“等多久都行。” 他每年来一趟茶马互市,一来陪媳妇看望娘家亲人,二来在茶马互市交易货物,一待就是半年。 所以他有的是时间。 骨力图兰作为中间人,热情地邀请双方赴宴庆祝。 盛情难却,唐昭与顾辞只好客随主便。 一场宴席持续到夜幕,唐昭喝了一肚子。。。水,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跑一趟茅房。 一晚没睡的唐昭眼底黑青双眼无神,顾辞自觉愧疚,笨手笨脚试图喂饭。 再连吃了三口肘子腻着之后,唐昭不得不阻止他的好意,自己接过饭勺扒拉干净饭菜,然后回房补觉。 中午,琉璃坊送来十几车的货物,负责运货的管事恭谨站在前堂等着唐昭召见。 冬梅见姑娘还在睡着,只好先将人安排至客院歇脚,直到舍利吐利也率人登门,才不得不叫醒唐昭。 “姑娘,那突厥人来要货了!” 唐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边起床边问,“琉璃坊送货来了没?” “午时就来了,见姑娘睡着没敢打扰,奴婢就安排他们歇着了。” 唐昭点头,去前院接待舍利吐利迈德,陪着他一一验看过壶光镜后,又将人引到一个足有成年男子高的木盒前。 “这是琉璃坊最新产出的壶光镜,因可以将人全身照住,又名全身镜”,侍卫在唐昭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将全身镜立起,“舍利吐利觉得如何?” 迈德望着阳光下好似发光的全身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可汗非要攻打大渝,宝贝真多啊! 唐昭眯起双眼,眼神不善。 迈德吓得连连后退,“我们一族只负责养马,不擅长打仗!” 爱国商人唐昭心中默唱: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家人多了,自然会有那么几个长歪的,打一顿就好了! 唐昭按下将人打成猪头的冲动,“此乃琉璃坊的镇坊之宝,舍利吐利阁下可喜欢?” 小厮翻译后,迈德不停点头,喜欢喜欢,小黑豆眼充满期待,“可否加购全身镜?” 唐昭推脱,“全身镜所用琉璃对制造及切割技术要求极高,工匠暂时还未掌握,这一面还是机缘巧合下才做出的。” “曾有人出价黄金万两购买,我没有答应,如今我将它赠予舍利吐利一族。” 迈德听后都没反应过来。 “此镜一是纪念琉璃坊与舍利吐利一族贸易往来顺利开展,二是象征我与舍利吐利一族友情价逾万金。” 迈德听得眼泪汪汪,要不是二人年龄相差巨大,恨不得当场义结金兰。 唐昭:大可不必。 货物轻点完毕后,迈德手舞足蹈地抱着装有全身镜的盒子上了马车,带着人和满满十几车的货物雄赳赳离开。 唐昭等人走远,才道,“去告诉琉璃坊,没我的命令,不得生产全身镜。” “那已经做好的呢!” “砸啦!” “是!”冬梅将此话传给琉璃坊的管事,管事一脸肉痛地郑重应下。 别院虽大也塞不下数量如此之多的骏马,唐昭与顾辞商量后,决定当即返回武威。 西北军营里,宣王正对月长叹,愁绪如潮水涌来,想作诗,却憋不出一个字。 “报!启禀王爷,骠骑将军护送马匹回营!” 宣王边往回赶边问,“知道数吗?” “据斥候回报,大约五千匹上下。” “!”宣王觉得什么愁绪都没了,果真还是昭昭给力! 五千匹骏马浩浩荡荡赶至马厩,负责管理马厩的士兵被骏马包围,连转个身都难。 宣王大步流星赶来,随手摸过一匹骏马,油光水滑膘肥体壮,一看就是上等马。 “好啊!”宣王畅快大笑,“战马神俊,将士英勇,何愁我大渝边疆不稳!” 唐昭赶忙声明,“爹爹,我得牵走六百匹。” “?”宣王疑惑,“为何?” “守卫武威城啊!”唐昭理所应当道,“大渝律法规定,一郡封地可有六百守卫,我乃武威城主,自然要为武威城的守城将士配上战马了!” 宣王更疑惑了,“封地将士不都是步兵吗?”啥时候改骑兵的? “武威是边疆,随时有开战的风险,不给守卫配上最高等的装备,怎么能打的过突厥?” 步兵对骑兵,那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这也有理,不过,“什么叫最高等的装备?” 唐昭掰着手指数,“战马,甲衣,头盔,长枪,弓箭,弯刀,一个都不能少!” 宣王咽下一口吐沫,乖乖,这一套下来,得多少钱? 怎么越听越心动呢。 “爹爹,你有多余的铁吗?” 宣王摇头。 唐昭失望,“那我只好拿马去换铁了”,唐昭嘟囔,“也不知道谁手里有铁矿。” “等等”,宣王叫住她,“你要拿马换铁矿?” “啊!”唐昭一脸要不然呢的表情,“我手里最值钱的就是马了。” 宣王捂住心口,狠狠瞪向儿子:装什么哑巴,给老子说句话! “军中虽无多余铁器,但有买铁门路,只要有钱,便可以买到铁。” 唐昭得寸进尺,“那铁匠。。” 顾辞许诺,“等买到铁矿后,我会让军中铁匠给你打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你觉得不合心意,便派人来军营学习打铁技术。” 唐昭就等着他这句话,笑眯眯地应下,混了一碗军营的大锅饭后,无事一身轻地霸占了顾辞的帐篷,倒头就睡。 顾辞与江一鸣带人重新划区安置战马,足足忙到半夜。 中帐里,一晚上大起大落的宣王深感无力:老的人老成精诡计多端,小的狡黠多思比猴儿还精,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娶孟大小姐 天色刚亮,数万将士便穿戴整齐齐聚校场,震耳欲聋的操练声隔着半里地都听得见。 唐昭难得起了个大早,去校场偷师,然而没过多久就发现操练只有一个项目:负重晨跑。 唐昭兴致缺缺,连早饭都没吃,拉着马就要离开。 顾辞拦人,“不急,父王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着唐昭一脸惊奇,补充道,“母妃、韩侧妃和大嫂来武威了。” 这阵容好强大啊,唐昭眨了眨眼睛,直白道,“父王犯啥事了?” 顾辞一脸的一言难尽,“孟老夫人来信,言及孟大小姐婚事,说孟大小姐若不入宣王府,便送往太子府。” “所以?” “父王想让二哥娶孟大小姐。” 唐昭觉得宣王这主意馊的很,“韩侧妃能干?” 顾辞摇头。 这下有好戏看了,唐昭也不着急走了,慢悠悠去看了军中屯田,见作物长势喜人,随手掐了一颗黄豆,颗粒又圆又大,高兴道,“今年是个丰年。” “是啊!”负责看护军田的将士应和。 两人一道就秋收的盛景展开畅想,越说越投缘,顾辞亲自找来,唐昭才意犹未尽离开 军营大门前,上百士兵一人两骑整齐列队,宣王立于众人前,威严中散发着淡淡苦逼。 等唐昭到后,一行人极速行军,很快便到了武威城。 守城士兵远远见到西北黑虎战旗,立刻疏散城门附近百姓,大开城门。 铁骑呼啸而过,直奔护国将军府,唐昭未进府门,将马匹尽数交给武乙二与武丙三安排后,直接跟着宣王去了城东的宣王府别院。 正在用早膳的宣王妃听说宣王回来,放下碗筷,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才起身出门迎接,在二门外撞见了同样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韩侧妃母子和秦庶妃母女。 很好,省的派人去叫了,宣王妃越过众人,对着迎面而来的宣王行礼,身后诸人纷纷跟着行礼。 宣王快步扶起宣王妃,“不必多礼”,他扫了一圈,见人都在,“走吧,去前厅。” 宣王妃不经意看了过来,唐昭心领神会,“父王母妃,昭昭一路奔波,身上脏的很,请父王母妃容昭昭先下去换身衣服。” 宣王与宣王妃异口同声道,“去吧!” “今夏府里裁剪了新衣裳,昭昭那份明儿给带来了”,宣王妃吩咐孟嬷嬷,“嬷嬷领昭昭去吧。” 唐昭跟着孟嬷嬷去了明氏的院子,明氏大喜,等唐昭沐浴更衣后,边去前厅边悄声说话。 “孟家大小姐的事弟妹可听说了?” “只知道孟老夫人强逼宣王府男子娶孟大小姐,其余的并不知晓。” “这就是最要紧的”,明氏扶着肚子叹息,孟家与宣王府同气连枝这么多年,近些年虽摩擦增多,但总归是一条心,西北能固若金汤少不得这层关系,所以孟淑儿决不能入太子府。 “迎娶孟大小姐势在必行,就是不知是谁”,这么倒霉几个字在孟氏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父王心中可有人选?”唐昭问道,涉及西北安稳大事,只有宣王才能做主。 “父王属意二弟,二弟没有妻室,孟大小姐进门虽为继室,但也是正妻主母。” 孟淑儿再品行不堪,也是孟家长房的嫡长女,宣王妃的亲侄女,是决不能给庶子做妾。 “消息传回王府,韩侧妃当场疯了”,明氏压低声音,“不顾母妃阻拦带着人便来了武威,还试图硬闯军营。” 结果连宣王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晕送回别院。 “韩侧妃醒来后又是撒泼又是寻死的,闹得整个别院鸡犬不宁,甚至还派人偷偷送信入京请太后娘娘做主,幸好母妃警惕,派人将书信扣下。” 唐昭觉得明氏用词真准确,这韩侧妃是真疯了!这是能跟洛阳说的? “父王被闹的心力交瘁,便说要等人齐了一起商议”,明氏叹息,“也不知最后落到谁头上。” 明氏也是怕的,孟淑儿不能给庶子做妾,可她能给世子做妾!论起来两人还是表兄妹,更近一层。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身怀有孕不能服侍世子,正是世子纳妾的绝佳借口,韩侧妃也一直抓着这点不放。 明氏想着韩侧妃这段日子的步步紧逼,眉头不自觉便皱了起来,说话的兴致也没了。 唐昭想宽慰两句,一个拐弯却到了前厅,门外丫鬟已掀起帘子,唐昭便住了口。 二人行礼坐下,宣王见人齐了,直接道,“说说吧,谁娶孟大小姐?” 韩侧妃急忙道,“当然是世子爷!世子妃有孕至今连通房都不能给世子爷安排,已叫人怀疑世子妃的德行,世子爷纳了孟大小姐为妾,正好一石二鸟!” 明氏袖中的手攥紧帕子,眼眶红肿发髻凌乱的韩侧妃落在她眼里却格外面目可憎。 宣王妃实事求是道,“不想纳妾有通房的是世子,与世子妃不相干。” 韩侧妃咄咄逼人,“世子妃是大家女,理应知道给夫君纳妾是正妻应尽之责。” 这话说的没错,明氏自幼便听母亲如此教育,只是哪个女子愿意与其他女人分享夫君? 明氏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宣王妃冷声道,“顾安已为亡妻守孝三年,正是相看之际,本妃觉得顾安更合适。” 顾安低头不语,韩侧妃当即反唇相讥。 自入座后一声不吭的秦庶妃看了眼小声安慰明氏的唐昭,娇柔柔道,“听闻孟大小姐一心钦慕五少爷,妾私以为与其让孟大小姐嫁与世子为妾,不如嫁与五少爷,也好全了孟大小姐的心愿。” 顾辞恍若未闻,连一丝余光都不分给秦庶妃。 正宽慰明氏的唐昭:? 怎么还有我的事? 唐昭侧头,看向坐在末位的女子,三十多岁的秦庶妃虽不再如传闻中那么青春年少,却也风韵犹存,眼角的细纹不仅不显老气,反而更添一丝韵味。 正是毛头小子最喜欢的姐姐款。 秦庶妃见众人都看向她,语调更娇柔,“妾身刚见郡主宽慰世子妃,可见与世子妃妯娌感情甚笃,想必定是愿意为世子妃排忧解难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是还有父王吗 唐昭:...... 老子不惜得理你,你反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宣王一见唐昭脸色不善,赶忙呵斥:“别瞎说!” 宣王很担心唐昭一马鞭抽死秦庶妃。 顾八小姐顾芙悄悄拉了拉娘亲的衣袖。 秦庶妃一片好心反被呵斥,瞬间眼泪汪汪,委屈道,“王爷,妾身,妾身也是想为您分忧啊!” 想为我分忧就闭嘴!宣王扶额,“秦庶妃身体报怨,小八,扶你庶母回去。” “是”,顾芙起身,强行扶起娘亲,“咱们走吧。” 秦庶妃不甘不愿站起身。 “等等。” 秦庶妃母女的脚步一顿。 “父王,昭昭觉得秦庶妃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唐昭磨牙,“孟老夫人只要求孟大小姐嫁入宣王府,王府男丁又不止大哥和二哥两人,为何非要在二人中选呢?” 在场众人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顾辞侧头,恰好见一丝不怀好意快速划过唐昭眼底,他放松精神,等着看秦庶妃的好戏。 秦庶妃惊喜交加,“郡主也觉得妾身所言有理,那就请王妃选个吉日,让五少爷迎娶” 唐昭打断,“秦庶妃别着急,听本郡主把话说完。” 秦庶妃幽怨地闭上嘴。 唐昭提出解题新思路,“不是还有父王吗?” 宣王:? 宣王:...... 宣王:! 秦庶妃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瞪地跟太阳一样圆。 宣王妃被茶水呛住,咳嗽半响才停。 韩侧妃怔在座位上,缓过神来便开始思索此事的可能性。 唐昭无视宣王一脸还能这样的表情,上前拿过宣王妃桌边的书信看了起来,“孟老夫人书信上言,希望孙女得嫁良人,一生富贵安康。” “一片拳拳爱孙之心啊”,唐昭给宣王戴高帽,“父王想必也是被孟老夫人慈心感动,才会答应如此荒唐的事。” 宣王心说我感动个屁。 “所以,孟大小姐的未来夫婿,应是宣王府最尊贵之人”,唐昭语调轻快,“试问,宣王府中,有谁比父王更尊贵呢?” 没有! 所以宣王,确实是不二人选! 宣王妃与韩侧妃对视一眼,一直因孟淑儿嫁谁的儿子水火不容的两人一瞬间统一战线,纷纷附和。 一片爱子之心让韩侧妃顾不得吃醋,“王爷,昭善郡主说的对啊!反正都是做妾,哪有做王爷的妾室来的体面尊贵?” 宣王觉得自己耳聋了,他看向宣王妃企图获得一丝清明。 “王爷,韩侧妃说的在理,既然两府联姻,自然要与当权人联姻才最让人放心。”宣王妃不动生色地给了宣王一记重锤。 宣王听宣王妃也如此说,便认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 身为父亲,他自是不愿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祸家的女人,可身为西北掌权人,他又不得不跳入孟老夫人挖的陷阱。 既然如此,不如他挺身而出! 反正他常居军营,也见不了孟淑儿几面,将人娶回来扔在府里,交由王妃管教就是。 宣王越想越觉得好,此举不仅让王府跳出了孟家的深坑,还转身一脚把孟家踹了进去,痛快! “好!”宣王应承,“那辛苦王妃操持本王纳妾之事。” 宣王妃笑容完美,“本就是妾身的职责,妾身恭喜王爷。” 秦庶妃如遭雷击,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恶心唐昭,反而给宣王招来一个妾室,给自己招来一个姐妹,当即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顾芙承受不住秦庶妃沉重的身体,母女一起摔倒在地。 宣王起身大步流星抱起秦庶妃去了后院,顾芙掺着丫鬟的手站起来,行礼后匆匆跟上。 韩侧妃解决心腹大事,顿觉天气重新明媚起来,为妨这类的事再度发生,她匆匆拉起儿子离开,准备为儿子重新挑选一门好亲事。 顾安拗不过韩侧妃,只好无奈跟上。 须臾间,前厅已经空了大半,宣王妃放下手中茶盏,先催促儿媳儿子回去歇息,又吩咐人去请大夫,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才回院子拿出针线,给未出世的孙儿缝制衣衫。 孟嬷嬷劝道,“王妃,您别伤心,老夫人兴许是有苦衷的。” “我不伤心”,宣王妃摇头,她早就习惯了,“我要在武威住些日子,让人在院子里种满花吧。” 孟嬷嬷心里叹息,亲自下去安排。 南苑,顾芙连着施针灌药累的大汗淋漓,才让秦庶妃醒了过来。 “娘,你感觉怎么样?” 秦庶妃好似没看见顾芙一般,直冲宣王伸出纤弱的手,“王爷!” 宣王好久没听过这熟悉的凄楚的语调,吓地一激灵伸手回握,“阿莲,你感觉如何?” 顾芙自觉离开,临走前还带上了门。 秦庶妃扑进宣王怀里哭,“王爷曾说过莲儿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女人,难道是骗莲儿的吗?” “怎么会?若不是被你兄妹所救,我早就死在边疆,你是我的恩人”,宣王轻拍她的后背,“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 “那王爷为何还要纳孟家女为妾?”秦庶妃哽咽,“孟家有王妃在,还不够吗?!” 为何还要送女来分她夫君的宠爱? “王妃是王妃,孟大小姐是孟大小姐”,宣王不欲与她多说,反而提点道,“你以后少招惹昭善,她可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 秦庶妃没想到一贯疼爱她的宣王不仅没有顺着她的心意安慰她,反而还警告她,秦庶妃气的连哭都忘了,“妾身虽出身微贱,可也是王爷的妾室,郡主的庶母,为何要怕一个晚辈?!” 若是韩侧妃,宣王肯定不会再多纠缠,不过看着秦庶妃苍白娇弱的脸,宣王难得多说一句,“昭善是何等人物,岂能被区区一个长辈的名义拿捏?” “你终究未上皇室玉蝶,仔细算来称妃都是僭越,可昭善却是先帝亲封的从一品实权郡主,地位远在你之上。” “若是昭善执意要教训你,本王也救不了你,所以你要记住,不要招惹昭善”,宣王再次警告,“如今日之事,别再有第二次。” 秦庶妃惊呆了,她从未听宣王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当即哭闹起来。 宣王见她如此不受教,也没了耐心,转身大步离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人组重聚武威 搅乱一池水的唐昭拍拍屁股,溜达回了护国将军府。 早已等候在正堂的陆英迎上来,行礼后开始汇报工作,“前一批灾民已经分至各县各村,后一批。。。” 唐昭叫停,“什么前一批后一批?”武丁四不一共就带回三万多人吗? 陆英解释,“武威郡收留灾民的义举传出,大量北迁的灾民纷纷赶来,希望得郡主庇佑。” “微臣深喜百姓信任、郡主善名远播,就都收下了。” 唐昭:...... 她简直不敢想库房里少了多少银子!家大业大也不是这么。。唉。 “陆大人果真爱民如子”,唐昭坚强扬起一抹笑容夸赞。 “微臣不敢居功”,陆英眼底青黑却精神奕奕,真心实意道,“微臣与灾民皆仰仗郡主娘娘。” 唐昭如同被陆英生生塞了一大口黄连,嘴里心里弥漫着苦味,“大人继续说,后一批如何安排?” “附近县村已安置不下太多的人,恰巧城内百姓不多,空房败院处处皆是,微臣便想将灾民留在城内。” “大人说的是”,事已至此,唐昭只好打起精神,“城中安置百姓,所需花费更甚,灾民身上无钱无粮,又无地可种,更需要以工代赈。” “可城内,没有那么多活啊?”陆英为难,村里还能开荒,城里能干嘛? “没活就创造活”,唐昭坚定想法,“我们不妨搞些大动作。” 陆英不明白什么才叫大动作,却被唐昭这一副搞事情的语气震住了。 “哦,对了,灾民没活干,这段时间怎么过来的?” 陆英还在想要怎么搞事,一时思路转圜不过来,“啊?” “我是问,灾民这段时间吃的粮食哪来的?” 蜀商运来的粮食怕是不够。 “哦,不少士族大户在城中施粥赠药”,陆英大人如数家珍,“仁心堂开了义诊免费为灾民看病施药,宣王府、忠勇侯府、孟府等女眷在城中支了好些个施粥棚子。” “微臣派人打探过,粮食是去年的新米,粥熬的也稠,一日一碗足可度日。” 唐昭有了不好的预感,“忠勇侯府?” “是,忠勇侯大小姐、孟大小姐还有顾七小姐发动武威城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募捐,微臣的女儿也参与了。” 陆英因此事,头一次觉得被妻子惯坏的女儿尚有可取之处。 唐昭仰天长叹,本以为避来武威就能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结怨的仇敌,唐昭起身,“走,去看看!” 陆英前方带路,二人去了最近一处粥棚。 粥棚前,衣衫褴褛却精神尚可的灾民手捧着陶碗排队等着打粥,年纪小的耐不住无聊,不停地蹦哒踮脚探头看。 打粥的厨娘身材魁梧业务熟练,大铁勺在粥桶里一舀便是一人份,有不知足的灾民腆着脸想要多打些,就被她大着嗓门阴阳回去。 被骂的灾民臊的红了脸,恼凶成怒张嘴就要骂,一旁身佩长剑的护卫厉眼看来,手中长剑尚未拔出鞘,那灾民便被吓跑了。 “哟,郡主娘娘贵人事忙,灾民入城这些日子也未见露面,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了?” 这欠揍的语气,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果然,见唐昭不理会,不甘寂寞的孟淑儿提起裙子疾走几步,绕到唐昭面前,趾高气扬道,“郡主娘娘觉得,这粥棚办的怎么样?” 唐昭实事求是,“很好”,粥棚简陋却不简单,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哼!”孟淑儿得意,“比起郡主娘娘开办的粥棚,确实好。” 唐昭:我还开粥棚了? “听闻壶光镜极受世家大族追捧,银子流水似的流进护国将军府,怎的郡主娘娘开办的粥棚就那么小家子气,粥熬的那么稀,连根筷子都立不住啊!” 唐昭掏掏耳朵,“孟大小姐教训的是,我回去就让下面的人将粥熬的再稠些,争取立住筷子。” 孟淑儿愣住,她都已经做好唐昭反唇相讥的准备,还提前预备了很多说辞回怼,没想到唐昭一反常态,她顿生警惕,“你是不是又在背地里害我?” 唐昭摇头,“我从来没背地里害过你。” “你还敢说?”孟淑儿大怒,“若不是你,我和母亲怎会被关押祠堂半年?我母亲又怎会被终身禁足佛堂?” 唐昭越过孟淑儿看向她身后。“这个问题孟大小姐不如去问杨大少夫人。” 孟淑儿回头,只见白柔音被一群侍卫丫鬟簇拥着赶来,她伸手握住孟淑儿的手,“淑儿,刚才一转身就没找到你,可吓死我了。” 她上下打量了孟淑儿一圈,“如今武威城乱的很,淑儿千金之躯又即将出嫁,可不能有半点损伤。” 即将出嫁这几个字转移了孟淑儿的注意,她顾不得追问她们母女二人受罚跟白柔音的关系,挑衅地看向唐昭,“郡主娘娘刚回城,怕是不知道吧,本小姐即将嫁进宣王府,以后与郡主娘娘的关系,会更亲近一层呢。” 那是相当亲近,都当庶母了,唐昭故作疑惑,“不知孟大小姐嫁的是宣王府的哪位呀?” 孟淑儿想起祖母和父亲的话,扬起下巴骄傲道,“自然是五少爷!” “哇!原来是顾辞”,唐昭表情夸张,“只是本郡主正妻在前,孟大小姐入府,只能做妾了呢。” 孟大小姐咬牙,她光顾着欣喜于嫁给顾辞,却忘了妾室在正妻面前,那是要一辈子低头的! “做妾又如何?”孟淑儿嘴硬,“以后如何,还要各凭手段!” 唐昭听得这话几乎要笑出声,“你说的是,以后如何还要各凭手段”,她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本郡主等着孟大小姐入府那天。” 唐昭没时间与她们二人纠缠,转身跟着陆英去巡视其他粥棚。 孟淑儿死死盯着唐昭的背影,“走着瞧!” 她是孟府的嫡长女,宣王妃的亲侄女,她就不信,宣王妃不站在她这边! 白柔音站在一旁,等孟淑儿平息了肝火,才关切了几句。 孟淑儿看了眼白柔音,想到自己即将嫁给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心情蓦地转好。 两人亲热地抱着手臂说说笑笑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母女生分 唐昭巡视一圈,最后来到护国公府支的粥棚。 孟淑儿说的没错,这个粥棚跟其他粥棚比起来寒酸了许多,粥熬的也不稠,排队的灾民自然也少。 正严肃监工的秋雨一见着唐昭,如乳燕一般扑来,“姑娘,您可回来了!” 唐昭化身夸夸机,“做的不错!” 秋雨傻笑,片刻后委屈道,“还是比不得白家那个女人开的。” 原本她们护国公府是第一个开设粥棚的,后来姓白的、姓孟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跟着开设粥棚不说,还撺掇武威城的夫人小姐们一起开,把她们姑娘的风头都抢走了! 那些灾民也是没良心的,听说济民堂的粥棚施的粥稠,就颠颠跑那边去排队了。 秋雨看着他们粥棚前越来越少的灾民愤愤不平。 唐昭提醒,“将你的白眼收一收。” 哦,秋雨老实垂眸,脸上还很不服气。 唐昭觉得她这样带着感情做事很不专业,作为一个贴心的好领导,她开解道,“有人帮着施粥帮着分担护国将军府的压力是好事。” “可那群刁民”,秋雨在唐昭警告的目光下改口,“灾民个个称赞那姓白的,说她比姑娘还心善呢!” 陆英皱眉,这他倒是不曾听说。 唐昭无所谓,“灾民说的也没错啊,人家那粥、那粥棚、那银子花的确实比咱们多嘛。” 秋雨委屈,“那是因为咱们的钱粮都安顿武丁四带来的灾民了!” 陆英大人低下头,脸红红的。 唐昭觉得自己身边的丫头忠心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大局观有待提升,作为她的心腹,这绝对不行! 自己该教教她们了。 “秋雨,我是谁?” “是姑娘啊!” “还有呢?” “昭善郡主,宣王儿媳,骠骑将军夫人”,秋雨眨眼,“还有,武威城主。” “这些灾民最后去向何处?” “自然是留在武威”,秋雨肯定道,除非遇上天灾人祸,否则百姓不会轻易离开。 唐昭问,“懂了吗?” 秋雨满脑袋问号。 陆英看不下去,“这些灾民将来都是郡主治下的百姓,谁捐钱粮都不要紧,反正最后受益的人是郡主。” 别人捐的越多,郡主省的就越多,陆英大人若来自现代,就会用更直白贴切的词形容:白嫖。 秋雨一脸震惊,“那岂不是白家和孟家都在帮姑娘做事?” 自掏腰包不说,还个个美滋滋以为占了大便宜! 唐昭谦虚,“双赢,双赢而已。” 白柔音孟淑儿得了美名,她省了钱粮得了百姓,大家各取所需。 秋雨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重塑了她的三观,然后跟打了鸡血似的重新回去监工,看灾民的眼神也从“没良心的负心汉”改成“大家都是一家人”。 陆英大人试探,“郡主不怕灾民会心向白孟两家?” “若她们能养活灾民一辈的话,我心悦诚服。” 陆英大人失笑,心里对唐昭更加敬重。 这位昭善郡主,果真如好友所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关于以工代赈,本郡主有些事想跟大人商讨。” “请郡主移步府衙。” “喂,你愣什么神呢?粥都打好了,赶紧走,后面的人还在排队呢!”负责掌勺的厨娘大着嗓门道。 队伍最前面头发花白灰头土脸的老人收回看向唐昭离去的目光,当着厨娘的面仰头将粥一饮而尽,才哼着曲晃晃悠悠离开。 “有病!”厨娘暗骂一声,继续打粥。 王府别院,宣王妃放下绣好的麒麟肚兜,净了手用了午膳,坐车去了孟家别院。 宣王妃驾到,孟府下人无人敢拦,宣王妃一路畅通去了孟老夫人的屋里。 孟老夫人好似午睡刚醒的样子,由下人服侍着重新梳洗,边用羹汤边觑着宣王妃的脸色。 被晾在一旁的宣王妃面色平淡,细细品味着娘家的茶,却总也喝不出年少的味道。 “宣王府喝的都是贡茶,自是比孟家的要好”,孟老夫人找茬,“只是夫家的茶再好,也没有娘家的茶合心意。” 宣王妃但笑不语。 孟老夫人是知道这个女儿的,看似温柔娴静实则刚毅果决,对付寻常女子百试百灵的柔肠刀亲情牌对她而言根本无用,于是孟老夫人直问道,“淑儿的事,王爷可同意了。” 宣王妃颔首。 “这就对了,世子妃身怀有孕,世子身边少不得伺候侍奉的人,与其让其他家族占了位置,不如让淑儿去。” 孟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些,“淑儿被她母亲惯坏了,又因忠勇侯府的事毁了名声,与其下嫁联姻,不如嫁入宣王府,将来生下孩子,孟府和你的地位才更稳固。” “母妃误会了,女儿此次来并非替流儿说亲。” “那是谁?”孟老夫人脸色不悦,“元野我是不同意的,那些庶出的更是别想。” 孟老夫人想的明白,宣王类先帝,不仅重视子女能力,也重长幼嫡庶,世子乃嫡长子,自身也出类拔萃,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宣王,因此哪怕是让孟淑儿做妾,孟老夫人也能答应。 别人,休想。 庶出的不提,至于顾辞,那就是骗孟淑儿的!就孟淑儿那个脑子,能在唐昭手下活三天都是奇迹! 她孟家辛苦养大的女儿,可不能白白折了进去! 宣王爷嘴角含笑,“是王爷。” “什么?”孟老夫人没听明白。 宣王妃嘴角笑容越发明显,“女儿此次前来,是替王爷纳淑儿为妾的。” 孟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宣王妃从未感觉这么畅快,“女儿选定了日子,就这个月末吧,虽然仓促了些,但毕竟是纳妾,也没必要那么隆重。” 她接过孟嬷嬷递来的帖子,“三十号,宣王府别院等着孟家的轿子,时辰母亲和大哥自定就是,只是记得将人送去东侧门,正门是走不得的。” 宣王妃放下帖子,起身就要走。 “站住!”孟老夫人一拍桌,“谁说淑儿要嫁宣王?我给你的信写的清清楚楚” 宣王妃打断,“王爷答应了。” 孟老夫人如被人抓住脖子的老母鸡发不出一点声音。 宣王妃恭敬行了一礼,转身毫不留情离去。 待宣王妃的身影消失不见,一人才从里间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投桃报李 “母亲别动气,小心伤着身子”,孟大老爷上前帮孟老夫人顺气。 “你听听,她眼里哪还有孟家?若无孟家她哪里能坐上王妃的位置?”孟老夫人怨怼,“如今不过是让她回报一二,她都不愿!”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心向着夫家! “你也听到了,宣王府的意思是要替宣王纳淑儿为妾,你怎么看?” 孟大老爷不语,他跟孟老夫人不同,他就没奢望孟淑儿能嫁入宣王府,他只是想借着这件事让宣王府陷入两难,然后借宣王府的威势替他长子说亲。 孟大老爷想的透彻,这几年孟家式微,与宣王府的关系又不似往日亲密,若是直接让宣王府替长子寻摸岳家,以三妹的性子一定会拒绝。 不如走迂回路线,先假意逼迫宣王府娶淑儿,等宣王府被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他主动上门为王府解围,顺势提出要求做为补偿,届时宣王府一定不会拒绝。 宣王作为西北军统帅,只要宣王提出的联姻,麾下将军没有一个能拒绝、敢拒绝。 这样,他长子有了得力的岳家提携,未来仕途更加坦荡,而孟家有了强力的姻亲,也有了喘息的时间。 谁成想,宣王府竟然答应了! 答应了就答应了吧,可为什么是宣王?那个丧妻的二少爷呢? 见长子头疼欲裂的样子,孟老夫人心疼,“也是老二猪油蒙了心,非要保那黄山府尹,被连累地贬官离京,连带着京中的生意也难做起来。” 若非孟家短短时日权财两损,孟老夫人也不会急昏头想出这么个损主意。 “儿子这就去宣王府找宣王赔礼道歉”,孟大老爷咬牙,以孟淑儿的人品性情,嫁过去只会更惹宣王厌烦,若是连累了长子的仕途那才是追悔莫及! 孟老夫人看着长子拿着王府帖子狼狈离去的背影,心酸不已,想当年老太爷在的时候,孟家何其威风,这才几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宣王府别院,孟大老爷在前厅喝光了三壶茶,等到日暮才得见宣王说明来意。 宣王沉下脸,“你孟家敢耍老子?” “王爷息怒!母亲年纪大了,也是担忧孙辈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还请王爷看在王妃和先父的面子上,饶过孟家这一回吧!” 宣王一肚子怒骂在孟大老爷提及孟老太爷的时候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别怪本王不念旧情!” 宣王一把夺过孟大老爷手中的帖子,毫不留情赶人。 孟大老爷几乎是被王府下人撵出去的。 孟淑儿一回府,就被丫鬟叫去孟老夫人那,被告知与王府婚事取消。 “取消?为什么取消?” 孟大老爷一肚子的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不取消?你难道真想嫁给宣王?” “宣王?”孟淑儿一脸茫然,她嫁的分明是顾辞,跟宣王有什么关系? 孟大老爷被孟淑儿的愚蠢气的连砸了手中茶盏,“来人,把大小姐压送回房,没我的命令不得出门半步!” “父亲,祖母!”孟淑儿大叫着被压下去。 第二日,顾辞便与唐昭说起孟家退婚一事。 “这人啊,舒坦日子过久了,就非要给自己找点不自在”,唐昭总结,“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该!” “孟家若是聪明,此事之后就会消停一段日子”,顾辞伸手替唐昭挡开拥挤的百姓,“若是执意要找死,父王也不会再容忍。” 唐昭觉得宣王还是太念旧情,若她是宣王,算了,没意思。 唐昭与顾辞边聊天边绕过西城门的百姓,上了城墙。 这还是唐昭第一次登上武威城墙,坚硬的石墙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与战争破坏,处处破损。 唐昭摸着城墙上的划痕,更坚定了心底的念头。 “来这干嘛?” “送你礼物啊!” 什么礼物还要来这送?顾辞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半点不寻常之处。 “喏,来了。” 远处,一人一骑飞速赶来,在城门口下马,验过身份后迅速爬上城楼,“属下参加姑娘!”他解下随身携带的布包,双手呈上,“属下幸不辱命,请姑娘过目!” 顾辞在唐昭的示意下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破布。 唐昭:...... 你这包的也是很没必要。 唐昭看向武十二,武十二挠头,“属下着急来见姑娘,就随手扯了块布。” 唐昭保持微笑,“真正的宝物是不在乎外面包装的。” 顾辞颔首,拉开那层破布,一只做工精美的铜筒出现在眼前。 顾辞摆弄,这铜筒上下都镶嵌了琉璃,还可以来回伸缩,“这是什么?” “望远镜。” 顾辞按唐昭说的将铜筒拉到最长,然后放到眼前定睛一看,随即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树叶的每一条纹路。 顾辞放下铜筒,十里外高大的银杏树叶在微风中微微发颤,即便顾辞再仔细,肉眼也看不清树叶的纹路。 顾辞大喜,“望远镜?果真不负其名。” “喜欢吗?” 武十二心道,这样的宝贝,谁不喜欢?尤其是军中的人,能喜欢懵了! 果然,顾辞不假思索回答,“喜欢!” “这个望远镜暂时只能看到十里外,你先对付着用,等工匠研制能看出更远的,我再给你换。” 顾辞真心实意道,“多谢。” “目前就做出这么一个,你小心点儿,要是被抢走了,我可没有第二个。” 顾辞闻言默默将铜筒握着更紧了些,并将宣王列为第一危险人物。 “等望远镜制作工艺成熟之后,我给西北军斥候每人配一个。” 武十二眼巴巴瞅着。 唐昭大方道,“你们也有!” 武十二满意了,不再当电灯泡打扰姑娘姑爷,策马回了琉璃坊。 没了武十二在,顾辞像是刚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儿,拿着铜镜左瞅瞅又看看,玩的不亦乐乎。 唐昭饶有兴致地陪着他。 这边气氛温馨,忠勇侯府别院却沉如死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一百四十八章 钱尽粮绝 “大小姐,库房米粮即将见底,老奴算了下,若继续施粥,怕是撑不过三日。” “老奴请问大小姐,济民堂还要继续施粥吗?” 白柔音惊诧,“怎么这么快?” “大小姐,济民堂名下共有十四家粥棚,赈济着近九成的灾民,每日消耗粮食数额约八十旦”,白管事叹气,“如今已是施粥的第七天,库房里只剩不到二百旦粮食了。” 白柔音不悦,“缺粮就拿钱去买,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银子也用不了几日了,济民堂账上共有三千两白银,先前购买粮食便去了两千三百两”,白管事算账给她听,“南方大雨田地受灾严重,北方州府的粮价也跟着涨起来,往日十一文一斤的麦子如今已经涨到十四一斤了。” 白柔音眉头微松,“才涨三文钱而已。” “每多施一日粥,花销便多四十五两银。” 四十五两什么概念,平民百姓五口之家一年下来都花不了二两银! “四十五两就四十五两,我再筹些银子就是”,白柔音叮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借着此次赈灾,她的名声大有改善,在灾民中的声望甚至压了唐昭一头,叫她如何能不继续下去? 等管事下去后,白柔音急忙派人去请孟淑儿和顾萱,却被告知两人都被禁足在家。 白柔音疑惑,“怎么会这样?” 连翘低声道,“顾七小姐身边的牡丹告诉奴婢,孟大小姐与宣王府的亲事黄了,孟大小姐不知怎的惹了孟老夫人不高兴,被禁了足,顾七小姐嘲笑孟大小姐时恰好被宣王妃听见,就也禁了顾七小姐的足。” 黄了?白柔音张大眼睛,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欣喜与嘲讽。 “听顾七小姐说,孟大小姐要嫁的根本不是骠骑将军”,连翘在白柔音耳边悄悄道,“是宣王爷!” 白柔音愣怔一下,随即笑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想起孟淑儿昨日故意在她跟前摆出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就觉得痛快! 连翘心底松了口气,感谢孟大小姐,大小姐高兴,她们就能少受些罪。 白柔音笑够之后,开始发愁银子的事。 武威城的官员几乎都出自西北军,家里是一个赛一个穷,捐一次赚了名声,可不会再捐第二次。 “我还有多少银子?” “大小姐出嫁时夫人陪嫁了三千两银子压箱底,这半年多陆续用掉了一千多两,前阵子筹办济民堂时带头捐了一千两,如今手里还剩七百多两。” 白柔音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七百两就七百两吧,先送去给白管事买米粮赈灾。” 连翘傻眼,银子都给出去,那她们吃喝什么?西北风吗? 白柔音见连翘站着不动,催促道,“快去啊!” 连翘丧着一张脸去了。 三天后,白管事再次登门,“大小姐,库房里的粮食又不够了,咱们还继续买粮施粥吗?” 吃了三天青菜的白柔音闻得这话脸更绿了,“又不够了?官府的人干什么吃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想出安置灾民的法子?” 白管事哪里知道,他只知道再施粥下去,这座别院也要被卖了! 白柔音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贸然停止施粥,灾民定会心生怨怼,这样,以后熬的粥稀些。” 白柔音拿定主意,“连翘,你从库房挑些东西去当了,先凑一笔银子应急。” “白管事,你拿着忠勇侯府的帖子去府衙,打听下消息。” “还有”,已经走到门口的白管事听到声音立刻停下脚步,“派人在灾民中散播消息,务必要在济民堂米粮断绝之前逼官府和护国将军府出手!” 白管事郑重应下前面那件事,至于后面那件事,他就当没听见。 钱管事一家的下场,他记得清清楚楚,丢了差事总比全家老小丢了命强。 第二天,灾民照常在济民堂名下的粥棚前排队领粥,白府厨娘从粥桶舀了一勺倒进灾民的碗里。 灾民感激道谢,一低头才发现今日的粥要比昨日的粥稀的多。 “白家娘子,这粥怎么稀这么多啊?” “米粮不够了,就这还是我们大小姐变卖自己嫁妆才换来的!” 灾民听得此话不敢再问,回到自己躺着好几天的墙角,咕咚咕咚把粥水喝下,然后,肚子更饿了。 唉!灾民躺倒,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济民堂施的粥已经可以数的清米粒了。 白管事急得嘴上燎泡,一趟趟跑官府,却只收到“在想办法,勿催”的回答。 “哎,兄弟,护国将军府施的粥还稠不?” “稠!不过全是豆粥,难吃的很!听说这是北边人的主食,真不知他们怎么吃的下去的。” “稠就行,好得能填饱肚子,我去领一碗。” “等你去,早领完了”,灾民提醒道,“护国将军府每日就煮三千灾民的赈灾粥。” “可我们有三万人啊!” “不是有济民堂吗?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主家忠勇侯府大小姐定会赈济你们到官府安置那日,你们不也说忠勇侯大小姐比昭善郡主更仁善吗?还组织了人去护国将军府门前骂街。” 那灾民梗着脖子道,“赈济灾民本来就是昭善郡主该做的!咱们若不是误信了昭善郡主收留灾民的善名,怎么会来武威这个破地方!” “那你就走呗!武威城的守门士兵可从没拦过人进出。” 那灾民不吭声了。 “你听他喊的厉害”,另一个灾民道,“瞧这不断来武威的灾民就知道了,那模样比咱们惨多了。” “我听说啊,秦州已经饿死好多人了!” “真的?” “当然,所以我才不走呢!豆饭是难吃,可也能活着不是?知足吧!” 第六天,白府厨娘照例来粥棚施粥,却不见一个灾民,而护国将军府门前的粥棚,排队的灾民一眼望不到头。 新招的杂工赶忙把家伙什儿摆好,现场架火熬粥。 排在第一位的灾民看着碗里满满的豆粥,流下了幸福地泪水。 还是昭善郡主靠的住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招兵令和招工令 春风秋雨指挥人忙到下午才堪堪施完粥,嗓子干的直喝水。 “姑娘高瞻远瞩,说今日来领粥的灾民会多,果然没错。” “我现在有点佩服姓白的了,出钱出粮出人忙活了半个月,为了压姑娘一头她也真是豁的出去。” 秋雨边往回走边道,“姑娘今日见陆大人了吗?” 唐昭替春风道,“见着了” 春风秋雨赶忙上前行礼,春风正要回禀,唐昭摆手打断,“我和陆大人看了全程,无需禀报。” 两人退后侍立唐昭身后。 “陆大人,如今火候已到,咱们该安置灾民了。” 陆英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这句话,当即告辞回了府衙。 “姑娘,什么火候啊?”秋雨好奇。 “赈灾的火候。” “咱们不是一直在赈灾吗?” “施粥算什么赈灾,给灾民活下去的活计儿才是真正的赈灾,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白柔音的做法,只会养出一群懒汉,唐昭要治下百姓勤劳朴素,敢犯懒的,就滚出武威城! 什么鱼?秋雨听不明白,但她知道姑娘隐忍这么多天,终于要出手了。 武威府衙里,师爷放下笔,揉揉酸痛的手腕,内心愁苦。 写多少张是个头啊。 陆英大步进来,“立刻召来衙役,将告示张贴出去。” 陆英一声令下,衙役们拿着厚厚一沓告示,贴满了武威城大街小巷。 官府的告示吸引了瘫倒在街边巷角的灾民。 “哎!有没有识字的?念念上面写了啥?” “张童生认字,大家让让。” 一个模样斯文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抬头看着告示念道,“招工令。” 为求让百姓理解,告示都是用大白话写的,大致意思是官府要以工代赈,凡应征者每日供两顿饭和十文钱工钱,干满两个月且不违法乱纪的灾民官府还会给落户,并提供房子以供灾民租住。 “落户?还分房子?” “不是分房子,是租房子,一月租金五十文。” 五十文也行啊!灾民很激动,他们还担忧呢,夏天能睡大街上,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没想到官府给解决了。 “张童生,你快看看去哪报名?” 武威府衙四个字刚落,灾民瞬间奔府衙而去。 张童生挥开空气中的灰尘,“急什么,这还有一张告示呢。” 然而,并没有人关心另一张告示写的什么,灾民连同百姓都冲向府衙,争先恐后报名应工。 “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师爷大喊,“府衙官员三班倒,定会把所有想应工的人都记上的。” 文书拿过纸笔,按照官府的要求,性命,年龄,祖籍,有无疾病,有无特长等,一一记录在册。 武威城本地的百姓报完名后,忐忑地问了句,“周围县村的百姓能报名吗?” 文书头也不抬下笔如飞,“可以,不过要在地方县报名。” 那百姓激动极了,赶忙回家驾着骡子去了乡下亲戚家。 武威府衙热闹非凡,护国将军府门前却门可罗雀。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唐昭此时的脸色。 “我给的福利待遇很差吗?” 朝仪头都要摇飞了,不差,很高,普通士兵的待遇堪比西北军中校尉。 “那为什么没有人应征?”唐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前去打听消息的侍卫回报,因为压根就没人看招兵告示,一来着急应工,二来不认字。 唐昭:...... 失策了,忘了大渝百姓平均受教育水平还不及幼儿园。 武乙二:“属下这就派人去百姓中宣扬护国将军府招兵!” 唐昭叫住人,“你说谁招兵?” 武乙二改口,“是武威郡。” 唐昭满意了,武乙二带着人艰难挤进灾民中。 “哎,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啊?” “官府的人手脚快,再有一个时辰就轮到咱们了。” “兄弟,听你的口音,不是皖州的吧?” “我是秦州的。” “秦州?秦州又没受灾,你来武威干嘛?” “秦州是没受灾,可被灾民和官老爷弄的跟受灾一样!” 搭话的汉子左边牵着媳妇右边牵着孩子,“官府没钱没粮赈灾,就把租给百姓的地卖给地方大户,那些大户一年要七成租子,只留三成给我们佃户。” 武乙二大怒,“三成?他们怎敢?” “我们找上官府,那狗官不仅不给我等做主,还把我等赶了出来,没办法了,就来了武威。” 武乙二看这汉子身材魁梧结实,目光清亮坚定,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于是建议道,“兄弟这般嫉恶如仇,为何不从军呢?” “我也想过投军,可西北军暂时还不招兵。” “西北军不招兵,武威郡招啊!”武乙二开条件,“每月军饷一两,包安置家眷,孩子免费入学堂,以后受伤退伍包安排工作!” “这么好?”那汉子心动。 汉子媳妇原本不愿自家男人从军,打仗是要死人的!可一听孩子能入学堂,一颗心顿时摇动起来。 谁不知道读书好?只是普通人家拼尽全力尚吃不饱饭,哪里读的起书? 如今有了机会,怎能不让人心动? 那汉子更是直接道,“好!我去!” 周围灾民听到后,也有动了心思的,尤其是有孩子的人家,留下家眷继续排队,自己跟武乙二去应征。 负责维护秩序的衙役看着灾民陆续离开,急忙报给陆英。 陆英挥手将人赶去继续维持秩序,招兵这事郡主早已跟他说过,他虽有疑豫,终究还是同意了。 昭善郡主说得对,只有兵强马壮,才能守得住武威城。 护国将军门前,秋雨远远瞧见乌泱泱一帮人往这边走,激动大喊,“姑娘!武乙二带着人来了!” 葛优躺的唐昭咕噜一下起来了,兴奋道,“快,都打起精神来!” 武乙二亲自拉着那汉子排在第一个,“姑娘,鲁兄弟想参军!” “好!不愧是我大渝好男儿!”唐昭一拍桌,亲自给他录入信息,然后道,“凡应征入伍者有两个月试练期,试练期结束后会有考核,考核通过即可入伍,鲁壮士,祝你好运!” “下一个!” 第一百五十章 训前演讲 鲁深:等等,啥叫试练期? 然而唐昭并没有时间解答他的疑惑,已经微笑面对下一个应征者,“这位大爷,我们招兵只要三十五岁以下的。” 双鬓发白的男人尴尬一笑,“草民今年三十二。” 唐昭:...... 唐昭拿过户籍一看,嘿!还真是三十二岁! “我们招兵还要求身高七尺三寸以上,您这个头,怕是不符合条件。” “这,大人,我虽然不高,但我种了一辈子地,很有把子力气,您就收下我吧!” 其余身高不足的灾民也跟着眼巴巴看向唐昭。 朝仪悄声道,“郡主限制的年龄已经够低了,再要求身高的话,怕是招不满啊!” 即便招兵严格如西北军,仅限制年龄在四十五岁一下,其他的什么身高、疾病之类的,那是一概不论。 人家都愿意参军了,他们有什么理由嫌弃? “这大爷一米六不到,还没枪高,怎么训练”,唐昭翻了个白眼,依旧拒绝,“不好意思大爷,您不符合招兵要求。” 男人失望地离开了,其余身高不够的灾民一瞧,自觉跟着离开。 “下一个!”唐昭扯着嗓子喊,“姓名,年龄,身高,籍贯,有无疾病,特长是什么?” “草民戚吉明,今年十八岁,身高八尺一寸,皖州人,身体健康并无疾病,至于特长”,少年挠挠头,红着脸问,“啥叫特长?” “就是你的长处,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你一顿比别人多吃八碗饭也行!” “哦,那草民知道了,草民视力很好,晚上也能看清东西。” 我去,天生暗探啊,唐昭给他记下,“到那边领牌子。” 戚吉明走到左侧案前,春风给了他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牌。 “姐姐,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武威郡试练兵”,春风回答,“拿此牌子,可以出入护国将军府的练兵场和前院。” 戚吉明欢天喜地到一旁站队,拿着牌子爱不释手。 一个下午,唐昭挑挑拣拣只招到二十三个人,她看着这二十三根苗苗,非常有成就感。 “恭喜大家应征成功,距离招兵结束还有三天,等三天一过,我们就正式开始训练。” “现在,你们各回各家,有家人的带家人,没家人的带行李,亥时之前在护国将军府门前集合,过时视为自动放弃!” 唐昭小手一挥,“行动!” 二十三个人瞬间消失。 戚吉明飞奔着跑回这几天待的街角,招呼正在收拾草席的爹娘弟妹就走。 “走哪去?”戚爹咆哮,“你这小兔崽子跑哪去了?老子一个转身就找不着了你,你知不知道招工是要本人亲自去的?” “趁现在官爷们还没下值,你赶紧去官府报名!” “爹!我不能去上工,我已经报名参军了!” “什么?小兔崽子,你敢背着你老子娘参军?”戚爹脱下脚上草鞋就打,“反了天了你!” “爹,招兵的待遇比招工强多了,一个月军饷就一两银子!”戚吉明上跳下窜躲,“还能带家眷住进护国将军府,弟弟还能念书呢!” 戚爹惊住,“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戚吉明狂点头,还拿出贴在心口的令牌给爹娘弟妹看,“我就是奉大人的命接你们去护国将军府的,咱们得赶在亥时之前,之后就当自动放弃了!” “那我的工怎么办?” “护国将军府肯定能处理,您别忘了,那里面住的可是武威城的主人!” “那还等什么?”戚爹一拍大腿,“走!” 戚家一家老小卷了铺盖,兴高采烈走了。 周围灾民有的羡慕有的嫉妒,“等着吧,肯定会被赶出来!” 护国将军府也是他们这种人能进的? 然而灾民一直等到天亮,也没等到戚家被赶回来。 这时,灾民认识到,戚家小子说的都是真的。 同样的事还发生在其他二十二家身上,招兵的优厚待遇如龙卷风一样快速在灾民中流传开来,第二日,足足上千人应征。 唐昭看着乌压压的人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三天招兵结束,挑挑拣拣下来,唐昭比预计还多招了一百三十四人。 没办法,大渝人民就是这么优秀且爱国! 翌日卯时,唐昭站在练兵场的高台上,无视下面连队都站不整齐的试练兵,对着大铁喇叭激情发表动员讲话。 “各位英勇的试练兵,大家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昭,是武威郡的主人,首先,恭喜大家通过选拔,成为武威郡试练兵!” “我知道,大家各有各的参军的理由,有人是为了军饷,有人是为了让家里孩子上学堂,有人是为了建功立业!” 怀着私心报名的士兵悄悄低下头。 “有人会觉得,为军饷为家人为功勋参军比不得保家卫国高尚,但是我认为,都一样!” “你们累死累活训练、豁出命挣军饷杀敌人挣军功,是为了让家人吃饱穿暖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为了将敌人的屠刀挡在家门之外,这是保家。” “而国,是由千千万万个家组成,家好了国就好,家人平安国才安泰。” “所以,当你们报名参军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怀抱着保家卫国的信念,不管你们是否意识到!” “在这里,我唐昭,代表武威郡及附属县村三十余万百姓,对在场的所有将士表示由衷的感谢与敬佩!” 所有试练兵都骄傲挺起胸膛。 “但是”,唐昭煽情的差不多,该泼冷水了,“按大渝律法,一郡只能招募六百守卫,而目前共有试练兵七百三十四人,这意味着,有一百三十四人将会淘汰。” “淘汰的人,不仅要退回你身上所穿的试练兵服和象征试练兵身份的木牌,你的家人也会搬出护国将军府,你家的孩子也会离开学堂。” 唐昭看着底下士兵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所以,这两个月的试练期,你们要拼尽全力通过考核。” “凡通过考核的试练兵,将正式成为武威郡守卫。” “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使阴招谋害、陷害袍泽,一经发现立刻逐出军营逐出武威郡,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军姿与蛙跳 唐昭满意点头,“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本次训练的总教官武甲一,和诸队长。” 武甲一带领二十个护国将军府亲兵绷紧脸皮出列,站在唐昭身后,齐齐冲底下试练兵行军礼。 “这两个月,将由总教官和队长们带着你们训练,都记住,身为军人,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军令,敢违抗者,轻则惩罚,重则逐出!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唐昭接过锣锤,重重敲在锣上,“现在我宣布,试练开始!” 唐昭将铁喇叭交给武甲一,武甲一躬身接过,等唐昭下台后才对着喇叭大喊,“各队长归队!” 护国将军府亲兵们小跑下台,站在各队前。 “入营第一项,背读军规!”武甲一从袖子里掏出小册子朗读,“第一条,热爱祖国热爱人民。。。” 唐昭走出练武场,接过顾辞递来的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渴死我了,哎,夫君怎么来了?” 顾辞拿过春风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掉唐昭额头的汗珠,“巴尔托我问你,多吉的货可备好了?” 唐昭一脸莫名,什么巴尔多吉的?她认识吗? “守卫茶马互市的骨力族长的女婿多吉”,顾辞拿过唐昭手里的空杯,又倒了一杯给她,提醒道,“地主家的傻儿子。” 哦哦,唐昭恍然大悟,那位来自吐蕃的正方形商人。 唐昭好奇,“他要走了?”之前不是说要待段时间吗? “嗯,多吉家里传来消息,命他即刻赶回”,顾辞顿了顿,“他手里还有一批羊马没卖出去,问你想不想要。” 想想想,唐昭来者不拒,“还是用琉璃换?” “嗯,不过别光用壶光镜,再加上琉璃杯吧。” “没问题!”唐昭仰头干了杯中的茶,“我这就去琉璃坊调货。” 唐昭等不及吃早饭,随手拿了几块饼就跟着顾辞骑马离开。 练武场上,武甲一宣读完军规,开始了第一项训练任务:站军姿。 “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分开,腿部挺直,收腹挺胸,两臂下垂中指贴裤缝,下颌微收目视前方”,武甲一边强调动作边示范,各队队长一一动手纠正试练兵动作。 试练兵们满心疑惑,只觉得这训练方式闻所未闻,又不敢直接开口询问,老老实实站着。 太阳慢慢升起,试练兵们逐渐站立不稳,从未觉得站立是这么一件磨人的事。 “都站好了!谁在乱动?”每队队长来回巡视纠正站姿,“说过多少遍了,动之前要喊报告,同意了才准动!” “队长,这要站到啥时候啊?” 队长上去给他一脚,“说话之前喊报告,你聋了?” 被踹的汉子爬起来站好,声音又响怨气又重,“报告!” “说!” “请问队长,咱要站到啥时候?” “第一个月站的时间短些,四个时辰。” 汉子声音劈了叉,“四个时辰?”这也叫短? “队长,为啥要练站姿?谁不会站着,站的好看或是不好看又不影响打仗。” “从军第一要务是什么?”武甲一站在问话的汉子身边。 那汉子看着足足高他一个半头的总教官紧张地咽咽口水,半响说不出话来。 “武十三!”武甲一冲站在身侧的男人大吼,“你怎么管教的兵?” 武十三低头,“总教官别生气,我这就好好教他。” 那汉子听得队长几乎从牙缝里吐出的好好两字,浑身抑制不住打抖。 武甲一冷哼,转身巡视其他小队。 武十三缓慢重复问了一遍,“当兵第一要务是什么?” 汉子绞尽脑汁没想起来。 武十三告诉他,“服从军令,记住了没?。” 汉子点头。 武十三怒吼,“大喊两百遍!” 汉子瞪大眼睛,在武十三凶狠的目光下喊的嗓子都快哑了,但仍倔强地问为什么要站军姿。 武十三气笑了,“出列!” 汉子左迈两步离开队伍。 “不愿意站军姿是吧?那就蛙跳!”武十三左手搭在汉子肩上,微一用力将人按下身去。 何志只觉得重石压肩,整个人被迫蹲在地上。 “双手背在身后,见过青蛙跳没?” 何志点头。 “跳!跳够五百跳,本队长就免了你今日的军姿。” 何志大喜,“当真?” 武十三冷笑,“本队长言出必行,你要是做不到,加站半个时辰。” “好!”何志痛快应是,然后背着双手学着田间青蛙的样子,一跳一跳往前蹦。 其余人见了,觉得姿势虽难看,但总比站着一动不动强啊,也要求蛙跳。 武甲一原本没想第一天就给试练兵下马威,但架不住他们自己找死,武甲一自然愿意成全他们。 “所有想蛙跳免站军姿的出列!” 试练兵中站几乎七成的人出列。 “蹲下,双手背后,跳!” 武甲一一声令下,练武场瞬间化身草塘,遍地青蛙乱跳。 何志一开始还觉得很轻松,不过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沉重,脚离地面越来越近,直至蹦不起来。 “蹦起来!不离开地面三寸不算数!”武十三看着数,“二百三十一,二百三十二,二百三十三,这个不算数,继续!” 何志咬牙继续跳,在跳到第三百二十七个的时候一下跪趴在地上,半响起不来。 武十三拎着后领将人提起来,“继续跳!” “我跳不动了,队长,我错了,我去站军姿行不?”何志双腿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武十三问,“每天站四个时辰军姿,有问题吗?” 何志有气无力,“没有。” “大点声!” 何志扯着嗓子,“没有!” “归队!” 何志如听仙乐,迈着抖得不停的腿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挪回队里。 其余人也渐渐支撑不住,陆续要求回队。 一个时辰后,当三成选择站军姿的人休息吃早饭的时候,选择蛙跳的七成人还在烈日下饿着肚子站军姿。 戚吉明边看他们的惨状边啃着豆渣混着小麦做成的饼,吃的不亦乐乎:一群蠢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第一天训练的项目是最简单的,偏偏自作聪明跟队长提要求,不被整死才怪呢! 果然,当戚吉明吃饱饭又歇息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七成人才结束惩罚,匆匆吃了饭后,躺在地上还不到一柱香,武甲一便吹响哨子,所有人再次集队,继续站军姿。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玻璃窗 唐昭完全不知道才一天武甲一就对试练兵们发动蛙跳攻击,一出西城门策马扬鞭,极速赶往琉璃坊。 琉璃坊前,武十二耐着性子解释,“这玻璃窗是样品,没有郡主吩咐,琉璃坊没有售卖的权利。” 所以你们缠着我和顾管事没用! 蜀州粮商们自然能听出武十二的潜台词,但是护国将军府近日忙着招兵,他们根本挤不进去,求见的帖子也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儿回音。 没办法,他们只能寸步不离守着琉璃坊,坚决不让贺伟再抢占先机。 贺伟无视粮商们防备的目光,将琉璃坊供应的货物装箱封车后,施施然返回蜀州。 武十二对蜀商死缠烂打的行径厌厌烦不已,奈何姑娘还需要换他们手里的粮食,轻易得罪不得,他强忍着拔刀的冲动,看顾管事跟蜀商们打太极。 唐昭远远瞧见琉璃坊被围,还以为有人造反起义,当即策马驰来,呵斥道,“谁敢在我武威闹事?” 顾辞落后半匹马身,紧紧跟在唐昭身侧。 武十二循声望去,大喜,“姑娘!” 粮商们瞬间舍弃刚刚还称兄道弟的顾管事,冲着疾驰而来的唐昭拱手行礼,“参见郡主娘娘。” 这阵仗应该不是造反,唐昭压低马速,停在众人十步之外问,“怎么回事?” 武十二挤过人群,站在三步外先行了一礼,然后滔滔不绝告状。 琉璃坊按照唐昭的要求做出了代替纸窗的玻璃窗,正准备运送到护国将军府请唐昭过目,没想到被主动上门取货的蜀商撞见,当即惊为天物,死活要买。 唐昭听后无语,“诸位,这玻璃窗还在研发阶段,暂不对外售货,还请耐心等待。” 蜀商点头,等待,一定得等,“可不可以先付定金?” 唐昭失笑,“诸位还不知这玻璃窗多少钱一扇,如何能付定金?” “多少钱一扇都买”,蜀商坚定道,这样的宝贝,多少钱买到,再翻两三倍卖出去都有人买! 唐昭一下就抖搂起来了,“诸位知道的,本郡主不差钱,即便诸位给出高价,卖不卖也看本郡主心情。” “不巧,本郡主最近心情,不好。” 蜀商们互相看看,斟酌问道,“敢问郡主娘娘因何事烦心,草民等不才,却也愿为郡主娘娘排忧解难出一份心力。” 唐昭下马,“诸位也知道,武威郡在短短半个月内来了七万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本郡主身为武威郡主,看着治下百姓如此困苦,却无力扭转,实在焦心。” “民以食为天,安民最需要的就是粮食”,蜀商知情识趣,“草民等手中粮食虽不能让郡主娘娘治下百姓饱食终日,也可保武威郡百姓及灾民三月内内无饥馑。” “大善!”唐昭拊掌,“若真如此,诸位便是我武威郡的恩人!” 蜀商们连呼不敢,“那这琉璃窗。。。” 唐昭好说话,“各位需要多少说个数,琉璃坊全力去做便是。” 蜀商大喜,但还是先问道,“不知这琉璃窗多少钱一扇?” 他们也得算算手中的粮食能买几扇啊。 “三十两一扇,一次订购上百扇打九折,订购五百扇打八折,订购一千扇打六折”,唐昭推销,“订的越多,折扣越大。” 这么便宜?他们还以为一扇得上百两! 被唐昭扔的大饼砸昏头的蜀商们争先恐后下订单。 “我要三百扇!” “我也要三百扇!” “我,我要一千扇!” “。。。。” “没问题,不过诸位得等一段时间”,唐昭瞟了顾管事与武十二一眼,两人如梦初醒,急忙记下订单。 蜀商们连连表示等多久都行。 唐昭暗示的很直白,“诸位是等多久都行,只是武威城百姓无米下锅,一日也等不得呀。” 蜀商识趣道,“草民可先将粮队剩余的粮食交付于郡主,草民等回蜀州筹粮,保证一个月内定将粮食送到。” “本郡主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南方发水粮价上涨是固然的,但也请诸位明白,商人重诺,千万不要妄毁信诺,坐地起价。” “不敢!草民等起誓,定以往年价格与郡主娘娘交易。” 唐昭满意颔首,“那本郡主就恭候各位再来武威了。” 蜀商们躬身应下,返回武威城将剩余的粮食派人送去护国将军府,自己则带人昼夜兼程返回蜀州筹粮。 琉璃坊内,几乎与现代一样规格一样透明的玻璃窗被工匠小心立起来,武十二亲自上前,转动把手开关窗户试验。 唐昭关切问,“能关紧吗?” “能”,武十二点头,“就是要费些力气。” 费力气不怕,“按照琉璃坊门窗的尺寸,做出来安装试验,确定没问题就加大量产”,唐昭边往外走边吩咐,“玻璃和木框之间千万要封好,别漏风。” 武十二认真应下。 顾管事亲自查点了唐昭所要的五百面壶光镜和两百套琉璃杯,目送车马离去后,又返回熔炉坊继续监工。 骨力巴尔今日不当值,早早等候在峡口关,一见唐昭顾辞,双腿一夹马腹奔来,“大哥大嫂!”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原说好不急着要货的,谁成想吐蕃那边传来急报,姑父姑母着急返程,小弟这才劳烦大哥给嫂子带话,还请嫂子见谅。” 唐昭故作叹息,“也就是看在你和骨力爷爷的面子上,我把给洛阳和江南的货扣下,先紧着你家,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可凑不出这么多的货。” 顾辞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骨力巴尔顿觉承了天大的人情,“嫂嫂以后若有事需要小弟,小弟定万死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哈,唐昭八卦,“吐蕃那边什么事啊?” 骨力巴尔叹气,“格尔氏族长病逝,姑父姑母要赶回去守丧。”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唐昭不再追问,跟着骨力巴尔回到骨力府中,与格尔多吉交换了货物,一脸悲痛地安慰了几句,一直到离开峡口关后,才高高兴兴赶着羊马返回武威。 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兵器 到达西北军驻地时,军营处处已燃起火把。 宣王收到斥候消息,亲自到大营门口迎接,看着浩浩荡荡足有上万的羊马哈哈大笑,“昭昭果然是我西北军民的福星!” “爹爹!”唐昭跳下马,蹦蹦跳跳上前,“今晚咱们吃烤全羊呀!” “好!就听昭昭的!”宣王大手一挥,众将士上前牵走羊马,该去马厩的去马厩,该去伙房的去伙房,该下锅的下锅。 训练一天的将士一听今晚吃烤全羊,顿时炸锅,三五合作架起篝火。 伙房兵将手中的刀磨的锃亮,一进一出间一头羊便没了声息。 趁宰羊的功夫,唐昭跟着宣王去了造器坊,上千个炼铁炉昼夜不息,铁匠抡起铁锤重重砸下。 唐昭待了不过半响,就被铁器相撞产生的声响震的快耳鸣了。 她快步走出造器坊,找了个清净的地缓了好久,耳中的嗡鸣声才慢慢褪去。 顾辞眉头微皱,“没事吧?” “我以后再也不来造器坊了,这噪音污染也太严重了”,唐昭掏掏耳朵,“你帮我把东西拿出来吧。” “好”,顾辞留下朝仪守卫,自己亲自去造器坊,将最新炼制的长刀长枪和弓箭拿给唐昭。 唐昭亲自试弓,慢慢将弓弦拉至最满,“一石弓,会不会有点轻?” 顾辞摇头,“普通将士都用七斗弓,这已经是弓箭营的标准了。” “弓箭营就拉这么轻的弓?”能射死敌人吗? 朝仪忍不住插话,“郡主,一石弓不轻了,军中半数的将士都拉不动呢。” 唐昭惊呆了,“啊?” 顾辞见唐昭真心疑惑,也跟着疑惑,“你没发觉,你力气大的异于常人吗?” “有吗?”唐昭更疑惑,“我知道我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但这不是因为我吃的多嘛。” 顾辞接过她手里的弓,“宋老将军可拉四石弓。” 遗传啊!唐昭恍然大悟,随即又恨铁不成钢,原主有这么好的遗传基因,还被继母摁在庄子上磋磨这么多年,当真是,很难评。 “郡主,您天生神力,怎么还被困在庄子上啊?” 唐昭扭头,眯起眼睛不善地盯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朝仪。 朝仪被盯的心惊肉跳,不停吞咽口水,就在他忍不住开口求饶前,唐昭终于开口,“因为吃不饱。” 顾辞抿平嘴角,“安氏克扣你饭菜?” “怎么说呢”,唐昭搜索原主记忆,“想起来就给点米粮,想不起来就不给。” 多亏宋嬷嬷藏了些碎银子和铜板,又与春风她们给人浆洗缝补衣服赚些钱,才勉强度日。 顾辞身上散发的冷气让朝仪低下头,拼尽全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主子这是要杀人吗? 唐昭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受苦的也不是她嘛。 顾辞注视唐昭良久,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儿难过,跟个局外人一样,无语又庆幸,安下心继续陪着她鉴定刀枪。 唐昭拿起长刀细细看去,只见刀身全长五尺,刃长四尺,刀背较厚刀刃锋利,指尖轻轻一弹发出清脆响声。 “不错!”唐昭举起刀冲顾辞道,“来两招?” 顾辞一笑,将弓箭扔给朝仪,单手拎枪挽了个枪花,“点到为止。” “谁跟你点到为止!”唐昭脚下用力,身体一跃而起,挥刀直直冲顾辞的头砍去。 顾辞脚步不动,右手举起长枪接了这一刀,随即改横为竖,枪头直冲唐昭面首刺去。 刚出造器坊就看到这一幕的宣王气的直拍大腿,“元野这臭小子,也不知让着昭昭。” 万一将昭昭伤着了,心疼的不还是他! “王爷,郡主的身手比刚来西北时精进了许多”,江一鸣感受着右肩和下身不可言说的地方隐隐传来的疼痛,说了句公道话,“若是将军留手过多,怕是会败于郡主之手。” “败就败了”,宣王不在乎,“难道赢了就光彩?” 江一鸣看着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含笑摇头,“自然不是。” “男人有本事就冲外面使,对着家里的女人逞能耐,那是孬种”,宣王看着一直稳占上风的儿子,“要是元野敢赢,老子就揍死他!” 江一鸣调侃,“不知情的人听得王爷这话,还以为郡主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 宣王很得意,“昭昭就是本王的女儿。” 家里所有的儿女加起来,都没昭昭一个贴心!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顾辞满心无奈,在与唐昭侧身而过时故意漏了个破绽,被唐昭一刀挑掉长枪。 “我输了。” 哪怕知道顾辞是故意让着她,唐昭也高兴地不行,兴奋地冲走来的宣王挥手,“爹爹,我打赢顾辞了,爹爹封我做将军吧?” “好!昭昭有志气,必须支持!”宣王认真思考,“封什么官职好呢?” “骠骑将军之上是大将军,大将军之上就是三军统帅”,江一鸣摇着折扇,“郡主打败了骠骑将军,官职自然应该在其之上。” 唐昭傻眼了,见宣王当真与江一鸣探讨起来,连忙阻止,“爹爹,军师,昭昭开玩笑的,没有军功如何服众。” 唐昭认真道,“等昭昭真立了军功,爹爹再封赏不迟。” 宣王很遗憾,他真心认为,凭借唐昭给西北军无偿提供的豆油豆腐和上万匹战马,封个后勤将军易如反掌。 “爹爹,封不了官职,多给些刀枪弓箭吧”,唐昭眼巴巴道,“试练兵多招了一百多人,六百份不够。” 宣王:。。。。 要不还是封官职吧,这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又咽回肚子,宣王咬牙,“成!爹爹给你一千把刀枪,一千张弓,两千支箭。” “!”唐昭随手扔了手中长刀,亲亲热热陪着宣王去吃烤全羊。 顾辞抬手接过长刀收回刀鞘,朝仪上前接过刀枪,捡起地上的弓箭送回造器坊。 江一鸣合上折扇,“五少爷,请吧。” “军师请”,顾辞落后江一鸣半步,循着香味去了前营。 往日汗臭熏天的练武场,如今处处透着烤肉的香气,军中禁酒,伙房便熬了豆腐汤解腻。 一顿烤全羊吃完,将士们身心舒畅不已。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分势 西北军上下如同过年般高兴,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渝皇宫,却处处弥漫着让人喘息不得的压抑。 皇帝寝殿外,太后坐在软榻上眉头紧锁,手中飞快拨动着佛珠,皇后捧着茶杯陪坐在一旁,一颗心早已飞进寝殿内。 忽然,寝殿大门敞开,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捧着脏污不堪的布巾和装满污秽的铜盆尽数而出,殿外的宫女太监捧着崭新的铜盆布巾进入,来来回回七八趟,寝殿内帝王苍老的呕吐声与宫女太监清理污秽的水声才停止。 须臾,一名一身白衣、眉目温和却神情肃穆的和尚从容走出寝殿,双手合十冲太后、皇后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皇后焦急问,“国师,陛下龙体如何?” “回皇后娘娘,陛下已醒,龙体暂无大碍。” 太后停下拨动佛珠的拇指,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才问道,“陛下为何突然晕厥?” 国师不语。 太后看了眼身侧,竹嬷嬷手一挥,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尽数退下。 国师仍旧不语。 太后闭目吩咐,“皇后也退下。” “母后”,皇后不甘。 太后厉眼看来,皇后心下一跳,犹豫片刻退出寝殿。 国师这才道,“陛下服用丹药,中了丹毒。” 顾氏一族逐鹿天下,盛安帝身为康治帝嫡长子,不可避免要带兵打仗,经年下来身体遭受不少伤痛,在攻进前朝皇宫时被一箭射穿前胸,虽侥幸留了条命,身体却元气大伤。 大渝建立后,盛安帝被立为太子,帮康治帝处理朝政,国事繁累又疏于锻炼,身体越发沉重,精神越发不济,不但每到阴雪寒露天气骨头缝里好似有数不清的蚂蚁爬行啃噬,每日清醒时间也越发少了。 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 盛安帝登基后,便学康治帝命国师为其炼丹。 “贫僧闭关前,为陛下炼制的丹药足可服用至年底”,国师双目微阖,“然未至八月,丹炉里的丹药已所剩无几。” 太后手里的佛珠蓦然散落一地。 “还请太后劝诫陛下,适度服食丹药可增强体魄治疗疾病,可若过度服食,轻则中毒昏厥,重则暴毙身亡。” “哀家知道了”,太后深呼一口气,“还请国师保守皇帝此次昏厥实情,以免前朝后宫生乱。” “阿弥陀佛,贫僧从现在起,修闭口禅”,国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翩然离去。 寝殿外,皇后迎上去,“国师,陛下为何”,一句话还未问完,国师已飘然远去。 皇后的脸色极为难看。 “国师未免太没规矩,娘娘问话也敢忽视”,平嬷嬷语气不满。 “别说了”,皇后调整好表情,冲出来的竹嬷嬷道,“嬷嬷,本宫可能进去服侍陛下?” “回皇后娘娘,太后有旨,请皇后娘娘回宫休息,陛下身边有太医院照顾”,竹嬷嬷低着头,“太后还说,请皇后娘娘照看好六宫,不得有闲言碎语传出。” 皇后娘娘应下,见盘龙殿大门紧闭,浩浩荡荡率人回到凤仪宫,派遣宫女急召六宫妃嫔训话。 盘龙殿内殿内,太后挥退所有人,坐在龙床边看着仿佛比自己还要苍老的盛安帝,眼泪终究滑落。 “儿啊!” “母后”,盛安帝睁开眼,“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国师都告诉哀家了”,太后擦掉眼角泪水,“哀家这就命竹嬷嬷将丹药销毁。” “不可!”盛安帝呼吸急促,顿时剧烈咳嗽起来,“母后,没了丹药,朕如何处理朝政?” “满朝文武大臣是干什么吃的?朝廷科举选人就是为了帮皇帝处理国家大事”,太后边给儿子顺气边训诫,“难道皇帝还要事事躬亲不成?”那真是累也累死了。 “母后,朝臣只有商策建议,最终还要朕御笔朱批才能决断”,盛安帝咳嗽渐平,“皖州决堤,南方洪涝,北方灾民遍野,西北战事摩擦不断,国库却无钱无粮,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朕做主。” 太后听后好久才道,“先帝便是如此积劳成疾才龙御归天的。” “没办法,朕既然当了这个皇帝,就要为国事操劳,不求青史留名,只求无愧于天下。” 盛安帝苦笑,从前当太子时日日盼望着当皇帝,如今真当了皇帝,才知道这龙椅有多难坐。 太后建议,“太子已过而立之年,可以为皇帝分担国事。” “母后,自太子进御书房来,未投效太子的朝臣送来的折子总是最后呈递,批复亦是多加责难。” 盛安帝提起此事胸口又隐隐发痛,“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多食丹药,强撑着处理朝政。” 太后叹气,“太子的行径,哀家不知,倒是皇后在后宫中只手遮天,除了哀家外,竞无人挟制。” “母后说的朕也有所耳闻”,盛安帝一想到皇后母子这段时间的做派冷下脸,“朕打算将魏国公三女赐给二皇子为侧妃,并恢复二皇子监管吏部的权利。” “魏国公的三女?那位被先帝褫夺姓氏的姨娘的女儿?”太后觉得太过委屈孙子。 “西南叛乱,朝中无将,朕不得已启用魏国公”,不过才说了几句话,盛安帝便大口喘息起来,“魏国公次女嫁入太子府为侧妃,若不分太子之势,只怕朕这个皇帝不久就会名存实亡。” 太后心里叹气,儿子终究走上了跟先帝一样的路,“哀家明日宣魏国公老夫人进宫。” “多谢母后”,盛安帝支撑不住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太后坐等了一会儿,听儿子呼吸声渐渐平稳,扶着竹嬷嬷的手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就听龙床上传来声音,“十月十七是母后寿辰,让宣王派人为母后贺寿吧。” 太后豁然回头。 龙床上的盛安帝仿佛真的睡着一般,再无一言。 太后抓紧竹嬷嬷的手,一步步走出大殿,回到慈宁宫后,才似被抽了精气般踉跄着跌坐在软榻上。 “太后!”竹嬷嬷赶忙扶住太后歪倒的身子。 太后倚靠在软榻上,“作孽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宫 翌日,天刚蒙蒙亮,魏国公老夫人便睁开眼,吩咐人梳洗更衣后,靠坐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辰时,安氏带着儿子来寿安堂请安,魏国公老夫人摘下手腕上的佛珠,从奶娘手中接过白胖的孙子抱在怀中,笑容慈爱。 “听嬷嬷说老夫人卯时不到就醒了,可是身子不适?”安氏关切问,“可要儿媳派人请郎中进府?” 魏国公老夫人边逗着孙子边摇头,“年纪大了睡不着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安氏应下,陪老夫人逗了一会儿儿子,又伺候着老夫人用早膳。 “你也坐下吃点吧。” “是”,安氏盛了一碗莲子百合粥放到老夫人身前,又夹了几筷子新腌制的风味小菜,才坐下用膳。 一顿饭还没吃完,安嬷嬷便进来禀报,“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快请!”魏国公老夫人接过帕子擦了嘴角,亲自到门口迎接。 前来传话的太监也不寒暄,传了太后的懿旨给了进宫的牌子就离开了。 安氏亲自服侍着老夫人穿上诰命礼服,又安排人准备好马车,亲自将魏国公老夫人送出大门,才回到自己院子处理府中杂事。 公府马车停在宫门前,魏国公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坐上早已等候在此的软轿,一路去了慈宁宫,进了宫殿,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恭敬叩首,“臣妇安氏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声音和蔼,“赐座。” “谢太后娘娘。” 宫女搬来锦杌,扶着魏国公老夫人坐下。 “魏国公老夫人身体一向可好?”太后笑着唠家常。 魏国公老夫人恭敬道,“托太后娘娘鸿福,臣妇身体尚好,如今家中事物皆交由魏国公夫人处理,臣妇得以安享晚年。” 太后转着佛珠,“哀家与你一样,宫中事物皆由皇后打理,哀家唯一操心的,便是孙辈了。” 魏国公老夫人的心一提,果然太后接着道,“说起孙辈,哀家记得,魏国公老夫人也有尚未成家的孙辈吧?” “太后娘娘好记性”,魏国公老夫人斟酌道,“臣妇的小孙女与长孙还未成家。” “男子何时成家都无妨,女儿家可耽误不得,不知魏国公老夫人的小孙女可有婚配?” “尚未婚配。” “正好,哀家这里有个人选”,太后垂眸,“魏国公老夫人觉得魏王如何?” “魏王?” 竹嬷嬷解释,“陛下今晨封二皇子为魏王。” “太后娘娘三思!”魏国公老夫人颤颤巍巍跪下,“唐晚何德何能嫁与魏王殿下。” “唐晚自幼长在亲娘身边,沾染了不少亲娘的低劣品行,臣妇管教至今尚未完全改正”,魏国公老夫人直白道,“两姓联姻是为结秦晋之好,臣妇万不敢将有失德行的唐氏女嫁入皇家。” 太后听得魏国公老夫人对唐晚毫不留情的谴责静默半响才道,“无妨,不过庶妃而已。” “哀家会派礼仪嬷嬷随侍左右,管教其言行举止,必不会有损皇家脸面。” “可是先帝。。” 太后打断魏国公老夫人的话,“先帝担忧唐晚被其生母带坏,这才让魏国公夫人教导,哀家想过了,就将唐晚记在魏国公夫人名下。” “八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哀家已传旨魏王准备纳唐庶妃入府。” 魏国公老夫人心知太后心念已定,再无转圜余地,只能叩首遵旨。 竹嬷嬷亲送魏国公老夫人离开,“老夫人好福气,三个孙女都嫁入皇室,魏国公府当真是圣眷正浓啊!” 魏国公老夫人强牵起嘴角笑容,“皇恩浩荡,臣妇一家不胜欣喜感激涕零。” 竹嬷嬷满意点头,等魏国公老夫人上了软轿后才回去复命。 “老奴看着,魏国公老夫人不太愿意。” “愿不愿意可不由区区臣子说的算。” 太后心底升起一股怒意,难道她想让自己的孙子纳那么个女子?不过是碍于朝局不得已为之。 竹嬷嬷叹气,魏国公老夫人也是个不知好歹的,看把太后气的,直接将人从侧妃降到庶妃了。 这一字之差,地位可天差地别! 安氏哄睡了儿子,又见了负责看管佛堂的管事嬷嬷,“那对贱人母女可还安分?” “安分”,管事嬷嬷笑容谄媚,“每日卯时起身,上午抄写佛经,下午抄四书五经,直到亥时睡下,自入佛堂起便日日如此,从未断过。” 安氏日日都听管事嬷嬷说一遍,却好似怎么听都不厌烦,继续问道,“可与人私下来往或是传递东西?” 管事嬷嬷照例每日一答,“老奴率人将佛堂上下看守死紧,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 “给本夫人看牢那对贱人”,安氏吐出一口气,舒心地笑了,“本夫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管事嬷嬷接过赵嬷嬷递来的银袋子,兴高采烈地收下,见赵嬷嬷有事要说,识趣告退。 “夫人,老夫人回府了,差人来叫您去议事呢!” 安氏听得这话,连忙赶去寿宁堂。 魏国公老夫人换下厚重的诰命礼服,穿上轻便的常服,喝了一碗红枣人参鸡汤粥垫肚,倚靠在软枕上良久,才感觉身上的不适慢慢消退。 “母亲”,安氏进门坐在下首,“母亲叫儿媳来商议何事?” “将唐晚从佛堂里接出来吧”,老夫人嗓音沙哑,“你派人去族里请族老出面修改族谱,将唐晚记在你的名下。” 安氏听得一愣,还未张口询问,就听老夫人继续道,“准备一份嫁妆,八月二十三送唐晚入魏王府。” 安氏都来不及抗议,下意识问,“谁是魏王?” “二皇子。”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安氏被炸的头晕眼花,老夫人要将唐晚记在她名下的事安氏已经不在乎,安氏只想为女儿抱屈。 “母亲,明儿可是太子侧妃啊!您这样做,让明儿如何在太子府立足?!” 因着国公爷出征西南,明儿才重新得到太子宠爱!一旦魏国公府送女入魏王府,安氏简直不敢想女儿会落得何种境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悲欢不相通 “不必多言”,魏国公老夫人打断安氏的抱怨。 安氏叫道:“姑母!” 砰!魏国公老夫人一掌拍在案几上,“放肆!” 安氏惊恐地闭上嘴。 “安氏,你若是不想当这个魏国公夫人,安府有的是女子愿意当!” 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抱怨了两句,姑母竟如此苛责于自己,安氏委屈地红了眼眶,“儿媳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安氏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呜咽着离开。 安嬷嬷上前替老夫人顺气,“老夫人别生气,夫人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老夫人慢慢调教就是。” “调教?那也得她受教才行!” 别人表里不一,是外表无害内心阴毒,安氏这个蠢货却反其道而行之,长的一脸聪明相,却没有半点脑子,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磋磨原配孤女、克扣公家银子上了! 被唐昭接连算计的名声尽毁、夫妻离心,竟没有长半分心肝,她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蠢货进府? 魏国公老夫人越想越气,忍不住道,“难道是我想将那小贱人风风光光嫁入王府?太后娘娘的旨意,魏国公府敢抗旨不成?她但凡动一下脑子,就不会说出那般可笑的话!” 魏国公老夫人气到极处,怒气反而平息下来,吩咐道,“将这件事传信给国公爷。” “告诉征儿,为了大局,该舍弃的,就算再不舍,也要舍弃。” 安嬷嬷又等了片刻,见老夫人不再说话,便下去安排人传信。 安氏一回到院子,就扑在床铺上大哭起来。 赵嬷嬷赶走下人,自己上前默默陪伴,“夫人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老奴一直陪着夫人。” 安氏越哭越委屈,“我不过就是多问几句,姑母就威胁说要休了我!我辛辛苦苦操劳二十年,给唐家生儿育女,竟落不得半点好!” 赵嬷嬷叹气,她跟着夫人听了全程,自然明白夫人的委屈,老夫人的话虽重,却也是因为夫人太没有眼色。 赵嬷嬷等安氏哭的差不多,边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边一点点开导,“夫人,您觉得让三小姐入魏王府,是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当然是老夫人。” “老夫人可没有资格插手魏王的后院”,赵嬷嬷摇头,“让三小姐进魏王府是太后娘娘,或者说是陛下的旨意。” 安氏停下哭泣,“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老奴不知”,赵嬷嬷是不懂朝政的,但她在安府和魏国公府生活了一辈子,自认对老夫人还是有几分了解,“老夫人或许知道,但从刚才就可看出,不管老夫人知不知道,老夫人都不想告诉夫人。” 安氏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 赵嬷嬷点拨,“其实夫人也没必要知道,夫人只要按老夫人的吩咐去做就是。” “老夫人是您的姑母,是安家的女儿,就算是为了安家,老夫人也不会害您。” “可姑母要把那小贱人记在我名下!” “那不更好?三小姐记在夫人名下,就跟佛堂那位彻底没了干系,以后您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赵嬷嬷提醒,“您还可以借着三小姐拿捏佛堂里那位。” 安氏止住眼泪,慢慢抽泣,“可明儿” “老奴不懂老夫人和国公爷安排二小姐进太子府的深意,但老奴明白,老夫人和国公爷定不会放弃名正言顺羽翼丰满的太子,支持胜算不大的魏王。” 若是那样,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安氏想想也是,太子乃当今嫡长子,只要不犯大错,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而跟太子争皇位的魏王,就算不死,也得流放或是圈禁,至于魏王府的女眷,更是没有好下场! 安氏想着,仿佛已经看见太子登基后,唐晚跟着魏王流放岭南,被凌辱践踏的惨状。 “嬷嬷说得对,是我想差了”,安氏揉揉泛红的眼角,“我这就安排人准备三日后小贱人改记我名下的事。” “对了,派人告诉明儿一声,让她有个准备”,安氏提起女儿就心痛,“再封一千两银子,一起送过去。” “哎!”赵嬷嬷应下,亲自下去安排。 安氏收拾好情绪,重新净了脸梳了妆,大张旗鼓地准备三日后记名大事。 消息传到寿宁堂,老夫人对安氏的转变既诧异又满意,她对着局促不安的唐晚慈爱一笑,“等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你就是安氏的嫡亲女儿,魏国公府的嫡三女,以后你就跟佛堂里的那个没有任何关系。” 唐晚低着头搓着衣袖,一声不吭。 老夫人也不在乎,继续道,“你出阁之前就住在寿宁堂,学规矩绣嫁衣。” 唐晚小声道,“我要跟娘亲待在一起。” 老夫人就当没听见,“至于你的嫁妆,祖母会亲自准备,虽然比不得你二姐,但也不会委屈你。” “祖母”,唐晚提高音量,“我不嫁,我只想跟着娘亲。” 老夫人喝了口茶,“三小姐累了,来人,送三小姐回房歇息。” 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架起唐晚的胳膊就走。 “大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唐晚双脚腾空不停扑腾,“祖母,我不嫁,我不嫁给魏王!” “爹爹答应我,要我自己选夫君的!”唐晚大喊大叫,“我要告诉爹爹,我要找爹爹给我做主!” 安嬷嬷眼疾手快将手里的帕子塞进唐晚嘴里。 等唐晚呜呜叫着被架走,老夫人才摔了茶杯。 “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儿女的亲事不是长辈做主?竟妄想自己找夫婿!” 老夫人被气的胸口疼,“都是征儿的错”,惯得她们母女不知天高地厚。 安嬷嬷一见不好,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寿宁堂上下乱做一团。 太子府内,唐明将书信凑近烛台,待焚烧过半后扔进铜盆,静静看着纸上的墨迹化为灰烬。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唐明伸手摸上小腹,眉眼尽是笑意,“真是天助我也。”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最没用 八月初十,魏国公府彻夜灯火通明,仆妇丫鬟小厮步履匆匆,忙的脚不沾地。 辰时,安嬷嬷领着数名丫鬟进了外间,强行叫醒才刚睡下的唐晚起床,沐浴更衣后将人按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上妆。 “三小姐,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您要可要多笑笑”,安嬷嬷实在忽视不了唐晚那张神情萎靡的死人脸,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其他府的外室女,做梦都想进府当正经主子,您不仅进了府,还一跃成了嫡女,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唐晚从牙缝里吐字,“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果然是外面长大的,不识好歹,安嬷嬷不再浪费口舌,“三小姐,请吧。” 唐晚坐着不动。 “三小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安嬷嬷一拍手,门外侍立的仆妇推门而入,“她们都是粗人,手下没轻没重,要是伤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见谅。” 看着这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唐晚瞬间想起自己被她们架着关进房里,强行扒开嘴喂饭,被抓的胳膊手腕上满是淤青的疼痛,秋水似的眼眸满是惊恐。 安嬷嬷重复,“三小姐,请吧。” 唐晚上齿轻咬下唇,犹豫半响,在仆妇上前之前站起身,推开众人向前院方向走去。 前厅,老夫人正在招待唐氏族老,二族老太爷语气满是羡慕,“大嫂好福气,公府后继有人,三个孙女也都嫁入皇室。” “借老夫人和孙小姐们的福,唐氏族中的女子这两年嫁得极好”,三族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我那个小孙女,刚和苏州知州的嫡长子定下亲事,等来年就过门了。” 魏国公老夫人眼底讽刺,面上笑着谦虚,待唐晚来了后,亲自上前牵过唐晚的手去了后院祠堂。 唐氏祠堂大门敞开,安氏等唐氏女眷端正肃穆站在门外,见老夫人与唐氏族老前来,纷纷屈膝行礼。 老夫人牵着唐晚越过众人进了祠堂,二族老太爷和三族老太太紧随其后,齐齐跪在蒲团上上香叩首。 门外,唐氏女眷跪在青砖上,跟着叩首。 三跪九叩之后,老夫人与二族老太爷、三族老太太率先起身,唐晚跟着便要动作,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吓在原地。 安氏端着铜盆进了祠堂,二族老太爷净了手,神情肃穆地捧起唐氏族谱,翻到最后一页,上书唐氏第五代嗣子唐征妻妾子女的姓氏名讳。 “唐氏女晚,原魏国公唐征外室女,自入府后谨遵内训,淑慧兰质孝心诚佳,今得上苍恩遇,特记名继夫人安氏名下,为嫡三女,特此敬告先祖。” 二族老太爷宣告完毕后,拿起笔沾过墨,将唐晚的姓名记下安氏之下。 至此,唐晚与外室清颜再无瓜葛。 祭告祖先后,魏国公府再度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身负皇差的飞龙卫快速驾马出城,一路向西北飞驰而去,二十天后抵达西北。 护国将军府内,刚绕城跑了两圈的唐昭卸下腿上沙袋,如死鱼一般瘫在地上,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 戚吉明站在一旁,呼哧带喘地提醒道,“郡,郡主,剧烈、剧烈运动后,不能,不能立即坐下,或躺下”,这还是您教我们的。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挺不住了。” 见郡主都大咧咧躺在地上,戚吉明也没了顾及,伸展手脚往地上一趟,如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气。 舒服。 不远处的武甲一走过来,一脚踢在戚吉明身上,大吼道,“列队!” “哎哟!”戚吉明手脚并用爬起来,一瘸一拐回到队伍里。 等人走后,武甲一连忙扶起唐昭,“姑娘,您身体还受得住吗?” “还,还行”,唐昭将人打发走,“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训练吧。” “是”,武甲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唐昭站在原地缓了半柱香,等武甲一骂完人,开始下一个训练项目,才迈步凑上去。 秋雨站在阴凉处,远远瞧见顾辞的身影,扯着嗓子喊,“姑娘!姑爷来了!” “谁?”唐昭回头,只见顾辞一身甲衣风尘仆仆走来,额头满是汗珠,“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突厥最近不安分吗? “飞龙卫来了”,顾辞抿直嘴角,“陛下有旨,召宣王家眷回京为太后贺寿。” 我去!唐昭瞪大眼睛,皇帝是吃的太好堵住脑子了吗?正值边关局势紧张之际,召宣王家眷回京做人质,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父王已经回了别院,让我请你去商议”,顾辞见唐昭还在愣神,直接拉过唐昭的手就走,“来不及了,快点。” 唐昭被他拖的一个踉跄,正要撸起袖子揍人,就被顾辞抱上马,一路风驰电掣回了王府别院。 两人赶到正厅时,飞龙卫头领正在追问回京事宜,宣王与宣王妃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飞龙卫头领正要再问,宣王不耐烦打断,“离太后千秋还有一段时间,本王都不急地回京给太后请安,你着的什么急?” 飞龙卫头领见宣王动怒,不敢多言,起身告辞。 宣王妃吩咐人将飞龙卫安置到客院休息。 等飞龙卫走远后,唐昭迫不及待问,“爹爹,陛下是不是吃丹药吃坏脑子了?” 宣王:......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直接。 “爹爹可想好了谁回京?”唐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可先说好,我不去,我手下二十多万灾民和百姓等着我统筹安排呢,离不开!” “也没打算让你去”,宣王无奈,“叫你来是想让你帮着参谋回京的人选。” 这样啊,唐昭眼睛咕噜转起来,那这人选可要好好挑挑。 既然是回京当人质的,那就得对宣王来说很重要,否则起不到人质的作用,但这人又不能很有用,最起码他的离开不能对西北局势产生任何影响。 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唐昭觉得还是挺多的。 “韩侧妃、秦庶妃、七妹妹和八妹妹”,唐昭一股脑儿说出四个人选,“爹爹看谁最没用,就让她回京给太后贺寿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老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老头 宣王夫妇:...... 这话虽然有点难听,但是忠言逆耳,宣王认真思考起唐昭的建议来。 “韩侧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她应该去”,免得一直留在武威扰得老二不得安宁,“萱儿身为嫡女,又自幼养在西北,太后时常惦念,也该回去尽一尽孝道。” “至于秦庶妃母女,一直不得太后喜欢”,宣王沉吟。 呵呵,唐昭插嘴,“就是因为秦庶妃不得太后喜欢,所以才要多表现嘛。” 宣王偷偷瞄了眼身侧,见宣王妃面上毫无波澜,没有半分要开口解围的意思,只得认命,“昭昭说的对,那秦庶妃母女也去。” 宣王妃放下茶碗站起身,“那妾身去准备敬献太后的寿礼。” 宣王张嘴欲言,却碍于小辈在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去吧。” 宣王妃转身就走。 唐昭使了个眼色,顾辞告罪离开追着宣王妃而去。 “爹爹偏心,亲生女儿舍得送去洛阳做人质,却舍不得妾室受苦”,唐昭啧啧,“多亏母妃大度,要是昭昭早就闹的阖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宣王头疼,秦庶妃出身平民百姓,规矩礼仪半点不懂,当初在洛阳时闹出不少笑话,太后觉得她丢了皇家颜面,极其厌恶于她,每每见了都会惩戒一二。 秦庶妃又是个菟丝花的性子,受了委屈就哭闹不停,宣王不得不耐着性子哄,久而久之宣王就有了应激反应,想尽办法不让秦庶妃与太后见面,免得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 唐昭同情地看了眼宣王:该! 宣王敏锐,“本王怎么觉得你看本王的眼神中,除了同情还有其他的情绪?” 咳!唐昭讨好一笑,“除了同情,还有对爹爹的崇拜。” “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爹爹一般在正妻、表妹、心爱的女人之间反复横跳而不翻车。” 宣王恼羞成怒,笑骂道,“给本王滚!” 原以为是个贴心的,没想到也这么糟心! 唐昭顺从地滚了,走在武威大街上,闻着街边蒸笼里冒出的香味,唐昭肚子咕咕直叫。 “这包子怎么卖?” “肉馅三文一个,素馅一文一个”,老板笑容满面问,“姑娘要几个?” 唐昭咽口水,“拿五个肉馅的。” “小铺的包子大,小姑娘吃不了这么多,现在天气热,过夜就坏了”,老板边拿大叶子包包子边劝,“少拿点吧。” “多谢,不必”,唐昭摇头,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再来三个素馅的。” 老板不再劝,干脆利落装了八个大包子,唐昭解下腰间钱袋,数了十八个铜板递过去,“谢了。” 老板接过铜板,笑的合不拢嘴,“喜欢您再来。” “好!” 唐昭咬了一口包子,被烫的直抽气,架不住包子太香,唐昭顾不得形象,边走边埋头啃包子。 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老头拄着根破烂树枝跌跌撞撞迎面走来,唐昭侧身让路,老头也向左踉跄一步,唐昭再向左一步,老头跟着向左移动。 “?”唐昭从包子中抬头,还未说话,就见那老头当场来了一段无实物脚下拌蒜表演,直直向唐昭扑来。 唐昭下意识就躲,还是被老头撞上左臂,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推,老头就自己站起身,脚下生风般跑了。 左手空空如也的唐昭:! 站住!还我钱袋! 唐昭拔腿就追,她自认这段时间跟着新兵军训,跑步速度已经大有提升,但追了三条街,依然碰不到老头的破烂衣角。 眼见人转进小巷,唐昭直接上墙,快跑数步一跃而下,将人堵在巷里拐弯处。 “拿来”,唐昭伸手。 “小丫头胆子挺大”,老头颠着手中钱袋,“连老夫的底细都不了解就敢贸然追上来,不怕老夫把你卖了?” 唐昭神情一凛,心里暗道糟糕:来西北后日子过得太安逸舒服,都忘了这个世界有多不安全。 唐昭边防备着老头边不着痕迹退后。 “现在想跑,晚了!”老头一甩手,手中钱袋直冲唐昭面门而来,唐昭抬手接过,被钱袋裹挟的力气击地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还不等唐昭回击,老头似闪电般飞奔而来,抓住唐昭的左手轻轻一扭,就卸了唐昭的左臂。 唐昭疼的张嘴抽气。 老头一抬手,将卸了的胳膊重新安回去,语重心长道,“今日老夫教你一个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记得,如何何时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唐昭心里问候这老头的祖宗十八代,嘴上不客气道,“现在让我陷入危险的就是你!” 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夫就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老头讪笑,“只要你乖乖听老夫的话,老夫定不会害你。” 唐昭:呵呵。 老头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再打,却见小丫头坐在地上呲牙咧嘴揉捏肩膀,抬起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怎么就剩了个女娃呢?老头苦恼,女娃哪里比得男娃结实抗揍?可是不打,他怎么管教熊孩子? 老头一会儿苦恼,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好机会!唐昭趁老头不注意,猎豹一般腾起身,撒丫子就跑。 嘿!臭丫头!老头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弹出。 十步之外的唐昭只觉得后背剧痛,手脚麻木动弹不得,身体顺着惯性扑在地上。 唐昭心里竖中指:臭老头,我去你大爷! 老头慢悠走来蹲在唐昭身边,从怀里掏出恁长一根针,威胁道,“你再敢不听话,老夫就拿针扎你。” 唐紫薇:...... “你老实听话,老夫就把这点穴的功夫交给你”,老头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这老头对她应该没有坏心,唐昭提着的心微微落下,“你想让我干什么?” 老头干脆道,“回京。” “不回!”唐昭断然拒绝,“我要镇守武威。” “你就算把武威打造成铜墙铁壁也没用!”老头意味深长,“内贼不除,康治三十年的悲剧会再次重演。”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老头 宣王夫妇:...... 这话虽然有点难听,但是忠言逆耳,宣王认真思考起唐昭的建议来。 “韩侧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她应该去”,免得一直留在武威扰得老二不得安宁,“萱儿身为嫡女,又自幼养在西北,太后时常惦念,也该回去尽一尽孝道。” “至于秦庶妃母女,一直不得太后喜欢”,宣王沉吟。 呵呵,唐昭插嘴,“就是因为秦庶妃不得太后喜欢,所以才要多表现嘛。” 宣王偷偷瞄了眼身侧,见宣王妃面上毫无波澜,没有半分要开口解围的意思,只得认命,“昭昭说的对,那秦庶妃母女也去。” 宣王妃放下茶碗站起身,“那妾身去准备敬献太后的寿礼。” 宣王张嘴欲言,却碍于小辈在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去吧。” 宣王妃转身就走。 唐昭使了个眼色,顾辞告罪离开追着宣王妃而去。 “爹爹偏心,亲生女儿舍得送去洛阳做人质,却舍不得妾室受苦”,唐昭啧啧,“多亏母妃大度,要是昭昭早就闹的阖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宣王头疼,秦庶妃出身平民百姓,规矩礼仪半点不懂,当初在洛阳时闹出不少笑话,太后觉得她丢了皇家颜面,极其厌恶于她,每每见了都会惩戒一二。 秦庶妃又是个菟丝花的性子,受了委屈就哭闹不停,宣王不得不耐着性子哄,久而久之宣王就有了应激反应,想尽办法不让秦庶妃与太后见面,免得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 唐昭同情地看了眼宣王:该! 宣王敏锐,“本王怎么觉得你看本王的眼神中,除了同情还有其他的情绪?” 咳!唐昭讨好一笑,“除了同情,还有对爹爹的崇拜。” “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爹爹一般在正妻、表妹、心爱的女人之间反复横跳而不翻车。” 宣王恼羞成怒,笑骂道,“给本王滚!” 原以为是个贴心的,没想到也这么糟心! 唐昭顺从地滚了,走在武威大街上,闻着街边蒸笼里冒出的香味,唐昭肚子咕咕直叫。 “这包子怎么卖?” “肉馅三文一个,素馅一文一个”,老板笑容满面问,“姑娘要几个?” 唐昭咽口水,“拿五个肉馅的。” “小铺的包子大,小姑娘吃不了这么多,现在天气热,过夜就坏了”,老板边拿大叶子包包子边劝,“少拿点吧。” “多谢,不必”,唐昭摇头,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再来三个素馅的。” 老板不再劝,干脆利落装了八个大包子,唐昭解下腰间钱袋,数了十八个铜板递过去,“谢了。” 老板接过铜板,笑的合不拢嘴,“喜欢您再来。” “好!” 唐昭咬了一口包子,被烫的直抽气,架不住包子太香,唐昭顾不得形象,边走边埋头啃包子。 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老头拄着根破烂树枝跌跌撞撞迎面走来,唐昭侧身让路,老头也向左踉跄一步,唐昭再向左一步,老头跟着向左移动。 “?”唐昭从包子中抬头,还未说话,就见那老头当场来了一段无实物脚下拌蒜表演,直直向唐昭扑来。 唐昭下意识就躲,还是被老头撞上左臂,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推,老头就自己站起身,脚下生风般跑了。 左手空空如也的唐昭:! 站住!还我钱袋! 唐昭拔腿就追,她自认这段时间跟着新兵军训,跑步速度已经大有提升,但追了三条街,依然碰不到老头的破烂衣角。 眼见人转进小巷,唐昭直接上墙,快跑数步一跃而下,将人堵在巷里拐弯处。 “拿来”,唐昭伸手。 “小丫头胆子挺大”,老头颠着手中钱袋,“连老夫的底细都不了解就敢贸然追上来,不怕老夫把你卖了?” 唐昭神情一凛,心里暗道糟糕:来西北后日子过得太安逸舒服,都忘了这个世界有多不安全。 唐昭边防备着老头边不着痕迹退后。 “现在想跑,晚了!”老头一甩手,手中钱袋直冲唐昭面门而来,唐昭抬手接过,被钱袋裹挟的力气击地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还不等唐昭回击,老头似闪电般飞奔而来,抓住唐昭的左手轻轻一扭,就卸了唐昭的左臂。 唐昭疼的张嘴抽气。 老头一抬手,将卸了的胳膊重新安回去,语重心长道,“今日老夫教你一个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记得,如何何时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唐昭心里问候这老头的祖宗十八代,嘴上不客气道,“现在让我陷入危险的就是你!” 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夫就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老头讪笑,“只要你乖乖听老夫的话,老夫定不会害你。” 唐昭:呵呵。 老头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再打,却见小丫头坐在地上呲牙咧嘴揉捏肩膀,抬起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怎么就剩了个女娃呢?老头苦恼,女娃哪里比得男娃结实抗揍?可是不打,他怎么管教熊孩子? 老头一会儿苦恼,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好机会!唐昭趁老头不注意,猎豹一般腾起身,撒丫子就跑。 嘿!臭丫头!老头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弹出。 十步之外的唐昭只觉得后背剧痛,手脚麻木动弹不得,身体顺着惯性扑在地上。 唐昭心里竖中指:臭老头,我去你大爷! 老头慢悠走来蹲在唐昭身边,从怀里掏出恁长一根针,威胁道,“你再敢不听话,老夫就拿针扎你。” 唐紫薇:...... “你老实听话,老夫就把这点穴的功夫交给你”,老头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这老头对她应该没有坏心,唐昭提着的心微微落下,“你想让我干什么?” 老头干脆道,“回京。” “不回!”唐昭断然拒绝,“我要镇守武威。” “你就算把武威打造成铜墙铁壁也没用!”老头意味深长,“内贼不除,康治三十年的悲剧会再次重演。”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定决心 康治三十年,唐昭眸光震动,用力抬眼去瞧身侧人的脸,却被老头乱遭的头发挡住视线。 “要想揪出导致当年武威城破和宋氏灭门的幕后黑手,就回洛阳”,老头扶着膝盖站起身,“要是不敢查清真相,就不要再依仗护国将军府的名义做事!” 唐昭趴在地上冲老头离开的方向连翻了数个白眼。 咻!一颗石子如射出的子弹般飞来,重重击在唐昭后背肩脊处。 唐昭痛地浑身打颤,待四肢的麻木僵硬褪去,才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身。 “系统!系统!”唐昭呼唤。 【在的宿主,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剧情预警,我要知道这个老头是谁?”要是跟宋家没有一毛钱关系,看她怎么想尽办法打击报复以报今日之仇! 系统沉默半响,【抱歉,没有相关人物剧情】 唐昭:...... “那糟老头子哪冒出来的?” 系统再次重复,【书中没有查询到宿主提到的人物的相关剧情】 【本书剧情是围绕大女主白柔音展开,而不是宿主你,与大女主无关的细支剧情,书中没有描写】 见唐昭一脸的我要你有什么用,系统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四个子任务安置灾民已完成。奖励外科医书及器械工具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200,现有生命值420】 唐昭摆手,“你退下吧。” 系统委屈地消失在脑海中。 唐昭站起身,边走边拍身上灰尘,等走上大街才猛然意识到:她这一路走来,没有听到小巷里一丝儿响动。 武威城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唐昭叹气,摆正了有些飘飘然的心态,沉下心认真思索起怪老头的话来。 武威城破是因为有人通敌叛国,这一点武甲一已经证实。按怪老头的意思,那人躲藏在洛阳,如毒蛇般潜藏蛰伏,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像当年一样再咬武威、再咬她一口。 盛极强极如护国将军府都满门尽灭,唐昭不觉得自己能躲得过去。 如此一来,回洛阳将人揪出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唐昭不知不觉走到东城门前,数万身穿破布烂衫的灾民和百姓正忙的热火朝天,推沙子的,运石砖的,搅拌水泥的,还有在凉棚下不停煮着凉茶的妇人,每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脸上洋溢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郡主!”官服袍角沾满灰尘的陆英满头大汗的大步走来,“这里又脏又乱,郡主还是离远些吧。” “无妨”,唐昭摇头,“我看着,心安。” “十几万百姓同时动工,工程进度一日千里”,陆英拿袖子抹了把脸,“西城墙重修完毕,东城墙已经拆除大半,预计秋收前能将东城墙重修完毕。” “可按时吃饭休息?” “府衙上下严格按照日程表安排,不让百姓多干一刻钟”,陆英替百姓感激,“百姓很喜欢喝郡主安排的凉茶,日日都要喝上七八碗。” 唐昭被逗笑了,“那不是百姓爱喝,是烈日下出汗太多,身体缺水。” “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郡主研制出的水泥坚固非常,针扎不透风刮不入,若有朝一日突厥进攻,只要粮食水源充足,臣有信心可守城月余。” 唐昭脑海中猛然想起怪老头的话:就算把武威城打造成铜墙铁壁,只要内贼不除,康治三十年的悲剧还会重演。 老天,唐昭仰天长叹:她就读了几个月的兵法史书,还不会朝斗啊! 陆英试探道,“郡主可是有事烦扰?微臣愿尽绵薄之力。” “那就辛苦陆大人按照计划管理武威,我不日将回京为太后祝寿,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回来,这段时日,武威城就拜托大人了。” 唐昭从钱袋中取出郡主金印,“见此印如我亲临,可凭此印差遣调用我名下一切人手与物资”,唐昭顿了顿继续道,“包括琉璃坊与护国将军府现存的四十万两府银。” “这万万不可”,陆英推辞,“微臣” 唐昭打断,“我信大人。” 陆英怔在原地。 “还请大人不要推辞”,唐昭弯下腰,双手捧着金印送到陆英身前,“武威城与百姓,就拜托大人了。” 陆英双手接过金印,腰身弯的更低,“微臣定不负郡主所托!” 唐昭直起腰,见陆英还恭敬地弯着,连忙将人扶起来,又补充了几点计划上的缺漏,然后告别陆英,返回宣王府别院。 刚走至内院,就听韩侧妃咄咄逼人的喊声传来,“妾身是该向太后贺寿没错,但王妃娘娘身为儿媳,难道不应该对太后尽孝吗?” “王妃回了洛阳,王府何人打理?” “自然是王府管事,之前王妃在洛阳时,王府管事不也将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妾身都帮不上忙呢!” “让你去就去,攀咬王妃做什么?”宣王不耐烦道。 韩侧妃话里藏刀,“妾身就想知道,难道王妃只享受正妃尊荣,却不需要承担正妃责任吗?” 听得此话,一直低头不语的宣王妃抬眼看了满眼挑衅地韩侧妃一眼,淡淡道,“本妃若只享受正妃尊荣不承担正妃责任,当年陪王爷来西北的就是本妃了。” 韩侧妃咬牙,还欲再说,却听秦庶妃柔柔弱弱道,“王妃要是嫌妾身和韩姐姐碍眼,就讲我们逐出府去就是,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秦庶妃何出此言?” “那洛阳哪是个好去处?太后娘娘更是严苛” “秦庶妃慎言!”宣王妃语气平淡却满怀威势,“太后娘娘宽厚仁爱,是为天下长辈的表率。” 秦庶妃见宣王脸色不愉,讪讪道,“妾身也是一时情急,八小姐还未成婚,若是太后将八小姐留在洛阳” “那是芙儿的福气”,宣王妃接道,“若萱儿能留在太后膝下承欢,本妃欣慰不已。” 从得知陛下宣召宣王家眷回京给太后贺寿之时,宣王妃就已经做好了顾萱长留洛阳的准备。 一如当年她们母子三人留在洛阳一样。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等我接你回家 秦庶妃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喘不过气来:顾萱是个什么东西,如何能跟她的女儿相比? 韩侧妃心底嗤笑一声,继续咬着宣王妃不放,“妾身还是认为,王妃身为儿媳,理应亲自回京为太后贺寿。” “母妃要留在西北照管逃难的灾民,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定会认为安顿灾民比为她贺寿更重要”,唐昭一脚迈进正厅道,“当然,母妃的孝心,本郡主会转呈给太后娘娘的。” “昭善郡主”,韩侧妃咬牙切齿,又是你。 “胡闹!”宣王拍案而起,“你回了洛阳,武威城怎么办?”转头对韩侧妃道,“让你去就去,本王和王妃决定的事,岂容你一个区区妾室置喙!” 韩侧妃惊怒交加,不敢再反驳一句。 “爹爹,我得去”,唐昭无视宣王怒视的眼神,“我有要事要办。” 看着女孩子坚毅的眼神,宣王猛地顿住,撂下一句“想去就去吧”大步离开。 韩侧妃与秦庶妃见宣王动怒,知道事已成定局,再闹无用,各自回房收拾东西。 待众人离开,宣王妃才道,“好端端的,回洛阳做甚?可是刚才离府后遇上了什么变故?” 唐昭惊讶于宣王妃的敏锐,诚实道,“是,路上遇见一个人,他跟我说洛阳有大事等着我去办。” 宣王妃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她与一般女子不同,原以为是个外柔内刚的,没想到是个外刚内更刚的。 除了样貌,与她母亲没有半点相似。 “要去就去吧”,宣王妃也不强留,“只是有一点,要保重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唐昭点头,又道,“七妹妹就不用去了”,省的拖后腿。 宣王妃颔首。 唐昭恭敬一礼,转身出了正厅,迎面撞上急匆匆赶来的顾辞。 “父王说你执意要回洛阳?” 唐昭点头。 顾辞见人来人往不好说话,拉着唐昭的手腕去了后院偏僻的角落,“你明知道盛安帝让人去洛阳为质,为何还要去冒险?” 男人的手抓地有些用力,唐昭挣了挣,没挣脱,“你轻点,疼!” 男人的手松了松。 唐昭叹口气,“顾辞,你知道我外祖一家是怎么死的吗?” 顾辞一愣,下意识道,“突厥攻城” “突厥再厉害,不至于短短几个时辰就攻破武威城!” “你怀疑有人通敌?” “不是怀疑,我有人证”,唐昭抬眸盯着顾辞的双眼,“他亲口告诉我,在突厥攻城前,外祖便收到有人通敌的告密信。” “当年父王也怀疑过,为此调查了许久”,顾辞低声道,“只是当年战况激烈,无数将士百姓惨遭突厥杀戮,父王连一个存活的知情人都找不到,你” “我不用找”,唐昭打断他,“知情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刚才遇上的?”顾辞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见唐昭衣服、靴面上有扑打灰尘的痕迹,“他欺负你了?” “是!”唐昭告状,“等我查出来害外祖一家的凶手,你就帮我打他,往死里打!” 这是卸磨杀驴?顾辞抿嘴,郑重点头,“你”,顾辞嗓子发干,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一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唐昭保证,“哪怕没有调查清楚。” “嗯”,顾辞点头,一直抓着唐昭的手才缓缓松开,“这段时日突厥屡次扰边,我需镇守边关,就不送你了。” “边关安稳要紧”,唐昭很通情达理,“对了,琉璃坊又做了一百只望远镜,你回程的时候记得取。” 顾辞点头,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护国将军府后,唐昭安排人收拾行囊,顾辞则叫来朝仪与王府侍卫,命令他们无论何时都要以保护唐昭为第一要事。 朝仪等人郑重应下。 三日后,武威城北门,宣王府的旗帜高高扬起,长长的车马队伍被西北军将士护在中间。 宣王妃带着顾萱在城门口送别,又塞了一马车的吃食衣物,拉着唐昭的手叮嘱了好半响,直到飞龙卫头领催促,才依依不舍放开。 唐昭拜别宣王妃,转身上了郡主车架。 “启程!”飞龙卫头领一声令下,车队开始前行,唐昭透过车窗,看着武威城门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秋雨不满,“姑爷真是的,也不来送送姑娘。” 唐昭凉凉道,“顾辞送我,你去守边关?” 秋雨不敢再抱怨,倒了杯茶端给唐昭。 突然,马车猛地停下,茶水洒了一身,秋雨一边擦衣服一边大喊,“冬梅!” “姑娘!”冬梅的声音传进车厢,“姑爷来了!” 谁?唐昭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冬梅打开车门,唐昭探出半个身子回头,只见一头戴兜鍪,身穿铁甲战衣男人,左手持枪右手驭马极速飞驰而来。 顾辞在离车架数步远的位置一跃下马,头也不回将银枪向后抛去,大步向车架走来。 紧随其后的朝晖一把接住银枪。 唐昭愣神的功夫,被顾辞半扶半抱着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马车怎么突然停了?”秦庶妃掀起车帘期盼问,“可是王爷来接我们回去?” 随侍的下人回道,“是五少爷来了。” 秦庶妃皱眉,“五少爷?” 顾芙手捧医书,头也不抬道,“估计是来送郡主的。” 秦庶妃冷哼。 唐昭愣愣道,“顾辞,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送我吗? “我后悔了”,顾辞低头看着身前的女子,“今天一大早父王赶回军营,替我巡视边关,我就赶来送你。” “我有句话,忘了对你说。” “什么话?” “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顾辞沉声道,“等太后千秋一过,我就去洛阳,接你回家。” 唐昭抬头,看着男人那双真诚的几乎溢出来的双眼,轻笑道,“好,我等你。” “我等你,接我回家。” 唐昭说完,转身抬脚上了马车。 顾辞站在原地,直到车队最后一人也消失不见,才启程返回。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仁心堂 宣王府车队浩浩荡荡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十月初四傍晚抵达洛阳。 早已收到消息的礼部官员于城门口恭迎,将车马送至宣王府,才回宫复命。 唐昭将安排韩侧妃与秦庶妃母女的事通通交给管事,自己带着丫鬟们回了久违的碧丹院,用饭梳洗过后就睡下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唐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用过早膳,带人出了府满大街溜达,这一溜达就是五天。 “姑娘,咱们这几天已经将大半个洛阳城逛了一遍,今天还要逛吗?”秋雨捶着走的酸痛的腿,“就不能坐马车吗?”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唐昭塞给她一颗刚出锅的炸丸子,“走,去西城!” 西城?那不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居住的地方吗? “姑娘!再带些人吧?”光冬梅和朝仪,怕是护不住姑娘啊。 唐昭觉得有道理,命朝仪回府带了十几名侍卫,一起向西走去。 过了拱桥,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渐渐减少,普通民房一眼望不到头。 朝仪开路,王府侍卫用身体围出一方空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唐昭穿梭了九条街,愣是连怪老头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瞟见,气的口干舌燥,找了处茶馆喝茶泄火。 “伙计,每桌上一壶凉茶,三碟拿手点心。” “哎!” 厨娘揭开锅,捡了刚蒸好的红枣糕、栗子糕、荷叶糕装盘,伙计手脚麻利地端上盘摆桌,“客官慢用!” 唐昭随手拿了一块栗子糕送入嘴中,味道还不错! 伙计殷勤倒茶,“客官,栗子糕甜腻,小店的青竹茶最是清热解腻,您尝尝”,说着将装满茶水的茶碗推到唐昭身前。 “谢谢”,唐昭接过茶碗,手心突然被塞了东西。 “客官慢用,有事就喊小的”,伙计说完,就去招待其他客人。 唐昭翻了个白眼,不得不配合装作腹痛,借了茅房去看纸条上的内容:仁心堂。 仁心堂?怎么又是仁心堂?这是全国连锁了? 唐昭翻来覆去打量这纸条,皱巴巴的不说,边角还破破烂烂的,要不是上面有怪老头身上才有的清苦药味,还以为是从哪个茅房里随手扯的。 唐昭嫌弃地把纸条撕碎扔进茅坑里,出了茅房后反反复复将手洗了三五遍,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至于如何去仁心堂,还有比生病更合适的理由吗? 没有! 唐昭拿定主意,当场来了个左脚拌右脚,身子一晃向前扑去。 冬梅一把将人接住,“姑娘,您怎么了?” “我头好晕,哎呀呀”,唐昭做作道,“不行了,不行了,好想吐,呕!” “姑娘!”冬梅着急,一把将唐昭打横抱起往外冲。 茶馆里,朝仪等人等的有些着急,想询问又不合适,只能期盼地看向秋雨。 秋雨慢吞吞站起身,拿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转身正要去后院,就见冬梅抱着自家姑娘冲了过来。 秋雨瞬间就正常了,提着裙子小跑迎上去,满脸焦急问,“姑娘怎么了?” 朝仪等人也都围上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掌柜的见一群人乌泱泱堵在后门,连忙凑上来,却被高出一个头的王府侍卫挡住视线,只好在外面急得蹦蹦跳。 唐昭哼唧了两声,示意她还活着。 “姑娘说头晕恶心”,冬梅一边回答一边往外走。 “是不是中暑了?”秋雨急得跺脚赶人,“都让开,别围着!” 朝仪等人连退数步,露出最外圈的掌柜,“小店对面就是仁心堂,坐馆的钟老大夫医术是一等一的好,诸位快扶这个客官去看看吧。” 冬梅抱着唐昭直冲进对面医馆,朝仪等王府侍卫在人满为患的仁心堂里硬是挤出一条通道来让唐昭先行。 唐昭:...... 这就很没道德。 冬梅挑了个胡子最长最白的老大夫,“大夫,快看看我们家姑娘!” 老大夫连眼皮都不抬,专心给眼前的病人看病。 身后的小童义正言辞道,“后面排队去。” “我家姑娘”,秋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童抢白,“你家姑娘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排队!” 埋脸在冬梅怀里的唐昭偷瞟一眼,见秋雨竖起眉头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忍不住道,“我没事,虽然我头疼欲裂眼前发黑恶心至极,甚至已经看见我外祖了,但我还能坚持,不能破坏仁心堂的规矩。” 说着又连续呕了好几次,边呕边歉意道,“万一我忍不住吐了满地,小哥可千万别介意,我会付清洗费的,就是我这两天吃的比较杂,味道或许有些难闻,还请小哥见谅哈。” 小童:...... 钟老大夫还没怎么样,看病的男子受不住了,“钟老大夫,你还是先给这位病人看吧。” 是啊是啊,其余病人纷纷附和,本来仁心堂里汗味药味混在一起就很难闻了,要是再吐了满地。。。噫! “好吧,乡亲们稍后,老夫去去就来”,钟老大夫拱手致歉,转身一脸淡漠道,“跟老夫来吧”,说着率先去了后堂。 冬梅紧随其后,秋雨等人要跟,被小童拦住,“后堂重地,非病患不得擅入。” “我要进去照顾我家姑娘!” “一个人就够了”,小童坚持,顺便拿出大扫把装作扫地,将秋雨朝仪等人赶出医馆大门。 秋雨气急,却又顾及姑娘,只好与朝仪等人忍着气守在医馆门外寸步不离。 后堂里,钟老大夫把过脉,坐在桌前写了一个方子交给冬梅,“去药堂抓药吧。” 冬梅接过一看,偌大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十斤黄连熬成一碗汤。 冬梅:...... “姑娘!”冬梅把药方放到唐昭眼前,唐昭骨碌坐起来。 “病好了?” “好了!”唐昭夸赞,“老大夫果然是神医”,药到命除。 “老夫是大夫,不是神仙,做不到不药而愈”,钟老大夫神色凝重,“姑娘为何来我仁心堂捣乱?” 唐昭:...... 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唐昭狐疑地打量眼前的老头许久,见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最重要的是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看就跟怪老头是两个物种。 难道她又被怪老头耍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朕高看她了 钟老大夫盯着女孩疑惑且无辜的双眼半响,无奈扶额,“老傀怎么跟你说的?” 老傀是谁?唐昭更疑惑了。 “就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看就是好几年没洗的破布烂衫、身上散发的酒臭味混合着清苦药味的糟老头子。” 唐昭神情一凛: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是,他让我来仁心堂。” “没了?”钟老大夫睁大眼睛。 唐昭坚定摇头。 老的不靠谱,小的没脑子,钟老大夫深深叹气,怎么想都觉得揪出当年真凶的事遥遥无期。 唐昭无辜地看着他。 罢了,好歹人回来了,最起码是个有担当的孩子,钟老先生做完自我安慰,“十五子时,仁心堂后院相见。” 一肚子疑问还没来得及说,唐昭就被钟老大夫赶出门,顺便强买强卖了十斤黄连。 冬梅捧着黄连屏息问道,“姑娘,真要吃吗?” 你说呢?唐昭回头默默与冬梅对视。 冬梅正要将黄连扔了,就听姑娘道,“当然要吃,不吃我的病如何会好。” 冬梅默默将黄连抱着更紧了些。 秋雨见自家姑娘脸色很不好,打发朝仪雇了辆马车,一行人返回宣王府。 碧丹院里,夏末早早准备了一大盆冰酥酪,秋雨冬梅等人吃的心满意足。 假装生病的唐昭在众人联手抗议下只能在旁边看着咽口水,“朝仪,这几日我们出去,有人跟着吗?” “有,前两天特别多,最少有三伙人,这两日少了”,朝仪咽下嘴里的碎冰道,“今日只有一伙,一直跟在咱们身后。” “知道是谁吗?” “飞龙卫。” 飞龙卫,唐昭歪在榻上,那就不好办了,没个正经理由,她还真不好半夜三更去仁心堂。 找个什么理由好呢?唐昭右手托着下巴,眼睛嘀哩咕噜转个不停,半响后,目光落在占了半个桌子的黄连上。 “去,把黄连给本郡主熬了”,唐昭改坐为躺,“再拿本郡主的帖子,去请太医来为本郡主诊脉。” “是!” 十斤黄连下锅,浓郁的苦味从碧丹院的小厨房随风蔓延至整个宣王府上空,连在王府外监视的飞龙卫都抑制不住干呕起来。 “昭善郡主真要喝啊?” “不喝为什么要煮?” “可,呕,这味道也太冲了吧”,问话的飞龙卫一脸痛苦面具,“首领,咱们能离远些吗?” 飞龙卫首领默默退后十步,其余躲藏起来的飞龙卫也跟着捂着鼻子后退。 碧丹院里,被请来诊脉的太医隔着帘帐为唐昭诊脉,半响后才道,“依微臣看,郡主娘娘只是有些轻微中暑,只需躺在室内静养,喝点凉茶就能缓解。” “什么!”原本蔫兮兮的唐昭一把拉开帘帐,指着空了的药碗怒道,“那本郡主喝的十斤黄连算什么?” 算你傻,太医默默在心里道。 “好啊!小小一个仁心堂,敢欺骗本郡主”,唐昭一拍床榻,“来人,随本郡主打上门去!” 唐昭说着就要穿鞋下地。 “郡主娘娘万万不可!”太医连忙阻拦,“此时烈日当头,您又肝火旺盛,极易加重病情,还请郡主娘娘在内室静养。” “本郡主一肚子气不发出来,更容易伤身!” “郡主娘娘要撒气,也得等身体恢复、暑热过了才行,否则雪上加霜,反而更损郡主娘娘玉体啊”,太医见实在劝不住,只好道,“不如郡主娘娘先静养两天,养好玉体再打上门去。” “行吧”,唐昭妥协,“那就养两天。” 太医:要不多养几天呢。 瞅郡主娘娘这架势,显然火气极大,不多养几天,怕是又要中暑热。 唐昭不满追问,“到底几天?” 太医咬牙,“四天”,四天怎么都该养好了。 “行,那就四天。” 唐昭很听话的静养了四天,然后在结束静养的第一天,带着王府侍卫打上了仁心堂。 冬梅拖来椅子,唐昭坐下翘着二郎腿嚣张道,“钟老大夫,别来无恙啊。” “老朽参见昭善郡主”,钟老大夫面无表情,“敢问郡主,此举何意?” 不是说好十五子夜再来的吗?这又是哪一出?! “前些日子本郡主中暑,钟老大夫开了十斤黄连给郡主喝,钟老大夫可还记得?” “老朽记得”,钟老大夫一惊,“郡主喝了?” “喝了!”唐昭一拍椅子,“本郡主越想越不对劲儿,传来太医一瞧,果然有问题!” “本郡主明明不用喝黄连水,你却偏偏开给本郡主,苦的本郡主连续几天都吃不下饭!”唐昭指指凹下去的脸蛋,“你敢戏弄本郡主,本郡主要你好看!” “来人,给本郡主砸!” “是!”王府侍卫如饿狼猛虎,将仁心堂砸了个稀烂。 “无耻”,钟老大夫气的手控制不住手抖,“童儿,去,报官。” “老夫就不信,这洛阳城没有国法天理了!” 小童撒丫子就往外跑。 唐昭站起身,越过满地的药材走到钟老大夫面前,“国法?天理?你戏弄本郡主在前,本郡主教训你就是国法天理!” “告官!你现在就去告!本郡主怕你不成?” 仁心堂外,飞龙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首领,怎么办?” “你们在这看着,我回宫禀告陛下。” 御书房里,盛安帝听完飞龙卫的禀报,喝了口茶才道,“只要昭善郡主不杀人放火,就由着她去。” 飞龙卫首领领命而去。 “朕原以为,昭善是下一个英德”,盛安帝摇头叹息,“是朕高看她了。” 吕大监瞧着盛安帝嘴角的笑意,凑趣道,“昭善郡主何德何能与英德公主相提并论?”身份地位才智计谋民心权势,都不是一个层级的。 “是啊,昭善再厉害,也不过是于经商上有点头脑,至于其他的”,盛安帝一笑,不再多说。 吕大监重新上了一盏热茶,正要退下时,只听那至尊的声音道,“撤回飞龙卫,改御林军继续监视。” 吕大监领命下去安排。 第一百六十三章 知情人 另一边,尹维大人站在如土匪过境的仁心堂里,看着势如水火的昭善郡主与钟老大夫,只觉得比面对吵架的娘和媳妇还棘手。 “郡主,您消消气”,尹维疯狂冲钟老大夫使眼色,“钟老大夫定不是故意的。” “老夫就是故意的”,钟老大夫梗着脖子道,“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病而已,仗着郡主身份强行插队,将其余病患的安危至于何地?” 唐昭冷笑,“本郡主就是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你能怎么滴!” 有能耐来咬我啊! 两方都不配合,尹维无奈,“若是郡主和钟老大夫都不愿各退一步,那就只好洛阳府衙大堂见了。” 秋雨扯扯唐昭衣袖,“姑娘,回京前王爷和姑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咱们不要惹事。” “本郡主这叫惹事?” 秋雨连同尹维等人齐刷刷点头,这不叫惹事,那什么叫惹事。 “行,看在父王和夫君的面子上,本郡主就高抬贵手饶你一次”,唐昭坐回椅子上,命令道,“重新给本郡主诊脉。” 钟老大夫气的胡子简直都要竖起来,被尹维强行按下,勉强把了脉,“郡主娘娘玉体康健,并无不妥。” “可本郡主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唐昭耍无赖,“钟老大夫不是敷衍本郡主吧?” “郡主娘娘想如何?” “本郡主身体不适,需要钟老大夫随时照看。” “仁心堂每日有病患上门,恕老朽无暇照顾郡主娘娘玉体”,钟老大夫简直把送客两个字写在脸上,“郡主娘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心病还需心药医,钟老大夫离不开,本郡主住下便是”,唐昭一抬下巴,“给本郡主开间病房,从今日起,本郡主就住在仁心堂里。” 钟老大夫还欲再说,被尹维拦住,“半个月,顶多半个月昭善郡主就该回西北了,咱忍忍。” 尹维在洛阳城名声极好,钟老大夫也不愿让他难做,又看不过唐昭小人得志的样子,留下一句“欺人太甚”便摔袖离开。 “快,给郡主开间病房”,尹维指挥,亲自将唐昭送去后院的独立单院,“郡主啊,仁心堂屹立至今已有百年,在百姓心中名誉甚高。” 所以您撒气归撒气,千万要悠着点,别太过分啊。 “知道了知道了”,唐昭摆手,赶苍蝇一样将人赶出去。 尹维大人坐在轿子里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之前昭善郡主是何等宽容聪敏的女子,怎么去了趟西北,就变成这样了呢? 真是好头疼! 唐昭这一住,就住到十月十五,期间各种捉妖,把仁心堂上下闹的鸡犬不宁。 子夜,睡得正香的唐昭被强行摇醒,睡眼惺忪坐起来,“怎么这么晚才来”,她都等得睡着了。 钟老大夫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便往外走。 唐昭跳下病床追上去,两人一路走到角落茅房,钟老大夫进去等了半响,都没见到唐昭跟上来,出来纳闷问,“你愣在那干嘛?” 唐昭指着茅厕上大大的男字,脸上神情表达一切。 “密道机关在这里面”,钟老大夫咬牙切齿。 “哦,我还以为你老突然肚子疼呢。” “老夫就算上茅厕也不能上这么久!” “嗐!这不以为您老上了年纪容易便秘嘛。” 钟老大夫紧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唐昭捂着口鼻敬佩地看着他。 钟老大夫在墙壁上摸索片刻,突然,唐昭感觉脚底一颤,脚底下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洞口。 又是密道。 唐昭认命地跟在钟老大夫身后,不知走了多久,等再看见星星时,目光所及已经是一大片药田。 “这是小西庄,仁心堂的药田”,钟老大夫沿着田间小路边走边解释,“这还是你外祖母当年出资买的呢。” 哦,唐昭了然,就是说这片药田现在属于她的了呗。 两人走进一座农庄,钟老大夫指着一旁的小屋,“去更衣。” 唐昭莫名其妙进去,只见屋内床榻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大红色裙衫,唐昭凑近一看,金丝银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簇成一团,开放在轻如蝉翼的蜀锦上,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在发光。 “这年头开医馆这么赚钱吗?” 屋内侍立的婆子不语,上前替唐昭重新梳了发髻,又解下唐昭身上的便服,换上这件价值千金的蜀锦衣服, 唐昭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出房间,院外等候的钟老大夫一见唐昭,身形一晃。 像,太像了。 “走吧”,钟老大夫语气不自觉轻柔,“跟老夫去见一个人。” “谁?”唐昭问。 “你父亲,不,是你外祖父的副将,当年武威城破时他侥幸未死,也是如今除了幕后真凶外唯一的知情人。”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要我穿成这样?” “庸医害人!”钟老大夫捶胸顿足,“薛副将身受重创流落乡野,庸医治病时下重了药量,致使薛副将头脑受损记忆混乱,除了宋老将军一家外,不记得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你想让我要冒充我娘,获取他的信任?” 钟老大夫颔首。 原来这就是她必须回来的理由,唐昭恍然大悟,穿过院子来到一处偏僻房屋。 钟老大夫推开门,示意唐昭先进。 唐昭提起裙角,迈步进了屋内。 一个黑影举着大刀自角落冲上来。 唐昭瞪大眼睛,下意识抬腿要踢,那黑影却在看清唐昭的面容时猛地顿住,手中大刀也咣当掉在地上。 “大小姐!”黑影噗通跪在地上,一头狠狠磕在地上,“卑职薛青,参见大小姐!” 唐昭:我是谁,我在那里,我该怎么办。 唐昭回头求助后援团。 后援团举着烛火站在门外,微微侧头移开视线。 唐昭:你妹! “薛副将请起。” “卑职有愧,不敢起身!”薛青跪在地上,好似一头受了伤的大熊,好不可怜。 哎,唐昭弯下腰,想要将人强行扶起,奈何薛青死死跪在地上,跟粘住了一般,无奈,唐昭只好跪在他对面。 “薛副将不起,那我便陪着薛副将一起跪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北城门 “薛副将想跪到什么时候就跪到什么时候,我奉陪到底。” “大小姐!”薛青抬头,举起手臂胡乱擦了把脸,连忙爬起来道,“卑职这就起来,请大小姐快快起身,小心伤了膝盖,老将军要心疼的。” 唐昭站起身,寻了椅子坐下,示意薛青坐在对面。 薛青硬是不肯坐,“卑职站着就行。” 行吧,唐昭也不强求,“跟我说说当年的事吧” 当年,薛青手臂颤抖,噗通又跪在地上,“卑职有罪。” “北城门,是卑职开的。” 屋门处,钟老大夫紧紧闭上眼。 这次唐昭没有再扶薛副将,静静坐在椅子上听他讲康治三十年武威城破的始末。 康治三十年六月十六,突厥举兵二十万攻打大渝,了望台烽火被点燃,宋老将军收到消息立即整顿军马,一边亲自率兵拒敌,一边派人传信武威府衙,命其封锁城门。 武威府尹收到传令,立马派出衙役传信武威城门守卫,东南西北四大城门同时紧闭,武威城顿时成了一座围城。 两国交战的喊杀声隔着数里依然清晰地传入武威城百姓的耳中,但无一人感到害怕,他们相信,宋家军会如以往一样,将突厥拦在大渝国界之外。 “当时,卑职正在城门巡视,护国将军府亲卫长赵峰上了城墙,言其有老将军密令,需私下交由卑职。” “卑职不敢怠慢,当即寻了一出隐蔽之处看了密信”,薛青说到这猛地顿住,好似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唐昭联系到薛青之前的话,替他道,“密信上让你私开城门。” “是,卑职拿到密信后十分诧异,但密信上盖有老将军的私章”,薛青越说越激动,“卑职虽然不明,但当时情况之紧急,根本没有时间让卑职求证,卑职疑心老将军另有安排,便照着密信上做了。” 薛青恐军机泄露,亲自与赵峰前往北城门,确认过无异常后,犹豫再三,还是下令开门。 北城门轰然打开,薛青站在城墙下越想越不对劲,还未等他想明白,原本平静的草地突然隆起,火把照耀下数十身披草皮的突厥人快速向城门奔来。 “有埋伏!”薛青大喊,“快关城门!” 训练有素的守城士兵分列两旁,合力推动城门。 一把长刀突然插进推门将士的心口,转瞬间又被抽出。 鲜血喷出,将士倒地时双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 “赵峰,你干什么!”眼睁睁看着三四个士兵死在刀下后,薛青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怒吼着拔刀上前,挡下滴血的长刀。 赵峰一字一句说道,“奉命,放突厥兵马进城。” 薛青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大吼道,“关门!快关门!” 城墙上的守卫兵听得下方声音,立即下城墙与幸存士兵一起合力关门。 身披草皮的突厥士兵奔至城门边,拔出腰间长刀狠狠向大渝将士的头颅砍去。 温热的鲜血自脖颈喷出,突厥士兵捡起头颅垒放至城门中间,以阻碍城门关闭的速度。 马蹄声轰鸣传来,被死死缠住的薛青一边竭力挡住赵峰的进攻,一边循声望去。 数不清的突厥战马在黑夜中奔腾而来,突厥鹰狼王旗在夜风下高高飘扬,手持金环大刀的突厥大王子冲在最前方。 大渝将士下城墙与突厥士兵厮杀,源源不断的将士自发出武威城拒敌,以减缓突厥进城的速度。 北城门再次缓慢闭合,推门的大渝将士眼含热泪,撇过头不去看在城门强大的挤压下变形的头颅。 就在城门马上要关闭之前,一把金环大刀横空出现,横刀一扫,两个头颅应声掉落。 突厥士兵跃下马背,用身体挡住城门关闭的趋势。 突厥大王子趁此时机当先一马进城,骑在马上如同死神一般挥舞着金刀收割着大渝将士的性命。 眼见越来越多的突厥人闯进北城门,薛青心急如焚,却被赵峰缠的脱不开身。 突然,北城门发出一声巨响,两扇大门缓缓敞开,原本只留一人一马通过的空间越来越大,直至北城门完全大开。 薛青心神大震,胸口骤然剧痛,他低下头,只见左胸被一把长刀贯穿,刀尖处鲜血如洒落的珍珠般不停滴落。 长刀蓦然拔出,薛青口中喷出鲜血,手中大刀随之掉落,薛青魁梧的身体摔倒在地上,双眼倔强地不肯合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一句对不起飘入耳中,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薛青说完,控制不住嚎啕大哭,“都是卑职的错,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啊!” 唐昭没有上前阻拦,任由薛青发泄心中的情绪,只是握着椅子把手的手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她心中滔天的怒意。 唐昭强压下心中愤恨,将目前所知道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融合,“系统,帮助平元帝私下联络突厥的是谁?” 系统沉默不语。 “你不要告诉我,这也没有写。” 【宿主,这不符合规定】 “我拿生命值换”,唐昭在脑海中道,“也不需要你说出名字,只需要答是或否就行。” 【叮!交易成功,宿主生命值-100,现有生命值320】 “是魏国公唐征吗?” 【是】 唐昭深吸一口气,将意识从脑海中剥离,垂眸看着地上那个哭的跟三岁孩童一般的薛青,只觉得满心荒唐。 凭什么,无辜的人被愧疚蚀骨,作恶的人却享尽荣华。 她是借着原主的光才有了第二条命,她是在宋家的庇佑下才能在这异世有骨气有尊严的活着,她承了原主及宋家的恩情,就该替原主及宋家讨回这笔血债! “薛副将”,唐昭蹲下,用力扶起蜷缩起来的男人,“你想报仇吗?” 薛青愣愣点头。 “你想的话,就听大夫的话好好治病”,唐昭用袖子擦干薛青脸上的眼泪,“等你好了之后,我们一起手刃仇人。” 薛青急急道,“大小姐,卑职没病。” “你没病的话,就不会称呼我为大小姐了”,唐昭看着薛青的眼睛,“宋清安死了,死在武威城破的同那一年。” “我是宋清安的女儿,唐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嫩牛吃老草 唐昭在薛青震惊的目光下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我会承担起母亲的责任与义务,让害宋氏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薛青跪在原地,目送唐昭的背影渐渐远去。 钟老大夫吩咐婆子进屋照看薛青,自己举着烛台跟在唐昭身后返回仁心堂。 “你打算怎么办?” 唐昭坐在床沿,边卸发间钗环边问,“仁心堂在洛阳有多少人手?” “三教九流,眼线遍地。” “士族官宦人家的消息能打听吗?” “可以”,钟老大夫如实道,“但需要的时间会久一点。” 唐昭将钗环用手帕包好仔细包好,“去查礼部员外郎安家的嫡孙安尚斌。” 钟老大夫疑惑,“礼部员外郎?”查他家做甚? “魏国公的母家,魏国公老夫人的娘家”,唐昭将帕子递到钟老大夫身前,“柿子,先挑软的捏。” “你是说,当年通敌之人是魏国公?”钟老大夫大惊,“你有何证据?” “没有,这不正在找嘛”,唐昭一脸真诚,“你听过假说演绎法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钟老大夫盯着女孩子的眼睛追问,“为何猜是魏国公?” 那可是宋老将军的女婿,宋大小姐的丈夫,更是你的父亲。 “有一个名人曾经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难以置信,也是真相”,唐昭科普,“还有一个人曾说过,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获利最大的那一方最有可能是犯罪者。” “你不觉得,宋氏一族覆灭,对唐征最有好处吗?” 若是以往,对于唐昭直呼父亲名讳的不孝行为,钟老大夫定代行长辈之责严厉教训其一番,而现在,钟老大夫一门心思思考唐昭的话。 “不对不对,姑爷怎会是获益最大的那个人,没了岳家提携” “岳家已经提携过了”,唐昭纠正,“那时唐征已掌西南兵权,从没落贵族一跃成为实权国公,正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宋氏一族不死,我母亲如何殒命?” “不对,唐征是喜欢你母亲的,老夫能感觉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母亲的。” “人心易变”,唐昭斩钉截铁道,“年少情深时,不在乎外人的流言蜚语,可之后呢。”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西北百姓依然津津乐道唐征如何小意温柔甚至卑躬屈膝地讨好护国公府大小姐,“人人都讥讽嘲笑唐征有今日是靠岳家提携、是靠女人的裙带,这对于一个自认清高的男人来说,有多刺耳?” 上辈子唐昭在商界打拼,见过太多的凤凰男,“这种男人一旦起势,最先对付的,就是一直提携他的女人和岳家!” 钟老大夫后退数步,脸色煞白。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到底是与不是还需求证”,唐昭将装满钗环的帕子塞进钟老大夫的手里,边将人往屋外推边道,“所以你务必将安家调查个底朝天。” 钟老大夫依旧不相信,转身还要分辨,屋门咣当就被关上。 钟老大夫:...... 钟老大夫甩袖离去。 第二日还未至日落,唐昭就收到了安家的调查报告,内容之详细,连安老太爷一日解几次手都记录在册。 唐昭:大可不必! 唐昭仔细翻阅一边,很快选中目标,“就他了,安上斌。” “为何选他?” 钟老大夫觉得自从跟唐昭一起做事后,疑问越来越多。 一个国子监监生,能懂得什么?就算懂,康治三十年时也才六岁,估计还在家里玩泥巴呢。 “你看,这册子上有安府上下所有人的缺点和流言,甚至连看门的大黄狗都被记了个贪吃,却没有记录安上斌的一句坏话”,唐昭指给他看,“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安上斌是个圣人,要么,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装货。” 钟老大夫拿来一看:嘿!还真是。 “我就不信,安家那个大染缸,还真养出了朵纯洁无暇的小白莲”,唐昭吩咐,“把这个安上斌查个底朝天,我倒要看看他是人是鬼。” “好!”钟老大夫拿着册子走至前院,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一个长辈,居然被一个小辈指挥地团团转。 罢了,正事要紧。 钟老大夫运了运气,大步出门办事。 这一次,唐昭足足等了三天。 “查到了,那姓安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钟老大夫坐在椅子上喝了两大杯茶,“平日里听别人提起青楼楚馆都嫌有辱斯文,背地里却喜欢勾搭有夫之妇。” 钟老大夫说出来都嫌脏了嘴,但不说又不行,只能板着一张脸道,“国子监每旬休一日,安上斌便偷偷溜去杏花巷,与门口有一株杏花的妇人幽会,那妇人” 钟老大夫说到这停住了口。 唐昭着急,“那妇人怎么了?”难道安上斌口味特殊,喜欢长的像如花一样女子? “那妇人已成婚十余载,无儿无女,如今已年逾三十,就比安上斌她娘安大夫人孙氏小三岁!” 噗呲!唐昭笑倒在榻上,“古有老牛吃嫩草,今有嫩牛吃老草,果然活的越久见识越多哈哈哈哈哈哈。” 钟老大夫恶心地又喝了一杯茶。 “她们在一起多久了?”唐昭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那妇人的丈夫呢?就一点儿没察觉?” “具体多久不知道,但有一段时间了”,钟老大夫满心厌恶,“那妇人的丈夫跟着人外出经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算活着,知道这件事也会被气死! “等国子监开学后,派人联系那妇人,告诉她,咱们要跟她做一桩价值上千两的大买卖。” 钟老大夫已经被恶心的没有半点儿好奇心,由着唐昭处理。 “顺便再去街上找几个机灵靠谱的莽汉。” “找莽汉做甚?” “那妇人的丈夫不是找不到了吗,那我们就给她找一个。” “你要做甚?” “钟老大夫”,唐昭笑的不怀好意,“你听过仙人跳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仙人跳 十月二十二日,太后娘娘千秋前日。 整个洛阳城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挂上喜庆的红灯笼,百姓早早起身,将家里家外乃至门口街道都打扫地干干净净,然后换上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新衣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 刚搬来的小媳妇儿指着对面安静的院子好奇道,“杏花树那家还没起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打扫”,等官爷来了定要骂人。 “人家可不像咱们,天生的劳碌命”,中年妇人撇嘴,呸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你没瞅见对面门口晃悠着那么多妇人,都是等着尤娘子雇佣打扫院子赚银钱的。” “尤娘子?” “怎么?你们连尤娘子的大名都没听过?”中年妇人震惊,“那可是咱们杏花巷有名的花娘。” 小媳妇儿震惊,“花娘?!” “靠伺候男人吃饭的,不是花娘是什么?”中年妇人朝对面啐了一口,“就是能比楼子船上干净些,一次就跟一个男人。” “尤娘子的丈夫呢?” “说是出去跑船经商去了”,另一个妇人压低声音,“但我猜啊,八成是被尤娘子和奸夫给杀了。” 小媳妇吓得不行,但还是控制不住八卦的本能,继续听妇人们蛐蛐。 突然,对面院门打开,身穿绸缎长裙头戴金簪的女子神情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道,“来几个人,把院子打扫了。” 原本在门口闲逛的妇人蜂拥而上。 尤娘子眨着一双狐狸眼满意地看着妇人们争相抢夺给她打扫院子的机会,抬起洁白光滑的手随意指了几个人,“就你们了,打扫不干净,本娘子可不付钱。” 是是是,被点到的妇人感恩戴德,进了院子勤勤恳恳做起事来。 尤娘子雇人去附近的饭馆买了早食,一边坐在打扫干净的屋子吃饭一边指挥着妇人们打扫,挑挑拣拣一通刁难下来才勉强满意,大发慈悲结算了工钱。 赶苍蝇一般将人赶走后,尤娘子闻着空气中穷苦味嫌弃不已,重新洗了澡换了衣服,梳了漂亮的发髻,一步七八扭地往国子监方向走去。 国子监内,身着统一监生服的少年们正聚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梨园最红的梨娘。 “啧,虽说都是同一个人扮的,可我总觉得媚娘比白娘娘更妩媚动人,果真人如其名。” “采茵也不错,长的就像个小白兔似的惹人怜爱。” “光天化日谈论女子相貌身段,当真有辱斯文”,安上斌冷哼一声,提着书箱大步离开。 “嘿!我们说我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章衡之拍案而起,“一个区区的礼部员外郎之子,在本少爷面前耍哪门子威风。” “咱们不跟他一般计较”,一旁的跟班将人拦下,低声劝道,“安上斌成绩好,得先生喜欢,章兄可别明着跟他起冲突。” “他算个什么东西”,章衡之气不过,“去,给我看牢他。” 小厮听命而去。 安上斌,你最好别有把柄落在本少爷手里,章衡之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又继续跟狐朋狗友谈论梨娘去了。 安上斌回了寝房,早已等候在此的小厮上前接下书箱,悄声道,“少爷,尤娘子来了,就在国子监不远处的酒楼等着您呢。” 安上斌脱了监生服,只穿里衣躺在床上,“不见。” 小厮想着尤娘子允诺的十两银子,咬牙劝道,“少爷,您前两天不还说每旬只见尤娘子一次太少,还没怎么享受够就迫不得已要离开。” “如今尤娘子都主动送上门来,您不去岂不是浪费了这美人恩。” 安上斌被小厮说的心念一动,回想起前日尤娘子的殷勤侍奉,不由口干舌燥。 “先生们下响要去礼部,左右少爷无课,不如去见见”,小厮笑容猥琐,“尤娘子订好了包房,就等着少爷采颉呢。” 安上斌蠢蠢欲动的心瞬间被征服,起身换上常服,以外出买笔墨的名义出了国子监。 章家的小厮偷偷跟在主仆二人身后。 尤娘子订的酒楼就在国子监不远处,安上斌嫌雇马车费事干脆步行,到了酒楼直奔二楼包房而去。 安上斌走到二楼尽头,刚抬起手包房门便从里面打开,尤娘子风韵尚佳的脸果不其然出现。 “斌哥儿”,语调妩媚余音悠长,狐狸眼眨个不停,端的是魅惑人心。 “尤娘”,安上斌被撩的心猿意马,扑上去抱住尤娘子就迫不及待亲了起来。 尤娘子状似嗔怒,“猴儿急,门都没关呢,叫人看见岂不是笑话。” 安上斌嚣张道,“谁敢看,爷挖了他的狗眼。” 笑容谄媚的安家小厮弓着腰关上房门,自觉站在门外守着。 室内,尤娘子再无拒绝的理由,由着安上斌动手动脚。 “斌哥儿,轻点儿。” “口是心非的小妖精,前日是谁一个劲儿的缠着爷要爷用力的?” “这,这是在外面,人家不好意思喊出声嘛”,尤娘子衣衫半解,气喘吁吁道。 安上斌心念一动,尤娘子在床上一直泼辣大胆,什么样的姿势都敢尝试,安上斌舒服的欲仙欲死,也越来越沉溺其中。 可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大鱼大肉多了,总是想换换口味,安上斌迫不及待想欣赏尤娘子在床榻上娇羞欲死的模样。 安上斌吻上尤娘子的脖颈,含糊道,“尤娘,你轻点叫别人就听不到了。” 尤娘子啐了一口,“混蛋!” 安上斌抱起尤娘子扔在贵妃榻上,两人很快滚作一团。 安家小厮竖起耳朵听门内的动静,边听边猥琐偷笑,正待他控制不住打算下楼要点凉茶泄火时,余光突然瞄见章家小厮。 安家小厮神情一凛,装作无事一般继续守着房门,待章家小厮离开酒楼后直接推门而入,在屏风外大声道,“少爷,奴才刚才在酒楼看到章家小厮了。” 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安上斌连滚带爬从尤娘子的身上滚下来,“章家?” “对,就是章衡之章少爷的贴身小厮。” “章衡之!”安上斌边捡起地上衣服穿好边咬牙切齿,“敢派人盯着爷,看爷怎么收拾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捉奸在床 安上斌说着就要离开。 尤娘子哪里肯放人走?只穿着肚兜亵裤就下了贵妃榻,小跑两步抱住安上斌的腰跪坐在地上撒娇乞求。 “斌哥儿,你走了,剩尤娘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安上斌不舍地摸了摸高耸的绵峰,哄道,“乖,爷下次定好好满足你。” 尤娘子不撒手,用自己饱满的胸部去蹭安上斌的大腿根。 安上斌咬牙,正待一把推开痴缠的尤娘子,就听尤娘子道,“斌哥儿若是担心被同窗发现,咱们便回杏花巷吧。” 安上斌呼吸越来越粗重。 小厮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偷瞄尤娘子,听得这话也劝道,“尤娘子说的是,章家小厮就算知道这家酒楼,也不知道杏花巷。” “只要咱们离开,章家就抓不住少爷的把柄。” 若是往常安上斌绝对不会冒一点儿被人发现的风险,但今日不知怎么了,他总觉得大脑昏昏沉沉身体却轻飘飘的,心里仿佛有一把火越烧越旺,直至将往日的谨慎付诸一炬。 “去杏花巷!” 小厮大声应下,小跑着去租了辆马车,在小厮的声声催促下,马夫挥舞着马鞭风驰电掣将车赶至杏花巷。 艰难地忍到了尤娘子家,安上斌好似看不见马夫及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一脚踹开大门,将尤娘子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屋。 “呵,老娘说什么,那贱人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就是去勾引男人的。” “可,可那男人看着比尤娘子小吧。” “年纪小又怎么样?”中年妇人笑的大声,“只要那东西不小就呗!” 这话说的露骨,羞的新来的年轻小媳妇红了脸。 另一边,章衡之听得小厮的回禀,当机立断带人冲向醉仙楼二楼杏花房,只见房内杯盘狼藉,只有两个伙计正在打扫。 章衡之大怒,“人呢?” “客官找谁?”负责打扫的伙计态度殷勤。 “这包房的客人!” “哦,一柱香之前退房走了。” 章衡之扑了空,一脚将小厮踹到地上,转身下楼问,“掌柜的,今天谁定的杏花房?” 长相和气的掌柜态度也很温和,“客官见谅,此乃顾客的隐私,小店实在不能告知。” “狗东西!”章衡之指着掌柜的鼻子大骂,“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请客官恕小人眼拙。” 一瘸一拐跟下来的小厮赶忙道,“我家少爷乃是太子妃的内弟!” “原来是章少爷”,掌柜的恍然大悟。 章衡之昂起头,“现在能告诉本少爷了吧?” 掌柜的干脆利落摇头,“章少爷见谅。” “好好好!”章衡之气极反笑,“你给本少爷等着!” 掌柜的笑眯眯目送章衡之气急败坏的背影,大声道,“小人在此恭候章少爷再次大驾光临。” 旁观全程的伙计很担忧,“掌柜的,咱们得罪了章家少爷,以后生意怕是不好做啊。” “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做”,掌柜的赶人,“赶快去把杏花房上上下下全都打扫一遍”,说着低声道,“尤其是香炉。” “掌柜的放心,小的定把那香炉拆开清洗干净再装回去”,伙计贫嘴完,颠颠上楼帮忙打扫。 “也不知道杏花巷那边顺不顺利”,掌柜的嘟囔,人虽然还在柜台后打算盘,心却早已飞走了。 杏花巷里,中年妇人搬着小板凳往树影下挪了挪,“这都多久了,还没结束?” “才两刻钟”,另一个中年妇人掐着点,“年轻小伙子精力旺,没个半个时辰估计停不下来。” 中年妇人撇嘴,便宜姓尤的那贱人了。 突然,十几个穿着麻衣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中年妇人眯着眼看着打头的那个汉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直到那汉子几脚踹开了尤娘子家的大门,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不是尤娘子走了十几年的男人嘛!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中年妇人一拍大腿,拎着自己的小板凳跟瓜友们一起挪到观戏最佳位置区,不顾烈日暴晒,兴冲冲抻着脖子看向对面。 躺在大树下悠闲纳凉的小厮被踹门的巨大响声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坐起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汉子们就如土匪似的闯进院子。 小厮从躺椅上弹起,“谁准你们进来的,光天化日强闯民宅,小心官爷把你们都抓紧牢里去。” 打头的汉子冷笑,“笑话,老子回自己家,官府有什么理由抓老子?” “倒是你”,汉子一把抓住小厮的衣领,“你为什么会在老子家?” 小厮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你是尤娘子的” “老子是她男人!”汉子一拳打在小厮脸上,“你就是替那奸夫淫妇看门的狗?” 小厮门牙被打飞,却不敢大声呼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跟条看门狗较什么劲儿”,身后的汉子大喊道,“冲进屋里将那对奸夫淫妇绑了,或是沉塘或是游街示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了这口恶气!” 汉子觉得有理,随手将小厮扔给后面的兄弟,当先冲进屋内,迈过满地衣衫冲向床榻,一手一个将还在颠鸾倒凤的两人分开。 安上斌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臂拎起来,大怒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坏爷的好事?” “老子看是你这个小白脸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连老子的女人都敢碰!”汉子一把将安上斌掼到地上,“毛还没长齐,就学会偷人了!” 跟在后头进来的汉子们放肆嘲笑。 “哈哈哈哈,这细皮嫩肉的,说是南风馆里的小倌儿我都信!” “可不是,瞅这模样,都能混的上头牌!” 安上斌光着身子摔在地面,满身疼痛和满心屈辱在听得汉子的话后都置之脑后,不可置信道,“你,你是尤娘的丈夫?” 那汉子懒得和安上斌再说一句话,转头大骂,“贱人!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敢背着老子偷人!” 早有准备的尤娘子偷偷穿上里衣,滑跪到地上抱着汉子的腰哭喊,“冤枉啊夫君!奴家是被强迫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筹钱赎人 “强迫的?”汉子抬起尤娘子下颌。 “贱人!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百般勾引!”安上斌破口大骂,却被其他汉子捡起地上的亵裤,团成一团塞进嘴里。 “夫君一去这么多年,奴家一个妇人如何生活,只好替人浆洗缝补衣衫赚些钱财”,尤娘子眼眶含泪,“半年前,奴家接了替安少爷浆洗衣服的活计儿,奴家给安少爷送衣衫时,被安少爷给,给” 尤娘子哭的泪花带雨,“奴家本想一死了之,可安少爷威胁奴家,说奴家若敢寻死,上天入地也会找到夫君,杀了夫君让你我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鬼鸳鸯。” “奴家蒲柳之身,死便死了,可若是连累夫君,奴家死不瞑目啊!” 汉子好似被尤娘子一番话触动心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他说要杀我你就信?这天下没有公理不成?” “夫君,民不与官斗啊!”尤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安少爷是礼部员外郎的嫡长孙,官宦人家的少爷,国子监的监生!哪是咱们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官家少爷又如何?敢欺辱民妇,天理王法也不容他!”汉子怜惜地扶起尤娘子抱在怀里,转头怒瞪眼神里几欲喷火的安上斌,“你这样的淫贼还好意思读圣贤书,老子现在就去国子监,问问那群官老爷是怎么交出这种东西来的!” 唔唔唔!安上斌激烈挣扎。 “老大,这狗贼好像有话要说。” “让他说!” “一百两!”安上斌面上强自镇定,眼里却尽是慌乱,“我给你们一百两,咱们私了!” 啪!汉子一巴掌狠狠打在安上斌脸上,“打发叫花子呢!你睡了老子女人半年,给一百两就想了事?” 安上斌被打地头昏眼花,但汉子的话清清楚楚传到耳里,意识到这群汉子只是想要讹钱,立马加价,“五百两!” 啪啪,又是两巴掌打下去,安上斌的脸已经肿成猪头。 “三千两!少一文钱老子现在就抓你去国子监。” “三千两就三千两”,安上斌为保住自己的名声与前程,答应的很痛快,“但我现下没带这么多钱,你们得容我些时日。” “你一个官家少爷没钱,糊弄傻子呢。” 其余汉子纷纷附和。 “是真的,我家两年前损失了很多产业”,安上斌艰难道,“别说我手里,就是府里一时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有脑子转的快的当即反应过来,“哦,你家就是魏国公继室的娘家,私吞魏国公大小姐生母嫁妆,后来被官府强行收回财物的那个安家!” 呸!汉子狠狠吐了一口,“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老大,怎么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让他回去筹!” “可他要是龟缩在家里不认账咋办?” “那就让那个小厮回去,把这淫贼留下做人质!” 汉子捡起地上的玉佩,冲刚被拎进来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后日卯时凑够三千两银子送去城西外五十里的野树林,到时我们自有人去接应,若是敢动其他心思,老子就把你家少爷干的好事宣扬地全城皆知!” 小厮惊恐地点头,接下玉佩连滚带爬地跑了。 安府内,安大夫人孙氏正翻看着这个月的账簿,“怎么这个月开支这么多?” “回大夫人,少爷旬休回来在账房支了三百两,大老爷参加同僚宴会支出二百两,另外大老爷吩咐说邱姨娘养胎辛苦,每月多支十两,这还不算每日的饭食补品等。” 孙氏看着秋桐院下方的四十五两冷笑,“怀个孩子而已,跟拿了尚方宝剑似的,谁家妾室一个月能用的这么些银子。” 管家低着头不吭声。 “下个月开始,邱姨娘份例减半,就说是我说的”,孙氏站起身,“若是邱姨娘敢闹,直接让她来找我!” 管事记下。 待管事退下后,孙嬷嬷劝道,“夫人,邱姨娘的份例是老爷添的,您何必置这个气。” “难道是我想置气?”孙氏负气起身,“咱们府里如今是何光景?上个月府中下人的秋衣迟迟裁不出来,账房没钱,最后还是我用嫁妆银子贴补,到现在没从公中找回来!” “那个贱人自打怀孕之后就各种作妖,今个肚子疼要请大夫,明日又想吃燕窝鱼翅,哪个不需要钱?” “老爷只会从公中支银子,何曾问过公中的银子哪来的?!” 孙嬷嬷叹气,自打安府被逼着将财物铺子都捐给洛阳府衙后,安府的收入大大缩减,夫人不得不缩减府中开支。 可这满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习惯了锦衣玉食,如何能吃的了苦?夫人缩减府中开支后,上下都抱怨刻薄,尤其是大老爷多次为了中馈之事向夫人发火。 孙嬷嬷叹气,“真是难为夫人了。” “我过得苦点没什么,可我不能委屈斌哥儿,他在国子监读书,笔墨纸砚是缺不得的,与同窗之间往来宴请也是不能少的,这哪样不需要银钱?” 安氏拿帕子擦泪,“斌哥儿又争气,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将来一举中的也指日可待,入了官场后,银子花的就更多了,我定要为斌哥儿提前打算。” 孙嬷嬷感叹孙氏筹谋长远,若少爷真的高中,那夫人下半辈子就有了指望。 两人正在一起畅谈美好未来,跑回安府报信的小厮挣脱丫鬟们的阻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 “夫人!” 孙氏被这一嗓子吓得直接弹起来,正待发怒,却辨认出小厮的模样,“捧墨?!” “正是小的”,小厮哐哐磕头,“还请夫人屏退左右,小的有大事禀告。” 捧墨是她亲自拨给儿子的书童,他嘴里的事全是有关儿子的,孙氏不敢怠慢,屏退左右后着急问,“可是少爷遇到了麻烦?” “少爷私会有夫之妇,被人当场拿住”,小厮头抵着地道,“那汉子要奴才传信,让府上准备三千两银子赎人,否则就把少爷私会有夫之妇的事传遍洛阳!” “什么?!”小厮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孙氏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螳螂捕蝉 “夫人!”孙嬷嬷上前一步扶住孙氏,却被带着一块摔在地上做了肉盾,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死命掐着孙氏的人中,“夫人您要坚持住啊,少爷的事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孙氏猛然清醒过来,抬手狠狠打在小厮脸上,“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污蔑少爷?” 小厮的脸更肿了,连连磕头求饶,“夫人明鉴,奴才哪敢污蔑少爷,奴才所说句句属实。” 见孙氏还不肯认清现实,孙嬷嬷大声道,“夫人,当务之急是将少爷赎回来,要是少爷私会有夫之妇传出去,少爷的前途就完了!” 完了?她的儿子完了?孙氏不住的摇头,不行,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下辈子的指望。 “绑匪要多少钱?” 小厮如实道,“三千两,后日卯时送去城西外五十里的野树林,到时自有人去接应。” 三千两,孙氏咬牙,如今庄子收成还没下来,公中连一千两都没有。 “孙嬷嬷,将我的陪嫁都拿出去当了。” “夫人,之前为了凑够宋氏嫁妆,您的陪嫁变卖的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都不值什么钱。 最后几个字孙嬷嬷没说,孙氏却也懂得,她咬牙拔下头上的亡母留下的珍珠簪子,“送去当铺,要活当!” 孙嬷嬷含泪接过。 最后一只值钱的簪子也当了,孙氏实在没了凑钱的法子,只好到安老太爷跟前哭诉。 “老太爷,斌哥儿是被陷害的,求您救救斌哥儿吧!” “陷害?”安老太爷冷笑,“谁那么有本事把一个大活人陷害到有夫之妇的床上去?” 孙氏不敢再为儿子推脱,哭的不能自抑。 “斌哥儿年轻心性不定,难免被外面那些坏种带坏”,安老夫人心疼嫡孙,“如今斌哥儿被那些刁民握在手里,不知会吃多少苦头,老太爷赶紧想个办法将斌哥儿救出来吧。” “那伙刁民明显是有备而来,一下就拿捏住斌哥儿和安家的七寸。” 如今安家在外声名狼藉,在内银钱不济,花钱买官是行不通的,若想重振家门,唯有靠真才实学科举入仕。 可怜安家这么多儿郎,竟只有斌哥儿一人有读书的天分,为此他日日监督斌哥儿读书用功,斌哥儿也不负他的期望,顺利考入国子监。 眼见多年付出将有回报,如何能功亏一篑? 安老太爷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沉默半响终于道,“去将箱子里的钱拿出来。” 安老夫人不舍,可她更心疼孙子,亲自带人将装满银锭的箱子捧来交给孙氏。 “这里有两千七百两银子,是我们两个老的棺材本,剩下的三百两” 孙氏赶忙接道,“媳妇已经派人将陪嫁当了,定能凑够三百两。” 安老夫人勉强点头。 孙氏正欢天喜地地接过钱箱子,就听安老太爷道,“等斌哥儿回来后,就让他跟着我读书,你以后就安心管理中馈。” 孙氏如遭雷击,但儿子犯下如此大错,她身为母亲责无旁贷,因此孙氏不敢辩驳,委屈道,“儿媳知道了。” 待孙氏离开后,安老太爷独自去了书房,连续写了好几页的忍字,才堪堪压下心头的火气。 于老仆边磨墨边道,“老太爷别动气,少爷涉世未深才会被人设局,等少爷回来后,老太爷慢慢教就是。” “涉世未深是不假,色欲熏心更是真!”安老太爷放下笔,“堂堂官家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与有夫之妇厮混!” 厮混就罢了,居然还被区区妇人和刁民算计,当真是奇耻大辱! “寻常人家的少爷十四五就安排了房里人,少爷即将及冠,院子里却只有小厮伺候,这个年岁又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外面的女人手段花样又多,少爷中计也是情理之中。” “孙氏是打算等斌哥儿高中后迎娶高门显贵的女子进门,斌哥儿有了得力的岳家提携,以后的仕途自然顺畅。” 安老太爷叹气,“虽然官宦人家成亲前有房里人是惯例,大家养出的女子也不介意,但若是没有,那更容易获得岳家好感。” 所以他才会默许孙氏的安排。 于老仆担忧,“若是那群贼人不守信用,拿了钱却仍将少爷的事传出去。。。” 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安老太爷转动腕间珠串,“你亲自去挑选武功高强的护卫,等后日赎回斌哥儿后,一个不留!” “是!” “还有那个勾引斌哥儿的女人!” “老太爷放心”,于老仆领命而去。 十月二十四,太后千秋。 洛阳城丑时大开,周边府县的百姓纷纷涌入,想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 在乌泱泱进城的车马百姓中,唯有一辆马车逆向而行。 守门士兵忙的不行,粗粗查验一番便放人出城。 于老仆坐在马车里,催促着马夫尽快赶路,提前三刻钟到达城西野树林,“换衣服吧。” 安府护卫点头,换下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蒙上面巾,各自寻了隐蔽的藏身处埋伏起来。 于老仆透过车窗,看着天边夜幕渐渐褪去,天光渐渐亮起。 卯时一到,野树林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于老仆扶着马夫的手下车,对着大步走来的十几个汉子拱手,“老奴安府管事,已准备好三千两银子,还请诸位壮士还回我家少爷。” 于老仆挥手,安府护卫从车上抬下一只箱子,揭开箱盖,里面是摞地整整齐齐的五十两银锭。 领头汉子亲自上去检查,磕磕绊绊查了七八遍,才数清银锭个数。 确认无误后,汉子吹了个响哨,一个身穿麻衣的汉子扛着麻袋从树林中跑到众人面前,咣当一声将麻袋扔到地上。 马夫解开麻袋,光着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安上斌出现在于老仆眼前。 “少爷!”于老仆扑上去。 “于爷爷”,安上斌睁开眼气若游丝喊了声,再次闭眼昏了过去。 于老仆狠狠地瞪了眼对面的汉子,命令护卫将人扶上马车,“银子已经给各位了,还请诸位信守承诺,否则我安府也不是好惹得!” 汉子冷哼,“老子说话算话!” 马车很快驶离,一群汉子正在商议如何分钱时,树林里突然冒出七八个黑衣人,举着大刀朝他们砍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黄雀在后 “什么人?”汉子边躲闪边怒吼。 黑衣人不语,只一味砍杀。 汉子们看起来五大三粗,身体却格外灵活,黑衣人砍杀半响,汉子们只受了些许轻伤。 咕咕咕!几声鸟叫声响起,原本还如躲老鹰的小鸡们四处乱跑的汉子们对视一眼,也不管地上的钱箱子就往官道上跑。 黑衣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跟在后头奋力追击,怎料汉子们如同林间小鹿一般,看似无害,却怎么也追不上。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数名身穿铠甲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远远向这边飞奔而来。 “官爷!”汉子大喊,“官爷救命!” 黑衣人见此,转身便往回跑。 马蹄腾飞,很快越过汉子们追上黑衣人,双方交战不到一盏茶,黑衣人便被尽数擒下。 宋时抬手卸了黑衣人的下颌,以免他们咬舌自尽。 汉子噗通跪在地上,“多谢官爷相救!” “不必客气”,宋时侧头,“你们可知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追杀尔等?” “回官爷,小人们是洛阳百姓,靠在外行商跑船赚钱糊口,自认一生与人为善从不结仇,要说能这般狠心要小人们性命的,除了安家别无他人。” 安家?宋时思索。 “小人在外行商赚钱,恐媳妇儿跟着受累便留其在家,谁料那礼部员外郎家的少爷却趁着小人不在时欺辱小人媳妇!” “小人本欲报官,但谁人不知官字两张口,有冤无钱莫进来的道理?无奈只好答应下安家的补偿,打算拿着银子去其他地方重新生活。” “谁料安家说话不算话,在交银子的时候安排杀手要杀小人与兄弟”,汉子俯首痛哭,“还请官爷替小人做主!” 宋时去除掉汉子话中的水分,对眼前这桩杀人未遂案的来龙去脉理地清清楚楚。 礼部员外郎安家,是那个害他们母子三人落得如此地步的继室安氏的娘家,是那个对他们母子三人不闻不问甚至视他们为耻辱的魏国公老夫人安氏的娘家。 当真是老天开眼! 宋时亲自将黑衣人一个个审讯下来,果然有受不住刑的承认自己确实是礼部员外郎安家的护卫。 宋时得了黑衣人口供,彻底放下心,他扶起跪在地上的汉子,“你可愿随我去洛阳府衙上告?” 汉子犹豫。 “若你不愿也无妨,单安家指使手下杀害百姓一事就够他喝一壶的”,宋时允诺,“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为尔等主持公道!” “官爷这么说,小人们若是还似乌龟一样龟缩起来,那真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汉子咬牙,“安家给的三千两银子还在野林子旁呢,小人都交给官爷当证据!” “好!” 宋时身后的士兵得了示意,跟在汉子们身后去取证银,一行人提着被捆绑地动弹不得的黑衣人,一路奔向洛阳府衙。 府衙后堂里,府尹大人正惬意地品茶。 太后千秋,陛下特开恩旨下令今年赋税减免三成,百姓高兴地如同过年一般。 人嘛,心情一好,性子也宽容大度起来,往日里斗嘴吵架、互殴群殴、偷盗抢劫乃至谋财害命都少了很多。 作为洛阳府尹,洛阳百姓的父母官,尹维大感欣慰,十分希望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千岁千岁千千岁! 衙役匆匆跑进后堂,“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何事鸣冤?” “有人假扮杀手在官道上杀人灭口!” 尹维觉得脸疼,他刚夸赞完百姓奉公守法谦爱礼让,转头就有人在官道上杀人! 大渝就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尹维大人摆正心态,站起身整理好官服,大步去了前堂。 “堂下何人?” 堂下乌泱泱跪了、躺了一地,汉子跪在最前头,“小人洛阳人士,杏花巷吴老大。” 吴老大口齿清晰吐沫横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安上斌趁他外出行商不在家欺负尤娘子被他捉奸在床然后安府意图杀人灭口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尹维叹气,这安府从上到下没有一只好鸟,咳,一个好人。 也难怪,上梁不正下梁自然要歪。 尹维心里虽然信了九分,但作为一个青天大老爷,他只看证据,“可有人证或物证?” 站立一旁的宋时躬身行礼,“回禀大人,卑职在返城途中正巧遇上安府护卫杀人,卑职及同僚皆可作证。” 宋时压着之前那个招供的黑衣人上前,“此人是安府护卫,卑职之前就是从此人口中得到的口供。” 跪都跪不直的黑衣人哑着嗓子,对安府指使他们行凶之事供认不讳。 尹维一拍惊堂木,“来人,传安上斌及安老太爷上堂!” 四个衙役离开府衙,半个时辰后却只带回一个于老仆。 衙役上前禀报,“回大人,安老太爷与安上斌都病在床上不得起身,安员外郎在礼部上衙,安府其他人等一律一问三不知,唯这于老仆自认罪行。” 尹维冷笑,敢做不敢当的怂货。 于老仆跪地俯首,“老奴认罪,老奴因不忍少爷被刁民陷害诬陷,所以自作主张命令府中护卫杀人。” “陷害诬陷?”吴老大吵嚷,“我们小老百姓,哪个敢诬陷官家人?若非被逼无奈,我们连告官的胆子都没有!” 尹维瞟了眼一旁闪瞎眼的三千两白银:可不,若不是安家想要杀人灭口,指不定人家都打算拿钱跑路了。 “于老仆,本官不是三岁孩童,你一个下人,若无主子允许,如何指使得了如此多的护卫?” 尹维再拍惊堂木,“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指使安府护卫私杀百姓的事是否是安老太爷指使的?” 于老仆跪在地上咬死不认。 宋时上前补刀,“大人,按大渝律法,官宦人家犯杀人大罪,理应上报朝廷,连同刑部一起主理。” 尹维正有此意,命人将一干人等压至大牢看守,自己乘坐轿子进宫。 御书房外,周大监嗔道,“哎哟我的尹大人,这大好日子您怎么还拿这些乌糟事烦惹陛下?” 尹维赔笑,脚立在原地半点不动。 周大监也是知道尹维的性子,没有再劝,而是道,“大人稍等会儿吧,昭善郡主正在里头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交换 尹维抬头望天,这么早? 周大监一甩拂尘,“今日宫门一开,太后娘娘就宣宣王府家眷进宫叙话。” “多谢公公告知”,尹维拱手。 周大监侧身避让,转身进殿继续伺候。 御书房内,盛安帝坐在龙椅上俯视跪在地上的女子。 “昭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昭善知道”,唐昭抽抽噎噎道,“可昭善一个弱女子,当真承担不起管理武威的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武威封地。” 盛安帝垂眸,“武威府尹奏折上说,武威能安置十多万灾民,你当首功。” “陛下明鉴,昭善一个女子懂什么?”唐昭委屈,“安置灾民是武威府尹陆大人做的,稳定民心是仰仗陛下圣明,昭善唯一的作用,就是拿钱!” “可陛下,昭善手里真的没钱了啊!”唐昭跪直身子,眼眶通红诉说委屈,“昭善和生母的嫁妆赈济了灾民,卖豆油方子得来的钱用到现在也没剩多少。” “每天一睁眼,几十万百姓等着昭善吃饭,昭善真的要崩溃了啊!” 盛安帝看着女子憔悴不堪的样子,更加确定传闻中的昭善郡主其实跟后宅的寻常女子并无分别。 除了善于经商。 盛安帝端起龙案上的茶盏,“朕记得你手中的琉璃坊,日进斗金。” 唐昭点头,这死皇帝果然是冲着她的琉璃坊来的,幸好她早有准备。 “陛下,琉璃坊是日进斗金,可它现在不属于昭善了。” 盛安帝眼眸深沉,“那属于谁?” 唐昭一脸真诚,“昭善已将琉璃制作工艺当做寿礼,敬献给太后娘娘了。” 盛安帝惊愕。 “昭善不过寻常女子,所求无非是夫妻恩爱绵延子嗣,当然,若是夫君给力,能封妻荫子就再好不过了。” 唐昭心口不一道,“所以,昭善要那么多银钱干什么呢?” “琉璃坊与其留在昭善手中,不如献给太后、献给陛下,陛下英明神武,琉璃坊在陛下手中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盛安帝久久不语。 唐昭再次拜下,“请陛下看在琉璃工艺的份上,收回昭善的武威封地吧。” “胡说!”盛安帝叹气,“朕赐你武威为封地,是为嘉奖你安置灾民,如今灾民得到安置,若朕出尔反尔收回武威封地,天下臣民该如何看朕?” 自然是狠狠唾弃!唐昭心里怒骂面上着急地抬起头,还欲再说就听盛安帝道,“你敬献琉璃工艺为太后贺寿,足见你的孝心。” “朕前些日子收到宣王奏章,言你离开西北日久,无人在膝下尽孝甚至寂寥,朕已决意待太后寿辰一过,便允尔等启程返还。” 唐昭还欲再说,盛安帝挥袖打断,“跪安吧。” 唐昭跪在地上不动。 周大监上前用力将人搀扶起来,悄声劝道,“郡主娘娘,陛下旨意已定,您可不能抗旨啊!” 唐昭一步三回头往外走,盛安帝就当没看见,转头对周大监道,“宣洛阳府尹。” 唐昭垂头丧气地回了太后寝宫。 “爱卿有何急事要今日请奏?” 尹维揣摩这话中语气,觉得盛安帝心情甚是愉悦,果断舍掉之前打的美化版腹稿,直白地将安家的事一五一十禀奏。 周大监听得简直想叹气。 这安家祖上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后代一个赛一个离谱:霸占原配嫁妆苛待原配子女的不贤女儿,强霸年纪能做自己娘的妇人的读书孙子,还出了一个买凶杀人的当家老太爷! 瞧瞧人家昭善郡主,先是请辞封地,后进献琉璃坊子,要多合得陛下心意有多合陛下心意。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啧啧。 盛安帝也深有同感,他本来就瞧不上安家,如今又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盛安帝对安家的厌恶到了极点。 “等太后千秋之后,与刑部一起审理,若证据确凿,按大渝律法从严处置!” 尹维领旨,躬身退下。 酉时,千秋宴在大明宫准时开始。 太后高坐在盛安帝身旁,笑容慈祥地接受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的跪拜。 “朕有一个惊喜要献给太后。” “是何惊喜?” 盛安帝一拍手,周大监一甩拂尘,“宣骠骑将军顾辞觐见!” 坐在下面摸鱼的唐昭猛然抬头,只见顾辞身穿紫色祥云朝服大步进殿,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臣顾辞叩见陛下、太后,恭祝太后娘娘千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身!”太后高兴地合不拢嘴,打趣道,“这哪是给哀家的惊喜,分明是给昭善郡主惊喜才对!” 盛安帝大笑。 唐昭站起身走到顾辞身边,娇羞低头微笑。 太后慈爱地目光落在顾辞身上,“落座吧!” 宫人在唐昭的案桌后加了位置,歌舞伶人开始为太后表演助兴。 唐昭借着丝竹音悄声蛐蛐,“你还真来啊?陛下已经松口允我太后寿宴结束后返回西北了。” 顾辞侧头,“你给了什么?”水泥房子还是琉璃方子。 “制琉璃的工艺”,唐昭摊手,“舍不得钱财,回不了西北嘛。”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哼! 唐昭疑惑,“倒是你,陛下为何会召你回京?” 顾辞解释,“一个月前西北军大败突厥,我代有功将领回京受赏。” 开战了?唐昭上下打量顾辞,“可有受伤?” “受了点轻伤,于性命无碍。” “受伤了你不好好静养,路途奔波伤口会裂开的!” “无妨”,顾辞认真地看着身侧的女子,“我说过要接你回家,定不会食言。” 唐昭简直想给顾辞做一个开颅手术,看看他大脑里的脑神经是怎么长的。 怎么就这么倔呢! 山珍海味如流水般送到宴席上,唐昭食之无味,等到宴席结束后,拉着顾辞就回了阔别已久的碧丹院。 唐昭把顾辞按在床边,三两下扒了顾辞的衣服,伸出手小心翼翼解下腰腹上缠着的布巾,只见前胸横贯着一条长长的、刚刚结痂的伤口,鲜血正从撕裂的伤疤处溢出。 真是个猛人啊!唐昭一边感慨,一边给顾辞上了药,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活埋 “要是在现代,随便找个医院咔咔缝上两针,保准恢复地又快又好”,唐昭惆怅于大渝落后的医疗水平,“哪像现在,纯看个人免疫系统给不给力。” “你说什么?”顾辞没听清唐昭的嘟囔。 “我说,要是能把伤口缝合起来就好了。” “缝合术?”顾辞了然,“现今为止,只有鬼医能用此术从阎王手里抢人,其他大夫就算当时将人治好,过后病人也会发高烧殒命。” 细菌感染,唐昭爬上床,在睡前将酒精制作提上日程。 十月二十五,太后千秋的第二日,洛阳府衙联同刑部对安老太爷指挥府中护卫伪装杀手杀人一事开展调查。 然后当天下午,案件的判决奏章就递到了盛安帝的案前。 刑部尚书入仕四十多年,从未审理过案情如此清晰明了、人证物证如此齐全的案件,效率超高。 “按大渝律,安上斌欺辱有夫之妇,判处杖责八十发配矿山为奴,至死不得返京”,刑部尚书毫不留情道,“安老太爷因一己之私私杀良民,虽未遂但情节之恶劣让人瞠目,臣以为当从严处理,以震慑世人。” 盛安帝颔首,“准!” “至于礼部员外郎,臣以为其上不能规劝告诫父母长辈,下不能管教约束子女弟妹,家事尚处理不明,何论国事?” 刑部侍郎义正言辞道,“是以,臣以为当革除礼部员外郎官职。” “臣附议”,尹维道,“安家祖孙为何敢肆意欺辱杀害百姓,无非是仗着礼部员外郎的威势狐假虎威,归根究底错在于礼部员外郎,臣以为当革除礼部员外郎官职,一并制罪。” “两位爱卿所言有理”,盛安帝御笔朱批,在奏章上写下允字,“礼部员外郎安氏全家流放西南矿山,遇赦不赦,永世不得回京。” “陛下圣明!” 刑部公文一下,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撞开礼部员外郎府的大门,将府中主子下人关押至偏房,如蝗虫过境般查抄轻点财物,整个安府上下哀嚎声哭泣声怒骂声不断。 寿宁堂里,魏国公老夫人厉声呵斥,“别哭了!” 安氏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一顿,继而委屈抽噎,“老夫人,安家被抄了,爹娘大哥都下了大狱,您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想办法想办法,现在知道要她想办法,当初安上斌被抓住私会有夫之妇之时怎么不知道告诉她让她想办法?! 魏国公老夫人压下心底烦躁,“圣旨已下,绝无回转可能。” “我会提前打点好狱卒,让他们在流放路上少吃些苦头,等他们到了西南,再送去一笔安置银子,也算魏国公府仁至义尽了。” “以后如何全凭他们的造化!” 安氏失声叫道,“老夫人!” 魏国公老夫人抬手打断安氏,“老身要歇息了。” 安氏离开寿宁堂,越想越觉得憋气,扭头向前院冲去。 宋时在佛堂外给母亲请过安,母子两人隔着院子说了没两句话,就被安氏安排的管事嬷嬷打断。 宋时忍着气回了院子,收拾几件便服和魏国公专门为他打的武器,刚走到二门,就被气冲冲赶来的安氏拦下。 宋时躬身行礼,“母亲!” “呸!”安氏扬起手重重落下,“你个未入族谱的奸生子,也配唤本夫人母亲?” 宋时侧身躲过,改口道,“继夫人。” 巴掌落空,又被宋时讽刺妾室扶正的安氏怒火中烧,“你敢躲?” “继夫人不承认我是魏国公的儿子,那继夫人就不是我的嫡母”,宋时站起身冷笑,“我凭何要站着任继夫人打骂?” “就凭你出身下贱!”安氏尖叫。 “继夫人说的对,我是出身下贱”,宋时反问,“可继夫人就出身高贵了?” “白丁之女犯官家眷,比我这个奸生子强在哪里?”,宋时话里满是恶意,“继夫人又何必自欺欺人,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 “啊啊啊!”安氏尖叫,“贱种,我要杀了你!” “继夫人果真是安老太爷的亲生女儿,一脉相传地张口闭口就要杀人”,宋时毫不畏惧,“只是我要提醒继夫人一句,杀我的手段可要高明些,省的落得跟安家一样流放的下场!” 宋时冷笑一声,绕过众人大步离去。 安氏气地指着宋时背影的手不停抖动,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二门的事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传入寿宁堂。 魏国公老夫人狠狠将茶碗摔在地上,“狼崽子!” 于嬷嬷亲自上前捡起碎瓷片,用手帕包好放在案几上,“老夫人消消气,如今天气热,火气大伤身。” “我本来就觉得宋时恰巧出现就十分蹊跷,如今看来安家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谋划的!” 魏国公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既然那个狼崽子不仁,那就别怪老身不义,去告诉看管佛堂的嬷嬷,往后每三日往佛堂送次饭食和水,按最低的标准送!” “那老太爷。。。” “流放路途艰辛,大哥年事已高定撑不下去”,魏国公老夫人转着手中佛珠,“我这个做妹子的就送他最后一程,也算是全了这段兄妹情分。” 于嬷嬷应下,转身下去安排。 十月二十八,宣王府带着三大车的赏赐浩浩荡荡出了西城门一路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安家男女老少共五十八口在衙役的催促下,穿过南城门向西南方向走去。 越往南边气温越高,白日时间越长,每日走的时辰越长。 安老太爷脚步越来越沉重,头晕眼花间绊到石头,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无论安家人如何呼喊都人事不醒。 狱卒上来一探鼻息,“活不成了,挖个坑埋了吧。” 专门负责挖坑的狱卒点头,上前扛起安老太爷就朝远处走去,找了处泥土松软的地下铲如飞。 挖了差不多半米深后,狱卒将奄奄一息的安老太爷扔进坑里,不顾安老太爷竭力抬起的手,快速将沙子填了回去。 安家人眼睁睁看着安老太爷被埋在土里,原本还打算学着装死脱身的想法瞬间灰飞烟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密信 等狱卒催赶着安家人消失在路口拐弯处,两条身影倏地从林间蹿出,挥舞着铁锹挖坟。 待挖的差不多时,武乙二跳下坑,用手拂去安老太爷脸上的泥土,拔萝卜似的将人运出坑外。 安老太爷窒息良久,脸色已经铁青,落后一步赶来的唐昭见此情景,立刻蹲下做起心脏复苏,并且逼迫武乙二做人工呼吸。 武乙二:...... 武乙二带着悲愤与委屈,默默低下了头。 画面太美,唐昭微侧过头,双手持续用力按压了差不多两分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安老太爷猛地恢复呼吸,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唐昭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朝一旁目瞪口呆的钟老大夫喊,“别愣着,救人啊!” 钟老大夫猛地回神,上前为安老太爷施针。 顾辞掏出帕子擦掉唐昭脸上的汗珠,等唐昭呼吸渐渐平稳才问,“这医术竟如此厉害?” 钟老大夫一边施针一边竖起耳朵。 “心肺复苏,急救用的”,唐昭扶着顾辞站起身,“可以帮助心脏骤停或呼吸暂停的人维持血液循环和氧气供应,防止器官因缺氧而坏死,为大夫的抢救争取时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钟老大夫听得云里雾里。 顾辞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安老太爷若有所思,“也就是可以让呼吸停止的人恢复呼吸。” bingo!唐昭打了个响指,“但要在黄金五分钟,呃,半盏茶之内才有效。” “你若是想学,回头我教你。” 顾辞笑着点头。 咳!钟老大夫重重咳了一嗓子,“好了。” 唐昭闻琴音而知雅意,“若钟老大夫不嫌弃,我也将此法教授给您。” 钟老大夫矜持颔首,“等到武威后,老夫便将这祖传针法传授于你。” 唐昭:...... 多谢,但不必。 见钟老大夫一脸你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唐昭果断扭头冲坐在地上的安老太爷道,“安老太爷,你可认识我?” 安老太爷艰难摇头。 “你本来也不该认识我”,唐昭蹲下身与他对视,“奈何命运偏偏让我们产生交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昭,护国将军的外孙,超一品魏国公夫人的女儿”,唐昭在安老太爷瞪大的眼睛中继续道,“你安家落到这个地步的幕后推手。” “尤娘子是我收买的,吴老大是我找人雇来的”,唐昭眨眨眼睛俏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毒妇,毒妇!”安老太爷红着眼睛嘶喊,“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安家?” “为何?安老太爷何必明知故问呢”,唐昭盯着安老太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害安家的原因,跟你女儿安氏在我母亲去世不到三月内扶正的原因,和魏国公老夫人默许你把克扣我母亲嫁妆的罪名扣到安氏头上的原因一样啊。” 安老太爷瞳孔猛地一缩。 赌对了!安老太爷果然知道。 唐昭心下一松,话里却步步紧逼,“康治三十年,安老太爷似乎做了一件大事。” 安老太爷浑身颤抖,双手支在地上拼命向后挪动,“不会的,不会的,这件事如此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的。” 顾辞猝然看向唐昭。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唐昭轻笑,“或者斩草除根,当初就该像害死我外祖和我母亲一样,害死我。” “我就说不该留你的,贞娘偏不听,非要让你熬死在庄上”,安老太爷悔恨万分,“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应该亲手弄死我”,唐昭摊手,“可惜啊,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悔恨的眼泪从安老太爷的眼角流下。 “我要告诉慧娘,她一定有办法,她一定有办法能杀了你!” “安老太爷还真是兄妹情深啊”,唐昭鼓掌,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只是祖母未必这么想。” 安老太爷顺着唐昭的目光,看向身旁半米深的大坑。 “安老太爷知道的道理,魏国公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唐昭挑拨,“而且,老夫人的手段可比安老太爷高明多了。” 自古流放路上多死人,原因各异,但记录在册的原因只有一个:病死。 尤其安老太爷年逾七十,死在流放路上再合理不过。 安老太爷好似被人抽了力气般歪倒在地。 唐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如一摊烂泥的人,“老夫人不仁,安老太爷又何必有义呢?” “不如把证据给我,我保证,定会送魏国公一家下去与你团聚。” 安老太爷看着唐昭认真的神情,猛然意识到:她从未将贞娘与慧娘对她的苛待与不公看在眼里,她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为宋氏一族报仇。 而安家,不过是一颗废子。 向来视别人为棋子的安老太爷大笑出声,“想要魏国公通敌叛国的证据,自己去找啊!你不是很厉害吗?有胆子也像对付安家一样对付魏国公府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唐昭冷笑,“送安老太爷去他该去的地方。” “是!” 武乙二扛起安老太爷,扔垃圾一般将人扔回坑里,捡起一旁的铁锹铲起一锹土盖在安老太爷的脸上。 “贱人,你敢!” 唐昭冷笑,“敢不敢的,安老太爷试试不就知道了。” 武乙二手脚麻利,半盏茶不到就将坑填了大半,安老太爷一边扯着嗓子呼救,一边竭力撇去落在脸上的泥土。 唐昭侧头一瞟,武丙三拎起铁锹帮忙。 越来越多的土堆在安老太爷的脸上头上,窒息感再次传来,死亡的恐惧将安老太爷紧紧缠绕,求生的欲望大过一切,“我说!” 唐昭挑眉,“继续。” 武乙二和武丙三手下不停。 “我说,我都说”,安老太爷如同疯了一般挣扎,“我手里有唐征亲手写给赵峰的密信!” 唐昭抬手,武乙二和武丙三停止动作,“密信在哪?” 安老太爷提条件,“你答应我,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告诉你。” 唐昭威胁,“如果你敢诓骗我,我能埋你一次,就能埋你第二次。” “安府前院书房,从房门数第三颗梧桐树,南方格外粗壮的树根下”,安老太爷剧烈喘息,“埋着一个银盒子,密信就在那盒子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看起来像个蠢货吗 武乙二得到唐昭示意,立即动身返回洛阳。 武丙三与朝仪将现场恢复原状,扛着安老太爷穿过林子上了马车,继续前往西北。 钟老大夫怕控制不住想扎死安老太爷的手,强行上了唐昭与顾辞的马车。 只能容纳两人的小小马车顿时拥挤不堪,唐昭被挤的紧挨着顾辞,大半个屁股悬在坐椅外。 唐昭发自内心提议,“要不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老少两个男人齐刷刷摇头。 顾辞伸出右臂,唐昭只觉得腰上一紧,随即身体悬空,再落下时整个人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 “顾辞!” “这样稳些”,顾辞有理有据,“马车走的快,不坐实容易摔伤。” 谢谢啊!唐昭笑容和善,右臂环过顾辞后背,挑了块最软的肉狠狠一拧。 叫你占老子便宜! 顾辞倒吸一口凉气:手劲儿怎么越来越大。 钟老大夫别过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咳咳”,眼见对面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架势,钟老大夫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昭昭,你如何知晓安老太爷参与魏国公通敌一事?” 唐昭收回掐顾辞的手,“我不知道啊!” 钟老大夫:“?” 不知道? “我诈他的”,唐昭无辜。 钟老大夫:...... “谁知道那老头胆子那么小,随便吓吓就招了”,唐昭感慨,“八成是外祖父在天上保佑着我。” 钟老大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若是安老太爷咬死不认,你便要放过他?” “啊!”唐昭反问,“要不然呢?” “大渝可是法治社会,不兴随便杀人的。” 钟老大夫一脸幻灭。 顾辞一句都不信,以他对唐昭的了解,要是安老太爷咬死不认,她一定会让安老太爷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五天下午,武乙二带着挖出来的银盒子追上唐昭等人。 钟老大夫打量银盒,“这盒子上头的锁机关复杂坚硬无比,非机关高手不能。。。。” 钟老大夫话还未说完,就见唐昭抽出腰间佩剑利落一挥,银盒上的锁顿时断成两半掉落地面。 唐昭边收回佩剑边问,“您说什么?” 钟老大夫绷着一张老脸,“老夫什么都没说。” 哦,唐昭无暇追问,亲自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除了一张发黄的信纸外,还有一枚雕刻着海东青的青绿玉佩。 “果真是唐征那个白眼狼!”钟老大夫暴跳如雷。 “怎的突然如此确定?”唐昭边问边拆开信纸,“之前不是觉得或许有误会。” “误会个屁!”钟老大夫拿起青绿玉佩,“此玉佩乃是宋氏一族本家男子的信物,你舅舅们的玉佩都随遗体葬入宋氏祖坟,这天底下除了唐征之外无人再有。” 唐昭看着玉佩右下角刻着的征字问,“魏国公为何会有?” 钟老大夫解释,“还不是因为你母亲,老将军疼爱女儿,便破例也给了那白眼狼一块!” 唐昭瘪嘴,她外祖还是太年轻,钱花不完可以拿大街上洒啊,给什么白眼狼! 钟老大夫怒气冲冲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唐昭想了想,“回武威,种地。” 钟老大夫:种地? “不然呢,冲去西南大营杀了唐征吗?”见钟老大夫还真是这么想的,唐昭很无语,“孤身一人深入军营,一路杀进军中主帐,你是关羽还是赵云啊?” 现实一点好不好啊!她要是有那本事,干嘛还费心思对付安家,直接杀了唐征不就行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唐昭背着手看向西南,“总有一天,我要唐征血债血偿。” 不过现在,可以先偿一点儿。 唐昭侧头问,“离神木涯还有多远?” 武乙二指路,“回姑娘,再往前走三十里就到了。” “走!”唐昭一行人上了马车,在傍晚前到了神木涯。 唐昭一步步走至崖边,低头望去,只见涯壁上长满了树木花草,密密麻麻将涯底遮挡地严实,对面奔涌而下的瀑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当年我母亲,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是,属下等沿着血迹到了涯边,不见大小姐与姑娘,我等下涯搜寻”,武乙二低声回禀,“将涯底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半点痕迹,首领便带着属下沿河搜寻,第二日清早才在半里外的河岸边找到大小姐的尸身与奄奄一息的姑娘。” “母亲尸身如何?” 武乙二小心翼翼抬头,见唐昭面色平静,心里越发忐忑,但又不敢撒谎,只得如实道,“大小姐遍布伤口,全身多处骨折,断裂的肋骨扎破内脏,失血过多而逝。” 唐昭回头看向站都站不稳的安老太爷,“你可听清了?” 安老太爷抖如筛糠。 唐昭上前拽住安老太爷的衣领将人拖至涯边,“我母亲死的如此凄惨,你女儿却锦衣玉食,你安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唐昭一字一句道,“你说,我身为人子,该不该为母报仇?” 安老太爷眼中生怖,拼尽全力挣扎,“你答应我过的,你答应过要放我一条生路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哈哈哈哈哈!”唐昭大笑,“安老太爷,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天真!” 唐昭左手抓住安老太爷衣领,右手缓缓抽出佩剑,满眼讽刺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哄你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削铁如泥的宝剑反射寒光,如闪电般刺进胸膛,霎那间安老太爷没有任何感觉,片刻后剧痛才从胸口传遍全身。 鲜血从安老太爷口中大汩涌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唐昭微微一笑,用力一推,安老太爷的身体随着涯边落叶堕入涯底。 “下涯看他死了没有”,唐昭收回宝剑,“若是没有,再补一刀。” 武乙二和武丙三领命,沿着当年的小路飞快下涯。 “你,你把他杀了?”目睹一切才反应过来的钟老大夫愣愣道,“你不是允诺要放他一条生路吗?” “与君子讲信用叫守诺,与小人讲信用那叫蠢!”唐昭与顾辞返回马车,“我看起来像个蠢货吗?!” 钟老大夫愕然。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蝶蛊毒 武乙二两人很快折返,“姑娘剑法高超,一剑刺透心脏,属下从河中捞出安老太爷时,人已经死透了。” “辛苦”,唐昭关上车窗,“继续赶路吧。” “是!” 这一次,钟老大夫没有再跟唐昭挤一辆马车,他需要独自一人冷静段时间,仔细思考为何世代忠良的宋氏一族会生出唐昭这样狡诈诡谲的后人。 十日后,唐昭一行人抵达吴忠府,见天色已晚,便寻了一家客栈投宿。 吃过晚饭,顾辞安排好守夜的人后,上楼返回客房时正巧遇到下楼的钟老大夫。 “钟老大夫,您要出门?” “嗯”,钟老大夫整理衣衫,“年纪大了睡不着觉,老夫出去走走,顺便看看有没有罕见的药材。” 顾辞提议,“老先生一人出门不便,不如让朝仪陪同?” “多谢将军好意”,钟老大夫推辞,“老夫向来独自一人行走,不习惯有人跟随。” “那晚辈便不强求”,顾辞侧身让开,“您慢走。” 钟老大夫飘然出了客栈。 顾辞回房,见屋内灯火已熄,下意识放轻脚步,他借着月光走向床边,抱起地上睡着正香的女子放在床上,仔细掖好被子。 顾辞犹豫片刻,还是下楼问小二要了两床被子打了地铺。 胸前的伤口渐渐恢复,痛感也慢慢减少,连日奔波的疲累与困顿袭来,顾辞不自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鼻尖隐隐约约闻到昙花香气。 昙花?都十一月了,哪还有昙花? 顾辞猛地惊醒,就见一黑影扛着唐昭从窗户一跃而下。 “来人,有刺客!”顾辞一边喊人,一边毫不犹豫跟着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紧紧缀在黑影身后。 黑影在城内小巷间穿梭,试图甩掉紧追不舍的顾辞,却数次险些被追上,一气之下向城外跑去。 顾辞不顾胸前再次疼痛的伤口,借助轻功踩过树枝叶梢,几个翻腾间超过黑影,双眼猩红伸手,“将人还回来!”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黑影以手为爪直直冲顾辞心窝掏去。 顾辞侧身躲过,右拳化掌狠狠劈去黑影。 黑影嘿嘿一笑,侧身将扛在肩上的唐昭露出。 顾辞连忙撤回掌力。 黑影好似拿到了尚方宝剑一般,之后数次交手,每逢顾辞致命一击时,都拿唐昭顶缸。 被黑影甩来甩去的唐昭终于从昏睡状态中清醒过来,用面条般软绵无力的胳膊捶着黑影,“你硌着我胃了!” 黑影置若罔闻。 “你晃的幅度别这么大,我头晕”,唐昭警告,“你再这样,我就”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昭就呕一声吐了黑影一身。 “啊啊啊啊啊!”黑影崩溃尖叫,一把将唐昭扔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让唐昭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并发出一连串的国粹。 顾辞飞身将唐昭接住,紧张地上下打量,“没事吧?” “有事”,唐昭挣脱顾辞下地,头晕眼花间扶住树干,吐了个天昏地暗。 胸口的恶心褪去大半,唐昭双腿无力跌做在顾辞怀里。 顾辞小心翼翼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唐昭嘴边的污秽,“你对迷药有不适反应。” “迷药,啥迷药?”唐昭晕乎乎道,“我是被那贼人鱼骨头似的肩膀硌着胃了。” 顾辞瞟了眼一旁上蹿下跳暴跳如雷的黑影,抱起唐昭就走。 “站住!”黑影怒气冲冲将顾辞拦住,“赔钱!” “放我下来”,唐昭气若游丝,但霸气不减,“你去打死他!” 绑架了她,还敢问她要钱,还有没有天理了?! 顾辞抬眼看向黑影,黑影被那眼神看的一瑟缩,又吵嚷起来,“我不管,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你知道我这造型做了多久吗?” “你这么一吐,全都毁了,你必须赔我!” 唐昭恨不得自己抽刀砍死这老头,可不知是不是头太昏了,她竟然觉得好似在哪听过这老头的声音。 唉,真是晦气。 顾辞见唐昭难受的厉害,不欲与黑影纠缠,转身便折返回城。 突然,顾辞心头剧痛,噗通一下单膝跪地。 “小子,怎么样,千机引毒发的滋味不好受吧?” 黑影一改方才泼皮耍赖的样子,阴险大笑道,“老夫早已在身上洒了金蝶蛊粉,金蝶蛊毒一遇蛊粉,半盏茶内势必毒发,你就等着剧痛而亡吧。” 妈蛋,这老头一阴险起来声音更耳熟了,但唐昭没有功夫细想,坐在地上抱着顾辞痛到痉挛的身躯不停呼喊他的名字。 “顾辞,顾辞”,唐昭拿袖子擦掉顾辞额头的冷汗,“顾辞,你振作一点。” 唐昭怒视老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老夫一辈子无儿无女,觉得膝下寂寞”,老头说着走过来,贼兮兮地上下打量唐昭,“只要你愿意给老夫。。。” “做梦!”顾辞打断老头的意淫。 唐昭也觉得恶心,她正打算与老头虚与委蛇,就蓦然看清老头乱糟糟的发辫之下掩盖的下颌。 电光火石间,唐昭便意识自己与顾辞被戏耍,怒上心头就要破口大骂,老头指尖轻轻一弹,唐昭便被定在原地。 妈蛋!又是点穴!死老头,我祝你早日阳痿! 臭丫头又在心里骂他,老头气不过,伸手就要将人抓过来。 顾辞一掌打掉老头的脏手,“别碰她!” 老头阴笑,“你怎么知道她不答应老夫的条件呢?万一她爱你爱到自愿牺牲自己呢?” 顾辞仰头注视着唐昭,一字一句道,“唐昭,你记住,你我是陛下赐婚,成亲前从未见过,成亲后也聚少离多,我对你无意,你也对我无情。”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更不需要你为我轻贱自己,不准答应他,听清了没有。” 唐昭一脸无语地回视顾辞,你以为这是在拍偶像剧啊! “你说话”,顾辞握紧唐昭的手腕。 唐昭翻了个白眼,我到想说! 老头懵了,视线在两人之间反复横跳,又弹了颗石子解开唐昭的穴道,“丫头,你俩没关系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鬼医 唐昭没理老头,一巴掌重重拍向顾辞,“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条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不知道井水和河水之间是相互补给的关系?” 顾辞被唐昭盛怒的一巴掌拍懵了。 “还有你!一把年纪了还不稳重!”唐昭指着老头怒骂,“大半夜玩什么强盗撸人的把戏,很好玩吗?很刺激吗?律法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老头被唐昭的气势吓地一缩头,支支吾吾半天才敢解释,“我,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我看出来了,喜呢?”唐昭更气,“今天你不给我说个喜来,我剃光你的毛!” 顾辞痛的听不太清,但也意识到眼前这老头与唐昭相识,不像是能害她的样子,精神一松昏厥过去。 唐昭感觉怀中一重,停止输出低头去试顾辞的鼻息,“不会死了吧。” “不会,千机引就是疼,只要中了千机引的人不因疼痛而自杀,否则绝不可能死。” “你怎么知道?” 老头自豪地挺起胸膛,“因为这千机引,就是老夫研制出来的。” 唐昭缓慢抬头盯着老头: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老头也很委屈,他把千机引卖给突厥大王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要害的人是顾辞啊! 就算知道,关他一个卖药的什么事? 谁能料到康治帝那个老不死的会将唐昭赐婚给顾辞冲喜啊! 唐昭伸手怒指老头。 老头讨好笑笑,上前嗖嗖几下封住顾辞周身几处大穴,再施针压制千机引毒发。 眼见顾辞额头的冷汗减少,唐昭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能解毒不?” “他都说跟你无情了你还要给他解毒”,老头收回银针,狐疑且凝重,“你不会跟你娘一样掉进男人爱情的陷阱了吧?” 唐昭呵呵,她哪是掉入爱情的陷阱,分明是被系统给的长寿所诱惑。 “不用你管”,唐昭大手一挥,“听我的准没错!” 老头不服,但转念一想,自己和仁心堂调查了十几年都没查出来的幕后黑手,被这小丫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扒了出来,可见长江后浪确实比前浪强。 “离天亮还早,林子里太冷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躲”,唐昭抱起顾辞,“你住哪?” 老头认命领路。 两人一路向林中深处走去,唐昭跟在老头身后七拐八拐走了半个时辰,突然闻到硫磺的味道。 “有温泉?” “哟,小丫头知道的还不少”,老头抽出腰间竹笛,“离老夫近些,要是被咬到小心小命不保。” 唐昭看着老头身上的污秽,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臭丫头一会儿就知道厉害! 老头吹响竹笛,片刻后四面八方传来莎莎的声音,唐昭借着月光看向远处,只见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蜈蚣蜘蛛蝎子毒蛇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动物正唰唰爬来。 啊啊啊啊啊!唐昭瞬间就蹿到老头身后屏气闭眼,无论老头如何挑衅都不言不语。 老头欣赏了小半天唐昭紧张害怕的表情,才大发慈悲道,“它们都走远了,咱们走吧。” 唐昭小心翼翼睁开左眼四下瞅,见地上确实没有蝎子蜈蚣之类恶心的东西,大松了口气,缀在老头身后绕过大片温泉,一座两进小院出现在眼前。 老头扎破指尖,血滴落进锁口,须臾后青石门轰然大开。 电视剧中才有的画面猝然出现在眼前,唐昭嘴巴张成o形,觉得这个世界太不科学。 “你住南屋,这小子扔去北屋”,老头提醒,“东屋是老夫的药房和居所,里面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你轻易别去。” 说着递给唐昭一盒丹药,“解毒的,要是觉得身体不适,就吃一颗。” 哪有毒?唐昭伸手两根手指夹住药盒。 老头仿佛知道唐昭在想什么,回答道,“空气里,这林间的雾中混合了毒草气味,闻久了就会头晕恶心。” “那顾辞怎么办?” “他中了千机引,林中没什么比他还毒的”,老头挥手转身,“老夫去洗个澡,你安顿好那个臭小子就自去休息吧。” 唐昭安置好顾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老头没什么信用,干脆将人抱回南屋,以便她时时盯着。 沐浴后的老头见天色还早,打算去北屋给顾辞把脉,却扑了空,于是气冲冲冲向对面,透过窗户见屋内女孩儿疲倦的睡容,硬生生将气忍下。 女生向外! 老头带着浓浓的不满与怨念,冲向东屋继续炼制解药。 第二天正午,唐昭半梦半醒间抬手看向身侧,却空无一人,吓得她瞬间清醒冲出房门。 站在院中的顾辞听到声音转身提醒,“小心些。” 唐昭蓦地停下脚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顾辞?”你醒了? “是我”,顾辞微笑张开双臂。 唐昭一跃跳下木梯,奇怪问,“你干嘛?” 顾辞默默收回手,“无事。” “哦”,唐昭围着人转了两圈,“这老头虽然人品不咋地,医术倒还不错!” 呸!老头狠狠吐出一块鸡骨头。 “别乱说”,顾辞低声道,“这是鬼医前辈。” 唐昭撇嘴,“别人都是神医,就他是鬼医,听着就不是阳间人。” 嘿!臭丫头! “鬼医前辈医术高超,最擅长以毒攻毒”,顾辞解释,随后悄声道,“不止爱挖死人坟,找新鲜尸体解剖,还总试图解剖活人,是以被世人称为鬼医。” 外科先驱啊!唐昭对老头刮目相看。 唐昭绕过顾辞,走向蹲在一旁啃烧鸡的老头,蹲下身道,“老头,你开膛破肚的病人有活下来的吗?” 老头愤愤,没有又怎样?谁说大夫就一定能将病人治好? “知道为啥不?” “高烧不退烧死了。” “知道为啥起高烧不?” 这个,老头用满是油的手挠挠下巴,他想了很多,都一一排除了。 “是细菌”,唐昭告诉他,“我们生活的世界,存在数不清的细菌。” “细菌?”老头不解。 “对,虽然我们看不见摸不着,但细菌无处不在”,唐昭解释,“人的伤口一旦被细菌感染就会发炎,人体的自救系统就会开始工作,高烧就是在杀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还请夫人怜惜 鬼医一脸懵逼。 “人体温度一旦过高,就会导致蛋白质变性、酶失活、细胞膜结构破坏,进而引发全身性功能紊乱,严重危及生命。” 听不懂,但听起来确实很高大上,鬼医不耻下问,“所以该如何降温?” “冰敷,扎针这些你比我懂”,唐昭绝不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直接展示现代高科技,“酒精擦拭。” 鬼医吐出最后一块鸡骨头,“什么是酒精?” “酒精,顾名思义就是酒中精华,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高浓度的酒”,唐昭详细介绍,“把酒精涂抹在病人身上,随着酒精的挥发就会带走人体温度,高烧自然就会褪去。” “那得用多少酒精?” “得看病人的烧退的快不快了,一壶不够就两壶,两壶不够就三壶嘛。” 哗!鬼医震惊,小丫头当真财大气粗,你知道一壶烈酒价值多少钱吗? 唐昭义正言辞谴责,“人命不比酒值钱?你这思想觉悟太差。” 鬼医气的翘胡子。 顾辞默默听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你有炼制酒精的方子?” 唐昭打了个响指,纠正道,“不止有方子。” “怎么样”,唐昭拱拱鬼医,“要不要合作?” 鬼医心动,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无徒弟,在得知唐昭一剑杀了安家那个死老头后,他就动了收唐昭为徒的心思。 毕竟像唐昭这般正大光明卑鄙无耻的人太少,千万不能错过。 奈何钟老头也有此打算,鬼医觉得自己要想赢得徒弟,就需要先钟老头一步与唐昭建立友好关系,于是爽快点头,“老夫都听你的。” “爽快!”唐昭一指旁边顾辞,“先把他的毒彻底解了。” 鬼医:...... 闹了半天,最终目的还是救男人? 唐昭顶着老少两个男人的目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凄苦流泪:为了得到系统的生命值她容易吗! 顾辞面露感动,想说什么却碍于鬼医在场,嘴唇蠕动半响,终究只将感激铭记在心底。 三人蹲在原地,就在这里解毒还是回武威后再解毒争论半天,最终一致决定:在回武威的路上解毒。 唐昭与顾辞吃完烧鸡,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背着大包小包的鬼医才从药房出来。 顾辞上前接过包袱,鬼医也不客气,将沉的重的都给了他,然后给了唐昭一个小篮子,“见面礼。” 唐昭:...... 我以为见面礼你在武威城就给过了呢。 咳!鬼医别扭道,“老夫怕你不敢回京,故意刺激你的。” 呵呵,唐昭本着尊老爱幼的品德,不跟他计较,揭开盖在篮子上的花布一看,是一只虎头虎脑的白毛小老虎。 哇!唐昭星星眼,好可爱! “老夫在林子里捡到的”,鬼医摸摸胡子一脸骄傲,“看着挺机灵,送你当宠物,养大了还能看家护院。” 睡得正香的小老虎被日光亮醒,睡眼惺忪站起来,后爪踩前爪噗通摔倒在篮子里。 唐昭:你刚才说它什么? 鬼医避开询问的目光,吹着笛子向外走去。 唐昭将花布盖了回去,原本还喵喵叫的小老虎瞬间打了个哈欠,虎目一闭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不错,又漂亮又能睡。 唐昭很满意,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堪比百灵鸟。 鬼医面上微笑心里得意:钟老头,看你怎么跟老夫抢徒弟! 官道上,武乙二踮着脚抻着脖子往林子里使劲儿瞅。 “别费劲了,林子里整天大雾不散,根本看不清”,钟老大夫揣着手靠在马车边,“等着吧,早晚会出来的。” 武乙二很怨念,既然大家都是护国将军府的人,为何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非要迷晕他们将姑娘掳走。 醒来之后发现姑娘丢了,他和老三都要自刎谢罪了好吗! “出来了出来了!”武丙三大喊,“姑娘!” 朝仪站在他身边,也跟着激动大喊,“主子!郡主!” 等三人走出浓雾后,朝仪上前接过顾辞身上的大包小包,低声询问,“主子,您没事吧?”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钟老大夫瞅了眼顾辞,“你给他解毒了?” 鬼医嗯了声,钟老大夫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憋了回去,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唐昭皱眉,这老头脾气越来越坏了。 “哎,丫头别介意,老钟年轻时就这样,哼来哼去的”,鬼医不放过每一个贬低竞争对手的机会,“说好听些是性子耿直,说难听点就是个瓜娃子!” “死老傀你说什么?”钟老大夫推开车窗怒问。 “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鬼医挖挖耳朵,“我说你是个瓜娃子!” 钟老大夫怒极,矫健跳下车,一把抓住鬼医的衣领将人连拉带拽推上车,咣当关上车门。 唐昭拍拍受惊醒来的小老虎,“他俩,有仇?” 所有人都摇头,不晓得啊! 马车里,钟老大夫揪着鬼医的衣领压怒问,“你为何要给顾辞解毒?难道你想唐昭跟顾辞假戏真做?!” 早在唐昭被赐婚不久,他们就商量好对策:由钟老大夫出手压制顾辞体内的千机引,等大渝打败突厥、杀了陷害宋老将军的幕后黑手后,就以解毒之法为条件逼顾辞和离。 然后他们再给唐昭找一个英俊、聪明、强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男人,等唐昭生下孩子后,若是男人还凑合就留下,不行就赶走。 现在把毒给顾辞解了,他们用什么能拿捏顾辞和宣王? 外面的众人:...... 这车门也是关的没有必要。 “你现在,赶紧把毒给我下回去!”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顾辞。 顾辞面无表情,好似说的不是他一般。 “我有什么办法”,鬼医摊手,“丫头再三让我给顾辞解毒,我难道敢不听?” “你!”钟老大夫泄气,松开手坐回座椅上。 “看开点吧,换个角度想,顾辞长的不错脑子也不差,这不现成的种子供应者?” 正好省了他们满天下去找的功夫。 “将来丫头想跟他过就过,不想过就踹了他”,鬼医老神在在,“老夫手中的毒,可不止千机引这一种。” 众人:...... 顾辞凑在唐昭耳边轻求道,“还请夫人怜惜。”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贬职 唐昭实在听不下去他们的大声密谋,走上去使劲儿拍了拍车门,“都给我住嘴!”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鬼医推开车门,笑容谄媚,“丫头,等到了下一座城池,咱换个大马车,方便在马车里解毒。” “那就早点启程”,唐昭冲顾辞一招手,上了另一架马车。 钟老大夫眼睁睁看着顾辞跟了上去,气的直跳脚。 钟老大夫的心情不在唐昭的考虑范围之内,路过银川府时,唐昭一口气买了三辆大马车。 独坐一辆马车的钟老大夫深深感受到被排挤的滋味,奈何实在融入不进他们和谐欢乐的氛围中,只好板着脸到处冷哼。 十一月中,马车在纷飞大雪中抵达武威,唐昭也终于听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五个子任务为顾辞解毒已完成。奖励炼钢工艺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300,现有生命值617】 唐昭热泪盈眶,不愧是攻略目标,这生命值给的真大方! 连日来赶路的疲累瞬间消散,唐昭心情大好,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连带看白柔音都顺眼起来。 等等? 白柔音? 她怎么在护国将军府门前? 唐昭眼睁睁看着白柔音蝴蝶一样扑向顾辞。 顾辞侧身闪开,唐昭好心扶了一把,白柔音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元野哥,顾将军”,白柔音甩开唐昭的手,“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爹这一次吧!” 唐昭:? “军令如山,忠勇伯因一己之私延误军情,险些令突厥大将及手下精兵突围成功”,顾辞面色发冷,“夺去侯爵贬为伯爵,已是陛下念在忠勇伯数十年为国征战法外开恩,杨大少夫人该叩谢皇恩才是。” “可是王爷把爹爹从车骑将军贬为校尉了!”白柔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爹爹掌管大军多年,一夜之间贬为校尉,如何能接受的了?” 所以她爹爹一气之下辞去校尉一职,如今白家空有伯爵名头,没有半点实权。 “元野哥哥”,白柔音噗通跪在地上,“看在我爹在王爷帐下效忠二十多年,看在你我自幼的情分上,求你替爹爹向王爷说情,好得让爹爹从将军做起。。。” 一旁看戏的唐昭直呼好家伙,白柔音以为西北军官职是宣王府后院种的大白菜吗?宣王想给谁就给谁? 还从将军做起,咋不直接顶替宣王当西北军统帅呢? “杨大少夫人,军中官职任免只看军功,有功升迁有过当罚,无人能例外”,顾辞深吸一口气,“若是忠勇伯想重回军中,我可以为他向父王陈情,至于其他的,恕我难以援手。” 白柔音跌坐在地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让她恨不得立刻离开,但一想到愁眉不展的爹爹和终日以泪洗面的娘亲,她还是坚持道: “柔音愿常居寺庙为战死的将士诵经念佛,还请顾将军替爹爹在王爷跟前说情,爹爹愿重回军中,哪怕是当校尉。” 白柔音表完态,扶着连翘的手站起身,跌跌撞撞上了上车,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了。 唐昭不太懂,“校尉官职很低吗?” “不低”,顾辞解释,“六品官职。” “那是不低”,唐昭赞同,大渝官职分九品,七品、五品、三品都是一大坎,多少人一辈子就卡在七品砍上。 “对于曾做过三品车骑将军的忠勇伯来说,无异于从云端跌入泥土”,顾辞抿平嘴角,“可对于那些战死的将士及家人来说,这个惩罚还是太轻了。” “话说回来,忠勇侯,呃,忠勇伯虽然是个女儿奴,但作战经验丰富,他是怎么做到因一己之私延误军情的?” “望远镜”,顾辞解释,“父王给每位参战将领与副将配了一副望远镜,以便观察敌情及时反应。” “忠勇伯得知望远镜是你研制出来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愿用,因此没有及时发现伪装成普通士兵突围的突厥大将与其部下精兵。” “将士们为了拖延了他们逃跑脚步浴血奋战,我赶到时忠勇伯手下近七成将士战死,剩余三成伤亡惨重。” “不砍了忠勇伯吗?”唐昭为战死战损的将士不平。 “忠勇伯以军功累计封爵,曾为大渝边疆安稳立下汗马功劳”,顾辞叹气,“西北军将领也都为他求情,父王不好伤了诸将军的心。” 毕竟谁也不能确保所打的每一场战都能赢,而且突厥精兵实力凶悍,哪怕提前示警也避免不了伤亡。 “别让白柔音去打扰战死将士的亡魂了”,唐昭愤怒至极,“要是她还有半点良知,就自己找个小院老死终身吧!” “好,我去安排”,顾辞轻声安慰,“我保证院子里没有一尊佛像、一本经书。” “命人在暗处守着”,唐昭想起传说中的男主角突厥八王子,“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白家造这么大孽,总该做些什么以赎罪过。 既然全家脑子都不好使,那就当个诱饵吧。 “不要让忠勇伯回军中”,唐昭边走边提醒,“经此一事,他定心生怨怼。” 照白家全家那个脑回路,没准把锅扣到她头上,还要怨恨宣王偏心。 事实证明,唐昭是对的。 白家别院里,赵氏正坐在床边抹泪,“侯爷为大渝征战数十年,到头来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当真让人寒心啊!” 趴在床上的忠勇伯轻斥,“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在外面不敢说,在家里还不能说?”赵氏哭天抢地,“谁不知道唐昭跟咱家有仇?她做的东西别人敢用,咱们家哪敢用?” “说什么二十里外看的清清楚楚,谁知道是真是假?再说了,哪次打仗不死人?凭什么死了人全赖到侯爷头上?” 赵氏越说越愤慨,“侯爷难道不是浴血奋战?难道不是舍命阻拦突厥敌军?” “明明是顾辞来晚了,偏要说是侯爷示警不及时,宣王爷偏袒儿子,哪里会给侯爷公道?” “够了!”忠勇伯双目猩红,“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宣之于口!” 第一百七十九章 和离 白柔音乘坐马车回到杨府,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容,就被杨大夫人张氏的陪嫁嬷嬷叫去正堂。 张氏呵斥:“跪下!” 白柔音高抬下颌,“儿媳犯了何错要跪?” “犯了何错?”张氏柳眉一竖,“就凭你不守妇道!” “还请婆母慎言,儿媳自出嫁后恪守妇德,何曾与外男有过往来?” “呵!”张氏冷笑,“你刚刚做过的事,转眼就忘了?” “众目睽睽之下拉扯哭求骠骑将军,你还要不要脸?” “顾将军如何算外男?”白柔音梗着脖子强行有理,“我爹爹效忠王爷二十余载,我家与宣王府交情甚笃,我与顾将军无缘成为夫妻,但也有自幼长大的情谊。” “爹爹受罚,我身为女儿恨不得以身相替,奔走往来为爹爹求情有什么错?” 白柔音说着眼里闪现恨意,“难道要像公爹与婆母般,恨不得与白家撇清干系吗?” “放肆!”躲在屏风后的杨大老爷怒气冲冲大步迈到白柔音身前,扬起手重重挥下,“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跟公婆说话!” 啪!白柔音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捂着右脸不可置信抬头,“你敢打我?” “对公婆不敬,毫无孝道妇德可言,别说打你,就是休了你也无人会说我杨家半句!” “你敢!”白柔音尖叫,“我现在就回家,让我爹娘给我做主!” “去,你现在就去!”杨大老爷瞪大眼睛怒骂,“我还想问问忠勇伯夫妇,究竟是怎么教养的女儿,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满城百姓与昭善郡主的面,跪在地上向骠骑将军哭求,你男人还没死呢,我杨家还没死绝呢!” 杨大老爷拍拍自己的脸,“你这样做,简直就是把我杨家的脸扒下来踩在脚下!” “若非杨家无权无势,在宣王跟前说不上话,哪里用我一个内宅女子出面求情?” 白柔音反唇相讥,“公爹在内宅如此威风,为何之前还要我往来奔走为杨家子弟在军中谋缺?!” “你!”杨大老爷被堵的无话可说。 张氏上前解围,“你为父亲求情我和老爷理解,但你身为女子,要去求也该求王妃或是世子妃,再不济也可以求昭善郡主。” “你跟骠骑将军自幼情分再深,如今男婚女嫁各自成家,也该懂得避嫌才是。” “王妃与世子妃只打理封地内务,从不插手政事,我和娘亲求见多次,王妃连句话也不肯替我们说,后来甚至称病不见。” 无情无义至极。 至于唐昭,白柔音冷笑,她就算死也不会对唐昭求饶! “说来说去,公婆无非是看我爹爹没了官职兵权,就想欺负我,可惜不能如公婆所愿。” 白柔音推开上前搀扶的连翘自己站起身,“顾将军已经答应会帮爹爹重回军中”,她笑的畅快,“凭我爹爹的能力与威望,不久便会再夺军功累积升迁,再次做回车骑将军,到那时。。。。” 杨大老爷听白柔音说的信誓旦旦,心头蓦然涌上悔意。 若是刚才忍一忍,让张氏冲在前头就好了。 眼见杨大老爷气势弱了下来,张氏咬牙放下狠话,“我杨家岂是那种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家?我告诉你,你白家是得势还是失势,跟你今日失德被罚没有半点干系。” 白柔音冷笑。 “今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请下堂,要么滚去庵中清修,什么时候学会了妇德妇容什么时候再回杨家!” “呵!杨家这样的污秽肮脏之地,我还嫌脏了鞋呢”,白柔音无视一个劲儿使眼色的连翘,“自请下堂?做梦!” “我自出嫁至今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自请下堂?”白柔音听到脚步声回头,“我只接受和离。” 杨追走进正堂,挡在白柔音身前行礼,“父亲母亲,我与柔音感情深厚,请恕儿子不。。。” “谁跟你感情深厚!”白柔音厉声道,“若非没有别的选择,我岂会嫁给你!” 连翘低头闭目,人虽在魂却已飞到天外。 杨追回头注视白柔音。 “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娶我?不过是想借我白家的势力平步青云!” “可我不在乎!我给你嫁妆银子让你交好同僚打点下属,我替你交好其他将军夫人拉拢人脉,我拿出所有米粮为你在百姓中搏一个好名声!” 白柔音语气里满是不屑,“可你太没用了!一年,整整一年,无论我如何帮你,爹爹如何提拔你,你都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取的能力!” “如今顾辞加封兰州卫大将军,从二品军衔,而你呢,还是五品前锋!” “杨追,你愿意窝囊一辈子,可我不愿意!”白柔音扬起下颌,“我白柔音,出身尊贵才貌双全,生辰八字尊极贵极,注定要当一辈子的人上人!” “杨追,你记住,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白柔音,舍了你。” 白柔音说完,挺直脊背转身大步离去。 正堂内,杨追猝然抬腿踢飞椅子,杨大老爷与张氏第一次见杨追动如此大气,不敢再火上浇油。 “大小姐,咱们就这样回去吗?”连翘心疼被带到杨府的嫁妆,就算要和离,嫁妆总得带走啊。 “一堆不值什么钱的东西而已,就当赏杨家了”,白柔音不在乎,“将来我出嫁,娘亲定会准备更好的给我。” “大小姐说的是”,连翘嘴角挂着假笑,心中泪流满面。 她上辈子究竟欠了白柔音多少,这辈子才会给她当丫鬟! 忠勇伯府别院,白威刚安抚好赵氏,白柔音就哭哭啼啼进来,大肆渲染了在杨家的遭遇,并坚定和离。 “杨家竟然敢打你?这群杀千刀的”,赵氏再次哭天抢地起来,“伯爷可要为柔音做主啊!” 看着女儿白嫩的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白威大怒,他捧在手心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竟被如此欺负,当即起身就要打上杨家,却拉扯到肩背上杖伤,痛的摔回床上,只能拍床怒骂: “竖子敢尔!” 第一百八十章 迁居小院 “柔音别怕,爹爹定给你做主!” 白威憋着一股气发誓,“和离就和离,杨家背信弃义不配做我白家的姻亲,等爹爹再获战功,定向陛下请旨为我儿挑个更好的夫婿。” 赵氏既悲愤又难过,“伯爷已自请离开西北军,如何再上战场?” 白威一怔。 “娘亲,顾辞已经答应向宣王进言,允许爹爹重回军中”,白柔音轻咬下唇,“只是要委屈爹爹暂当校尉。” 赵氏停止哭泣,“顾辞为何会帮忙?” 白柔音垂头不语。 “你说!”赵氏不舍得勉强女儿,厉眼看向跪在一旁的连翘。 “回老爷夫人,大小姐自得知骠骑将军返回西北的消息,就派人日夜守在进城的必经之路上,今日大小姐收到下人传信,就亲自守在护国将军府外。” 连翘深知忠勇伯夫妻爱女情深,哪怕白柔音做的事再离经叛道,只要有一颗孝心善心,就会获得忠勇伯夫妻的原谅,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少受些罪。 因此连翘绞尽脑汁美化白柔音的无脑行为,“大小姐为了帮伯爷重回军中,不仅当着昭善郡主的面跪求骠骑将军,还发誓自愿常居寺庙为战死的将士诵经念佛。” 连翘一头磕在地上做最后的升华,“大小姐对伯爷的孝心、对战死将士的怜悯天地可鉴!” 赵氏一把抱住跪在地上的白柔音,“我可怜的孩子!” 她的女儿何其骄傲,为了伯爷,为了白家竟然肯做到这一步,不枉他们夫妻疼爱她二十年! 白威大受感动,“你这孩子,等爹爹养好伤自会去求见宣王,外面的事哪用你一个深闺女儿奔走费心?” 白柔音伸手轻搂赵氏,抬头看向白威,“女儿只是想为爹爹做些事。” “好!校尉就校尉,为了我儿的心意,再大的委屈爹爹都可以忍受”,白威抬手轻抚白柔音的头发,“柔音放心,爹爹定会拼尽全力,重新当回大将军、当回侯爷!” “嗯!”白柔音乖巧点头,“女儿信爹爹。” “那杨家呢?” 白威冷哼,“既然杨家已不是我白家姻亲,那就没必要给杨家脸了!” “妾身明白了。” 赵氏先伺候丈夫歇下,又好生安慰了女儿半天,然后带着数十护卫婆子,浩浩荡荡打上杨家。 “亲家母,亲家母!你这是干什么?”张氏看着如土匪一般见人就打的伯府护卫质问。 “干什么?自然是教训下人!”赵氏抬手打了一个十三四的小丫鬟一巴掌,“眼睁睁看着主子受小人欺负,难道不该打吗?” “亲家母要教训下人也该在伯府”,张氏反唇相讥,“为何来我杨家?” “杨家?”赵氏狠狠啐了一口,“这宅子是我白家的陪嫁,这院里的下人是我白家的陪房,跟你杨家有什么关系?” “哦~,莫非杨大夫人与魏国公夫人神交已久,也学魏国公夫人克扣儿媳嫁妆?” 张氏气个仰倒,赵氏竟然拿她跟名声烂大街的安氏相提并论。 赵氏冷笑,“可惜,我和伯爷只要活一天,你的算盘就得落空!” “杨大老爷呢?叫他出来”,赵氏懒得跟张氏一个破落户吵嘴,“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女儿做错了什么,让他一个当公爹的亲自掌箍!” “今天不说出个正经理由来,我白家跟你杨家没完!” 躲在后院的杨大老爷害怕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斟酌来斟酌去,最后还是决定不出头。 奈何赵氏直接闯进后院,二话不说狠狠打了杨大老爷一个耳光。 “毒妇!” 赵氏见杨大老爷嘴上嚣张,身体却似烂泥一般瘫在地上,顿时没有了询问的心情,直接命人将杨大老爷夫妻及杨家的物品下人一股脑扔出宅院,当着杨家人的面咣当上了一把大铜锁。 “这是和离书,识相的话让你儿子痛快在上面签字,退还我白家的嫁妆”,赵氏将和离书扔到杨大老爷脸上,“若是不识相,那就兰州府衙见!” 杨大老爷怒视忠勇伯府马车离去的方向半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夜之间,杨家与白家闹掰结仇、杨家灰溜溜返回兰州传遍武威。 唐昭刚从繁琐事物中抽出身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秋雨很八卦,“姑娘,你说杨家会签和离书吗?” “那要看忠勇伯能不能重回军中了”,唐昭捧着茶杯透过落地窗看院中雪景,“传信给顾辞,在给忠勇伯求情之前,先找个偏僻小院给白柔音居住。”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白柔音了?”秋雨撅嘴,那女人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该想个办法将人推进水里才是,怎么反而帮她脱险呢。 “目光放长远点”,唐昭老神在在,“舍不着院子,套不着狼。” “哦!” 顾辞收到信后思索半响,想起武威山林间有一处小院,远离人烟清净非常,于是一边派人前去修整打扫,一边派人去接白柔音。 忠勇伯夫妻本以为顾辞不过说说而已,没想到是来真的,当即就不乐意了,最后还是白柔音劝住了两人。 忠勇伯夫妻收拾了满满五大车日常所用的物品,又派了最信任的奴仆,要不是朝仪极力阻止,恨不得跟着白柔音一起上路。 山路颠簸难行,在白柔音第十八次撞到头后,马车终于抵达。 “顾将军呢?”白柔音找了一圈,没看见顾辞。 朝仪仿佛没听见般,公事公办道,“白大小姐请。” 白柔音搓着手中锦帕,跟在朝仪后头进了小院。 “今后请白大小姐在此居住,每隔一月可送一次物资”,朝仪提醒,“四周有人看守,还请白大小姐与其余人不要擅自离开,亦不允许擅自与外界通信。” 朝仪嘱咐完后,带着人离开小院。 白柔音满肚子的话噎在喉间。 “大小姐,奴婢给您收拾一下房间,您先休息吧。” 连翘对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院十分满意,终于不用担心大小姐再整幺蛾子了。 白柔音却嫌弃不已,但大话已说,只能捏着鼻子住下。 “多打扫几遍,把我从伯府带来的东西都替换上。” 连翘痛快应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突厥内乱 十二月底,琉璃坊结束了最后一批玻璃窗的定制,宣布关门闭业。 蜀商大惊,纷纷追问缘由。 武十二诚实道,“郡主已将琉璃工艺作为寿礼进献给太后。” 蜀商们相互看看,那岂不是由朝廷把控琉璃制作售卖,那他们还怎么赚钱? “该咋赚咋赚呗!”武十二大咧咧,“少点就少点,总比没得赚强!” 蜀商笑容苦涩。 层层官员打点奉承,里外内侍讨好孝敬,利润被极大压缩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宫里朝廷的生意向来是被洛阳江南商贾瓜分,他们这些蜀商连味都闻不到。 “十二爷,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少订一些”,蜀商挤眉弄眼,“咱们偷偷的。” 武十二很心动,自他掌管琉璃坊后,每日过手银两数上百上千!自今年十月护国将军府与宣王府安装了玻璃窗,上门订购的商贾更是挤破了头,琉璃坊每日的流水更是上万! 要说谁最不舍关停琉璃坊,那自然是他和琉璃坊的员工。 可武十二不敢也不能违抗姑娘的吩咐,果断摇头,“郡主吩咐,我等不敢违逆。” 蜀商失望,运着最后一批琉璃窗,哭丧着脸离开这个伤心地。 “掌柜的,琉璃坊闭业了,我们怎么办啊?” 武十二一回到作坊,就被员工团团围住不停追问。 武十二大声道,“大家放心大家放心,郡主不会不管你们的。” 听得这话,员工们忐忑不安的心稍定,但还有很多问题。 “那我们之后做什么活儿?” “赚的有现在多吗?” “绩效奖金还有吗?” “。。。。” 眼见武十二脸色阴沉下来,追问的声音慢慢降低直至消失。 “怎么,你们还敢挑起来了?” 不敢不敢,员工们纷纷摆手。 “不敢最好!”武十二冷哼,“你们记住,郡主娘娘定不会亏待你们,可你们也别欺负郡主娘娘仁善狮子大开口!” “否则,郡主娘娘能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吃饱穿暖,就能让你们再回到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活儿干的时候!” 员工们面露惧意,不敢再追问。 “马上过年了,郡主娘娘知大家辛苦,特意准备了丰富的年货”,武十二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去账房那领了工钱年礼,早早回家休息,和家人过个团圆年吧。” “多谢郡主!” 虽然没有听到准确的消息,但知道年后还有活儿干,大家就心满意足了,高高兴兴地领了工钱奖金绩效,拿了卤味白面大豆,笑着回家了。 “掌柜的,您还有事?”,负责烧炉制造的工匠正准备回家,就被武十二叫住。 “你们不能休息,郡主有事要你们做。” “何事?”工匠们很开心。 “你们偷偷开炉,按照这纸上的数据要求把这什么蒸馏瓶、玻璃棒、锥形瓶之类的都给做出来。” 武十二叮嘱,“晚上悄悄的,不要告诉任何人。” “哎,好!”工匠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在一起研究起来。 一天之内,原本热闹非凡的琉璃坊瞬间门可罗雀。 人人或惋惜或庆幸唐昭没了琉璃坊这么大的买卖,但是唐昭却没有任何不舍,甚至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感受不到地心引力一般。 “丫头这是醉了?”鬼医如刚得了玩具的小孩儿一般兴致勃勃。 “没有醉!”唐昭刷啦坐直,拍胸脯为自己的酒量担保,“自我出生以来,就醉了一次!” “嗯,现在是第二次了”,钟老大夫凉凉道。 唐昭委屈,“我没喝酒啊!” “空气中这么高浓度的酒气,喝不喝有什么区别”,钟老大夫叹气,“好好的大家闺秀,合该多学学琴棋书画,成天不是酿酒就是炼刀,像什么样子!” 唐昭捂着耳朵靠在椅背,喃喃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什么?”钟老大夫没听清。 鬼医好心道,“她骂你呢。” 钟老大夫吹胡子,两人又又又又吵起来。 唐昭听着两人的骂架越听越困,迷迷糊糊间感觉被抱起,然后身体陷入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顾辞的帅脸猝然落入眼底。 哎哟我去!唐昭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上床睡了?” “昨日下午离的营”,顾辞调整下姿势躺的更舒服,“地面太热,我睡不着。” 太热?唐昭一拍脑瓜,是了,她临去洛阳前让人将护国将军府所有屋子都装了地龙,冬日一烧热的人直冒汗。 相比之下,床上的温度反而低一些。 唐昭接受了这个解释,重新躺了回去,“那你能休几天?” “年后再回去。” “这么久?”唐昭怀疑,“父王给你开后门了?” “算是吧”,屋内温暖如春,气氛温和宁静,顾辞难得懒洋洋的,“最近军中无事,父王安排手下将士轮流回家团圆。” 唐昭惊讶,“突厥不防了?” “暂时不用”,顾辞道,“突厥可汗病重,诸王子都忙着回王庭侍疾。” 唐昭感慨,“真孝顺。” 突厥王庭内,诸位妃嫔与成年王子都寸步不离守在突厥可汗病床前哀泣,独独不见突厥可敦。 “可敦呢?”大叶护询问宫人。 “在后宫给大王子的守灵呢”,宫人低声道,“三天了,可敦连滴水都没喝过。” 大叶护闻言避开众人,借着夜色掩护一路畅通进了后宫。 大叶护看着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突厥可敦失声叫道,“大姐!” 突厥可敦跪坐在灵位前不语,仿佛灵魂出窍。 “大姐失去了大王子,还想再失去六王子吗?”大叶护跪在突厥可敦跟前,注视着她的眼睛残忍道,“如今可汗病重,王位之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成王败寇,二王子与哥舒氏恨毒了我们阿史德氏,一旦二王子上位,别说如今的荣华富贵,连性命都保不住!” 见大姐没有反应,大叶护继续道,“大姐不想给大王子报仇吗?” 突厥可敦抬起头,眼神充满恨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可汗殡天 “西北军何其悍勇,可汗举全国之力都未能将其击溃,更何况我阿史德氏手下不足万数的骑兵”,大叶护利诱,“只有六王子继位,才有报仇的可能。” 可敦哑着嗓音问,“我该怎么做?” “王储未立,可汗病重昏迷,前朝后宫都需要您主持大局”,大叶护见可敦有了斗志,心下稍松语气也变得柔和,低声道,“三弟已经去宫外调动守备,还请大姐在三弟进宫前稳住众人。” 可敦颔首。 大叶护转身要走,就听可敦沙哑的声音道,“禁军统领哥舒勇是我的人。” 大叶护停住脚步猝然回头。 可敦笑容可怖,“这三十多年的深宫,本殿也不是白待的。” 大叶护心底战栗,对争夺汗位之事更有把握,脚下生风离开。 “来人”,可敦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灵位,大步迈出灵堂,“为本殿梳妆更衣。” 半个时辰后,突厥可敦穿着只有重大节庆才穿的服制来到突厥可汗床前,“可汗病情如何?” 巫医跪在禀告,“可汗已陷入昏迷。” “本殿命你立即恢复可汗意识。” “这”,巫医满脸是汗,“若用王庭秘药或可恢复可汗意识,但秘药对人身体损害极大。。。” 巫医剩余的话在可敦冰冷的目光下咽回肚里。 “用药!”可敦语气中的寒意几乎化作实质刺入在场众人的心头,“不要让本殿说第二遍。” 巫医连滚带爬拿过药箱,找出藏在最下层的秘药和进水中,待药丸完全溶解后,便服侍可汗喝下。 被可敦吓到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可汗喝下药水,哥舒妃猛地反应过来,自觉丢脸挽尊出声,“可敦难道不顾及可汗贵体?要是可汗有个万一,啊!” 可敦扬起手重重打在哥舒妃的脸上。 “放肆!本殿面前岂有你一区区侍妾说话的份儿!”可敦厉斥。 哥舒妃摔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史德氏。 “可汗病重王储未立,本殿身为突厥可敦理应代替可汗掌管前朝后宫”,阿史德氏一改往日柔和可欺,面容冷酷道,“从前可汗宠你纵你,本殿不欲与你计较,你当真以为本殿奈何不了你吗?!” 哥舒妃浑身一缩,二王子见母亲受辱,双目猩红握紧双拳就要上前,却被六王子拦住。 突厥大臣面面相觑,在这一站错队就会身死人亡的关键时刻,人人噤若寒蝉。 这时,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可汗!”巫医惊喜出声,僵持的众人皆看向床帐。 阿史德氏大步走向龙床,掀起床帐勉强牵起嘴角,“可汗!” 突厥可汗勉强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阿史德氏怨恨的双眸,顿时吓出一头冷汗,竭力抬起左手挥舞,嘴里断断续续吐字,“让,哥舒妃,过来。” 阿史德氏大步向前坐在床边,一把握住可汗的手,“大汗!臣妾在这!” 突厥可汗被攥的手生疼,蓦地睁大双眼,训斥道,“大,大胆。” 阿史德氏冷笑,嘴里追问道,“大汗,您说什么?” 她边问边倾下身凑近可汗,做出倾听的样子。 床帐外的众人听不清突厥可汗的话,只得注视着突厥可敦。 “臣妾谨遵大汗命令”,阿史德氏扭头冲床帐外跪着的众人道,“大汗有令,所有人退出大殿,命禁军统领哥舒勇率领禁军把守在大殿外,无召不得进入!” 哥舒妃顶着巴掌印一脸不服,“可敦是否假传可汗旨意?”她边说边看向跪在龙床边上的巫医。 巫医在可敦的注视下,将可汗召见哥舒妃母子的话抛到脑后,声音颤抖道,“可敦的话确是可汗的旨意。” 哥舒妃还要再闹,就被跪在身后的特勤哥舒悍拉了一下袖子,不甘不愿闭上嘴,冷哼一声带着儿子转身离开大殿。 诸大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尽数退出大殿。 “你拦我做甚?”哥舒妃停在角落里质问,“阿史德氏摆明就是假传旨意!” “假传旨意便假传旨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哥舒悍见妹妹还想不明白,指着远处奔跑而来的禁军提醒道,“有三弟在,即便有什么意外,我们也能掌控。” 哥舒妃怀疑,“就凭那个低贱的庶子?” “他的母亲如今已不是没名没分的舞姬,而是父亲的侧室,勉强也配的上我们称一句三弟。” 哥舒悍见二妹一脸鄙夷,继续道,“等二王子继承汗位,你便是太后,要是真不喜他,随便找个由头杀了就是。” 哥舒妃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殿内,阿史德氏看着窗纸上映着的禁军身影,一把甩开可汗的手,嫌恶道,“大汗还真是一心惦记着那贱人,丝毫不顾及与臣妾三十多年的夫妻情谊。” 突厥可汗抬手想拍床榻却动弹不得,只能用阴狠的目光凌迟着站在床边高高俯视他的女人,“处,处死!” “可汗以为臣妾怕死?臣妾不怕!”阿史德氏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着刚才握住可汗的双手,“早在巴尔思的死讯传回宫时,臣妾便想跟着他一起去了。” 突厥可汗依旧恶狠狠的注视着她。 “可是臣妾不能!”阿史德氏转头看向大殿外突然出现的连绵不绝的火把,“臣妾还没有为巴尔思报仇,臣妾无颜去见他!” “大叶护,谁给你的胆子半夜率军入宫!”哥舒悍怒斥的声音传进大殿。 “你,你敢篡位?!”可汗吓得说话都利落了很多。 阿史德氏面容冰冷,“大汗都敢让亲儿子替自己去死,臣妾为什么不敢篡位?” “不,不是”,可汗不住摇头,“是,是巴尔思自愿请命去拖延西北军。” “臣妾明白”,阿史德氏颔首,“就如大汗自愿将汗位传给阿勒坦一样。” “来人,来,唔!”可汗的叫喊声被阻断,阿史德氏将擦完手的帕子盖在他的脸上,双手死死捂住可汗的口鼻,“请可汗殡天!” 突厥可汗的挣扎慢慢平息,双眼大睁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史德氏拿着帕子替这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子阖上双眼,走出大殿悲声道。 “可汗殡天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汗继位 殿外众人惊在原地,呆若木鸡。 大叶护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首痛哭,“臣阿史德沐阳恭送可汗归天!” 其余人回神,纷纷跪在地上,“臣恭送可汗归天!” “不可能,不可能,刚才可汗还说话了呢!”哥舒妃不住地摇头,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哥舒悍跑进殿中,只见突厥可汗躺在床上,胸前没有半点起伏。 “大汗!”哥舒妃大叫出声,她不能接受,明明前几天可汗精神尚可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郑重承诺,要让他们的孩子继承汗位,让她成为整个突厥最尊贵的女人! 可如今,那个待她如珠如宝、给她尊贵荣耀的男人,就这么悄无生息的离开她。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可汗!”哥舒妃踉踉跄跄跑出大殿,张牙舞爪扑向阿史德氏怨恨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阿史德氏抬手握住哥舒妃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将人摔了出去,“哥舒妃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来人,将哥舒妃送回寝宫。” “是!”阿史德沐阳一挥手,手下将士立马上前。 “谁敢?”哥舒悍愤而起身,挡在哥舒妃身前,“可汗离世之前,亲口说将汗位传给二王子,如今可汗归天,二王子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可汗,哥舒妃就是突厥太后,谁敢不敬?!” “胡言乱语!”阿史德沐阳甩袖怒斥,“我突厥一向子凭母贵,可敦诞育两子,大王子虽战死,但六王子仍在,要传位也该传位于六王子,与二王子一个庶子何干!” 诸位大臣颔首,但一想到先可汗宠妾灭妻的性子,传位二王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特勤说先可汗传位二王子,可有凭证?” “自然!”哥舒悍从怀中掏出明黄色绢纱,“可汗遗诏在此。” “你说遗诏就是遗诏?”阿史德沐阳继续质疑。 “是与不是,请诸位大臣看过后便可分晓。” 哥舒悍将绢纱递给离他最近的大臣,自己防着阿史德氏狗急跳墙。 诸大臣聚在一起细细研究,最终确认上面确实是先可汗亲笔。 毕竟先可汗那笔字,咳,一般人确实模仿不来。 “臣等谨遵先可汗遗诏,尊二王子为新可汗。” 诸大臣说着朝哥舒妃母子的方向齐齐跪下,“臣等参见可汗!” 哥舒妃母子大喜,二王子发号施令,“都起来吧,来人,将阿史德氏一族拿下!” 守在大殿外的禁军一拥上前,将阿史德氏等人团团围住,哥舒勇默默走到哥舒妃母子身后。 哥舒妃感受着剧痛的手腕,“来人,给我砍下阿史德氏那个贱婢的双手!” 禁军无一人擅动。 “大胆!”哥舒妃大怒,“本殿以太后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砍下,呃。” 腰腹传来剧痛,哥舒妃茫然低头,只见刀尖上的血如屋檐雨水般不停地滴落。 “贱,贱种,你敢”,哥舒妃一句话还未说完,哥舒勇蓦地拔出短刀。 鲜血自伤口喷出,哥舒妃痛的全身痉挛,倾国倾城的脸痛的扭曲,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母妃!”二王子接住哥舒妃歪倒的身体,双目猩红大吼,“你敢杀我母妃,我杀了你!” 二王子放下哥舒妃的尸体,站起身猛地出拳。 哥舒勇身形未动,左手如闪电般抓住二王子挥来的右拳,握着短刀的右手向上一滑,直接挑断二王子的手筋。 “啊!”二王子大声惨叫。 哥舒勇抬起右腿,狠狠踹向二王子的膝盖,将二王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哥舒悍与诸大臣刚从哥舒妃被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看到二王子、新可汗被禁军统领、自己的亲三舅拿短刀挟制。 “哥舒勇!”哥舒悍怒吼,“你失了心疯不成?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姐姐和亲外甥下如此毒手?!” “亲姐姐?亲外甥?”哥舒勇语气中满是讽刺,“哥舒婉可拿我当亲弟弟?二王子可拿我当亲舅舅?” 哥舒悍正要强辩,就听哥舒勇道,“没有,在他们母子眼里,我连是哥舒家的一条狗都不如。” “只可惜,我不是狗,是狼!” 哥舒勇一刀插进二王子的脖颈又猛地拔出,“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二王子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慢慢停了声息。 “新可汗已死,按突厥规定,当由可敦之子继承汗位!”哥舒勇拿着染血的刀一步步走到哥舒悍及诸大臣前,“尔等可有异议?” 话音一落,数百禁军拔刀出鞘。 诸大臣:现在没有了。 “特勤呢?”哥舒勇站在台阶上俯视他。 哥舒悍咒骂,“你这个贱种,我哥舒家今日就毁在你手里!等你回府后看族里如何处置。。。” 哥舒悍还未叫嚣完,就被哥舒勇一刀插进心口,“聒噪。” 哥舒勇的狠辣,连阿史德沐阳都暗自心惊。 阿史德氏却笑的开怀,她第一次遇到哥舒勇,是在偏僻的宫道上,那时哥舒勇刚成为禁军,被哥舒妃以偷盗之名折辱惩罚地奄奄一息,本着给哥舒妃做对添堵的心思,她命巫医给他医治,自此哥舒勇便暗地投效于她。 阿史德氏疑心这是哥舒氏的苦肉计,也曾多次试探,直至哥舒勇亲手毒杀了哥舒氏的族长,她才彻底安心。 而经过今日,哥舒勇只有效忠他们母子这一条路可走。 “传本殿令,禁军统领哥舒勇拥立新汗继位有功,封为特勤,兼哥舒氏族长。” 哥舒勇恭敬叩首,“谢殿下!” “特勤,大叶护,本殿命你们二人率军,但凡有对新可汗不忠不敬不服者,杀无赦!” “臣遵旨!” 哥舒勇与阿史德沐阳先护送新可汗母子回宫,派了亲信保护,然后自宫内向宫外开始铲除异己。 这一大清洗,持续了足足一月,除八王子之外母族有势力的王子全被处死,突厥王都数万人被杀下狱,哥舒氏一族尽数被杀。 二月二日,新可汗在突厥王都继位,遵生母为突厥太后,朝政之事尽数由突厥太后与大叶护、特勤裁决。 第九十八章 当街泼粪 忠勇侯府门前,杨追早已等候多时,他等忠勇侯夫妇送女儿上了花轿,又隔着轿子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喜娘再三催促,才上前告别岳父岳母,启程返回杨家。 忠勇侯夫妇站在门前,依依不舍看着送嫁队伍远去。 忠勇侯劝道,“别哭了,回去重新梳洗,一会好去杨家。” 赵氏点头,又看了一眼消失在拐角的仪仗队,才转身回府。 兰州城百姓忍着寒风出门,站在路边望着这场声势浩大的喜事惊叹不已。 “这杨府和忠勇侯府当真大手笔啊,这么长的送嫁队伍,就是当年宋大小姐出嫁也不过如此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能跟宋大小姐比?这才八十八抬嫁妆,当年宋大小姐出嫁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还有好多都是提前送走了呢。” “八十八抬也不少了,我要是能给自家闺女备上一抬,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你还是祈祷下辈子你家闺女投个好人家实在点。” 白柔音坐在花轿里,听外头那些百姓对着送嫁队伍指点指点,心里厌烦地不行。 送嫁队伍穿过辅街来到了兰州城的主街。 兰州大街两侧商铺挤满了人,被忠勇侯和西北军保护的百姓们纷纷拿出今早刚摘的梅花,冲送嫁队伍抛去。 漫天花雨,红毯铺街,唐昭觉得这婚事挺有看头。 不过更有看头的还在后面。 一个黑色布包混在在漫天花雨中,直直冲向花轿。 护在花轿前的杨追随手抽出马上宝剑。 黑色布包连同里面装的东西被一剑砍成两半,掉落地上。 杨追看去,“什么东西?” 嗡嗡嗡,数十只马蜂从布袋中飞出。 “是杀人蜂!”杨追大喊,“快,快走!” 围观百姓被飞来的马蜂吓得四处抱头逃散,送嫁队伍被冲散,轿夫四处躲闪,连带着花轿不停摇晃。 白柔音被晃的狠狠摔在轿壁上,右手不小心将轿门推开一条缝。 一只杀人蜂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连翘惊呼,“小姐!杀人蜂进轿了。” 白柔音大惊,嗡嗡声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从轿中爬出。 鲜红的盖头掉落,露出白柔音惊慌失措的脸。 杨追下马扶起白柔音,将身上外袍解下盖在她身上。 “是谁?是谁要害我?”白柔音不停地问。 “这个之后再说”,杨追安抚,看着四周早已关紧门窗的房屋,带着白柔音迅速离开。 奈何杀人蜂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杨追跑了三条街,见杀人蜂不少反多,咬牙道,“跑是不行了,怕要驱赶杀人蜂。” 白柔音问,“如何驱赶?” “杀人蜂喜甜喜香,最不耐臭”,杨追挥剑躲避杀人蜂,“为今之计只有臭水淋身才能躲过。” 什么?! “只是这时辰,哪有泔水或粪水?” 泔水或粪水?白柔音听得浑身发抖。 忠勇侯夫人为了让她的婚事极尽荣耀,早早就打点好兰州大街上所有商铺,别说泔水,就连饭菜都不准做! 白柔音还想垂死挣扎,就听楼上一人大喊,“那有泔水!” 三楼高处的窗户伸出一只手指着东面。 杨追看去,果然在墙角处立着数桶泔水,不顾怀中人挣扎,杨追快步飞奔而去。 然而这就这时,四面八方忽然飞出数个坛子。 杨追带着白柔音本就拖累,身后又有杀人蜂穷追不舍,只得躲闪。 砰砰砰!坛子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一股恶臭顺着破碎的坛子瞬间漫出。 呕!白柔音被熏地连连干呕,杨追伸手捂住她的口鼻。 杀人蜂追到半路蓦地急刹车,转身须臾间飞走了。 杨追心下一松,下意识一吸气,被吸入的臭气恶心地控制不住干呕。 客房内,秋雨也被恶心地干呕。 唐昭站在三楼窗前,见下面杀人蜂消失地无影无踪,便放下心捏着鼻子偷看。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三个子任务:帮助白柔音躲开林氏算计已完成。奖励:酒精蒸馏法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100,现有生命值228】 哈哈哈哈哈! “趁现在无人赶紧回去”,杨追道,“再晚一会被人发现就糟了。” 白柔音干呕地双腿酸软,全靠着腰间的手臂才勉强站立。 “唐昭,一定是唐昭!” 唐昭:? 冤枉啊!她准备的泔水分明没用上! 杨追也皱眉,“这关昭善郡主何事?” 白柔音一把推开他,正要大声理论,突然头上一重,粪水混合着粪便淋满全身。 “啊啊啊啊啊!” 唐昭嘴巴张成o行,眼睁睁看着一个孔武有力的蒙面黑衣汉子站在对面屋顶上,将满满一桶的的粪水倾数倒下,然后将木桶朝着白柔音丢去。 杨追一脚踢开木桶,厉声问,“你是何人?竟敢在兰州城如此猖狂!” “哈哈哈哈!”蒙面黑衣人道,“无名无姓的小卒子罢了,奉命来破坏这场婚礼。” 蒙面黑衣人看向狼狈不堪浑身屎尿的白柔音,“要怪就怪忠勇侯小姐行事不端得罪了人,我家主子说了,要给忠勇侯小姐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 蒙面黑衣人说完,几个跃身便消失不见。 杨追飞身上去,只在屋顶上拾到写有孟府的木牌。 兰州城最大的孟家,便是宣王妃的母家。 宣王妃与宣王伉俪情深,宣王与忠勇侯亦是并肩作战多年,白柔音究竟做了何事,惹得孟家如此对付她,连与宣王府的情分都不顾了? “啊啊啊啊啊!”白柔音放声尖叫。 杨追将木牌揣进袖子,飞身下地,一把接住白柔音软软倒地的身子。 他估量了一下距离,攀过墙头迅速朝忠勇侯府方向跑去。 阁楼上,冬梅一脸愧疚地回来,“姑娘,奴婢没追上。” 那人的轻功,跟姑爷怕是不相上下。 唐昭敲着窗框,“兰州城还有这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跟白柔音计较,图什么啊? 唐昭回府路上想一路没想通。 蒙面黑衣汉子出了兰州城又走了一下午,终于停在一处荒芜的破旧泥房前。 第九十九章 隐藏的势力 “老大,咋样?”一个汉子问。 “老子出手,还能有差错?我把咱们这段时间攒的粪水全都倒在那女人身上了。” 另一个汉子道,“该!叫她一次又一次为难小小姐,若是”,剩余的话在蒙面黑衣人的震慑下咽了回去。 蒙面黑衣人赶人,“行了,都收拾收拾,该上山打猎的去打猎,该上工的上工,挣不出吃的来,都给老子饿着!” 汉子嘟囔,“咱们什么时候回到小小姐身边啊?” 回答他的是蒙面黑衣人重重的一脚。 碧丹院里,唐昭跟顾辞委婉而又幸灾乐祸地描述了白柔音被兜头淋粪的惨状。 “你说,她这是得罪了谁啊?” 顾辞默然片刻,“不知。” 唐昭不信,“你那么在意她,你不知道?” 糊弄美人呢? 顾辞:“自成婚后,我就没再主动打探过她的消息。” 唐昭叹了口气,你真没用啊。 忠勇侯府里,下人抬着热水不停地送入蒹葭阁。 忠勇侯夫人在浴桶外劝道,“娘一点异味都闻不到了,柔音听话,不要再洗了”,她看着女儿被搓的发红的皮肤,“再洗下去你的皮肤都要泡坏了。” “我还要洗,我还要洗,娘,我身上还有味道,怎么洗都洗不掉”,白柔音狠狠搓着肩膀,哭道,“为什么怎么洗都洗不掉。” 忠勇侯夫人发狠,“来人,把小姐扶出来。” 几个丫鬟婆子一起将白柔音从浴桶中搀扶出来,擦掉水珠换上寝衣。 忠勇侯夫人坐在床边看着魔怔一般的女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柔音,告诉母亲,是谁害的你?” “害我?是,有人害我!”白柔音激动道,“娘,有人害我,她害我淋了一身的粪水。” 忠勇侯夫人安抚地拍拍女儿,“你可知是谁?” “是唐昭,一定是唐昭!”白柔音笃定道,“她嫉妒我和元野哥哥定亲,又嫉恨我和元野哥哥私会,她嫉妒我!” “清安寺法会那天,她亲口说要报复我,娘你也在场,你也听到了”,白柔音一遍遍重复,“一定是唐昭,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忠勇侯夫人心碎,“好,柔音放心,母亲一会儿就去宣王府找唐昭算账!” 白柔音不停地重复,“杀了她,杀了唐昭!” 连翘端来安神药,忠勇侯夫人亲手服侍白柔音喝了,寸步不离等白柔音睡下。 “照看好小姐。” 连翘连忙应下。 忠勇侯夫人看了一眼才半天不见就憔悴不堪的女儿,满脸寒霜地出门。 门外,忠勇侯急忙问道,“柔音如何了?” “不太好”,忠勇侯夫人道,“服了安神药刚刚睡下。” “真是岂有此理!”忠勇侯一拳打在廊柱上,“敢如此欺辱我的女儿,我定要他好看!” 忠勇侯夫人看着丈夫,“柔音说是唐昭干的。” “昭善郡主?”忠勇侯道,“可有实证?” 忠勇侯夫人摇头。 杨追的情况比白柔音好很多,因此早早沐浴结束后就陪着忠勇侯守在门外,闻言道,“怕不是昭善郡主。” 他从怀里掏出木牌,“这是那个蒙面黑衣人掉落的。” 忠勇侯接过木牌,“孟府?” 忠勇侯夫人一惊,“哪个孟府?” 杨追:“依小婿看,八成是宣王妃的母家。” “这”,忠勇侯夫人看向丈夫,“侯爷,你看。” “不管是谁,只要敢害我的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忠勇侯转身大步离去,“本侯去请宣王做主!” 忠勇侯夫人和杨追连忙跟上。 明辉堂内,宣王满脸愁容,“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啊?” 宣王妃也感觉很难评,想安慰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侮辱人的法子,白柔音是跟人结了多大仇啊。 孟嬷嬷小跑进来,“王爷,王妃,忠勇侯爷、侯夫人和女婿来了。” 宣王夫妇对视一眼,连忙去前堂迎接。 忠勇侯爷一见宣王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又送上木牌,跪地请求道,“请王爷为柔音做主!” 宣王一把拉起人坐在椅子上,拿过木牌看了一眼,便递给宣王妃。 宣王妃摩挲着木牌,“是孟家的。” 她看向强忍着恨意的忠勇侯夫妇,“侯爷、侯夫人放心,若真是孟家所为,本王妃定会严惩不贷。” “孟嬷嬷,你亲自去孟府,请孟大老爷和孟大夫人来王府”,宣王妃眼中一片冷漠,“若是不来,就让王府侍卫请他们来!” 孟嬷嬷应声离去。 忠勇侯夫妇面色好看了些。 明辉堂静默无言,半个时辰后,孟大老爷与孟大夫人被王府侍卫强压着进来。 孟大老爷见到宣王妃,怨气冲天道,“三妹嫁了好夫婿就看不起娘家、看不起我这个大哥了?竟然让侍卫强压着大哥来王府,三妹这么做,可还惦记着兄妹情分!” 宣王妃一挥手,侍卫松开孟大老爷夫妇,侍立在一旁。 “大哥不要急着,若此事果真与大哥大嫂无关,那妹妹便亲自登门认错”,宣王妃沉声道,“若此事与大哥大嫂有关,那也别怪做妹妹的不讲情面。” 孟大老爷看了一眼宣王,宣王莫名其妙回看了他一眼。 孟大老爷压下心里不满,“何事与我孟家有关?” “今日忠勇侯小姐出嫁,先在兰州大街上遭遇杀人毒蜂,后又在青虾坊被人恶意淋水”,宣王妃盯着孟大老爷的眼睛,“大哥可知此事?” “知道,全兰州城都传遍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孟大老爷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笑了一遍又一遍,可妹妹,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谁不将此事当做笑话?不能因为我笑的最大声,就说此事是我干的吧?” “指不定是这忠勇侯小姐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引来人报复”,孟大老爷猜测,“或者是忠勇侯在外招惹了什么人,又或者就是有人单纯看忠勇侯府不顺眼。” “这兰州城多少人,大渝多少人,怎么专把屎盆子往我孟家头上扣!” “今个你们要不给我孟家一个说法,我孟家还不善罢甘休呢!” 第一百章 再次对峙 忠勇侯夫妇被孟大老爷强词夺理的话气的火冒三丈。 忠勇侯:“孟大老爷的意思,我女儿无辜被人欺凌,与你孟家没有半点关系?” “自然,你白家不过兵痞出身,运气好跟了好主子挣了点军功,才洗干净腿上的泥,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孟大老爷骄傲道,“我孟家自前朝起便是世家大族,我三妹是宣王正妃,我二弟官拜二品大员,家中子弟个个出众。” “欺凌白家?你白家够格吗?” 忠勇侯夫人气的眼睛都红了,“孟大老爷如此自视甚高,自己还不是一介庶民!扶正的夫人也不过是前朝罪臣之女!” 林氏狠狠地挖了赵氏一眼。 赵氏冷笑,“也不怪当日在静安寺,昭善郡主” “够了”,宣王打断,“说正事要紧。” 赵氏错愕。 宣王妃拿出袖中木牌,“这是那个蒙面黑衣人身上掉落的,我看过,确实是孟家的令牌。” 林氏悄悄攥紧袖子。 孟大老爷接过令牌,随意扔在桌上,“一个令牌算的了什么?捡着令牌就是我孟家指使的?要是捡着宣王府的令牌,就是宣王指使的呗?” 这话说的无赖,但有那么一丝道理。 忠勇侯:“证据摆在眼前,孟大老爷如此说,就是死不承认了?” “证据?这算什么证据?你那好女婿要是捡到我孟家家主的玉佩,那才是证据!”孟大老爷摆摆手,“行,老爷我勉强认了这个证据,但动机呢?我孟家有什么理由算计忠勇侯府?” “孟家一向与宣王手下和平共处能帮则帮,当年忠勇侯爷守城的时候,我孟家还免费捐过米粮!”孟大老爷冷笑,“怕是忠勇侯爷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吧!” 忠勇侯攥紧双拳。 “谁说没动机?”赵氏指着林氏道,“静安寺法会,孟大夫人与孟大小姐被昭善郡主羞辱还被迫买了十万斤豆油!” “忠勇侯夫人是不是怒极攻心功到脑子去了”,孟大老爷取出腰间折扇,“你听听这话,里面有忠勇侯府半文钱的事吗?” 要是报复,也该报复昭善郡主才是! 赵氏语塞,她该怎么说,说这件事是她女儿挑唆的? 那岂不是让人觉得她女儿受这场罪是活该! 林氏转动眼珠,“忠勇侯夫人不想说,那妾身便帮着说了。” “静安寺法会时昭善郡主捐献豆油,忠勇侯小姐偏要说那豆油是荤油,三言两语间便挑唆顾七小姐闹事。” “妾身身为舅母,自然要帮着外甥女,便与昭善郡主打赌,后证实那豆油不是荤油,妾身愿赌服输,信守承诺捐赠了十万斤豆油,已将此事了结。” “不知忠勇侯夫人再提此事,究竟是怀疑孟家,还是怀疑昭善郡主呢?” 赵氏一噎,林氏说中了她的心思,相比于孟家,她更怀疑昭善郡主! “好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忠勇侯府不敢直接找上郡主,便拿我孟家当筏子!”孟大老爷拍案而起,“真当我孟家是好欺负的?” 宣王无语地看向忠勇侯。 你到底怀疑谁,给个准话啊! 忠勇侯也一头雾水看向赵氏。 赵氏咬牙,“还请昭善郡主出面对峙。” 宣王妃不愉,“此事与昭善郡主何干?” 一国郡主,也是你一个臣子之妻说对峙就对峙的? 杨追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岳母,上前一步道,“启禀王爷王妃,末将带妻子躲避杀人蜂时,在青虾坊听到酒楼里有人出声提醒,末将派人询问过,确认当时昭善郡主正在酒楼。” 赵氏一下有了底气,“王妃,昭善郡主缘何出现在哪里?这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吧。” “若真是巧合。。。” “不可能!”赵氏看了一眼明显不愿牵扯昭善郡主的宣王夫妇,咬牙道,“静安寺法会结束后,昭善郡主曾当着妾身的面威胁柔音,直言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哼”,孟大老爷冷哼,“我道王爷王妃缘何对孟家这般不留情面,原来要护着自己的儿媳啊!” 林氏帮腔,“这样看来,昭善郡主嫌疑甚大啊,真是可怜了忠勇侯小姐,出阁的大日子,怎的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忠勇侯跪地请求,“还请昭善郡主出面对峙。” 宣王夫妇对视一眼,“去请郡主。” 孟嬷嬷崩着脸去了,半柱香后,孟嬷嬷独自一人回来。 宣王妃问,“昭善呢?” 孟嬷嬷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厉喝,“你给我松开!” 屋内众人一惊,连忙出门。 明辉堂前院,白柔音一手死死拉着唐昭,另一手拿着簪子朝唐昭脸上扎去,“我要杀了你!” 唐昭闪头避过,在簪子再次刺来的时候抓住白柔音的手腕,“你闹够了没有,本郡主已经忍让你很久了!” 白柔音高声咒骂,“唐昭,你不得好死!” 唐昭厌烦极了,当即一脚踹了出去。 白柔音只觉腹部传来一股剧痛,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向后飞去,重重砸在了假山上。 假山碎石随着白柔音一起掉落在地。 “柔音!”赵氏心胆俱碎,不顾仪态跑来,坐在地上将女儿揽在怀中。 白柔音噗地吐出一大滩血。 忠勇侯目眦尽裂,“你敢打我儿?”说着一掌袭来。 唐昭来不及躲,抬起手臂打算硬抗下这一掌。 这时,一道身影极速而来,伸长手臂揽住唐昭的腰身,将她轻轻一带揽入怀中。 顾辞抱着唐昭,单手挡下忠勇侯一掌。 忠勇侯见一击不成,改掌为拳,招招冲向唐昭。 顾辞边接招边道,“忠勇侯,要对峙便对峙,为何下如此死手!” “难道柔音就白白挨了她一脚?” “昭善虽出手微狠,但也是为了自保”,顾辞皱眉,“难道要任由白小姐取了昭善性命?” 忠勇侯也知是自己女儿先做错了事,可为人父母,见自家孩子先受了天大的侮辱,又在眼皮子底下受了如此巨伤,再有理智的人也会被一腔爱子之情冲昏头脑。 忠勇侯拼尽全力打出一拳。 顾辞正要接下,就见眼前突然出现一高大身影。 宣王接下这一掌,神情严肃,“白威,停下。” 第一百零一章 证人 明辉堂内,众人落座,宣王看向忠勇侯夫人怀里几乎魔怔的人,建议道,“不如让柔音先回去吧?” 白柔音抓住忠勇侯夫人的手,“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唐昭认罪!” 唐昭翻了一个白眼,无语极了。 顾辞:“白小姐,尚未有确凿证据前,请口下留德。” 白柔音被刺激地疯了一般站起来,“还要有什么证据?整个西北除了唐昭外还有谁这么恨我?想方设法逼我去死?” “可我却偏要活着,偏偏不如你的意!” 唐昭很诚恳,“你只要不来招惹我,我觉得你活着挺好的。” “呸!”白柔音恨道,“我从未招惹你,是你先来害我,你抢了我的” 赵氏一把捂住白柔音的嘴,冲坐在末尾的杨追道,“柔音受了刺激,有些口不择言,女婿勿怪。” 杨追摇头,“无妨。” 他在定亲之前就知道白柔音早有了娃娃亲,也预料到白柔音仍没放下,只是他娶妻只为前程与内宅有人操持,其他的,他不在乎。 “岳父岳母照顾夫人,小婿来问即可。” 忠勇侯夫妇点头。 杨追起身,先冲唐昭行了君臣之礼,才道,“敢问郡主,缘何会出现在青虾坊酒楼?” 唐昭答曰,“查账。” 系统为了让她救下白柔音,特意告诉了她白柔音和杨追的逃跑路线,唐昭就在终点买了那间酒楼。 “自初六后,本郡主手下商铺均已开张,本郡主闲来无事,便用私房银子购入了那间快要倒闭的酒楼,打算改成茶坊,赚些银钱。” 赵氏狐疑,“郡主娘娘为何要将茶楼开在如此偏僻之地?” 唐昭答曰,“便宜。” 她手里的钱全都投入豆油坊,买酒楼的钱还是年前豆腐坊豆油坊刚赚的盈利。 杨追:“如此位置,生意怕是不好。” 唐昭:“只要有好话本,茶楼再偏僻,也有的是人愿去。” 宣王妃凑近宣王耳语。 宣王恍然大悟,昭昭还会写话本啊! 杨追继续问,“岳母说,郡主曾威胁过末将妻子。” 唐昭纠正,“是警告。” “为何警告?” 唐昭看向一旁的林氏,“孟大夫人应该说了吧。” 林氏眼神躲闪。 “我唐昭向来敢作敢当,当日静安寺法会结束后,本郡主亲言:事不过三,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本郡主心狠手辣。” “白小姐口口声声说是今日之事乃本郡主所为,那白小姐就是承认法会之后,又做了对不起本郡主的事了?” 众人目光聚集在白柔音身上,白柔音抖着手指着唐昭,说不出半句话来。 “白小姐不说话,那便是自认没得罪过本郡主,那本郡主为何要做今日之事?” 唐昭冷笑,“白小姐有一双爱女如命的父母,本郡主的外家却早已不在人世,论起依仗来,本郡主哪敢欺辱忠勇侯独女?” 忠勇侯脸色剧变。 被爱女受辱之事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他这时才想起,昭善郡主不仅是宣王府的儿媳,还是宋老将军的亲外孙。 “末将再问一句,郡主可看到了那蒙面黑衣人?” “看见了”,唐昭点头,“本郡主还看见杨将军从屋顶上捡到了那蒙面人掉落的东西。” 唐昭好奇,“杨将军未从那东西上找到半点线索?” 杨追不语。 宣王妃道,“杨将军捡到了孟府的令牌。” 唐昭:? 唐昭:! 这年头做坏事这么不专业吗?令牌这种东西为何要带着? 还有,“既然找到了令牌,那攀污我做甚?” 赶紧抓人啊! 宣王妃道,“孟大老爷与林氏不认,且忠勇侯夫人与小姐一口认定是你所为。” 唐昭:她是有这个计划,但未遂。 “大渝律法写的清清楚楚,办案只讲证据,什么时候受害人的攀咬也算证据了?”唐昭简直要被这满屋子的法盲气死,“再说了,谁举报谁举证,难道要我这个被告拿出证据说不是我干的?” 有病吧!有病治病去! 唐昭忍着气看向杨追,“杨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末将没有”,杨追摇头,昭善郡主已经说的很明白,他们没有证据,就算刑部也不能判昭善郡主有罪。 “唐昭,你休要巧言令色,一定是你干的”,白柔音挣脱赵氏,“你今天不跪地向我求饶认错,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唐昭冲着主位上的宣王宣王妃一摊手。 她没话了,真半句话都没有了,爱咋咋地吧。 宣王瞅瞅一脸偏执蛮不讲理的白柔音,又看看有理有据进退得宜的唐昭,由衷的佩服已经去世的康治帝。 这婚赐的好! 果真是亲爹,亲爷爷! 宣王清清嗓子,打算打个圆场,就见侍卫进来禀告,“今日闹事之人已被属下抓住。” 宣王大喜,“快带上来!” 朝晖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进来。 林氏一见来人,差点昏死过去。 宣王辨认半天,“不认识,你们谁认得?” 宣王妃厉眼看向林氏,“中间的那个,是林氏的陪嫁管事。” 孟大老爷自然不认,“谁知道是不是宣王府想要我孟家顶缸?抓了我孟家的人严刑拷打?” 朝晖上前,一把撸起林管事的袖子。 忠勇侯看着林管事胳膊上杀人蜂蛰出来的大包,“孟大老爷如今还有什么想说的?” 孟大老爷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林氏,“或是今日刚蛰的也未可知。” 朝仪带上仁心堂的老大夫,老大夫指着林管事道,“这个患者在两日前便找老夫看诊,奈何杀人蜂的毒只有天山雪莲可解,仁心堂没有这般名贵的药材,只能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汤剂暂缓毒性。” 老大夫说着送上仁心堂的看诊记录。 “有劳大夫。” 朝仪亲自送老大夫出去。 事已至此,林管事也没了骨气,冲林氏大喊,“夫人,夫人救命啊!老奴不想死,老奴都是听您的吩咐办事啊!” 林氏被这凄厉的喊声吓地清醒过来,上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你胡说!谁给你的胆子攀咬主子?是不是有人收买你你才这么说的?” 第一百零二章 新银 林管事被打地歪倒在地。 林氏继续道,“你可要想清楚,以奴告主可是大罪!不仅是你,连同你的家人都要被罚去挖矿!” 忠勇侯夫人大怒,“林氏,你这是威胁。” 孟大夫人对赵氏的话置若罔闻,狠狠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管事。 林管事想到一家老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老奴该死,老奴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被昭善郡主收买诬陷夫人的!” 唐昭:? 大叔你听听你说的,像话吗? 林氏大喜,“老爷,您听见了吧,不是妾身吩咐的”,她指向一脸无语的唐昭,“是昭善郡主,是昭善郡主收买了林管事。” 孟大老爷自然看出林氏的心虚,不过为了将孟家撇开不得不将错就错,“好个背主忘恩的奴才,来人,把林管事拖出去当场打死!” 林管事:! 侍立一旁的侍卫站立不动。 孟大老爷颐指气使惯了,见状大怒,“三妹!” “大哥别急,林管事还不能死”,宣王妃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死灰的人,“你说昭善收买了你,如何收买的?可有能证明昭善郡主身份的东西?” 林管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只是顺着夫人的话临时起意攀咬昭善郡主,哪里有什么证据? “没有,昭善郡主只给了三百两银子。” “谁给你的?” “奴才不知。” “可能认得出?” “蒙着面,奴才未亲眼见过,怕是认不出。” 宣王妃点头,看向一旁的儿子儿媳。 唐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辞问,“三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你的?” 林管事转动眼睛,“七天前。” “是银锭还是碎银子?” “银锭。” “都是银锭?” 林管事额头冒汗,“不,不都是,还有些散碎银子。” “可是官银?” “是,银锭都是官银。” 顾辞微抬下颌,朝仪便捧着一包银子进来,“属下奉命搜查林管事住所,在床下地砖内发现三百两银锭。” 孟大老爷拍案而起,“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抄我孟家?” 宣王懒洋洋道,“本王给的。” 孟大老爷呼吸一滞。 顾辞:“你看看,可是昭善郡主收买你的银锭?” 朝仪将银子送到林管事眼前。 林管事眼前一黑,嘚嘚嗦嗦道,“是。” 顾辞拿起一枚银锭,将刻有盛安元年印记的底部冲着林管事,“这官银乃去年新帝登基户部新印发的官银,去岁十月才到西北,兰州府尹核算之后送了五万两银子进银铺。” “银铺兑换、使用新银全都记录在册”,顾辞看向进来的银铺主事,“你查阅记录,看有无郡主兑换的记录。” 银铺主事将账册从头翻到尾,“并无昭善郡主兑换记录”,他将账册翻到第一页,“倒是年前,孟府拿旧银兑换了五千两新银。” “府里孩子多,老夫人想用新银给孩子们发压岁钱,这才遣人去换的”,林氏攥紧帕子,“昭善郡主是没有兑换新银,可郡主也可以从其他兑换新银的人手里拿到新银啊。” “郡主手中的豆油坊和豆腐坊,每日流水那般大,难道就没有收到过新银?” “自然能收,只是林管事口口声声说郡主花了三百两银子收买他”,朝仪将装有银子的布包送到宣王夫妇中间的案几上,“可这包里,却有五百两新银。” “什么?”林氏大惊,上前一看,一堆碎银子金叶子上,十锭白银东倒西歪压在上面。 林氏笃定道,“定是你们中途塞银锭进去栽赃!” “孟大夫人明鉴,搜查林管事房间时孟府管事小厮皆在”,朝仪道,“若大夫人不信,可以传孟府大管事作证。” 林氏惊疑,“那多出的二百两哪来的?” 完了,完了,林管事眼前漆黑,他以为王府侍卫只搜了床下地砖,没想到连外院树下都搜了。 果然,朝仪道,“属下在林管事院子外的大树根下搜到的。” “林管事”,顾辞沉声道,“再问你一次,是郡主收买的你吗?” 男人的威重如同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压得林管事缓不过气,“奴才奴才。。。” “以奴告主,按律全家被判挖矿,但以奴仆之身,诬告一国郡主,当处极刑,全家处死,三族流放!” 顾辞提醒,“你考虑清楚。” 处死,流放,处死,流放,林管事崩溃大哭,膝行上前抱住顾辞的腿,“将军,若是老奴说出实情,可否放过老奴的家人?” 顾辞看向宣王,宣王点头,“只要你说出实情,本王保你全家不死、不挖矿。” 宣王妃补充,“本王妃还可将你家人接入王府。” 林管事咣咣磕头,“谢王爷,谢王妃!老奴发誓,老奴之后所说皆是实话,否则死后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孟大夫人,是林氏给了老奴三百两银子,让老奴去寻杀人蜂,老舍不得新银,就用之前攒的银子雇了祁连山当地的捕蜂人,抓了几十只杀人蜂,之后我等一直藏在兰州城外。” “只是养蜂这几日,老奴不慎被杀人蜂所蛰,这才冒着被发现危险进城看诊。” “今日一早,老奴便领着这几个捕蜂人守在兰州大街,等花轿一过便将装有杀人蜂的木盒与包裹一同扔出去。” “扔完之后,我等混在人群里,打算偷溜出城避避风头,还没出城门就被王府侍卫捉住了。” “你胡说!”林氏张牙舞爪上前就要打人。 孟大老爷起身上前狠狠抽了林氏一个耳光,“贱妇!事到如今你还要强辩吗?” 林氏摔在地上,看着孟大老爷喊冤,“老爷,妾身没有,妾身真的没有啊!” 林管事指着布包里的银锭继续招供,“埋在树根下的四锭新银,是大小姐赏给老奴的。” 林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淑儿?” “是,大小姐私下找老奴,要老奴在忠勇侯小姐出嫁之日捣乱,老奴想着本就得了夫人的吩咐,就答应了。” 贪婪,侥幸,人性里最致命的两个缺点,证实了林管事与林氏母女的罪证。 第一百零三章 自作自受 忠勇侯单膝跪地,“请王爷、王妃为我儿做主,严惩林氏。” 宣王亲自扶起忠勇侯,“孟大老爷,你的妻女犯下大错,理应严惩以还忠勇侯府与杨府公道。” 孟大老爷如看烂泥一般看向坐在地上的林氏,“自然,王爷与王妃想要如何惩罚林氏母女,孟家绝无二话。” 宣王冲宣王妃点头,宣王妃站起身走到林氏面前,“孟林氏狭隘自私蛇蝎心肠,无德无行不堪为妇,本王妃罚你,杖责二十张嘴五十,幽居佛堂念诵经文,此生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林氏,你可服?” “服?我不服!”林氏站起身,面容狰狞,“凭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要我老死佛堂?!” 宣王妃冷静地看着她,“林管事说的清清楚楚。” “是,我是命林管事去找杀人蜂,我是想要白柔音痛苦而死!可这一切全都是白柔音罪有应得!” 赵氏惊怒,“你做下这等没天理的事,还要攀咬柔音,林氏,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你当你女儿是个什么好东西?”林氏指着杨追癫狂大笑,“你是不是以为你娶了一个出身高贵、美若天仙、温柔良善的女子?” “哈哈哈,你错了,你大错特错!”林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白柔音,她就是个不知廉耻、蛇蝎心肠的阴险妇人!” 她回头看向宣王妃,“你说我的话,送给白柔音才最贴切。” 忠勇侯攥紧拳头上前一步,“你再敢污蔑我儿,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林氏迎上去,“忠勇侯爷常年待在军营,怕是不知道自己女儿干的好事吧?那本夫人就好心告诉你。” 赵氏大喝,“闭嘴!” “暖冬宴上,你女儿伙同顾七小姐避开众人骗顾辞于湖心岛私会,静安寺内,你女儿挑拨顾七小姐质疑清宁大师与昭善郡主吃荤油亵渎神佛”,林氏一件件细数,“慈康堂外,你女儿命人煽动百姓引起对昭善郡主的不满!” “忠勇侯爷,你扪心自问,这些事,是一个好姑娘能做的出来的吗?” 忠勇侯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回头。 赵氏避开丈夫视线,“湖心岛一事昭善郡主已解释清楚,静安寺豆油之事也是你们母女与顾七小姐质疑昭善郡主,与柔音何干?” “至于慈康堂煽动百姓之事,更是无稽之谈!你休要往我儿身上泼脏水!” “哈哈哈哈,赵氏,你这番话当真是可笑至极!昭善郡主为何要遮掩湖心岛一事,大家心知肚明!”林氏擦掉眼角笑出的泪痕,“你不认便不认吧,毕竟时过境迁,我手里确实没有证据。” 赵氏悬在嗓子眼的心微微一落。 “可慈康堂煽动百姓一事,我有实证!” 林氏走到赵氏母女身前,“当日慈康堂外,忠勇侯府小厮乔装打扮混进百姓之间,言语诱导煽动百姓对昭善郡主售卖豆油一事不满,被杨大夫人当场抓住,点出身份。” “若是你们不信,可以请杨大夫人作证!” 赵氏懵了,她看向怀中脸色惨白的女儿,“柔音,林氏说的,可是真的?” 白柔音咬紧嘴唇不吱声。 赵氏捂住心口。 “要是忠勇侯爷和夫人觉得请杨大夫人太过丢脸,也可以问问昭善郡主”,林氏转身,“毕竟此事,郡主知道的清清楚楚。” 忠勇侯红着眼睛看向唐昭。 唐昭点头,“我的婢女亲耳听到那小厮在慈康堂前污蔑我,原想抓他报官揪出幕后指使之人,谁知杨大夫人认得那小厮,当场戳破了他的阴谋,本郡主便没有继续追究。” 忠勇侯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木椅上。 “白柔音嫉恨昭善郡主,整个西北谁人不知?”林氏指着白柔音道,“你要算计昭善郡主,你自去算计便是,为何非拿我孟家做筏子?” “我苦心谋划挽回名声的计划,被你破坏的一干二净!你害我被老爷、老夫人责骂,丢了贤淑的名声,丢了管家大权!” 林氏冲宣王妃大喊,“白柔音害我至此,我不该教训她吗?我教训她有错吗?” “你们说我狠毒,说我无德,可这一切全都是白柔音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她这种女人,就该遭受这样的报应”,林氏大笑,“粪水淋身,我甚至都分辨不出,是粪更脏,还是她白柔音更脏!” 明辉堂一阵静默,只余林氏的大笑声。 孟大老爷转动眼珠,“王爷,林氏虽手段狠毒,但事情终究由忠勇侯小姐所起,而且忠勇侯小姐也未被杀人蜂所伤,王爷若将此事全算在林氏头上,未免太过偏颇。” “不如各大五十打板,林氏幽居佛堂三年,孟家陪送忠勇侯小姐三十三担嫁妆,这件事就此了结。” “忠勇侯,你看我这提议如何?” 赵氏不肯,“区区三十三担嫁妆,就要抵消我女儿遭受的屈辱?” 孟渊冷笑,“忠勇侯夫人,三十三担嫁妆不少了,谁叫你女儿也不清白?” 见赵氏还要分辩,孟渊摇着扇子道,“忠勇侯夫人与其与我计价这几抬嫁妆,不如想想,这些嫁妆令爱还用不用得上吧。” 赵氏一愣。 “不嫁就不嫁!你当我稀罕?”白柔音推开赵氏尖叫道,“我本来要嫁元野哥哥的,我才是元野哥哥的妻子!” 顾辞淡声道,“白小姐,你我有缘无分。” “有的,有的,我们是有缘分的”,白柔音大哭,“都怪唐昭,都是唐昭的错!只要唐昭死了” 白柔音话没说完,就被忠勇侯一记手刀砍在肩头晕了过去。 唐昭:你好歹等她把话说完呢。 “我教女无方,我认”,忠勇侯将女儿交给妻子,哑着声音道,“但我女儿遭受的屈辱,我白家绝不会忘!” “从今日起,我白氏与孟氏一刀两断,以后有孟氏出入之地,就无我白氏!” 忠勇侯撂下话,起身冲宣王抱拳一礼,“今日之事,劳烦王爷王妃了。” 忠勇侯说完,一把背起女儿,牵着妻子毫不留情地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 婚约继续 杨追行了一礼,跟着忠勇侯一家走了。 孟大老爷收了折扇,“既然此事已了,那我便带着林氏回府受罚,允诺的三十三抬嫁妆,孟家会送到王府,还请王妃代为转交。” 宣王妃颔首。 孟渊借用王府侍卫,将林氏压回孟府。 唐昭心身俱疲,“父王母妃,碧丹院还有事等着处理,昭善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宣王妃命孟嬷嬷亲自送唐昭回去。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依王爷看,如何处置林管事和这几个捕蜂人?” 宣王:“送去兰州府衙,按大渝律法处置。” 朝晖朝仪亲自将人压了下去,侍立屋内的护卫也悉数退下。 没了外人在场,宣王妃不掩愁容,“王爷,今日之事让忠勇侯府与孟府有了嫌隙,怕是会动摇西北局势。” 宣王背着手在屋内转圈。 “文臣武将本就不睦,他们明面上私下里的争斗本王不放在心上,只是老白手下掌握三万兵马,若是主将心有嫌隙,那西北边防就有了可乘之机。” 宣王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儿子,“元野,你该回军中了。” 顾辞颔首 见父子俩说起军中事物,宣王妃便起身离开,打开库房挑选了一整套蓝宝石头面和几匹上好锦缎,命人送去碧丹院。 碧丹院里,唐昭歪在床上问系统,“你的大女主是不是心里变态了?” 【宿主,请注意用词,你才是我的大女主】 唐昭:“呵!” 系统发出滴滴两声抗议,然后消失,无论唐昭怎么呼唤都不再出声。 沉默就是默认,唐昭叹气,觉得忠勇侯夫妇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不少孽,这辈子才会只生了白柔音这么一个女儿。 根本指望不上。 “姑娘,刚才明辉堂的翠竹姐姐奉命送来一整套蓝宝石头面和几匹锦缎,奴婢收下了”,春风站在床帐外禀告,“夏末做了姑娘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姑娘吃完再睡吧。” 白柔音被粪水淋身的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唐昭自回府后就没吃过东西,如今听春风一说,更觉得恶心反胃,“不吃了。” “姑娘午膳就没吃,晚膳再不吃,万一半夜饿了如何是好?” “我真吃不下”,见春风一脸担忧,唐昭妥协道,“行吧,给我熬一碗粥,再来一个咸鸭蛋。” “哎!”春风目的达成,连忙跑下去让夏末熬粥。 唐昭喝了粥,洗漱沐浴过后,躺在暖呼呼的被子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而忠勇候府里,所有人都一夜未眠。 忠勇侯夫人将府内所有下人严查了一遍,揪出背地里偷偷为白柔音办事的钱管事一家。 “都是你们这群贱婢教唆,才让小姐做了糊涂事”,赵氏一拍案几,“来人,打断钱管事一家的腿,扔去庄子上自生自灭!” 钱管事一家一边被拖下去一边哀嚎,“夫人,夫人饶命啊!” 全府下人跪在院子中间,在火光照耀下,看着钱管事一家被杖责。 有胆小的丫鬟被吓得哭出了声。 护卫将长凳上已被打断双腿的钱管事拖下,换上钱管事的妻子。 尖利的女声响彻忠勇侯府上空。 三十板子下去,钱管事妻子浑身是血地被拖下长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护卫如拖死猪一般拖了下去,只留下地面两道长长的血痕。 “忠勇侯府待下宽容,可不代表允许你们教唆带坏主子!以后若让本夫人知道谁再敢带坏小姐,钱管事一家就是前车之鉴!” 赵氏冷声道,“有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 全府下人齐声道,“奴才\/奴婢不敢。” 赵氏趁此机会,将白柔音院子里的人又换了一遍,只留下连翘。 连翘满心期盼又成了空,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蒹葭阁里,白柔音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 忠勇侯和杨追坐在屏风外,沉默不语。 良久,还是忠勇侯开口道,“杨前锋,柔音与你有缘无分,本侯看这婚事还是作废吧,杨家的彩礼我忠勇侯府会悉数退还。” 赵氏迈门槛的步伐一顿。 “作废?凭什么作废?”有缘无分四个字刺激的白柔音瞬间清醒,她爬下床绕过屏风冲忠勇侯大喊,“我已经被退了一次婚,还要再被退第二次吗?” 忠勇侯夫人快步走进内室,抱着女儿好一阵安抚,才冲忠勇侯道,“侯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婚姻大事哪能说退就退的?传出去,忠勇侯府和杨府岂不成了笑话?” 赵氏期盼地看着杨追,“女婿,你说呢?” 杨追冲忠勇侯抱拳,“岳母所言极是,今日是小婿没有保护好柔音,才使柔音遭受如此羞辱,还请岳父岳母给小婿一个改正的机会,小婿发誓,今后定拼尽全力保护柔音。” 他单膝跪下,“小婿钦慕柔音已久,还请岳父岳母成全小婿心意,继续婚约。” 忠勇侯大受震动,“此,此话当真?” 杨追满脸真诚,“小婿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好女婿”,赵氏大喜,催促忠勇侯,“侯爷,还不快扶女婿起来。” 忠勇侯扶起杨追,眼眶通红,“好,好,好啊,有你这句话,本侯就安心了。” 杨追抱拳,“那小婿就先回府,与父母亲商议好迎亲之日,再来府上拜访。” “好!”忠勇侯亲自送杨追出府。 蒹葭阁里,赵氏笑的合不拢嘴,还以为杨家这亲事定会黄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继续婚约。 侯爷的眼光真是不错。 “柔音,你听见了吗?你放心,爹娘决不允许你的终身大事被毁两次。” 忠勇侯夫人捋着女儿的头发,“杨追是个好男儿,别的不说,光这份担当,就比顾辞强上千万倍!” 若顾辞有半分男人的担当,就不会违背自幼定下的婚约另娶她人! 白柔音赤脚跪在地上,冲忠勇侯夫人重重磕了一头,“女儿知错了。” 赵氏红了眼眶。 “女儿保证,从今往后,定会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孝顺父母,照顾夫君,养育子女,不会连累父母跟着女儿丢人。” 赵氏蹲下身一把抱住女儿,放声大哭。 第一百零五章 离别 杨追一回到杨府,就被杨大老爷的长随叫走。 杨氏祠堂内,杨大老爷与杨大夫人跪在蒲团上,听到脚步声厉喝,“畜牲,还不跪下!” 杨追撩起袍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杨大老爷咆哮声响彻祠堂,“你母亲为了你的亲事殚精竭虑,选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你都不同意,你非要自己选。。” 杨追面色平静打断,“儿子不觉得继母娘家侄女是好人家的姑娘。” “张家的姑娘不好,你亲自选的就好?张家的姑娘有再多不是,也没有遭人嫌弃到被人当街泼粪! “如今这事已经传遍兰州,很快就会传遍西北、传遍大渝!” “为了保我杨家颜面,我和你们母亲商量了,明日一早就去忠勇侯府退亲!” 杨追身姿挺直跪在地上,“儿子不退!” “不退?”杨大老爷拍着自己的脸,“你不退,那我杨家的脸往哪搁?” 他指着满祠堂的牌位,“你自己丢脸便罢,难道要连累杨氏列祖列宗跟你一块丢脸!” 杨追抬头,看着最边缘亲生母亲的牌位,“儿子不敢连累先母丢脸。” “既然不敢,那就退婚!”杨大老爷站起身甩袖道,“退婚后,让你母亲给你另选一家好姑娘。” 杨追看着杨大老爷,“儿子不退。” 杨大老爷眉毛倒竖,“逆子!”他拿起摆在灵台上的藤条,“干脆我今日打死你,免得被你这逆子牵连,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杨追心里冷笑。 杨大夫人拦下杨大老爷,“老爷,大少爷坚持不退婚,定有他的理由,老爷不妨先听大少爷说完,再打也不迟啊!” 杨追懒地看杨大夫人惺惺作态,“儿子有话单独对父亲说。” 杨大夫人一脸委屈。 杨大老爷不满,“何事还需避开你母亲?” “关乎杨氏一族名声、地位的大事”,杨追垂下眼皮,“夫人怕是不方便听。” 杨大夫人牵起嘴角,看向杨大老爷,见杨大老爷沉思不语,便自觉道,“天快亮了,妾身去后堂看看老夫人醒了没有。” 杨大老爷神色欣慰,“去吧,好生服侍母亲。” 杨大夫人福身,快速看了杨追一眼,才转身离去。 候在外面的长随关上门,守在不远处。 祠堂内,父子二人争论许久,最终杨大老爷被说服。 早膳时,杨大老爷吩咐杨大夫人,“一会儿去忠勇侯府,与侯夫人商定婚期。” 杨大夫人失手打翻粥碗,见杨大老爷神色不愉,赶忙赔笑道,“是,妾身听得大少爷婚约继续,实在太开心了。” 杨太夫人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儿,只觉得心累极了,匆匆吃了半碗粥,就去佛堂礼佛。 正月二十五,忠勇侯小姐再次出嫁。 这一次,忠勇侯府低调了许多,一切严格遵守侯府小姐出嫁的礼制,除了守卫的护卫多了三倍不止。 等到花轿进了杨府大门,一对新人拜完天地高堂,顺利送入洞房,甚至是连三朝回门都平安结束,宣王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宣王擦擦额角的汗水,这比他嫁女儿都紧张。 正月二十六,宣王和顾辞背上宣王妃准备的吃食衣物,与众人在府门前道别。 唐昭一脸懵逼,“不是,你也去啊?” 顾辞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着开茶坊,我没找到时间和你说。” 春风心里疑惑,姑爷这口气,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唐昭担心问,“会打仗吗?” 顾辞:“突厥国比西北更冷,此时突厥应在休养生息,不会开战。” 唐昭不放心,“万一突厥可汗脑子抽筋呢?” 顾辞抽了抽嘴角,“那就开战。” 唐昭一脸你看就是要开战还骗我说不开战你的良心不会痛嘛的表情,继续担忧道,“你会上战场吗?” 顾辞点头,“身为主将,理应身先士卒。” 唐昭哭丧着脸,“那你要战死了怎么办?” 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顾辞神情复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宣王大笑,“昭昭放心,元野十五岁上战场,出生入死多少回,没那么容易死!” 唐昭继续哭丧着脸,“受伤了也不行啊!” 我攒个生命值可不容易! 顾辞偏过头不看她,“时间差不多了”,他说完,转身就要上马。 唐昭强行把人拉下来。 顾辞无奈,“还有何事?” 唐昭眼巴巴,“我能去看你吗?” 顾辞一愣,“军中规矩,外人不得擅自入军营。” “那我在军营外,你出来呢?” “非军令不得出营。” 唐昭无语,“那隔着栅栏远远看上一眼总行吧?” 总得让我知道你到底死没死,受没受伤啊! 见众人毫不遮掩的戏谑眼神,顾辞叹了口气,“我将朝仪留给你,若你来了武威,让他告知我便是。” 唐昭连连点头。 顾辞垂眸看向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手,轻声道,“松开。” 唐昭恋恋不舍地放手。 顾辞翻身上马,跟在宣王身后打马离去。 唐昭越想越不放心,提起裙子在后面跟着跑。 春风秋雨夏末冬梅跟在后头追。 宣王回头,“昭昭跟在后面呢。” 顾辞自然知道,他在察觉唐昭追在后面时就放低了马速。 “她追不了多远。” 果然,追出三条街后,唐昭实在跑不动,停下大喘气,见马队越来越远,唐昭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顾辞,你答应我,千万别死,千万别受伤!” 我还没活够啊啊啊啊啊! 顾辞拉着马绳的手一顿。 “你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安心地等着我!” 顾辞侧头,余光深深看了一眼长街上,满天飞雪中,一身红衣满脸担忧的女子。 他一甩马缰,双腿用力一夹,红耳便如离弦之箭快速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唐昭站在原地,一边大喘气一边在脑子里思考搬去武威的可能性。 雪越下越大。 春风上前,“姑娘,咱们回去吧,小心雪浸湿了衣服。” 唐昭又看了一眼已经被积雪盖住的马蹄印,边转身往回走边道,“时刻准备着,等我打点好手下田产铺面,咱们就去武威长住!” 第一百零六章 物是人非 唐昭这一准备,就准备到了四月。 期间,唐昭命赵天率人每月往军中送三万斤豆油,赵天等人往往今个刚回长寿村,明日就要再次启程离开。 伙房炊事兵大方极了,一日两餐搁足了油水,连早上吃的粥里都滴了油。 三军将士吃的油光满面,训练起来虎虎生威。 宣王殿下表示很满意。 碧丹院里,明氏很不舍,“弟妹当真要去武威?” 唐昭收拾小包袱,“是,明日就走!” “武威临近边境,又不及兰州繁华,吃穿用度更是比不得王府”,明氏劝道,“弟妹何苦去受这个苦楚?” 唐昭不怕苦,就怕自己一个没看住让顾辞死在外面,被系统判定任务失败,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命就这么噶了。 若非要安排手下的产业和人手,尤其是指导宋开培育土豆种子,她早就走了! 唐昭叹气,“见不到夫君,我心急如焚,食不下咽,卧不安寝。” 明氏不好再说什么,她拿着刚到手的《神雕侠侣》剩余全卷和《红楼梦》前二十章回了清墨堂,让人送了三千两白银到碧丹院。 唐昭喜滋滋地命冬梅抬到车上。 翌日清晨,朝仪率一百王府侍卫护送郡主车架离开兰州城。 武威城里,收到昭善郡主要搬到武威居住消息的武威府尹亲自雇人打扫护国将军府,自讨腰包将府里破损的窗户地砖全都换了一遍。 赵师爷默默打着算盘,忧心下个月的工钱。 宋嬷嬷做主在主院添置了不少东西,重新请人淘了莲塘,花大价钱买了几尾红龙鱼以做观赏,顺便养了几十尾鲤鱼,等养肥了好吃。 宋嬷嬷看着主院前头空旷的校场,回忆起宋老将军在世时的热闹,不由惆怅起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校场,那箭靶子都还在呢。” 李嬷嬷宽慰,“有什么可惜的,郡主不也练习射箭?往日总嫌碧丹院小活动不开,如今有了这校场,管她是射箭还是掷石锁,练剑还是跑马,都能活动开了。” “老姐姐说的是”,宋嬷嬷哎哟一声,“我得去买些石锁回来,免得姑娘和冬梅没有的用。” 李嬷嬷看着宋嬷嬷兴冲冲的背影,转身回去继续收拾屋子。 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过武威,宋嬷嬷走在街上,只觉得熟悉又陌生,从前陪着大小姐逛过的、吃过的店铺都没了,换上了新的招牌。 宋嬷嬷叹气,她不想找人问路,会让她感觉现在的威武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威武。 沿着武威大街走了一柱香,又七拐八转穿过一条条巷子前,终于来到一扇青木门前,却没见到熟悉的石磨盘。 店铺主家看孟嬷嬷站在门外良久,出来问道,“这位婆婆,可要进来吃一碗拉面?” “拉面?”宋嬷嬷问,“这之前不是一家石坊吗?” “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店铺主家起了谈性,“我家六年前搬到武威城,这院子就不是石坊了。” “听前主家说,之前那家石坊的男主人在突厥攻城时被杀了,多亏西北军救援及时,将突厥兵再次赶出城外。” “只是幸存下来的石坊女主人没有磨石手艺,就卖了院子去投奔远嫁的女儿女婿了。” “哦,原来是这样”,宋嬷嬷恍惚,她见武威如今一片安宁,险些忘了十二年前它曾被突厥攻破。 “婆婆,你要买石的话,就去含章街,那里有家石坊,手艺很不错,很多大户人家都在那里定磨盘、石锁之类的东西。” “哦,好,谢谢你啊后生”,宋嬷嬷应了声,转身向店铺老板指着方向去了。 小巷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打闹着跑来,宋嬷嬷侧身避让,还是被一个小孩撞到身上。 宋嬷嬷被撞得一个踉跄。 那孩子却好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跟其他孩子打闹地跑远了。 宋嬷嬷直起身,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摇摇头正要离开,就听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哭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来人啊,有拍花子抓小孩啦!” 周围百姓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一见那小孩儿便笑骂道,“小癞子,你是不是又偷东西被人捉住了?” 看着那孔武有力的壮汉,百姓好心提醒,“你还是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吧,就你这小身板,不够人一拳打的。” 被壮汉像拎麻袋一般拎起来的小孩儿大喊,“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偷!张叔你救救我呀!” 宋嬷嬷循声回头,见那小孩正是刚才撞她的那个,她连忙伸手去摸腰间,随即脸色一变。 她的钱袋没有了。 宋嬷嬷赶忙跑来,“你这孩子,快把钱袋还我。” 小孩儿叽哇乱叫,“我没偷,我没偷!来人啊,有大人冤枉小孩儿了!” 拎着小孩儿的蒙面壮汉也不废话,直接伸手进小孩腰间,却什么也没摸着。 小孩儿顿时理直气壮道,“我就说我没偷吧!你们冤枉我,不行,你们必须赔我银子,否则我就去告官!让官老爷把你们抓进大牢里吃板子!” 宋嬷嬷皱眉,难道真不是这孩子偷的? 蒙面壮汉冷笑,侧头看向巷子末端。 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一手提着一个小孩儿快速走来。 那原本还叫嚣着报官的小孩儿张大嘴巴。 一个蒙面人从同样脏污的小孩怀里掏了一会儿,从最里面掏出一个钱袋。 宋嬷嬷惊呼,“我的钱袋!” 蒙面人将钱袋送到宋嬷嬷手里,孟嬷嬷仔细检查一番,见银钱没少,才揣进怀里。 提着小孩儿的蒙面黑衣人道,“你不是要报官吗?走,老子亲自送你去。” 那小孩儿挣扎求饶,“大爷,大爷小的错了,你看在小的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就放过小的这一次吧!” “看这街坊四邻的样子你们怕是惯犯吧?”蒙面黑衣人最恨这些偷奸耍滑品行不端的人,“仗着年纪小又偷又讹人的,你们也算是男人?” 那小孩儿嘀咕,“我本来也不是男人,我离及冠还有八岁呢。” 蒙面黑衣人狠狠戳了一下小孩儿头,“嘿!” 这要是在西北军中,早就被打军棍了! 第一百零七章 新来的豆腐坊工人 宋嬷嬷看着这群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小小的个子跟普通人家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算了,他们也是为生活所迫”,宋嬷嬷叹气,拿出钱包倒出全部铜板,“拿着去买点吃的吧。” 蒙面黑衣人见状,只得松开抓着小孩儿的手,其余黑衣人也纷纷松手。 小孩儿双脚落在地上,不顾脖子被勒出的红痕,上前一把抓住宋嬷嬷手里的铜板,转身招呼小伙伴们撒丫子跑了。 周围百姓见小癞子等人再次逃跑,提着的心放下,边骂边回家继续做活儿。 宋嬷嬷对为首的蒙面黑衣人福身行礼。 蒙面黑衣人闪身避过。 宋嬷嬷奇怪,还是道,“多谢诸位壮士替老婆子寻回钱袋,老婆子万分感谢,不如”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打断,“兰姨,你若想道谢,便给我们做您最拿手的胡辣汤吧。” 宋嬷嬷一顿,随即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摘下面巾,“兰姨,我是宋甲啊。” 宋嬷嬷惊呼。 “兰姨,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宋甲看看周围,“这不是说话的地。” 宋嬷嬷老眼含泪,“对对对,咱们找个地好好说话。” 她问,“你们现在住哪?” 宋甲边走边道,“昨夜宿在城外的林子里,今早刚进城。” 他们听说小小姐要暂居武威,当即收拾东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林子哪是住的地方,你们可莫要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胡来,老了可是要做病的”,宋嬷嬷念叨,“本应该带你们去护国将军府,只是宣王府的下人也在那,怕是会问起。” 宋甲道,“我们的存在,暂时不可让外人知晓。” 宋嬷嬷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她想了片刻,“姑娘月前买了一处大院子,计划改造成豆腐坊,虽然位置偏僻,屋子也破旧,但总比野林子要好很多。” “你们先住着,我找人给你们修理修理,再添置些家具,你们以后就就在那。” “豆腐坊?就是做白白嫩嫩的豆腐和好吃的卤味的那个?”宋乙伸头,“那我们岂不是有口福啦!” 宋嬷嬷慈祥道,“吃,都吃,豆腐和卤味,想吃多少吃多少。” 宋乙欢呼。 宋丙给他一巴掌,“兰姨别惯着他,他念叨豆腐和卤味念叨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让他敞开吃,怕是豆腐坊都得吃空了。” 宋乙不服,“哪有那么夸张。” “你们放心,咱们姑娘有本事呐!”宋嬷嬷骄傲道,“别说是养你们几个,就是再来几十个,几百个,姑娘都养的起!” 宋甲眼睛一亮。 宋嬷嬷给宋甲他们说了位置,然后与他们分别。 等宋嬷嬷走大路到达素质街的老旧院子时,宋甲他们已经把院子里的枯败杂草收拾干净了。 “不愧是咱们护国将军府出来的,干活就是麻利”,宋嬷嬷纸包塞到他们怀里,“都过了正午了,赶紧吃午饭。” 午饭?宋甲疑惑,“一日不就两顿饭吗?”何时中午还要吃一顿? 宋嬷嬷一拍脑瓜,“跟着姑娘习惯了。” 她解释道,“姑娘习惯一日三餐,我们跟着都是如此,你们自然也是。” 宋乙打开布包,夹着满满肉的肉夹馍咸香扑鼻,他一口咬下去大半个肉夹馍,鼓着腮帮子用力嚼。 宋甲虽然觉得吃三顿很不习惯,但是没有人会对吃饭说不,因此都大口吃起来。 “按行程,姑娘还有两天就到了,到时候我安排你们见姑娘”,宋嬷嬷将新买的水囊递给他们,“到时候你们就听姑娘安排就行。” 宋甲等人点头。 宋嬷嬷等他们吃完,去附近街买了些炭火、水盆等必需品,又将钱袋子里的钱通通塞过去,“你们有什么要添置的,尽管去买。” 宋甲将银子推回去,“我们皮糙肉厚的,能住在这里已经很难得了,没什么再添置的”,他又道,“就算有,我们也有钱。” 宋乙很想问问老大他们哪里有钱。 宋嬷嬷却不听,板着脸道,“怎么,不听兰姨的话了?” “您别生气”,宋甲无奈道,“我们接了便是。” 宋嬷嬷这才喜笑颜开地回了护国将军府。 李嬷嬷拍拍身上的灰,“老姐姐,石锁可买来了?” 宋嬷嬷一拍脑瓜,她忘了。 “以前常去的那家搬走了,我没找到新的石坊。” 李嬷嬷点头,“自王爷接管威武以来,变化大了很多,老姐姐找不着也正常。” “我以前跟着五少爷在武威住过一阵子,熟悉些,还是我带着人去吧。” 宋嬷嬷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咱们还说这些”,李嬷嬷回屋换了一件衣服,带着几个侍卫出了府。 唐昭在宋嬷嬷的日盼夜盼下终于抵达武威。 武威府尹依旧在城门处迎接,亲自护送郡主车架进了护国将军府,又再三叮嘱有事尽管吩咐才离开。 武威府尹热情地让唐昭有些受不了。 唐昭坐了几天的马车,腰酸屁股疼,春风秋雨麻利地铺了床铺,唐昭一头扎进锦被中,舒服地哼哼唧唧。 宋嬷嬷遣春风等人下去休息,蹲在床边神神秘秘道,“姑娘,老奴给豆腐坊寻摸了十几个工人,保证听话、认真、负责、能干,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唐昭狐疑,“真有这么好?” 宋嬷嬷想了想,找了个缺点,“就是饭量大了些,一顿顶别人三顿。” 唐昭放心了些,就算为了天天吃顿饱饭,他们应该也不会对豆腐坊做手脚。 唐昭翻了个身,“管事的可寻摸着了?” 宋嬷嬷毛遂自荐,“老奴想管理豆腐坊。” 唐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嬷嬷不是一直劝我要培养锻炼新人吗?” “姑娘是要锻炼新人”,宋嬷嬷点头,“至于老奴要接管了原因,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 见宋嬷嬷不愿意说,唐昭也不强迫,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翌日吃完早饭便坐马车去了豆腐坊。 被宋嬷嬷嫌弃的朝仪带着人站在护国将军府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郡主车架走远。 唐昭问:“嬷嬷,武威的治安很好吗?” 宋嬷嬷舒心地笑,“姑娘不用担心,有人护着您呢。” 第一百零八章 守护 郡主车架停在一扇崭新的青色大门前。 冬梅放下马凳,扶着唐昭与宋嬷嬷等人下车。 院里的人听到声音,一把打开大门,侧身让开路,弯下腰恭敬道,“小,郡主请。” 春风皱眉,什么叫小郡主,她们姑娘都十九岁了。 唐昭眯着眼看着低眉敛目的中年壮汉,隐隐有些眼熟。 宋嬷嬷扶着唐昭,“姑娘,咱们先进去吧。” 唐昭点头,抬脚迈上台阶,在路过中年壮汉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中年壮汉依旧低着头,目光一直盯着脚下的石阶,显然对唐昭极为尊敬。 唐昭按下心里疑惑,在宋嬷嬷指引下去了后院,刚坐下清清嗓子准备发问,那中年壮汉就如一阵风似的进屋。 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房屋中间的空地,房门咣当一声被关上。 唐昭吓了一跳。 春风、夏末、冬梅护在唐昭身前。 中年壮汉率领统一穿着豆腐坊工作服的一众壮汉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小小姐!” 唐昭:...... 唐昭屁股重新落回椅子,脊背微松靠在椅背上,悄悄松了口气。 春风、夏末、冬梅退到唐昭身后。 “你们这土匪似的出场方式,也不怕吓着姑娘!”宋嬷嬷上前打了领头的中年壮汉一下,然后安抚地冲唐昭笑道,“姑娘勿怪,他们都是粗人,也是急着给姑娘请安,这才吓着了姑娘。” 唐昭调整面部表情,嘴硬道,“并未吓着本郡主。” 中年壮汉磕了一个头,“小小姐恕罪,我等好长日子未见小小姐,心中难安,失礼之处,还请小小姐恕罪。” 身后一众壮汉跟着磕头请罪。 “都起来吧!”唐昭等他们起身,才问道,“你们是外祖家的人?” 中年壮汉道,“回小小姐,属下等是护国将军府的亲兵护卫,奉老将军之命保护大小姐和小小姐。” 康治三十年六月初,宋老将军收到密信,言洛阳有人私通突厥,意图以西北数十万百姓性命与数十座城池与突厥交易。 宋老将军大惊,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调动军民防御突厥,因担忧独女在洛阳孤立无援无人保护,特派将军府中武艺最高强的二百名亲兵护卫秘密前往洛阳。 康治三十年六月中,突厥举兵攻打武威,宋老将军战死沙场,宋氏儿郎皆护城而死,护国将军府女眷全部自缢。 武威城破三个时辰后,宣王率兵救援击退突厥,重新夺回武威。 康治三十年六月末,魏国公夫人带着幼女前往西北奔丧,遭遇流窜的突厥残兵,不得已跳崖坠湖。 “我等与大小姐路上错过,等收到大小姐回武威的消息从洛阳赶回时,恰好遇上殊死搏斗的魏国公府护卫。” 中年壮汉一脸羞愧,“属下等杀了突厥残兵后,下崖找了大小姐和小小姐整整一天,才找到大小姐的尸首。” “小小姐被大小姐护在怀中,身上虽有损伤,终归于性命无碍。” 宋嬷嬷用手死死捂住嘴。 中年壮汉哽咽道,“属下等护送大小姐的棺椁和小小姐回京,返程时遭遇追杀,属下等二百个兄弟,只有一百三十四人逃了出来。” “逃跑途中属下越想越奇怪,冒险重回洛阳,就见小小姐与宋嬷嬷几人被送往庄子,属下原想着带小小姐走,又恐路上奔波反而害了小小姐,便将手下化整为零分散开来,带着几个手下守着小小姐居住的庄子。” “属下见庄子上的奴仆对小小姐不敬,便计划带小小姐回西北,但小小姐病弱的连下床都难,属下只好等小小姐身体好些,这一等,就等到了赐婚圣旨。” “圣旨来的突然,礼部官员及皇宫侍卫将庄子团团围住,属下费尽心思也靠近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小姐被花轿抬走。” 中年壮汉一拳打在地上,若老将军还在,他们宋家的小小姐如何会被皇帝赐婚给一个濒死的人冲喜! “属下在宣王府外守了三个月,见小小姐不仅身体康健起来,行事也越来越有章法,加之宣王妃与王府众人待小小姐很好,属下想着小小姐总有一日会回到西北,就先行回了西北准备,以待小小姐归来。” “辛苦你了”,唐昭大受震撼,她之前还怀疑过以原主这样孱弱的身子是如何坚持这么些年的,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倏地,唐昭想起那股熟悉感,肯定道,“忠勇侯府小姐出嫁时的那桶粪水,也是你倒的吧。” 中年壮汉低头,“自小小姐到西北以来,忠勇侯小姐多次设计陷害,忠勇侯夫妇教女无方屡屡纵容,令属下等愤怒不已,属下们便打算给忠勇侯府一个教训。” “属下等正琢磨如何去做,恰好遇到一伙捕蜂人,宋乙悄悄偷听到孟府的管事打算用杀人蜂杀害忠勇侯小姐,属下便顺势而为,先偷了孟府令牌,又派人跟着忠勇侯小姐,时刻准备倒粪水。” 宋乙怕小小姐觉得他们手段残忍,特意解释道,“杀人蜂最怕臭,属下等泼忠勇侯小姐一身粪水,也是为了救她。” 唐昭很有同感,“我准备了满满三大桶泔水,也是为了救她。” 宋乙:...... 好吧,是他小瞧了小小姐。 中年壮汉大喜,小小姐不愧是宋氏的血脉、老将军的外孙,这脾气这性格,简直和老将军一模一样。 唐昭看着这一群孔武有力、武艺高强的壮汉,心思活络问,“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中年壮汉跪地道,“属下等奉命保护大小姐和小小姐,如今大小姐已不在,属下等唯小小姐马首是瞻。” 一众壮汉跟着单膝跪地,“唯小小姐马首是瞻。” 唐昭眼睛一亮,“好,我也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唐昭在一日,就会护你们周全一日。” “谢小小姐!” “都起来吧!”唐昭看着他们身上的豆腐坊工作服,很是赞赏,“不错,这段时日你们就先住在这里,等宣王府的人离开后,我就带你们回护国将军府!” 众人大喜:“谢小小姐!” 第一百零九章 碰瓷 “你们别叫小小姐了,听得我感觉自己好像只有三岁”,唐昭吩咐,“跟宋嬷嬷一样,唤我一声姑娘。” “是,姑娘!” 唐昭看向中年壮汉,“你是领头的,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宋甲。” 唐昭伸手一指,“那你岂不是叫宋丙?” 被点到的汉子点头。 唐昭摇头,“这不行,你们这名字,一听就有门道,还姓宋,这跟跑到外面喊你们是护国将军府的人有什么区别?” 宋甲道,“还请小小,姑娘改名。” “改名就不必了,改姓就行”,唐昭问,“你们姓什么?” 宋甲摇头,“属下等皆是孤儿,姓名都是老将军和老夫人起的。”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们把武威当成家,那便暂时以武为姓”,唐昭许诺,“等将来,我定让你们重新姓回宋氏。” “属下遵命!” 有了外祖家的护卫,唐昭高兴地不行,哪怕宋甲,不对,是武甲一问了不知道多少蠢问题,唐昭都笑呵呵解答。 “都听明白了吗?” 武甲一挠头。 唐昭安慰,“没事,你听嬷嬷和春风的就行了。” 武甲一松了口气。 唐昭看着天色不早,怕再待下去朝仪就要拆房子,于是留下春风、夏末领着武甲一等人收拾院子,自己坐上马车回府。 武乙二和武丙三偷偷在后头护送。 武威府衙不远处,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正趴在巷口注视着大街上来往的马车。 年纪较小的孩子道,“赖子哥,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陆大人月前送吃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咱们再做坏事。” 小癞子反问,“那你说,咱们去哪弄钱?” 小孩儿挠头。 小癞子安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小孩儿嘀咕,“你上次偷那老婆婆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小癞子给了他一巴掌,神色不愉。 小孩儿讨好地笑了笑,“赖子哥,街上这么多马车,咱们要找什么样的啊?” “富贵的,华丽的,最重要的是,没有多少护卫的”,小癞子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要是车夫是女的,那就更好了。” “怎么可能啊!”小孩儿越听越泄气,“富贵人家出门前前后后围着多少护卫小厮,咱们之前讨饭的时候,连马车都没摸着就被赶走了。” “怎么没有?”小癞子眼睛一亮,伸手一指,“喏,这不就来啦。” 小孩儿踮脚望去,只见一辆朱红色的大马车缓缓驶来:马匹高大俊美,鲜红色的流苏坠着青色石头挂在马车四角,车顶还用青木雕了一只没见过的大鸟。 小孩儿看的张大嘴巴,他混迹街头七八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马车。 小癞子伸手帮他合上嘴巴,“拿来。” 小孩儿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破旧的水囊交给他。 小癞子接过水囊,将水囊中的鸡血倒在裸露在空气的小腿上,再仰头把剩余的鸡血含在嘴里,随手将水囊仍给小孩儿,撒丫子冲那辆华丽的马车跑去。 马车路过巷口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突然出现直奔马车而来,冬梅立即拉紧缰绳,“吁!” 高大骏马嘶鸣一声,猛然停下。 坐在车里的唐昭一手扶住被惯性带地前倾的宋嬷嬷,一手扶住车厢,等宋嬷嬷坐好后才问,“怎么了?” 冬梅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明没撞到却喷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装死的小孩儿,“姑娘,小乞丐讹人。” 讹人?唐昭打开车窗,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儿躺在地上,皱眉问,“确定没撞到?” 冬梅点头,“奴婢保证,马车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唐昭安下心,颇有兴致地看那小孩儿躺在大街上,周围人越聚越多。 “怎么回事啊?这小孩儿怎么躺在地上?还流了这么多血。” “还用说,肯定是叫这马车撞得!” “哎哟作孽啊”,有看热闹的妇人指着站在马车旁一动不动的冬梅,和坐在马车里事不关己的唐昭,指责道,“这人家好没良心,撞着人了也不说赶紧送医馆,就这么干看着。” “该不会想把人拖死吧,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乞丐,死了也没人做主。” “谁说没人做主?”有百姓指着不远处的武威府衙,义愤填膺道,“有陆大人这个青天大老爷在,我就不信不能将这些恶徒绳之于法!” “我现在就去告诉陆大人!” 恶徒唐昭看着那颇有正义感的百姓跑去武威府衙。 躺在地上装死的小癞子一听要找陆大人,心里问候了那多管闲事的人的祖宗十八代,装作才醒的样子挣扎地坐起身。 一直等在小巷里的小孩儿狠狠掐了一下大腿,边跑边大哭道,“哥!哥你怎么了?” “我,我被马车撞了,我身上好疼!”小癞子作势要站起身,却重新跌坐到地上,捂着流血的腿大喊,“腿!我的腿断了!” “哥!”小孩儿抱着小癞子嚎啕大哭,指着马车上的唐昭大喊大叫,“坏人!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撞断了我哥的腿!你们赔我哥!” 冬梅目光落在小孩儿伸出的手指上。 小孩儿心下一跳,立即缩回手来,哭声也小了好几度。 小癞子恨铁不成钢,只能自己道,“你们撞断了我的腿,必须得赔钱!我这条腿可金贵的很,弟弟妹妹的吃穿都要我去赚!” 唐昭右手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小癞子麻利道,“看你们也不是故意的份上,你们赔五十,不,一百两银子,我就大发慈悲不告官了。” “若是你们不给”,小癞子哼哼,“我就去上告陆大人,说你们故意想撞死我,让陆大人把你们通通抓进大牢里去!” 唐昭忍不住笑出声。 宋嬷嬷见姑娘被人讹还这么高兴,就想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谁知一探头,便看到了熟悉的脏脸蛋。 宋嬷嬷拍车,“是你!” “你这小孩儿,偷了老婆子的钱袋,老婆子不跟你计较,好心放了你又给了你钱,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讹人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小惩大诫 小癞子看到宋嬷嬷,吓得差点站起来,但一想到破屋里的兄弟姐妹,还是咬牙道, “快看啊!有人撞人不仅不道歉赔偿,反而还无赖人偷东西了!” 宋嬷嬷被小癞子气的心口疼,想要说教却被姑娘拦下。 “你确定,你的腿是我的马车撞坏的?” 小癞子混迹街头巷尾察言观色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谁才是主子,如今总算等到唐昭说话,急切道,“没错,你看我腿上的血!” 小癞子露出黑乎乎血淋淋的腿。 唐昭偏开目光,“既然是马车撞的,怎么马车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呢?” 围观的百姓一愣,是啊,这小孩儿腿上流了这么多血,怎么马车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小癞子语塞,黑色眼珠骨碌碌不停地转。 “罢了,反正也不重要,你说是我家马车撞的就是吧”,唐昭很好说话,“既然撞伤了你,那我们有责任替你治好。” “我这丫头最擅长治跌打损伤了,让她给你看看吧。” 小癞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嘴上拒绝道,“不,不用了,你赔偿银子就行,我自己拿着银子去医馆。” 冬梅不理,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腿,上下摸索了一番,确定什么伤都没有。 反倒是自己,摸了一手血混着灰,冬梅嫌弃地不行。 唐昭问,“如何?” 冬梅:“回姑娘,这小乞丐的腿确实断了。” 小癞子惊喜交加,以为她们是故意装腔作势,当即大了胆子喊道,“你们快赔钱!” 唐昭问,“如何治?” 冬梅摇头,“治不了,如今只能截断受伤的腿,以免拖累没受伤的部分。” “唉,真是可惜,还是个孩子”,唐昭叹气,“不过为了保命,也是没办法。” “断了吧!” 小癞子惊恐地看着马车里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女子一脸悲天悯人地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断什么?是断他的腿吗? 这个疑问,在冬梅抽出腰间短刀的一刻得到证实。 “救命!救命!我不要赔偿,我不要赔偿了还不行吗!” 唐昭摇头,“不行,我撞伤了你,是一定要把你医治好,再赔偿你的。” “你放心,我这丫头手脚麻利,力气又大,保证在下刀的时候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唐昭微笑,“不过断腿之后嘛,我就不能保证了。”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闪出刺眼的光,小癞子手脚并用试图逃跑,却被冬梅用手狠狠压住。 “我错了,我错了!”小癞子哭的鼻涕眼泪横流,“你们没有撞到我,是我想要讹你们的!” 围观的众人一惊。 “你这是讳疾忌医啊”,唐昭摇头,“不管你这腿是不是我们撞伤的,今日有缘遇上了,我们便帮你治好它。” 小癞子大喊,“我的腿没伤!” 唐昭佯装不信,“腿上都是血,怎能没伤?” “鸡血,腿上是我特意摸的鸡血!”小癞子看着旁边已经呆住的小孩儿,“小黄毛,你快给我作证啊!” 小黄毛呆呆道,“我作证,我哥的腿是好的,上面的血是今早刚管张叔要的鸡血。” 围观百姓又惊又怒。 “好啊,原来你是故意骗我们的!” “可不是,枉我们念在你们年纪小,还替你们说话,真是帮了豺狼了!” 刚才误会的妇人向唐昭道歉,“这位姑娘,是我们没弄清楚事实,误会了你,还请你原谅。” “是啊是啊,真是对不住了。” 唐昭笑着受了他们的道歉,“各位也是热心肠。” 小癞子见众人信了,赶忙道,“现在你们总可以放过我了吧?” “不行!”唐昭还是摇头,“你的腿还没治呢!” “我的腿没病!没病!”小癞子崩溃,“你是不是耳聋啊,你听不见吗?我的腿没病!” 冬梅左手一用力,小癞子痛的嗷一声喊了出来。 唐昭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冷酷道,“断了他的腿,也算给他长个记性。” 冬梅右手高高举起短刀。 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刀下留人!” 冬梅毫不犹豫挥下短刀。 小黄毛和围观群众下意识闭上眼睛。 铿!短刀砍在离小腿仅几厘米的石砖地面上。 小癞子嗷嗷叫着抱住了腿,“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听着熟悉的哭声,武威府尹陆英拨开众人挤进去,果然就见小癞子抱着自己的右腿满地打滚。 他纳闷道,“你的腿好好的,哭的这么惨做什么?” 围观群众:? 小黄毛挪开捂住眼睛的手,见小癞子的腿还好好的,一下扑在他身上,“哥,哥!你的腿没事!” 小黄毛喊了好几声,才把小癞子的神志喊清醒。 小癞子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小腿,高兴地又哭又笑。 “你又讹人了是不?”武威府尹气的直翻白眼,“这次还学聪明了,知道用假血了?” 小癞子和小黄毛乖乖跪在地上。 武威府尹原地转了一圈,“这个月的粮食减半!你们就是吃的太饱了才有精神折腾出这些幺蛾子!” 小黄毛和小癞子大惊,乞求道,“大人,我们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少来,我再信你们说的一个字,我就不叫陆英!”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陆英怒上心头,他都这么生气,竟然还有人敢笑? 陆英回头,就见他前两日亲自送到护国将军府的昭善郡主笑意盈盈坐在御赐马车里。 他眼前一黑,这就是报官的百姓嘴里那个为富不仁的黑心商人。 陆英顾不得回头大骂那个谎报军情的百姓,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头深深低下道: “下官武威府尹陆英,参见昭善郡主,郡主万安!” 周围百姓一惊,那告官的百姓一听郡主名号,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余下百姓呼啦啦跟着跪下,“参见昭善郡主,郡主万安!” 唐昭扶着冬梅的手下车,亲自扶起陆英,冲百姓道,“起来吧!” “谢郡主娘娘!” 小癞子和小黄毛瘫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唐昭越过陆英走到他们身前,“今日你们讹人碰瓷,本郡主念在尔等年幼只小惩大诫一番。” “希望尔等记住今日的教训,以后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 小癞子和小黄毛连连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救治 闹剧结束,陆英等郡主车架离去,又给了小癞子和小黄毛一人一个又疼又响的脑瓜崩,才回府衙继续办公。 小癞子和小黄毛脸皱成了苦瓜,无精打采往回走。 马车里,唐昭敲敲车厢,“乙二。” 一阵风掠过,武乙二出现在马车外。 “跟上那两个小乞丐,探探他们的底”,唐昭打开车窗递出去一个精致荷包,“这里面有二十两碎银,随你取用。” “是!”武乙二接过荷包,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小癞子两人刚到含章街,迎面就撞上一个满脸慌张的小孩儿,三人跌坐在地上。 小癞子揉揉脑门,“小竹竿你又没长眼睛了是吧?跑那么快干嘛,急着投胎去啊?” 小竹竿一见大哥,顿时哭道,“癞子哥,小红姐姐,小红姐姐不行了!” 什么?小癞子和小黄毛大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拔腿狂奔。 街尾处,两进的小院里挤满了脏兮兮的小乞丐,他们扒着门窗,担忧地看着屋内。 院门砰地撞到墙上,小癞子急促地推开挤在一团的弟弟妹妹们,冲进屋内扑到床榻边,看着床上抽搐的人焦急地问,“姐姐怎么样了?” 小绿摸着眼泪,“高烧一直不退,你走后不久就开始说胡话,药都吃不下。” “癞子哥,姐姐会不会像大哥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癞子摇头,支撑着床榻站起身,“我去找陆大人,陆大人一定有办法救姐姐。” 他转身要走,双腿却似面条一般无力,噗通摔在地上。 小绿哭着上来扶他。 小癞子推开小绿,红着眼咬牙向外爬。 忽然,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壮汉冲进屋内,抱起床上的人就走。 “你是谁?你放下我姐姐!”小癞子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大喊,“你敢欺负姐姐,我就杀了你!” “我是昭善郡主的护卫,奉郡主命来救你姐姐。” 郡主?小癞子想起坐在华丽马车里那个漂亮又威严的女子。 怀中女孩儿不停抽搐,武乙二在院中掰了一根树枝,去掉多出枝叉塞进女孩儿嘴里,“高烧是能烧死人的,再不给你姐姐退烧,你姐姐必死无疑!” “我先带你姐姐去仁心堂,你赶紧跟上!” 小癞子眼睁睁看着男人撂下一句话后,眨眼间便消失在他眼前。 小绿用力地扶起他,六神无主问,“癞子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小癞子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不知道那壮汉说的是真是假,他甚至打从心底认为那壮汉是骗他们的。 哪有被讹的人,还去帮助讹人的骗子? 那不是话本里才有的菩萨吗? 但小癞子没办法,他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位郡主娘娘当真如传闻一般,是个心怀百姓、温和良善的人。 小癞子拉着小绿跑到仁心堂,在门口被伙计拦下,“你们找谁?” 小绿躲在小癞子身后。 小癞子见医馆伙计态度温和,没有一丝鄙夷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大着胆子道,“我,我找我姐姐!” “她发高烧,被一个叔叔送来了!” “你们是病人的弟妹啊”,伙计了然,边转身领路边道,“那位姑娘烧的厉害,我们老大夫在后院为她施针呢。” 伙计领他们走到屋外,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屋里情况。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将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银针扎满女子全身,慢慢捻入然后拔出。 床上女子的抽搐渐渐停止。 老大夫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药熬好了吗?” “熬好了!”一个小童端着药碗,熟练地喂女子喝下。 等一碗药喝完,女子急促地呼吸渐渐平稳,小童伸手试了试,“裴爷爷,病人的高热退了些。” “嗯”,裴老大夫点头,将银针收进药箱,“你在这看着,若有变故,及时告知老夫。” 小童应下。 裴老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见院子里新冒出了两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孩,了然道,“你们是屋内病人的家属吧。” 小癞子和小绿点头。 裴老大夫咽下原本要埋怨送晚的话,见两个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实事求是道,“幸好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刻钟,怕是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了。” 小癞子两人一阵后怕。 “老夫刚刚施了针,又熬了退烧药给病人喝下,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裴老大夫说的详细,“不过她烧的太久,还需再施两天针才能彻底退烧。” 小癞子两人连连点头,感激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不必如此”,裴老大夫扶起两个孩子,“你们花钱找老夫看病,老夫治病救人,本是应该。” 提到钱,小癞子僵住,为了给姐姐买药,他们手里的钱全都花光了,可怎么付医药费? 裴老大夫捋着长长胡须,笑道,“送病人来的郎君已经付足了钱,别说再住三天,便是十天半个月都绰绰有余。” 小癞子又惊又喜。 裴老大夫看着小癞子两人脏兮兮的样子吩咐,“白术,你领着这两个孩子下去沐浴吧。” 白术应了一声。 小癞子不好意思,红着脸怎么也不肯去。 裴老大夫故作严肃,“你们身上这么脏,容易加重病人的病情,到时候再治好就更加不易。” 小癞子吓得要命,拉着小绿跟在伙计身后去了浴房。 两人舒舒服服洗过澡后,又换上了医馆好心提供地衣服,小癞子穿在身上,爱惜地摸了摸。 虽然能明显感受到这是旧衣裳,但布料紧实针脚细密,最要紧的事,把他全身上下都能遮住。 小癞子洗干净自己那件到处破洞漏风的衣服,摊在院子里晾晒。 小绿的那件,则直接被医馆拿去扔了。 当真是破的没法穿。 武乙二坐在院子里啃包子,见两人出来,指着桌子上的包子,“这是你们的。” 白嫩的面皮包裹着厚厚的肉沫,发出阵阵香气,小癞子和小绿从未见过这么好看又香的包子,道过谢后便捧着大口吃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询问 武乙二吃的心满意足,他看向吃了一个就停下的小癞子嗤笑,“吃这么点猫食,怪不得十二岁了还长的没十岁高。” “才不是呢,癞子哥可能吃了,一顿能吃三大碗豆饭!”小绿为小癞子抱屈,“癞子哥是舍不得吃完这么好吃的包子,想拿回家给其他兄弟姐妹吃。” 武乙二意外地挑眉。 小癞子拉了一下小绿的袖子,不好意思道,“弟弟妹妹们还没吃过白面肉馅包子。” 武乙二叹气,武威城临近突厥,商人们都不爱往这边来,百姓陆陆续续地离开,人口越来越少。 民生凋敝,经济不振,连乞讨都比别处不容易。 这群孩子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武乙二问,“你们有多少人?” 小癞子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这里就剩五个包子,你确定你们那群兄弟姐妹够分?”武乙二解释,“既然你要留给他们,总不能一人舔一口,最少得一人一个吧?” “你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我再去买些回来。” 小癞子转动眼睛,“我们有八十二人!” 小绿抬眼看了小癞子一眼,眼底有些埋怨。 武乙二冷笑,“你当我傻子,就你们那个小破院,能搁下八十多人?” 他转身就走,“既然你不老实,我也没必要继续留着当冤大头。” 真当他们姑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空口白牙说讹就讹。 真是白瞎了姑娘的好心! 到嘴边的包子马上就要飞走,小癞子顾不得其他,拦住武乙二噗通跪下,“大爷,大爷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也是想为弟弟妹妹们多讨些包子吃。” 武乙二绕过他就走。 小癞子眼疾手快抱住他的大腿,“大爷,大爷,你行行好原谅我这一次吧。” 小绿抱着武乙二另一条大腿哀求道,“好心的叔叔,您别生气,您想问什么就问我,我一定老实回答,半个字的谎话都不说。” 武乙二一手拎起一个放在木椅上,警告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敢骗我一个字,我就要回付给医馆的诊金。” 小癞子彻底慌了神,连连保证不再说谎。 武乙二又问了一次,“你们有多少人?” 小绿老实道,“三十四人,三十个男孩子,四个女孩子。” “你们为何流落街头?” 小绿茫然道,“不知道,我有记忆起就在大街上讨饭了。” 小癞子替她道,“我们绝大多数人的爹娘都被突厥兵杀了,收留我们的叔伯姨婶们对我们不好,不给我们饭吃不给衣服穿,还天天打骂我们,我们忍不了,就跑出来了。” “你们怎么聚在一起的?” “武威城虽然大,但是人多的街就那么几条,我们讨饭的时候经常遇见,为了争夺一个铜板、一口米粮打起来,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陆大人来了之后,将我们统一安排到含章街末尾的破屋里,我们在那破屋里住了两年,感情越来越深,就结为兄弟姐妹了。” 小癞子拍着胸脯自豪道,“我年纪大,他们都叫我一声哥!” 武乙二上下打量小癞子,“你是他们的头?” “才不是呢”,小绿插话,“大哥哥和小红姐姐才是我们的头。” 武乙二问,“小红姐姐?就是屋里躺着的那个?” 小绿点头。 “那个大哥哥呢?” 小绿眼泪滴答滴答落下,“大哥哥为了保护我们,被王家那个恶霸打死了。” 武乙二皱眉,“你们没去告官?” “怎么没去?我们全去了!”两年过去了,小癞子想起此事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上任府尹得了王家吩咐,不仅没判王家恶霸杀人,反而扣了我们一个流民诬告良民的罪名!” “我们本以为会死在牢里,谁知前任府尹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杀了,陆大人上任,查明了案情把我们放出来。” 武乙二听得痛快,“那王家的恶霸呢?” 小癞子咬着牙道,“交了一万两银子免了板子,又恰好赶上大赦,在牢里呆了没几天就出来了。” 武乙二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王家恶霸打死的毕竟是没有正经身份的流民,罪名远比打死良民轻的多,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只要不是什么大罪都一律赦免释放。 很多犯人因大赦天下而逃离律法制裁,老将军在世时就经常说,皇室降恩的法子有很多,没必要大赦天下。 这不纯纯给大渝律法添堵嘛! 武乙二见两个小孩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干巴巴地哄了几句,等他们平复下来继续问,“你们红姐姐病的那么重,你们怎么不去求陆大人?” 小绿抽抽噎噎道,“小红姐姐不让我们去,说我们已经给大人添了很多麻烦了,她挺挺就过去了。” “陆大人每个月月底都买粮食给我们,可是陆大人的俸禄本来就不多,还有家人要养”,小癞子低声道,“上次陆大人多给我们送来炭火,陆夫人就很不高兴了。” 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去找陆大人,也是怕陆大人为难。 “所以你就来讹我们郡主。” 武乙二看着这两个倒霉可怜又有点可恶的小孩儿,实在忍不住教训道,“你知不知道郡主娘娘何等身份?” 小绿茫然地眨眨眼睛,她连什么是郡主都不知道。 小癞子也不知道,但是他亲眼看见他们雷厉风行的陆大人恭敬地跪在地上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武乙二好心解释,“这么说吧,就那王家恶霸,连给郡主娘娘磕头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小绿嘴巴张成o型。 小癞子吞咽一口口水,越发觉得自己命大。 武乙二冷笑,“也是你们走运,遇上的是昭善郡主,若是其他皇亲宗室女,早就把你们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小癞子后怕不已。 “行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们去照看病人吧”,武乙二站起身,最后警告了他们一句,“若你们再敢算计到郡主身上,不管你们有何隐情,我都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小癞子连连点头。 他不敢了,他宁可去算计王家恶霸,最起码陆大人还能救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城 当天晚上,春风夏末回来后将武乙二问出的消息尽数转述给唐昭。 唐昭摘下发间的夜明珠金簪,“王家恶霸?” 在茶馆混迹了一天的秋雨立马道,“是城东王家,武威城有半数的商铺都是他家的。” “家中谁人做官?” “王家无人做官”,秋雨伸手解下唐昭头上发带,“不过王家老爷的嫡长子娶了兰州杨府庶出三房的庶女。” 秋雨补充,“就是那个在慈康堂前揭露白家小厮身份的杨大太太的杨府。” 唐昭接过春风浸透的湿帕子,边擦手边揶揄道,“原来是太子妃的姻亲。” “王家算什么姻亲,杨家老太爷死后,三房老爷被分出家门,只逢年节才能踏入杨家大门呢。” “杨大夫人是太子妃的亲姑母,又一门心思求神拜佛,这路上要是遇见了,杨大夫人八成都认不出来呢。” “也是武威城这些土鳖好糊弄,王家敢说他家是太子妃的姻亲,他们就敢相信,一个个捧着王家的臭脚舔。” “还是陆大人上任后,狠狠杀了一次王家的威风,王家这才老实了不少。” 秋雨掀开被子让唐昭躺了进去,“只是王家那个幼子,才老实没两年又故态复萌,计划着欺男霸女了。” 唐昭躺在床上舒服地出了口气,“春风,明日告诉乙二,让他安排个人看住王家那个小霸王。” “在武威,谁敢违法乱纪,我就把他打成王八!” 春风应下。 第二天武乙二收到消息,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武丙三。 武丙三第一次收到姑娘安排的任务,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出去。 武甲一抽抽嘴角,继续搬石磨。 护国将军府里,唐昭用完早膳,又练了半个时辰石锁,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征用了马房里看起来最高大俊美的一匹马,踩上马镫扬起马鞭策马奔腾而去。 冬梅学着姑娘也抢了一匹马,风风火火追上。 朝仪:...... 朝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马被骑走,又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属的爱马被骑走,一怒之下抢了下属的马,着急的追上去。 剩余王府侍卫你争我抢,乱战过后纷纷翻身上马,只余两个腿脚慢脑子笨的站在原地,对着一片狼藉的马厩面面相觑。 护国将军府不远处就是西城门,这个时辰城门处百姓极少,只有两队士兵正在接受府尹大人的教导。 “武威城里,除非极其紧要关头,否则不得随意纵马出入城门”,陆英语重心长神情威严,“西城门,是最重要的一座门!你们担负的,是全城百姓的安危!” “所以,你们一定要站好每一班岗,无论是谁进出,都要查验身份!” 有小兵问,“谁都要查吗?” “没错”,陆英坚定道,“就是宣王殿下要进城,也要查!” 深感使命重大的小兵们重重点头。 陆英很是欣慰,西北的百姓士兵比洛阳的好管多了啊。 小兵们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岗,陆英捋捋胡子转身要走,就见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一匹,两匹,三匹,呃,好多匹马。 陆英大怒,“何人敢在武威城内纵马?!” 小兵们握住手中铁枪。 唐昭压低马速慢慢停在陆英面前,友好打招呼,“陆府尹。” 冬梅与朝仪等人勒停马。 陆英还是第一次见唐昭穿骑装的样子,只觉得跟脑海里那个端庄高贵的郡主判若两人,倒有些,有些,嗳,有些像谁来着? 陆英绞尽脑汁没想出来。 见小兵将唐昭团团围住,陆英急忙道,“诸位将士勿动,此乃郡主!” 有小兵答,“郡主又怎样?宣王殿下来了我们也照查不误!” 陆英的脸色很精彩。 “好!不愧是我武威城的守门将士!”唐昭欣赏极了,主动下马配合检查。 小兵们收起铁枪,开始查户口,“姓名。” “唐昭。” 小兵指着朝仪冬梅等人,“他们是?” “我的侍女和护卫。” “家住哪?” “城西护国将军府。” 小兵攥紧了铁枪,乖乖,护国将军府啊。 “为,为何出城?” “去看我夫君。” “你夫君何人?” “顾辞。” 顾辞?这名字好耳熟,小兵挠挠头,问旁边的老大,“老大,顾辞是谁啊?” 老大狠狠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在他耳边低吼,“骠骑将军!” 小兵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老大一改刚才的严肃,一张脸笑成绽放的菊花,“夫人与将军夫妻情深,夫人着急去见将军,我等很是理解,只是武威城内不得纵马,还请夫人注意,注意。” 后头小兵大着嗓门道,“老大,光注意不行吧,当街纵马,按律要杖责二十,罚银五十两啊。” 老大差点没被这二愣子气的背过去。 杖责二十?打谁?谁打? 陆英上前一把捂住小兵的嘴,低声道,“昭善郡主乃是宋老将军的外孙,先帝特旨,宋氏一族可在武威城纵马行街。” 小兵被捂的呼吸不畅直翻白眼。 陆英大人将手在小兵袖子上擦干净,笑道,“虽有先帝旨意,还请郡主顾念自身与城中百姓安危,尽量不要纵马。” 冬梅想说姑娘是衡量过时间,知道这个点城门和大街上人少才跑马的。 唐昭抬手,冬梅低头闭嘴。 “大人说的是,下次本郡主定会注意。” 陆英让开路,“郡主请。” 唐昭骑着马慢慢走到城门外,才夹紧马腹如疾风般向远处掠去。 冬梅朝仪等人紧紧跟上。 尘土顺着风飞扬,落了陆英和守城士兵一头一身的灰。 陆英摸了把脸,继续巡查其他城门。 一个时辰后,唐昭站在小土山包上,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军帐。 冬梅指着右边一条较宽阔的路,“姑娘,赵天他们也到了。” “时间刚刚好”,唐昭调整方向,继续朝着军营方向而去。 军营外十里处,斥候发现唐昭等人,纷纷现身拔刀,“来着何人?” 唐昭停在一百米外,“我乃昭善郡主,也是豆油坊的主家,按约定来给三军将士送豆油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农具 斥候一扫而过,虽没看到赵天,却见到了朝仪副将,心里信了一半,恭敬地行了一礼,嘴上仍道,“军营重地,非令不得擅自进出,王爷口谕豆油皆由手握辎重令牌的赵天率人运送,我等认牌不认人,还请郡主见谅!” 唐昭点头表示理解,坐在马上等赵天来。 看着唐昭被拦下,赵天压下心里的着急,妥善地将骡车赶到老地方停下,跳下来小跑上前,“夫人!” “他们不让我进去”,唐昭下马,边走边挽袖子道,“走,我跟你们一起押送豆油。” “夫人怎能做这等粗活”,赵天阻拦,“我们也进不去军营啊。” 唐昭:? “那剩下这段路怎么办?” 赵天老实道,“朝晖副将会率人来取。” 唐昭:...... 说曹操曹操到,朝晖率领几百士兵跑步行军而来,士兵停在斥候身后,朝晖越过众人上前行礼,“郡主。” 唐昭道,“我要见顾辞。” 朝晖道,“将军率人巡视边防未归。” “父王呢?” “宣王正带领将士们种地开荒,为春耕做准备。” 唐昭眼睛一亮,“正好,本郡主正是为了春耕而来,快,带本郡主去见父王!” 斥候们齐齐抽出腰间长刀。 被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刀对着的唐昭:...... 朝仪、冬梅护在唐昭身前。 朝晖一个手势,斥候们齐齐收刀,“启禀郡主,属下职位不够,不能带郡主入军营。” 唐昭觉得这军营大门比南天门还难进,“你说怎么办?” “属下回去禀告王爷,等王爷”,朝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不必了”,一身布衣仙风道骨的江一鸣纵马而来,“我带郡主入军营便是。” 众将士迅速分列开让出一条小道,齐齐问候,“军师!” 江一鸣御马到斥候前,拱手施了一礼,“属下可带郡主入营,只是郡主的侍女与护卫,怕是要在此等候。” 唐昭很痛快,“没问题!” 江一鸣也不下马,直接调转马头,待唐昭重新上马,便策马在前面领路。 唐昭追在他身后,只落后半个马身。 江一鸣目含赞赏,“郡主好马术!” 唐昭谦虚,“一般般,也就跟顾辞不相上下吧。” 江一鸣大笑。 朝晖带着将士接过赵天等人手中的骡车,熟练地赶着回去。 路过军营大门时,守卫的士兵将两人一起拦下,江一鸣掏出腰间宣王令牌,“本军师奉王爷之名,迎昭善郡主入军营。” 守卫士兵仔细查验,确认没问题才放行。 唐昭骑着马跟在江一鸣身后,见西北军营里,十步一巡逻,五步一站岗,就算蚊子来了都得脱层皮。 江一鸣带着唐昭穿过军营,来到后山。 高大险峻的祁连山下,是后世着名的河西走廊,但现在,它只是一个还未开垦过半的荒地。 少数的士兵正挥舞着锄头翻地,绝大多数士兵用手将翻出的大土块碾碎。 “这样太慢了”,唐昭皱眉,“而且士兵的手也受不了。” “确实,可是军中能用的农具就那么多,僧多粥少啊”,江一鸣感慨,“若是有更趁手的农具,便能省下很多人力,只可惜造器坊那些人一门心思研究兵器,根本不在农具上用心。” “造器坊?可是制造兵器的地?” 江一鸣纠正,“研制兵器和农具的部门,只是兵器一代代革新,农具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唐昭问,“他们动手操作能力如何?有图纸有数据,可能一比一制造出来?” 江一鸣很有信心,“只要有图纸,定能造出。” “郡主此言,可是手中已有新农具的图纸?” 唐昭点头,“知我者,军师也。” 江一鸣拊掌大笑,“那在下可要开开眼界了。” “自然”,唐昭骄傲道,五千年人类智慧的结晶,那效果,杠杠的。 江一鸣眼中生辉,他加快脚步走上坡地,“王爷,昭善郡主来了。” 宣王落下锄头又拔出,带出一片泥土,他将锄头交给一旁的侍卫,边擦汗水边笑道,“昭昭来了啊。” “爹爹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昭昭看着便觉得感动极了”,唐昭解下腰间水囊,“翻了半天的地,爹爹渴了吧,这是昭昭新买的水囊,临出门前特意装了药王泉的泉水,最对人体有益的,爹爹快喝。” “哎!”宣王接过水囊,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江一鸣叹气,怪不得自从王爷回王府过年后,越发感慨先帝慧眼如炬。 就连看见汤里加了一滴油,都要花式夸赞昭善郡主。 “爽快!”宣王扭上水囊,慈爱道,“昭昭来找爹爹,可是受了委屈?” “有爹爹和母妃撑腰,哪有人敢给昭昭委屈受?”唐昭笑眯眯道,“月初,昭昭搬到了武威,整个护国将军府都听我的,日子别提有多舒心了。” “那就好,武威离军营近,昭昭若受了委屈,只管来找爹爹,爹爹给你出头”,宣王推荐,“秦庶妃和小八也在武威,她们在这生活的日子久,有什么她们能帮上的,尽管去找!” “谢谢爹爹!”唐昭应下,“只是昭昭眼前有一件事,只有爹爹能帮忙。” 宣王问,“何事?” 唐昭从怀中抽出好大一张羊皮纸,“就是这个!” 宣王接过,纳闷道,“这上面长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是啥?” 江一鸣探头,心念一转,电光火石间联想到二人路上的谈话,“这是新农具!” “正是!”唐昭拍掌,指着羊皮纸上的农具一个个介绍,“这是木犁,翻土耕地的,它还能将土壤表层的杂草埋入土中,增加肥力。” “这是耙,犁地之后平整土地破碎土块的,要是将士们有了这个,就不会伤手了。” “这是耧车,可以同时开沟、下种子和覆土,一人干三人活儿,特别有效率!” “这是。。。。。” “这是。。。。。” 唐昭讲的滔滔不绝煞有其事,宣王与军师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是偷了神农的百宝箱了嘛!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谜一样的朝斗水平 唐昭指着羊皮卷上最后一个图样,“这是水车,利用水流驱动将水从低处引到高处,用于农田灌溉,这样将士们就不用辛苦挑水了。” 她现身说法,“昭昭在母妃给的明霞庄上就建了一个高15米的大水车,只等着今年耕作用呢。” 宣王咽口水,“真,真这么好用?” 唐昭点头,“千真万确!” “走!”宣王宝贝地卷起羊皮卷,跟副将打了一声招呼就走。 “?”唐昭拉住宣王的胳膊,“爹爹去哪?” 宣王:“造器坊,早一日制造出来,西北军就早一日用上。” 唐昭补充,“还有百姓!” “对,还有百姓!”宣王点头,“等军中试用过,就推广到民间。” 唐昭夸赞,“爹爹果真爱民如子。” 江一鸣不得不打断他们父女情深,“王爷,这造农具的铁。。。” 咔嚓,仿佛一道惊雷劈下,瞬间打破宣王幻想中西北军民人人手里有新农具的美好蓝图。 铁,宣王挠头,“分下去的斥候还没找到铁矿吗?” 江一鸣摊手,“没找到,而且洛阳那边答应送来的兵器也没送到。” 宣王皱眉,“出了何事?” 江一鸣左右看看,将士们自觉的退开三尺远,只有唐昭脚下跟扎了根一样,一点不动。 他有些无奈,但又不好意思说,只得用眼神示意宣王。 宣王点头表示明白,冲唐昭招手道,“昭昭,离的近些,军师说的都是机密,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唐昭眨眨眼,在江一鸣无语的表情下往前走了两步,又微微前倾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江一鸣:说吧! 江一鸣彻底服了,悄声道,“属下收到消息,陛下龙体欠安,从今年二月起便食金丹。” 唐昭很吃惊,“皇帝不行?” 宣王:...... 江一鸣:...... 唐昭:! 我什么都没说! 江一鸣神情复杂,“郡主,金丹乃国师所炼,主要作用是调和脾胃、强健肝肾、充盈气血”,不是壮阳。 唐昭讪讪,“主要是好久没听宫里有皇子公主降生了。” 宣王神色更复杂,“陛下今年已五十有二。” 就算还行,那也生不出来了。 唐昭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陛下食金丹,跟拖延西北军备有何关系?” 莫不是金丹堵住脑子了? “陛下龙体欠安,虽每日正常上朝,批复折子的速度慢了很多”,江一鸣默契地略过上一个话题,“为保政令快速通达,太子已入御书房议事。” 宣王脸色冷了下来。 问题出在太子身上?唐昭求知若渴,“爹爹跟太子有仇?” 江一鸣言简意赅,“太子试图插手西北军。” 唐昭:...... 太子是脑子被猪拱了吗?他以为西北军是盆栽啊他想插就插。 “陛下英明,数次驳回太子往西北军安插将领的提议”,江一鸣叹气,“太子便把主意打到西北军备上。” 唐昭纳闷,“户部和兵部是干什么吃的?” “兵部尚书去岁突然中风,新任尚书是太子妃的父亲,至于户部尚书”,江一鸣冷笑,“那就是个墙头草,谁势力大听谁的。” 唐昭不死心,“咱们王府在洛阳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科学! “倒是有”,江一鸣叹气,“不过都是五品一下官员,平时办事行个方便还可,遇上这等大事,只有听命的份。” 唐昭:...... 要不怎么你们没耍过突厥八王子呢,人家都知道在洛阳安插探子! 怨不得突厥上下都知道西北军除了江一鸣之外就是一群只知道打仗的兵蛮子! 唐昭对他们的朝斗水平表示很失望。 宣王轻轻嗓子,“昭昭呀,这个”,宣王之后的话在唐昭的死鱼眼下默默吞回去。 唐昭觉得自己的肩膀又沉重了三分,她暂时躲避现实道,“我们来继续说春耕吧。” 宣王连连点头。 “除了农具,昭昭还研究出了沤肥的新法子,可以增加土壤肥力提高粮食产量”,唐昭诚实道,“就是比较费事。” 宣王表示没问题,“费事不怕,军中别的没有,就是男儿多,天天吃饱了肚子没事干,多干点活儿还能打发时间。” 唐昭感觉很欣慰,详细地将沤肥之法说给他们听。 宣王听完一脑袋问号,“什么是秸秆,什么叫碳氮比,什么又是增加氧气含量促进微生物活动。” 江一鸣也一脸不解。 被宣王的朝斗水平打击的够呛的唐昭一拍脑门,用他们能理解的话解释了一遍。 江一鸣感觉很玄幻,“如此就可以增加土壤中的有机物,还能减少人畜粪便发酵过程中产生的臭味?” 唐昭打了个响指,bingo! 宣王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他一撸袖子,“那还等什么?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赶紧沤肥吧!” 宣王风风火火走了。 呼,一阵风吹过,唐昭眨眨眼睛,“爹爹刚才不是要去造器坊?” 江一鸣摇着扇子道,“郡主将来就会习惯了。” 宣王殿下显然是怕造器坊那群人咣当来了一句“没铁,没钱”,在郡主面前丢脸,这才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唐昭领悟,看了看江一鸣手里的白折扇,建议道,“军师可以换一把鹅毛扇。” 江一鸣问,“为何?” 唐昭答:“这样才能配的上军师西北第一聪明的地位。” 江一鸣:? 他的折扇就配不上他西北第一聪明的地位了? “四月底,我来军营取农具,不必多,每样五百把就够!”唐昭撂下话,翻身上马哒哒离去。 五百把?每样?江一鸣看着已经跑远的一人一马,很想扯着脖子喊:谁说给你农具了?! 晚上顾辞回到军营后,去伙房领了五个豆渣饼一碗豆腐汤和两块煎豆腐,坐在将士们身旁吃起来。 “你们说郡主那个沤肥的法子有用没有啊?我切了一下午秸秆,胳膊快累死了。” “你这算什么?我弄了一天大粪!” 郡主?顾辞抬头,“可是昭善郡主?” “是啊!”小兵答,“今个郡主来军营,教了王爷一个沤肥方子,现在半个军营的人都在弄大粪。” 顾辞问,“她人呢?” 小兵答,“郡主下午就走了。” 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推行沤肥新法 “啊!” 外屋侍夜的春风连忙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进内室问,“姑娘怎么了?” 唐昭心虚,“我把顾辞忘了。” 春风宽慰,“奴婢还当什么事,姑爷恰好不在军营,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姑娘把出门前特意给姑爷带着卤羊肉留下,姑爷就知道姑娘惦记着自己呢。” 唐昭沉默,指着自己扔在一旁的小包袱。 春风一翻,找到了他们精心包好的一袋卤羊肉。 春风也没了法子,“下次给姑爷补上吧。” 只能这样了,唐昭自我安慰一会儿,实在困的受不住,盖好被子睡了。 翌日,唐昭依旧日上三竿才醒。 宋嬷嬷本想规劝,但想着昨日李嬷嬷率人启程回了兰州,如今护国将军府上下皆由姑娘做主,便歇了心思。 唐昭美美地吃完早膳,坐着马车去了武威府衙。 衙门后堂,陆英正在一边翻鱼鳞册一边啃饼。 在外值守的衙役进来禀报,“大人,郡主驾到。” “快请!”陆英放下饼,起身整理衣帽,快步走到门口恭迎,“微臣参见昭善郡主。” “大人不必多礼”,唐昭请陆英起身,“今日来找大人,是有重要的事商议。” 陆英:“何事?” 唐昭:“咱们边走边说。” 半柱香后,陆英坐在御赐车架里,激动地差点蹦起来,“郡主此言当真?” “当真!”唐昭扯大旗,“西北军中已开始用新沤肥法肥田。” 她画大饼,“爹爹已经答应,等新农具制造出来后,便惠及百姓。” “若新农具和新沤肥法真有郡主所说之功效,那郡主娘娘当有无上功德”,陆英激动良久,才迟疑道,“但农事乃百姓根本,事关百姓一年生计大事,微臣担忧百姓不敢妄用新沤肥之法。”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唐昭道,“让百姓使用沤肥新法,不外乎上中下三策。” 陆英正色道,“郡主请讲。” “上策,便是让百姓主动推行沤肥新法”,唐昭道,“只要百姓亲眼看到新法确实可以提高产量,百姓定会争相使用新法。” 陆英皱眉,“若用此法,最快也得明年。” 唐昭点头,“中策,便是衙门连同武威的大地主们带头使用新法,上行下效,百姓定会心生好奇,有大胆的百姓定会尝试,届时府衙派人宣扬,定能煽动,呸,鼓动,也不对。” 唐昭纠结半天,还是没想出一个好词,干脆道,“煽动百姓相信新法,便能推行于民间。” 陆英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只是操作起来麻烦很多,“武威城的地主不多,但个个都大头来有,怕是不会听衙门的。” 这个唐昭也想到了,“下策,便是衙门强行推行新法。” 陆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万万不可!” “万一百姓暴动,那便是灭顶之灾啊!” “百姓暴动也没事,反正武威离西北军近,可以随时镇压”,唐昭叹气,“只是此法过于伤害军民情谊,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动用。” 陆英连连点头,心里直呼好家伙,昭善郡主连用西北军镇压百姓暴动都想到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上中下三策各有优劣,我将其融汇在一起,想出了一个较为温和又有效的法子。” 陆英眼睛一亮,“微臣洗耳恭听。” 唐昭胸有成竹,“我与府衙合作,我带头使用新沤肥之法,大人负责游说其他世家,并张贴告示,宣扬西北军与本郡主使用新法之事,并令百姓在最少三成的土地使用新法。” “大善!”陆英拊掌,“如此一来,无论世家还是民间,都无异议。” 世家财富巨大,三成土地一年的产出还不够他们豪掷千金买一个歌姬或者办一场宴席的,只要脑子没问题,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都没人敢明着不出的这三成的土地! 百姓追逐世家行事成风,世家皆用新法,百姓自然也乐意推行。 只是,“租佃宋氏族田的百姓,怕是都不想当那出头的椽子。” “他们想不想不重要,我想便可”,唐昭靠在锦垫上,“而且,我宋氏全部族田都使用新沤肥之法。”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出不出头椽子,大家都一样。 陆英犹豫,“可若有百姓执意不肯。。。” 唐昭把玩腰间金印,“本郡主自有法子让他同意。” 陆英一滞,几次与昭善郡主相处的过程都太过温馨,让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昭善郡主也是敲过登闻鼓告过御状,令魏国公府颜面尽失的狠人。 从武威城出发,向南行三十里,便到了宋氏族田。 朝晖早就派王府侍卫前来通知,此时,古浪县、民勤县县令率当地里长、村长恭候在宋氏庄园大门处。 马车停下,众县令、里长村长跪了一地。 “下官\/草民参见昭善郡主,郡主娘娘万福!” “下官\/草民参见府尹大人!” 春风打开车窗露出里面端坐的唐昭,她微微抬手,“诸位免礼!” “谢郡主娘娘!” 众人起身分立两旁,等马车及护卫周围的数十骑王府护卫过去后,才缀在末尾,一路向附近农田而去。 早已得了吩咐的百姓战战兢兢地,一边翻地一边偷瞄路口,忽然,一辆华丽马车出现,渐渐驶近。 离地越近,看的越清楚,在看到平日里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大人们灰头土脸跟在马车后的场景,瞳孔地震的百姓们纷纷惊呼出声。 朝仪骑在马上,一双鹰眼不停扫视四周,左手按压在宝剑上,随时准备出鞘。 马车在离农田不远处停下。陆英下车后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唐昭下车后才跟在后面。 百姓们偷偷看着敢走在武威城官职最大的陆大人前面的女子。 唐昭走到农田边,看着深翻过的土地,满意地点头。 春风问话,“你们谁是农庄的管事?” 缀在最末尾的一众县令里长村长一溜烟跑过来。 “回郡主,是下官\/草民。” 唐昭:...... 唐昭看着这几十个老头,陷入了沉思。 这多大一片地啊,至于这么多人管嘛?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人闹事 “启禀郡主娘娘,宋氏族田土地涉及古浪、民勤两县,县下二十四个村皆有百姓租佃田地”,一个身穿县令官服的大胡子解释道,“收到王府侍卫传信,下官便与岑县令带着手下所有村长、里长前来恭候差遣。” 一旁中年书生模样的岑县令应和。 唐昭看着其中一个老态龙钟仿佛下一刻就要闭眼蹬腿的村长陷入沉思。 岑县令急忙解释,“富新村长年事已高,已经推举长子继任村长,不过老人家担忧儿子办不好郡主的吩咐,才执意跟来。” 岑县令赶紧给扶着老人的中年汉子使眼色。 汉子抖着腿,半天迈不出一步。 有人干活,唐昭便不再追究其他,“今日本群主召你们过来,是有大事宣布。” “从今日起,凡宋氏族田范围内皆使用新沤肥之法,任何人不得违逆。” 古浪县的孙县令小心翼翼道,“敢问郡主娘娘,何为新沤肥之法?” 唐昭坐在朝仪搬来的木椅上,听陆英大致解释了一番。 底下村长和里长悄声议论。 “这,杂草和树叶也是肥料?从来没听说过啊!” “就算是,为啥还要切碎堆在一起?还要和屎尿五比一混合在一起?” “啥是五比一啊?” 岑县令回头解释,“就是将五份杂草树叶和一份人畜粪便混合在一起。” “哦哦”,提问的村长恍然大悟。 另一个村长问,“大人,为啥还要用泥给封严实再盖上土啊?” 岑大人不知道,他看向一旁孙县令,孙县令亦是满头雾水。 “封就封吧,为啥还要再翻出来啊?” 那不纯添麻烦吗?只是这话没人敢说。 唐昭只当自己没听见他们的议论,“都听清楚该怎么做了吗?” 岑县令一脸为难,“郡主娘娘,这新沤肥之法亘古未有,下官等虽记下操作之法,但担忧过程中有操作不当之处,若耽误了春耕。。。” “不必担心,本郡主已安排好了人指导你们制肥”,唐昭打断他的托词,冲庄园方向轻抬下颌,“来了。” 岑县令望去,只见乌泱泱一大群农夫赶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空地上。 宋开与孙青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参见郡主娘娘!” 身后乌泱泱一群汉子齐刷刷跪在地上,“参见郡主娘娘!” 声音洪亮整齐划一,一看平时就没少练。 “免礼”,唐昭转头对岑县令道,“这些人是本郡主手下田庄上的佃户,他们在三月时便开始用新沤肥之法,现在个个都技艺纯熟。” “有他们指导,本郡主相信,诸位一定能在春耕前沤好足够使用的肥。” 岑县令讪讪,“郡主娘娘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唐昭:“还请诸位通力合作,早日将肥料洒在宋氏族田的每一寸土壤里。” 众人应下。 “开始吧!”唐昭说完便转身离开。 陆英跟上去,“郡主不留在田间坐镇?” “若事事都要本郡主亲自看管,那本郡主早就累死了”,唐昭宽慰,“大人放心,本郡主手下的两位管事会安排好的。” 陆英总觉得心里没底,他经常下乡处理百姓间的官司,对百姓最是了解。 他们纯朴又贪婪,勤劳又懒惰,感恩又不知足,总之一切美好的品质他们有,一切令人难以忍受的毛病他们也有。 所有陆英对他们又爱又恨。 陆英委婉道,“下官担心,有佃户不听管事的安排。” 不听?唐昭简直要笑出声,不听才好呢,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杀鸡儆猴。 陆英显然也想到了,沉默片刻后开始担忧即将落入渔网的佃户,主动申请,“下官想去田里帮忙。” 唐昭挑眉,“大人轻便。” 陆英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唐昭回了庄园,等春风带人打扫干净正院,便正式住了下来。 孙县令、岑县令被迫跟着住了五天,实在受不住,找了衙门有事的借口跑了。 唐昭问:“大人不用回府衙处理公务?” 陆英梗着脖子答,“府衙之事赵师爷可代微臣处理。” 唐昭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真拼啊。 然而,总有些脑子有坑的百姓体会不到府尹大人对他们的拳拳爱护之心,在唐昭住下的第八天,闹起来了。 有百姓摔了锄头,“挖坑挖坑,天天让我们挖坑,说做什么沤肥池!我们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就是啊,我五岁就跟着爹娘下地,种了四十年地就没见谁这样施过肥,马上就要春耕了,让我们挖坑,地谁去翻?” “谁去翻?自然还是咱们喽!”跟着一起挖坑的百姓道,“你没听那群明霞庄来的人说,他们就是先呕完肥再翻的地!” “嘿!感情忙来忙去,咱们干的活儿多了一倍啊!” “是啊,就是郡主娘娘也不能不拿咱们当人吧!” “还当人,我看那郡主分明就是拿咱们当驴使!” 那最先摔了锄头的百姓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 与他同组挖坑的百姓也纷纷摔了工具,一边嚷着“不干了不干了”一边躺在地上休息。 正在指点另一边百姓挖坑的田老大听到动静回头,就见富新村村长的大儿子、即将继任的村长李大郎带着人惬意地躺在地上跟手下的村民聊天晒太阳。 田老大眉头皱的紧紧的,急忙过来道,“还没到午休时间,谁让你们休息的?快起来干活!” 李大郎对田老大很不满,不过是个泥腿子,仗着郡主娘娘竟然对他这个村长的儿子指手画脚。 若是往常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就忍下这口气,可如今他们富新村十几个汉子都通着气儿,李大郎便有了底气。 法不责众的道理,他爹早就教过他了。 是以李大郎依旧保持双臂枕在脑下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嚣张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看在郡主娘娘的面子上叫你一声管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田老大眉头皱的更紧,“你如何看我不要紧,郡主娘娘吩咐的事情你得做好。” 李大郎一脸不屑,“老子就不干,你能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鸡儆猴 “你!”田老大嘴笨,不知道如何回怼,憋红了脸跑去找管事做主。 李大郎见田老大半天憋不出一个屁儿来,跟三岁小孩儿一样只能跑回家找人撑腰的怂样,更嚣张了。 “哈哈哈哈,平时说我们这个做的不对那个做的不好,我还当他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没种的!” 一旁的百姓起哄大笑。 不远处的人看着富新村的人休息一脸羡慕,“老大,咱们也偷偷歇会儿吧。” “歇个屁,才干了多长时间的活儿你就歇!赶紧给老子挖坑,今上午要是挖不完三个,中午谁都不用歇息!” 那汉子被骂,老老实实卖力挖坑。 孙青和宋开正拿着规划图商议,“八天了,坑和杂草粪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混合封严了。” “嗯”,宋开附和,“再晚发酵时间不够,可就要耽误春耕了。” 孙青收起地图,“等午休的时候,我把小队长们叫来,告诉他们下一步安排。” 田老大跑来,见庄头和管事在说话,顿时不敢上前,站在不远处张望。 孙青叹气,看田家的把男人宠成什么样了,挺大的老爷们,怎么除了干活屁儿也放不出一个? “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孙青等田老大跑近后问,“你不看着富新村那几个偷奸耍滑的东西挖坑,跑这来干嘛?” 田老大把李大郎领头罢工的事干巴巴说了一遍。 孙青眼睛一亮,“当真?” 田老大点头。 “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是等到了!”孙青一脸兴奋激动,“走!去会会这个李大郎!” 田老大觉得庄头是被气糊涂了,不然怎么听到有人不听话还这么高兴。 “你回去吧,李大郎的事不用你管”,宋开拍拍他的肩膀,“这次算你立了一功。” 他没犯错吗?他立啥功了?田老大双眼迷茫地回去时,孙管事正唾沫横飞骂着李大郎。 “你租宋氏族田,就要听郡主的吩咐,郡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岂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 “你们不喜欢挖坑是吧?行!那你们给老子混大粪去!那活儿轻松!” 李大郎听到大粪两个字就一脸扭曲,他赔笑道,“管事你看,我们也不是不干,就是累了歇一会。” 孙青嗓门更大,“累什么累?一上午才干多长时间的活儿你就累!早上吃七八个豆渣饼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撑?” 在家被爹娘宠着妻子敬着,在村里被村民捧着李大郎早就养成一副少爷脾气,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 “孙庄头,我敬你是郡主娘娘的人,才尊称你一声庄头,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李大郎粗着声音道,“我们再穷,也是正经良民,你再得势,也不过是个奴才!” 在大渝,奴才比流民都不如! “更何况我还是富新村的下一任村长,也算是为朝廷做事,你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我,未免说不过去吧?” 孙管事冷笑,“我是在替郡主娘娘管教你!” “郡主娘娘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自古男人为天,尤其是种地这样男人做主出力的事,郡主娘娘还是少掺和为好。” “放肆!”孙管事这下真生气了,“你竟敢对郡主娘娘不敬?” “管事可别扣帽子,我哪里对郡主娘娘不敬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李大郎摊手,“管事要真觉得我对郡主娘娘不敬,咱们就请陆大人评评理!” 急匆匆刚跑到就被cue的陆英:气死! 他还评理?他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吵什么,都吵什么!还不快干活,今天上午的活干不完,谁不许吃饭!”陆英道,“李大郎,还不快领着你们村的人干活,成天偷奸耍滑的,就属你们村干的活最差!” 在府尹大人面前,李大郎瞬间没了嚣张气焰,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干,实在是这活没必要啊!” “而且我们虽然租种郡主娘娘的田地,可我们好歹也是良民,郡主娘娘的奴才再尊贵,也不能骂良民吧。”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陆英道,“还不是你们先偷懒的?” “是,可是我等实在是太累了啊!就是佃户也不能当驴使啊,更何况我等还是良民,您说是不是。” 陆英心说是你个大头鬼,他正要教训,就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既然你不想干,本郡主也不强求,来人,收了他们的工具,将人看好。” “是!”王府侍卫如狼似虎扑上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李大郎大叫,“陆大人,陆大人您要给草民做主啊!” 陆英也被吓了一跳,“昭善郡主请息怒!” “本郡主没生气”,唐昭绕开陆英,“本郡主觉得他说的很对,他们是良民又不是庄上的佃户,没道理给本郡主干活。” “本郡主不愿意做强人所难的事,既然他们不愿意干,那便不干吧。” 李大郎转惊为喜,周围看着的百姓也蠢蠢欲动起来。 谁想干活儿啊,若是提一下就可以不干的话,他们也愿意。 笑容和嚣张重新爬上李大郎的脸,“不愧是郡主娘娘,果真贤良淑德!” 嗤!原来郡主娘娘跟家里的婆娘一样,都是个软性子,任男人揉捏搓扁啊。 朝仪见李大郎眼神放肆,握着腰间佩剑就要上去。 唐昭侧头看了一眼,朝仪识趣停下。 唐昭看看四周,“还有谁不想干,趁这机会都说出来,免得一直憋在心里。” 富新村的人争先恐后冒出头,其他村子也有蠢蠢欲动者,都被村长按下。 唐昭继续问,“还有没有了?就这一次机会,若还有下次,就别怪本郡主不客气。” 又有几个富新村的站出来。 “孙青,把他们都记下来”,唐昭笑道,“不愿意干,那就不干。” 富新村的人欣喜若狂,其他村子的人后悔莫及。 唐昭倏地变脸,“来人,将富新村的村民给本郡主扔出去,此生不得踏入我宋氏族田半步!” 富新村的村民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被王府侍卫提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强抢民女 李大郎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大喊,“郡主娘娘,你不能这样,我们还租着宋家族田呢!” 唐昭抬手,王府侍卫会意停下,“从前租约一律作废。” 李大郎大吼,“不!那租约是我们和官府签的,你没权利作废!” “陆大人,您要为我等做主啊!” 陆英一脸为难,“郡主,您之前说过。。” “本郡主之前说过会继续将族田租给百姓,本郡主自然不会反悔”,唐昭挑眉,“可本郡主没说过不换佃户啊。” 陆英语塞。 “本郡主的田地,本郡主自然可以选择租给谁,不租给谁”,唐昭向前走了两步,“本郡主决定不租给富新村,你能怎么样?” 李大郎咬牙道,“租约还有一年到期。” 唐昭无所谓,“就算本郡主违反约定吧,多少违约金,本郡主付了便是。” 李大郎惊恐地摇头,当年宋氏族田出租的消息一出,不知引起多少人惦记,为此生了不少事端,最后还是陆大人拍板,将地租给了附近县城和村庄的百姓。 上等良田,靠近水源,又离家近,最重要的是,一年仅收两成租子,这样的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就砸在了他们富新村头上。 李大郎到现在还记得他爹和全村收到消息时激动地差点昏过去的模样。 就这两年,他们家因为租种宋氏族田才吃饱了饭,他和爹娘过年时还商量,以后还要继续租地呢。 若没了地。。。巨大的恐惧压在李大郎身上,他大喊大叫,“郡主娘娘,郡主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求郡主娘娘饶了我这一次吧!” 其余富新村人跟着大声求饶。 原本还羡慕的村民纷纷庆幸不已,好家伙,要是收回土地,跟逼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陆英不忍,“郡主,你看” 唐昭认真的问,“违约金多少钱?” 陆英沉默了半天,“二两银子。” “春风”,唐昭吩咐,“把银子给他们。” 春风上前掏出腰间钱袋,将银子递给李大郎。 李大郎攥紧手掌,挟制他的侍卫微微用力,李大郎疼得松开手,春风便将银子塞进他手心。 王府侍卫帮着李大郎合拢手掌。 其余王府侍卫有样学样,帮着春风将银子一个个塞进富新村村民的手里。 “违约金已赔,从今日起,尔等便不再是我宋氏族田的租户”,唐昭冷声道,“将他们扔出去,传本郡主令,以后无关人等一律不得踏入宋氏族田半步!” 李大郎及富新村村民嚎叫着被王府侍卫拎走了。 周围百姓战战兢兢站在一起,有胆小的已经腿软坐在地上。 “你们尽心为郡主娘娘办事,郡主娘娘定不会亏待你们”,春风朗声道,“可若有人敢包藏祸心玩忽懈怠,富新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日!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百姓应道。 “马上就到午休了,今日受了惊吓,大家提前休息吧”,唐昭笑眯眯道,“今日中午加餐,本郡主命人买了猪肉,大家吃一顿压惊。” “谢郡主娘娘!” 午餐准时开饭,村民们拿着碗筷打完满满一大碗猪肉豆腐汤,又抱着五个豆渣饼,三三两两聚在一团大口吃饭。 下午上工时,所有人无一例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效率翻倍。 唐昭留下十几个护卫看守,自己带着剩余人马回了武威。 至于陆英,则跑去富新村安抚村民去了。 护国将军府门前,一个身影站在石狮子旁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安,就当他忍不住要回去时,熟悉的马车终于出现在眼前,他拔腿扑上去。 “郡主娘娘救命啊!” 冬梅勒停马车,看见小孩儿头上熟悉的那抹黄,“你又来碰瓷?” “不,不是的”,小黄毛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我不是来讹钱的,我想请郡主娘娘救救我们!” 唐昭从车窗探出头,“何事要求本郡主救命?” 小黄毛跪在马车边双手紧紧扒着车厢,“郡主娘娘,王家,王家那个恶霸要强抢我姐姐做妾!” 唐昭:?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唐昭示意冬梅扶他上车,冬梅拎起小黄毛的衣领,皱眉想了想,还是把他扔到了车辕上。 冬梅绞尽脑计想了个借口,“他坐在这方便给奴婢指路。” 指路好,小黄毛也不敢进去,连连同意。 唐昭也不勉强,“可告了官?” “告了,可官府说王家手上有我姐姐的身契,我姐姐就是王家的丫鬟,生死都握在王家手里”,小黄毛眼里含泪,眼神却透着凶狠,“官差说,王家别说让我姐姐做妾,就是弄死我姐姐他们也管不了。” “身契?”唐昭皱眉,“那就不好办了。” 大渝律法,奴仆是主家的私有物,任由主家处置安排,生死不论。 小黄毛傻眼了,他没想到连郡主娘娘都觉得难办,他之前听衙门里的赵师爷说棘手,还以为是陆大人不在故意骗他们的。 小黄毛嚎啕大哭,“那,那怎么办?” 冬梅被吵的的耳朵疼,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他的嘴。 小黄毛唔唔唔继续哭。 唐昭继续问,“你可知王家为何会有你姐姐的身契?” 小黄毛傻傻摇头。 “你姐姐现在在哪?” “还在旧院里”,小黄毛拿帕子擦眼泪鼻涕,“王家的家丁围了院子好几天,今天说什么都要带走姐姐。” 含章街末尾的小破院外,三步一个家丁将院子团团围住,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院子中间,惬意地喝了口茶。 “别挣扎了,有身契在,你们就算告到金銮殿,皇帝老爷都没办法救你们。” 管事上下打量着一脸倔强的小红,语重心长劝道,“给我们家少爷当小妾有什么不好?你可知武威城里多少女人上赶着想给少爷做妾?偏偏我家少爷只看上你,这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小红反唇相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管事沉下脸,他当然想要,他早就想把自己女儿送给二少爷当妾,只恨自家女儿长相只算是清秀,少爷看不上。 管事越看小红那张脸越生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是!” “把我王家的丫鬟带回去!” 第一百二十章 釜底抽薪 王家家丁一拥而上。 小癞子带人冲上去撕打,被孔武有力的家丁随手拎起,毫不留情扔到一旁。 小癞子头磕到墙上,眼前一黑,半天没缓过来。 “住手!”小红见弟弟妹妹们被打,红着眼睛冲上去,抓住离得最近的一个家丁张嘴就咬。 被咬的家丁胳膊剧痛,条件反射地想打人,却又顾及小红是少爷看上的女人,不敢动手,只能用力抽回手臂,忍着气躲避。 “啊!” 小红听见惨叫扭头,就见小绿蜷缩在地上,半张脸都红肿起来,身旁一个家丁抬脚重重踩在小绿身上。 小红如同被惹怒的母狼扑上去对那家丁拳打脚踢,“你们这群走狗,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家丁被打骂的一肚子气,反手一个巴掌甩在小红脸上。 小红被打地原地转了半圈,头晕眼花耳朵嗡鸣间,被家丁抓着双手压到管事身前。 管事见小红姣好的面容肿胀不堪,皱眉不悦道,“不是说了不准打脸?她脸成了这个样子,少爷如何下的去手?” 那家丁赔笑,“管事不必担忧,进了王家定得先学规矩,这女人这么倔,依小的看没个十天半个月学不会,等她学会了,脸早就恢复了,到时候也不会扰了少爷兴致。” 此话有理,管事点头,夸奖道,“你做的很好,我会向少爷替你表功。” 家丁大喜,“谢管事!” 管事挥手,“走吧!” 王家家丁听到吩咐,扔下手中的小乞丐,得意地转身离开。 “姐姐”,小癞子趴在地上艰难爬行,“不准走,还我姐姐。” 管事走到门前,一旁家丁狗腿地正要上前开门,门却砰地一下从外面打开。 那家丁一惊,正要怒斥,就被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飞了出去。 “什么人?”管事大惊,“我乃武威城东王家的前院管事,识相的” 管事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府侍卫一拳打在腹部,痛的他弯下腰哀嚎出声。 王府侍卫鱼贯而入,须臾间便卸了王家家丁的手臂,压着齐齐跪在地上。 小红没了家丁束缚,双腿无力坐在地上。 小黄毛扑小红身上,“姐姐,姐姐!” “你怎么样?”春风帮着小黄毛将人扶起,见小红嘴角眼角都渗出血丝,惊叫道,“竟下这么重的手!” “姑娘,王家这是要杀人啊!” 唐昭踏入院子,一眼望去打滚哀嚎的小乞丐一个挨着一个,地上都快躺不下了! “当真是放肆!”唐昭忍着怒气吩咐,“快去请大夫!” 王府侍卫领命而去,朝仪带人将满地的小乞丐一个个抱回屋里,大致检查了下回禀道,“郡主,大部分乞丐都是皮外伤,只是,有几个伤到了骨头和内脏,若是治不好怕是危及性命。” 一旁的小红听见危及性命四个字,当即推开正在给她涂药的春风,扑倒唐昭脚下哀求,“郡主娘娘,救救他们吧!” 唐昭让冬梅扶起她,“我已让人去请了大夫,你先别着急。” 不到半柱香,王府侍卫就提溜着一个白胡子老大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抱着药箱的小童。 “郡主,大夫请回来了!”侍卫将老大夫放下。 可怜老大夫年逾六十,第一次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飞檐走壁,吓得胡子都要倒竖起来,好不容易双脚落到地面,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朝仪送进屋子替那几个伤的极重的乞丐看病。 病人大过天,裴老大夫忍着气检查起来,神色越来越严重,“老夫的药箱呢?” 好不容易赶到的小童听见老先生的大吼,连忙跑进去送上药箱。 王家管事痛的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又被侍卫口口声声郡主给吓得七魂少了六魄,颤颤巍巍道,“郡主,郡主娘娘。。” 唐昭坐在冬梅从马车上搬下坐椅,冲春风一抬下颌。 春风会意,将小红交给冬梅,上前冷笑,“听说阁下是城东王家的管事,恕我孤陋寡闻,怎么从来没听过城东王家这个名号,也不知道城东王家出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不如管事说给我见识见识,也让郡主娘娘听听?” “王家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底气,才敢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强抢民女殴打百姓!” 管事惊痛交加,额间全是冷汗,“郡主娘娘容禀,小的奉主家的命令,前来抓捕私逃在外的丫鬟!” “王家上下遵纪守法,万万不敢做强抢民女的事啊!” 春风冷笑,“那殴打百姓就敢做了?” “郡主娘娘,那群乞丐根本不是百姓,是流民!小的带人抓捕逃奴遇上这群流民反抗,手下的奴才不知轻重,这才” 管事在春风的怒视下改口道,“姑娘说的对,无论如何不能殴打百姓,请郡主娘娘放心,王家定会将这些乞丐全都治好,治的活蹦乱跳的!” “你刚说逃奴”,唐昭问,“可有凭证?” “小的万万不敢欺瞒郡主娘娘,小红的确是王家的奴婢,少爷手中有她的身契”,管事诚恳道,“而且已经在官府备案登记了,郡主娘娘若不信,可去官府调档。” 小红激动道,“你胡说!我根本没签卖身契,是你和张掌柜做局骗我!” 朝仪问,“郡主,可要属下派人去查?” 唐昭摇头,在官府过了明路的身契,那就有了法律效应,是不是被骗的根本不重要。 就算官府查出小红确实是被骗的,王家也可以随便找个替罪羊,那个张掌柜就是现成的。 反正小红就是铁板钉钉的王家奴婢。 唐昭叹气,王家这一手玩的狠,不过没关系,她最擅长釜底抽薪。 “给王家传话,让王家尽快把小红的身契送到护国将军府。” 管事猝然抬头,“郡主娘娘!” “就说小红得了本郡主眼缘”,唐昭站起身往外走,“今晚日落前,本郡主在护国将军府恭候王家大驾。” 王府侍卫松开王家家丁,护卫着郡主车架离开。 王家管事呆愣半响,才一拍大腿招呼着王家家丁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红追出门外,巷口静悄悄地,她紧紧握着春风塞给她的荷包,猝然红了眼眶。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请罪 王家廊亭里,王慎行正歪在榻上悠哉听戏,一旁侍女奉酒捶腿好不自在。 “少爷!”管事连滚带爬进了廊亭,“大事不好了少爷!” 王慎行被打扰了兴致,赤脚将人踹了一个跟头,“狗奴才,不知道爷听戏的时候不能打搅吗!” 管事连忙爬起来,重新跪在地上,边掌嘴边道,“爷息怒,奴才有大事禀报!” “你能有什么大事?”,王慎行不屑,由着侍女拿帕子擦脚,“人呢?别告诉爷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奴才按照爷的吩咐,本来都已经将人拿下了,谁知半路杀出个昭善郡主,非说与小红姑娘有眼缘,硬生生将人抢走了!” “什么?昭善郡主?”王慎行拍案而起,脸色惊疑不定,“一群乞丐,如何得了昭善郡主的青眼?” 管事也不知道。 “你没说小红签了卖身契,已经是我王家的丫鬟了?” “奴才怎么没说?”管事委屈道,“可昭善郡主不管,奴才也不敢分辩啊!” 管事觑着王慎行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昭善郡主还说,今日日落前,她在护国将军府等候王家上门。” 王慎行大怒,连最爱听的戏曲也变成的扰人心烦,他摔了一个杯子,“都给本少爷滚!” 戏台上,戏子们熟练地收拾离开戏台。 管事羡慕地看着戏子一溜烟跑远,自己却只能在原地承受少爷的怒火。 王慎行赤脚走在羊毛金织地毯上,他是知道含章街那群乞丐与武威府尹往来不浅,为了应付陆英,他特意找了张掌柜,骗小红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又趁陆英不在的这段时间,买通了衙门的官员过了契书。 如此一来,他有身契在手,谁都奈何不了他,就算陆英查出问题,他大可以踢出张掌柜和管事抵罪,到时候随便给点钱打发了他们家人就是。 他连对簿公堂的替罪羊都找好了,谁知却被更不讲理的昭善郡主打了个措手不及! 去他娘的合眼缘!昭善郡主一个女子,合眼缘也该去南风馆,跟一个女人合的哪门子眼缘? 面对如此荒诞的理由,王慎行偏偏没有办法!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想讲道理,他能怎么着? 不给身契?不上门?那西北军能把他们王家踏平! 王慎行越想越气,一脚踢在矮桌上,檀香木矮桌纹丝未动,他自己疼得抱着脚嘶嘶抽气。 侍立一旁的小厮丫鬟急得团团转。 管事怕的要死,“少爷!” 王慎行瞪眼,“还愣着干什么,去拿身契啊!” 管事连滚带爬地去了。 王慎行的脚被丫鬟抱在怀里又揉又捏,好不容易缓过疼劲儿,由丫鬟伺候地穿好鞋袜,咬牙去了前院。 前院正堂里,王家老爷坐在椅子上愁容满面,“那护国将军府哪是我们这些商户想进就进的?连郡主娘娘的面都见不着,想谈生意,难!” 王家大少爷王慎言给王家老爷倒了杯茶,“难也要做,爹,这是杨家第一次吩咐咱们家做事,若是做不好,咱们家与杨家联姻的心思就白费了!” 相反,若是做得好,借此机会攀上杨家,甚至是太子妃娘家,他们王家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王家老爷何尝不懂,他连续五天天天上门,连护国将军府大门都没碰到就被赶走了。 王慎行在门外探头探脑,见爹和大哥紧皱眉头,屁股一紧就要溜。 见王慎行行迹鬼祟,王老爷大喝道,“你在那鬼鬼祟祟干什么!还不滚进来!” 王慎行一顿,进去熟练跪下,“爹,大哥。” 王老爷忍着气道,“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王慎行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王老爷差点气昏过去,“逆子,逆子!你竟然敢得罪郡主娘娘!” “来人!给我把家法拿来,我要打死这个败坏王家的东西!” “你要打死慎行,连我一起打死吧!”王太太拦下管事递来的藤条,“我早知道你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干脆一起打死了干净!” “娘!”王慎行扑到母亲怀里。 正堂里一阵鸡飞狗跳。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出,王慎言都习惯了,他上前拦下王老爷,“爹,这事儿子觉得二弟做的好!” 王老爷懵了,“哪里好?” “二弟说郡主娘娘等着王家上门,这不正好解决了咱们的燃眉之急”,王慎言拿过藤条,“爹要打二弟,与其在家里打,不如在郡主娘娘面前打!” “是极是极!”王老爷大喜,“快,给我提上这个逆子,准备好厚礼,去护国将军府!” 王慎行张牙舞爪大喊,“娘!” 王太太心疼,“老大,你可要看着点你爹,别让他把你二弟打死啊!” “娘放心,压二弟上门不过是表明咱家的态度”,王慎言心有成竹道,“再说,郡主娘娘也不会看着爹打死二弟的。” 王太太拿帕子擦眼角,“就不能不让你二弟去吗?” “不能,郡主娘娘召见,我王家还没有不去的资格”,王慎言见王太太听不进去的样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告别了王太太匆匆追了上去。 王太太一脸阴郁的回了院子。 这一次,王老爷如愿进了护国将军府,父子三人在王府侍卫的引领下,走了整整一柱香,才到了练武场。 一只箭擦着王慎行的眼角,正中靶心。 王慎行吓得跌坐在地上。 王慎言也不管这没出息的弟弟,上前行礼道,“参见昭善郡主!” 王老爷缓过神来,跟着跪下行礼,“参见昭善郡主!” “免礼!”唐昭放下弓箭。 父子二人起身,王老爷颤颤巍巍不敢说话,王慎言便道,“草民管教弟弟无方,特意前来请罪!” 他转头呵斥,“还不跪下!” 王慎行改坐为跪,膝行上前。 “王家一向奉公守法,我和父亲在外忙碌,无暇管教你,竟让你被母亲纵容胡作非为至此!连强抢民女的事都敢做”,王慎言义正言辞道,“如此败坏门风,我王家怎能容你!” “来人,拿藤条来!” 王家下人送上藤条。 王慎言接过,狠狠打向王慎行,十几鞭下去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唐昭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看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洛阳来信 又十几鞭下去,王老爷听着儿子伸吟声渐渐消失,忍不住求情,“郡主娘娘开恩呐!” 王慎言也打不下去了,弟弟再没用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活着总比死了强。 “可怜王老爷一腔爱子之情,如此便罢了吧”,唐昭吩咐,“将王二公子送去仁心堂,与那几个受重伤的小乞丐一起,方便王家一同照料。” 王老爷见王府侍卫抬起儿子就走,连个担架都没有,心疼又不敢说,难受极了。 唐昭叹口气,“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王老爷心疼自己的儿子,也该心疼心疼别人的孩子。” 王老爷心说我心疼别人的孩子做甚,但嘴上应承道,“郡主娘娘教训的是,草民已备上厚礼派人去含章街道歉。” 他说着送上身契,“此乃小红姑娘的身契,请郡主娘娘笑纳。” 唐昭接过,当着王家父子二人的面撕了,警告道,“再有下一次,本郡主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王家父子连连应是。 唐昭达到目的,便请人送客,王老爷急忙道,“郡主娘娘容禀,草民有大事与郡主娘娘商议。” “何事?” 王慎言拱手道,“草民斗胆,想向郡主娘娘买下炼制豆油的方子。” 终于来了!唐昭心里激动地呐喊,面上却波澜不惊,“本郡主为何要卖豆油方子?” 王慎言一针见血道,“因为郡主娘娘售卖豆油,根本毫无利润可言。” 一只箭咻地扎进唐昭脆弱的小心脏,她笑容不变,“何以见得?” “郡主娘娘定价豆油售卖十文一斤,可成本也近十文一斤”,自从豆油问世以来,王慎言便到处收集有关消息,已经将豆油坊的整个运营模式与利润摸透了。 “黄豆价格、工人工钱都是整个西北从未有过的高价,再加上店铺租金、伙计工钱、用料损耗等等,郡主娘娘每斤豆油盈利半文钱都已是不易。” 唐昭不吱声。 沉默就是默认,王慎言底气更足,“豆油利润低,便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奈何西北民生凋敝经济不振,豆油根本卖不动!” “郡主娘娘若想靠豆油赚钱,便只能卖豆油方子!” 王慎言一鼓作气说完,额头已布满汗珠,他之前也想不明白,为何昭善郡主要千里迢迢派人将豆油送到洛阳售卖,直到他收到杨家要买豆油方子的吩咐,才摸清楚昭善郡主的心思! 王慎言不由胆寒,昭善郡主才多大年纪,做生意的手段怎的如此老辣! 唐昭的打算被人点破,干脆开门见山问,“你王家出价多少?” 王老爷忐忑道,“三,三十万两。” 唐昭冷笑,“本郡主觉得三百万两这个数字更好听些。” 王老爷尬笑,“郡主娘娘说笑了。” “是王老爷先说笑的”,唐昭着人送客,“王老爷还是想清楚,这豆油方子究竟价值几何,再来找本郡主报价吧!” “不过本郡主好心提醒一下王老爷,本郡主不光将豆油卖去了洛阳,江南也有”,唐昭转身离开,“若是被人捷足先登,王老爷可不要后悔。” “郡主娘娘!”王老爷着急,却被侍卫拦住,强硬地送出府。 王老爷坐上马车,“这可如何是好?” “三十万两已经是王家的极限,若再加价,王家承受不起”,王慎言吩咐,“速速回府备马,本少爷要去兰州杨府!” 马夫应声,驾着马车快速回府。 云野院内,唐昭轻敲着茶碗,“洛阳那边还没书信传来吗?” “奴婢去问问”,春风刚出门就遇上送信来的朝仪,大喊道,“姑娘,洛阳来信了!” “快拿来!”唐昭接过信细细看起来,足足一刻钟后才将信看完,顺手将信塞给了春风。 春风麻利地看起来。 朝仪伸出的手一顿:? 春风看完,将信折好放回信封,才交到朝仪手中。 唐昭吩咐,“送去军营。” 朝仪领命而去。 春风等人离开才皱眉道,“姑娘,原来王家是替太子办事的,那咱们是不是就不能狮子大开口了?” “替太子办事?”唐昭好笑,“王家可攀不上太子这颗大树!” 春风惊讶,“啊?” 唐昭掰开了说给她听,“王家是杨家的姻亲,杨家大夫人是太子妃的亲姑母,王家靠着这层关系,能攀上太子妃娘家都是祖坟冒青眼了!” “不过现在,王家祖坟能不能冒青烟,得看本郡主心情了。” 春风高兴,“那岂不是可以漫天要价?” 差不多,唐昭吩咐道,“去,打听清楚王家和杨家在武威的产业,看我不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春风兴冲冲跑到门外,察觉不对又回来,“杨家也查吗?” 唐昭点头。 “可杨家若不肯答应怎么办?” 唐昭如街边算命的半仙,“他们会答应的。” 春风皱眉,“奴婢不明白。” “也不知道你刚才认真看信了没有”,唐昭叹气,“信上写了,我那个二妹妹上月嫁入太子府为侧妃。” 春风不服气,“侧妃怎么了?说到底还不是妾!” “你这丫头怎么抓不住重点”,唐昭直白道,“魏国公府与太子府联姻了!” “联姻就联姻呗!”春风无所谓,“反正国公爷被削了职,二小姐在太子妃手里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跟她聊政事,她跟你谈后宅,唐昭有些明白为什么外面叱咤风云的男人回到家后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因为真的无话可说。 唐昭心累地摆摆手,“赶紧去查吧。” 哦,春风瘪嘴。 另一边,朝仪快马加鞭将信送到顾辞手里,端着碗在一旁吃饭的江一鸣揶揄,“这是郡主娘娘给将军写的情书?” 顾辞放下碗筷接过信,看完后面无表情递给江一鸣。 江一鸣看到最后一行,脸色倏地沉下来,拉过一旁吃的正香的宣王回了主帐。 宣王:! 汤都要洒了! 主帐里,宣王正打算好好跟军师说一番饮食养生的道理,就听江一鸣道,“魏国公府二小姐入太子府为侧妃了。” 宣王脸色也沉下来,“西北怕是要不安稳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加盟招商 王慎言昼夜不停,路上连续换了三匹马,才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兰州,登了杨府的大门。 杨大夫人本在佛堂礼佛,听到消息后立马去了前堂,“可谈妥了?” 王慎言摇头,“没有,郡主娘娘认为三十万两太少,不愿卖。” 三十万两还嫌少?杨大夫人皱眉,“郡主开价多少?” “郡主娘娘未曾言明,但草民估计不会低于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杨大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就算常年礼佛不管俗事如她,都知道五十万两意味着什么。 杨大夫人看向杨大老爷,杨大老爷放下茶盏,“无论如何,豆油方子必须买下来。” 若是太子妃的地位不保,章家和杨家多年的筹谋都会化为灰烬! 杨大夫人欲言又止。 王慎言识趣道,“草民先告退了。” 杨大老爷吩咐下人将人领去客房。 杨大夫人皱眉道,“昭善郡主如此狮子大开口,我们也要答应不成?” “那有何办法?太子妃已经在太子面前夸了口,势必要拿下豆油方子”,杨大老爷叹气,“若是寻常百姓,能使的法子自然多,可那是昭善郡主,骠骑将军的夫人,宣王的儿媳!” 在西北,宣王府就是天! 太子不怕,他们杨家难道不怕? 杨大夫人转动佛珠,“可恨堂堂国公府的小姐,竟然做出与外男私下往来如此不检点的事,当真是败坏世家贵女的清名!” 大渝建国都四十年了,章家还守着前朝那一套规矩,杨大老爷不想跟她在这上面费唇舌,剖析其中厉害道,“章家式微,太子妃也不如之前得太子宠爱,如今侧妃进府,太子妃地位被威胁,若不抓紧机会立功,等到将来夺嫡之时,只怕太子妃无立锥之地啊。” 自古朝代更迭少不了兵权,奈何当今皇帝对兵权把控严密,太子一直接触不到,如今与魏国公府联姻,夺嫡之路便更有把握。 对于有用的女人,男人从不吝啬自己的宠爱与大方,加之侧妃温柔貌美,进门后便深得太子宠爱,太子妃回娘家诉苦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在太子面前立功的机会,何况天下谁人不知昭善郡主与魏国公府不睦,偏偏豆油是昭善郡主炼制出来,如此天赐良机,太子妃与章家如何能放过? “章家又来信催了”,杨大老爷拿出最新收到的信,“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拿到豆油方子。” 这是太子妃在太子面前立功的机会,也是太子在盛安帝面前立功的机会! “妾身知道了”,杨大夫人极速拨动佛珠,“妾身这就去凑银子。” 杨大老爷忍着肉痛,“听说昭善郡主爱种地,把杨家在武威的地契都找出来,给昭善郡主送去。” 杨大夫人下去安排,一时间杨家人仰马翻。 四月底,王慎言再次登门,“草民愿以五十万两白银购买炼油方子。” 唐昭加价,“六十万两。” 王慎言将杨家准备的鱼鳞册奉上,“五十三万两,郡主娘娘,这已是王家与杨家能拿出的全部了!” 杨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杨家又不肯变卖家产,因此只能掏八万两银子支援,王家为了凑银子,则将手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唐昭估摸着王家的家底,觉得这个价钱差不多到顶了,不过,她翻着刚到手的鱼鳞册,“本郡主怎么瞧着,这宋氏族田和杨家给的田地中间,缺了一块。” 王慎言猝然抬头,他语气艰难道,“郡主娘娘想要我王家族田。”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本郡主是想要,可给不给,决定权在你”,唐昭支着下巴懒懒道,“三千亩田地抵七万两白银,说起来还是你赚了呢。” 王慎言肉疼的紧,王家地位低微,能在武威有那么大一块良田全是因祖宗发家早眼疾手快买下的,否则王家连良田的边都摸不到。 这田地是王家祖宗传下来的,丢了地与背叛了祖宗性质差不多一样,王慎言挣扎许久,还是道,“草民稍后便将五十三万两银子和鱼鳞册送来。” “那就有劳王公子了”,唐昭好心点拨,“王公子如此大方,本郡主投桃报李,免费送王公子一个快速回本的点子。” “草民洗耳恭听。” “王公子可听过一个词,加盟招商”,唐昭侃侃而谈,“所谓加盟招商,就是寻找自愿加入商户,让他们付费进货。” 王慎言皱眉,“付费进货?” “比方说,你可以卖豆油的炼制权,比如五年一期,一期一万两吸引商户,授予他们炼制豆油的权利,到期收回,这样一来可以快速收拢资金,二来豆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散布至整个大渝。” 王慎言心说我耗尽家业买的方子为什么要便宜卖给别人,就听到豆油以最快的速度散布大渝,整个人顿时怔住。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杨家连着太子妃娘家,那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下,这豆油方子不是杨家要,也不是章家要,是太子要! 是皇帝要! 陛下和太子要让天下百姓吃上豆油! 所以,豆油方子虽重要,但是将豆油散布天下最重要! 谁能做到这件事,谁就能平步青云! 王慎言感觉全身血液一下子汇集到心脏,他握住案桌角刷啦站起身,诚心弯腰行礼,“草民多谢郡主娘娘指点!” 唐昭见他悟了,满意点头,催促道,“尽快将银子送来,本郡主等着花呢。” 王慎言大声应下,同手同脚回府安排。 日落之前,上百个装满银锭和珍珠宝石的箱子堆满护国将军府的库房,唐昭将豆油方子交出,“银货两讫,合作愉快。” 王慎言颤着手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恭敬行礼后连夜出城与杨府众人昼夜兼程上京。 三个月后,官府张贴告示,广邀天下商人加盟豆油制作,一时间整个大渝商人闻风而动,加盟的队伍从户部府衙排到了城门口。 而王慎言,则因为献上良策,破格提拔至户部,成了天下商户羡慕效仿的典范。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蓝玉蝴蝶簪 “我赚了钱,百姓吃上了豆油”,唐昭拿起两锭银子碰撞在一起,听着清脆的声音笑眯眯道,“这才叫双赢嘛。” 这一夜唐昭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 用完早膳后,唐昭命人将银箱子抬上马车,一路前往军营。 熟悉的路口,熟悉的斥候,唐昭主动停下马,等朝仪前去通报。 唐昭坐在马上,随手折了片鲜嫩的叶子,放在嘴边吹曲。 斥候和王府侍卫呲牙咧嘴地听着,度秒如年。 半个时辰后,顾辞率人赶到,他驱马走近唐昭。 一曲终了,唐昭笑问,“如何?” 顾辞颔首,“不错!” 这简直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唐昭眼前一亮,“没想到夫君还懂乐曲,具体说说,怎么不错?” “呕哑嘲哳,若是战时吹响,保证敌军落荒而逃。” 唐伯牙觉得这个顾子期不行,她想换一个。 “走吧”,顾辞调转马头在前开路,“父王等着见你呢。” “就爹爹等着见我,夫君呢?”唐昭驭马与顾辞并驱,“夫君有没有想我?” 顾辞握马缰的手一顿,双腿一夹马腹,红耳嘶鸣四蹄狂奔,甩唐昭好大一段距离。 马好了不起啊!唐昭羡慕嫉妒地到了军营,在荒地旁下马。 “爹爹!” 宣王循声回头,一见唐昭就大笑道,“昭昭,你说的沤肥法果然有用,这才几天就发酵的这么好,军营里的老把式瞧过,都说是上好的肥田料!” “本王已经让人将肥料洒进土里,肥料坑空出来不少,可要继续沤肥?” “嗯!”唐昭点头,“多沤些,将来好肥田,不过天气渐热,发酵时间缩短至两周”,想到大渝还没有周这个时间单位,唐昭换了个说法,“半个月就行。” 宣王认真应下,“本王记下了”,见唐昭还继续看着自己,宣王摸摸晒黑的脸,“昭昭还有何事?” “农具”,唐昭提醒,“爹爹,农具制的怎么样了?” 宣王呵呵尬笑,江一鸣替主解围,“造器坊已经造出农具各一百把,水车正在建设中。” 一百把?唐昭眨眼,“够用吗?” 江一鸣很直白,“没有多余的铁。” 唐昭看着远处遥遥可见冒着黑烟的大烟囱沉默。 留着铁打兵器也可以理解,毕竟城破了大家都得死,不过,“可有买铁的门路?” 江一鸣摊手,“没钱。” “我有!”唐昭举手,“我这次来,带了十万两银子,还债!” “这么快?”宣王震惊,“还没到一年呢。” 唐昭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江一鸣泼冷水,“不够,最少得二十万两,还差五万两。” 为了凑银买铁,他们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素了。 唐昭咬牙,“回头我让人送来!” 天可怜见,这银子在她手里还没捂热,就没了十五万两,这谁能受的住? 唐昭瘪着嘴,默默扣下原本打算给顾辞的小荷包,从里面抠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过去,贼兮兮道,“快拿着,别让人看见。” 就在一旁的宣王与江一鸣:...... 两人默默走远了些。 顾辞推拒,“不必,我无处用钱。” 怎么无处用钱呢?打听消息,贿赂上司,收买手下,哪样不需要用钱? 或者,“你可以买礼物送给我啊?” 哪有拿妻子的钱买礼物送给妻子的,顾辞抿嘴,“不必。” 唐昭撅嘴。 顾辞继续道,“我已经买好了。” 嗯?唐昭抬头与他对视。 “前段时日去了茶马互市守卫,瞧见了一只簪子,觉得很适合你”,顾辞偏头移开目光,“就买了。” 唐昭质问,“你哪来的钱?” “跟军师预支了一年的军资”,顾辞从怀中掏出仍带着体温的簪子递到唐昭面前。 唐昭低下头看着男人粗糙的手掌紧紧捏着的蓝玉蝴蝶簪,那上面的蝴蝶做工精巧好似展翅欲飞,一看便价值不菲。 “好看”,她抬头轻轻笑道,“这里没镜子,夫君帮我簪上可好?”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不可二字在喉间转动一圈又咽下,顾辞一双鹰眼扫视一圈,将明目张胆看好戏的士兵和宣王看的纷纷转过头,才轻咳一声,斟酌半响将蓝玉蝴蝶簪插在右侧发间。 唐昭眼睛亮亮的,“好看吗?” 乌黑的秀发被浅色发带固定,淡雅的簪子点缀其间,更显得清新脱俗。 顾辞移开目光,“我还要带兵训练,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去,仿佛后面有几十条大狼狗在追。 唐昭乘胜追击,“爹爹,昭昭想去逛一逛军营的练武场,见识一下西北军将士的英姿。” 宣王见儿子儿媳感情好,心里更高兴了,“去吧,小心别被伤到。” 唐昭大声应下,快步追上顾辞。 练武场上,数万将士分成几十队,挥汗如雨练习不同项目。 唐昭站在顾辞身边看的目不转睛。 “时辰到!”负责训练的千夫长拿着铁喇叭大喊,“原地休息。” “这就没了?”唐昭没看够,“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呢。” 顾辞解释,“休息半柱香,然后开始对战。” 哦,真人对决啊! 半柱香后,果然便有人上了擂台。 唐昭问,“夫君会上场吗?” 顾辞答,“若有人挑战,便会上场。” 唐昭眼睛转了一圈,故意大声道,“听闻夫君纵横军营无敌手,只怕无人敢挑战夫君!” 顾辞侧头。 “我原以为西北军营里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唉”,唐昭叹口气,“没想到一个个也怂的很啊!” 顾辞一脸看白眼狼的表情看着唐昭。 唐昭看着迅速聚集而来的将士们,在顾辞耳边悄声道,“夫君,自求多福吧!”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士朝顾辞恭敬地行了军礼,“属下斗胆,向将军发出挑战。” 顾辞颔首应战。 年轻将士脚尖轻点,几个跃身便上了擂台。 顾辞拉着唐昭去了擂台边,找了个视野极佳又不会被误伤的位置将人安顿好,才慢慢走上擂台。 年经将士拱手,“属下冒犯了。” 顾辞回礼,“擂台之上,无尊卑之分,请。” 年轻将士率先出手,二人很快打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赌 军中打架没有花里胡哨的把式,招招下死手,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将敌人制服。 很快,那年轻将士就被一脚踹下擂台。 众将士一阵起哄,很快又有人上擂台挑战,又被一一踹下来。 唐昭看向围坐一堆揉胸口的将士,“你们也太菜了,这么多人车轮战都打不过。” “哪是我们菜,分明是将军太厉害!”有将士不服气,“将军自幼习武,十五岁入军营,十八岁打遍军营无敌手,突厥最厉害的大王子都是将军的手下败将,何况我们!” “就是”,将士纷纷附和。 唐昭鄙视,“菜就算了,借口还不少。” “嘿!谁找借口了,除了王爷能跟将军过上几百招外,其他人百招之内必输无疑。” 话音刚落,又一人被踹下来。 “有一人上场,你们将军就必败无疑。” 将士好奇,“谁啊?” “我!”唐昭很自信,“我上场的话,三招之内就能让顾辞举手投降。” “哈哈哈哈哈!”将士爆笑,好似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们不信?” 将士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是不信,就是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唐昭:...... “敢打赌吗?” 一提赌,将士们来了兴致,“赌什么?” “就赌下一场的输赢,我赢了,你们就给我鞍前马后听我吩咐,若是我输了” “如何?” 唐昭解下腰间荷包,拉开带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若我输了,这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哇!西北将士们大多出身贫苦人家,活了二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子,顿时如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参与赌局。 “来来来”,唐昭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记名字,“一个个报名啊!” 顾辞一边将偷袭的将士打下擂台,一边留意着唐昭。 人群越聚越多,白纸都写不下了,“就到这吧,没赶上的下回请早啊!” 没报上名的将士遗憾不已。 唐昭将写满姓名的白纸收到怀里,拦下下一个比试的将士,“麻烦插一下队。” 将士点头。 唐昭慢悠悠走上擂台,很有江湖气概抱拳,“顾将军,请赐教。” 顾辞叹口气,“请赐教。” 他有预感,这女人又要作妖了。 “第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唐昭快速上前,毫不留情出拳打向顾辞的俊脸。 顾辞纹丝未动,在拳头距离面门还有三寸时出手抓住唐昭的手腕。 腕间的手如同铁钳,无论唐昭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顾辞淡声道,“出第二招吧。” “第二招,猴子捞月”,唐昭伸出左手两指作势扎向顾辞眼睛,却在顾辞要阻挡时急转向下。 顾辞一惊,连忙调转手臂阻挡。 唐昭同时抬起右脚,狠狠朝着顾辞的下三路踹去。 两人距离太近,顾辞怕伤着唐昭,只得松开禁锢唐昭的手,侧身躲开。 唐昭不退反进,两步上前一把搂住顾辞的脖颈,“第三招,人形锁喉。” 顾辞被她撞的后退一步才站稳,脖子后仰至最大,双手腾空不知如何安置。 他低声道,“松手!” 唐昭搂的更紧,“不松,松了我怎么锁喉?” 顾辞咬牙,“哪有从前面锁喉的?!” “你管我!”唐昭得意,“我独创的面对面锁喉法,专治夫君。” 台下将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这,这,还可以这样吗?” 这大大超出他们对比试的理解范畴了呀! 更何况,“将军不是成婚了吗?” “娶的还是郡主娘娘!” “这要是被郡主娘娘知道,将军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以我成婚三年的经验看,应该看不到了。” 台下将士议论不休,顾辞俊脸绯红,低喝道,“还不快松手!” 唐昭谈条件,“你认输我就松!” 顾辞气急,“你!” 见他还强撑不肯认输,唐昭踮起脚尖使劲将头凑过去。 台下一阵哗然, 顾辞一边偏头躲闪,一边认命,“我认输!” “!”唐昭停下动作,“大点声,他们听不见。” 顾辞朗声道,“我认输!” “耶!”唐昭松手后退,朝底下道,“我赢了!” 众将士:...... 你是赢了,可你和将军的命也要没了。 有怜香惜玉的将士悄声提醒,“你快跑吧,这事要被郡主娘娘知道,你就完了!” 唐昭摆手,“没事哒。” “为啥?”难道他们眼拙,这姑娘实际上是个男人? “因为我就是昭善郡主!” 将士大惊,“就你?!” 唐昭大怒,“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就你这一身普通布衣灰头土脸的样子,连寻常富户家的小姐看着都比你尊贵的多。 将士纷纷看向顾辞。 顾辞颔首,“她确实是昭善郡主。” 唐昭:哼! 啊这,将士们挠头,讪讪道,“郡主娘娘恕罪,我等实在没见过您这样的郡主。” 跟话本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昭善郡主的话,不就是将军的夫人了?”有将士懊恼道,“将军夫人跟将军比武,将军可不得举手投降嘛!” 被他这么一提醒,周围将士纷纷反应过来:对啊,哪个男人能打得过自己媳妇儿? 这个赌,他们必输无疑啊! 有将士小声道,“这是杀猪盘吧?” 旁边将士瞪他,“你才是猪!” “诸位承让了”,唐昭与顾辞并肩走下擂台,“有需要的时候,还请诸位不吝帮忙。” 将士们愿赌服输,爽快应下。 “今日训练到此结束”,顾辞赶人,“都散了吧。” 众将士收起玩笑,军容整齐严肃道,“是!” 唐昭问,“咱们接下来去哪?” 顾辞边走边道,“该用饭了。” “这个点?”唐昭抬头望天,十点左右,吃哪门子的饭? 顾辞解释,“军中一日两顿,若吃的太早,下午便容易饿。” 哦,唐昭表示了解,“我还没吃过军营的大锅饭呢,好吃吗?” 顾辞道,“不错。” 唐昭搓手,“浅浅期待下。” 半个时辰后,唐昭一手端着豆渣饼一手端着豆腐白菜汤质问道,“这也叫不错?” 她上辈子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是咸菜就白面馒头大米饭的好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银镜出世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唐昭自发家以来,就没亏过嘴,因此在品尝了一顿没滋没味的军营大锅饭后,唐昭改变本想留宿的念头,拍拍屁股走了。 宣王亲自将人送到军营门口,江一鸣更是直接率领一队人马,美名其曰护送郡主回城。 唐昭:行叭! 一回护国将军府,唐昭便带人去了库房,清点出五万两,目送江一鸣等人离开。 看着空了一角的库房,唐昭仰天长叹:又要开始赚钱了! 干点什么好呢?唐昭边往回走边思考。 玻璃,肥皂,火药,白酒,武器......选哪个好呢? 唐昭坐在梳妆台前撑着腮帮子冥思苦想。 火药,不知道成分比例,武器,不会炼钢,肥皂,利润太低,白酒,大渝律法限制酿酒生产规模。 还是造玻璃吧,唐昭选定好,又开始思考,从哪里下手呢? 春风站在唐昭身后拆发髻,一眼就看到了右鬓的蓝玉蝴蝶簪,边摘边问道,“姑娘何时买的簪子?做工好生精巧。” 唐昭懒洋洋道,“顾辞送的。” “姑爷待姑娘真好”,春风笑的很夸张,“这簪子格外配姑娘呢。” “是吗?” 春风将簪子重新簪回发间,“姑娘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唐昭抬眸,就见铜镜里映着模糊的人影,她诚实道,“我看不清。” 这大渝的铜镜,打磨的再光滑,都比不上现代的镜子。 哎?镜子?唐昭眼睛一亮,她可以做镜子啊! 哪个女人能拒绝一面可以随时随地整理妆容的镜子呢? 没有! “吩咐下去,让朝仪他们找石英砂来,越多越好!” 春风迷茫道,“石英砂?” “就是硅石”,唐昭描述了一下大致模样,又画了大致范围,“去河边海边找。” “哎!”春风应下,转身去了前院。 “硅石?”朝仪皱眉,“西南、秦州那边多的是,不过就是普通石头,郡主要它做甚?” 春风也不解,但并不妨碍她盲目崇拜,“再普通的石头,到我们姑娘手里,也能变废为宝。” 朝仪深以为然,转身下去安排。 等矿石运来的这段时间,唐昭走遍武威,买了处靠近河流的荒芜盐碱地,请人造了五间高温熔炉,又派人买了大量的面碱和石灰石储存在库房。 四月下旬,整个西北大地的百姓纷纷下田播种,田野里热闹非凡。 “今年春天来的晚,播种的晚了些”,宋开进府禀报,“不过今春雨水足,地里的种子吸足了水肥,长的不比往年差。” 唐昭关心,“土豆都种好了?” “都种好了,按照郡主的吩咐,都是调的薄田种的”,宋开说的详细,“老奴已经安排人定期除草施肥,保证年底时产量大增!” “好!”唐昭连连夸赞,“让钱五尽心侍弄着,要什么或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是”,宋开应下,“钱五那一切都好,就是惦记着自家媳妇和女儿。” “芸娘母女打理着闲云茶楼,做的极好”,唐昭想着让钱五夫妻二人分离这么久也不人道,便道,“传本郡主话,等春播结束,允钱五去兰州待几日,让他们一家团聚。” “老奴替钱五叩谢郡主恩德。” 五月在热火朝天的春种中飘然而逝,转眼六月过半,大批的石英砂终于运到。 唐昭挑着验了几车货,发现质量不错,爽快地结了尾款,大方地付了小费,又追加了三百车石英矿,才命人将欢天喜地的石商送走。 唐昭雄心壮志挥手:“开工!” 五间高温熔炉房同时开工,唐昭花大价钱撬来的炼制师傅按照她提供的方子比例,在失败了十几次之后,终于生成了玻璃液。 唐昭日日监工,熬的眼底黢黑一片,昏昏欲睡间闻听消息精神一震,跑到熔炉间接过吹气管子,亲自吹了一个,等玻璃液降温冷却后,凝固成了一个七扭八歪上厚下薄的玻璃瓶。 唐昭:...... 咳! 在众人呆愣中,唐昭默默将瓶子藏在身后。 略丢人。 朝仪颤着嗓子道,“郡主,可否给属下一观。” 唐昭默然片刻,从身后拿出瓶子给他。 朝仪接过瓶子,上下抚摸不停,这瓶子通体光滑透亮,瓶身严丝合缝,将水倒入瓶中竟一滴不漏。 唐昭替玻璃瓶正名,“它虽然丑了点,但功能没问题。” “郡主,此乃大宝贝啊!”朝仪紧紧攥着瓶子,他曾跟随顾辞收缴过一个突厥大将的私库,在里面发现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当即奉为至宝,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听闻当时先帝如获至宝,收在御书房内亲自擦拭把玩。 即便那般贵重的琉璃杯,跟眼前这个玻璃瓶相比,也黯然失色。 唐昭感觉到了安慰。 朝仪如猎豹盯着猎物一般盯着眼前的炼制师傅,“郡主,这些工匠” “都签了死契,包括他们的家人。” 唐昭虽然不喜欢大渝这种身契制,但没办法,谁让大渝没有专利权,看看市面上流通的几十版新白娘子传奇就知道了! 因此唐昭只好入乡随俗,待到玻璃制造坊出产的玻璃将市场牢牢把控后,再将身契还给工人就是。 朝仪觉得不行,又派了几十个侍卫将作坊团团护住,确保一只耗子都不能随意进出,才勉强觉得满意。 唐昭觉得他是个做人贩子的好苗子。 炼制工匠在唐昭的指点下,尝试了几天,便能吹出正常的玻璃瓶了。 唐昭慷慨的给每人都发了一个,插上花,当花瓶用。 朝仪觉得郡主实在是暴殄天物,但他不敢说。 新的玻璃液出炉,工匠在唐昭指挥下,将其倒入早已打好的容器,冷却凝固后覆盖上一整片锡箔纸,然后倒上水银,待凝固后取下。 一面巨大的玻璃镜立在众人面前。 朝仪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里同样目瞪口呆的自己,那模样真是蠢极了。 他颤巍巍伸出手,镜子里的人也颤巍巍伸出手指着他,“郡,郡主?” “本郡主做出来的银镜,如何?” 朝仪倒吸一口气,他们主子哪是娶了个媳妇儿,分明是娶了财神爷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兰州 “按梳妆镜的大小,先做一千面出来”,财神爷吩咐道,“这面镜子镶嵌在玻璃坊大堂的正门正对的墙面上,以后就是咱们玻璃坊的招牌。” 工匠应下。 离开熔炉间,唐昭抬头见一大片乌云慢慢飘来,加快脚步赶去马厩,唐昭前脚刚到护国将军府,后脚噼里啪啦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唐昭换了身常服,坐在贵妃榻上透过窗外看雨。 秋雨拿了薄毯盖在唐昭身上,又在案几上摆了满满几盘干果和小吃,然后搬了木凳坐在一旁,一边做针线一边侍奉自家姑娘喝茶。 春风则将唐昭常看的书放在另一侧案几上,然后悄声退去外间算账。 清脆的算珠声传来,唐昭回神问,“这是今年下的第几场雨?” “奴婢不记得了,只听城里的老人说,今年雨水比往年多”,秋雨高兴道,“百姓们都开心的不行呢。” 雨水多,灌溉的负担便减轻了不少,这对西北百姓是件好事,对于江南可就不一定了。 唐昭看着系统界面的天气预报版块,未来一周连绵不停地小雨,为江南百姓拘了一把同情泪。 江南明府,明大老爷正看着窗外的暴雨出神。 明大公子从廊下疾步而来,即便身侧有小厮打伞,依然湿透了衣摆裤脚。 他进了书房站在明大老爷身旁,神情焦虑紧张。 明大老爷侧头看向最为稳重的大儿子,挥退下人问,“何事惊慌?” 明大公子声音晦涩,“父亲,鱼粮大坝开裂了。” 明大老爷倏地睁大眼睛。 皖州,数百丁壮冒雨走在鱼粮大坝上,将百斤重的泥土袋扔进慢慢上涨的水库中。 “快,动作快点!”衙役挥舞着鞭子,“后面的别磨蹭!” 已经连续搬了五六天泥土袋的百姓身体透支的厉害,透过瓢泼大雨依然可见他们苍白的脸色,可他们不敢不坚持,更不能不坚持。 若不将鱼粮大坝开裂的口子堵上,一旦大坝被冲垮,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黄山府尹站在大雨中,一边指挥百姓固坝,一边不停地追问,“可有收到知州大人的回信?” “并未”,师爷沉重摇头。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未回信”,黄山府尹急得在雨中踱步,“不行,为保万全,还是先疏散下游百姓。” “大人不可!”师爷阻止,“鱼粮坝下百姓涉及十几个府市上百个县,未经知州大人首肯,大人没有权利擅自疏散。” “更何况,其他府尹大人未必听您的!” 周文轩知道,师爷这话说的很给他留面子,别说其他府县,连黄山府下属的县令都没人听他的。 整个皖州虽说是宁王的封地,可却牢牢掌控在二皇子手中。 周文轩农门出身,来皖州上任后因拒绝知州拉拢而被上下针对,日子举步维艰。 “你留在这看守,我回府衙给太子上奏折!” “是!” 周文轩冒雨回了府衙,在奏折上详细地阐述了鱼粮大坝的破损情况,又言明大坝破损后的危害,最后请求将下游百姓搬迁。 周文轩叮嘱,“务必要将此奏章送到洛阳。” “是!” 待衙役出了府堂,周文轩一直端正的肩膀才垮了下来。 他科举入仕,本想用一身才学为百姓谋福祉,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牵连到太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没想到最终还是陷了进去。 只求太子殿下看在他送去的这把捅向二皇子的好刀的份上,救救皖州数十万百姓吧。 衙役快马出了黄山府,在离洛阳不远的官道上,被突然冒出铁链绊下马。 幸好衙役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摔下马时将身子蜷缩一团,这才没摔断脖子。 衙役在地上滚了一圈,半跪在地上看着从林子里冒出来的蒙面黑衣人,大喝道,“我乃黄山府衙衙役,奉命送奏折入京,尔等好大的胆子,敢拦截上京奏折!”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衙役闪身躲开,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几番打斗下被一刀摸了脖子。 黑衣人上前解下衙役身上的包袱,又将人扔进山林中掩埋,才回去复命。 二皇子看着奏折里的短短几百字,字字触目惊心触动情肠,“真不愧是从农门杀出来的学子典范,这手段心机确实比皖州知州那个榜眼好,怪不得皇祖父钦点他为状元郎呢。” 可惜周文轩是个不识抬举的,拒绝了鄂国公府抛出的橄榄枝,才让皖州知州捡便宜。 不过,现在到了皖州知州回报他的时候了。 二皇子将奏折凑近烛火,冷笑地看着火苗渐渐吞噬墨迹,然后随手扔到火盆里。 六月底,唐昭站在院子里伸懒腰,“十多天没见太阳,都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春风等唐昭活动开身子骨才上前禀报,“姑娘,最后一批梳妆镜都装箱固定好了,朝仪侍卫让奴婢来请示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兰州。” “现在!”唐昭道,“备马车,咱们回兰州!” 宣王府明辉堂内,宣王妃正一边跟明氏说话,一边监督顾萱抄写大渝律。 孟嬷嬷笑的合不拢嘴的进来,“王妃,您看谁回来了?” 宣王妃侧头看去,就见唐昭如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进来,“母妃!” “昭善!”宣王妃又惊又喜,连忙招手,“你怎么回来了?快过来让母妃瞧瞧。” “自然是想母妃了”,唐昭坐在宣王妃身侧抱着宣王妃手臂撒娇,“好几个月不见母妃,母妃可还好?” “好!”宣王妃亲昵地点了下唐昭的鼻尖,“就是没你这个小滑头在身边,时时惦记着。” 唐昭憨嘿嘿笑,“那昭昭这次回来,就多在王府里住几天”,她看向一旁世子妃,“大嫂可还好?” 明氏含笑,“我很好,弟妹的气色不错,看来在武威的日子很自在。” 唐昭眯着眼打量明氏圆了一圈的脸,讨人厌道,“大嫂,你圆了。” “胡说什么?”宣王妃轻轻打了她一下,“你大嫂有了身孕,自然胖了些。” 啊?唐昭愣怔一瞬,然后高兴道,“恭喜大嫂了!” “多谢弟妹”,明氏眉眼间都是笑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壶光镜 “幸好我不是空手回来的,不然当真失礼极了”,唐昭招手让春风进来,接过她手里的匣子,亲自放到明氏身旁,“大嫂看看可喜欢?” 明氏伸手打开匣子,一眼便瞧见匣盖上映着的面容,清楚到连毛孔都清晰可见,不由掩嘴惊呼。 “怎么了?”听见明氏惊呼,宣王妃放下茶盏,昭善一向有分寸,不会故意吓人才是。 “母妃,儿媳还从未如此清晰地见过自己的样貌”,明氏惊喜,随即目光落到额角一个小红包上,抱怨道,“我就说我脸上长包了,嬷嬷偏骗我说没有。” 明嬷嬷一把合上匣子,“世子妃小心,这东西能摄人心魄”,否则怎么能呈现如此清晰的模样? 姑娘好心给世子妃送礼物,反而被污蔑,这谁能忍? 秋雨还记着这老妖婆暗戳戳对自家姑娘不敬,阴阳怪气道,“嬷嬷说笑了,不过一面普通银镜罢了,可没有西游记里文殊菩萨的照妖镜那么厉害,能让披着人皮的牛鬼蛇神现行。” 明嬷嬷一滞,忍着气道,“老奴见识浅薄,让主子们见笑了。” 秋雨冷哼。 宣王妃放下茶盏,好奇地走过来,愣怔半响才道,“这是镜子?” “是镜子,不过不是铜镜,是银镜,清晰度远胜铜镜,用这样的镜子梳妆,才不负母妃与大嫂美貌。” 唐昭拍手,两名侍卫小心翼翼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打开箱子里面是罗列地整整齐齐的木匣。 “母妃觉得,这东西可好卖?” “这样的宝贝,足可让天下人趋之若鹜”,宣王妃道,“只有买不到的,没有不想买的,你打算卖多少钱一面?” “二百两一张。” “这个价低了”,宣王妃疑惑,以昭善的性子,合该定个高价狠狠宰大渝世家富户们一把才对,怎的这回如此温和良善? 唐昭也想定高价,可起点定高了,以后出新品抬不上去价,或者价太高没人买,那就糟糕了。 不如温水煮青蛙来的细水长流。 唐奸商深谙其道,坐在椅子翘起双脚晃荡,“母妃,昭昭给王府上下所有主屋都摆上一面银镜可好?” 顾萱自打唐昭进门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边漫不经心抄写边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见母妃和大嫂都夸那银镜好,早就羡慕的紧,又不敢开口讨要,烦闷地字迹都潦草了许多。 如今听得这话,当即眼睛一亮,提要求道,“我要卧房的内室外室各摆一面。” 唐昭就当她放屁。 “这银镜如此贵重,要是所有主屋都摆上一面,那就得上百面镜子,王府可买不起”,宣王妃摇头,“就摆放在清墨堂和碧丹院内就行了,你们花一样的年纪,合该多打扮。” “至于老三媳妇和老六媳妇,想要花钱买就是了”,宣王妃瞟一眼一脸期待的顾萱,“萱儿在府里读书,不需要出门交际,给她也无用。” 顾萱气的要摔笔。 唐昭横了她一眼。 顾萱想起自己只剩一只的紫玉狼毫笔,红着眼继续抄书。 “我也不白拿”,明氏吩咐,“随后便把二百两银子送给弟妹。” 唐昭故作为难,“昭昭本有一事求母妃、大嫂帮忙,如今这样倒教我不知如何开口了。” 明氏好奇,“弟妹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唐昭看向宣王妃,宣王妃无奈,“给各院主子送一面就行,多了反而容易惹出闲话。” 唐昭达成目的,笑着吩咐春风带人给各院送镜子,又挑了雕刻牡丹匣面的镜子亲自摆到宣王妃的卧房,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昭昭觉得,再香的酒在那七扭八拐的小巷里藏在,香气还未传到人鼻尖,就被风吹走了。” 唐昭看向明氏身旁的银镜,“同理,银镜再好,无人知晓也是明珠蒙尘,若有契机能将银镜显露于西北世家夫人小姐前,便再好不过了。” “好个鬼机灵!”宣王妃笑骂,“都收了你的银镜,我和你大嫂哪能拒绝?” 宣王妃想着,不如办一场宴会请各府女眷来,“六月荷塘里的荷花”,她说到这话语一顿。 顾萱心虚地低下头。 “六月盛夏,各府里花园的花都开了,不如办一场赏花大会”,明氏提议道,“请参加宴席的宾客携带自家花园的花,大家共同评赏如何?” 宣王妃问,“那何时介绍银镜?” 明氏垂眸思考。 “不如,办簪花大会?”唐昭打开思路,“请各家夫人小姐在王府花园里摘下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花,然后簪在头上,以人衬花,以花悦人,簪花的时候拿出银镜,也顺理成章。” 这个主意好,宣王妃颔首,故作严肃道,“只可惜本王妃花园里的那些花,都是花匠精心培养的。” “母妃,花再好看,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好看啊!”唐昭许诺,“等银镜畅销大渝,昭昭就给母妃打一座银花圃,花枝花瓣乃至茎叶全都用银子做,一年四季都不败,母妃想什么时候赏就什么时候赏!” 宣王妃被逗笑了,“好,母妃等着你的银花圃,到那时母妃日日去赏花,见人就夸我们昭善孝心。” 屋内笑做一片。 “弟妹,这银镜可有名字?”明氏好不容易止住笑,右手摸着小腹道,“若是没有,可要起个好听的名字,才配得上这宝物。” “我想了一个,叫壶光镜。” “壶光镜”,明氏问,“出自何处?” 出自辛弃疾的诗,不过这不能说唐昭直接背诵,“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明氏喃喃念了几遍喜爱的不行,急忙问:“有何寓意?” “我儿时听过一个传说:说海外有位仙人,手里有一面可以预测姻缘的镜子,只要站在镜前,就可以从镜中看到未来携手一生之人的样貌。” 唐昭胡咧咧,“这岂不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想找就能找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智若愚 顾萱听得入迷,“竟然有这般厉害的仙人!” 唐昭无语。 “天下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能嫁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只叹茫茫人海良人难觅,希望壶光镜可以给女子们带来好运。” 大渝可不是现代,婚后发现不好还能离,大渝和离比中彩票还难,非扒掉女方一层皮不可! “另外,镜子自古以来便象征着爱情婚姻的美满,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愿天下女子成婚后,都可与夫君恩爱长久。” 反正不管咋说,唐昭定要把银镜和爱情婚姻捆绑在一起,力求达到与钻石一样宣传效果。 明氏想到自己还未出嫁的小妹,感概道,“若壶光镜真有此奇效,天下未出阁的女子便是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买到一面。” 宣王妃微微一笑,吩咐道,“去写帖子,遍邀西北世家参加七月初十宣王府举办的簪花会。” 明氏温柔应下,回到清墨堂后,明嬷嬷挥退王府下人,忍不住道,“郡主好大的威风,说办宴会就办宴会,王妃娘娘也由着她。” 明氏半倚在贵妃榻上,“昭善此举,于王府也大有益处,母妃为何不同意?” “再有益处,也捞不到世子妃头上啊!”明嬷嬷不平,“主意是郡主出的,好处是王府得的,活儿却让您干,您还怀着小世子呢,老奴真替您抱屈!” 明氏皱眉,“我乃宣王府世子妃,掌管王府中馈大权,宴席之事不交给我负责,难道要交给王氏或吴氏?” 明嬷嬷又道,“这到底是郡主提出来的,怎的最后她却无事一身轻!” “弟妹自嫁入王府,从未插手府中大权,甚至屡次推辞管家理事,正因如此,王氏和吴氏才没有理由插手中馈”,明氏眉头皱地更紧,“之前嬷嬷还说弟妹懂得规矩,怎的现在又抱怨起来?” 明嬷嬷语塞。 “刚才嬷嬷贸然插话已惹得母妃不快,所以弟妹的丫鬟说话放肆了些母妃也视若无睹”,明氏坐起身严肃道,“我与弟妹一向交好,嬷嬷却三番四次话里话外挑起我与弟妹的矛盾,令我与弟妹不快。” 明氏厉眼看去,“嬷嬷是私心见不得我与弟妹交好,还是见不得我的日子过得舒心?” 明嬷嬷一惊,噗通跪在地上,委屈道,“世子妃明鉴,老奴一心为世子妃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啊!” 明嬷嬷是明氏母亲的陪嫁丫鬟,自梳头做了管家嬷嬷,对明夫人最是忠心不二,才被明夫人选中陪着明氏嫁入王府,时时提点。 明嬷嬷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只是自从弟妹嫁进府里,言行便出了不少差错。 明氏想到这里,就听明嬷嬷哑着嗓子道,“老奴只是为世子妃抱屈,世子妃嫁入王府五年,上侍奉王爷王妃,下友爱弟妹,对世子爷也是掏心掏肺,本该是王府这一辈最得王爷王妃喜爱的,可自从昭善郡主嫁进王府后,一切都变了!” “宣王看重她,王妃偏爱她,连一向最刁蛮任性的七小姐都怕她,那世子妃呢?世子妃连身怀有孕都要替郡主操劳,那以后这王府是不是要由五少爷继承!” “住口!”明氏厉喝,“谁给你的胆子,敢置喙王府继承传嗣大事!” 明嬷嬷从未见过明氏如此大怒,当即吓得闭上了嘴。 “五弟效力军中搏命换取军功,弟妹迁居武威住进护国将军府,便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夫妻没有半分觊觎王府得心思!”明氏气的站起身,“嬷嬷竟然糊涂至此,连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清楚!” 明氏恐动气伤了肚里的孩子,强压下怒火道,“嬷嬷年纪大了,不宜劳累,以后王府里的事,还是少操些心吧。” 明嬷嬷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大小姐!” “来人,送明嬷嬷回去!” 屋外侍立的丫鬟听到明氏吩咐,推门进来,将瘫软在地上的明嬷嬷搀扶起来带了下去。 奉棋扶着明氏坐下,“世子妃小心气坏了身子”,说着冲了杯甜枣茶服侍着明氏喝了。 一杯甜茶喝下肚,明氏心情好了不少,又吩咐奉棋唤来管事,安排起簪花宴的事情来。 碧丹院里,刚被唐昭训斥的秋风老老实实抱着一本大渝律去了书房,与顾萱面对面罚抄。 顾萱幸灾乐祸,“叫你嘴欠,挨收拾了吧!” 秋雨咽下优美的大渝话,愤愤坐下,一字一字抄写起来。 顾萱等了半天,见秋雨不理她,落得没趣,撅着嘴继续抄写。 唐昭翻着刚送来的账册,“铺子挑好了吗?” “挑好了,就在兰州大街正中央的位置”,春风展开铺面位置简图指给唐昭看,“人来人往,原先卖豆油的时候,就属它的客流量最大了。” “趁这段时间,让王府管事给重新修缮一番,顺便彻底清扫一遍,那些世家富户的夫人小姐事最多了”,唐昭叹气,“奈何顾客是上帝,只要肯掏钱,他就是事儿再多咱也忍。” 春风深深记得长寿村跟顾客打起来的教训,严肃应下,“奴婢都吩咐了,铺子里的伙计是顾管家亲自调的,都是王府的家生子,规矩礼仪是自小学的,个个八面玲珑,定不会跟顾客产生矛盾。” 唐昭忙了一下午才安排完一切,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又去检查受罚二人组的功课。 秋雨低着头,默默将下午的罚抄交给唐昭,唐昭仔细翻看了一遍:字迹工整,没有涂抹勾画,一看就是认真写的,她不吝夸赞,“不错。” 秋雨大松了一口气。 顾萱扭扭捏捏将自己的罚抄推了过来,唐昭拿起一看:字迹潦草,一张纸上好几个墨疙瘩不说,还有数不清的错别字! 唐昭真心实意发问,“你读过书吗?” 顾萱点头,“读过。” 唐昭震惊,“那你写成这样?地上撒把米小鸡啄的都比你写的好!” 顾萱悲愤道,“字丑怎么了,我又不用考科举,也不需要靠一笔好字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字写的再丑又能怎么样?” 唐昭被说服了,她甚至觉得顾萱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大智如愚,说的可能就是她吧。 第一百三十章 售罄 七月初十,宣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吴氏和王氏收了唐昭送的壶光镜,也愿意卖唐昭一个好,因此在与宾客寒暄时格外卖力。 宣王妃顾及明氏有孕辛苦,便留明氏在身侧照应。 唐昭自觉拉着如疯兔一般的顾萱站在府门前迎宾。 唐昭觑着顾萱的死鱼脸,“调整一下表情,人家是参加宴席的,不是来上香的!” 顾萱依旧挎着一张批脸。 唐昭神情不善,右手握拳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威胁道,“别逼我在人前揍你!” 顾萱挤出一张笑脸,心里大骂唐昭。 这时,一辆普通装饰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顾萱本来僵硬的笑容在看见下车的人瞬间生动起来,“白姐姐!” 唐昭听得牙疼。 “萱妹妹”,白柔音喊了一声,却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站在马车边,等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妇人站稳,才一起上前。 “妾身参见郡主娘娘”,妇人快步上了台阶,屈膝行礼,“郡主娘娘亲自迎接,妾身与儿媳不胜荣幸。” “杨大夫人客气了,快快免礼”,唐昭看向白柔音,“杨大少夫人,好久不见,身子可否安好?” 白柔音垂眸,“多谢郡主娘娘记挂,妾身安好。” “那便好,二位请”,唐昭拉住跟着白柔音就要往里走的顾萱,眼神不善。 顾萱一个激灵,巴巴看着白柔音,“白姐姐,我一会儿去找你,等我啊!” “好”,白柔音温柔地应下,扶着杨大夫人去了宴席。 等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之后,唐昭便将迎客之事交给管家,和顾萱一起去了王府后院。 参加宴席夫人小姐围坐在偌大的花圃外,或喝茶聊天,或嘻笑打趣,热闹极了。 “各位”,宣王妃一出声,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感谢各位赏脸参加王府举办的簪花大会,本王妃以茶代酒,谢过诸位。” 宣王妃饮下一盏茶,众夫人小姐一齐回敬。 “七月天光正好,王府里精心栽植的花竞相开放,如此盛景本王妃不敢独享,便邀大家一同观赏。” “可本王妃瞧着,各家的小姐少夫人们,倒比这花圃里花儿还要好看。” 被宣王妃夸赞的小姐少夫人们羞红了脸,“王妃过誉了,当年王妃与超一品魏国公夫人并称西北双花,美名传遍天下,其风姿哪里是我们能比的呢!” 宣王妃微微一笑,“年轻时谁不是风华正茂容颜倾城,就说沈大夫人,当年在洛阳也是有名的美人儿。” 沈大夫人摆手,“妾身如今年纪大了,提起当年都感觉犹如上辈子的事了。” “哪个女人能长生不老?所以更要珍惜年少时的岁月”,宣王妃指着花圃中开的最好的几朵花,花匠剪下送到孟嬷嬷手中,“花开的再好,也没有女子的容颜美丽,沈大小姐模样大气艳丽,杨大少夫人温柔典雅,杨三小姐娇俏可人,这牡丹、莲花、铃兰与你们最是相配。” 孟嬷嬷亲自把花送到三家案前,被点到的三人起身接过花,行礼谢恩。 “快簪上给大家瞧瞧”,宣王妃挥手,三名侍女捧着妆匣上跪坐在三家案几旁,动手服侍三人簪好花后,打开妆匣让三人端详。 “呀!”沈大小姐被妆匣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照的人这么清楚?” 沈大夫人探身,只见镜中女儿的样貌神态清晰的不可思议,仿佛镜中也有一个女儿似的。 有好奇的夫人小姐按耐不住站起身,围在三人身侧,也被镜中如此清晰的呈像惊住了。 “天啊,这是铜镜吗?怎么这样清晰。” “你看,连杨大少夫人额间的花钿样式都瞧的清清楚楚呢。” “王妃娘娘,这可是西域来的宝物?” 听孟二夫人追问,在场夫人小姐都竖起耳朵,目光炯炯地盯着首座上的宣王妃。 宣王妃含笑摇头,“西域偏远荒芜,如何能制地出这样的宝物”,她看向左手下第一席位,“是我们的昭善郡主研制出来的宝镜,并亲自命名壶光镜,寓意两心相悦婚姻美满。” 唐昭站起身,冲下面颔首微笑,逼格拉满。 白柔音抚摸妆匣的手一顿,转向茶杯端去,再没有落到妆匣上一眼。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忠勇侯夫人嘴角笑容微收,看向那妆匣的目光带了些厌恶。 唐昭弄出来,再好的东西白家也不稀罕。 有贵女迫不及待问,“敢问郡主,这壶光镜价值几何?” 唐昭回,“两百两银一面。” 两百两,这个价格虽然不高,但也不低,尤其大家族里夫人小姐多,一人一面便是一大笔银子。 “因壶光镜制作繁琐,暂时只有五百面,下一次售卖日期不定”,唐昭抛下重弹,“为保公平,先到先得。” “我要二十面”,沈大夫人抢先道,“可是现在付款?” “不必,后续会有人将妆匣送到府上,货到付款即可”,唐昭解释一下送货上门的流程,又命春风记下订单,“还剩四百八十面。” “我要十面!” “我要二十面!” “三十面!”杨大夫人开口道,“三十面,都要牡丹花样式的。” 唐昭点头,吩咐春风记下。 忠勇侯夫人与白柔音眼睁睁看着在场夫人小姐争相下单,生怕自己被落下。 白柔音的婆母张氏心疼银子,故意拿话挤兑,“柔音啊,你年纪轻轻的,又是刚成亲,最是需要打扮的时候,你不买两面壶光镜用?” 白柔音忍下心里的厌烦,“婆母说的是,那就买两面吧,儿媳自己留一面,再送婆母一面。” 张氏却不满意,“你小姑子也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纪,王妃说壶光镜寓意姻缘顺遂,岂不是正好适合?” “婆母说的是,那便买五面吧”,白柔音按住要说话的忠勇侯夫人,“三位妹妹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每人一面,就当是我这个大嫂的祝福了。” 张氏满意点头。 白柔音攥紧手帕走到唐昭面前,“我要五面。” 春风抬头,笑容得体道,“不好意思杨大少夫人,壶光镜已经售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地 白柔音诧异,“这么快?” 春风礼貌道,“是,还请杨大少夫人下次赶早。” 张氏一听没货了,顾不得矜持焦急问,“下次什么时候有货?” 春风继续礼貌道,“奴婢也不知。” 张氏没好气看了白柔音一眼,甩袖回了座位生闷气。 忠勇侯夫人上前抓住女儿的手,想上去骂架又怕张氏仗着婆母的名义明目张胆地折磨白柔音,一时间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白柔音扶着忠勇侯夫人回了座位,母女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 见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喜欢壶光镜喜欢的紧,宣王妃边让她们随意去花圃里摘花佩戴,边让人将唐昭送的壶光镜拿来并列摆开,任人观赏使用。 簪花大会结束后,壶光镜传遍了整个西北上流圈层,引得不少世家富户好猎心起,迫不及待想要亲自看上一眼。 然而,琉璃阁迟迟停业不开,不少人铩羽而归。 三天后,春风与顾管家亲自率人送货上门,又按照花费多少赠送了四时花牌。 沈大夫人摸着手中木牌,正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月季花,“这花牌有什么用?” “琉璃阁按照花费多少将顾客分为不同等级的会员,按照会员等级的高低赠予不同花牌。” 春风解释,“如夫人花了四千两银子,便得月季花牌,以后琉璃阁内新出任何商品,都会赠送一件样品,且预留给夫人十件商品的订货权。” “哦,这么说以后琉璃阁还会出其他新花样?” “是。” “可还有更高级的花牌?” “有,月季之上为牡丹,在琉璃阁消费累计上万两的顾客可以获得。” 一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沈大夫人咋舌,等春风等人离开后,便琢磨这些镜子的分配。 沈大夫人惦记着娘家,除了给自己和儿媳女儿各留一面外,其余壶光镜皆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洛阳。 洛阳里,收到沈大夫人送来的壶光镜的赵家女眷开心的不行,本以为还要等几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以往都是洛阳里出了新鲜花样传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境况反了过来,之前是豆油,现在是壶光镜,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 赵太夫人欣赏着妆匣感慨,“你说这昭善郡主,怎地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赵大夫人应和道,“可不是,前几天老爷还说,宣王爷上奏的折子里提到的新农具,便是昭善郡主研制出来的,那农具好用极了,可省了百姓好大功夫。” 赵大夫人掩唇微笑,“如今工部上下官员全都投入到新农具的制作与推广中,这些日子陛下亲口褒奖过两次了!” “明珠就是明珠,即便被人当鱼目埋藏了这么多年,依然能璀璨夺目”,赵太夫人叮嘱,“我赵家的女儿也该如此。” 赵大夫人郑重应下。 太子府里,太子妃愉快地看着镜子里嘴角上扬的自己,“今日太子爷去没去看唐侧妃?” 这个问题自太子妃献上豆油方子重新博得太子宠爱后太子妃日日都问,因此侍女回答地也很流利,“没有,太子爷已经两个多月没踏入朗月园了。” “前些日子太子爷叫了唐侧妃过去问壶光镜的事,哪成想唐侧妃一问三不知,惹太子爷动了好大的气,这段时间更是不准身边人提起她呢。” 太子妃抑制不住笑出了声,“那贱人与昭善郡主同出一府,太子爷觉得姐姐如此厉害,妹妹也该学到点才是,谁成想那贱人如此没用。” 多亏昭善郡主与那贱人不合,她才能借着昭善郡主这股东风,狠狠杀了那贱人的嚣张气焰。 “去,把杨家送来的壶光镜送一面去朗月园”,太子妃吩咐,“好歹也是侧妃,若是连一面壶光镜都没有,传出去指不定惹出多少笑话。” “那贱人丢得起这个脸,太子府可丢不起!” 侍女应下,亲自送去了朗月园。 唐明受了好一顿挤兑,坐在梳妆台前,怔怔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不过短短四月,她从府里最炙手可热的侧妃变成了闭门不出、连一个贱婢都敢嘲笑的弃妃,全都是因为唐昭! 唐明攥起双拳,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刺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堪堪压下胸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气,“裁纸研墨。” 侍女连忙伺候唐明写信,然后悄悄送去魏国公府。 朗月园的一举一动都被下人汇报到灿阳园,太子妃听后冷笑,“随她去。” 她倒要看看,那贱人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慈宁宫内,太后正与盛安帝谈话,“哀家还当什么大事,昭善郡主研制新农具有功自要褒奖,才显得皇帝赏罚分明。” 盛安帝叹气,“朕也如此想,只是不知该赏些什么。” “昭善郡主以臣女之身赐宗室爵,又嫁入宣王府,身份已是尊贵,至于财物,国库空虚,皇帝尚且要缩减后宫用度,赏赐少了反而不美。” “朕愁的正是此事。” 太后转动手里佛珠,“依哀家看,不如将武威当做封地赏赐给昭善郡主。” “赐封地?”盛安帝一惊,“大渝还未有宗室女得赏封地的例子,而且武威隶属西北,是二弟的封地。” “没有例子就以此为例”,太后慢慢道,“哀家听说昭善郡主已经搬去武威,就住在护国将军府里,可见昭善郡主惦念外祖家,既然如此皇帝何不成人之美?” 盛安帝思考起来。 “壶光镜价值几何,皇帝心里有数”,太后叹气,“西北军饷到现在还没凑齐,边关将士总不能饿着肚子守关。” 盛安帝明白太后的意思:昭善郡主收拢天下之财,正是供应西北军的最好人选。 “太后言之有理,朕这就下旨,将武威郡赏赐给昭善郡主为封地”,盛安帝站起身,“朕再将安康划入西北,作为给二弟的补偿。” 太后颔首,盛安帝解决心腹大事,龙心大悦,陪着太后用了午膳,回御书房命内阁拟了圣旨,盖上玉玺派人前往西北传旨。 盛安帝处理完政事,正准备起驾回后宫,就被匆忙进宫的内阁首辅罗正拦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拦路 “陛下,皖州八百里加急传来奏章”,年逾七十的罗老大人气喘如牛,哆哆嗦嗦从袖中拿出折子,“鱼粮大坝,垮了!” “什么?”盛安帝一把拨开大太监,亲自接过奏折看了起来。 自入夏以来皖州持续下雨,田地受灾严重,百姓日日冒雨疏通田地积水,期盼老天爷停雨。 奈何老天不开眼,雨越下越大,截止七月末已经连下七日暴雨,鱼粮水库水位超过最高水位足足三十余寸,大坝不堪重负,最终在七月二十九日轰然决口。 “苏州知州奏折上言:鱼粮大坝决口,下游州府全部遭遇洪水冲击,苏州部分州府被波及,民居倒塌良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死伤严重!” “皖州知州赈灾不利,致使受灾百姓纷纷逃离,赣州、苏州、鄂州等州亦受灾严重自顾不暇,只能收拢一小部分灾民,大部分灾民尽数前往洛阳及北方州府。” 罗老大人又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几份折子,“鲁州知州、晋州知州、豫州知州上书请求赈灾物资。” 盛安帝越看越心惊,“距鱼粮大坝决堤才半个多月,灾民如何能到晋州?” “启禀陛下,据晋州知州奏折称,皖州百姓赋税是其他州府的一倍之多,今年大雨田地收成不好,不少百姓不堪重负,迫不得已提前逃离。” “好,好一个皖州知州!”盛安帝大怒,“传旨,立刻捉拿皖州知州回京!” 大太监小跑着传旨。 “陛下,皖州知州死不足惜,如今当务之急是赈济灾民安抚人心”,罗老大人请求,“请陛下即刻宣诸位大人进宫议事。” “准!”盛安帝一声令下,原本早已落锁的宫门依次大开,御林军倾巢而出,前往各重臣府邸请人。 半个时辰后,五品以上官员面色凝重齐聚御书房议事,太子与二皇子站在最前方。 盛安帝沉声问,“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 “臣以为,应当命各州府收拢灾民,将灾民化整为零,待洪水退去再将百姓送回故居”,尹维第一个出列,“洛阳作为国都,当身先士卒做出表率。” 有朝臣反对,“臣以为不可!自古大灾后必有大疫,若灾民携带疫毒,岂不是牵连无辜州府百姓?臣以为当将灾民聚集,统一管理。” “臣附议!大灾之后礼仪法度全无,若让灾民进入州府,破坏各州府治安管理,惩治则伤民心,不惩治则乱法治,不如统一安置统一管理,重置法度!” “臣以为不然!此次南方水灾受灾百姓何止几十万?先不说收拢起来便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就说收拢之后每日所需的赈灾物资,都是一笔大数目,敢问户部尚书,国库可能拿的起这笔钱?” 户部尚书默默摇头。 大臣义愤填膺,“拿不出也得拿!难道要看百姓活活饿死不成?” 眼见两派官员骂架起来,盛安帝制止,“户部尚书,你说,国库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户部尚书丧着一张老脸,“陛下,如今还未到收取各地赋税之时,国库不丰,加之要凑够西北、东南、西南军军饷,国库是真的没钱啊!” 他再厉害,也不能点石成金啊! 户部一哭穷,哪怕盛安帝更倾向于收拢灾民,也不得不扭转心意,群臣吵吵嚷嚷,眼见明月高悬还没吵出个章程,盛安帝干脆道,“传令各州府,尽其所能收拢灾民,开放粮库,赈济灾民所需花费详细入账,以今年税收填补。” “臣等遵旨!” 太子出列,“父皇,儿臣自请前往皖州赈灾!” 盛安帝老怀欣慰,“着内阁选取钦差,陪太子赴皖州赈灾,并调查鱼粮大坝决堤实情,务必要查个一清二楚!” “儿臣领旨!”太子低头,掩饰住上扬的嘴角。 “另外,传朕旨意,宣宁王回京!” 一道道圣旨自皇宫发出,整个洛阳及江南官场人人自危,生怕鱼粮大坝决堤的洪水将自己卷了进去。 首辅罗正连夜回内阁开会,将六部报上来的名字一个个划去,最终选定了户部右侍郎宁光。 宁光连府邸都没能回,翌日一大早便跟随太子车架出了洛阳,一路前往皖州。 秦州通往甘州的官道上,武丁四与武戊五率领车队悠闲赶路,一群汉子闲唠吹牛,半点不觉疲倦,只觉得无聊。 “哎,这一路也没个山贼土匪的,好生无趣,爷爷的大刀连出鞘单位机会都没有,枉费爷爷天天磨的如此锋利。” 朱老大训斥,“一路平安还不好,老三把你的臭嘴闭上!” 车队里上百箱的茶叶,有半点差池卖了镖局都赔不起! 朱老三嘿嘿一笑,“大哥怕什么,咱们虎威镖局来往京师与西北二十多年,多厉害的土匪山贼没遇到过?照样没丢一次镖!” 见大哥面色不愉,朱老三也不敢再提,继续百无聊赖拍蚊子。 突然,驾车的镖师勒停马车,朱老三一个不察向前栽去,幸好眼疾手快扒住扶手,才没摔个狗吃屎。 “格老子的,咋驾的车”,朱老三一巴掌呼到镖师身上。 被打地小镖师呲牙咧嘴,“三当家,有人拦车!” “啥?”朱老三回头,果然见一群人拿着棍棒拦在路中间,顿时精神一振,扛着大刀冲上去,生怕打起来没有他的份。 只是等他冲上去,才发觉不对。 衣服破烂不堪、脸色面黄肌瘦不说,怎么拿棍子的手还在抖? 是才上山,业务不熟练? 朱老三喊话,“喂!你们混哪条道上的?” 老实了一辈子的灾民第一次干打家劫舍的事,本就心虚地厉害,仗着人多头脑一热便冲下山,就被队伍里数不清的汉子吓住了。 尤其是后头冒出来的那个,三大五粗孔武有力,感觉一个打他们十个,跟玩儿似的。 提议打劫的汉子壮着胆子道,“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留下粮食来!” 武丁四:...... 武丁四挥手,“收缴武器,不得伤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去武威吧 虎威镖局的汉子得了吩咐,猛虎扑兔般冲了过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拦路的劫匪压着蹲在地上。 朱老三还未反应过来,心心念念的打架机会就没了。 他恶狠狠道,“哪条道上的,敢截虎威镖局的镖?” 蹲在地上的劫匪嘚嘚嗦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武丁四听劫匪的口音似是江南一带,又见其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赤裸的脚底磨出厚厚的茧子,心里便猜到七八分,“尔等可是江南百姓?” 蹲在地上的汉子忙不迭点头,“我们是皖州的。” 皖州?武丁四皱眉,“这个时节不好好在江南种地,跑来北方做甚?” 一说提起这个,原本唯唯诺诺的汉子们说话也不磕巴了,滔滔不绝道,“皖州赋税比其他州府高出一倍多,我等一年辛苦劳作,交完税后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这也罢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今年老天爷不开眼啊!自六月便一直下雨,地里的庄稼都泡烂了!衙门来催缴赋税,我们凑不够粮食,衙门就要拿钱抵!” 汉子声声泣血,“我们哪有钱啊?不交钱衙门就随意扣罪名,拖进衙门活活打残!没办法,卖儿卖女连地都卖了,衙门还说不够。” “于是我们一气之下,便打伤了衙役收拾东西逃了。” “狗官!”武丁四亲手扶起哭的最惨的汉子,虎威镖局的人见了,也松开压制汉子们的手。 百姓见他们好说话,胆子也大了,“官差将路都封死了,我们没办法就躲在林子里,后来离开的百姓越来越多,官府根本封锁不住,我们便混在人群中逃出来。” “我们一路穿林走小道,比别人快很多,本想在秦州找个活计谋生,可一无路引二无人担保,连扛包的活都找不到,前几天开始连城门都不让进了,我们没办法,只好。。。。” 只好打劫,武戊五心里替他说完,好奇道,“为何会有大批百姓迁移?” “我等也是听说,黄山府的鱼粮大坝决堤了,水库的水淹了下游好几个府,连苏州都被淹了。” “皖州知州拿掺着沙子的粮食赈灾,百姓忍无可忍,便冲破城门四下逃难。” 鱼粮大坝决堤了?!武丁四还是普通士兵时,曾跟随宋老将军视察过东南海军,途径过皖州时还特意看过久负盛名的鱼粮大坝,只觉大坝恢宏非人力所能修建,感慨万千,还以为鱼粮大坝还能再撑个几百年。 谁成想才过去多久,竟然决堤了! 武戊五若有所思,“你可知受灾百姓都去哪逃难?” “北方,南方各州府虽然没被淹,但田地或多或少都受灾了,粮食减产的厉害,粮价一天一个样。” 北方,武丁四与武戊五对视一眼,决定原地休息,安排虎威镖局的人生火做饭,两人避开众人私下交谈。 朱老大一边安顿灾民,一边注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果然,片刻之后,武戊五回来,武丁四却没了踪影。 吃好喝足后,武戊五以高薪稳定的工作诱惑,顺利将这群灾民及其躲在林中的家人一起拐了上路。 武丁四一路翻越山林,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只见西安府城门前摆放两大排拒马,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持长枪将推推攘攘哭喊着要进城的百姓拦在城外。 “让我们进去啊!为什么他们能进我们不能进?” “官府杀人啊!官府逼我们去死啊!” 师爷扯着嗓子喊,“西安府接收的灾民已经到了极限,真的不能再进了,大家还是继续往前走,看看能否落脚其他州府。” 师爷喊的口干舌燥,见百姓还是聚在门外不肯走,一咬牙一跺脚便关了城门。 士兵迅速退回合力推动城门,灾民眼睁睁看着巍峨沉重的城门一点点闭合,最终在巨大的声响中砰然合上。 灾民推翻拒马扑到城门上不停拍打,西安府尹站在城楼上整整一夜,静静地看着百姓从歇斯底里到死气沉沉,最终拖着沉重的脚步前往下一座城池。 “大人,别看了”,师爷劝道,“各县大人都到齐了,都在衙门里等着您商讨安顿灾民的事呢。” 蓬勃升起的太阳照在西安府尹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迈着如灾民一样沉重的脚步,“你说,下一座城会接收多少灾民。” 那就看长官的良心有多少了,师爷默不作声。 两人一路无话。 城门外不远处,武丁四愤而握拳狠狠打在树上,震落大片树叶。 他撕烂身上的衣服,弄乱自己的头发,又从地上抹了把泥将手脸弄脏,混入灾民中攀谈起来。 灾民的警惕在武丁四大骂特骂官府没用之后轰然消散,很快便推心置腹聊了起来。 武丁四从灾民的话中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调查清楚,他看着一脸麻木的灾民提议道,“去武威吧。” “武威?武威在哪?” “西北,大渝与突厥交界处。” “那不行,突厥打进来会死人的。” “西北军镇守武威,不会让突厥攻进来的”,武丁四见灾民仍是不愿,问,“那你们去哪?” “蜀州,听说蜀州跟皖州一样,还没有皖州那么多山,最适合种地。” “蜀道何其艰难,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踏足都会折损”,武丁四摇头,“再说,蜀州连着云州,苗族人最擅巫术,你们去了连什么时候被下了蛊毒都不知道。” 有百姓被吓到了,却仍然迟疑道,“可西北地贫,我们又只会种地,去了西北没地种怎么办?” “西北有一种农作物,叫做土豆,在薄田上也能生存,而且产量极高”,武丁四画大饼,“虽然没有大米好吃,但吃饱是没问题的。” “当真?” “当真!”武丁四胡诌,“我有一个亲戚就在武威,多次写信让我去,如今遭了灾,我便打算去投奔他。” 一直竖着耳朵听得灾民很心动,却也怀疑,“武威府能让我们进城吗?” 武丁四肯定道,“能!” “你咋知道?” “如今大半个武威城归属于昭善郡主”,武丁四骄傲道,“昭善郡主温和良善财大气粗,定会收容我们。”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遇 护国将军府内,唐昭连打了三个喷嚏,吓得春风连忙关上窗户,宋嬷嬷则亲手去厨房熬了姜汤。 唐昭拿勺子在大海碗里搅拌,捞出恁大一块生姜,苦着脸道,“生姜就不必吃了吧。” 宋嬷嬷站在一旁监督,“要吃,姜最能去寒。” 唐昭拗不过她,眼睛一闭将生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被辣的嘶嘶吸气。 宋嬷嬷心疼,“姑娘快喝一口姜汤去辣。” 唐昭都快哭了,哪个正常人拿汽油灭火?奈何在宋嬷嬷的死亡注视之下,唐昭怂的端起海碗一饮而尽。 宋嬷嬷满意地接过空碗,细细给唐昭掖好被子,才自去忙了。 秋雨送宋嬷嬷出了府门,提起裙角小跑回来,“姑娘,宋嬷嬷出府了!” 唐昭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快,给我拿件新衣服来。” 春风伺候唐昭换下湿透的里衣,又被逼着开了全部的窗户,瘪着嘴道,“姑娘,您的风寒要是加重,嬷嬷会揭了奴婢的皮的。” “我就没得风寒,淋了一场小雨,回来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就没事了”,唐昭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们大惊小怪,我也不至于被嬷嬷压着喝了三天姜汤!” 春风弱弱反驳,“可姑娘刚才还打喷嚏。” “打喷嚏不是因为风寒,是因为有人骂”,唐昭默默在心里琢磨是哪个小人背地里骂她,就听冬梅来报,说武己六求见。 唐昭去了前院,免了武己六的礼问道,“如何?” “回姑娘,壶光镜在成都府卖疯了!”武己六兴奋道,“琉璃阁开业不到半个时辰,两百面壶光镜就卖光了,没买到的人将琉璃阁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停追问什么时候有货。” “属下按照姑娘的吩咐,告诉顾客可以预订”,武己六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合同,“这些都是成都府世家大族下的订单。” 唐昭接过来一看,成都府有名的大家族全都预订了,其中李氏一族最豪气,订了三百面。 “属下按照姑娘的吩咐,将收到的货款都换成了粮食”,武己六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正值蜀州收获,粮价便宜的很,尤其是陈粮,更是贱到了八文钱一斤。” “属下还带回了几个粮商,他们愿意用粮食换壶光镜”,武己六送上账册,“如今粮商就候在府外,不知姑娘可要见他们?” 唐昭边翻账册边点头,武己六亲自将人请了进来,跪地行礼,“参见昭善郡主!” “免礼,赐座!” “谢郡主娘娘!”粮商们起身,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屁股下放了钉子。 唐昭命人上茶,“听说各位愿用粮食换琉璃坊产出的壶光镜?” 粮商们捧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手抖得好似得了帕金森:原是想换壶光镜的,现在除了壶光镜,这琉璃杯也想要。 “敢问郡主娘娘,这宝物售价几何?” “那要看诸位想要什么等级的了”,唐昭伸手接过春风递上来的茶杯,轻轻吹散热气抿了一口。 粮商们双眼放光地盯着唐昭手中的琉璃杯,杯体透红,骏马腾飞的图案更显尊贵华丽,阳光照耀下投射在桌面上的一抹红色光晕,晃的人眼睛都模糊起来。 贺伟被琉璃杯的美丽冲昏头脑,脱口而出,“若是郡主娘娘手中等级的琉璃杯,可价值千金。” 其余粮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买家? 其余粮商的目光犹如实质扎在贺伟身上,贺伟猛然清醒过来,尴尬地坐着。 “价值千金?这价格倒是不错”,唐昭轻笑,“本郡主倒是想以千金的价格卖给各位,但是本郡主觉得做生意,还是长远些好。” 长远好,长远好,粮商们纷纷点头,聚精会神听唐昭道,“这琉璃杯,乃琉璃所制,本郡主不怕告诉各位,本郡主手中有制琉璃的方子,所以本郡主想要制多少琉璃都行。” 贺伟倒吸一口冷气:这昭善郡主当真实诚。 “但琉璃制作繁琐,且不易保存,如本郡主手中的琉璃杯更是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是以琉璃坊开工至现在也不过产了五十套琉璃杯。” 唐昭侧头看了一眼,春风秋雨会意,去后堂捧了木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的琉璃茶杯。 “左边这一套是四时茶杯,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对应四时季节”,春风介绍,“右边这一套是福寿禄三仙祝寿茶杯,寓意吉祥长寿。” “这两套茶杯,是琉璃坊最新制作,颜色样式质量都是顶级的”,唐昭随手拿起一只把玩,“真正的价值千金。” 贺伟等粮商都看花了眼。 “本郡主以一套三百两的价格出售给各位,不过本郡主不要银子,只要粮食,不拘陈粮或新粮。” 粮食?粮商大喜,他们别的不多,就粮食多! 蜀州粮贱,稻新米十二文一斤,陈年稻米八文一斤,一套茶杯需要二百五旦粮食。 这个价格可以! 贺伟当先问道,“敢问郡主娘娘,手中有多少套琉璃杯?” “我只能给各位各五十套”,唐昭见他们不太满意,脸色也淡了下来,“要是不想要,便请回吧。” 武己六当即拔刀出鞘,敢戏弄姑娘? 粮商大惊,“郡主娘娘息怒啊!”他们只是觉得太少不够分,不是不想要啊! 贺伟很上道,“草民手下的运粮车队不日即将到达甘州,还请郡主娘娘稍等,粮队一旦到达,草民立即上门购买琉璃杯。” 唐昭很满意他的识时务,“琉璃杯先给你。” 其余粮商傻眼了,纷纷示好,唐昭拿够了架子,才勉强答应若贺伟不要那么多的话,再给他们。 贺伟:...... 其余粮商:...... 郡主娘娘,您这挑拨离间的目的还能再直白些吗? 唐昭才不在乎几个粮商的想法,她手里的玻璃在这个世界一日是稀罕物,她一日就是爷! 几日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商队运粮车进了西城门,与此同时,武丁四领着数万难民浩浩荡荡进了东城门,两方人马在护国将军府门前相遇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平息暴动 “粮食,是粮食!”灾民们闻着今夏新收的稻米散发的稻米清香,个个惊喜若狂。 粮队的人持木棒护在粮车前,严阵以待。 “还愣着干什么,大家一起上,抢到粮食就能吃饱饭了!” 灾民受到鼓动,连日饥饿的肚子不停发出声响,叫嚣着要吃粮食。 “谁敢在护国将军府门前放肆!”武丁四一声厉喝震慑众人,一双如猎豹般的眼睛一下盯住刚才鼓动人心的灾民。 那灾民被看的心惊肉跳,可仗着二人距离甚远,加之人潮将路堵死,轻易抓不到他,便大了胆子,“兄弟们别怕,法不责众,咱们一起抢,难道他还能将我们全都打杀了不成?” 是啊,一起上谁还能分清谁动手了谁没动手?就算被抓大不了挨一顿打骂,只要不死就成。 “冲啊!”站在最前面的汉子一声大喊,便冲了上去。 武丁四飞身去抓那鼓动人心的灾民,那灾民却一溜烟躲进人群中,其余灾民有了那当先冲出去的灾民带动,个个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后面的灾民远远听到前面动静,却不知发生何事,着急得伸出头看。 贺伟拔出腰间大刀,“誓死护住粮车!” 粮队的护卫齐声应是,举起木棒毫不留情打向灾民,奈何灾民数量太多,又不敢当真伤人性命,一时便落了下风。 护国将军府门前站岗的王府侍卫都惊呆了,一边招呼兄弟阻止群架,一边派人去主院通传。 收到消息的唐昭拔腿跑到府门,就见原本宽敞可供上千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的府门前空地挤满了人,乌泱泱打作一团,草鞋破烂衣衫还有人满天飞。 唐昭:...... “都给我住手!”唐昭怒喝,奈何除了王府侍卫和武丁四外,没人在乎。 唐昭大怒,扫视一圈找到人群中下手最狠、最能煽动人心的那个灾民,拔出佩剑冲进人群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那灾民快意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身体不受控制重重摔在地上,当场气绝身亡。 温热的鲜血自脖颈喷出,溅在周围打的正起劲儿的人的身上。 “此人煽动百姓作乱,无视武威法纪,已被本郡主就地正法!尔等还不停手,是要步此人后尘吗?!” “啊啊啊!杀人啦!”灾民更骚动起来。 被武丁四与王府侍卫团团护住的唐昭冷笑,“传本郡主令,凡不遵守武威法纪、逞凶斗恶挑起争端之人,一律杀无赦!” “是!”王府侍卫与粮队护卫听到此令,顿时没了束缚,在杀了几十个狠恶的灾民后,其余灾民终于感到害怕。 唐昭极速转动大脑想着其他立威的法子,却听身后马蹄阵阵,一回头,只见数不清的铁骑正狂奔而来。 灾民何时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纷纷躲闪开来。 顾辞一马当先,几个眨眼间便到了唐昭身前,他从马上一跃而下,上下打量了半响,见唐昭身上找到半点伤痕,一直紧绷的心神才微微放松。 铁骑奔腾上前,手中银枪尖利红缨似血,将灾民逼退至一边。 武丁四见场面被控制住,连忙跪地请罪,“属下有罪,请姑娘降罪!” 头脑冷静下来的灾民见一路带着他们来武威的武丁四跪在地上请罪,迟疑片刻也跟着跪下,有那不愿跪的,在那锋利的银枪头下,也屈服地跪了下去。 暴动平息,唐昭才感觉拿剑的手微微发颤,顾辞上前接过宝剑,从怀中拿出帕子擦掉上面的血迹,取下唐昭腰间剑鞘,重新插了回去。 他上前一步,低头注视着唐昭的眼睛,“别怕。” 唐昭嘴硬,“我不怕。” “嗯,你不怕”,顾辞顺着她说,然后站在唐昭身侧,让唐昭可以轻靠着。 唐昭侧身轻倚在顾辞身上借力,调整面部表情痛心疾首道,“尔等来武威,是为了抢一车粮食,还是拼尽全力寻一个活命的机会?” “若是前者,洛阳、江南乃至蜀中哪个不是物产丰富经济繁荣之地,别说区区粮食,便是金银珠宝也抢不尽!尔等何必跋山涉水吃尽苦头来武威这贫瘠之地?” “若是后者,难道尔等不知拦路抢劫触犯律法?不知这种行为会毁掉你们苦苦以求的求生机会?” “你们知道!可是你们心存侥幸,你们觉得法不责众,你们觉得本郡主会看在你们曾受尽委屈而网开一面!” “做梦!去你的法不责众,去你的受害者就该被原谅”,唐昭冷笑,“你们听好了,本郡主以律法治家门,凡投靠本郡主者,遵纪守法、遵守公德是必备的品行!凡触犯律法违背社会公德之人,一律严惩!” “本郡主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离开武威,本郡主不追究尔等的错处,另一个留在武威听从本郡主安排,本郡主保尔等有活干有饭吃有衣穿,前提是承受刚才所犯罪行的相应的处罚,你们自己选吧!” 灾民犹疑片刻,害怕又绝望。 顾辞普法,“当街拦路抢劫,按其严重程度可赔偿、关押、杖责、流放甚至处斩。” “首犯已经处死,尔等是从犯,虽引起混乱,但终究未伤人性命或抢夺到财务,因此只需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原本已经打算起身要走的灾民听得这话,顿时就跪地更老实了:挨二十仗就能有活干有饭吃,傻子才走! 唐昭等了半响,见无一人离开,便在在场人或自认或指认下挨个揪出刚才作乱之人,清出一片空地,然后一批批杖责。 王府侍卫得了暗示,看似下手极重实则只是皮外伤,回去修养几天就能好。 然而板子重重打在屁股上发出的砰砰声依然很吓人,那些虽未参与混乱但蠢蠢欲动的灾民将心里那点小心思立刻抛去九霄云外。 王府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待将参与抢劫的灾民都杖责完毕后,已经日悬高空。 唐昭打完棒子给个甜枣,将粮商送来的粮食当场开袋,请周围百姓帮忙熬成浓粥,然后给所有灾民一人发了一碗。 第一百三十六章 馅饼有毒 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野菜的灾民捧着碗小口喝着米粥,虽然依然吃不饱,但是他们已经相信,昭善郡主是真的能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垫了肚子的灾民恢复了往日淳朴,一个个老实排队跟着王府侍卫和铁骑出了城前往田庄。 “昭善郡主有勇有谋杀伐果决,老奴上次见到这般的奇女子,还是英德公主在世的时候,昭善郡主果真有英德公主的风范啊。” 我去,谁这么抬架子?唐昭扭头,就见一身官服的陆英及武威府衙官员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面容慈祥的宦官走来。 “周大监”,唐昭惊讶,“您怎么来了?” 自康治帝大行,周大监便跟着盛安帝,奈何盛安帝身边早有用惯的大太监,周大监不是很得重用,在宫里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否则千里迢迢宣旨之事,哪用他亲自来? 奈何形势比人强,周大监再心中不忿终究无可奈何。 因此周大监对唐昭还记得他之事格外开怀,“郡主娘娘好记性,老奴不过与郡主娘娘仅有几面之缘,郡主娘娘还能记得老奴,当真是老奴的福气。” “与公公第一次见面,是公公来宣召加封县主的旨意,第二次见面,是在金銮殿上为外祖一家正名,两次见面都乃昭善幸事,昭善如何不记得?”唐昭捧着他道,“公公可是昭善的贵人呐!” “哎哟!”周大监被捧地飘飘然,“郡主娘娘如此说,老奴怎么敢当呢。” 唐昭试探,“自然敢当,公公此次千里迢迢来西北,是不是有好事宣告啊?” “郡主娘娘说的极对”,周大监一甩拂尘,“老奴提前恭喜郡主了。” 好事就好,唐昭松了口气,别是看她生意做的太好强抢或者分一杯羹就行。 “请公公入府,昭善这就命人打扫庭院接旨。” 周大监推辞不过,进府喝了茶吃了点心,又收了一整套四时琉璃茶杯,待香烛案台准备就绪后,强压下一脸笑意庄严宣旨。 唐昭和顾辞跪在最前面,身后王府众人、武威官员乃至府外灾民全部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昭善郡主唐昭,钟毓玉秀蕙质兰心,温和良善咏絮有才,朕知尔素有忠君爱民之心,为表嘉奖以彰尔功,赐武威府为尔封地,境内山川河流田土屋宇悉归所有,尔需恪尽职守勤勉治理,保境安民不得有误。钦此!” “昭善接旨”,唐昭双手高举过头顶,接下圣旨。 周大监笑道,“自大渝建国以来,郡主是第一个获封封地的宗室女,可见陛下对郡主的看重啊!” 唐昭越听越心惊肉跳,悄悄塞了个荷包,“昭善才德浅薄,缘何受此封赏,还请公公指教。” 周大监接过沉甸甸的荷包,笑的更开怀,“郡主娘娘研制的新农具在工部大受好评,洛阳周围的百姓都觉得新农具极好。” 唐昭恍然,原来是宣王给她请功了,但以她对盛安帝的了解,顶多一道嘉奖圣旨,再赐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但无论唐昭再怎么明里暗里打探,周大监都一副她简在帝心的样子,唐昭便歇了打探的心思。 陆英率武威府衙官员跪拜,唐昭勉励了几句,然后与顾辞亲自设宴招待,酒过三巡后将人送出府门,目送宣旨队伍启程回京。 唐昭抬头望天,“夫君,你说天上会掉馅饼吗?” 顾辞肯定道,“不会。” 唐昭指指天,“那他是什么意思?” 顾辞没说话,目光落在还在排队的灾民身上。 唐昭:...... ok,我懂,唐昭正要说话,就见顾辞将目光转向护送灾民离开的铁骑将士。 唐昭视线在灾民与西北铁骑之间反复横跳,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辞微不可察颔首。 唐昭愤愤冲老天竖起中指! 顾辞疑惑,“此举何意?” “表达我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唐昭气极,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即便掉,也是有毒的! 顾辞伸手按下竖起的中指,“此举不雅。” 唐昭觉得她已经很雅了,她甚至都没有冲天输出国粹。 顾辞安慰,“会好的。” 这安慰干巴巴的,唐昭拒绝接受,可她一没胆子拦住周大监退回圣旨,二对武威城垂涎已久,只好咬牙认了盛安帝的阳谋。 夜半时分,气呼呼的唐昭刚眯着,就被惊雷炸响声惊醒。 雨滴打在屋顶,顺着瓦片流到檐边滴落,狂风吹过带动院中树叶莎莎作响,闪电划过天空,照着窗上影子时隐时现。 这鬼片似的场景让唐昭不自觉蜷缩起来。 【宿主别怕,这世上没有鬼神,要相信科学】 唐昭:你觉得你的存在科学还是我的存在科学? 系统滋滋两声,彻底没动静了。 看吧,这个世界就是很不科学,唐昭叹气,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 “睡不着?” “!”唐昭嗷一嗓子钻进被子里。 “别怕,是我。” 唐昭掀起被角偷偷摸摸往外看,只见顾辞端着烛台走来,唐昭长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白天杀的那个灾民来找她报仇了。 顾辞将烛台放在床边柜上,坐在床沿伸手将躲在被里的人揪了出来,“也不怕闷着自己。” 唐昭用锦被将自己裹地紧紧的,“你怎么在这?” “宋嬷嬷担心你被白日的事吓着,央了我来陪你”,顾辞就着烛火细细打量,见唐昭眼底的惧色还未完全退去,便道,“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唐昭磕磕巴巴道,“我,我。。。” “我自上战场后杀人无数,从未遇到鬼神寻仇”,顾辞看着女子湿漉漉的眼睛,声音不自觉温和,“这世上并无鬼神,即便真有,有我在,遇神杀神遇鬼除鬼,定护你平安。” 唐昭觉得有些感动,“你这样,会让我产生错觉。” 顾辞移开目光,“什么错觉?” “我会以为”,唐昭抽抽鼻子,“你想认我当娘。” 顾辞:...... “男人只有对亲娘才会这么孝顺。” 顾辞:...... 顾辞额头青筋跳动,“闭嘴睡觉。” 哦,唐昭双手揪着顾辞的衣袖,闭眼躺下,不到一盏茶功夫便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茶马互市 顾辞在床边守到天光大亮。 宋嬷嬷敲门进来,“姑爷,早膳准备好了”,她探头一看,见姑娘睡得正香,看似抱怨实则维护,“姑娘越来越惫懒了,这园子里的鸡都叫了三回,怎么还睡着?都怪琉璃坊和田庄上的人不得力,事事都要过问姑娘。” “姑娘一个人,要掌管偌大的将军府,要管理田庄店铺,如今更是要管理整个武威府,怎么忙的过来哟!” “能者多劳,夫人才智出众,自然要比寻常人辛苦”,顾辞顺着道,“我平日不在夫人身边,劳烦嬷嬷多提醒夫人好生用膳休息。” “那姑爷可要先用膳?” 顾辞低头看着拉着衣袖的手,“不必,等夫人醒了再用。” “哎!”宋嬷嬷笑容收不住,“那老奴去将早膳温着。” 两个时辰后,睡的心满意足的唐昭悠悠转醒,闭着眼边醒神边在床上伸伸懒腰。 顾辞移开目光,起身出了内室。 唐昭赖够了床,起身梳洗后去了饭厅,顾辞早已坐在那等候。 “夫君早啊!” 顾辞提醒,“午时了。” “是啊,该吃午膳了”,唐昭坐下,冬梅拎着两个大食盒进来,春风夏末将饭菜摆好。 唐昭抄起碗筷,痛痛快快吃了两大碗。 顾辞疑惑,饭量这么大,怎的不见长肉?这每日得忙成什么样? “今日有何安排?” 唐昭放下汤碗,“我打算去一趟茶马互市。” 茶马互市?顾辞皱眉,“去哪做甚?” 唐昭叹气,“赚钱。” 本着大渝人不坑大渝人的原则,唐昭卖的琉璃制品价格虽高,但远不及宰人的标准。 但是不宰人,如何暴富?所以唐昭决定换个人种宰。 “突厥吐蕃盛产珠宝牛羊马匹在大渝都是畅销货,我打算去做一下市场调研,探探突厥吐蕃商人的智商。” 顾辞提醒,“你轻点坑。” 番邦人脑子虽不好,但坑的多了,还是会心生警惕的。 用过早午饭后,唐昭请来陆英,就灾民的安置问题达成统一意见,然后全权交给他。 唐昭很大方,“这是本郡主的金印,凭此印可去本郡主名下任意一家铺子田庄支取钱财粮食调配人手,只有一点,千万记得以工代赈。” 她可不想养出一堆闲人来。 陆英自出仕以来,历任过多少府县,从来都是精打细算,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来了武威之后,更是连新衣裳都没添置过。 如今猝然遇上如此大方地顶头上司,幸福地都快昏过去了。 “是,那微臣每日何时来府中汇报进展?” “我要离开几日,归期不定,大人记好账册,待本郡主回来过目就是。” “郡主娘娘要去何处?”陆英不解,现在还有比安置灾民更重要的事吗? 唐昭深沉道,“赚钱。” 陆英表情凝重,这确实更重要,“郡主娘娘放心去,微臣必不负郡主所托。” 唐昭又勉励了几句,给陆英打足了鸡血,待人离开后,便与顾辞率人去了琉璃坊。 琉璃坊里,工人将制好的壶光镜、琉璃杯装箱,小心翼翼抬到马车上。 正催工的武十二一见唐昭小跑上前,“属下参见姑娘!” 唐昭下马,“我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一百面壶光镜、三十套琉璃茶杯悉数装运完毕”,武十二道,“只是琉璃坊人手不够,蜀州的订单还没赶出来。” “加紧些,洪灾波及南方诸府,秋收时粮食产量定会大减,蜀州粮食必定一天一个价”,唐昭皱眉,“商人逐利,到时坐地起价,或是不愿卖太多粮食,咱们就被动了。” “属下明白!” 唐昭巡视一圈,见武十二处处打点妥当,便更放心了,“灾民中若有老实本分的,你尽管雇来,别让他们接触熔炉间就行。” 武十二应下。 唐昭再次上马,跟着顾辞一路向西到了峡口关,宣王府在此设的别院。 唐昭骑马骑的腰酸背痛,强撑着听顾辞安排好院落和守卫后,才跟着顾辞回主院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唐昭哈气连天吃了早饭,然后被顾辞拎着上马一路去了峡口关外的茶马互市。 唐昭伸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奈何就够不到身旁爱马的马缰,抗议道,“放开我,我自己能骑。” 顾辞驳回,“先把你的眼睛睁开再说。” 唐昭果断闭上眼睛,一回生两回熟地靠在顾辞身上睡了。 顾辞放缓马速,沿途避开坑洼,半个时辰便到了茶马互市坊口。 茶马互市里人潮鼎沸,来自大渝突厥吐蕃的商人与百姓大声地、连比带划地交易着各自的货物。 唐昭被这一幕震撼地整个人都清醒了,同时,她发现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没有翻译。 上辈子整个中华大地的人都会说华语,她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足以跟所有人洽谈,可现在。。。。 唐昭充满希冀地回头看着顾辞。 顾辞颔首。 唐昭松了口气。 二人下马,将马交给护卫,自己步行进去。 唐昭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路过的每一个摊子都要驻足良久,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顾辞问,“喜欢?” 唐昭摇头,放下手中的牦牛木雕,“我就好奇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到这么丑还能流传千年的。” 顾辞不理会唐昭的胡言乱语,可小摊贩不乐意了,大着嗓门叽哇乱叫。 唐昭侧耳倾听,发现还能听懂几句吐蕃语,不由感慨,然后用更大的嗓门骂了回去。 顾辞惊讶,“你还会吐蕃语?” 唐昭谦虚:“就会这两句。” 这还是唐昭上辈子去西藏抢生意时特意学的,翻译在得知她的目的是在骂架中稳占上风,除了教她“加巴索”(吃屎)、“扎如”(傻子)、“克约德库格帕因”(傻缺)外,还特意提点她在骂不过时,可以问候对方母亲或诅咒对方下地狱。 唐昭试了一次,要不是跑得快,差点没被那对家打死。 就像现在,唐昭拉着顾辞跑了几十米才甩掉那吐蕃摊贩。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以物易物 “没跟来吧?”唐昭闪身躲进巷子,呼吸略微急促问。 “没有”,顾辞摇头,“你这逃跑速度,便是受过特训的将士一时也追不上。” 那可不,唐昭得意地不行,自从武甲一他们来了之后,唐昭每天都要抽出两个时辰跟着他们特训,射箭骑马技术更上一层楼不说,连剑术搏斗都大有长进。 武甲一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可惜老将军去世的早,否则定会培养她成大渝第二位女将军。 顾辞看着追上来的武十一等人若有所思。 “什么味?”唐昭抽抽鼻子如小狗一样四处闻。 “是香料。” “香料?什么香料这么呛人?” “青水、熏陆、苏合、零陵”,顾辞闻着空气中的杂乱混合的香味一一分辩,“是突厥人最常用的几种香料。” “哦”,唐昭不感兴趣,“珠宝和马匹在哪一片?” “马匹在东坊,珠宝在西坊”,顾辞指着巷道尽头道,“从这出去,再转过几条街就是西坊。” “走!”唐昭干脆利落选了西坊,越走味道越刺鼻,到后来唐昭已经不用顾辞领路,自己循着味道便找到西坊。 西坊一整条路两侧,摆满了玉松石、玛瑙、青金石、骨珠、珊瑚等各式珠宝,有未经打磨雕刻的,也有镶嵌成饰品的。 唐昭屏息问,“他们不怕被抢吗?” “茶马互市是大渝突厥吐蕃三国约定的通商互市之地,三国争斗最激烈时此处也只是暂停开市,打仗时如非必要,也会特意避开此地。” 唐昭眨眼,“你们连打仗都这么人性化吗?” 怎的她学历史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阴险狡诈手段频出,三十六计屡试不爽? “突厥吐蕃生产茶叶极少,每日消耗量极大,大渝茶商畏惧吐蕃突厥蛮悍无礼,只在茶马互市交易,一旦茶马互市停市,吐蕃突厥便无茶叶可食。” “而大渝马场饲养的马匹远远不足军中所用,必须从突厥吐蕃进购马匹。” 唐昭恍然大悟,这种互有把柄的关系果然最为牢靠,“那为啥不自己养马?” 公马母马配对买,生出小马再配对,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突厥吐蕃卖给大渝的马都被阉割过”,顾辞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唐昭拍拍他的肩膀,爱莫能助,毕竟就算现代医学,也没办法让被阉割的马配种。 唐昭接过冬梅递过来的幕篱戴在头上,带着人沿路一个个摊位看过,找了一家珠宝种类最多、品质最好、摊主身上味道也最大的停下,装作顾客挑拣货物。 “这个怎么卖?”唐昭捡起一颗红珊瑚。 摊主上下打量唐昭与顾辞,见二人身穿普通布衣,身上半点配饰也无,身后的下人不多,而且个个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态度便很随意,用吐蕃语道,“五十两一颗。” 顾辞充当翻译。 “贵了”,唐昭讲价,“二十两卖不?” “二十两?”那摊主坐在铺着貂裘的宽椅上,不耐烦挥手赶人,“不买就滚。” 唐昭就滚了,“这家态度不好,咱们换一家”,说着目光停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摊主身上。 唐昭走过去一瞧,只见不大的摊位上只零散地摆着几件品相不好的珠宝,唐昭挑了半响,才捡了玛瑙,“这个十两卖不?” 那摊主听见声音,睁开右眼瞟了一眼,“卖!” “可否以物易物?” “可以”,那摊主打着哈欠道,“茶叶、绸缎、粮食都可,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些。” “壶光镜收吗?” 壶光镜?摊主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唐昭从腰间荷包掏出一个迷你版壶光镜,“此是最近风靡大渝贵族的壶光镜,乃是用最上等的琉璃所制。” 唐昭打开盖子,“镜面光滑,照起来比铜镜清晰,比水面稳定。” 摊主豆大的眼睛瞬间瞪圆,双手捧过镜子与里面自己的小黑豆眼对视。 他甚至能从镜里眼睛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唐昭挑眉,“能换吗?” “可以!当然可以,价值千金的宝物在茶马互市是硬通货!”摊主激动道,“你想怎么换?” 唐昭就喜欢跟这样痛快的人打交道,“一面壶光镜换价值一千两的货物!” 顾辞淡定翻译。 那摊主吓了一跳,这镜子虽是宝物,但也不能真的价值千金啊!何况才这么大。 唐昭安利,“这壶光镜虽小,却可让贵族女眷随身携带,无论何时何地都可整理仪容,可比那些大的镜子方便的多。” 摊主想象了下自己的夫人在参加贵族酒宴时当着一众女眷的面掏出此镜整理仪容,被女眷倾羡奉承,以夫人爱出风头的性子,定会给他几天好脸色看。 顾辞见摊主神色越来越猥琐变态,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 摊主被脖颈泛起晾意唤回意识,嫌弃地看了眼摊位上的边角料,“行!我回去拿些上好珠宝来。” 唐昭拦人,“等等!除了珠宝,我还要马匹。” 马匹?摊主指路,“马匹市场在东坊。” “我不要被阉割的马匹。” 摊贩后退几步,“你。。。” 唐昭背着手笑眯眯道,“换吗?” 换吗?他当然想换!珠宝可以,马匹也行,可不能是没被阉割的! 哪怕他再无知,也知道突厥可汗亲令不准卖一匹未阉割的公马给大渝,就是怕将来两国战起对突厥不利! 可要他放弃这壶光镜。。。 摊贩试图商量,“阉割的马匹,我可以给你便宜一成。” 唐昭摇头。 “两成,三成,不能再少了!” 顾辞的心微微一动。 唐昭摇头,放下那掺着杂质的玛瑙,伸手就要拿回壶光镜,“既然谈不拢,那便算了,我再找别人。” 摊主捏着镜子连连后退,叽哇乱叫大喊一通。 唐昭掏掏耳朵,“他说啥?” “在喊人。” 顾辞话音一落,四面八方涌出数十突厥侍卫,将摊主护在中间。 唐昭冷笑,“这是买卖不成,改强抢了?” 摊主叽里咕噜对侍卫首领不停输出,首领听罢上前,用蹩脚的大渝话道,“贵客见谅,我家主上请贵客上门一叙。” 第一百三十九章 突厥部族 唐昭不太喜欢这种被迫上门的方式,直接问道,“打的过吗?” 顾辞颔首。 唐昭想了想更直接道,“能打残吗?” 顾辞看过来。 唐昭解释,“先下手为强”,这突厥人都要强逼着他们上门了,那她先下手弄伤他们,也很合情合理。 顾辞警告,“不可伤及性命。” 唐昭撇嘴,“打完就跑,谁知道是我干的?” “恐怕你没有跑的时间”,顾辞抬头看向远处。 唐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队铁甲士兵跑步行军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年轻小将上前,用突厥话对那摊主严肃交谈。 摊主一见来人,顿时老实不少,连连摆手,侍卫首领犹豫片刻,带着人退回摊主身后。 年轻将士转身,又用大渝话笑道,“顾大哥,好久不见”,说着看向被顾辞护在身后的唐昭,“这位便是嫂夫人吧”,说着便冲唐昭行了一礼。 顾辞点头,介绍道,“茶马互市的守卫者,骨力部族族长的长孙,骨力巴尔。” 唐昭回礼,“骨力将军。” “嫂夫人叫我巴尔就行,我与顾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大哥和嫂夫人的事便是我的事。” 突厥侍卫首领略懂几句大渝话,听后脸色一变,在摊主耳边窃窃私语。 摊主听后一惊,下意识将抓住壶光镜的手背在身后。 唐昭:...... 唐昭指着摊主无声告状。 骨力巴尔神情严肃,“舍利吐利阁下,还请交出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我将行使骨力一族的权利,将你收押审判。” 摊主叽里呱啦大喊大叫,骨力巴尔一句句回怼。 顾辞言简意赅翻译,“舍利吐利说他要买,但是没钱,又怕你将宝贝卖给其他人,便想带你回部落,巴尔在给他普及茶马互市的贸易守则与惩罚制度。” 唐昭饶有兴致地抱着胳膊看戏。 摊主,哦不,是舍利吐利在撒泼卖萌耍无赖都无用后,决定采取怀柔政策,再试一次。 “大渝的贵客,真的不能再商量吗?其实阉割过的公马除了不能配种外,其他都很不错”,舍利吐利诚恳道,“我可以让利四成。” 唐昭刚要摇头,就觉得腰上被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再戳了一下。 好了我知道了!唐昭打掉在她腰间作乱的手,做沉思状。 舍利吐利一见有门,继续承诺道,“我以草原大神的名义起誓,交易的每一匹马都是上等马。” 唐昭依旧装作为难的样子继续提条件,“我只做大生意,一次交易的数额不能低于一千匹马、三十箱珠宝,否则我宁可不做。” 顾辞翻译的时候差点被风闪了舌头。 舍利吐利瞪大小黑豆眼,“我需要和哥利商量。” 唐昭很大方地同意,报上住所表示今日内欢迎随时上门,又将舍利吐利手里的壶光镜赠予他,表示诚意。 舍利吐利惊喜交加,激动地手舞足蹈地带人跑了。 骨力巴尔见事情平息,放松了精神,将所知道一一道来,“舍利吐利迈德是舍利吐利部族长的亲弟,此前一直在突厥王都生活,前些日子舍利吐利部族长意外坠马,便急昭他回来。” 顾辞问,“何时?” “就上个月,舍利吐利部瞒地紧,我也是在茶马互市见了迈德后才渐渐听到的风声”,骨力巴尔道,“舍利吐利一族一向不参与边境争斗,族长奥尔平日低调,几乎不显露于人前,迈德已经是舍利吐利一族最张扬的人了。” 骨力一族与舍利吐利一族常居张掖数十年,至今两族族长都未曾见过面。 唐昭觉得这两族一定都过得不咋地。 舍利吐利迈德就不说了,虽然邋遢,但他固定编发所用的簪子是千年沉香木,上辈子唐昭曾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卖过一块价值百万美元的沉香木,然后在回国的路上被偷了! 气的唐昭在机场发出土拨鼠式尖叫,还因此上了热搜,标题“沪市商界新星唐昭国外机场发疯”。 害得唐昭又花了一大笔钱撤热搜,简直闻着流泪。 钱和泪的教训来的最猛烈也最深刻,导致现在唐昭一眼就能分辨出沉香木来。 若说舍利吐利还有一根沉香木簪子撑门面,那这位骨力将军,就穷的很具体了,铁甲下衣角恁大一补丁。 骨力一族族长的孙子都这样,其他族人如何,唐昭都不用细想。 果然,在骨力巴尔午间换班之后,唐昭跟着顾辞上门做客之时,骨力一族的穷,体现的淋漓尽致。 掉漆的大门,漏风的窗户,坑洼的地面,还有亲自动手沏茶的新婚妻子。 “这是新婚时娘家特意从大渝茶商手里买的红茶,顾大哥和嫂嫂尝尝,” 唐昭与顾辞接过迪丽沏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怎么说呢,白瞎了迪丽这一手行云流水的沏茶功夫。 “我府里有从洛阳带的武夷红袍,迪丽喜欢的话,我便送些给你。” 迪丽也不推辞,笑容明媚道,“多谢嫂嫂!我早就听说武夷红袍的美名,可惜从未尝过,真是托了嫂嫂的福。” 迪丽见丈夫又说起公事,便道,“他们男人说事,我是不乐意听的,不如我带嫂嫂逛逛院子如何?” 唐昭盛情难却,便跟着出去逛了一圈,觉得骨力一族真是极品。 守着茶马互市这么个聚宝盆,还能过的如此清贫,也是天下奇闻。 偏偏迪丽还一副嫁进豪门、幸福感爆棚的样子,唐昭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迪丽是个活泼的性子,知道丈夫与顾辞的关系好,便自动将唐昭视为自己人,如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到半个时辰,唐昭便对骨力一族了解了大概。 唐昭心思电转看向冬梅,冬梅会意从怀中拿出一面便携镜。 “不知你们新婚,冒然登门连贺礼都没带,当真是失礼,这是我手下的店铺最新研制的银镜,在大渝颇受欢迎。” 迪丽接过打开,就在手中不大点儿的圆形木盒里见到了一张好看的脸。 “呀!这美人儿是谁呀?”迪丽眨眨眼,镜中的人也眨眨眼,迪丽大笑,“原来是我呀!” 唐昭觉得她好可爱啊。 第一百四十章 交易成功 “嫂嫂,这是什么宝物,怎么照的这么清楚呢?” “壶光镜。” “怪不得舍利吐利见过后就要强抢,这样的宝物,定会引起突厥贵族的追捧”,迪丽忐忑,“这么珍贵的宝物,嫂嫂真的赠给我?” 唐昭点头,迪丽高兴地欢呼,亲自下厨做了一整桌烧烤。 唐昭一边撸签子一边喝酒划拳,迪丽第一次见如此豪爽的大渝女子,更觉得投缘,两人喝的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疯,眼瞅着就要上房揭瓦,顾辞和骨力巴尔不得不制止,一人一个领回家。 唐昭被顾辞抱着往外走,还坚持扭头伸出尔康手,“迪丽,下回再,嗝,喝啊!” “喝!”骨力巴尔扛起醉的不分东南西北的妻子,送回了卧房,悉心照顾良久,见人终于睡下,才匆匆离开值守。 另一边,顾辞刚到落脚的小院,就听侍卫来报,说舍利吐利上门拜访。 顾辞低头看怀里醉的一塌糊涂的人,正要请人送客,唐昭听到舍利吐利却像触到了机关一样,猛地清醒起来,“谁?舍利吐利?快,我要去见客户”,说着挣扎着就要下地。 顾辞摁不住她,只能将人放下,“你确定你能行?” 唐昭为自己正名,“当年,我喝到胃出血,照样先谈下合同,再去的医院。”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辞皱眉,“明日再谈吧。” “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唐总裁pua,“你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才在基础岗位一待就是几年!看着别人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你不羡慕吗?不嫉妒吗?不恨吗?” 顾辞冷着脸扶着她走。 唐总裁严厉道,“回答我!” 顾辞深吸一口气,“恨!”恨不得给唐昭喂一碗安神药,睡过去世界就清净了。 “恨,那就要努力!你付出的每一分辛苦、流的每一滴汗,公司都会看到的!”唐总裁画大饼,“只要努力,你就是下一个总监!” 顾辞一把捂住唐昭的嘴。 唐昭呜呜叫:反了天了,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舍利吐利坐在会客厅,将送上来的点心一扫而空,眼含热切地看着王府侍卫。 王府侍卫极力忽视这个突厥人小黑豆眼里几乎溢出来的再来一盘的请求,目不斜视侍立门外。 迈德摸摸没吃饱的肚子,只好喝茶。 噫?这茶好香?迈德又喝了一口,确定是突厥皇室才能喝到的贡茶,顿时一饮而尽,哐哐续杯。 唐昭站在门口,深情呼唤,“舍利吐利!” 迈德倒茶的手一抖,茶水顿时浇透了衣袖,迈德心疼地按住心口,仿佛洒的不是茶水,是金水。 唐昭大步进来,凝视着迈德的小黑豆眼,“你还记得我吗?” 迈德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听小厮翻译。 王府侍卫不得不重续了一壶给他。 唐昭再次呼唤,“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王府侍卫齐刷刷看向顾辞,顾辞扶额,“好好说话。” “啊?”迈德迷茫,“啥约定?” 唐昭控诉,“你答应我的,难道都忘了吗?” 迈德随侍的小厮惊恐地瞪大眼睛。 大人这是,活够了? 夫人知道这事吗? 迈德倒退数步,“我只跟你约定用马匹和珠宝换你手中的宝物,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唐昭歪头,“要不然呢?”你还想跟我发展一段?可我喜欢帅的呀! 小厮松口气,他们大人的命保住了。 迈德急剧跳动的心也慢慢放缓,挑了个顾辞身边的位置坐下,“我与哥利商量过了,舍利吐利部族愿以十匹马和二十颗上等宝石换取一面壶光镜。” 朝仪站在顾辞身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没有惊呼出声。 一面壶光镜换十匹马,他能换到突厥一匹马都不剩! 唐昭坐在顾辞另一边,眼神深情讨价还价,“二十匹。” 迈德摇头,“十匹。” 唐昭降价,“十五匹。” 迈德商量,“舍利吐利部最多能给到十二匹。” “十三匹”,唐昭诱惑,抡起胳膊画了一个大圈,“我还可以给你这么大的全身镜。” 迈德:? 迈德:! “行!十三匹!”迈德拍板,“我们一次性最少交易三百面!” 唐昭嫌少,“五百面”,三百面都不值得她跑这趟。 “行!”迈德也干脆,“我回去筹马,三日后上门交易!” 迈德风风火火离开,又风风火火返回,局促地站着好似一根长毛的木桩。 唐昭酒意上头,强忍着天旋地转般的头晕问,“还有事?” 迈德见唐昭谈完生意就不认人的冷酷模样,宛如被抛弃的土狗控诉,“你答应我的,难道都忘了吗?” 唐昭: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王府侍卫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顾辞。 顾辞眼神冷冽,迈德缩起脖子,“你说我会热情招待我的,还说我喜欢的尽管拿走。” 他颤颤巍巍指着茶壶。 唐昭恍然大悟,“快,把茶水倒了,把茶壶包好给贵客拿走!” 王府侍卫看不下去,“启禀郡主,贵客想要茶水。” 迈德哐哐点头。 唐昭:...... “冬梅,包三两武夷红袍给贵客带走。” 冬梅很快将包好的茶包交给迈德的小厮,迈德连连感谢。 唐昭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微笑示意,命人将人好生送了出去,然后一头扎向地上。 顾辞眼疾手快将人拦在怀里,抱去了卧房,又命人煮了醒酒汤,亲手喂唐昭喝下,才由着唐昭睡下。 翌日,唐昭醒来,头痛欲裂。 顾辞端着药碗站在床边,“喝药。” “不!”唐昭抱着被子倒在床上,“我宁可头疼!” 顾辞放在药碗,将人用被子裹好箍在怀里,左手捏鼻子右手灌药。 等唐昭被迫咕噜咕噜喝完,顾辞才将人放开。 唐昭愤愤捶床,在心里狂虐顾辞。 顾辞眯眼。 唐昭吓了一跳,赶紧转移话题,“昨个舍利吐利最后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顾辞冷哼,“他说他妻子是阿史德氏的女子,十分喜欢武夷红袍,只因生母早逝不受宠爱,所以难得喝到,故厚着颜面求茶。” 唐昭感慨,“看不出来啊,那小黑豆眼还是个痴情种。”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辞问,“所以呢?” “所以,这正是我赚钱的大好机会!”唐昭握拳,“男人有多爱一个女人,不看给她花多少钱,而是看婚后,给她花多少钱。” “爱的越深,花的越多!” 顾辞若有所思。 赚钱的动力是巨大的,唐昭的头瞬间不痛了,洗漱后边用早膳,边吩咐道,“传信回琉璃坊,加紧赶制五百面便携式壶光镜,三日内务必送到峡口关。” 冬梅担心,“姑娘,琉璃坊还有蜀州的订单、和洛阳的货物要赶,怕是来不及。” “扣下洛阳的货,先紧供着舍利吐利”,钱可以再赚,马没了是真的没了。 唐昭吩咐,“另外,告诉武十二,让琉璃坊送一面全身镜来,雕刻精致的,我要送人。” 冬梅点头,下去派人传信。 唐昭用完早膳,和顾辞再次去了茶马互市。 顾辞不理解,“为何还要来?” “吐蕃的合作商还没影呢”,唐昭四下寻觅,“来都来了,总要发展一下。” 顾辞嗯一声又问,“找何人?” 唐昭回,“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辞虽未听过,但一下就理解了,帮着四处寻觅,“那个如何?” 唐昭看去,只见一个吐蕃服饰的男人头上包着一块红色蜀锦制成的筒状头巾,外扎湛蓝抹额,抹额中间还镶着龙眼大的翡翠石,腰间挂着恁长一弯刀。 唐昭夸赞,“很好,很地主,但是傻在哪里?” 顾辞沉默,“光看外表,应该看不出傻或不傻。” “谁说的”,唐昭反驳,“我找的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身高六尺满身肥肉,额头饱满鼻梁塌陷说话还漏风,最重要的是,眼下恁大一个黑痦子”,唐昭说完感慨道,“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傻子长相。” 顾辞笃定,“你早就调查过。” 唐昭大笑,“当然,难不成真的满大街找吗?” 顾辞抿嘴。 唐昭凑近,“哟,生气啦?” 顾辞侧头不说话。 “好啦,别生气了”,唐昭哄道,“打仗讲究知己知彼,做生意也是如此嘛。” 顾辞不搭话,自顾自往前走,余光却留意着唐昭。 唐昭大笑着小跑跟上去,抓着顾辞的袖子不撒手。 两人在茶马互市逛了一整天,也没找到那位教科书般的地主家傻儿子,只好失望而归。 第二天,唐昭还打算去找,却被顾辞拦下,“巴尔递了帖子邀请我们上门做客。” 唐昭后退一步,“这个们里应该不包括我吧?” “包括”,顾辞一把抓住要跑的唐昭,提溜着人去了骨力府中。 迪丽高兴地端茶待客,却见唐昭一脸忧郁,担心道,“嫂嫂可是病了?” 唐昭摇头又点头,“心病,被人欺负又打不过,难受。” 迪丽生气地放下茶托,“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欺负嫂嫂”,她挽袖子,“我打死他!” 唐昭默默扭头。 迪丽放下挽到一半的袖子,劝道,“嫂嫂大人大量,别跟大哥计较。” 唐昭:你真是识时务。 迪丽回以抱歉的眼神,然后一溜烟跑出去,“我去看看阿翁来了没有!” 唐昭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顾辞提醒,“坐好。” 唐昭摇头,见不到地主家傻儿子,她了无生趣。 顾辞无奈透露,“骨力一族或许对壶光镜有意。” 唐昭来了精神,“怎么说?” 顾辞满脸复杂,“帖子上特意点名要你来,我来不来,无所谓。” 唐昭噗嗤笑出声,“你怎么不早说?” 顾辞见人终于笑了,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些,“只是猜测罢了,也未必如此”,顾辞低头,“怕你白欢喜一场。” 唐昭静静看着顾辞良久,轻声道,“顾辞,等回了武威,我有礼物送你。” 顾辞抬眸,“还未到我生辰。” “谁说只有生辰时才能送礼物?”唐昭满眼笑意,“我想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 顾辞垂眸,“多谢。” 骨力族长站在门外良久,见屋内两人迟迟未察觉,于是清清嗓子进门,“让贵客久等了。” 顾辞起身行礼,“族长。” 唐昭拱手,嘴甜道,“族长爷爷好。” 骨力族长大笑坐在主位,“老夫一介百姓,可当不得昭善郡主一句爷爷。” 骨力一族占据张掖半壁土地,自立一地,不受三国管辖,是个单独的政权。 换句话说,骨力所占之地便是一国,骨力族长可以算是此地的皇帝。 当然,无论是大渝突厥吐蕃,甚至是骨力一族,都是不认这个说法的。 “当得当得”,唐昭笑容多一分谄媚,少一分疏离,“我与迪丽妹妹一见如故,迪丽妹妹的爷爷自然也是我的爷爷。” 骨力图兰自幼崇敬大渝文化,年轻时亦多游玩于大渝,结交不少兄弟,对孙媳妇与大渝女子交好很是赞同。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那老夫便厚颜应下了。” 骨力图兰是个直性子,连寒暄都没有,直接道,“贸然请郡主前来,是想与郡主做个长远买卖。” 迪丽宝贝地从荷包中掏出便携镜放到骨力图兰手中。 “听闻,此物乃郡主所造?” “是,唐昭恰巧得了制琉璃的方子,这壶光镜便是琉璃所制。” 这与他打探到的消息一样,骨力图兰点头,“老夫有一女婿,乃是吐蕃商人,手下掌管三支商队,来往于吐蕃与茶马互市之间,专门将大渝盛产的珍贵货物运往吐蕃,在吐蕃贵族前尚能说的上话。” “若郡主不弃,可否将这壶光镜卖与我这女婿?” “自然不弃”,唐昭好说话,卖谁不是卖,只是,“可否让我先见一见贵婿?” 唐昭是挑合作伙伴的,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自己找个猪队友。 “自然!”骨力图兰点头,提醒道,“我这女婿相貌有些不堪,还请郡主担待。” 唐昭做好心理准备。 骨力图兰冲外中气十足大喊,“多吉,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个正方形走了进来。 唐昭眯眼一看:哟!这不是她昨日苦苦寻觅而不得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事实证明,骨力族长的正方形女婿的行商风格确实可以担上一句地主家的傻儿子。 那叫一个实在啊。 不过看在骨力一族与迪丽的面子上,唐昭也不好太坑他,时刻拿捏着分寸,保持着自己占便宜对面也不吃亏的底线。 双方皆大欢喜。 唐昭签完订单,抱歉道,“琉璃坊订单有些多,还请多吉阁下稍等些日子。” 多吉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渝话,“等多久都行。” 他每年来一趟茶马互市,一来陪媳妇看望娘家亲人,二来在茶马互市交易货物,一待就是半年。 所以他有的是时间。 骨力图兰作为中间人,热情地邀请双方赴宴庆祝。 盛情难却,唐昭与顾辞只好客随主便。 一场宴席持续到夜幕,唐昭喝了一肚子。。。水,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跑一趟茅房。 一晚没睡的唐昭眼底黑青双眼无神,顾辞自觉愧疚,笨手笨脚试图喂饭。 再连吃了三口肘子腻着之后,唐昭不得不阻止他的好意,自己接过饭勺扒拉干净饭菜,然后回房补觉。 中午,琉璃坊送来十几车的货物,负责运货的管事恭谨站在前堂等着唐昭召见。 冬梅见姑娘还在睡着,只好先将人安排至客院歇脚,直到舍利吐利也率人登门,才不得不叫醒唐昭。 “姑娘,那突厥人来要货了!” 唐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边起床边问,“琉璃坊送货来了没?” “午时就来了,见姑娘睡着没敢打扰,奴婢就安排他们歇着了。” 唐昭点头,去前院接待舍利吐利迈德,陪着他一一验看过壶光镜后,又将人引到一个足有成年男子高的木盒前。 “这是琉璃坊最新产出的壶光镜,因可以将人全身照住,又名全身镜”,侍卫在唐昭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将全身镜立起,“舍利吐利觉得如何?” 迈德望着阳光下好似发光的全身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可汗非要攻打大渝,宝贝真多啊! 唐昭眯起双眼,眼神不善。 迈德吓得连连后退,“我们一族只负责养马,不擅长打仗!” 爱国商人唐昭心中默唱: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家人多了,自然会有那么几个长歪的,打一顿就好了! 唐昭按下将人打成猪头的冲动,“此乃琉璃坊的镇坊之宝,舍利吐利阁下可喜欢?” 小厮翻译后,迈德不停点头,喜欢喜欢,小黑豆眼充满期待,“可否加购全身镜?” 唐昭推脱,“全身镜所用琉璃对制造及切割技术要求极高,工匠暂时还未掌握,这一面还是机缘巧合下才做出的。” “曾有人出价黄金万两购买,我没有答应,如今我将它赠予舍利吐利一族。” 迈德听后都没反应过来。 “此镜一是纪念琉璃坊与舍利吐利一族贸易往来顺利开展,二是象征我与舍利吐利一族友情价逾万金。” 迈德听得眼泪汪汪,要不是二人年龄相差巨大,恨不得当场义结金兰。 唐昭:大可不必。 货物轻点完毕后,迈德手舞足蹈地抱着装有全身镜的盒子上了马车,带着人和满满十几车的货物雄赳赳离开。 唐昭等人走远,才道,“去告诉琉璃坊,没我的命令,不得生产全身镜。” “那已经做好的呢!” “砸啦!” “是!”冬梅将此话传给琉璃坊的管事,管事一脸肉痛地郑重应下。 别院虽大也塞不下数量如此之多的骏马,唐昭与顾辞商量后,决定当即返回武威。 西北军营里,宣王正对月长叹,愁绪如潮水涌来,想作诗,却憋不出一个字。 “报!启禀王爷,骠骑将军护送马匹回营!” 宣王边往回赶边问,“知道数吗?” “据斥候回报,大约五千匹上下。” “!”宣王觉得什么愁绪都没了,果真还是昭昭给力! 五千匹骏马浩浩荡荡赶至马厩,负责管理马厩的士兵被骏马包围,连转个身都难。 宣王大步流星赶来,随手摸过一匹骏马,油光水滑膘肥体壮,一看就是上等马。 “好啊!”宣王畅快大笑,“战马神俊,将士英勇,何愁我大渝边疆不稳!” 唐昭赶忙声明,“爹爹,我得牵走六百匹。” “?”宣王疑惑,“为何?” “守卫武威城啊!”唐昭理所应当道,“大渝律法规定,一郡封地可有六百守卫,我乃武威城主,自然要为武威城的守城将士配上战马了!” 宣王更疑惑了,“封地将士不都是步兵吗?”啥时候改骑兵的? “武威是边疆,随时有开战的风险,不给守卫配上最高等的装备,怎么能打的过突厥?” 步兵对骑兵,那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这也有理,不过,“什么叫最高等的装备?” 唐昭掰着手指数,“战马,甲衣,头盔,长枪,弓箭,弯刀,一个都不能少!” 宣王咽下一口吐沫,乖乖,这一套下来,得多少钱? 怎么越听越心动呢。 “爹爹,你有多余的铁吗?” 宣王摇头。 唐昭失望,“那我只好拿马去换铁了”,唐昭嘟囔,“也不知道谁手里有铁矿。” “等等”,宣王叫住她,“你要拿马换铁矿?” “啊!”唐昭一脸要不然呢的表情,“我手里最值钱的就是马了。” 宣王捂住心口,狠狠瞪向儿子:装什么哑巴,给老子说句话! “军中虽无多余铁器,但有买铁门路,只要有钱,便可以买到铁。” 唐昭得寸进尺,“那铁匠。。” 顾辞许诺,“等买到铁矿后,我会让军中铁匠给你打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你觉得不合心意,便派人来军营学习打铁技术。” 唐昭就等着他这句话,笑眯眯地应下,混了一碗军营的大锅饭后,无事一身轻地霸占了顾辞的帐篷,倒头就睡。 顾辞与江一鸣带人重新划区安置战马,足足忙到半夜。 中帐里,一晚上大起大落的宣王深感无力:老的人老成精诡计多端,小的狡黠多思比猴儿还精,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谁娶孟大小姐 天色刚亮,数万将士便穿戴整齐齐聚校场,震耳欲聋的操练声隔着半里地都听得见。 唐昭难得起了个大早,去校场偷师,然而没过多久就发现操练只有一个项目:负重晨跑。 唐昭兴致缺缺,连早饭都没吃,拉着马就要离开。 顾辞拦人,“不急,父王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着唐昭一脸惊奇,补充道,“母妃、韩侧妃和大嫂来武威了。” 这阵容好强大啊,唐昭眨了眨眼睛,直白道,“父王犯啥事了?” 顾辞一脸的一言难尽,“孟老夫人来信,言及孟大小姐婚事,说孟大小姐若不入宣王府,便送往太子府。” “所以?” “父王想让二哥娶孟大小姐。” 唐昭觉得宣王这主意馊的很,“韩侧妃能干?” 顾辞摇头。 这下有好戏看了,唐昭也不着急走了,慢悠悠去看了军中屯田,见作物长势喜人,随手掐了一颗黄豆,颗粒又圆又大,高兴道,“今年是个丰年。” “是啊!”负责看护军田的将士应和。 两人一道就秋收的盛景展开畅想,越说越投缘,顾辞亲自找来,唐昭才意犹未尽离开 军营大门前,上百士兵一人两骑整齐列队,宣王立于众人前,威严中散发着淡淡苦逼。 等唐昭到后,一行人极速行军,很快便到了武威城。 守城士兵远远见到西北黑虎战旗,立刻疏散城门附近百姓,大开城门。 铁骑呼啸而过,直奔护国将军府,唐昭未进府门,将马匹尽数交给武乙二与武丙三安排后,直接跟着宣王去了城东的宣王府别院。 正在用早膳的宣王妃听说宣王回来,放下碗筷,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才起身出门迎接,在二门外撞见了同样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韩侧妃母子和秦庶妃母女。 很好,省的派人去叫了,宣王妃越过众人,对着迎面而来的宣王行礼,身后诸人纷纷跟着行礼。 宣王快步扶起宣王妃,“不必多礼”,他扫了一圈,见人都在,“走吧,去前厅。” 宣王妃不经意看了过来,唐昭心领神会,“父王母妃,昭昭一路奔波,身上脏的很,请父王母妃容昭昭先下去换身衣服。” 宣王与宣王妃异口同声道,“去吧!” “今夏府里裁剪了新衣裳,昭昭那份明儿给带来了”,宣王妃吩咐孟嬷嬷,“嬷嬷领昭昭去吧。” 唐昭跟着孟嬷嬷去了明氏的院子,明氏大喜,等唐昭沐浴更衣后,边去前厅边悄声说话。 “孟家大小姐的事弟妹可听说了?” “只知道孟老夫人强逼宣王府男子娶孟大小姐,其余的并不知晓。” “这就是最要紧的”,明氏扶着肚子叹息,孟家与宣王府同气连枝这么多年,近些年虽摩擦增多,但总归是一条心,西北能固若金汤少不得这层关系,所以孟淑儿决不能入太子府。 “迎娶孟大小姐势在必行,就是不知是谁”,这么倒霉几个字在孟氏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父王心中可有人选?”唐昭问道,涉及西北安稳大事,只有宣王才能做主。 “父王属意二弟,二弟没有妻室,孟大小姐进门虽为继室,但也是正妻主母。” 孟淑儿再品行不堪,也是孟家长房的嫡长女,宣王妃的亲侄女,是决不能给庶子做妾。 “消息传回王府,韩侧妃当场疯了”,明氏压低声音,“不顾母妃阻拦带着人便来了武威,还试图硬闯军营。” 结果连宣王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晕送回别院。 “韩侧妃醒来后又是撒泼又是寻死的,闹得整个别院鸡犬不宁,甚至还派人偷偷送信入京请太后娘娘做主,幸好母妃警惕,派人将书信扣下。” 唐昭觉得明氏用词真准确,这韩侧妃是真疯了!这是能跟洛阳说的? “父王被闹的心力交瘁,便说要等人齐了一起商议”,明氏叹息,“也不知最后落到谁头上。” 明氏也是怕的,孟淑儿不能给庶子做妾,可她能给世子做妾!论起来两人还是表兄妹,更近一层。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身怀有孕不能服侍世子,正是世子纳妾的绝佳借口,韩侧妃也一直抓着这点不放。 明氏想着韩侧妃这段日子的步步紧逼,眉头不自觉便皱了起来,说话的兴致也没了。 唐昭想宽慰两句,一个拐弯却到了前厅,门外丫鬟已掀起帘子,唐昭便住了口。 二人行礼坐下,宣王见人齐了,直接道,“说说吧,谁娶孟大小姐?” 韩侧妃急忙道,“当然是世子爷!世子妃有孕至今连通房都不能给世子爷安排,已叫人怀疑世子妃的德行,世子爷纳了孟大小姐为妾,正好一石二鸟!” 明氏袖中的手攥紧帕子,眼眶红肿发髻凌乱的韩侧妃落在她眼里却格外面目可憎。 宣王妃实事求是道,“不想纳妾有通房的是世子,与世子妃不相干。” 韩侧妃咄咄逼人,“世子妃是大家女,理应知道给夫君纳妾是正妻应尽之责。” 这话说的没错,明氏自幼便听母亲如此教育,只是哪个女子愿意与其他女人分享夫君? 明氏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宣王妃冷声道,“顾安已为亡妻守孝三年,正是相看之际,本妃觉得顾安更合适。” 顾安低头不语,韩侧妃当即反唇相讥。 自入座后一声不吭的秦庶妃看了眼小声安慰明氏的唐昭,娇柔柔道,“听闻孟大小姐一心钦慕五少爷,妾私以为与其让孟大小姐嫁与世子为妾,不如嫁与五少爷,也好全了孟大小姐的心愿。” 顾辞恍若未闻,连一丝余光都不分给秦庶妃。 正宽慰明氏的唐昭:? 怎么还有我的事? 唐昭侧头,看向坐在末位的女子,三十多岁的秦庶妃虽不再如传闻中那么青春年少,却也风韵犹存,眼角的细纹不仅不显老气,反而更添一丝韵味。 正是毛头小子最喜欢的姐姐款。 秦庶妃见众人都看向她,语调更娇柔,“妾身刚见郡主宽慰世子妃,可见与世子妃妯娌感情甚笃,想必定是愿意为世子妃排忧解难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是还有父王吗 唐昭:...... 老子不惜得理你,你反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宣王一见唐昭脸色不善,赶忙呵斥:“别瞎说!” 宣王很担心唐昭一马鞭抽死秦庶妃。 顾八小姐顾芙悄悄拉了拉娘亲的衣袖。 秦庶妃一片好心反被呵斥,瞬间眼泪汪汪,委屈道,“王爷,妾身,妾身也是想为您分忧啊!” 想为我分忧就闭嘴!宣王扶额,“秦庶妃身体报怨,小八,扶你庶母回去。” “是”,顾芙起身,强行扶起娘亲,“咱们走吧。” 秦庶妃不甘不愿站起身。 “等等。” 秦庶妃母女的脚步一顿。 “父王,昭昭觉得秦庶妃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唐昭磨牙,“孟老夫人只要求孟大小姐嫁入宣王府,王府男丁又不止大哥和二哥两人,为何非要在二人中选呢?” 在场众人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顾辞侧头,恰好见一丝不怀好意快速划过唐昭眼底,他放松精神,等着看秦庶妃的好戏。 秦庶妃惊喜交加,“郡主也觉得妾身所言有理,那就请王妃选个吉日,让五少爷迎娶” 唐昭打断,“秦庶妃别着急,听本郡主把话说完。” 秦庶妃幽怨地闭上嘴。 唐昭提出解题新思路,“不是还有父王吗?” 宣王:? 宣王:...... 宣王:! 秦庶妃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瞪地跟太阳一样圆。 宣王妃被茶水呛住,咳嗽半响才停。 韩侧妃怔在座位上,缓过神来便开始思索此事的可能性。 唐昭无视宣王一脸还能这样的表情,上前拿过宣王妃桌边的书信看了起来,“孟老夫人书信上言,希望孙女得嫁良人,一生富贵安康。” “一片拳拳爱孙之心啊”,唐昭给宣王戴高帽,“父王想必也是被孟老夫人慈心感动,才会答应如此荒唐的事。” 宣王心说我感动个屁。 “所以,孟大小姐的未来夫婿,应是宣王府最尊贵之人”,唐昭语调轻快,“试问,宣王府中,有谁比父王更尊贵呢?” 没有! 所以宣王,确实是不二人选! 宣王妃与韩侧妃对视一眼,一直因孟淑儿嫁谁的儿子水火不容的两人一瞬间统一战线,纷纷附和。 一片爱子之心让韩侧妃顾不得吃醋,“王爷,昭善郡主说的对啊!反正都是做妾,哪有做王爷的妾室来的体面尊贵?” 宣王觉得自己耳聋了,他看向宣王妃企图获得一丝清明。 “王爷,韩侧妃说的在理,既然两府联姻,自然要与当权人联姻才最让人放心。”宣王妃不动生色地给了宣王一记重锤。 宣王听宣王妃也如此说,便认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 身为父亲,他自是不愿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祸家的女人,可身为西北掌权人,他又不得不跳入孟老夫人挖的陷阱。 既然如此,不如他挺身而出! 反正他常居军营,也见不了孟淑儿几面,将人娶回来扔在府里,交由王妃管教就是。 宣王越想越觉得好,此举不仅让王府跳出了孟家的深坑,还转身一脚把孟家踹了进去,痛快! “好!”宣王应承,“那辛苦王妃操持本王纳妾之事。” 宣王妃笑容完美,“本就是妾身的职责,妾身恭喜王爷。” 秦庶妃如遭雷击,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恶心唐昭,反而给宣王招来一个妾室,给自己招来一个姐妹,当即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顾芙承受不住秦庶妃沉重的身体,母女一起摔倒在地。 宣王起身大步流星抱起秦庶妃去了后院,顾芙掺着丫鬟的手站起来,行礼后匆匆跟上。 韩侧妃解决心腹大事,顿觉天气重新明媚起来,为妨这类的事再度发生,她匆匆拉起儿子离开,准备为儿子重新挑选一门好亲事。 顾安拗不过韩侧妃,只好无奈跟上。 须臾间,前厅已经空了大半,宣王妃放下手中茶盏,先催促儿媳儿子回去歇息,又吩咐人去请大夫,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才回院子拿出针线,给未出世的孙儿缝制衣衫。 孟嬷嬷劝道,“王妃,您别伤心,老夫人兴许是有苦衷的。” “我不伤心”,宣王妃摇头,她早就习惯了,“我要在武威住些日子,让人在院子里种满花吧。” 孟嬷嬷心里叹息,亲自下去安排。 南苑,顾芙连着施针灌药累的大汗淋漓,才让秦庶妃醒了过来。 “娘,你感觉怎么样?” 秦庶妃好似没看见顾芙一般,直冲宣王伸出纤弱的手,“王爷!” 宣王好久没听过这熟悉的凄楚的语调,吓地一激灵伸手回握,“阿莲,你感觉如何?” 顾芙自觉离开,临走前还带上了门。 秦庶妃扑进宣王怀里哭,“王爷曾说过莲儿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女人,难道是骗莲儿的吗?” “怎么会?若不是被你兄妹所救,我早就死在边疆,你是我的恩人”,宣王轻拍她的后背,“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 “那王爷为何还要纳孟家女为妾?”秦庶妃哽咽,“孟家有王妃在,还不够吗?!” 为何还要送女来分她夫君的宠爱? “王妃是王妃,孟大小姐是孟大小姐”,宣王不欲与她多说,反而提点道,“你以后少招惹昭善,她可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 秦庶妃没想到一贯疼爱她的宣王不仅没有顺着她的心意安慰她,反而还警告她,秦庶妃气的连哭都忘了,“妾身虽出身微贱,可也是王爷的妾室,郡主的庶母,为何要怕一个晚辈?!” 若是韩侧妃,宣王肯定不会再多纠缠,不过看着秦庶妃苍白娇弱的脸,宣王难得多说一句,“昭善是何等人物,岂能被区区一个长辈的名义拿捏?” “你终究未上皇室玉蝶,仔细算来称妃都是僭越,可昭善却是先帝亲封的从一品实权郡主,地位远在你之上。” “若是昭善执意要教训你,本王也救不了你,所以你要记住,不要招惹昭善”,宣王再次警告,“如今日之事,别再有第二次。” 秦庶妃惊呆了,她从未听宣王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当即哭闹起来。 宣王见她如此不受教,也没了耐心,转身大步离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人组重聚武威 搅乱一池水的唐昭拍拍屁股,溜达回了护国将军府。 早已等候在正堂的陆英迎上来,行礼后开始汇报工作,“前一批灾民已经分至各县各村,后一批。。。” 唐昭叫停,“什么前一批后一批?”武丁四不一共就带回三万多人吗? 陆英解释,“武威郡收留灾民的义举传出,大量北迁的灾民纷纷赶来,希望得郡主庇佑。” “微臣深喜百姓信任、郡主善名远播,就都收下了。” 唐昭:...... 她简直不敢想库房里少了多少银子!家大业大也不是这么。。唉。 “陆大人果真爱民如子”,唐昭坚强扬起一抹笑容夸赞。 “微臣不敢居功”,陆英眼底青黑却精神奕奕,真心实意道,“微臣与灾民皆仰仗郡主娘娘。” 唐昭如同被陆英生生塞了一大口黄连,嘴里心里弥漫着苦味,“大人继续说,后一批如何安排?” “附近县村已安置不下太多的人,恰巧城内百姓不多,空房败院处处皆是,微臣便想将灾民留在城内。” “大人说的是”,事已至此,唐昭只好打起精神,“城中安置百姓,所需花费更甚,灾民身上无钱无粮,又无地可种,更需要以工代赈。” “可城内,没有那么多活啊?”陆英为难,村里还能开荒,城里能干嘛? “没活就创造活”,唐昭坚定想法,“我们不妨搞些大动作。” 陆英不明白什么才叫大动作,却被唐昭这一副搞事情的语气震住了。 “哦,对了,灾民没活干,这段时间怎么过来的?” 陆英还在想要怎么搞事,一时思路转圜不过来,“啊?” “我是问,灾民这段时间吃的粮食哪来的?” 蜀商运来的粮食怕是不够。 “哦,不少士族大户在城中施粥赠药”,陆英大人如数家珍,“仁心堂开了义诊免费为灾民看病施药,宣王府、忠勇侯府、孟府等女眷在城中支了好些个施粥棚子。” “微臣派人打探过,粮食是去年的新米,粥熬的也稠,一日一碗足可度日。” 唐昭有了不好的预感,“忠勇侯府?” “是,忠勇侯大小姐、孟大小姐还有顾七小姐发动武威城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募捐,微臣的女儿也参与了。” 陆英因此事,头一次觉得被妻子惯坏的女儿尚有可取之处。 唐昭仰天长叹,本以为避来武威就能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结怨的仇敌,唐昭起身,“走,去看看!” 陆英前方带路,二人去了最近一处粥棚。 粥棚前,衣衫褴褛却精神尚可的灾民手捧着陶碗排队等着打粥,年纪小的耐不住无聊,不停地蹦哒踮脚探头看。 打粥的厨娘身材魁梧业务熟练,大铁勺在粥桶里一舀便是一人份,有不知足的灾民腆着脸想要多打些,就被她大着嗓门阴阳回去。 被骂的灾民臊的红了脸,恼凶成怒张嘴就要骂,一旁身佩长剑的护卫厉眼看来,手中长剑尚未拔出鞘,那灾民便被吓跑了。 “哟,郡主娘娘贵人事忙,灾民入城这些日子也未见露面,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了?” 这欠揍的语气,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果然,见唐昭不理会,不甘寂寞的孟淑儿提起裙子疾走几步,绕到唐昭面前,趾高气扬道,“郡主娘娘觉得,这粥棚办的怎么样?” 唐昭实事求是,“很好”,粥棚简陋却不简单,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哼!”孟淑儿得意,“比起郡主娘娘开办的粥棚,确实好。” 唐昭:我还开粥棚了? “听闻壶光镜极受世家大族追捧,银子流水似的流进护国将军府,怎的郡主娘娘开办的粥棚就那么小家子气,粥熬的那么稀,连根筷子都立不住啊!” 唐昭掏掏耳朵,“孟大小姐教训的是,我回去就让下面的人将粥熬的再稠些,争取立住筷子。” 孟淑儿愣住,她都已经做好唐昭反唇相讥的准备,还提前预备了很多说辞回怼,没想到唐昭一反常态,她顿生警惕,“你是不是又在背地里害我?” 唐昭摇头,“我从来没背地里害过你。” “你还敢说?”孟淑儿大怒,“若不是你,我和母亲怎会被关押祠堂半年?我母亲又怎会被终身禁足佛堂?” 唐昭越过孟淑儿看向她身后。“这个问题孟大小姐不如去问杨大少夫人。” 孟淑儿回头,只见白柔音被一群侍卫丫鬟簇拥着赶来,她伸手握住孟淑儿的手,“淑儿,刚才一转身就没找到你,可吓死我了。” 她上下打量了孟淑儿一圈,“如今武威城乱的很,淑儿千金之躯又即将出嫁,可不能有半点损伤。” 即将出嫁这几个字转移了孟淑儿的注意,她顾不得追问她们母女二人受罚跟白柔音的关系,挑衅地看向唐昭,“郡主娘娘刚回城,怕是不知道吧,本小姐即将嫁进宣王府,以后与郡主娘娘的关系,会更亲近一层呢。” 那是相当亲近,都当庶母了,唐昭故作疑惑,“不知孟大小姐嫁的是宣王府的哪位呀?” 孟淑儿想起祖母和父亲的话,扬起下巴骄傲道,“自然是五少爷!” “哇!原来是顾辞”,唐昭表情夸张,“只是本郡主正妻在前,孟大小姐入府,只能做妾了呢。” 孟大小姐咬牙,她光顾着欣喜于嫁给顾辞,却忘了妾室在正妻面前,那是要一辈子低头的! “做妾又如何?”孟淑儿嘴硬,“以后如何,还要各凭手段!” 唐昭听得这话几乎要笑出声,“你说的是,以后如何还要各凭手段”,她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本郡主等着孟大小姐入府那天。” 唐昭没时间与她们二人纠缠,转身跟着陆英去巡视其他粥棚。 孟淑儿死死盯着唐昭的背影,“走着瞧!” 她是孟府的嫡长女,宣王妃的亲侄女,她就不信,宣王妃不站在她这边! 白柔音站在一旁,等孟淑儿平息了肝火,才关切了几句。 孟淑儿看了眼白柔音,想到自己即将嫁给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心情蓦地转好。 两人亲热地抱着手臂说说笑笑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母女生分 唐昭巡视一圈,最后来到护国公府支的粥棚。 孟淑儿说的没错,这个粥棚跟其他粥棚比起来寒酸了许多,粥熬的也不稠,排队的灾民自然也少。 正严肃监工的秋雨一见着唐昭,如乳燕一般扑来,“姑娘,您可回来了!” 唐昭化身夸夸机,“做的不错!” 秋雨傻笑,片刻后委屈道,“还是比不得白家那个女人开的。” 原本她们护国公府是第一个开设粥棚的,后来姓白的、姓孟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跟着开设粥棚不说,还撺掇武威城的夫人小姐们一起开,把她们姑娘的风头都抢走了! 那些灾民也是没良心的,听说济民堂的粥棚施的粥稠,就颠颠跑那边去排队了。 秋雨看着他们粥棚前越来越少的灾民愤愤不平。 唐昭提醒,“将你的白眼收一收。” 哦,秋雨老实垂眸,脸上还很不服气。 唐昭觉得她这样带着感情做事很不专业,作为一个贴心的好领导,她开解道,“有人帮着施粥帮着分担护国将军府的压力是好事。” “可那群刁民”,秋雨在唐昭警告的目光下改口,“灾民个个称赞那姓白的,说她比姑娘还心善呢!” 陆英皱眉,这他倒是不曾听说。 唐昭无所谓,“灾民说的也没错啊,人家那粥、那粥棚、那银子花的确实比咱们多嘛。” 秋雨委屈,“那是因为咱们的钱粮都安顿武丁四带来的灾民了!” 陆英大人低下头,脸红红的。 唐昭觉得自己身边的丫头忠心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大局观有待提升,作为她的心腹,这绝对不行! 自己该教教她们了。 “秋雨,我是谁?” “是姑娘啊!” “还有呢?” “昭善郡主,宣王儿媳,骠骑将军夫人”,秋雨眨眼,“还有,武威城主。” “这些灾民最后去向何处?” “自然是留在武威”,秋雨肯定道,除非遇上天灾人祸,否则百姓不会轻易离开。 唐昭问,“懂了吗?” 秋雨满脑袋问号。 陆英看不下去,“这些灾民将来都是郡主治下的百姓,谁捐钱粮都不要紧,反正最后受益的人是郡主。” 别人捐的越多,郡主省的就越多,陆英大人若来自现代,就会用更直白贴切的词形容:白嫖。 秋雨一脸震惊,“那岂不是白家和孟家都在帮姑娘做事?” 自掏腰包不说,还个个美滋滋以为占了大便宜! 唐昭谦虚,“双赢,双赢而已。” 白柔音孟淑儿得了美名,她省了钱粮得了百姓,大家各取所需。 秋雨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重塑了她的三观,然后跟打了鸡血似的重新回去监工,看灾民的眼神也从“没良心的负心汉”改成“大家都是一家人”。 陆英大人试探,“郡主不怕灾民会心向白孟两家?” “若她们能养活灾民一辈的话,我心悦诚服。” 陆英大人失笑,心里对唐昭更加敬重。 这位昭善郡主,果真如好友所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关于以工代赈,本郡主有些事想跟大人商讨。” “请郡主移步府衙。” “喂,你愣什么神呢?粥都打好了,赶紧走,后面的人还在排队呢!”负责掌勺的厨娘大着嗓门道。 队伍最前面头发花白灰头土脸的老人收回看向唐昭离去的目光,当着厨娘的面仰头将粥一饮而尽,才哼着曲晃晃悠悠离开。 “有病!”厨娘暗骂一声,继续打粥。 王府别院,宣王妃放下绣好的麒麟肚兜,净了手用了午膳,坐车去了孟家别院。 宣王妃驾到,孟府下人无人敢拦,宣王妃一路畅通去了孟老夫人的屋里。 孟老夫人好似午睡刚醒的样子,由下人服侍着重新梳洗,边用羹汤边觑着宣王妃的脸色。 被晾在一旁的宣王妃面色平淡,细细品味着娘家的茶,却总也喝不出年少的味道。 “宣王府喝的都是贡茶,自是比孟家的要好”,孟老夫人找茬,“只是夫家的茶再好,也没有娘家的茶合心意。” 宣王妃但笑不语。 孟老夫人是知道这个女儿的,看似温柔娴静实则刚毅果决,对付寻常女子百试百灵的柔肠刀亲情牌对她而言根本无用,于是孟老夫人直问道,“淑儿的事,王爷可同意了。” 宣王妃颔首。 “这就对了,世子妃身怀有孕,世子身边少不得伺候侍奉的人,与其让其他家族占了位置,不如让淑儿去。” 孟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些,“淑儿被她母亲惯坏了,又因忠勇侯府的事毁了名声,与其下嫁联姻,不如嫁入宣王府,将来生下孩子,孟府和你的地位才更稳固。” “母妃误会了,女儿此次来并非替流儿说亲。” “那是谁?”孟老夫人脸色不悦,“元野我是不同意的,那些庶出的更是别想。” 孟老夫人想的明白,宣王类先帝,不仅重视子女能力,也重长幼嫡庶,世子乃嫡长子,自身也出类拔萃,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宣王,因此哪怕是让孟淑儿做妾,孟老夫人也能答应。 别人,休想。 庶出的不提,至于顾辞,那就是骗孟淑儿的!就孟淑儿那个脑子,能在唐昭手下活三天都是奇迹! 她孟家辛苦养大的女儿,可不能白白折了进去! 宣王爷嘴角含笑,“是王爷。” “什么?”孟老夫人没听明白。 宣王妃嘴角笑容越发明显,“女儿此次前来,是替王爷纳淑儿为妾的。” 孟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宣王妃从未感觉这么畅快,“女儿选定了日子,就这个月末吧,虽然仓促了些,但毕竟是纳妾,也没必要那么隆重。” 她接过孟嬷嬷递来的帖子,“三十号,宣王府别院等着孟家的轿子,时辰母亲和大哥自定就是,只是记得将人送去东侧门,正门是走不得的。” 宣王妃放下帖子,起身就要走。 “站住!”孟老夫人一拍桌,“谁说淑儿要嫁宣王?我给你的信写的清清楚楚” 宣王妃打断,“王爷答应了。” 孟老夫人如被人抓住脖子的老母鸡发不出一点声音。 宣王妃恭敬行了一礼,转身毫不留情离去。 待宣王妃的身影消失不见,一人才从里间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投桃报李 “母亲别动气,小心伤着身子”,孟大老爷上前帮孟老夫人顺气。 “你听听,她眼里哪还有孟家?若无孟家她哪里能坐上王妃的位置?”孟老夫人怨怼,“如今不过是让她回报一二,她都不愿!”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心向着夫家! “你也听到了,宣王府的意思是要替宣王纳淑儿为妾,你怎么看?” 孟大老爷不语,他跟孟老夫人不同,他就没奢望孟淑儿能嫁入宣王府,他只是想借着这件事让宣王府陷入两难,然后借宣王府的威势替他长子说亲。 孟大老爷想的透彻,这几年孟家式微,与宣王府的关系又不似往日亲密,若是直接让宣王府替长子寻摸岳家,以三妹的性子一定会拒绝。 不如走迂回路线,先假意逼迫宣王府娶淑儿,等宣王府被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他主动上门为王府解围,顺势提出要求做为补偿,届时宣王府一定不会拒绝。 宣王作为西北军统帅,只要宣王提出的联姻,麾下将军没有一个能拒绝、敢拒绝。 这样,他长子有了得力的岳家提携,未来仕途更加坦荡,而孟家有了强力的姻亲,也有了喘息的时间。 谁成想,宣王府竟然答应了! 答应了就答应了吧,可为什么是宣王?那个丧妻的二少爷呢? 见长子头疼欲裂的样子,孟老夫人心疼,“也是老二猪油蒙了心,非要保那黄山府尹,被连累地贬官离京,连带着京中的生意也难做起来。” 若非孟家短短时日权财两损,孟老夫人也不会急昏头想出这么个损主意。 “儿子这就去宣王府找宣王赔礼道歉”,孟大老爷咬牙,以孟淑儿的人品性情,嫁过去只会更惹宣王厌烦,若是连累了长子的仕途那才是追悔莫及! 孟老夫人看着长子拿着王府帖子狼狈离去的背影,心酸不已,想当年老太爷在的时候,孟家何其威风,这才几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宣王府别院,孟大老爷在前厅喝光了三壶茶,等到日暮才得见宣王说明来意。 宣王沉下脸,“你孟家敢耍老子?” “王爷息怒!母亲年纪大了,也是担忧孙辈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还请王爷看在王妃和先父的面子上,饶过孟家这一回吧!” 宣王一肚子怒骂在孟大老爷提及孟老太爷的时候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别怪本王不念旧情!” 宣王一把夺过孟大老爷手中的帖子,毫不留情赶人。 孟大老爷几乎是被王府下人撵出去的。 孟淑儿一回府,就被丫鬟叫去孟老夫人那,被告知与王府婚事取消。 “取消?为什么取消?” 孟大老爷一肚子的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不取消?你难道真想嫁给宣王?” “宣王?”孟淑儿一脸茫然,她嫁的分明是顾辞,跟宣王有什么关系? 孟大老爷被孟淑儿的愚蠢气的连砸了手中茶盏,“来人,把大小姐压送回房,没我的命令不得出门半步!” “父亲,祖母!”孟淑儿大叫着被压下去。 第二日,顾辞便与唐昭说起孟家退婚一事。 “这人啊,舒坦日子过久了,就非要给自己找点不自在”,唐昭总结,“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该!” “孟家若是聪明,此事之后就会消停一段日子”,顾辞伸手替唐昭挡开拥挤的百姓,“若是执意要找死,父王也不会再容忍。” 唐昭觉得宣王还是太念旧情,若她是宣王,算了,没意思。 唐昭与顾辞边聊天边绕过西城门的百姓,上了城墙。 这还是唐昭第一次登上武威城墙,坚硬的石墙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与战争破坏,处处破损。 唐昭摸着城墙上的划痕,更坚定了心底的念头。 “来这干嘛?” “送你礼物啊!” 什么礼物还要来这送?顾辞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半点不寻常之处。 “喏,来了。” 远处,一人一骑飞速赶来,在城门口下马,验过身份后迅速爬上城楼,“属下参加姑娘!”他解下随身携带的布包,双手呈上,“属下幸不辱命,请姑娘过目!” 顾辞在唐昭的示意下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破布。 唐昭:...... 你这包的也是很没必要。 唐昭看向武十二,武十二挠头,“属下着急来见姑娘,就随手扯了块布。” 唐昭保持微笑,“真正的宝物是不在乎外面包装的。” 顾辞颔首,拉开那层破布,一只做工精美的铜筒出现在眼前。 顾辞摆弄,这铜筒上下都镶嵌了琉璃,还可以来回伸缩,“这是什么?” “望远镜。” 顾辞按唐昭说的将铜筒拉到最长,然后放到眼前定睛一看,随即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树叶的每一条纹路。 顾辞放下铜筒,十里外高大的银杏树叶在微风中微微发颤,即便顾辞再仔细,肉眼也看不清树叶的纹路。 顾辞大喜,“望远镜?果真不负其名。” “喜欢吗?” 武十二心道,这样的宝贝,谁不喜欢?尤其是军中的人,能喜欢懵了! 果然,顾辞不假思索回答,“喜欢!” “这个望远镜暂时只能看到十里外,你先对付着用,等工匠研制能看出更远的,我再给你换。” 顾辞真心实意道,“多谢。” “目前就做出这么一个,你小心点儿,要是被抢走了,我可没有第二个。” 顾辞闻言默默将铜筒握着更紧了些,并将宣王列为第一危险人物。 “等望远镜制作工艺成熟之后,我给西北军斥候每人配一个。” 武十二眼巴巴瞅着。 唐昭大方道,“你们也有!” 武十二满意了,不再当电灯泡打扰姑娘姑爷,策马回了琉璃坊。 没了武十二在,顾辞像是刚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儿,拿着铜镜左瞅瞅又看看,玩的不亦乐乎。 唐昭饶有兴致地陪着他。 这边气氛温馨,忠勇侯府别院却沉如死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一百四十八章 钱尽粮绝 “大小姐,库房米粮即将见底,老奴算了下,若继续施粥,怕是撑不过三日。” “老奴请问大小姐,济民堂还要继续施粥吗?” 白柔音惊诧,“怎么这么快?” “大小姐,济民堂名下共有十四家粥棚,赈济着近九成的灾民,每日消耗粮食数额约八十旦”,白管事叹气,“如今已是施粥的第七天,库房里只剩不到二百旦粮食了。” 白柔音不悦,“缺粮就拿钱去买,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银子也用不了几日了,济民堂账上共有三千两白银,先前购买粮食便去了两千三百两”,白管事算账给她听,“南方大雨田地受灾严重,北方州府的粮价也跟着涨起来,往日十一文一斤的麦子如今已经涨到十四一斤了。” 白柔音眉头微松,“才涨三文钱而已。” “每多施一日粥,花销便多四十五两银。” 四十五两什么概念,平民百姓五口之家一年下来都花不了二两银! “四十五两就四十五两,我再筹些银子就是”,白柔音叮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借着此次赈灾,她的名声大有改善,在灾民中的声望甚至压了唐昭一头,叫她如何能不继续下去? 等管事下去后,白柔音急忙派人去请孟淑儿和顾萱,却被告知两人都被禁足在家。 白柔音疑惑,“怎么会这样?” 连翘低声道,“顾七小姐身边的牡丹告诉奴婢,孟大小姐与宣王府的亲事黄了,孟大小姐不知怎的惹了孟老夫人不高兴,被禁了足,顾七小姐嘲笑孟大小姐时恰好被宣王妃听见,就也禁了顾七小姐的足。” 黄了?白柔音张大眼睛,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欣喜与嘲讽。 “听顾七小姐说,孟大小姐要嫁的根本不是骠骑将军”,连翘在白柔音耳边悄悄道,“是宣王爷!” 白柔音愣怔一下,随即笑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想起孟淑儿昨日故意在她跟前摆出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就觉得痛快! 连翘心底松了口气,感谢孟大小姐,大小姐高兴,她们就能少受些罪。 白柔音笑够之后,开始发愁银子的事。 武威城的官员几乎都出自西北军,家里是一个赛一个穷,捐一次赚了名声,可不会再捐第二次。 “我还有多少银子?” “大小姐出嫁时夫人陪嫁了三千两银子压箱底,这半年多陆续用掉了一千多两,前阵子筹办济民堂时带头捐了一千两,如今手里还剩七百多两。” 白柔音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七百两就七百两吧,先送去给白管事买米粮赈灾。” 连翘傻眼,银子都给出去,那她们吃喝什么?西北风吗? 白柔音见连翘站着不动,催促道,“快去啊!” 连翘丧着一张脸去了。 三天后,白管事再次登门,“大小姐,库房里的粮食又不够了,咱们还继续买粮施粥吗?” 吃了三天青菜的白柔音闻得这话脸更绿了,“又不够了?官府的人干什么吃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想出安置灾民的法子?” 白管事哪里知道,他只知道再施粥下去,这座别院也要被卖了! 白柔音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贸然停止施粥,灾民定会心生怨怼,这样,以后熬的粥稀些。” 白柔音拿定主意,“连翘,你从库房挑些东西去当了,先凑一笔银子应急。” “白管事,你拿着忠勇侯府的帖子去府衙,打听下消息。” “还有”,已经走到门口的白管事听到声音立刻停下脚步,“派人在灾民中散播消息,务必要在济民堂米粮断绝之前逼官府和护国将军府出手!” 白管事郑重应下前面那件事,至于后面那件事,他就当没听见。 钱管事一家的下场,他记得清清楚楚,丢了差事总比全家老小丢了命强。 第二天,灾民照常在济民堂名下的粥棚前排队领粥,白府厨娘从粥桶舀了一勺倒进灾民的碗里。 灾民感激道谢,一低头才发现今日的粥要比昨日的粥稀的多。 “白家娘子,这粥怎么稀这么多啊?” “米粮不够了,就这还是我们大小姐变卖自己嫁妆才换来的!” 灾民听得此话不敢再问,回到自己躺着好几天的墙角,咕咚咕咚把粥水喝下,然后,肚子更饿了。 唉!灾民躺倒,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济民堂施的粥已经可以数的清米粒了。 白管事急得嘴上燎泡,一趟趟跑官府,却只收到“在想办法,勿催”的回答。 “哎,兄弟,护国将军府施的粥还稠不?” “稠!不过全是豆粥,难吃的很!听说这是北边人的主食,真不知他们怎么吃的下去的。” “稠就行,好得能填饱肚子,我去领一碗。” “等你去,早领完了”,灾民提醒道,“护国将军府每日就煮三千灾民的赈灾粥。” “可我们有三万人啊!” “不是有济民堂吗?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主家忠勇侯府大小姐定会赈济你们到官府安置那日,你们不也说忠勇侯大小姐比昭善郡主更仁善吗?还组织了人去护国将军府门前骂街。” 那灾民梗着脖子道,“赈济灾民本来就是昭善郡主该做的!咱们若不是误信了昭善郡主收留灾民的善名,怎么会来武威这个破地方!” “那你就走呗!武威城的守门士兵可从没拦过人进出。” 那灾民不吭声了。 “你听他喊的厉害”,另一个灾民道,“瞧这不断来武威的灾民就知道了,那模样比咱们惨多了。” “我听说啊,秦州已经饿死好多人了!” “真的?” “当然,所以我才不走呢!豆饭是难吃,可也能活着不是?知足吧!” 第六天,白府厨娘照例来粥棚施粥,却不见一个灾民,而护国将军府门前的粥棚,排队的灾民一眼望不到头。 新招的杂工赶忙把家伙什儿摆好,现场架火熬粥。 排在第一位的灾民看着碗里满满的豆粥,流下了幸福地泪水。 还是昭善郡主靠的住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招兵令和招工令 春风秋雨指挥人忙到下午才堪堪施完粥,嗓子干的直喝水。 “姑娘高瞻远瞩,说今日来领粥的灾民会多,果然没错。” “我现在有点佩服姓白的了,出钱出粮出人忙活了半个月,为了压姑娘一头她也真是豁的出去。” 秋雨边往回走边道,“姑娘今日见陆大人了吗?” 唐昭替春风道,“见着了” 春风秋雨赶忙上前行礼,春风正要回禀,唐昭摆手打断,“我和陆大人看了全程,无需禀报。” 两人退后侍立唐昭身后。 “陆大人,如今火候已到,咱们该安置灾民了。” 陆英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这句话,当即告辞回了府衙。 “姑娘,什么火候啊?”秋雨好奇。 “赈灾的火候。” “咱们不是一直在赈灾吗?” “施粥算什么赈灾,给灾民活下去的活计儿才是真正的赈灾,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白柔音的做法,只会养出一群懒汉,唐昭要治下百姓勤劳朴素,敢犯懒的,就滚出武威城! 什么鱼?秋雨听不明白,但她知道姑娘隐忍这么多天,终于要出手了。 武威府衙里,师爷放下笔,揉揉酸痛的手腕,内心愁苦。 写多少张是个头啊。 陆英大步进来,“立刻召来衙役,将告示张贴出去。” 陆英一声令下,衙役们拿着厚厚一沓告示,贴满了武威城大街小巷。 官府的告示吸引了瘫倒在街边巷角的灾民。 “哎!有没有识字的?念念上面写了啥?” “张童生认字,大家让让。” 一个模样斯文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抬头看着告示念道,“招工令。” 为求让百姓理解,告示都是用大白话写的,大致意思是官府要以工代赈,凡应征者每日供两顿饭和十文钱工钱,干满两个月且不违法乱纪的灾民官府还会给落户,并提供房子以供灾民租住。 “落户?还分房子?” “不是分房子,是租房子,一月租金五十文。” 五十文也行啊!灾民很激动,他们还担忧呢,夏天能睡大街上,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没想到官府给解决了。 “张童生,你快看看去哪报名?” 武威府衙四个字刚落,灾民瞬间奔府衙而去。 张童生挥开空气中的灰尘,“急什么,这还有一张告示呢。” 然而,并没有人关心另一张告示写的什么,灾民连同百姓都冲向府衙,争先恐后报名应工。 “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师爷大喊,“府衙官员三班倒,定会把所有想应工的人都记上的。” 文书拿过纸笔,按照官府的要求,性命,年龄,祖籍,有无疾病,有无特长等,一一记录在册。 武威城本地的百姓报完名后,忐忑地问了句,“周围县村的百姓能报名吗?” 文书头也不抬下笔如飞,“可以,不过要在地方县报名。” 那百姓激动极了,赶忙回家驾着骡子去了乡下亲戚家。 武威府衙热闹非凡,护国将军府门前却门可罗雀。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唐昭此时的脸色。 “我给的福利待遇很差吗?” 朝仪头都要摇飞了,不差,很高,普通士兵的待遇堪比西北军中校尉。 “那为什么没有人应征?”唐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前去打听消息的侍卫回报,因为压根就没人看招兵告示,一来着急应工,二来不认字。 唐昭:...... 失策了,忘了大渝百姓平均受教育水平还不及幼儿园。 武乙二:“属下这就派人去百姓中宣扬护国将军府招兵!” 唐昭叫住人,“你说谁招兵?” 武乙二改口,“是武威郡。” 唐昭满意了,武乙二带着人艰难挤进灾民中。 “哎,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啊?” “官府的人手脚快,再有一个时辰就轮到咱们了。” “兄弟,听你的口音,不是皖州的吧?” “我是秦州的。” “秦州?秦州又没受灾,你来武威干嘛?” “秦州是没受灾,可被灾民和官老爷弄的跟受灾一样!” 搭话的汉子左边牵着媳妇右边牵着孩子,“官府没钱没粮赈灾,就把租给百姓的地卖给地方大户,那些大户一年要七成租子,只留三成给我们佃户。” 武乙二大怒,“三成?他们怎敢?” “我们找上官府,那狗官不仅不给我等做主,还把我等赶了出来,没办法了,就来了武威。” 武乙二看这汉子身材魁梧结实,目光清亮坚定,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于是建议道,“兄弟这般嫉恶如仇,为何不从军呢?” “我也想过投军,可西北军暂时还不招兵。” “西北军不招兵,武威郡招啊!”武乙二开条件,“每月军饷一两,包安置家眷,孩子免费入学堂,以后受伤退伍包安排工作!” “这么好?”那汉子心动。 汉子媳妇原本不愿自家男人从军,打仗是要死人的!可一听孩子能入学堂,一颗心顿时摇动起来。 谁不知道读书好?只是普通人家拼尽全力尚吃不饱饭,哪里读的起书? 如今有了机会,怎能不让人心动? 那汉子更是直接道,“好!我去!” 周围灾民听到后,也有动了心思的,尤其是有孩子的人家,留下家眷继续排队,自己跟武乙二去应征。 负责维护秩序的衙役看着灾民陆续离开,急忙报给陆英。 陆英挥手将人赶去继续维持秩序,招兵这事郡主早已跟他说过,他虽有疑豫,终究还是同意了。 昭善郡主说得对,只有兵强马壮,才能守得住武威城。 护国将军门前,秋雨远远瞧见乌泱泱一帮人往这边走,激动大喊,“姑娘!武乙二带着人来了!” 葛优躺的唐昭咕噜一下起来了,兴奋道,“快,都打起精神来!” 武乙二亲自拉着那汉子排在第一个,“姑娘,鲁兄弟想参军!” “好!不愧是我大渝好男儿!”唐昭一拍桌,亲自给他录入信息,然后道,“凡应征入伍者有两个月试练期,试练期结束后会有考核,考核通过即可入伍,鲁壮士,祝你好运!” “下一个!” 第一百五十章 训前演讲 鲁深:等等,啥叫试练期? 然而唐昭并没有时间解答他的疑惑,已经微笑面对下一个应征者,“这位大爷,我们招兵只要三十五岁以下的。” 双鬓发白的男人尴尬一笑,“草民今年三十二。” 唐昭:...... 唐昭拿过户籍一看,嘿!还真是三十二岁! “我们招兵还要求身高七尺三寸以上,您这个头,怕是不符合条件。” “这,大人,我虽然不高,但我种了一辈子地,很有把子力气,您就收下我吧!” 其余身高不足的灾民也跟着眼巴巴看向唐昭。 朝仪悄声道,“郡主限制的年龄已经够低了,再要求身高的话,怕是招不满啊!” 即便招兵严格如西北军,仅限制年龄在四十五岁一下,其他的什么身高、疾病之类的,那是一概不论。 人家都愿意参军了,他们有什么理由嫌弃? “这大爷一米六不到,还没枪高,怎么训练”,唐昭翻了个白眼,依旧拒绝,“不好意思大爷,您不符合招兵要求。” 男人失望地离开了,其余身高不够的灾民一瞧,自觉跟着离开。 “下一个!”唐昭扯着嗓子喊,“姓名,年龄,身高,籍贯,有无疾病,特长是什么?” “草民戚吉明,今年十八岁,身高八尺一寸,皖州人,身体健康并无疾病,至于特长”,少年挠挠头,红着脸问,“啥叫特长?” “就是你的长处,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你一顿比别人多吃八碗饭也行!” “哦,那草民知道了,草民视力很好,晚上也能看清东西。” 我去,天生暗探啊,唐昭给他记下,“到那边领牌子。” 戚吉明走到左侧案前,春风给了他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牌。 “姐姐,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武威郡试练兵”,春风回答,“拿此牌子,可以出入护国将军府的练兵场和前院。” 戚吉明欢天喜地到一旁站队,拿着牌子爱不释手。 一个下午,唐昭挑挑拣拣只招到二十三个人,她看着这二十三根苗苗,非常有成就感。 “恭喜大家应征成功,距离招兵结束还有三天,等三天一过,我们就正式开始训练。” “现在,你们各回各家,有家人的带家人,没家人的带行李,亥时之前在护国将军府门前集合,过时视为自动放弃!” 唐昭小手一挥,“行动!” 二十三个人瞬间消失。 戚吉明飞奔着跑回这几天待的街角,招呼正在收拾草席的爹娘弟妹就走。 “走哪去?”戚爹咆哮,“你这小兔崽子跑哪去了?老子一个转身就找不着了你,你知不知道招工是要本人亲自去的?” “趁现在官爷们还没下值,你赶紧去官府报名!” “爹!我不能去上工,我已经报名参军了!” “什么?小兔崽子,你敢背着你老子娘参军?”戚爹脱下脚上草鞋就打,“反了天了你!” “爹,招兵的待遇比招工强多了,一个月军饷就一两银子!”戚吉明上跳下窜躲,“还能带家眷住进护国将军府,弟弟还能念书呢!” 戚爹惊住,“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戚吉明狂点头,还拿出贴在心口的令牌给爹娘弟妹看,“我就是奉大人的命接你们去护国将军府的,咱们得赶在亥时之前,之后就当自动放弃了!” “那我的工怎么办?” “护国将军府肯定能处理,您别忘了,那里面住的可是武威城的主人!” “那还等什么?”戚爹一拍大腿,“走!” 戚家一家老小卷了铺盖,兴高采烈走了。 周围灾民有的羡慕有的嫉妒,“等着吧,肯定会被赶出来!” 护国将军府也是他们这种人能进的? 然而灾民一直等到天亮,也没等到戚家被赶回来。 这时,灾民认识到,戚家小子说的都是真的。 同样的事还发生在其他二十二家身上,招兵的优厚待遇如龙卷风一样快速在灾民中流传开来,第二日,足足上千人应征。 唐昭看着乌压压的人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三天招兵结束,挑挑拣拣下来,唐昭比预计还多招了一百三十四人。 没办法,大渝人民就是这么优秀且爱国! 翌日卯时,唐昭站在练兵场的高台上,无视下面连队都站不整齐的试练兵,对着大铁喇叭激情发表动员讲话。 “各位英勇的试练兵,大家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昭,是武威郡的主人,首先,恭喜大家通过选拔,成为武威郡试练兵!” “我知道,大家各有各的参军的理由,有人是为了军饷,有人是为了让家里孩子上学堂,有人是为了建功立业!” 怀着私心报名的士兵悄悄低下头。 “有人会觉得,为军饷为家人为功勋参军比不得保家卫国高尚,但是我认为,都一样!” “你们累死累活训练、豁出命挣军饷杀敌人挣军功,是为了让家人吃饱穿暖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为了将敌人的屠刀挡在家门之外,这是保家。” “而国,是由千千万万个家组成,家好了国就好,家人平安国才安泰。” “所以,当你们报名参军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怀抱着保家卫国的信念,不管你们是否意识到!” “在这里,我唐昭,代表武威郡及附属县村三十余万百姓,对在场的所有将士表示由衷的感谢与敬佩!” 所有试练兵都骄傲挺起胸膛。 “但是”,唐昭煽情的差不多,该泼冷水了,“按大渝律法,一郡只能招募六百守卫,而目前共有试练兵七百三十四人,这意味着,有一百三十四人将会淘汰。” “淘汰的人,不仅要退回你身上所穿的试练兵服和象征试练兵身份的木牌,你的家人也会搬出护国将军府,你家的孩子也会离开学堂。” 唐昭看着底下士兵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所以,这两个月的试练期,你们要拼尽全力通过考核。” “凡通过考核的试练兵,将正式成为武威郡守卫。” “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使阴招谋害、陷害袍泽,一经发现立刻逐出军营逐出武威郡,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军姿与蛙跳 唐昭满意点头,“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本次训练的总教官武甲一,和诸队长。” 武甲一带领二十个护国将军府亲兵绷紧脸皮出列,站在唐昭身后,齐齐冲底下试练兵行军礼。 “这两个月,将由总教官和队长们带着你们训练,都记住,身为军人,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军令,敢违抗者,轻则惩罚,重则逐出!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唐昭接过锣锤,重重敲在锣上,“现在我宣布,试练开始!” 唐昭将铁喇叭交给武甲一,武甲一躬身接过,等唐昭下台后才对着喇叭大喊,“各队长归队!” 护国将军府亲兵们小跑下台,站在各队前。 “入营第一项,背读军规!”武甲一从袖子里掏出小册子朗读,“第一条,热爱祖国热爱人民。。。” 唐昭走出练武场,接过顾辞递来的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渴死我了,哎,夫君怎么来了?” 顾辞拿过春风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掉唐昭额头的汗珠,“巴尔托我问你,多吉的货可备好了?” 唐昭一脸莫名,什么巴尔多吉的?她认识吗? “守卫茶马互市的骨力族长的女婿多吉”,顾辞拿过唐昭手里的空杯,又倒了一杯给她,提醒道,“地主家的傻儿子。” 哦哦,唐昭恍然大悟,那位来自吐蕃的正方形商人。 唐昭好奇,“他要走了?”之前不是说要待段时间吗? “嗯,多吉家里传来消息,命他即刻赶回”,顾辞顿了顿,“他手里还有一批羊马没卖出去,问你想不想要。” 想想想,唐昭来者不拒,“还是用琉璃换?” “嗯,不过别光用壶光镜,再加上琉璃杯吧。” “没问题!”唐昭仰头干了杯中的茶,“我这就去琉璃坊调货。” 唐昭等不及吃早饭,随手拿了几块饼就跟着顾辞骑马离开。 练武场上,武甲一宣读完军规,开始了第一项训练任务:站军姿。 “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分开,腿部挺直,收腹挺胸,两臂下垂中指贴裤缝,下颌微收目视前方”,武甲一边强调动作边示范,各队队长一一动手纠正试练兵动作。 试练兵们满心疑惑,只觉得这训练方式闻所未闻,又不敢直接开口询问,老老实实站着。 太阳慢慢升起,试练兵们逐渐站立不稳,从未觉得站立是这么一件磨人的事。 “都站好了!谁在乱动?”每队队长来回巡视纠正站姿,“说过多少遍了,动之前要喊报告,同意了才准动!” “队长,这要站到啥时候啊?” 队长上去给他一脚,“说话之前喊报告,你聋了?” 被踹的汉子爬起来站好,声音又响怨气又重,“报告!” “说!” “请问队长,咱要站到啥时候?” “第一个月站的时间短些,四个时辰。” 汉子声音劈了叉,“四个时辰?”这也叫短? “队长,为啥要练站姿?谁不会站着,站的好看或是不好看又不影响打仗。” “从军第一要务是什么?”武甲一站在问话的汉子身边。 那汉子看着足足高他一个半头的总教官紧张地咽咽口水,半响说不出话来。 “武十三!”武甲一冲站在身侧的男人大吼,“你怎么管教的兵?” 武十三低头,“总教官别生气,我这就好好教他。” 那汉子听得队长几乎从牙缝里吐出的好好两字,浑身抑制不住打抖。 武甲一冷哼,转身巡视其他小队。 武十三缓慢重复问了一遍,“当兵第一要务是什么?” 汉子绞尽脑汁没想起来。 武十三告诉他,“服从军令,记住了没?。” 汉子点头。 武十三怒吼,“大喊两百遍!” 汉子瞪大眼睛,在武十三凶狠的目光下喊的嗓子都快哑了,但仍倔强地问为什么要站军姿。 武十三气笑了,“出列!” 汉子左迈两步离开队伍。 “不愿意站军姿是吧?那就蛙跳!”武十三左手搭在汉子肩上,微一用力将人按下身去。 何志只觉得重石压肩,整个人被迫蹲在地上。 “双手背在身后,见过青蛙跳没?” 何志点头。 “跳!跳够五百跳,本队长就免了你今日的军姿。” 何志大喜,“当真?” 武十三冷笑,“本队长言出必行,你要是做不到,加站半个时辰。” “好!”何志痛快应是,然后背着双手学着田间青蛙的样子,一跳一跳往前蹦。 其余人见了,觉得姿势虽难看,但总比站着一动不动强啊,也要求蛙跳。 武甲一原本没想第一天就给试练兵下马威,但架不住他们自己找死,武甲一自然愿意成全他们。 “所有想蛙跳免站军姿的出列!” 试练兵中站几乎七成的人出列。 “蹲下,双手背后,跳!” 武甲一一声令下,练武场瞬间化身草塘,遍地青蛙乱跳。 何志一开始还觉得很轻松,不过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沉重,脚离地面越来越近,直至蹦不起来。 “蹦起来!不离开地面三寸不算数!”武十三看着数,“二百三十一,二百三十二,二百三十三,这个不算数,继续!” 何志咬牙继续跳,在跳到第三百二十七个的时候一下跪趴在地上,半响起不来。 武十三拎着后领将人提起来,“继续跳!” “我跳不动了,队长,我错了,我去站军姿行不?”何志双腿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武十三问,“每天站四个时辰军姿,有问题吗?” 何志有气无力,“没有。” “大点声!” 何志扯着嗓子,“没有!” “归队!” 何志如听仙乐,迈着抖得不停的腿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挪回队里。 其余人也渐渐支撑不住,陆续要求回队。 一个时辰后,当三成选择站军姿的人休息吃早饭的时候,选择蛙跳的七成人还在烈日下饿着肚子站军姿。 戚吉明边看他们的惨状边啃着豆渣混着小麦做成的饼,吃的不亦乐乎:一群蠢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第一天训练的项目是最简单的,偏偏自作聪明跟队长提要求,不被整死才怪呢! 果然,当戚吉明吃饱饭又歇息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七成人才结束惩罚,匆匆吃了饭后,躺在地上还不到一柱香,武甲一便吹响哨子,所有人再次集队,继续站军姿。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玻璃窗 唐昭完全不知道才一天武甲一就对试练兵们发动蛙跳攻击,一出西城门策马扬鞭,极速赶往琉璃坊。 琉璃坊前,武十二耐着性子解释,“这玻璃窗是样品,没有郡主吩咐,琉璃坊没有售卖的权利。” 所以你们缠着我和顾管事没用! 蜀州粮商们自然能听出武十二的潜台词,但是护国将军府近日忙着招兵,他们根本挤不进去,求见的帖子也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儿回音。 没办法,他们只能寸步不离守着琉璃坊,坚决不让贺伟再抢占先机。 贺伟无视粮商们防备的目光,将琉璃坊供应的货物装箱封车后,施施然返回蜀州。 武十二对蜀商死缠烂打的行径厌厌烦不已,奈何姑娘还需要换他们手里的粮食,轻易得罪不得,他强忍着拔刀的冲动,看顾管事跟蜀商们打太极。 唐昭远远瞧见琉璃坊被围,还以为有人造反起义,当即策马驰来,呵斥道,“谁敢在我武威闹事?” 顾辞落后半匹马身,紧紧跟在唐昭身侧。 武十二循声望去,大喜,“姑娘!” 粮商们瞬间舍弃刚刚还称兄道弟的顾管事,冲着疾驰而来的唐昭拱手行礼,“参见郡主娘娘。” 这阵仗应该不是造反,唐昭压低马速,停在众人十步之外问,“怎么回事?” 武十二挤过人群,站在三步外先行了一礼,然后滔滔不绝告状。 琉璃坊按照唐昭的要求做出了代替纸窗的玻璃窗,正准备运送到护国将军府请唐昭过目,没想到被主动上门取货的蜀商撞见,当即惊为天物,死活要买。 唐昭听后无语,“诸位,这玻璃窗还在研发阶段,暂不对外售货,还请耐心等待。” 蜀商点头,等待,一定得等,“可不可以先付定金?” 唐昭失笑,“诸位还不知这玻璃窗多少钱一扇,如何能付定金?” “多少钱一扇都买”,蜀商坚定道,这样的宝贝,多少钱买到,再翻两三倍卖出去都有人买! 唐昭一下就抖搂起来了,“诸位知道的,本郡主不差钱,即便诸位给出高价,卖不卖也看本郡主心情。” “不巧,本郡主最近心情,不好。” 蜀商们互相看看,斟酌问道,“敢问郡主娘娘因何事烦心,草民等不才,却也愿为郡主娘娘排忧解难出一份心力。” 唐昭下马,“诸位也知道,武威郡在短短半个月内来了七万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本郡主身为武威郡主,看着治下百姓如此困苦,却无力扭转,实在焦心。” “民以食为天,安民最需要的就是粮食”,蜀商知情识趣,“草民等手中粮食虽不能让郡主娘娘治下百姓饱食终日,也可保武威郡百姓及灾民三月内内无饥馑。” “大善!”唐昭拊掌,“若真如此,诸位便是我武威郡的恩人!” 蜀商们连呼不敢,“那这琉璃窗。。。” 唐昭好说话,“各位需要多少说个数,琉璃坊全力去做便是。” 蜀商大喜,但还是先问道,“不知这琉璃窗多少钱一扇?” 他们也得算算手中的粮食能买几扇啊。 “三十两一扇,一次订购上百扇打九折,订购五百扇打八折,订购一千扇打六折”,唐昭推销,“订的越多,折扣越大。” 这么便宜?他们还以为一扇得上百两! 被唐昭扔的大饼砸昏头的蜀商们争先恐后下订单。 “我要三百扇!” “我也要三百扇!” “我,我要一千扇!” “。。。。” “没问题,不过诸位得等一段时间”,唐昭瞟了顾管事与武十二一眼,两人如梦初醒,急忙记下订单。 蜀商们连连表示等多久都行。 唐昭暗示的很直白,“诸位是等多久都行,只是武威城百姓无米下锅,一日也等不得呀。” 蜀商识趣道,“草民可先将粮队剩余的粮食交付于郡主,草民等回蜀州筹粮,保证一个月内定将粮食送到。” “本郡主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南方发水粮价上涨是固然的,但也请诸位明白,商人重诺,千万不要妄毁信诺,坐地起价。” “不敢!草民等起誓,定以往年价格与郡主娘娘交易。” 唐昭满意颔首,“那本郡主就恭候各位再来武威了。” 蜀商们躬身应下,返回武威城将剩余的粮食派人送去护国将军府,自己则带人昼夜兼程返回蜀州筹粮。 琉璃坊内,几乎与现代一样规格一样透明的玻璃窗被工匠小心立起来,武十二亲自上前,转动把手开关窗户试验。 唐昭关切问,“能关紧吗?” “能”,武十二点头,“就是要费些力气。” 费力气不怕,“按照琉璃坊门窗的尺寸,做出来安装试验,确定没问题就加大量产”,唐昭边往外走边吩咐,“玻璃和木框之间千万要封好,别漏风。” 武十二认真应下。 顾管事亲自查点了唐昭所要的五百面壶光镜和两百套琉璃杯,目送车马离去后,又返回熔炉坊继续监工。 骨力巴尔今日不当值,早早等候在峡口关,一见唐昭顾辞,双腿一夹马腹奔来,“大哥大嫂!”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原说好不急着要货的,谁成想吐蕃那边传来急报,姑父姑母着急返程,小弟这才劳烦大哥给嫂子带话,还请嫂子见谅。” 唐昭故作叹息,“也就是看在你和骨力爷爷的面子上,我把给洛阳和江南的货扣下,先紧着你家,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可凑不出这么多的货。” 顾辞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骨力巴尔顿觉承了天大的人情,“嫂嫂以后若有事需要小弟,小弟定万死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哈,唐昭八卦,“吐蕃那边什么事啊?” 骨力巴尔叹气,“格尔氏族长病逝,姑父姑母要赶回去守丧。”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唐昭不再追问,跟着骨力巴尔回到骨力府中,与格尔多吉交换了货物,一脸悲痛地安慰了几句,一直到离开峡口关后,才高高兴兴赶着羊马返回武威。 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兵器 到达西北军驻地时,军营处处已燃起火把。 宣王收到斥候消息,亲自到大营门口迎接,看着浩浩荡荡足有上万的羊马哈哈大笑,“昭昭果然是我西北军民的福星!” “爹爹!”唐昭跳下马,蹦蹦跳跳上前,“今晚咱们吃烤全羊呀!” “好!就听昭昭的!”宣王大手一挥,众将士上前牵走羊马,该去马厩的去马厩,该去伙房的去伙房,该下锅的下锅。 训练一天的将士一听今晚吃烤全羊,顿时炸锅,三五合作架起篝火。 伙房兵将手中的刀磨的锃亮,一进一出间一头羊便没了声息。 趁宰羊的功夫,唐昭跟着宣王去了造器坊,上千个炼铁炉昼夜不息,铁匠抡起铁锤重重砸下。 唐昭待了不过半响,就被铁器相撞产生的声响震的快耳鸣了。 她快步走出造器坊,找了个清净的地缓了好久,耳中的嗡鸣声才慢慢褪去。 顾辞眉头微皱,“没事吧?” “我以后再也不来造器坊了,这噪音污染也太严重了”,唐昭掏掏耳朵,“你帮我把东西拿出来吧。” “好”,顾辞留下朝仪守卫,自己亲自去造器坊,将最新炼制的长刀长枪和弓箭拿给唐昭。 唐昭亲自试弓,慢慢将弓弦拉至最满,“一石弓,会不会有点轻?” 顾辞摇头,“普通将士都用七斗弓,这已经是弓箭营的标准了。” “弓箭营就拉这么轻的弓?”能射死敌人吗? 朝仪忍不住插话,“郡主,一石弓不轻了,军中半数的将士都拉不动呢。” 唐昭惊呆了,“啊?” 顾辞见唐昭真心疑惑,也跟着疑惑,“你没发觉,你力气大的异于常人吗?” “有吗?”唐昭更疑惑,“我知道我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但这不是因为我吃的多嘛。” 顾辞接过她手里的弓,“宋老将军可拉四石弓。” 遗传啊!唐昭恍然大悟,随即又恨铁不成钢,原主有这么好的遗传基因,还被继母摁在庄子上磋磨这么多年,当真是,很难评。 “郡主,您天生神力,怎么还被困在庄子上啊?” 唐昭扭头,眯起眼睛不善地盯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朝仪。 朝仪被盯的心惊肉跳,不停吞咽口水,就在他忍不住开口求饶前,唐昭终于开口,“因为吃不饱。” 顾辞抿平嘴角,“安氏克扣你饭菜?” “怎么说呢”,唐昭搜索原主记忆,“想起来就给点米粮,想不起来就不给。” 多亏宋嬷嬷藏了些碎银子和铜板,又与春风她们给人浆洗缝补衣服赚些钱,才勉强度日。 顾辞身上散发的冷气让朝仪低下头,拼尽全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主子这是要杀人吗? 唐昭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受苦的也不是她嘛。 顾辞注视唐昭良久,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儿难过,跟个局外人一样,无语又庆幸,安下心继续陪着她鉴定刀枪。 唐昭拿起长刀细细看去,只见刀身全长五尺,刃长四尺,刀背较厚刀刃锋利,指尖轻轻一弹发出清脆响声。 “不错!”唐昭举起刀冲顾辞道,“来两招?” 顾辞一笑,将弓箭扔给朝仪,单手拎枪挽了个枪花,“点到为止。” “谁跟你点到为止!”唐昭脚下用力,身体一跃而起,挥刀直直冲顾辞的头砍去。 顾辞脚步不动,右手举起长枪接了这一刀,随即改横为竖,枪头直冲唐昭面首刺去。 刚出造器坊就看到这一幕的宣王气的直拍大腿,“元野这臭小子,也不知让着昭昭。” 万一将昭昭伤着了,心疼的不还是他! “王爷,郡主的身手比刚来西北时精进了许多”,江一鸣感受着右肩和下身不可言说的地方隐隐传来的疼痛,说了句公道话,“若是将军留手过多,怕是会败于郡主之手。” “败就败了”,宣王不在乎,“难道赢了就光彩?” 江一鸣看着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含笑摇头,“自然不是。” “男人有本事就冲外面使,对着家里的女人逞能耐,那是孬种”,宣王看着一直稳占上风的儿子,“要是元野敢赢,老子就揍死他!” 江一鸣调侃,“不知情的人听得王爷这话,还以为郡主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 宣王很得意,“昭昭就是本王的女儿。” 家里所有的儿女加起来,都没昭昭一个贴心!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顾辞满心无奈,在与唐昭侧身而过时故意漏了个破绽,被唐昭一刀挑掉长枪。 “我输了。” 哪怕知道顾辞是故意让着她,唐昭也高兴地不行,兴奋地冲走来的宣王挥手,“爹爹,我打赢顾辞了,爹爹封我做将军吧?” “好!昭昭有志气,必须支持!”宣王认真思考,“封什么官职好呢?” “骠骑将军之上是大将军,大将军之上就是三军统帅”,江一鸣摇着折扇,“郡主打败了骠骑将军,官职自然应该在其之上。” 唐昭傻眼了,见宣王当真与江一鸣探讨起来,连忙阻止,“爹爹,军师,昭昭开玩笑的,没有军功如何服众。” 唐昭认真道,“等昭昭真立了军功,爹爹再封赏不迟。” 宣王很遗憾,他真心认为,凭借唐昭给西北军无偿提供的豆油豆腐和上万匹战马,封个后勤将军易如反掌。 “爹爹,封不了官职,多给些刀枪弓箭吧”,唐昭眼巴巴道,“试练兵多招了一百多人,六百份不够。” 宣王:。。。。 要不还是封官职吧,这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又咽回肚子,宣王咬牙,“成!爹爹给你一千把刀枪,一千张弓,两千支箭。” “!”唐昭随手扔了手中长刀,亲亲热热陪着宣王去吃烤全羊。 顾辞抬手接过长刀收回刀鞘,朝仪上前接过刀枪,捡起地上的弓箭送回造器坊。 江一鸣合上折扇,“五少爷,请吧。” “军师请”,顾辞落后江一鸣半步,循着香味去了前营。 往日汗臭熏天的练武场,如今处处透着烤肉的香气,军中禁酒,伙房便熬了豆腐汤解腻。 一顿烤全羊吃完,将士们身心舒畅不已。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分势 西北军上下如同过年般高兴,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渝皇宫,却处处弥漫着让人喘息不得的压抑。 皇帝寝殿外,太后坐在软榻上眉头紧锁,手中飞快拨动着佛珠,皇后捧着茶杯陪坐在一旁,一颗心早已飞进寝殿内。 忽然,寝殿大门敞开,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捧着脏污不堪的布巾和装满污秽的铜盆尽数而出,殿外的宫女太监捧着崭新的铜盆布巾进入,来来回回七八趟,寝殿内帝王苍老的呕吐声与宫女太监清理污秽的水声才停止。 须臾,一名一身白衣、眉目温和却神情肃穆的和尚从容走出寝殿,双手合十冲太后、皇后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皇后焦急问,“国师,陛下龙体如何?” “回皇后娘娘,陛下已醒,龙体暂无大碍。” 太后停下拨动佛珠的拇指,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才问道,“陛下为何突然晕厥?” 国师不语。 太后看了眼身侧,竹嬷嬷手一挥,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尽数退下。 国师仍旧不语。 太后闭目吩咐,“皇后也退下。” “母后”,皇后不甘。 太后厉眼看来,皇后心下一跳,犹豫片刻退出寝殿。 国师这才道,“陛下服用丹药,中了丹毒。” 顾氏一族逐鹿天下,盛安帝身为康治帝嫡长子,不可避免要带兵打仗,经年下来身体遭受不少伤痛,在攻进前朝皇宫时被一箭射穿前胸,虽侥幸留了条命,身体却元气大伤。 大渝建立后,盛安帝被立为太子,帮康治帝处理朝政,国事繁累又疏于锻炼,身体越发沉重,精神越发不济,不但每到阴雪寒露天气骨头缝里好似有数不清的蚂蚁爬行啃噬,每日清醒时间也越发少了。 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 盛安帝登基后,便学康治帝命国师为其炼丹。 “贫僧闭关前,为陛下炼制的丹药足可服用至年底”,国师双目微阖,“然未至八月,丹炉里的丹药已所剩无几。” 太后手里的佛珠蓦然散落一地。 “还请太后劝诫陛下,适度服食丹药可增强体魄治疗疾病,可若过度服食,轻则中毒昏厥,重则暴毙身亡。” “哀家知道了”,太后深呼一口气,“还请国师保守皇帝此次昏厥实情,以免前朝后宫生乱。” “阿弥陀佛,贫僧从现在起,修闭口禅”,国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翩然离去。 寝殿外,皇后迎上去,“国师,陛下为何”,一句话还未问完,国师已飘然远去。 皇后的脸色极为难看。 “国师未免太没规矩,娘娘问话也敢忽视”,平嬷嬷语气不满。 “别说了”,皇后调整好表情,冲出来的竹嬷嬷道,“嬷嬷,本宫可能进去服侍陛下?” “回皇后娘娘,太后有旨,请皇后娘娘回宫休息,陛下身边有太医院照顾”,竹嬷嬷低着头,“太后还说,请皇后娘娘照看好六宫,不得有闲言碎语传出。” 皇后娘娘应下,见盘龙殿大门紧闭,浩浩荡荡率人回到凤仪宫,派遣宫女急召六宫妃嫔训话。 盘龙殿内殿内,太后挥退所有人,坐在龙床边看着仿佛比自己还要苍老的盛安帝,眼泪终究滑落。 “儿啊!” “母后”,盛安帝睁开眼,“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国师都告诉哀家了”,太后擦掉眼角泪水,“哀家这就命竹嬷嬷将丹药销毁。” “不可!”盛安帝呼吸急促,顿时剧烈咳嗽起来,“母后,没了丹药,朕如何处理朝政?” “满朝文武大臣是干什么吃的?朝廷科举选人就是为了帮皇帝处理国家大事”,太后边给儿子顺气边训诫,“难道皇帝还要事事躬亲不成?”那真是累也累死了。 “母后,朝臣只有商策建议,最终还要朕御笔朱批才能决断”,盛安帝咳嗽渐平,“皖州决堤,南方洪涝,北方灾民遍野,西北战事摩擦不断,国库却无钱无粮,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朕做主。” 太后听后好久才道,“先帝便是如此积劳成疾才龙御归天的。” “没办法,朕既然当了这个皇帝,就要为国事操劳,不求青史留名,只求无愧于天下。” 盛安帝苦笑,从前当太子时日日盼望着当皇帝,如今真当了皇帝,才知道这龙椅有多难坐。 太后建议,“太子已过而立之年,可以为皇帝分担国事。” “母后,自太子进御书房来,未投效太子的朝臣送来的折子总是最后呈递,批复亦是多加责难。” 盛安帝提起此事胸口又隐隐发痛,“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多食丹药,强撑着处理朝政。” 太后叹气,“太子的行径,哀家不知,倒是皇后在后宫中只手遮天,除了哀家外,竞无人挟制。” “母后说的朕也有所耳闻”,盛安帝一想到皇后母子这段时间的做派冷下脸,“朕打算将魏国公三女赐给二皇子为侧妃,并恢复二皇子监管吏部的权利。” “魏国公的三女?那位被先帝褫夺姓氏的姨娘的女儿?”太后觉得太过委屈孙子。 “西南叛乱,朝中无将,朕不得已启用魏国公”,不过才说了几句话,盛安帝便大口喘息起来,“魏国公次女嫁入太子府为侧妃,若不分太子之势,只怕朕这个皇帝不久就会名存实亡。” 太后心里叹气,儿子终究走上了跟先帝一样的路,“哀家明日宣魏国公老夫人进宫。” “多谢母后”,盛安帝支撑不住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太后坐等了一会儿,听儿子呼吸声渐渐平稳,扶着竹嬷嬷的手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就听龙床上传来声音,“十月十七是母后寿辰,让宣王派人为母后贺寿吧。” 太后豁然回头。 龙床上的盛安帝仿佛真的睡着一般,再无一言。 太后抓紧竹嬷嬷的手,一步步走出大殿,回到慈宁宫后,才似被抽了精气般踉跄着跌坐在软榻上。 “太后!”竹嬷嬷赶忙扶住太后歪倒的身子。 太后倚靠在软榻上,“作孽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宫 翌日,天刚蒙蒙亮,魏国公老夫人便睁开眼,吩咐人梳洗更衣后,靠坐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辰时,安氏带着儿子来寿安堂请安,魏国公老夫人摘下手腕上的佛珠,从奶娘手中接过白胖的孙子抱在怀中,笑容慈爱。 “听嬷嬷说老夫人卯时不到就醒了,可是身子不适?”安氏关切问,“可要儿媳派人请郎中进府?” 魏国公老夫人边逗着孙子边摇头,“年纪大了睡不着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安氏应下,陪老夫人逗了一会儿儿子,又伺候着老夫人用早膳。 “你也坐下吃点吧。” “是”,安氏盛了一碗莲子百合粥放到老夫人身前,又夹了几筷子新腌制的风味小菜,才坐下用膳。 一顿饭还没吃完,安嬷嬷便进来禀报,“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快请!”魏国公老夫人接过帕子擦了嘴角,亲自到门口迎接。 前来传话的太监也不寒暄,传了太后的懿旨给了进宫的牌子就离开了。 安氏亲自服侍着老夫人穿上诰命礼服,又安排人准备好马车,亲自将魏国公老夫人送出大门,才回到自己院子处理府中杂事。 公府马车停在宫门前,魏国公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坐上早已等候在此的软轿,一路去了慈宁宫,进了宫殿,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恭敬叩首,“臣妇安氏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声音和蔼,“赐座。” “谢太后娘娘。” 宫女搬来锦杌,扶着魏国公老夫人坐下。 “魏国公老夫人身体一向可好?”太后笑着唠家常。 魏国公老夫人恭敬道,“托太后娘娘鸿福,臣妇身体尚好,如今家中事物皆交由魏国公夫人处理,臣妇得以安享晚年。” 太后转着佛珠,“哀家与你一样,宫中事物皆由皇后打理,哀家唯一操心的,便是孙辈了。” 魏国公老夫人的心一提,果然太后接着道,“说起孙辈,哀家记得,魏国公老夫人也有尚未成家的孙辈吧?” “太后娘娘好记性”,魏国公老夫人斟酌道,“臣妇的小孙女与长孙还未成家。” “男子何时成家都无妨,女儿家可耽误不得,不知魏国公老夫人的小孙女可有婚配?” “尚未婚配。” “正好,哀家这里有个人选”,太后垂眸,“魏国公老夫人觉得魏王如何?” “魏王?” 竹嬷嬷解释,“陛下今晨封二皇子为魏王。” “太后娘娘三思!”魏国公老夫人颤颤巍巍跪下,“唐晚何德何能嫁与魏王殿下。” “唐晚自幼长在亲娘身边,沾染了不少亲娘的低劣品行,臣妇管教至今尚未完全改正”,魏国公老夫人直白道,“两姓联姻是为结秦晋之好,臣妇万不敢将有失德行的唐氏女嫁入皇家。” 太后听得魏国公老夫人对唐晚毫不留情的谴责静默半响才道,“无妨,不过庶妃而已。” “哀家会派礼仪嬷嬷随侍左右,管教其言行举止,必不会有损皇家脸面。” “可是先帝。。” 太后打断魏国公老夫人的话,“先帝担忧唐晚被其生母带坏,这才让魏国公夫人教导,哀家想过了,就将唐晚记在魏国公夫人名下。” “八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哀家已传旨魏王准备纳唐庶妃入府。” 魏国公老夫人心知太后心念已定,再无转圜余地,只能叩首遵旨。 竹嬷嬷亲送魏国公老夫人离开,“老夫人好福气,三个孙女都嫁入皇室,魏国公府当真是圣眷正浓啊!” 魏国公老夫人强牵起嘴角笑容,“皇恩浩荡,臣妇一家不胜欣喜感激涕零。” 竹嬷嬷满意点头,等魏国公老夫人上了软轿后才回去复命。 “老奴看着,魏国公老夫人不太愿意。” “愿不愿意可不由区区臣子说的算。” 太后心底升起一股怒意,难道她想让自己的孙子纳那么个女子?不过是碍于朝局不得已为之。 竹嬷嬷叹气,魏国公老夫人也是个不知好歹的,看把太后气的,直接将人从侧妃降到庶妃了。 这一字之差,地位可天差地别! 安氏哄睡了儿子,又见了负责看管佛堂的管事嬷嬷,“那对贱人母女可还安分?” “安分”,管事嬷嬷笑容谄媚,“每日卯时起身,上午抄写佛经,下午抄四书五经,直到亥时睡下,自入佛堂起便日日如此,从未断过。” 安氏日日都听管事嬷嬷说一遍,却好似怎么听都不厌烦,继续问道,“可与人私下来往或是传递东西?” 管事嬷嬷照例每日一答,“老奴率人将佛堂上下看守死紧,连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 “给本夫人看牢那对贱人”,安氏吐出一口气,舒心地笑了,“本夫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管事嬷嬷接过赵嬷嬷递来的银袋子,兴高采烈地收下,见赵嬷嬷有事要说,识趣告退。 “夫人,老夫人回府了,差人来叫您去议事呢!” 安氏听得这话,连忙赶去寿宁堂。 魏国公老夫人换下厚重的诰命礼服,穿上轻便的常服,喝了一碗红枣人参鸡汤粥垫肚,倚靠在软枕上良久,才感觉身上的不适慢慢消退。 “母亲”,安氏进门坐在下首,“母亲叫儿媳来商议何事?” “将唐晚从佛堂里接出来吧”,老夫人嗓音沙哑,“你派人去族里请族老出面修改族谱,将唐晚记在你的名下。” 安氏听得一愣,还未张口询问,就听老夫人继续道,“准备一份嫁妆,八月二十三送唐晚入魏王府。” 安氏都来不及抗议,下意识问,“谁是魏王?” “二皇子。”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安氏被炸的头晕眼花,老夫人要将唐晚记在她名下的事安氏已经不在乎,安氏只想为女儿抱屈。 “母亲,明儿可是太子侧妃啊!您这样做,让明儿如何在太子府立足?!” 因着国公爷出征西南,明儿才重新得到太子宠爱!一旦魏国公府送女入魏王府,安氏简直不敢想女儿会落得何种境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悲欢不相通 “不必多言”,魏国公老夫人打断安氏的抱怨。 安氏叫道:“姑母!” 砰!魏国公老夫人一掌拍在案几上,“放肆!” 安氏惊恐地闭上嘴。 “安氏,你若是不想当这个魏国公夫人,安府有的是女子愿意当!” 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抱怨了两句,姑母竟如此苛责于自己,安氏委屈地红了眼眶,“儿媳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安氏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呜咽着离开。 安嬷嬷上前替老夫人顺气,“老夫人别生气,夫人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老夫人慢慢调教就是。” “调教?那也得她受教才行!” 别人表里不一,是外表无害内心阴毒,安氏这个蠢货却反其道而行之,长的一脸聪明相,却没有半点脑子,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磋磨原配孤女、克扣公家银子上了! 被唐昭接连算计的名声尽毁、夫妻离心,竟没有长半分心肝,她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蠢货进府? 魏国公老夫人越想越气,忍不住道,“难道是我想将那小贱人风风光光嫁入王府?太后娘娘的旨意,魏国公府敢抗旨不成?她但凡动一下脑子,就不会说出那般可笑的话!” 魏国公老夫人气到极处,怒气反而平息下来,吩咐道,“将这件事传信给国公爷。” “告诉征儿,为了大局,该舍弃的,就算再不舍,也要舍弃。” 安嬷嬷又等了片刻,见老夫人不再说话,便下去安排人传信。 安氏一回到院子,就扑在床铺上大哭起来。 赵嬷嬷赶走下人,自己上前默默陪伴,“夫人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老奴一直陪着夫人。” 安氏越哭越委屈,“我不过就是多问几句,姑母就威胁说要休了我!我辛辛苦苦操劳二十年,给唐家生儿育女,竟落不得半点好!” 赵嬷嬷叹气,她跟着夫人听了全程,自然明白夫人的委屈,老夫人的话虽重,却也是因为夫人太没有眼色。 赵嬷嬷等安氏哭的差不多,边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边一点点开导,“夫人,您觉得让三小姐入魏王府,是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当然是老夫人。” “老夫人可没有资格插手魏王的后院”,赵嬷嬷摇头,“让三小姐进魏王府是太后娘娘,或者说是陛下的旨意。” 安氏停下哭泣,“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老奴不知”,赵嬷嬷是不懂朝政的,但她在安府和魏国公府生活了一辈子,自认对老夫人还是有几分了解,“老夫人或许知道,但从刚才就可看出,不管老夫人知不知道,老夫人都不想告诉夫人。” 安氏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 赵嬷嬷点拨,“其实夫人也没必要知道,夫人只要按老夫人的吩咐去做就是。” “老夫人是您的姑母,是安家的女儿,就算是为了安家,老夫人也不会害您。” “可姑母要把那小贱人记在我名下!” “那不更好?三小姐记在夫人名下,就跟佛堂那位彻底没了干系,以后您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赵嬷嬷提醒,“您还可以借着三小姐拿捏佛堂里那位。” 安氏止住眼泪,慢慢抽泣,“可明儿” “老奴不懂老夫人和国公爷安排二小姐进太子府的深意,但老奴明白,老夫人和国公爷定不会放弃名正言顺羽翼丰满的太子,支持胜算不大的魏王。” 若是那样,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安氏想想也是,太子乃当今嫡长子,只要不犯大错,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而跟太子争皇位的魏王,就算不死,也得流放或是圈禁,至于魏王府的女眷,更是没有好下场! 安氏想着,仿佛已经看见太子登基后,唐晚跟着魏王流放岭南,被凌辱践踏的惨状。 “嬷嬷说得对,是我想差了”,安氏揉揉泛红的眼角,“我这就安排人准备三日后小贱人改记我名下的事。” “对了,派人告诉明儿一声,让她有个准备”,安氏提起女儿就心痛,“再封一千两银子,一起送过去。” “哎!”赵嬷嬷应下,亲自下去安排。 安氏收拾好情绪,重新净了脸梳了妆,大张旗鼓地准备三日后记名大事。 消息传到寿宁堂,老夫人对安氏的转变既诧异又满意,她对着局促不安的唐晚慈爱一笑,“等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你就是安氏的嫡亲女儿,魏国公府的嫡三女,以后你就跟佛堂里的那个没有任何关系。” 唐晚低着头搓着衣袖,一声不吭。 老夫人也不在乎,继续道,“你出阁之前就住在寿宁堂,学规矩绣嫁衣。” 唐晚小声道,“我要跟娘亲待在一起。” 老夫人就当没听见,“至于你的嫁妆,祖母会亲自准备,虽然比不得你二姐,但也不会委屈你。” “祖母”,唐晚提高音量,“我不嫁,我只想跟着娘亲。” 老夫人喝了口茶,“三小姐累了,来人,送三小姐回房歇息。” 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架起唐晚的胳膊就走。 “大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唐晚双脚腾空不停扑腾,“祖母,我不嫁,我不嫁给魏王!” “爹爹答应我,要我自己选夫君的!”唐晚大喊大叫,“我要告诉爹爹,我要找爹爹给我做主!” 安嬷嬷眼疾手快将手里的帕子塞进唐晚嘴里。 等唐晚呜呜叫着被架走,老夫人才摔了茶杯。 “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儿女的亲事不是长辈做主?竟妄想自己找夫婿!” 老夫人被气的胸口疼,“都是征儿的错”,惯得她们母女不知天高地厚。 安嬷嬷一见不好,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寿宁堂上下乱做一团。 太子府内,唐明将书信凑近烛台,待焚烧过半后扔进铜盆,静静看着纸上的墨迹化为灰烬。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唐明伸手摸上小腹,眉眼尽是笑意,“真是天助我也。”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最没用 八月初十,魏国公府彻夜灯火通明,仆妇丫鬟小厮步履匆匆,忙的脚不沾地。 辰时,安嬷嬷领着数名丫鬟进了外间,强行叫醒才刚睡下的唐晚起床,沐浴更衣后将人按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上妆。 “三小姐,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您要可要多笑笑”,安嬷嬷实在忽视不了唐晚那张神情萎靡的死人脸,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其他府的外室女,做梦都想进府当正经主子,您不仅进了府,还一跃成了嫡女,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唐晚从牙缝里吐字,“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果然是外面长大的,不识好歹,安嬷嬷不再浪费口舌,“三小姐,请吧。” 唐晚坐着不动。 “三小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安嬷嬷一拍手,门外侍立的仆妇推门而入,“她们都是粗人,手下没轻没重,要是伤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见谅。” 看着这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唐晚瞬间想起自己被她们架着关进房里,强行扒开嘴喂饭,被抓的胳膊手腕上满是淤青的疼痛,秋水似的眼眸满是惊恐。 安嬷嬷重复,“三小姐,请吧。” 唐晚上齿轻咬下唇,犹豫半响,在仆妇上前之前站起身,推开众人向前院方向走去。 前厅,老夫人正在招待唐氏族老,二族老太爷语气满是羡慕,“大嫂好福气,公府后继有人,三个孙女也都嫁入皇室。” “借老夫人和孙小姐们的福,唐氏族中的女子这两年嫁得极好”,三族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我那个小孙女,刚和苏州知州的嫡长子定下亲事,等来年就过门了。” 魏国公老夫人眼底讽刺,面上笑着谦虚,待唐晚来了后,亲自上前牵过唐晚的手去了后院祠堂。 唐氏祠堂大门敞开,安氏等唐氏女眷端正肃穆站在门外,见老夫人与唐氏族老前来,纷纷屈膝行礼。 老夫人牵着唐晚越过众人进了祠堂,二族老太爷和三族老太太紧随其后,齐齐跪在蒲团上上香叩首。 门外,唐氏女眷跪在青砖上,跟着叩首。 三跪九叩之后,老夫人与二族老太爷、三族老太太率先起身,唐晚跟着便要动作,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吓在原地。 安氏端着铜盆进了祠堂,二族老太爷净了手,神情肃穆地捧起唐氏族谱,翻到最后一页,上书唐氏第五代嗣子唐征妻妾子女的姓氏名讳。 “唐氏女晚,原魏国公唐征外室女,自入府后谨遵内训,淑慧兰质孝心诚佳,今得上苍恩遇,特记名继夫人安氏名下,为嫡三女,特此敬告先祖。” 二族老太爷宣告完毕后,拿起笔沾过墨,将唐晚的姓名记下安氏之下。 至此,唐晚与外室清颜再无瓜葛。 祭告祖先后,魏国公府再度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身负皇差的飞龙卫快速驾马出城,一路向西北飞驰而去,二十天后抵达西北。 护国将军府内,刚绕城跑了两圈的唐昭卸下腿上沙袋,如死鱼一般瘫在地上,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 戚吉明站在一旁,呼哧带喘地提醒道,“郡,郡主,剧烈、剧烈运动后,不能,不能立即坐下,或躺下”,这还是您教我们的。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挺不住了。” 见郡主都大咧咧躺在地上,戚吉明也没了顾及,伸展手脚往地上一趟,如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气。 舒服。 不远处的武甲一走过来,一脚踢在戚吉明身上,大吼道,“列队!” “哎哟!”戚吉明手脚并用爬起来,一瘸一拐回到队伍里。 等人走后,武甲一连忙扶起唐昭,“姑娘,您身体还受得住吗?” “还,还行”,唐昭将人打发走,“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训练吧。” “是”,武甲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唐昭站在原地缓了半柱香,等武甲一骂完人,开始下一个训练项目,才迈步凑上去。 秋雨站在阴凉处,远远瞧见顾辞的身影,扯着嗓子喊,“姑娘!姑爷来了!” “谁?”唐昭回头,只见顾辞一身甲衣风尘仆仆走来,额头满是汗珠,“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突厥最近不安分吗? “飞龙卫来了”,顾辞抿直嘴角,“陛下有旨,召宣王家眷回京为太后贺寿。” 我去!唐昭瞪大眼睛,皇帝是吃的太好堵住脑子了吗?正值边关局势紧张之际,召宣王家眷回京做人质,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父王已经回了别院,让我请你去商议”,顾辞见唐昭还在愣神,直接拉过唐昭的手就走,“来不及了,快点。” 唐昭被他拖的一个踉跄,正要撸起袖子揍人,就被顾辞抱上马,一路风驰电掣回了王府别院。 两人赶到正厅时,飞龙卫头领正在追问回京事宜,宣王与宣王妃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飞龙卫头领正要再问,宣王不耐烦打断,“离太后千秋还有一段时间,本王都不急地回京给太后请安,你着的什么急?” 飞龙卫头领见宣王动怒,不敢多言,起身告辞。 宣王妃吩咐人将飞龙卫安置到客院休息。 等飞龙卫走远后,唐昭迫不及待问,“爹爹,陛下是不是吃丹药吃坏脑子了?” 宣王:......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直接。 “爹爹可想好了谁回京?”唐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可先说好,我不去,我手下二十多万灾民和百姓等着我统筹安排呢,离不开!” “也没打算让你去”,宣王无奈,“叫你来是想让你帮着参谋回京的人选。” 这样啊,唐昭眼睛咕噜转起来,那这人选可要好好挑挑。 既然是回京当人质的,那就得对宣王来说很重要,否则起不到人质的作用,但这人又不能很有用,最起码他的离开不能对西北局势产生任何影响。 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唐昭觉得还是挺多的。 “韩侧妃、秦庶妃、七妹妹和八妹妹”,唐昭一股脑儿说出四个人选,“爹爹看谁最没用,就让她回京给太后贺寿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老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老头 宣王夫妇:...... 这话虽然有点难听,但是忠言逆耳,宣王认真思考起唐昭的建议来。 “韩侧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她应该去”,免得一直留在武威扰得老二不得安宁,“萱儿身为嫡女,又自幼养在西北,太后时常惦念,也该回去尽一尽孝道。” “至于秦庶妃母女,一直不得太后喜欢”,宣王沉吟。 呵呵,唐昭插嘴,“就是因为秦庶妃不得太后喜欢,所以才要多表现嘛。” 宣王偷偷瞄了眼身侧,见宣王妃面上毫无波澜,没有半分要开口解围的意思,只得认命,“昭昭说的对,那秦庶妃母女也去。” 宣王妃放下茶碗站起身,“那妾身去准备敬献太后的寿礼。” 宣王张嘴欲言,却碍于小辈在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去吧。” 宣王妃转身就走。 唐昭使了个眼色,顾辞告罪离开追着宣王妃而去。 “爹爹偏心,亲生女儿舍得送去洛阳做人质,却舍不得妾室受苦”,唐昭啧啧,“多亏母妃大度,要是昭昭早就闹的阖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宣王头疼,秦庶妃出身平民百姓,规矩礼仪半点不懂,当初在洛阳时闹出不少笑话,太后觉得她丢了皇家颜面,极其厌恶于她,每每见了都会惩戒一二。 秦庶妃又是个菟丝花的性子,受了委屈就哭闹不停,宣王不得不耐着性子哄,久而久之宣王就有了应激反应,想尽办法不让秦庶妃与太后见面,免得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 唐昭同情地看了眼宣王:该! 宣王敏锐,“本王怎么觉得你看本王的眼神中,除了同情还有其他的情绪?” 咳!唐昭讨好一笑,“除了同情,还有对爹爹的崇拜。” “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爹爹一般在正妻、表妹、心爱的女人之间反复横跳而不翻车。” 宣王恼羞成怒,笑骂道,“给本王滚!” 原以为是个贴心的,没想到也这么糟心! 唐昭顺从地滚了,走在武威大街上,闻着街边蒸笼里冒出的香味,唐昭肚子咕咕直叫。 “这包子怎么卖?” “肉馅三文一个,素馅一文一个”,老板笑容满面问,“姑娘要几个?” 唐昭咽口水,“拿五个肉馅的。” “小铺的包子大,小姑娘吃不了这么多,现在天气热,过夜就坏了”,老板边拿大叶子包包子边劝,“少拿点吧。” “多谢,不必”,唐昭摇头,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再来三个素馅的。” 老板不再劝,干脆利落装了八个大包子,唐昭解下腰间钱袋,数了十八个铜板递过去,“谢了。” 老板接过铜板,笑的合不拢嘴,“喜欢您再来。” “好!” 唐昭咬了一口包子,被烫的直抽气,架不住包子太香,唐昭顾不得形象,边走边埋头啃包子。 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老头拄着根破烂树枝跌跌撞撞迎面走来,唐昭侧身让路,老头也向左踉跄一步,唐昭再向左一步,老头跟着向左移动。 “?”唐昭从包子中抬头,还未说话,就见那老头当场来了一段无实物脚下拌蒜表演,直直向唐昭扑来。 唐昭下意识就躲,还是被老头撞上左臂,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推,老头就自己站起身,脚下生风般跑了。 左手空空如也的唐昭:! 站住!还我钱袋! 唐昭拔腿就追,她自认这段时间跟着新兵军训,跑步速度已经大有提升,但追了三条街,依然碰不到老头的破烂衣角。 眼见人转进小巷,唐昭直接上墙,快跑数步一跃而下,将人堵在巷里拐弯处。 “拿来”,唐昭伸手。 “小丫头胆子挺大”,老头颠着手中钱袋,“连老夫的底细都不了解就敢贸然追上来,不怕老夫把你卖了?” 唐昭神情一凛,心里暗道糟糕:来西北后日子过得太安逸舒服,都忘了这个世界有多不安全。 唐昭边防备着老头边不着痕迹退后。 “现在想跑,晚了!”老头一甩手,手中钱袋直冲唐昭面门而来,唐昭抬手接过,被钱袋裹挟的力气击地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还不等唐昭回击,老头似闪电般飞奔而来,抓住唐昭的左手轻轻一扭,就卸了唐昭的左臂。 唐昭疼的张嘴抽气。 老头一抬手,将卸了的胳膊重新安回去,语重心长道,“今日老夫教你一个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记得,如何何时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唐昭心里问候这老头的祖宗十八代,嘴上不客气道,“现在让我陷入危险的就是你!” 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夫就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老头讪笑,“只要你乖乖听老夫的话,老夫定不会害你。” 唐昭:呵呵。 老头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再打,却见小丫头坐在地上呲牙咧嘴揉捏肩膀,抬起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怎么就剩了个女娃呢?老头苦恼,女娃哪里比得男娃结实抗揍?可是不打,他怎么管教熊孩子? 老头一会儿苦恼,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好机会!唐昭趁老头不注意,猎豹一般腾起身,撒丫子就跑。 嘿!臭丫头!老头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弹出。 十步之外的唐昭只觉得后背剧痛,手脚麻木动弹不得,身体顺着惯性扑在地上。 唐昭心里竖中指:臭老头,我去你大爷! 老头慢悠走来蹲在唐昭身边,从怀里掏出恁长一根针,威胁道,“你再敢不听话,老夫就拿针扎你。” 唐紫薇:...... “你老实听话,老夫就把这点穴的功夫交给你”,老头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这老头对她应该没有坏心,唐昭提着的心微微落下,“你想让我干什么?” 老头干脆道,“回京。” “不回!”唐昭断然拒绝,“我要镇守武威。” “你就算把武威打造成铜墙铁壁也没用!”老头意味深长,“内贼不除,康治三十年的悲剧会再次重演。”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老头 宣王夫妇:...... 这话虽然有点难听,但是忠言逆耳,宣王认真思考起唐昭的建议来。 “韩侧妃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她应该去”,免得一直留在武威扰得老二不得安宁,“萱儿身为嫡女,又自幼养在西北,太后时常惦念,也该回去尽一尽孝道。” “至于秦庶妃母女,一直不得太后喜欢”,宣王沉吟。 呵呵,唐昭插嘴,“就是因为秦庶妃不得太后喜欢,所以才要多表现嘛。” 宣王偷偷瞄了眼身侧,见宣王妃面上毫无波澜,没有半分要开口解围的意思,只得认命,“昭昭说的对,那秦庶妃母女也去。” 宣王妃放下茶碗站起身,“那妾身去准备敬献太后的寿礼。” 宣王张嘴欲言,却碍于小辈在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去吧。” 宣王妃转身就走。 唐昭使了个眼色,顾辞告罪离开追着宣王妃而去。 “爹爹偏心,亲生女儿舍得送去洛阳做人质,却舍不得妾室受苦”,唐昭啧啧,“多亏母妃大度,要是昭昭早就闹的阖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宣王头疼,秦庶妃出身平民百姓,规矩礼仪半点不懂,当初在洛阳时闹出不少笑话,太后觉得她丢了皇家颜面,极其厌恶于她,每每见了都会惩戒一二。 秦庶妃又是个菟丝花的性子,受了委屈就哭闹不停,宣王不得不耐着性子哄,久而久之宣王就有了应激反应,想尽办法不让秦庶妃与太后见面,免得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 唐昭同情地看了眼宣王:该! 宣王敏锐,“本王怎么觉得你看本王的眼神中,除了同情还有其他的情绪?” 咳!唐昭讨好一笑,“除了同情,还有对爹爹的崇拜。” “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爹爹一般在正妻、表妹、心爱的女人之间反复横跳而不翻车。” 宣王恼羞成怒,笑骂道,“给本王滚!” 原以为是个贴心的,没想到也这么糟心! 唐昭顺从地滚了,走在武威大街上,闻着街边蒸笼里冒出的香味,唐昭肚子咕咕直叫。 “这包子怎么卖?” “肉馅三文一个,素馅一文一个”,老板笑容满面问,“姑娘要几个?” 唐昭咽口水,“拿五个肉馅的。” “小铺的包子大,小姑娘吃不了这么多,现在天气热,过夜就坏了”,老板边拿大叶子包包子边劝,“少拿点吧。” “多谢,不必”,唐昭摇头,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再来三个素馅的。” 老板不再劝,干脆利落装了八个大包子,唐昭解下腰间钱袋,数了十八个铜板递过去,“谢了。” 老板接过铜板,笑的合不拢嘴,“喜欢您再来。” “好!” 唐昭咬了一口包子,被烫的直抽气,架不住包子太香,唐昭顾不得形象,边走边埋头啃包子。 一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老头拄着根破烂树枝跌跌撞撞迎面走来,唐昭侧身让路,老头也向左踉跄一步,唐昭再向左一步,老头跟着向左移动。 “?”唐昭从包子中抬头,还未说话,就见那老头当场来了一段无实物脚下拌蒜表演,直直向唐昭扑来。 唐昭下意识就躲,还是被老头撞上左臂,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推,老头就自己站起身,脚下生风般跑了。 左手空空如也的唐昭:! 站住!还我钱袋! 唐昭拔腿就追,她自认这段时间跟着新兵军训,跑步速度已经大有提升,但追了三条街,依然碰不到老头的破烂衣角。 眼见人转进小巷,唐昭直接上墙,快跑数步一跃而下,将人堵在巷里拐弯处。 “拿来”,唐昭伸手。 “小丫头胆子挺大”,老头颠着手中钱袋,“连老夫的底细都不了解就敢贸然追上来,不怕老夫把你卖了?” 唐昭神情一凛,心里暗道糟糕:来西北后日子过得太安逸舒服,都忘了这个世界有多不安全。 唐昭边防备着老头边不着痕迹退后。 “现在想跑,晚了!”老头一甩手,手中钱袋直冲唐昭面门而来,唐昭抬手接过,被钱袋裹挟的力气击地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还不等唐昭回击,老头似闪电般飞奔而来,抓住唐昭的左手轻轻一扭,就卸了唐昭的左臂。 唐昭疼的张嘴抽气。 老头一抬手,将卸了的胳膊重新安回去,语重心长道,“今日老夫教你一个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记得,如何何时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唐昭心里问候这老头的祖宗十八代,嘴上不客气道,“现在让我陷入危险的就是你!” 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夫就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老头讪笑,“只要你乖乖听老夫的话,老夫定不会害你。” 唐昭:呵呵。 老头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再打,却见小丫头坐在地上呲牙咧嘴揉捏肩膀,抬起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怎么就剩了个女娃呢?老头苦恼,女娃哪里比得男娃结实抗揍?可是不打,他怎么管教熊孩子? 老头一会儿苦恼,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好机会!唐昭趁老头不注意,猎豹一般腾起身,撒丫子就跑。 嘿!臭丫头!老头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弹出。 十步之外的唐昭只觉得后背剧痛,手脚麻木动弹不得,身体顺着惯性扑在地上。 唐昭心里竖中指:臭老头,我去你大爷! 老头慢悠走来蹲在唐昭身边,从怀里掏出恁长一根针,威胁道,“你再敢不听话,老夫就拿针扎你。” 唐紫薇:...... “你老实听话,老夫就把这点穴的功夫交给你”,老头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这老头对她应该没有坏心,唐昭提着的心微微落下,“你想让我干什么?” 老头干脆道,“回京。” “不回!”唐昭断然拒绝,“我要镇守武威。” “你就算把武威打造成铜墙铁壁也没用!”老头意味深长,“内贼不除,康治三十年的悲剧会再次重演。”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定决心 康治三十年,唐昭眸光震动,用力抬眼去瞧身侧人的脸,却被老头乱遭的头发挡住视线。 “要想揪出导致当年武威城破和宋氏灭门的幕后黑手,就回洛阳”,老头扶着膝盖站起身,“要是不敢查清真相,就不要再依仗护国将军府的名义做事!” 唐昭趴在地上冲老头离开的方向连翻了数个白眼。 咻!一颗石子如射出的子弹般飞来,重重击在唐昭后背肩脊处。 唐昭痛地浑身打颤,待四肢的麻木僵硬褪去,才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身。 “系统!系统!”唐昭呼唤。 【在的宿主,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剧情预警,我要知道这个老头是谁?”要是跟宋家没有一毛钱关系,看她怎么想尽办法打击报复以报今日之仇! 系统沉默半响,【抱歉,没有相关人物剧情】 唐昭:...... “那糟老头子哪冒出来的?” 系统再次重复,【书中没有查询到宿主提到的人物的相关剧情】 【本书剧情是围绕大女主白柔音展开,而不是宿主你,与大女主无关的细支剧情,书中没有描写】 见唐昭一脸的我要你有什么用,系统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四个子任务安置灾民已完成。奖励外科医书及器械工具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200,现有生命值420】 唐昭摆手,“你退下吧。” 系统委屈地消失在脑海中。 唐昭站起身,边走边拍身上灰尘,等走上大街才猛然意识到:她这一路走来,没有听到小巷里一丝儿响动。 武威城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唐昭叹气,摆正了有些飘飘然的心态,沉下心认真思索起怪老头的话来。 武威城破是因为有人通敌叛国,这一点武甲一已经证实。按怪老头的意思,那人躲藏在洛阳,如毒蛇般潜藏蛰伏,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像当年一样再咬武威、再咬她一口。 盛极强极如护国将军府都满门尽灭,唐昭不觉得自己能躲得过去。 如此一来,回洛阳将人揪出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唐昭不知不觉走到东城门前,数万身穿破布烂衫的灾民和百姓正忙的热火朝天,推沙子的,运石砖的,搅拌水泥的,还有在凉棚下不停煮着凉茶的妇人,每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脸上洋溢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郡主!”官服袍角沾满灰尘的陆英满头大汗的大步走来,“这里又脏又乱,郡主还是离远些吧。” “无妨”,唐昭摇头,“我看着,心安。” “十几万百姓同时动工,工程进度一日千里”,陆英拿袖子抹了把脸,“西城墙重修完毕,东城墙已经拆除大半,预计秋收前能将东城墙重修完毕。” “可按时吃饭休息?” “府衙上下严格按照日程表安排,不让百姓多干一刻钟”,陆英替百姓感激,“百姓很喜欢喝郡主安排的凉茶,日日都要喝上七八碗。” 唐昭被逗笑了,“那不是百姓爱喝,是烈日下出汗太多,身体缺水。” “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郡主研制出的水泥坚固非常,针扎不透风刮不入,若有朝一日突厥进攻,只要粮食水源充足,臣有信心可守城月余。” 唐昭脑海中猛然想起怪老头的话:就算把武威城打造成铜墙铁壁,只要内贼不除,康治三十年的悲剧还会重演。 老天,唐昭仰天长叹:她就读了几个月的兵法史书,还不会朝斗啊! 陆英试探道,“郡主可是有事烦扰?微臣愿尽绵薄之力。” “那就辛苦陆大人按照计划管理武威,我不日将回京为太后祝寿,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回来,这段时日,武威城就拜托大人了。” 唐昭从钱袋中取出郡主金印,“见此印如我亲临,可凭此印差遣调用我名下一切人手与物资”,唐昭顿了顿继续道,“包括琉璃坊与护国将军府现存的四十万两府银。” “这万万不可”,陆英推辞,“微臣” 唐昭打断,“我信大人。” 陆英怔在原地。 “还请大人不要推辞”,唐昭弯下腰,双手捧着金印送到陆英身前,“武威城与百姓,就拜托大人了。” 陆英双手接过金印,腰身弯的更低,“微臣定不负郡主所托!” 唐昭直起腰,见陆英还恭敬地弯着,连忙将人扶起来,又补充了几点计划上的缺漏,然后告别陆英,返回宣王府别院。 刚走至内院,就听韩侧妃咄咄逼人的喊声传来,“妾身是该向太后贺寿没错,但王妃娘娘身为儿媳,难道不应该对太后尽孝吗?” “王妃回了洛阳,王府何人打理?” “自然是王府管事,之前王妃在洛阳时,王府管事不也将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妾身都帮不上忙呢!” “让你去就去,攀咬王妃做什么?”宣王不耐烦道。 韩侧妃话里藏刀,“妾身就想知道,难道王妃只享受正妃尊荣,却不需要承担正妃责任吗?” 听得此话,一直低头不语的宣王妃抬眼看了满眼挑衅地韩侧妃一眼,淡淡道,“本妃若只享受正妃尊荣不承担正妃责任,当年陪王爷来西北的就是本妃了。” 韩侧妃咬牙,还欲再说,却听秦庶妃柔柔弱弱道,“王妃要是嫌妾身和韩姐姐碍眼,就讲我们逐出府去就是,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秦庶妃何出此言?” “那洛阳哪是个好去处?太后娘娘更是严苛” “秦庶妃慎言!”宣王妃语气平淡却满怀威势,“太后娘娘宽厚仁爱,是为天下长辈的表率。” 秦庶妃见宣王脸色不愉,讪讪道,“妾身也是一时情急,八小姐还未成婚,若是太后将八小姐留在洛阳” “那是芙儿的福气”,宣王妃接道,“若萱儿能留在太后膝下承欢,本妃欣慰不已。” 从得知陛下宣召宣王家眷回京给太后贺寿之时,宣王妃就已经做好了顾萱长留洛阳的准备。 一如当年她们母子三人留在洛阳一样。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捉奸在床 安上斌说着就要离开。 尤娘子哪里肯放人走?只穿着肚兜亵裤就下了贵妃榻,小跑两步抱住安上斌的腰跪坐在地上撒娇乞求。 “斌哥儿,你走了,剩尤娘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安上斌不舍地摸了摸高耸的绵峰,哄道,“乖,爷下次定好好满足你。” 尤娘子不撒手,用自己饱满的胸部去蹭安上斌的大腿根。 安上斌咬牙,正待一把推开痴缠的尤娘子,就听尤娘子道,“斌哥儿若是担心被同窗发现,咱们便回杏花巷吧。” 安上斌呼吸越来越粗重。 小厮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偷瞄尤娘子,听得这话也劝道,“尤娘子说的是,章家小厮就算知道这家酒楼,也不知道杏花巷。” “只要咱们离开,章家就抓不住少爷的把柄。” 若是往常安上斌绝对不会冒一点儿被人发现的风险,但今日不知怎么了,他总觉得大脑昏昏沉沉身体却轻飘飘的,心里仿佛有一把火越烧越旺,直至将往日的谨慎付诸一炬。 “去杏花巷!” 小厮大声应下,小跑着去租了辆马车,在小厮的声声催促下,马夫挥舞着马鞭风驰电掣将车赶至杏花巷。 艰难地忍到了尤娘子家,安上斌好似看不见马夫及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一脚踹开大门,将尤娘子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屋。 “呵,老娘说什么,那贱人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就是去勾引男人的。” “可,可那男人看着比尤娘子小吧。” “年纪小又怎么样?”中年妇人笑的大声,“只要那东西不小就呗!” 这话说的露骨,羞的新来的年轻小媳妇红了脸。 另一边,章衡之听得小厮的回禀,当机立断带人冲向醉仙楼二楼杏花房,只见房内杯盘狼藉,只有两个伙计正在打扫。 章衡之大怒,“人呢?” “客官找谁?”负责打扫的伙计态度殷勤。 “这包房的客人!” “哦,一柱香之前退房走了。” 章衡之扑了空,一脚将小厮踹到地上,转身下楼问,“掌柜的,今天谁定的杏花房?” 长相和气的掌柜态度也很温和,“客官见谅,此乃顾客的隐私,小店实在不能告知。” “狗东西!”章衡之指着掌柜的鼻子大骂,“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请客官恕小人眼拙。” 一瘸一拐跟下来的小厮赶忙道,“我家少爷乃是太子妃的内弟!” “原来是章少爷”,掌柜的恍然大悟。 章衡之昂起头,“现在能告诉本少爷了吧?” 掌柜的干脆利落摇头,“章少爷见谅。” “好好好!”章衡之气极反笑,“你给本少爷等着!” 掌柜的笑眯眯目送章衡之气急败坏的背影,大声道,“小人在此恭候章少爷再次大驾光临。” 旁观全程的伙计很担忧,“掌柜的,咱们得罪了章家少爷,以后生意怕是不好做啊。” “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做”,掌柜的赶人,“赶快去把杏花房上上下下全都打扫一遍”,说着低声道,“尤其是香炉。” “掌柜的放心,小的定把那香炉拆开清洗干净再装回去”,伙计贫嘴完,颠颠上楼帮忙打扫。 “也不知道杏花巷那边顺不顺利”,掌柜的嘟囔,人虽然还在柜台后打算盘,心却早已飞走了。 杏花巷里,中年妇人搬着小板凳往树影下挪了挪,“这都多久了,还没结束?” “才两刻钟”,另一个中年妇人掐着点,“年轻小伙子精力旺,没个半个时辰估计停不下来。” 中年妇人撇嘴,便宜姓尤的那贱人了。 突然,十几个穿着麻衣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中年妇人眯着眼看着打头的那个汉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直到那汉子几脚踹开了尤娘子家的大门,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不是尤娘子走了十几年的男人嘛!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中年妇人一拍大腿,拎着自己的小板凳跟瓜友们一起挪到观戏最佳位置区,不顾烈日暴晒,兴冲冲抻着脖子看向对面。 躺在大树下悠闲纳凉的小厮被踹门的巨大响声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坐起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汉子们就如土匪似的闯进院子。 小厮从躺椅上弹起,“谁准你们进来的,光天化日强闯民宅,小心官爷把你们都抓紧牢里去。” 打头的汉子冷笑,“笑话,老子回自己家,官府有什么理由抓老子?” “倒是你”,汉子一把抓住小厮的衣领,“你为什么会在老子家?” 小厮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你是尤娘子的” “老子是她男人!”汉子一拳打在小厮脸上,“你就是替那奸夫淫妇看门的狗?” 小厮门牙被打飞,却不敢大声呼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跟条看门狗较什么劲儿”,身后的汉子大喊道,“冲进屋里将那对奸夫淫妇绑了,或是沉塘或是游街示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了这口恶气!” 汉子觉得有理,随手将小厮扔给后面的兄弟,当先冲进屋内,迈过满地衣衫冲向床榻,一手一个将还在颠鸾倒凤的两人分开。 安上斌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臂拎起来,大怒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坏爷的好事?” “老子看是你这个小白脸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连老子的女人都敢碰!”汉子一把将安上斌掼到地上,“毛还没长齐,就学会偷人了!” 跟在后头进来的汉子们放肆嘲笑。 “哈哈哈哈,这细皮嫩肉的,说是南风馆里的小倌儿我都信!” “可不是,瞅这模样,都能混的上头牌!” 安上斌光着身子摔在地面,满身疼痛和满心屈辱在听得汉子的话后都置之脑后,不可置信道,“你,你是尤娘的丈夫?” 那汉子懒得和安上斌再说一句话,转头大骂,“贱人!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敢背着老子偷人!” 早有准备的尤娘子偷偷穿上里衣,滑跪到地上抱着汉子的腰哭喊,“冤枉啊夫君!奴家是被强迫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筹钱赎人 “强迫的?”汉子抬起尤娘子下颌。 “贱人!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百般勾引!”安上斌破口大骂,却被其他汉子捡起地上的亵裤,团成一团塞进嘴里。 “夫君一去这么多年,奴家一个妇人如何生活,只好替人浆洗缝补衣衫赚些钱财”,尤娘子眼眶含泪,“半年前,奴家接了替安少爷浆洗衣服的活计儿,奴家给安少爷送衣衫时,被安少爷给,给” 尤娘子哭的泪花带雨,“奴家本想一死了之,可安少爷威胁奴家,说奴家若敢寻死,上天入地也会找到夫君,杀了夫君让你我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鬼鸳鸯。” “奴家蒲柳之身,死便死了,可若是连累夫君,奴家死不瞑目啊!” 汉子好似被尤娘子一番话触动心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他说要杀我你就信?这天下没有公理不成?” “夫君,民不与官斗啊!”尤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安少爷是礼部员外郎的嫡长孙,官宦人家的少爷,国子监的监生!哪是咱们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官家少爷又如何?敢欺辱民妇,天理王法也不容他!”汉子怜惜地扶起尤娘子抱在怀里,转头怒瞪眼神里几欲喷火的安上斌,“你这样的淫贼还好意思读圣贤书,老子现在就去国子监,问问那群官老爷是怎么交出这种东西来的!” 唔唔唔!安上斌激烈挣扎。 “老大,这狗贼好像有话要说。” “让他说!” “一百两!”安上斌面上强自镇定,眼里却尽是慌乱,“我给你们一百两,咱们私了!” 啪!汉子一巴掌狠狠打在安上斌脸上,“打发叫花子呢!你睡了老子女人半年,给一百两就想了事?” 安上斌被打地头昏眼花,但汉子的话清清楚楚传到耳里,意识到这群汉子只是想要讹钱,立马加价,“五百两!” 啪啪,又是两巴掌打下去,安上斌的脸已经肿成猪头。 “三千两!少一文钱老子现在就抓你去国子监。” “三千两就三千两”,安上斌为保住自己的名声与前程,答应的很痛快,“但我现下没带这么多钱,你们得容我些时日。” “你一个官家少爷没钱,糊弄傻子呢。” 其余汉子纷纷附和。 “是真的,我家两年前损失了很多产业”,安上斌艰难道,“别说我手里,就是府里一时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有脑子转的快的当即反应过来,“哦,你家就是魏国公继室的娘家,私吞魏国公大小姐生母嫁妆,后来被官府强行收回财物的那个安家!” 呸!汉子狠狠吐了一口,“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老大,怎么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让他回去筹!” “可他要是龟缩在家里不认账咋办?” “那就让那个小厮回去,把这淫贼留下做人质!” 汉子捡起地上的玉佩,冲刚被拎进来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后日卯时凑够三千两银子送去城西外五十里的野树林,到时我们自有人去接应,若是敢动其他心思,老子就把你家少爷干的好事宣扬地全城皆知!” 小厮惊恐地点头,接下玉佩连滚带爬地跑了。 安府内,安大夫人孙氏正翻看着这个月的账簿,“怎么这个月开支这么多?” “回大夫人,少爷旬休回来在账房支了三百两,大老爷参加同僚宴会支出二百两,另外大老爷吩咐说邱姨娘养胎辛苦,每月多支十两,这还不算每日的饭食补品等。” 孙氏看着秋桐院下方的四十五两冷笑,“怀个孩子而已,跟拿了尚方宝剑似的,谁家妾室一个月能用的这么些银子。” 管家低着头不吭声。 “下个月开始,邱姨娘份例减半,就说是我说的”,孙氏站起身,“若是邱姨娘敢闹,直接让她来找我!” 管事记下。 待管事退下后,孙嬷嬷劝道,“夫人,邱姨娘的份例是老爷添的,您何必置这个气。” “难道是我想置气?”孙氏负气起身,“咱们府里如今是何光景?上个月府中下人的秋衣迟迟裁不出来,账房没钱,最后还是我用嫁妆银子贴补,到现在没从公中找回来!” “那个贱人自打怀孕之后就各种作妖,今个肚子疼要请大夫,明日又想吃燕窝鱼翅,哪个不需要钱?” “老爷只会从公中支银子,何曾问过公中的银子哪来的?!” 孙嬷嬷叹气,自打安府被逼着将财物铺子都捐给洛阳府衙后,安府的收入大大缩减,夫人不得不缩减府中开支。 可这满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习惯了锦衣玉食,如何能吃的了苦?夫人缩减府中开支后,上下都抱怨刻薄,尤其是大老爷多次为了中馈之事向夫人发火。 孙嬷嬷叹气,“真是难为夫人了。” “我过得苦点没什么,可我不能委屈斌哥儿,他在国子监读书,笔墨纸砚是缺不得的,与同窗之间往来宴请也是不能少的,这哪样不需要银钱?” 安氏拿帕子擦泪,“斌哥儿又争气,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将来一举中的也指日可待,入了官场后,银子花的就更多了,我定要为斌哥儿提前打算。” 孙嬷嬷感叹孙氏筹谋长远,若少爷真的高中,那夫人下半辈子就有了指望。 两人正在一起畅谈美好未来,跑回安府报信的小厮挣脱丫鬟们的阻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 “夫人!” 孙氏被这一嗓子吓得直接弹起来,正待发怒,却辨认出小厮的模样,“捧墨?!” “正是小的”,小厮哐哐磕头,“还请夫人屏退左右,小的有大事禀告。” 捧墨是她亲自拨给儿子的书童,他嘴里的事全是有关儿子的,孙氏不敢怠慢,屏退左右后着急问,“可是少爷遇到了麻烦?” “少爷私会有夫之妇,被人当场拿住”,小厮头抵着地道,“那汉子要奴才传信,让府上准备三千两银子赎人,否则就把少爷私会有夫之妇的事传遍洛阳!” “什么?!”小厮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孙氏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交换 尹维抬头望天,这么早? 周大监一甩拂尘,“今日宫门一开,太后娘娘就宣宣王府家眷进宫叙话。” “多谢公公告知”,尹维拱手。 周大监侧身避让,转身进殿继续伺候。 御书房内,盛安帝坐在龙椅上俯视跪在地上的女子。 “昭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昭善知道”,唐昭抽抽噎噎道,“可昭善一个弱女子,当真承担不起管理武威的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武威封地。” 盛安帝垂眸,“武威府尹奏折上说,武威能安置十多万灾民,你当首功。” “陛下明鉴,昭善一个女子懂什么?”唐昭委屈,“安置灾民是武威府尹陆大人做的,稳定民心是仰仗陛下圣明,昭善唯一的作用,就是拿钱!” “可陛下,昭善手里真的没钱了啊!”唐昭跪直身子,眼眶通红诉说委屈,“昭善和生母的嫁妆赈济了灾民,卖豆油方子得来的钱用到现在也没剩多少。” “每天一睁眼,几十万百姓等着昭善吃饭,昭善真的要崩溃了啊!” 盛安帝看着女子憔悴不堪的样子,更加确定传闻中的昭善郡主其实跟后宅的寻常女子并无分别。 除了善于经商。 盛安帝端起龙案上的茶盏,“朕记得你手中的琉璃坊,日进斗金。” 唐昭点头,这死皇帝果然是冲着她的琉璃坊来的,幸好她早有准备。 “陛下,琉璃坊是日进斗金,可它现在不属于昭善了。” 盛安帝眼眸深沉,“那属于谁?” 唐昭一脸真诚,“昭善已将琉璃制作工艺当做寿礼,敬献给太后娘娘了。” 盛安帝惊愕。 “昭善不过寻常女子,所求无非是夫妻恩爱绵延子嗣,当然,若是夫君给力,能封妻荫子就再好不过了。” 唐昭心口不一道,“所以,昭善要那么多银钱干什么呢?” “琉璃坊与其留在昭善手中,不如献给太后、献给陛下,陛下英明神武,琉璃坊在陛下手中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盛安帝久久不语。 唐昭再次拜下,“请陛下看在琉璃工艺的份上,收回昭善的武威封地吧。” “胡说!”盛安帝叹气,“朕赐你武威为封地,是为嘉奖你安置灾民,如今灾民得到安置,若朕出尔反尔收回武威封地,天下臣民该如何看朕?” 自然是狠狠唾弃!唐昭心里怒骂面上着急地抬起头,还欲再说就听盛安帝道,“你敬献琉璃工艺为太后贺寿,足见你的孝心。” “朕前些日子收到宣王奏章,言你离开西北日久,无人在膝下尽孝甚至寂寥,朕已决意待太后寿辰一过,便允尔等启程返还。” 唐昭还欲再说,盛安帝挥袖打断,“跪安吧。” 唐昭跪在地上不动。 周大监上前用力将人搀扶起来,悄声劝道,“郡主娘娘,陛下旨意已定,您可不能抗旨啊!” 唐昭一步三回头往外走,盛安帝就当没看见,转头对周大监道,“宣洛阳府尹。” 唐昭垂头丧气地回了太后寝宫。 “爱卿有何急事要今日请奏?” 尹维揣摩这话中语气,觉得盛安帝心情甚是愉悦,果断舍掉之前打的美化版腹稿,直白地将安家的事一五一十禀奏。 周大监听得简直想叹气。 这安家祖上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后代一个赛一个离谱:霸占原配嫁妆苛待原配子女的不贤女儿,强霸年纪能做自己娘的妇人的读书孙子,还出了一个买凶杀人的当家老太爷! 瞧瞧人家昭善郡主,先是请辞封地,后进献琉璃坊子,要多合得陛下心意有多合陛下心意。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啧啧。 盛安帝也深有同感,他本来就瞧不上安家,如今又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盛安帝对安家的厌恶到了极点。 “等太后千秋之后,与刑部一起审理,若证据确凿,按大渝律法从严处置!” 尹维领旨,躬身退下。 酉时,千秋宴在大明宫准时开始。 太后高坐在盛安帝身旁,笑容慈祥地接受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的跪拜。 “朕有一个惊喜要献给太后。” “是何惊喜?” 盛安帝一拍手,周大监一甩拂尘,“宣骠骑将军顾辞觐见!” 坐在下面摸鱼的唐昭猛然抬头,只见顾辞身穿紫色祥云朝服大步进殿,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臣顾辞叩见陛下、太后,恭祝太后娘娘千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身!”太后高兴地合不拢嘴,打趣道,“这哪是给哀家的惊喜,分明是给昭善郡主惊喜才对!” 盛安帝大笑。 唐昭站起身走到顾辞身边,娇羞低头微笑。 太后慈爱地目光落在顾辞身上,“落座吧!” 宫人在唐昭的案桌后加了位置,歌舞伶人开始为太后表演助兴。 唐昭借着丝竹音悄声蛐蛐,“你还真来啊?陛下已经松口允我太后寿宴结束后返回西北了。” 顾辞侧头,“你给了什么?”水泥房子还是琉璃方子。 “制琉璃的工艺”,唐昭摊手,“舍不得钱财,回不了西北嘛。”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哼! 唐昭疑惑,“倒是你,陛下为何会召你回京?” 顾辞解释,“一个月前西北军大败突厥,我代有功将领回京受赏。” 开战了?唐昭上下打量顾辞,“可有受伤?” “受了点轻伤,于性命无碍。” “受伤了你不好好静养,路途奔波伤口会裂开的!” “无妨”,顾辞认真地看着身侧的女子,“我说过要接你回家,定不会食言。” 唐昭简直想给顾辞做一个开颅手术,看看他大脑里的脑神经是怎么长的。 怎么就这么倔呢! 山珍海味如流水般送到宴席上,唐昭食之无味,等到宴席结束后,拉着顾辞就回了阔别已久的碧丹院。 唐昭把顾辞按在床边,三两下扒了顾辞的衣服,伸出手小心翼翼解下腰腹上缠着的布巾,只见前胸横贯着一条长长的、刚刚结痂的伤口,鲜血正从撕裂的伤疤处溢出。 真是个猛人啊!唐昭一边感慨,一边给顾辞上了药,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活埋 “要是在现代,随便找个医院咔咔缝上两针,保准恢复地又快又好”,唐昭惆怅于大渝落后的医疗水平,“哪像现在,纯看个人免疫系统给不给力。” “你说什么?”顾辞没听清唐昭的嘟囔。 “我说,要是能把伤口缝合起来就好了。” “缝合术?”顾辞了然,“现今为止,只有鬼医能用此术从阎王手里抢人,其他大夫就算当时将人治好,过后病人也会发高烧殒命。” 细菌感染,唐昭爬上床,在睡前将酒精制作提上日程。 十月二十五,太后千秋的第二日,洛阳府衙联同刑部对安老太爷指挥府中护卫伪装杀手杀人一事开展调查。 然后当天下午,案件的判决奏章就递到了盛安帝的案前。 刑部尚书入仕四十多年,从未审理过案情如此清晰明了、人证物证如此齐全的案件,效率超高。 “按大渝律,安上斌欺辱有夫之妇,判处杖责八十发配矿山为奴,至死不得返京”,刑部尚书毫不留情道,“安老太爷因一己之私私杀良民,虽未遂但情节之恶劣让人瞠目,臣以为当从严处理,以震慑世人。” 盛安帝颔首,“准!” “至于礼部员外郎,臣以为其上不能规劝告诫父母长辈,下不能管教约束子女弟妹,家事尚处理不明,何论国事?” 刑部侍郎义正言辞道,“是以,臣以为当革除礼部员外郎官职。” “臣附议”,尹维道,“安家祖孙为何敢肆意欺辱杀害百姓,无非是仗着礼部员外郎的威势狐假虎威,归根究底错在于礼部员外郎,臣以为当革除礼部员外郎官职,一并制罪。” “两位爱卿所言有理”,盛安帝御笔朱批,在奏章上写下允字,“礼部员外郎安氏全家流放西南矿山,遇赦不赦,永世不得回京。” “陛下圣明!” 刑部公文一下,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撞开礼部员外郎府的大门,将府中主子下人关押至偏房,如蝗虫过境般查抄轻点财物,整个安府上下哀嚎声哭泣声怒骂声不断。 寿宁堂里,魏国公老夫人厉声呵斥,“别哭了!” 安氏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一顿,继而委屈抽噎,“老夫人,安家被抄了,爹娘大哥都下了大狱,您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想办法想办法,现在知道要她想办法,当初安上斌被抓住私会有夫之妇之时怎么不知道告诉她让她想办法?! 魏国公老夫人压下心底烦躁,“圣旨已下,绝无回转可能。” “我会提前打点好狱卒,让他们在流放路上少吃些苦头,等他们到了西南,再送去一笔安置银子,也算魏国公府仁至义尽了。” “以后如何全凭他们的造化!” 安氏失声叫道,“老夫人!” 魏国公老夫人抬手打断安氏,“老身要歇息了。” 安氏离开寿宁堂,越想越觉得憋气,扭头向前院冲去。 宋时在佛堂外给母亲请过安,母子两人隔着院子说了没两句话,就被安氏安排的管事嬷嬷打断。 宋时忍着气回了院子,收拾几件便服和魏国公专门为他打的武器,刚走到二门,就被气冲冲赶来的安氏拦下。 宋时躬身行礼,“母亲!” “呸!”安氏扬起手重重落下,“你个未入族谱的奸生子,也配唤本夫人母亲?” 宋时侧身躲过,改口道,“继夫人。” 巴掌落空,又被宋时讽刺妾室扶正的安氏怒火中烧,“你敢躲?” “继夫人不承认我是魏国公的儿子,那继夫人就不是我的嫡母”,宋时站起身冷笑,“我凭何要站着任继夫人打骂?” “就凭你出身下贱!”安氏尖叫。 “继夫人说的对,我是出身下贱”,宋时反问,“可继夫人就出身高贵了?” “白丁之女犯官家眷,比我这个奸生子强在哪里?”,宋时话里满是恶意,“继夫人又何必自欺欺人,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 “啊啊啊!”安氏尖叫,“贱种,我要杀了你!” “继夫人果真是安老太爷的亲生女儿,一脉相传地张口闭口就要杀人”,宋时毫不畏惧,“只是我要提醒继夫人一句,杀我的手段可要高明些,省的落得跟安家一样流放的下场!” 宋时冷笑一声,绕过众人大步离去。 安氏气地指着宋时背影的手不停抖动,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二门的事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传入寿宁堂。 魏国公老夫人狠狠将茶碗摔在地上,“狼崽子!” 于嬷嬷亲自上前捡起碎瓷片,用手帕包好放在案几上,“老夫人消消气,如今天气热,火气大伤身。” “我本来就觉得宋时恰巧出现就十分蹊跷,如今看来安家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谋划的!” 魏国公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既然那个狼崽子不仁,那就别怪老身不义,去告诉看管佛堂的嬷嬷,往后每三日往佛堂送次饭食和水,按最低的标准送!” “那老太爷。。。” “流放路途艰辛,大哥年事已高定撑不下去”,魏国公老夫人转着手中佛珠,“我这个做妹子的就送他最后一程,也算是全了这段兄妹情分。” 于嬷嬷应下,转身下去安排。 十月二十八,宣王府带着三大车的赏赐浩浩荡荡出了西城门一路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安家男女老少共五十八口在衙役的催促下,穿过南城门向西南方向走去。 越往南边气温越高,白日时间越长,每日走的时辰越长。 安老太爷脚步越来越沉重,头晕眼花间绊到石头,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无论安家人如何呼喊都人事不醒。 狱卒上来一探鼻息,“活不成了,挖个坑埋了吧。” 专门负责挖坑的狱卒点头,上前扛起安老太爷就朝远处走去,找了处泥土松软的地下铲如飞。 挖了差不多半米深后,狱卒将奄奄一息的安老太爷扔进坑里,不顾安老太爷竭力抬起的手,快速将沙子填了回去。 安家人眼睁睁看着安老太爷被埋在土里,原本还打算学着装死脱身的想法瞬间灰飞烟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密信 等狱卒催赶着安家人消失在路口拐弯处,两条身影倏地从林间蹿出,挥舞着铁锹挖坟。 待挖的差不多时,武乙二跳下坑,用手拂去安老太爷脸上的泥土,拔萝卜似的将人运出坑外。 安老太爷窒息良久,脸色已经铁青,落后一步赶来的唐昭见此情景,立刻蹲下做起心脏复苏,并且逼迫武乙二做人工呼吸。 武乙二:...... 武乙二带着悲愤与委屈,默默低下了头。 画面太美,唐昭微侧过头,双手持续用力按压了差不多两分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安老太爷猛地恢复呼吸,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唐昭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朝一旁目瞪口呆的钟老大夫喊,“别愣着,救人啊!” 钟老大夫猛地回神,上前为安老太爷施针。 顾辞掏出帕子擦掉唐昭脸上的汗珠,等唐昭呼吸渐渐平稳才问,“这医术竟如此厉害?” 钟老大夫一边施针一边竖起耳朵。 “心肺复苏,急救用的”,唐昭扶着顾辞站起身,“可以帮助心脏骤停或呼吸暂停的人维持血液循环和氧气供应,防止器官因缺氧而坏死,为大夫的抢救争取时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钟老大夫听得云里雾里。 顾辞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安老太爷若有所思,“也就是可以让呼吸停止的人恢复呼吸。” bingo!唐昭打了个响指,“但要在黄金五分钟,呃,半盏茶之内才有效。” “你若是想学,回头我教你。” 顾辞笑着点头。 咳!钟老大夫重重咳了一嗓子,“好了。” 唐昭闻琴音而知雅意,“若钟老大夫不嫌弃,我也将此法教授给您。” 钟老大夫矜持颔首,“等到武威后,老夫便将这祖传针法传授于你。” 唐昭:...... 多谢,但不必。 见钟老大夫一脸你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唐昭果断扭头冲坐在地上的安老太爷道,“安老太爷,你可认识我?” 安老太爷艰难摇头。 “你本来也不该认识我”,唐昭蹲下身与他对视,“奈何命运偏偏让我们产生交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昭,护国将军的外孙,超一品魏国公夫人的女儿”,唐昭在安老太爷瞪大的眼睛中继续道,“你安家落到这个地步的幕后推手。” “尤娘子是我收买的,吴老大是我找人雇来的”,唐昭眨眨眼睛俏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毒妇,毒妇!”安老太爷红着眼睛嘶喊,“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安家?” “为何?安老太爷何必明知故问呢”,唐昭盯着安老太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害安家的原因,跟你女儿安氏在我母亲去世不到三月内扶正的原因,和魏国公老夫人默许你把克扣我母亲嫁妆的罪名扣到安氏头上的原因一样啊。” 安老太爷瞳孔猛地一缩。 赌对了!安老太爷果然知道。 唐昭心下一松,话里却步步紧逼,“康治三十年,安老太爷似乎做了一件大事。” 安老太爷浑身颤抖,双手支在地上拼命向后挪动,“不会的,不会的,这件事如此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的。” 顾辞猝然看向唐昭。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唐昭轻笑,“或者斩草除根,当初就该像害死我外祖和我母亲一样,害死我。” “我就说不该留你的,贞娘偏不听,非要让你熬死在庄上”,安老太爷悔恨万分,“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应该亲手弄死我”,唐昭摊手,“可惜啊,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悔恨的眼泪从安老太爷的眼角流下。 “我要告诉慧娘,她一定有办法,她一定有办法能杀了你!” “安老太爷还真是兄妹情深啊”,唐昭鼓掌,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只是祖母未必这么想。” 安老太爷顺着唐昭的目光,看向身旁半米深的大坑。 “安老太爷知道的道理,魏国公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唐昭挑拨,“而且,老夫人的手段可比安老太爷高明多了。” 自古流放路上多死人,原因各异,但记录在册的原因只有一个:病死。 尤其安老太爷年逾七十,死在流放路上再合理不过。 安老太爷好似被人抽了力气般歪倒在地。 唐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如一摊烂泥的人,“老夫人不仁,安老太爷又何必有义呢?” “不如把证据给我,我保证,定会送魏国公一家下去与你团聚。” 安老太爷看着唐昭认真的神情,猛然意识到:她从未将贞娘与慧娘对她的苛待与不公看在眼里,她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为宋氏一族报仇。 而安家,不过是一颗废子。 向来视别人为棋子的安老太爷大笑出声,“想要魏国公通敌叛国的证据,自己去找啊!你不是很厉害吗?有胆子也像对付安家一样对付魏国公府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唐昭冷笑,“送安老太爷去他该去的地方。” “是!” 武乙二扛起安老太爷,扔垃圾一般将人扔回坑里,捡起一旁的铁锹铲起一锹土盖在安老太爷的脸上。 “贱人,你敢!” 唐昭冷笑,“敢不敢的,安老太爷试试不就知道了。” 武乙二手脚麻利,半盏茶不到就将坑填了大半,安老太爷一边扯着嗓子呼救,一边竭力撇去落在脸上的泥土。 唐昭侧头一瞟,武丙三拎起铁锹帮忙。 越来越多的土堆在安老太爷的脸上头上,窒息感再次传来,死亡的恐惧将安老太爷紧紧缠绕,求生的欲望大过一切,“我说!” 唐昭挑眉,“继续。” 武乙二和武丙三手下不停。 “我说,我都说”,安老太爷如同疯了一般挣扎,“我手里有唐征亲手写给赵峰的密信!” 唐昭抬手,武乙二和武丙三停止动作,“密信在哪?” 安老太爷提条件,“你答应我,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告诉你。” 唐昭威胁,“如果你敢诓骗我,我能埋你一次,就能埋你第二次。” “安府前院书房,从房门数第三颗梧桐树,南方格外粗壮的树根下”,安老太爷剧烈喘息,“埋着一个银盒子,密信就在那盒子里。” 第一百七十六章 鬼医 唐昭没理老头,一巴掌重重拍向顾辞,“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条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不知道井水和河水之间是相互补给的关系?” 顾辞被唐昭盛怒的一巴掌拍懵了。 “还有你!一把年纪了还不稳重!”唐昭指着老头怒骂,“大半夜玩什么强盗撸人的把戏,很好玩吗?很刺激吗?律法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老头被唐昭的气势吓地一缩头,支支吾吾半天才敢解释,“我,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我看出来了,喜呢?”唐昭更气,“今天你不给我说个喜来,我剃光你的毛!” 顾辞痛的听不太清,但也意识到眼前这老头与唐昭相识,不像是能害她的样子,精神一松昏厥过去。 唐昭感觉怀中一重,停止输出低头去试顾辞的鼻息,“不会死了吧。” “不会,千机引就是疼,只要中了千机引的人不因疼痛而自杀,否则绝不可能死。” “你怎么知道?” 老头自豪地挺起胸膛,“因为这千机引,就是老夫研制出来的。” 唐昭缓慢抬头盯着老头: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老头也很委屈,他把千机引卖给突厥大王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要害的人是顾辞啊! 就算知道,关他一个卖药的什么事? 谁能料到康治帝那个老不死的会将唐昭赐婚给顾辞冲喜啊! 唐昭伸手怒指老头。 老头讨好笑笑,上前嗖嗖几下封住顾辞周身几处大穴,再施针压制千机引毒发。 眼见顾辞额头的冷汗减少,唐昭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能解毒不?” “他都说跟你无情了你还要给他解毒”,老头收回银针,狐疑且凝重,“你不会跟你娘一样掉进男人爱情的陷阱了吧?” 唐昭呵呵,她哪是掉入爱情的陷阱,分明是被系统给的长寿所诱惑。 “不用你管”,唐昭大手一挥,“听我的准没错!” 老头不服,但转念一想,自己和仁心堂调查了十几年都没查出来的幕后黑手,被这小丫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扒了出来,可见长江后浪确实比前浪强。 “离天亮还早,林子里太冷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躲”,唐昭抱起顾辞,“你住哪?” 老头认命领路。 两人一路向林中深处走去,唐昭跟在老头身后七拐八拐走了半个时辰,突然闻到硫磺的味道。 “有温泉?” “哟,小丫头知道的还不少”,老头抽出腰间竹笛,“离老夫近些,要是被咬到小心小命不保。” 唐昭看着老头身上的污秽,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臭丫头一会儿就知道厉害! 老头吹响竹笛,片刻后四面八方传来莎莎的声音,唐昭借着月光看向远处,只见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蜈蚣蜘蛛蝎子毒蛇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动物正唰唰爬来。 啊啊啊啊啊!唐昭瞬间就蹿到老头身后屏气闭眼,无论老头如何挑衅都不言不语。 老头欣赏了小半天唐昭紧张害怕的表情,才大发慈悲道,“它们都走远了,咱们走吧。” 唐昭小心翼翼睁开左眼四下瞅,见地上确实没有蝎子蜈蚣之类恶心的东西,大松了口气,缀在老头身后绕过大片温泉,一座两进小院出现在眼前。 老头扎破指尖,血滴落进锁口,须臾后青石门轰然大开。 电视剧中才有的画面猝然出现在眼前,唐昭嘴巴张成o形,觉得这个世界太不科学。 “你住南屋,这小子扔去北屋”,老头提醒,“东屋是老夫的药房和居所,里面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你轻易别去。” 说着递给唐昭一盒丹药,“解毒的,要是觉得身体不适,就吃一颗。” 哪有毒?唐昭伸手两根手指夹住药盒。 老头仿佛知道唐昭在想什么,回答道,“空气里,这林间的雾中混合了毒草气味,闻久了就会头晕恶心。” “那顾辞怎么办?” “他中了千机引,林中没什么比他还毒的”,老头挥手转身,“老夫去洗个澡,你安顿好那个臭小子就自去休息吧。” 唐昭安置好顾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老头没什么信用,干脆将人抱回南屋,以便她时时盯着。 沐浴后的老头见天色还早,打算去北屋给顾辞把脉,却扑了空,于是气冲冲冲向对面,透过窗户见屋内女孩儿疲倦的睡容,硬生生将气忍下。 女生向外! 老头带着浓浓的不满与怨念,冲向东屋继续炼制解药。 第二天正午,唐昭半梦半醒间抬手看向身侧,却空无一人,吓得她瞬间清醒冲出房门。 站在院中的顾辞听到声音转身提醒,“小心些。” 唐昭蓦地停下脚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顾辞?”你醒了? “是我”,顾辞微笑张开双臂。 唐昭一跃跳下木梯,奇怪问,“你干嘛?” 顾辞默默收回手,“无事。” “哦”,唐昭围着人转了两圈,“这老头虽然人品不咋地,医术倒还不错!” 呸!老头狠狠吐出一块鸡骨头。 “别乱说”,顾辞低声道,“这是鬼医前辈。” 唐昭撇嘴,“别人都是神医,就他是鬼医,听着就不是阳间人。” 嘿!臭丫头! “鬼医前辈医术高超,最擅长以毒攻毒”,顾辞解释,随后悄声道,“不止爱挖死人坟,找新鲜尸体解剖,还总试图解剖活人,是以被世人称为鬼医。” 外科先驱啊!唐昭对老头刮目相看。 唐昭绕过顾辞,走向蹲在一旁啃烧鸡的老头,蹲下身道,“老头,你开膛破肚的病人有活下来的吗?” 老头愤愤,没有又怎样?谁说大夫就一定能将病人治好? “知道为啥不?” “高烧不退烧死了。” “知道为啥起高烧不?” 这个,老头用满是油的手挠挠下巴,他想了很多,都一一排除了。 “是细菌”,唐昭告诉他,“我们生活的世界,存在数不清的细菌。” “细菌?”老头不解。 “对,虽然我们看不见摸不着,但细菌无处不在”,唐昭解释,“人的伤口一旦被细菌感染就会发炎,人体的自救系统就会开始工作,高烧就是在杀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还请夫人怜惜 鬼医一脸懵逼。 “人体温度一旦过高,就会导致蛋白质变性、酶失活、细胞膜结构破坏,进而引发全身性功能紊乱,严重危及生命。” 听不懂,但听起来确实很高大上,鬼医不耻下问,“所以该如何降温?” “冰敷,扎针这些你比我懂”,唐昭绝不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直接展示现代高科技,“酒精擦拭。” 鬼医吐出最后一块鸡骨头,“什么是酒精?” “酒精,顾名思义就是酒中精华,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高浓度的酒”,唐昭详细介绍,“把酒精涂抹在病人身上,随着酒精的挥发就会带走人体温度,高烧自然就会褪去。” “那得用多少酒精?” “得看病人的烧退的快不快了,一壶不够就两壶,两壶不够就三壶嘛。” 哗!鬼医震惊,小丫头当真财大气粗,你知道一壶烈酒价值多少钱吗? 唐昭义正言辞谴责,“人命不比酒值钱?你这思想觉悟太差。” 鬼医气的翘胡子。 顾辞默默听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你有炼制酒精的方子?” 唐昭打了个响指,纠正道,“不止有方子。” “怎么样”,唐昭拱拱鬼医,“要不要合作?” 鬼医心动,他一辈子无儿无女无徒弟,在得知唐昭一剑杀了安家那个死老头后,他就动了收唐昭为徒的心思。 毕竟像唐昭这般正大光明卑鄙无耻的人太少,千万不能错过。 奈何钟老头也有此打算,鬼医觉得自己要想赢得徒弟,就需要先钟老头一步与唐昭建立友好关系,于是爽快点头,“老夫都听你的。” “爽快!”唐昭一指旁边顾辞,“先把他的毒彻底解了。” 鬼医:...... 闹了半天,最终目的还是救男人? 唐昭顶着老少两个男人的目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凄苦流泪:为了得到系统的生命值她容易吗! 顾辞面露感动,想说什么却碍于鬼医在场,嘴唇蠕动半响,终究只将感激铭记在心底。 三人蹲在原地,就在这里解毒还是回武威后再解毒争论半天,最终一致决定:在回武威的路上解毒。 唐昭与顾辞吃完烧鸡,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背着大包小包的鬼医才从药房出来。 顾辞上前接过包袱,鬼医也不客气,将沉的重的都给了他,然后给了唐昭一个小篮子,“见面礼。” 唐昭:...... 我以为见面礼你在武威城就给过了呢。 咳!鬼医别扭道,“老夫怕你不敢回京,故意刺激你的。” 呵呵,唐昭本着尊老爱幼的品德,不跟他计较,揭开盖在篮子上的花布一看,是一只虎头虎脑的白毛小老虎。 哇!唐昭星星眼,好可爱! “老夫在林子里捡到的”,鬼医摸摸胡子一脸骄傲,“看着挺机灵,送你当宠物,养大了还能看家护院。” 睡得正香的小老虎被日光亮醒,睡眼惺忪站起来,后爪踩前爪噗通摔倒在篮子里。 唐昭:你刚才说它什么? 鬼医避开询问的目光,吹着笛子向外走去。 唐昭将花布盖了回去,原本还喵喵叫的小老虎瞬间打了个哈欠,虎目一闭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不错,又漂亮又能睡。 唐昭很满意,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堪比百灵鸟。 鬼医面上微笑心里得意:钟老头,看你怎么跟老夫抢徒弟! 官道上,武乙二踮着脚抻着脖子往林子里使劲儿瞅。 “别费劲了,林子里整天大雾不散,根本看不清”,钟老大夫揣着手靠在马车边,“等着吧,早晚会出来的。” 武乙二很怨念,既然大家都是护国将军府的人,为何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非要迷晕他们将姑娘掳走。 醒来之后发现姑娘丢了,他和老三都要自刎谢罪了好吗! “出来了出来了!”武丙三大喊,“姑娘!” 朝仪站在他身边,也跟着激动大喊,“主子!郡主!” 等三人走出浓雾后,朝仪上前接过顾辞身上的大包小包,低声询问,“主子,您没事吧?”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钟老大夫瞅了眼顾辞,“你给他解毒了?” 鬼医嗯了声,钟老大夫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憋了回去,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唐昭皱眉,这老头脾气越来越坏了。 “哎,丫头别介意,老钟年轻时就这样,哼来哼去的”,鬼医不放过每一个贬低竞争对手的机会,“说好听些是性子耿直,说难听点就是个瓜娃子!” “死老傀你说什么?”钟老大夫推开车窗怒问。 “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鬼医挖挖耳朵,“我说你是个瓜娃子!” 钟老大夫怒极,矫健跳下车,一把抓住鬼医的衣领将人连拉带拽推上车,咣当关上车门。 唐昭拍拍受惊醒来的小老虎,“他俩,有仇?” 所有人都摇头,不晓得啊! 马车里,钟老大夫揪着鬼医的衣领压怒问,“你为何要给顾辞解毒?难道你想唐昭跟顾辞假戏真做?!” 早在唐昭被赐婚不久,他们就商量好对策:由钟老大夫出手压制顾辞体内的千机引,等大渝打败突厥、杀了陷害宋老将军的幕后黑手后,就以解毒之法为条件逼顾辞和离。 然后他们再给唐昭找一个英俊、聪明、强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男人,等唐昭生下孩子后,若是男人还凑合就留下,不行就赶走。 现在把毒给顾辞解了,他们用什么能拿捏顾辞和宣王? 外面的众人:...... 这车门也是关的没有必要。 “你现在,赶紧把毒给我下回去!”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顾辞。 顾辞面无表情,好似说的不是他一般。 “我有什么办法”,鬼医摊手,“丫头再三让我给顾辞解毒,我难道敢不听?” “你!”钟老大夫泄气,松开手坐回座椅上。 “看开点吧,换个角度想,顾辞长的不错脑子也不差,这不现成的种子供应者?” 正好省了他们满天下去找的功夫。 “将来丫头想跟他过就过,不想过就踹了他”,鬼医老神在在,“老夫手中的毒,可不止千机引这一种。” 众人:...... 顾辞凑在唐昭耳边轻求道,“还请夫人怜惜。”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贬职 唐昭实在听不下去他们的大声密谋,走上去使劲儿拍了拍车门,“都给我住嘴!” 马车里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鬼医推开车门,笑容谄媚,“丫头,等到了下一座城池,咱换个大马车,方便在马车里解毒。” “那就早点启程”,唐昭冲顾辞一招手,上了另一架马车。 钟老大夫眼睁睁看着顾辞跟了上去,气的直跳脚。 钟老大夫的心情不在唐昭的考虑范围之内,路过银川府时,唐昭一口气买了三辆大马车。 独坐一辆马车的钟老大夫深深感受到被排挤的滋味,奈何实在融入不进他们和谐欢乐的氛围中,只好板着脸到处冷哼。 十一月中,马车在纷飞大雪中抵达武威,唐昭也终于听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拯救炮灰男配系统,终极任务养活三军第五个子任务为顾辞解毒已完成。奖励炼钢工艺已储存在空间,生命值+300,现有生命值617】 唐昭热泪盈眶,不愧是攻略目标,这生命值给的真大方! 连日来赶路的疲累瞬间消散,唐昭心情大好,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连带看白柔音都顺眼起来。 等等? 白柔音? 她怎么在护国将军府门前? 唐昭眼睁睁看着白柔音蝴蝶一样扑向顾辞。 顾辞侧身闪开,唐昭好心扶了一把,白柔音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元野哥,顾将军”,白柔音甩开唐昭的手,“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爹这一次吧!” 唐昭:? “军令如山,忠勇伯因一己之私延误军情,险些令突厥大将及手下精兵突围成功”,顾辞面色发冷,“夺去侯爵贬为伯爵,已是陛下念在忠勇伯数十年为国征战法外开恩,杨大少夫人该叩谢皇恩才是。” “可是王爷把爹爹从车骑将军贬为校尉了!”白柔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爹爹掌管大军多年,一夜之间贬为校尉,如何能接受的了?” 所以她爹爹一气之下辞去校尉一职,如今白家空有伯爵名头,没有半点实权。 “元野哥哥”,白柔音噗通跪在地上,“看在我爹在王爷帐下效忠二十多年,看在你我自幼的情分上,求你替爹爹向王爷说情,好得让爹爹从将军做起。。。” 一旁看戏的唐昭直呼好家伙,白柔音以为西北军官职是宣王府后院种的大白菜吗?宣王想给谁就给谁? 还从将军做起,咋不直接顶替宣王当西北军统帅呢? “杨大少夫人,军中官职任免只看军功,有功升迁有过当罚,无人能例外”,顾辞深吸一口气,“若是忠勇伯想重回军中,我可以为他向父王陈情,至于其他的,恕我难以援手。” 白柔音跌坐在地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让她恨不得立刻离开,但一想到愁眉不展的爹爹和终日以泪洗面的娘亲,她还是坚持道: “柔音愿常居寺庙为战死的将士诵经念佛,还请顾将军替爹爹在王爷跟前说情,爹爹愿重回军中,哪怕是当校尉。” 白柔音表完态,扶着连翘的手站起身,跌跌撞撞上了上车,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了。 唐昭不太懂,“校尉官职很低吗?” “不低”,顾辞解释,“六品官职。” “那是不低”,唐昭赞同,大渝官职分九品,七品、五品、三品都是一大坎,多少人一辈子就卡在七品砍上。 “对于曾做过三品车骑将军的忠勇伯来说,无异于从云端跌入泥土”,顾辞抿平嘴角,“可对于那些战死的将士及家人来说,这个惩罚还是太轻了。” “话说回来,忠勇侯,呃,忠勇伯虽然是个女儿奴,但作战经验丰富,他是怎么做到因一己之私延误军情的?” “望远镜”,顾辞解释,“父王给每位参战将领与副将配了一副望远镜,以便观察敌情及时反应。” “忠勇伯得知望远镜是你研制出来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愿用,因此没有及时发现伪装成普通士兵突围的突厥大将与其部下精兵。” “将士们为了拖延了他们逃跑脚步浴血奋战,我赶到时忠勇伯手下近七成将士战死,剩余三成伤亡惨重。” “不砍了忠勇伯吗?”唐昭为战死战损的将士不平。 “忠勇伯以军功累计封爵,曾为大渝边疆安稳立下汗马功劳”,顾辞叹气,“西北军将领也都为他求情,父王不好伤了诸将军的心。” 毕竟谁也不能确保所打的每一场战都能赢,而且突厥精兵实力凶悍,哪怕提前示警也避免不了伤亡。 “别让白柔音去打扰战死将士的亡魂了”,唐昭愤怒至极,“要是她还有半点良知,就自己找个小院老死终身吧!” “好,我去安排”,顾辞轻声安慰,“我保证院子里没有一尊佛像、一本经书。” “命人在暗处守着”,唐昭想起传说中的男主角突厥八王子,“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白家造这么大孽,总该做些什么以赎罪过。 既然全家脑子都不好使,那就当个诱饵吧。 “不要让忠勇伯回军中”,唐昭边走边提醒,“经此一事,他定心生怨怼。” 照白家全家那个脑回路,没准把锅扣到她头上,还要怨恨宣王偏心。 事实证明,唐昭是对的。 白家别院里,赵氏正坐在床边抹泪,“侯爷为大渝征战数十年,到头来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当真让人寒心啊!” 趴在床上的忠勇伯轻斥,“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在外面不敢说,在家里还不能说?”赵氏哭天抢地,“谁不知道唐昭跟咱家有仇?她做的东西别人敢用,咱们家哪敢用?” “说什么二十里外看的清清楚楚,谁知道是真是假?再说了,哪次打仗不死人?凭什么死了人全赖到侯爷头上?” 赵氏越说越愤慨,“侯爷难道不是浴血奋战?难道不是舍命阻拦突厥敌军?” “明明是顾辞来晚了,偏要说是侯爷示警不及时,宣王爷偏袒儿子,哪里会给侯爷公道?” “够了!”忠勇伯双目猩红,“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宣之于口!” 第一百七十九章 和离 白柔音乘坐马车回到杨府,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容,就被杨大夫人张氏的陪嫁嬷嬷叫去正堂。 张氏呵斥:“跪下!” 白柔音高抬下颌,“儿媳犯了何错要跪?” “犯了何错?”张氏柳眉一竖,“就凭你不守妇道!” “还请婆母慎言,儿媳自出嫁后恪守妇德,何曾与外男有过往来?” “呵!”张氏冷笑,“你刚刚做过的事,转眼就忘了?” “众目睽睽之下拉扯哭求骠骑将军,你还要不要脸?” “顾将军如何算外男?”白柔音梗着脖子强行有理,“我爹爹效忠王爷二十余载,我家与宣王府交情甚笃,我与顾将军无缘成为夫妻,但也有自幼长大的情谊。” “爹爹受罚,我身为女儿恨不得以身相替,奔走往来为爹爹求情有什么错?” 白柔音说着眼里闪现恨意,“难道要像公爹与婆母般,恨不得与白家撇清干系吗?” “放肆!”躲在屏风后的杨大老爷怒气冲冲大步迈到白柔音身前,扬起手重重挥下,“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跟公婆说话!” 啪!白柔音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捂着右脸不可置信抬头,“你敢打我?” “对公婆不敬,毫无孝道妇德可言,别说打你,就是休了你也无人会说我杨家半句!” “你敢!”白柔音尖叫,“我现在就回家,让我爹娘给我做主!” “去,你现在就去!”杨大老爷瞪大眼睛怒骂,“我还想问问忠勇伯夫妇,究竟是怎么教养的女儿,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满城百姓与昭善郡主的面,跪在地上向骠骑将军哭求,你男人还没死呢,我杨家还没死绝呢!” 杨大老爷拍拍自己的脸,“你这样做,简直就是把我杨家的脸扒下来踩在脚下!” “若非杨家无权无势,在宣王跟前说不上话,哪里用我一个内宅女子出面求情?” 白柔音反唇相讥,“公爹在内宅如此威风,为何之前还要我往来奔走为杨家子弟在军中谋缺?!” “你!”杨大老爷被堵的无话可说。 张氏上前解围,“你为父亲求情我和老爷理解,但你身为女子,要去求也该求王妃或是世子妃,再不济也可以求昭善郡主。” “你跟骠骑将军自幼情分再深,如今男婚女嫁各自成家,也该懂得避嫌才是。” “王妃与世子妃只打理封地内务,从不插手政事,我和娘亲求见多次,王妃连句话也不肯替我们说,后来甚至称病不见。” 无情无义至极。 至于唐昭,白柔音冷笑,她就算死也不会对唐昭求饶! “说来说去,公婆无非是看我爹爹没了官职兵权,就想欺负我,可惜不能如公婆所愿。” 白柔音推开上前搀扶的连翘自己站起身,“顾将军已经答应会帮爹爹重回军中”,她笑的畅快,“凭我爹爹的能力与威望,不久便会再夺军功累积升迁,再次做回车骑将军,到那时。。。。” 杨大老爷听白柔音说的信誓旦旦,心头蓦然涌上悔意。 若是刚才忍一忍,让张氏冲在前头就好了。 眼见杨大老爷气势弱了下来,张氏咬牙放下狠话,“我杨家岂是那种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家?我告诉你,你白家是得势还是失势,跟你今日失德被罚没有半点干系。” 白柔音冷笑。 “今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请下堂,要么滚去庵中清修,什么时候学会了妇德妇容什么时候再回杨家!” “呵!杨家这样的污秽肮脏之地,我还嫌脏了鞋呢”,白柔音无视一个劲儿使眼色的连翘,“自请下堂?做梦!” “我自出嫁至今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自请下堂?”白柔音听到脚步声回头,“我只接受和离。” 杨追走进正堂,挡在白柔音身前行礼,“父亲母亲,我与柔音感情深厚,请恕儿子不。。。” “谁跟你感情深厚!”白柔音厉声道,“若非没有别的选择,我岂会嫁给你!” 连翘低头闭目,人虽在魂却已飞到天外。 杨追回头注视白柔音。 “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娶我?不过是想借我白家的势力平步青云!” “可我不在乎!我给你嫁妆银子让你交好同僚打点下属,我替你交好其他将军夫人拉拢人脉,我拿出所有米粮为你在百姓中搏一个好名声!” 白柔音语气里满是不屑,“可你太没用了!一年,整整一年,无论我如何帮你,爹爹如何提拔你,你都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取的能力!” “如今顾辞加封兰州卫大将军,从二品军衔,而你呢,还是五品前锋!” “杨追,你愿意窝囊一辈子,可我不愿意!”白柔音扬起下颌,“我白柔音,出身尊贵才貌双全,生辰八字尊极贵极,注定要当一辈子的人上人!” “杨追,你记住,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白柔音,舍了你。” 白柔音说完,挺直脊背转身大步离去。 正堂内,杨追猝然抬腿踢飞椅子,杨大老爷与张氏第一次见杨追动如此大气,不敢再火上浇油。 “大小姐,咱们就这样回去吗?”连翘心疼被带到杨府的嫁妆,就算要和离,嫁妆总得带走啊。 “一堆不值什么钱的东西而已,就当赏杨家了”,白柔音不在乎,“将来我出嫁,娘亲定会准备更好的给我。” “大小姐说的是”,连翘嘴角挂着假笑,心中泪流满面。 她上辈子究竟欠了白柔音多少,这辈子才会给她当丫鬟! 忠勇伯府别院,白威刚安抚好赵氏,白柔音就哭哭啼啼进来,大肆渲染了在杨家的遭遇,并坚定和离。 “杨家竟然敢打你?这群杀千刀的”,赵氏再次哭天抢地起来,“伯爷可要为柔音做主啊!” 看着女儿白嫩的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白威大怒,他捧在手心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竟被如此欺负,当即起身就要打上杨家,却拉扯到肩背上杖伤,痛的摔回床上,只能拍床怒骂: “竖子敢尔!” 第一百八十章 迁居小院 “柔音别怕,爹爹定给你做主!” 白威憋着一股气发誓,“和离就和离,杨家背信弃义不配做我白家的姻亲,等爹爹再获战功,定向陛下请旨为我儿挑个更好的夫婿。” 赵氏既悲愤又难过,“伯爷已自请离开西北军,如何再上战场?” 白威一怔。 “娘亲,顾辞已经答应向宣王进言,允许爹爹重回军中”,白柔音轻咬下唇,“只是要委屈爹爹暂当校尉。” 赵氏停止哭泣,“顾辞为何会帮忙?” 白柔音垂头不语。 “你说!”赵氏不舍得勉强女儿,厉眼看向跪在一旁的连翘。 “回老爷夫人,大小姐自得知骠骑将军返回西北的消息,就派人日夜守在进城的必经之路上,今日大小姐收到下人传信,就亲自守在护国将军府外。” 连翘深知忠勇伯夫妻爱女情深,哪怕白柔音做的事再离经叛道,只要有一颗孝心善心,就会获得忠勇伯夫妻的原谅,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少受些罪。 因此连翘绞尽脑汁美化白柔音的无脑行为,“大小姐为了帮伯爷重回军中,不仅当着昭善郡主的面跪求骠骑将军,还发誓自愿常居寺庙为战死的将士诵经念佛。” 连翘一头磕在地上做最后的升华,“大小姐对伯爷的孝心、对战死将士的怜悯天地可鉴!” 赵氏一把抱住跪在地上的白柔音,“我可怜的孩子!” 她的女儿何其骄傲,为了伯爷,为了白家竟然肯做到这一步,不枉他们夫妻疼爱她二十年! 白威大受感动,“你这孩子,等爹爹养好伤自会去求见宣王,外面的事哪用你一个深闺女儿奔走费心?” 白柔音伸手轻搂赵氏,抬头看向白威,“女儿只是想为爹爹做些事。” “好!校尉就校尉,为了我儿的心意,再大的委屈爹爹都可以忍受”,白威抬手轻抚白柔音的头发,“柔音放心,爹爹定会拼尽全力,重新当回大将军、当回侯爷!” “嗯!”白柔音乖巧点头,“女儿信爹爹。” “那杨家呢?” 白威冷哼,“既然杨家已不是我白家姻亲,那就没必要给杨家脸了!” “妾身明白了。” 赵氏先伺候丈夫歇下,又好生安慰了女儿半天,然后带着数十护卫婆子,浩浩荡荡打上杨家。 “亲家母,亲家母!你这是干什么?”张氏看着如土匪一般见人就打的伯府护卫质问。 “干什么?自然是教训下人!”赵氏抬手打了一个十三四的小丫鬟一巴掌,“眼睁睁看着主子受小人欺负,难道不该打吗?” “亲家母要教训下人也该在伯府”,张氏反唇相讥,“为何来我杨家?” “杨家?”赵氏狠狠啐了一口,“这宅子是我白家的陪嫁,这院里的下人是我白家的陪房,跟你杨家有什么关系?” “哦~,莫非杨大夫人与魏国公夫人神交已久,也学魏国公夫人克扣儿媳嫁妆?” 张氏气个仰倒,赵氏竟然拿她跟名声烂大街的安氏相提并论。 赵氏冷笑,“可惜,我和伯爷只要活一天,你的算盘就得落空!” “杨大老爷呢?叫他出来”,赵氏懒得跟张氏一个破落户吵嘴,“我要好好问问他,我女儿做错了什么,让他一个当公爹的亲自掌箍!” “今天不说出个正经理由来,我白家跟你杨家没完!” 躲在后院的杨大老爷害怕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斟酌来斟酌去,最后还是决定不出头。 奈何赵氏直接闯进后院,二话不说狠狠打了杨大老爷一个耳光。 “毒妇!” 赵氏见杨大老爷嘴上嚣张,身体却似烂泥一般瘫在地上,顿时没有了询问的心情,直接命人将杨大老爷夫妻及杨家的物品下人一股脑扔出宅院,当着杨家人的面咣当上了一把大铜锁。 “这是和离书,识相的话让你儿子痛快在上面签字,退还我白家的嫁妆”,赵氏将和离书扔到杨大老爷脸上,“若是不识相,那就兰州府衙见!” 杨大老爷怒视忠勇伯府马车离去的方向半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夜之间,杨家与白家闹掰结仇、杨家灰溜溜返回兰州传遍武威。 唐昭刚从繁琐事物中抽出身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秋雨很八卦,“姑娘,你说杨家会签和离书吗?” “那要看忠勇伯能不能重回军中了”,唐昭捧着茶杯透过落地窗看院中雪景,“传信给顾辞,在给忠勇伯求情之前,先找个偏僻小院给白柔音居住。”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白柔音了?”秋雨撅嘴,那女人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该想个办法将人推进水里才是,怎么反而帮她脱险呢。 “目光放长远点”,唐昭老神在在,“舍不着院子,套不着狼。” “哦!” 顾辞收到信后思索半响,想起武威山林间有一处小院,远离人烟清净非常,于是一边派人前去修整打扫,一边派人去接白柔音。 忠勇伯夫妻本以为顾辞不过说说而已,没想到是来真的,当即就不乐意了,最后还是白柔音劝住了两人。 忠勇伯夫妻收拾了满满五大车日常所用的物品,又派了最信任的奴仆,要不是朝仪极力阻止,恨不得跟着白柔音一起上路。 山路颠簸难行,在白柔音第十八次撞到头后,马车终于抵达。 “顾将军呢?”白柔音找了一圈,没看见顾辞。 朝仪仿佛没听见般,公事公办道,“白大小姐请。” 白柔音搓着手中锦帕,跟在朝仪后头进了小院。 “今后请白大小姐在此居住,每隔一月可送一次物资”,朝仪提醒,“四周有人看守,还请白大小姐与其余人不要擅自离开,亦不允许擅自与外界通信。” 朝仪嘱咐完后,带着人离开小院。 白柔音满肚子的话噎在喉间。 “大小姐,奴婢给您收拾一下房间,您先休息吧。” 连翘对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院十分满意,终于不用担心大小姐再整幺蛾子了。 白柔音却嫌弃不已,但大话已说,只能捏着鼻子住下。 “多打扫几遍,把我从伯府带来的东西都替换上。” 连翘痛快应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突厥内乱 十二月底,琉璃坊结束了最后一批玻璃窗的定制,宣布关门闭业。 蜀商大惊,纷纷追问缘由。 武十二诚实道,“郡主已将琉璃工艺作为寿礼进献给太后。” 蜀商们相互看看,那岂不是由朝廷把控琉璃制作售卖,那他们还怎么赚钱? “该咋赚咋赚呗!”武十二大咧咧,“少点就少点,总比没得赚强!” 蜀商笑容苦涩。 层层官员打点奉承,里外内侍讨好孝敬,利润被极大压缩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宫里朝廷的生意向来是被洛阳江南商贾瓜分,他们这些蜀商连味都闻不到。 “十二爷,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少订一些”,蜀商挤眉弄眼,“咱们偷偷的。” 武十二很心动,自他掌管琉璃坊后,每日过手银两数上百上千!自今年十月护国将军府与宣王府安装了玻璃窗,上门订购的商贾更是挤破了头,琉璃坊每日的流水更是上万! 要说谁最不舍关停琉璃坊,那自然是他和琉璃坊的员工。 可武十二不敢也不能违抗姑娘的吩咐,果断摇头,“郡主吩咐,我等不敢违逆。” 蜀商失望,运着最后一批琉璃窗,哭丧着脸离开这个伤心地。 “掌柜的,琉璃坊闭业了,我们怎么办啊?” 武十二一回到作坊,就被员工团团围住不停追问。 武十二大声道,“大家放心大家放心,郡主不会不管你们的。” 听得这话,员工们忐忑不安的心稍定,但还有很多问题。 “那我们之后做什么活儿?” “赚的有现在多吗?” “绩效奖金还有吗?” “。。。。” 眼见武十二脸色阴沉下来,追问的声音慢慢降低直至消失。 “怎么,你们还敢挑起来了?” 不敢不敢,员工们纷纷摆手。 “不敢最好!”武十二冷哼,“你们记住,郡主娘娘定不会亏待你们,可你们也别欺负郡主娘娘仁善狮子大开口!” “否则,郡主娘娘能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吃饱穿暖,就能让你们再回到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活儿干的时候!” 员工们面露惧意,不敢再追问。 “马上过年了,郡主娘娘知大家辛苦,特意准备了丰富的年货”,武十二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去账房那领了工钱年礼,早早回家休息,和家人过个团圆年吧。” “多谢郡主!” 虽然没有听到准确的消息,但知道年后还有活儿干,大家就心满意足了,高高兴兴地领了工钱奖金绩效,拿了卤味白面大豆,笑着回家了。 “掌柜的,您还有事?”,负责烧炉制造的工匠正准备回家,就被武十二叫住。 “你们不能休息,郡主有事要你们做。” “何事?”工匠们很开心。 “你们偷偷开炉,按照这纸上的数据要求把这什么蒸馏瓶、玻璃棒、锥形瓶之类的都给做出来。” 武十二叮嘱,“晚上悄悄的,不要告诉任何人。” “哎,好!”工匠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在一起研究起来。 一天之内,原本热闹非凡的琉璃坊瞬间门可罗雀。 人人或惋惜或庆幸唐昭没了琉璃坊这么大的买卖,但是唐昭却没有任何不舍,甚至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感受不到地心引力一般。 “丫头这是醉了?”鬼医如刚得了玩具的小孩儿一般兴致勃勃。 “没有醉!”唐昭刷啦坐直,拍胸脯为自己的酒量担保,“自我出生以来,就醉了一次!” “嗯,现在是第二次了”,钟老大夫凉凉道。 唐昭委屈,“我没喝酒啊!” “空气中这么高浓度的酒气,喝不喝有什么区别”,钟老大夫叹气,“好好的大家闺秀,合该多学学琴棋书画,成天不是酿酒就是炼刀,像什么样子!” 唐昭捂着耳朵靠在椅背,喃喃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什么?”钟老大夫没听清。 鬼医好心道,“她骂你呢。” 钟老大夫吹胡子,两人又又又又吵起来。 唐昭听着两人的骂架越听越困,迷迷糊糊间感觉被抱起,然后身体陷入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顾辞的帅脸猝然落入眼底。 哎哟我去!唐昭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上床睡了?” “昨日下午离的营”,顾辞调整下姿势躺的更舒服,“地面太热,我睡不着。” 太热?唐昭一拍脑瓜,是了,她临去洛阳前让人将护国将军府所有屋子都装了地龙,冬日一烧热的人直冒汗。 相比之下,床上的温度反而低一些。 唐昭接受了这个解释,重新躺了回去,“那你能休几天?” “年后再回去。” “这么久?”唐昭怀疑,“父王给你开后门了?” “算是吧”,屋内温暖如春,气氛温和宁静,顾辞难得懒洋洋的,“最近军中无事,父王安排手下将士轮流回家团圆。” 唐昭惊讶,“突厥不防了?” “暂时不用”,顾辞道,“突厥可汗病重,诸王子都忙着回王庭侍疾。” 唐昭感慨,“真孝顺。” 突厥王庭内,诸位妃嫔与成年王子都寸步不离守在突厥可汗病床前哀泣,独独不见突厥可敦。 “可敦呢?”大叶护询问宫人。 “在后宫给大王子的守灵呢”,宫人低声道,“三天了,可敦连滴水都没喝过。” 大叶护闻言避开众人,借着夜色掩护一路畅通进了后宫。 大叶护看着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突厥可敦失声叫道,“大姐!” 突厥可敦跪坐在灵位前不语,仿佛灵魂出窍。 “大姐失去了大王子,还想再失去六王子吗?”大叶护跪在突厥可敦跟前,注视着她的眼睛残忍道,“如今可汗病重,王位之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成王败寇,二王子与哥舒氏恨毒了我们阿史德氏,一旦二王子上位,别说如今的荣华富贵,连性命都保不住!” 见大姐没有反应,大叶护继续道,“大姐不想给大王子报仇吗?” 突厥可敦抬起头,眼神充满恨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可汗殡天 “西北军何其悍勇,可汗举全国之力都未能将其击溃,更何况我阿史德氏手下不足万数的骑兵”,大叶护利诱,“只有六王子继位,才有报仇的可能。” 可敦哑着嗓音问,“我该怎么做?” “王储未立,可汗病重昏迷,前朝后宫都需要您主持大局”,大叶护见可敦有了斗志,心下稍松语气也变得柔和,低声道,“三弟已经去宫外调动守备,还请大姐在三弟进宫前稳住众人。” 可敦颔首。 大叶护转身要走,就听可敦沙哑的声音道,“禁军统领哥舒勇是我的人。” 大叶护停住脚步猝然回头。 可敦笑容可怖,“这三十多年的深宫,本殿也不是白待的。” 大叶护心底战栗,对争夺汗位之事更有把握,脚下生风离开。 “来人”,可敦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灵位,大步迈出灵堂,“为本殿梳妆更衣。” 半个时辰后,突厥可敦穿着只有重大节庆才穿的服制来到突厥可汗床前,“可汗病情如何?” 巫医跪在禀告,“可汗已陷入昏迷。” “本殿命你立即恢复可汗意识。” “这”,巫医满脸是汗,“若用王庭秘药或可恢复可汗意识,但秘药对人身体损害极大。。。” 巫医剩余的话在可敦冰冷的目光下咽回肚里。 “用药!”可敦语气中的寒意几乎化作实质刺入在场众人的心头,“不要让本殿说第二遍。” 巫医连滚带爬拿过药箱,找出藏在最下层的秘药和进水中,待药丸完全溶解后,便服侍可汗喝下。 被可敦吓到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可汗喝下药水,哥舒妃猛地反应过来,自觉丢脸挽尊出声,“可敦难道不顾及可汗贵体?要是可汗有个万一,啊!” 可敦扬起手重重打在哥舒妃的脸上。 “放肆!本殿面前岂有你一区区侍妾说话的份儿!”可敦厉斥。 哥舒妃摔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史德氏。 “可汗病重王储未立,本殿身为突厥可敦理应代替可汗掌管前朝后宫”,阿史德氏一改往日柔和可欺,面容冷酷道,“从前可汗宠你纵你,本殿不欲与你计较,你当真以为本殿奈何不了你吗?!” 哥舒妃浑身一缩,二王子见母亲受辱,双目猩红握紧双拳就要上前,却被六王子拦住。 突厥大臣面面相觑,在这一站错队就会身死人亡的关键时刻,人人噤若寒蝉。 这时,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可汗!”巫医惊喜出声,僵持的众人皆看向床帐。 阿史德氏大步走向龙床,掀起床帐勉强牵起嘴角,“可汗!” 突厥可汗勉强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阿史德氏怨恨的双眸,顿时吓出一头冷汗,竭力抬起左手挥舞,嘴里断断续续吐字,“让,哥舒妃,过来。” 阿史德氏大步向前坐在床边,一把握住可汗的手,“大汗!臣妾在这!” 突厥可汗被攥的手生疼,蓦地睁大双眼,训斥道,“大,大胆。” 阿史德氏冷笑,嘴里追问道,“大汗,您说什么?” 她边问边倾下身凑近可汗,做出倾听的样子。 床帐外的众人听不清突厥可汗的话,只得注视着突厥可敦。 “臣妾谨遵大汗命令”,阿史德氏扭头冲床帐外跪着的众人道,“大汗有令,所有人退出大殿,命禁军统领哥舒勇率领禁军把守在大殿外,无召不得进入!” 哥舒妃顶着巴掌印一脸不服,“可敦是否假传可汗旨意?”她边说边看向跪在龙床边上的巫医。 巫医在可敦的注视下,将可汗召见哥舒妃母子的话抛到脑后,声音颤抖道,“可敦的话确是可汗的旨意。” 哥舒妃还要再闹,就被跪在身后的特勤哥舒悍拉了一下袖子,不甘不愿闭上嘴,冷哼一声带着儿子转身离开大殿。 诸大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尽数退出大殿。 “你拦我做甚?”哥舒妃停在角落里质问,“阿史德氏摆明就是假传旨意!” “假传旨意便假传旨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哥舒悍见妹妹还想不明白,指着远处奔跑而来的禁军提醒道,“有三弟在,即便有什么意外,我们也能掌控。” 哥舒妃怀疑,“就凭那个低贱的庶子?” “他的母亲如今已不是没名没分的舞姬,而是父亲的侧室,勉强也配的上我们称一句三弟。” 哥舒悍见二妹一脸鄙夷,继续道,“等二王子继承汗位,你便是太后,要是真不喜他,随便找个由头杀了就是。” 哥舒妃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殿内,阿史德氏看着窗纸上映着的禁军身影,一把甩开可汗的手,嫌恶道,“大汗还真是一心惦记着那贱人,丝毫不顾及与臣妾三十多年的夫妻情谊。” 突厥可汗抬手想拍床榻却动弹不得,只能用阴狠的目光凌迟着站在床边高高俯视他的女人,“处,处死!” “可汗以为臣妾怕死?臣妾不怕!”阿史德氏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着刚才握住可汗的双手,“早在巴尔思的死讯传回宫时,臣妾便想跟着他一起去了。” 突厥可汗依旧恶狠狠的注视着她。 “可是臣妾不能!”阿史德氏转头看向大殿外突然出现的连绵不绝的火把,“臣妾还没有为巴尔思报仇,臣妾无颜去见他!” “大叶护,谁给你的胆子半夜率军入宫!”哥舒悍怒斥的声音传进大殿。 “你,你敢篡位?!”可汗吓得说话都利落了很多。 阿史德氏面容冰冷,“大汗都敢让亲儿子替自己去死,臣妾为什么不敢篡位?” “不,不是”,可汗不住摇头,“是,是巴尔思自愿请命去拖延西北军。” “臣妾明白”,阿史德氏颔首,“就如大汗自愿将汗位传给阿勒坦一样。” “来人,来,唔!”可汗的叫喊声被阻断,阿史德氏将擦完手的帕子盖在他的脸上,双手死死捂住可汗的口鼻,“请可汗殡天!” 突厥可汗的挣扎慢慢平息,双眼大睁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史德氏拿着帕子替这个她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子阖上双眼,走出大殿悲声道。 “可汗殡天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汗继位 殿外众人惊在原地,呆若木鸡。 大叶护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首痛哭,“臣阿史德沐阳恭送可汗归天!” 其余人回神,纷纷跪在地上,“臣恭送可汗归天!” “不可能,不可能,刚才可汗还说话了呢!”哥舒妃不住地摇头,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哥舒悍跑进殿中,只见突厥可汗躺在床上,胸前没有半点起伏。 “大汗!”哥舒妃大叫出声,她不能接受,明明前几天可汗精神尚可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郑重承诺,要让他们的孩子继承汗位,让她成为整个突厥最尊贵的女人! 可如今,那个待她如珠如宝、给她尊贵荣耀的男人,就这么悄无生息的离开她。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可汗!”哥舒妃踉踉跄跄跑出大殿,张牙舞爪扑向阿史德氏怨恨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阿史德氏抬手握住哥舒妃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将人摔了出去,“哥舒妃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来人,将哥舒妃送回寝宫。” “是!”阿史德沐阳一挥手,手下将士立马上前。 “谁敢?”哥舒悍愤而起身,挡在哥舒妃身前,“可汗离世之前,亲口说将汗位传给二王子,如今可汗归天,二王子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可汗,哥舒妃就是突厥太后,谁敢不敬?!” “胡言乱语!”阿史德沐阳甩袖怒斥,“我突厥一向子凭母贵,可敦诞育两子,大王子虽战死,但六王子仍在,要传位也该传位于六王子,与二王子一个庶子何干!” 诸位大臣颔首,但一想到先可汗宠妾灭妻的性子,传位二王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特勤说先可汗传位二王子,可有凭证?” “自然!”哥舒悍从怀中掏出明黄色绢纱,“可汗遗诏在此。” “你说遗诏就是遗诏?”阿史德沐阳继续质疑。 “是与不是,请诸位大臣看过后便可分晓。” 哥舒悍将绢纱递给离他最近的大臣,自己防着阿史德氏狗急跳墙。 诸大臣聚在一起细细研究,最终确认上面确实是先可汗亲笔。 毕竟先可汗那笔字,咳,一般人确实模仿不来。 “臣等谨遵先可汗遗诏,尊二王子为新可汗。” 诸大臣说着朝哥舒妃母子的方向齐齐跪下,“臣等参见可汗!” 哥舒妃母子大喜,二王子发号施令,“都起来吧,来人,将阿史德氏一族拿下!” 守在大殿外的禁军一拥上前,将阿史德氏等人团团围住,哥舒勇默默走到哥舒妃母子身后。 哥舒妃感受着剧痛的手腕,“来人,给我砍下阿史德氏那个贱婢的双手!” 禁军无一人擅动。 “大胆!”哥舒妃大怒,“本殿以太后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砍下,呃。” 腰腹传来剧痛,哥舒妃茫然低头,只见刀尖上的血如屋檐雨水般不停地滴落。 “贱,贱种,你敢”,哥舒妃一句话还未说完,哥舒勇蓦地拔出短刀。 鲜血自伤口喷出,哥舒妃痛的全身痉挛,倾国倾城的脸痛的扭曲,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母妃!”二王子接住哥舒妃歪倒的身体,双目猩红大吼,“你敢杀我母妃,我杀了你!” 二王子放下哥舒妃的尸体,站起身猛地出拳。 哥舒勇身形未动,左手如闪电般抓住二王子挥来的右拳,握着短刀的右手向上一滑,直接挑断二王子的手筋。 “啊!”二王子大声惨叫。 哥舒勇抬起右腿,狠狠踹向二王子的膝盖,将二王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哥舒悍与诸大臣刚从哥舒妃被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看到二王子、新可汗被禁军统领、自己的亲三舅拿短刀挟制。 “哥舒勇!”哥舒悍怒吼,“你失了心疯不成?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姐姐和亲外甥下如此毒手?!” “亲姐姐?亲外甥?”哥舒勇语气中满是讽刺,“哥舒婉可拿我当亲弟弟?二王子可拿我当亲舅舅?” 哥舒悍正要强辩,就听哥舒勇道,“没有,在他们母子眼里,我连是哥舒家的一条狗都不如。” “只可惜,我不是狗,是狼!” 哥舒勇一刀插进二王子的脖颈又猛地拔出,“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二王子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慢慢停了声息。 “新可汗已死,按突厥规定,当由可敦之子继承汗位!”哥舒勇拿着染血的刀一步步走到哥舒悍及诸大臣前,“尔等可有异议?” 话音一落,数百禁军拔刀出鞘。 诸大臣:现在没有了。 “特勤呢?”哥舒勇站在台阶上俯视他。 哥舒悍咒骂,“你这个贱种,我哥舒家今日就毁在你手里!等你回府后看族里如何处置。。。” 哥舒悍还未叫嚣完,就被哥舒勇一刀插进心口,“聒噪。” 哥舒勇的狠辣,连阿史德沐阳都暗自心惊。 阿史德氏却笑的开怀,她第一次遇到哥舒勇,是在偏僻的宫道上,那时哥舒勇刚成为禁军,被哥舒妃以偷盗之名折辱惩罚地奄奄一息,本着给哥舒妃做对添堵的心思,她命巫医给他医治,自此哥舒勇便暗地投效于她。 阿史德氏疑心这是哥舒氏的苦肉计,也曾多次试探,直至哥舒勇亲手毒杀了哥舒氏的族长,她才彻底安心。 而经过今日,哥舒勇只有效忠他们母子这一条路可走。 “传本殿令,禁军统领哥舒勇拥立新汗继位有功,封为特勤,兼哥舒氏族长。” 哥舒勇恭敬叩首,“谢殿下!” “特勤,大叶护,本殿命你们二人率军,但凡有对新可汗不忠不敬不服者,杀无赦!” “臣遵旨!” 哥舒勇与阿史德沐阳先护送新可汗母子回宫,派了亲信保护,然后自宫内向宫外开始铲除异己。 这一大清洗,持续了足足一月,除八王子之外母族有势力的王子全被处死,突厥王都数万人被杀下狱,哥舒氏一族尽数被杀。 二月二日,新可汗在突厥王都继位,遵生母为突厥太后,朝政之事尽数由突厥太后与大叶护、特勤裁决。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露 隐藏在突厥王都的探子不断将突厥的变故传回,宣王与江一鸣探讨过后,认为突厥短时间内没有起战的精力与条件,因此只是命将士加强守卫与巡视,全部精神放在酒精和军医的组建上。 “昭昭还没来吗?”宣王站在军营门口探头张望。 “没有”,江一鸣裹紧身上的虎皮大氅,“王爷,咱们不能在营帐里等吗?” “那样多不真诚”,宣王摆手,“若是昭昭真研制出可以减少人发热的酒精,本王去护国将军府门迎接都行。” 江一鸣想想军中每年因伤口发炎高热而死的将士,不再抱怨,只是默默移动脚步,借着宣王魁梧的身体阻挡寒风。 半柱香后,几匹骏马出现在地平面,宣王大笑地迎上前。 “爹爹!”唐昭单手勒停马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破璃瓶举到宣王面前,得意道,“猜猜这是什么?” 宣王不假思索,“酒精!” 唐昭:。。。? 酒精? 见唐昭笑容僵在脸上,宣王眼底浮现疑惑,随即恍然大悟,“没研制出来也无妨,上次那个50度的杜康酿就很辣了,完全可以给将士伤口去炎症。” 唐昭:。。。。 唐昭回头看向顾辞。 顾辞牵着马走到唐昭身边,“这里冷,回营帐再说。” 宣王意识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中间干了什么好事,碍于昭昭在场不好破坏慈父形象,因此忍着气回了营帐,准备秋后算账。 “咋回事?”唐昭凑近顾辞悄咪咪问,“你没跟爹爹说我半个月前就研制出标准医用酒精了。” 顾辞面无表情,“我没有机会说。” 自从唐昭提出了要建立一支训练有素、医术高超的军医团队给西北军,还让传说中能医死人活白骨的鬼医和仁心堂有名的坐馆大夫出任教学一把手,把宣王喜的上蹿下跳。 每次他找宣王想要说些要事,还没张口就被宣王打断,话里话外威胁利诱让他务必善待,不,是尊敬唐昭。 用宣王的原话就是:臭小子要是敢让昭昭有半点儿不顺心老子就阉了你! 连后爹都不如。 几次三番下来,顾辞也懒得搭理宣王,除了军中要事必须禀告宣王外,其余时间不是在巡营操练,就是在巡营操练的路上。 父子两人处的连岳父女婿都不如。 唐昭叹气,还得靠我,遂调转马头与宣王并肩而行,三言两语哄的宣王开怀大笑,连同看顾辞都顺眼了不少。 顾辞甘拜下风。 “爹爹,玻璃瓶里装的是花露,什么是花露?可以理解为花中精华,花朵就是因为有了它所以才会散发出香气。” 宣王透过玻璃瓶看里面的似水非水的液体,“哦,那,这是干嘛用的。” “卖啊!”唐昭理所当然道,她的琉璃坊没了,收入骤减,但每日支出数额依旧庞大,再不琢磨个赚钱的路子,护国将军府就要当裤子了! 这事宣王理亏,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问,“那个医疗团队筹备的怎样了?” “不咋样”,唐昭一提起这事就愁的慌,“招不到女大夫啊。” “招不到就慢慢来,总”,等等,你要招什么大夫? “爹爹,我记得八妹妹学过医术,她有没有兴趣当大渝第一位女外科军医?” 你是真饿了,宣王无言,他不反对女子建功立业,甚至支持佩服这样的女子,但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能成为这样的女子。 不过,宣王看了眼洒脱大气的唐昭,似乎也不错。 “我没问题,秦庶妃那里你自己搞定。” 唐昭刷啦扭头看向宣王,你确定? 宣王犹豫了,“还是爹爹去说吧。” 自从秦庶妃被逼着回了趟洛阳,回来后看唐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数次挑衅,虽然无一例外被整的灰头土脸,但依然坚持不懈。 最后还是宣王妃看不下去,强行将秦庶妃母女带回兰州,这段闹剧才堪堪了结。 “这段时间爹爹没空回兰州,昭昭先等等”,宣王想到秦庶妃的哭闹就脑仁子疼,采取拖字诀。 “不需要劳烦爹爹去兰州,眼下八妹妹母女正在武威别院,今日看完钢炉后,爹爹与昭昭一起回去,倒也省事。” 宣王:。。。。 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宣王跟着唐昭去了新建的钢炉窑,又高又大的烟囱里不停向外喷出黑烟,环境污染的十分严重。 不过没办法,系统给她提供的炼钢法是很现代很环保,但是大渝的工艺水平根本达不到,所以唐昭强行让系统换成了老旧的炼钢法,走上了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幸运的是,大渝的环境很好,污染个几十年没啥事。。。。吧? 唐昭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静下心听钢炉工匠说话。 “郡主娘娘这炼钢的法子极好,成钢率极高,就是消耗的时间和黑煤太多了。” 工匠边说边期待的看着唐昭。 唐昭:。。。。 原来被人安排地感觉是这样的,唐昭在这一瞬间与宣王共情了。 唐昭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顾辞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晋州有黑煤矿。” 唐昭知道,不仅晋州有,秦州也有,她也是过了地理会考的人,基本知识是知道的。 但问题是,钱从哪来? 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盛着花露的玻璃瓶上。 “母妃花圃里的花”,唐昭犹豫片刻还是道,“我能再拔些不?” 顾辞沉默。 宣王听得眉头轻跳,指着花露惊恐道,“这花,是你母妃花圃里拔的?” 唐昭点头。 新年时她与顾辞回府给宣王妃拜年,花房里花匠精心培养的花开的正盛,唐昭没忍住,怂恿顾辞拔了几盆,呃,十几盆牡丹。 宣王妃心疼极了,狠狠捶了顾辞一顿,初十都没过就将这糟心的儿子赶出了王府。 宣王竖起大拇指,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想当年他与宣王妃刚成亲时,他手欠不小心揪掉宣王妃陪嫁的牡丹花瓣,被宣王妃追着满王府跑。 为了补偿宣王妃,才花大价钱在兰州王府里建了花圃与花房。 第一百八十五章 父母之爱子 宣王心酸不已,直到见了秦庶妃都没缓过来。 “王爷!您要给妾身和芙儿做主啊!” 宣王脑袋嗡嗡直响。 秦庶妃扑上来直哭,“唐昭好毒的心!她自己贵为郡主,金尊玉贵,却怂恿芙儿去当那劳什子任人驱使鄙夷的军医!” “王爷,妾身是出身微贱,可芙儿是您的亲生女儿,货真价实的龙子凤孙,唐昭这样做,摆明了就是要羞辱芙儿、羞辱王爷、羞辱皇家!” 宣王边扶着秦庶妃站立不稳的身体,边训斥道,“胡说什么!昭昭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是要报复妾身!”秦庶妃又怨恨又悔恨,“唐昭若记恨妾身,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在妾身身上便是,为何要牵连芙儿?” “妾身这辈子就芙儿这一个女儿”,秦庶妃说到这里,推开宣王转身抱住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顾芙,哭喊道,“我可怜的女儿啊!都是娘连累了你啊!” 顾芙回抱住娘亲哭的颤抖的娇躯,边低声安慰边偷偷看宣王。 接收到女儿乞求的目光,宣王叹了口气,耐下性子道,“好了,先别哭了,咱们听听孩子的想法。” 顾芙正要出声,就被秦庶妃抢先道,“她有什么想法?我们芙儿就是普通女子,嫁个好夫婿在内宅相夫教子平稳过一辈子就行了,可比不得唐昭。。” 诋损的话在宣王威严的目光下吞咽回去。 “芙儿,你怎么说?”宣王拉开秦庶妃坐到一边,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儿。 顾芙看了看宣王,又看了看哭个不停的秦庶妃,咬牙跪在地上,“女儿愿意当军医。” “住口!”秦庶妃红着眼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军营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女子该去的?大夫这种抛头露面的活是你一个女子能干的?” “女儿自幼喜欢医术,这些年读了不少医术,葛伯伯也倾尽一身医术传授于女儿”,顾芙深深拜下,“女儿不想一身医术无处施展,亦不想在后宅悄无声息的渡过一生。” “还请父王、娘亲成全女儿。” “难得你有这份心,既然如此”,宣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一旁的丫鬟惊叫,“庶妃,庶妃您怎么了?” 父女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秦庶妃双眼翻白,双手在空中挥舞,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 “娘!”顾芙连滚带爬上前,死死掐着秦庶妃的人中,“快,快去我屋里拿安神顺气的药丸来,快!” 门外侍立的丫鬟赶忙去了,片刻后回来,顾芙亲自服侍秦庶妃服下药,见脉象平稳下来,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宣王将秦庶妃送回院子,又命人传了府医,府医摸过脉又看了眼顾芙开的方子后直接道,“八小姐的药开的极好,就按这个房子抓药即可。” 丫鬟拿着药方下去抓药熬药。 一大碗苦药灌下去,秦庶妃悠悠转醒,目光空洞看着床顶,流泪不语。 顾芙跪在床前,任宣王如何劝说都不肯走。 宣王看着这对僵持的母女,甩袖大步离开。 等唐昭从蒸馏房出来听到消息后,沉默半响吩咐道,“去兰州,把七小姐接来。” “接她做甚?”秋雨撅嘴,她们好不容易把顾萱那个麻烦精丢开。 “我要培养她,当第一个”,女外科军医是不用想了,“女护士。” 秋雨眨眨眼,“那八小姐呢?” 姑娘之前不还说希望八小姐给西北女子做个表率吗? “不中用了”,唐昭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顾芙要是挣不开秦庶妃套在她脖子上的亲情枷锁,她这辈子就得乖乖按照秦庶妃的安排活着。” “真可怜”,秋雨很同情,相比于七小姐,她更喜欢温柔大方的八小姐。 可惜了,没投个好胎。 不出唐昭所料,在秦庶妃不吃不喝三天后,顾芙终于缴械投降,答应不再想行医之事。 秦庶妃达到目的,终于破涕为笑。 “你可想好了”,唐昭坐在软榻上啃卤鸡爪,“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顾芙沉默半响,“诺大的宣王府,自来只有我和娘亲相依为命,我不能只考虑自己。” 唐昭吐出鸡骨头,凉凉道,“秦庶妃可没考虑你。” 顾芙垂头哽咽半响,站起身行礼,“小妹今日前来,一是感谢五嫂为小妹周璇,二是给五嫂道歉,是小妹无用。” “你不必给我道歉,没了你,我还可以找别人”,唐昭摆手,“你对得起自己就行。” 顾芙不再多说,再次深深蹲下行了一礼,转身落寞离开。 造孽啊!唐昭没了啃鸡爪的兴致,侧头问道,“顾萱还有多久能到?” 春风放下笔,掐着手指算了日期,“还有五六日吧。” 春风估计得很准,五天后下午,顾萱一脸不情愿地下了马车,站在大门口质问,“唐昭,你又要作什么妖?” 顾萱一想到宣王妃收到唐昭的信,就喜笑颜开地将她打包送来,丝毫不顾及她的哭闹哀求。 唐昭笑容和煦,“有好事。” “有好事你会想着我?”顾萱不信。 这死孩子,唐昭化身狼外婆,“我是你的亲嫂嫂,有好事自然第一个想着你。” “听父王说你很想去军营逛逛”见顾萱迟疑点头,唐昭笑着道,“明日我便带你去。” “你能进出军营?” “家常便饭。” 顾萱:凭什么! 顾萱死活不愿住护国将军府,唐昭也不逼她,直接将人送到王府别院。 顾萱指挥着下人收拾院子,满府闹的鸡犬不宁。 秦庶妃喝下最后一口汤药,冷笑道,“作吧,我看她能作到什么时候!” 爹不疼娘不爱兄长不疼,还有一个狠毒的嫂嫂,顾萱这辈子要是能嫁出去,她就不姓秦! 顾芙放下药碗,坐在床边默默听秦庶妃骂唐昭恶毒、骂宣王妃心狠了,终于忍不住道,“女儿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也不顾秦庶妃同意,转身就走。 秦庶妃愕然。 顾芙不顾寒风吹拂,站在院子里一脸羡慕地望着什么也不知道的顾萱。 第一百八十六章 顾萱入军营 第二天,唐昭如约带顾萱去了军营,随便转了几个地方,就直奔军医帐中。 顾萱用手帕盖住口鼻,“什么味道?呛死人了!” “酒精”,唐昭应付了句,对着走来的鬼医道,“喏,这就是我给你找的人。” 鬼医上下打量了顾萱两眼,“就她?” “就她!”唐昭下达任务,“不用她亲自动手开刀,能照顾人就行。” 鬼医勉强点头,“过来。” 顾萱被唐昭强拉着走到床边。 鬼医掀起麻布,一具新鲜的赤裸男尸猝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啊啊啊啊啊!”顾萱尖叫着倒下。 唐昭抱着顾萱软绵绵的身躯,正要将人抬到一旁休息,鬼医就捏着如锥子般又粗又长的银针,狠狠扎紧顾萱的人中。 昏迷中的顾萱察觉剧痛,慢悠悠清醒过来,睁着一双斗鸡眼看清了扎在自己鼻下的银针,吓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唐昭不忍直视,拦住还要再扎的鬼医,将人扶到离男尸最远的椅子上,等人自然苏醒。 “能不能换一个?”鬼医商量。 唐昭沉痛摇头,“这个真不能。” 鬼医试图为自己争取权利,“若我教导她的过程中使用些非人手段。。。” 唐昭说明底线,“只要不死、不被吓疯就行。” 鬼医点头,提起正事,“那医用酒精对杀菌降烧确有奇效,你绘制的手术机械银匠也都尽数打造好送了过来,只是”,鬼医摆开形态各异的手术器械,“这玩意咋用?” 他说着在一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剪刀中随手抽出一把,目光探究。 唐昭答曰,“这是剪断缝线的。” 鬼医又抽出一把。 “这是分离组织的。” “老夫不懂,有必要区分的这么清楚吗?”一剪刀咔嚓得了! 唐昭也不懂,医学之精深不是她一个连门外汉都称不上的人可以胡诌的,因此只能劝道,“存在即合理。” 鬼医:。。。。 唐昭也觉得这话太空洞,因此从怀里掏出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抄写出来的手术器械介绍及基本使用步骤大全,双手供上。 鬼医接过漫不经心翻了两页,蓦然瞪大眼睛,一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模样,边看边拿着器械比划。 唐昭默默看了一会儿鬼医跳大神,留下白芷照顾顾萱,自己去了军中主帐。 在帐外等候通传时,唐昭不经意间瞟到了一身校尉服饰、带领一队士兵巡逻的忠勇伯。 白威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见唐昭一般。 啧啧,唐昭收回目光,冲朝仪挥手。 朝仪立马上前。 “告诉你家主子,务必看牢了忠勇伯,在他身边多插几根钉子,若是可以的话,将忠勇伯的手下亲信都策反了!” 朝仪迟疑,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唐昭抬眼瞟了他一眼。 朝仪浑身一凛,等通传的人出来请唐昭进入军帐,立马兔子一般跑跳地去找顾辞。 正在演武场训练的顾辞听后,沉吟半响,从新进的一批将士中挑选了十几个忠诚勇武聪明机灵的将士,混到数百名将士中,派到忠勇伯手下替换当差。 中军大帐中,宣王惊疑不定,“你确定萱儿可以?” 他虽然对女儿关注较少,但还是很了解唯二两个女儿的性情,小八温和内敛心细重情,小七娇纵任性直率冲动,给全西北女子竖起标杆这种事,怎么想都是小八更靠谱。 唐昭摊手,“我相信水滴石穿,再烂的泥我煳也要把她煳上墙。” 行吧,“那如何安排萱儿?” “这个爹爹不必操心,有鬼医和钟老大夫在。” 宣王大松了口气,“那昭昭找爹爹做甚?” “昭昭听闻每年四月兰州会举办春日宴,今年边疆稳定军中无事,爹爹会参加吧?” 宣王一愣,一群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少爷踏青赛马唠家常,他参加做甚? 不过,“是,爹爹会去。” “那太好了”,唐昭高兴地一拍手,“那请爹爹到时在所有人面前浓墨重彩地夸奖七妹妹,称她为西北女子的表率,鼓励西北上下女眷效仿。” 宣王:。。。。 “看看能否给七妹妹找个伴。” 宣王:。。。。 “昭昭啊”,宣王语重心长道,“世家子弟最重身份,医术一向被视为下乘,更何况是给军中将士医治。” 而且,“就算他们不在乎身份,可军医所见场面之血腥,那些娇滴滴事兮兮的世家子弟们怕是接受不了。” 当然,他们接受得了不了不在宣王的考虑范围内,但是要是因此耽误了将士医治,那宣王就不答应了。 “爹爹说的,我亦考虑过,只是百姓向来趋上,世家贵族盛行看重什么,百姓就会趋之若鹜。” 所谓明星效应,不外如此。 “有捷径可走,昭昭自然要尝试一下,但若是此路不通,昭昭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唐昭想到那句至理名言,“百姓包围贵族,我也是能干的。” 既然昭昭想的清楚,宣王自然要大力支持,“好,四月初十,爹爹定办的妥当。” “多谢爹爹。” 唐昭达到目的,快乐地回了护国将军府,丝毫不顾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顾萱。 “放开我,放开我,信不信我禀告父王,让父王砍了你!” 鬼医不屑,继续按着顾萱的脖颈将人凑近男尸,“睁开眼睛。” 顾萱紧闭双眼,“不挣,死都不挣!” 鬼医冷笑,“行啊,那我就把你的眼皮割下来,看你怎么闭眼。” 手术银刀碰触顾萱眼皮的那一秒,顾萱哭着睁开眼,面色苍白泛着铁青的脸撞进眼底,顾萱胃肠翻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鬼医气的跳脚,“你知道我买这具男尸花了多少钱吗?!” 顾萱边吐边哭。 “我告诉你,吐完给老夫擦干净,否则老夫连你一起埋进土里去!” 鬼医放下狠话,甩袖出了营帐。 顾萱从未如此委屈过,哭的声嘶力竭,却无一人安慰,待哭的差不多后,才抽抽噎噎站起身。 “白芷,白芷!” “小姐!”去外面打水的白芷匆匆走进大帐,“小姐,水端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蜕变 顾萱被伺候着净了脸,上来脾气就要走,一出门却被两个侍卫拔刀拦住。 “放肆,你们敢拦本小姐?!”顾萱瞪着一双兔子眼,“信不信本小姐禀明父王治你们的罪!” “我等乃昭善郡主手下,不归宣王管辖”,持刀侍卫很刚,“七小姐若想惩治我等,需禀明郡主才行。” 顾萱气急,“你!” “郡主有令,七小姐在军中需听鬼医安排,还请七小姐回营。” 顾萱气急败坏,想硬冲却不敢,只好转身回去,却见刚才拦她侍卫一并跟了进来。 “鬼医临走前吩咐,要属下亲眼看着七小姐清洗干净男尸身上的污秽。” 惊天一道雷劈下,顾萱头晕眼花,哭闹撒泼不休,惹得周围巡逻将士与军医纷纷探头。 “这是咋啦?” “不知道啊,听起来是女子的尖叫怒骂,军营里什么时候有女子了?” “莫不是哪位将士或将军的家眷?” 西北军里没有军妓,除了昭善郡主外,就只有每月家眷探亲时才有女子进出军营。 “家眷探亲也该在外围,这都是军营深处了”,葛军医皱眉,“这声音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葛军医走到鬼医大帐,“怎么回事?” 帐外侍卫如实禀报。 “怎么是七小姐?八小姐呢?”葛军医眉头皱的更深。 听闻昭善郡主要组建一只女子军医,葛军医立即举荐顾芙,昭善郡主也颇为赞同。 怎么没过几日,就换了人了? 葛军医撩起军帐,就见顾萱哭的梨花带雨,一边干呕一边拿帕子清洗男尸身上的污秽。 顾萱敏锐回头,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葛伯伯救我!” 葛军医一跺脚,转身跑去了中军大帐。 被忽略的顾萱更伤心了。 中军大帐中,宣王无奈地将前因后果告知葛军医,葛军医捶胸顿足,“恶母误子啊!” “王爷,你能不能劝一劝秦庶妃”,葛军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或是请昭善郡主想想办法。” 宣王打破他的希冀,“萱儿已经入了鬼医帐下,名字上了军医花册。” 葛军医佝偻着腰离开,回去便大病了一场,再下床时距春日宴已不足七日。 宣王掐算着时日,放下锄头洗干净脚上的泥,回帐换了身常服便去接顾萱。 “王爷!”门口侍卫行礼。 “本王来接萱儿”,宣王抬手免礼,“她可在帐内?” “七小姐正在随鬼医救治伤患,请王爷稍后。” 宣王有些惊讶,站在军帐门口掀起帘子偷看。 军帐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痛的满脸通红,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 “你再坚持一下”,顾萱边亲自替他清洗伤口边安慰,“锄头上沾了不知多少脏东西,一定要清洗干净,不然伤口定会发炎。” 小兵咬牙点头,这个他懂,葛军医在每旬一次的急救常识课堂上科普过,只是,“怎么没闻到酒味?” “这是生理盐水,又不是酒精,自然没有酒味”,顾萱解释,“你这伤口不深,不必缝合,敷上止血的药材等它自然愈合即可。” 小兵急了,“那怎么行?我还要领着手下的弟兄种地呢。” 顾萱鄙夷地看着他,“拿锄头往自己腿上砍,你少帮倒忙你的弟兄们就谢天谢地了。” 小兵被说的满脸通红。 “先生,伤口已经清洗好了”,顾萱冲一旁的鬼医道。 鬼医颔首,拿着刚磨好的药粉就要往腿上撒。 小兵赶忙道,“傀军医,您帮我缝合吧。” 鬼医翻了个白眼,“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 “听见了”,小兵一脸坚持,坐在病床上抬手行了一礼,“我执意来您这医治,就是想缝合,这样恢复地快些,请您通融。” 鬼医觉得这个小兵有病,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缝合是极痛的,除了必须缝合外没有人愿意尝试缝合。 这段时间边疆稳定,军中无人受重伤,鬼医空教了顾萱一大堆知识却无法实操,如今有傻子主动送上门来,如何能错过?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老夫便成全你”,鬼医捋捋胡子,“小七,去准备缝合工具。” 顾萱幽怨地瞪了眼病床上的小兵,利落拿了缝合工具回来。 鬼医带上专门的医用手套,熟练地将羊肠线穿进缝合针,右手持持针器深吸一口气,然后果断地将缝合针扎进小兵左小腿的肉里。 小兵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萱眼疾手快在他嘴里塞了一根木棍,以防他咬伤舌头,顺便防止他尖叫。 虽然听鬼医说了很多,但亲眼目睹的震撼依然很大,顾萱吞咽几口,强忍着尖叫和干呕的冲动,一动不动站在一旁听鬼医差遣。 偷看的宣王惊讶地睁大眼睛。 小兵见顾萱一个女子如此,更不好意思哀嚎,只能咬牙硬挺,面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伤口不长也不深,没缝几针就结束了,鬼医剪断缝合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顾萱默默善后,“这几天记得早晚消毒,五天后来拆线,若是伤口有化脓的迹象,赶紧告诉我。” 小兵惨白着脸点头。 顾萱出门叫人,却正好撞上了宣王,“父王怎么来了?” 宣王还未答话,顾萱绕开他道,“女儿先去叫人把那小兵抬回去,一会儿再与父王说话。” “哦好”,宣王愣愣道。 穿着白大褂的担架队很快便来,顾萱指挥着将小兵抬上去,等人走远后才站在鬼医身后听两人说话。 宣王面色复杂,他没想到往日娇气地连衣角沾了灰尘都忍受不了的女儿,如今却能面不改色救治伤患。说一声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果然啊,还是王妃有先见之明。 宣王忽视这段时间顾萱被虐地无数次的哭泣乞求与崩溃无助的惨痛经历,如普天下每一个看见孩子长大蜕变的父亲一般激动,握着鬼医的手颤抖不已,泪流满面。 鬼医抽出了手,“王爷来此做甚?” 宣王替女儿请假,“春日宴到了,本王需带萱儿回兰州赴宴。” 鬼医翘起胡子。 宣王补充,“昭昭让本王这么做的。” 鬼医翘起的胡子落下了,留给顾萱一大堆功课,然后赶苍蝇一般将父女二人赶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个世界玄幻了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兰州一年一度的春日宴,虽无绿酒,却有唐昭友情赞助的梅花仙酿。 沈嘉慧对比自己与兄长桌面上摆放的雕刻不同样式的酒壶,好奇问,“可有什么不同?” 侍立一旁的婢女边斟酒边笑道,“回沈大小姐,这雕刻梅花仙子的酒壶里装的用梅花与果子酿的低浓度酒精饮品,喝再多也是喝不醉的。” 婢女说着站起身,走到沈大少爷案旁斟酒,“而这雕刻梅花仙君的酒壶里装着却是蒸过五六遍的梅花酒,非海量之人不可喝过五杯。” “哦?”沈大少爷收起折扇,“那我倒要试试,看这梅花酒能否醉倒我。” 沈嘉文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和偏凉的酒水刚入嘴中,舌尖的味蕾便尝出梅花的寒香,酒水顺着喉咙进入肺腑,一股热意自体内腾升,整个人似乎轻飘飘起来。 “好酒!”沈嘉文品过天下不少美酒名酒,但在这梅花酿前都黯然失色。 “再来一杯!” 婢女又斟了一杯酒。 沈嘉慧劝道,“一会还要赛马,哥哥若喝醉从马上摔下来怎好?” “无妨,哥哥的骑术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嘉文仰头一饮而尽,“再说了,这种场面都是未婚男女出风头,你哥哥我早有婚约,出这个风头做甚。” “哥哥贪杯,小心我去告诉母亲”,沈嘉慧见母亲的名头不好用,只得搬出未过门的嫂嫂,“哥哥若是喝醉出丑,等嫂嫂过门后我就告诉嫂嫂。” 沈嘉文倒酒的手一顿,不甘不愿地收回手,打开折扇轻骂道,“小白眼狼,白疼你了。” 沈嘉慧把自己桌上的梅花酒精饮料倒了一杯给沈嘉文,“哥哥想喝,就喝这个吧。” 沈嘉文端起酒杯一尝,酸甜温凉中藏着淡淡一丝儿酒味,不仔细喝根本喝不出来。 太寡淡了,沈嘉文心里摇头,明显是给女眷和不善饮酒的人准备的。 见妹妹一杯接着一杯喝,沈嘉文没有阻止,一边与妹妹闲聊一边四处看,只见几乎所有人都在品尝谈论这梅花酿,更有那酒量不佳的已经醉死过去。 “今日过后,这梅花仙酿定是要扬名天下了”,沈嘉文拿起桌上雕刻精美的酒壶,“下次再想喝,不知要花费几何了。”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所想的。 “敢问世子妃,这酒是从何处购得,花费多少?” 正月世子妃顺利诞下宣王府第一个孙子,月子里宣王妃照顾地格外上心,经过三个月的修养,气色精神更胜往日。 “宁州泾源县有一钟姓人家,他家有上古传下来的酿酒秘方,这一辈的当家人爱酒如命,又好钻研,千辛万苦酿成这梅花仙酿。” 明氏笑容真诚,“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尝过之后觉得确实是好,便与诸位分享。” “至于价格我倒不知,这酒乃是钟家知道王府举办春日宴后主动捐赠的”,世子妃看向末座位置,“各位要想知道价格,可去问钟家人。” 在场的人一惊,有嘴快的已经问道,“这不是昭善郡主做的?” “自然不是”,明氏诧异地看了问话的夫人一眼,“夫人为何有此疑问?” 那夫人干笑解释,“这几年但凡有新鲜东西,莫不是出自昭善郡主之手,所以。。” 明氏理解,“郡主天姿非凡,但也不是什么都会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可不是,会造琉璃水泥卤菜豆腐豆油已经很厉害了,要是还会酿酒,那岂不是神仙下凡。 钟家不过平民之家,世家之人不会自降身份去交谈,因此派了下人询问价格。 “梅花酒精饮料一两银子一壶,梅花酒贵重,六十两一壶。” 六十两?沈嘉文端酒的手一顿,怎么不去抢? 这一壶还不到一斤重。 “钟家人说,梅花酒酿造工艺复杂繁琐,最要紧的是材料紧缺,如今已过梅花开放的季节,无法再酿梅花酒,下次酿就要等到冬天了。” 所以不仅贵,而且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沈嘉文急了,“快,再去买五,不,十壶。” 小厮赶忙去了,却空着手回来,“少爷,钟家的梅花酒都卖光了。” 沈嘉文:。。。。 沈嘉慧同情地看着她哥哥石化的脸,不再阻止沈嘉文珍惜地品尝桌上不到半壶的梅花酒。 “宣王、宣王妃到!” 所有人行礼,“参加王爷王妃!” “免礼!”宣王扶着宣王妃坐在上首,“诸位都坐吧。” “哥哥,往年春日宴宣王可从未出席”,沈嘉慧偷偷咬耳朵,“今年怎的突然来了?” 沈嘉文也觉得怪异,事出反常必有妖,“等等看。” 果然,宣王说了几句开场白,又挑了几个出色有名的少年少女夸赞,顺理成章提起顾萱,大加夸赞。 宣王妃惊疑万分。 秦庶妃不开心,以往宣王夸的都是芙儿,什么时候轮到顾萱? “不知七小姐做了什么让王爷如此盛誉?” 其余人也很想知道,纷纷竖起耳朵。 “萱儿自幼娇纵,没想到是个有志向的,自愿入军营当军医”,宣王感慨,“从前看见血和伤口怕地直躲,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缝合伤口、照顾伤患,不愧是宣王府的孩子!” “若西北女子都如萱儿一般,我西北军何愁不强盛?我大渝边疆何愁不稳定?” 宣王上了一波高度,然后呼吁道,“若在座的诸位有谁想与萱儿一般为西北军做贡献,自去西北军军医处报名。” “好了,本王就说这些,西北军还有军务,本王就先走了。” 所有人:。。。。 所以宣王来此,就是为了夸一波女儿,顺便替西北军医招人? 宣王妃深吸一口气,打破现场怪异的气氛,“难得春光明媚,大家不要拘在院子里,都出去走走吧。” “是!” 西北世家夫人子弟各有各的朋友圈,以往话题各异,聊什么的都有,但今日大家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顾萱,宣王府七小姐,宣王妃嫡女,不仅以女子之身进了军营,而且自降身份当了军医。 最重要的是,宣王与宣王妃竟是支持赞同的态度。 这个世界玄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急救 顾萱本是很开心地来参加春日宴,这样她就可以把这些日子遭受的非人待遇狠狠跟好姐妹吐槽一番,若是可以想法不继续干这糟心的护士,那就更好了! 谁成想,父王竟然破天荒夸奖了她! 这在顾萱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顾萱有些沉醉,她突然觉得,当护士虽然苦点累点难受点,也没什么不好。 哦,还有以往的好姐妹们都嫌弃地避开她。 顾萱一个人坐在原地喝酒。 宣王妃看着女儿瘦了一圈的脸和脸上落寞的神色,心疼不已,正要招手将顾萱叫上来,就见有人往顾萱所在位置走去。 沈嘉慧笑容真诚态度和善,“七小姐,我可以坐在这吗?” 顾萱漫不经心点头。 “七小姐,当军医好玩儿吗?” 不好玩,每天要学两个时辰的急救知识,背三五页医书,认一堆长的差不多的药材,学不会还要被死老头嫌笨从早骂到晚。 但看着沈嘉慧一脸好奇的神色,抱怨的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变成了,“好玩儿啊,每天学习许多新鲜的东西,人人都尊敬爱戴。” 沈嘉慧听得眼睛更亮了,“都学什么新鲜东西?” “比如缝合”,见沈嘉慧不解,顾萱解释道,“就是绣花。” 还未等沈嘉慧露出失望的表情,顾萱默默补了一句,“不过不是在布料上,而是在人身上。” 嘶!沈嘉慧倒吸一口冷气,那也太血腥了,“你不害怕吗?” “怕啥?”顾萱不去回想第一次见鬼医缝合时胸腹间的翻涌,“缝合可以有效减少出血量,加速伤口恢复,能少死很多人呢。” “真的?”沈嘉慧惊讶,“那。。。”满肚子的疑问还未问出,随侍的丫鬟就满面惊慌的跑来,“大小姐不好了,大少爷被刀划伤了!” “什么?!”沈嘉慧大惊失色,吓得两腿打颤站不起来。 顾萱拍案而起,一把拎起药箱拉着丫鬟指路,沈嘉慧咬牙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跑马场上,一群人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看热闹,顾萱费力扒开众人,单膝跪在沈嘉文身边边打开药箱边问, “伤到哪里了?” 沈嘉文苍白着脸说不出话,一旁好心的少年道,“沈大公子被孟大公子偷袭划伤了腹部。” 顾萱拿开沈嘉文捂着腰腹的手,用刀撕开外衣,只见足有成年人一掌长的伤口不停地向外汩汩冒血,须臾染红了沈嘉文白色的外裳。 “哥哥!”沈嘉慧跌跌撞撞跑来,见哥哥血流不止喊道,“快,快去拿止血药来!” “没用,这伤口太深太长,出血量太大,药粉定会被冲下来”,顾萱带上手套检查一番,“还好没有伤到肺腑,白芷!” “姑娘!” “帮我给沈大公子缝合。” “是!”白芷应了声,拿过药箱开始做准备。 “缝合?”听到消息匆忙赶来的宣王妃问,“可有把握?” 顾萱摇头,“但不缝合,沈大公子怕是要失血过多而死。” “动手吧”,宣王妃下定决心,一边遣散众人,一边派人去沈府传信。 顾萱闭眼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学过的缝合知识,模仿着鬼医的操作步骤,猝然睁眼,“酒精消毒,羊肠线穿针。” 白芷利落配合。 所有人都对顾萱救治沈大公子不抱希望,但碍于宣王妃难看的脸色,没有人敢置喙阻挠。 无论宣王妃如何劝说沈嘉慧都不肯走,宣王妃无法,只得站在一旁陪她。 顾萱拿着持针器毫不犹豫扎进沈嘉文的腰腹,沈嘉文痛的浑身痉挛,下意识就要躲避。 顾萱大喝,“按住他!” 宣王妃一挥手,几个小厮上前按住沈嘉文的手脚,白芷眼疾手快塞了木棍到沈嘉文嘴里咬着。 见哥哥疼的满头大汗,沈嘉慧心疼的眼泪直流,又不敢哭出声打扰,只得偏过头去。 “擦汗!”顾萱吩咐。 白芷拿帕子小心翼翼擦干净顾萱脸上的汗珠。 随着伤口不断缝合,出血量大减,顾萱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羊肠线时,伤口只有少许血丝渗出。 缝合结束,顾萱紧绷的心神瞬间放松下来,跌坐在地喘息两口,连忙道,“准备一间干净屋子,酒精消毒后将沈大少爷抬去修养,若是发烧立即告诉我。” 白芷亲自带人下去安排,一盏茶后小厮抬着春凳将沈大少爷抬去最近的院子。 宣王妃睁大眼睛,看着顾萱临危不乱将事情安排地井井有条,仿佛第一次认识女儿。 不过宣王妃一低头,只见顾萱双手抖地不停,就知道她也是强撑着镇定。 沈嘉慧赶忙问,“七小姐,我大哥怎么样?” “血止住了”,顾萱坐在地上安慰,“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吧? 顾萱有些不太确定,但是先生就是这么教她的,若出了什么问题,也是先生的错! 顾萱这么想着,建议道,“母妃,快去军营请傀先生。” 但武威与兰州路远,快马加鞭也要三天三夜,顾萱不放心,拉着沈嘉慧亲自照看。 “好!”宣王妃看着女儿急匆匆的背影,乱成一团的心有了些许安慰。 “母妃”,明氏皱着眉走来,“孟表弟要见您。” 宣王妃厌恶道,“在沈家与孟家人来之前,不准任何人去见他。” 明氏应下。 沈家与孟家收到消息立马赶来,沈大夫人哭地不能自抑,想看儿子却不被准许,只能一个劲儿拉着顾萱询问。 顾萱被问地心烦,在沈嘉文的病房躲清净。 沈大夫人满心痛苦焦灼无处发泄,只好尽数朝孟家而去。 “孟老太太,孟大老爷,我沈家与你孟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亦或是我儿子哪里得罪了孟大公子,竟叫孟大公子下如此狠手?” 沈大夫人想起女儿的描述,放声痛哭,“那是冲着要我儿的命去啊!” 孟大老爷无言以对,沈家与孟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沈嘉文又是西北有名的翩翩佳公子,跟孟良不是一路人。 别说沈家好奇,就连他这个当爹的也很好奇,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被哪头驴踹了脑子,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第一百九十章 报答 孟大老爷理亏,“沈夫人先别激动。。。” “呸!”沈大夫人啐了一口,“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激动?孟大老爷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妇人可以撒泼,但是男人纠缠就显得无礼,孟老太太替儿子解围,“沈大夫人,今日之事发生的太突然,良儿与令公子素无交集,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不如将那孽子押来问个清楚。” “若真是那孽子无缘无故伤人,我孟家定不轻饶!” 呵!沈大夫人冷笑,“依孟老太太的意思,若是有原因,我儿子就活该被伤了是吗?” 孟老太太不语。 沈大老爷上前扶着气的全身颤抖的沈大夫人,“孟大老爷,我沈家把话放这,就算我儿子与令郎有怨,也不是令郎能当众伤人的理由,更何况今日之事,不是你孟家轻不轻绕,而是我沈家肯不肯放过令郎!” 孟老太太不悦,张口就要替儿子反讽回去,听了半天的宣王没了耐性,大声道,“来人,将孟良押上来!”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很快,王府侍卫押着发衣散乱一身狼狈的孟良进来。 “孟良,本王问你,你为何要刺伤沈大公子?” 孟良跪在地上,抬起猩红的双眼冷笑,“为何?因为他活该!” “你!”沈大夫人睁开丈夫的怀抱,怒不可遏上前狠狠扇了一耳光。 “沈大夫人!”孟老太太将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公堂之上尚不得乱用私刑,你怎么随意打我孙儿?” “拉开她!”宣王妃吩咐。 两个婆子上前,不顾沈大夫人挣扎将人压回座椅上坐好。 “为什么活该?”宣王不耐道,“你二人可有什么过节?” 孟良恨恨道,“过节?夺妻之仇,岂是过节二字可以形容的?!” 夺妻之仇?在场所有人惊疑不定。 “胡说八道!”沈大老爷拍案,“我儿一向洁身自好,家里无通房姨娘,外面无红颜脂粉,何时与你有过夺妻之仇?” “你不仅伤我儿性命还要污他名声,你真当我沈家怕你孟家不成?” “良儿,你快说,沈大公子抢了谁?” 孟老太太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的孙子竟然在外与女子偷偷往来,喜的是夺妻这个理由足够孟家全身而退! “孙家大小姐早与我私定终身,她答应我出仕之后便同意我求亲”,孟良恶狠狠看向沈大夫人,“我不过上京领了吏部任免公文,回来时就听说孙家与沈家定亲了!” “我在孙家外等了五天,只等到孙大小姐退还信物”,孟良说着声音哽咽,“我买通了孙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才知道是你沈家硬要与孙家联姻,孙家碍于沈家势大不得已才答应!” “胡说八道!”沈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分明是孙家数次在宴席上向我透露结亲的意图!话里话外说孙大小姐钦慕我儿已久!” “呵!孙大夫人说沈大夫人就信了?”孟良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孙大夫人一向疼爱儿子,不惜拿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为儿子谋一个锦绣前程,孙家几个庶女嫁得如何,沈大夫人一打听就能得知。” 沈大夫人一哽,她其实也看不上孙家,奈何孙大小姐在西北素有名声,她的确喜欢那个孩子,再说了,女子出嫁后就是婆家的人,娘家再如何不堪也影响不到外嫁女身上,因此沈大夫人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谁知以贤良淑德着称的孙大小姐竟与外男私定终身,还因此害了她儿子! 沈大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来人!快请大夫!”宣王妃脑仁子直疼,这都叫什么事啊! 顾萱不眠不休照顾了沈嘉文三日,一是因为沈嘉文是她第一个病人,二是因为可怜。 年纪轻轻的,头上恁大一顶绿帽子,顾萱叹口气,唐昭说的对,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等等,顾萱倒吸一口气,她五哥头上不会也有绿帽子吧? 沈嘉文被顾萱的一惊一乍吵醒,睁开眼睛迷茫道,“顾七小姐?” “你醒了?”顾萱小跑到床边,翻开他的眼皮瞅了瞅,“醒了就好。” “顾七小姐似乎有事瞒着在下?” “呃没有没有”,顾萱连连摆手。 沈嘉文轻笑,顾七小姐一脸你有大事的表情,让人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还请顾七小姐直言”,沈嘉文轻声道,“否则在下不能静心修养。” 这是你说的哈,顾萱轻轻嗓子,直白而痛快,“你绿了。” 沈嘉文:???? 顾萱解释,“就是,你的未婚妻心里有了其他男人。” 沈嘉文好奇,“是谁?” “我大表哥。” “孟大公子?”沈嘉文若有所思,“我倒从未听说,可确认过?” 顾萱点头,“我父王母妃请了孙家人,孙大小姐亲口承认曾与我大表哥有情。” 顾萱又安慰道,“但是你放心,自与你定亲后,他们二人就没有过往来,孙大小姐还把大表哥送她的东西都退回去了。” 沈嘉文玲珑心肠,自然知道顾萱这话是在安慰他两人早已断了干净,但怎么听怎么像添油加醋。 “那个,你也别太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孙大小姐,还有周吴郑王小姐呢”,顾萱挖空心思开解,“你这么有名,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 沈嘉文轻笑点头。 心情还不错啊,顾萱眨眨眼,试探道,“反正孙大小姐的心里没有你,你硬娶了她也不开心,不如就此放手”,成全孙大小姐和我大表哥? 沈嘉文气笑了,笑的腰腹上的伤口又疼起来,感情说了这么多,是要他成全她大表哥。 顾萱想起在孟家时大表哥的照顾,厚着脸皮道,“救命之恩,你知道该怎么报答不?” 沈嘉文眯起眼睛,“还请七小姐赐教。” 顾萱眼珠四处瞅,“你答应我解除了孙大小姐的婚约,就算是报答我了。” 沈嘉文把这话在心里反复念了即便,垂下眼帘笑道,“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都跑了 顾萱大喜,飞奔着出去将沈嘉文醒来的事告诉众人,然后在众人一拥蜂地跑去看沈嘉文的时候,自己悄咪咪去了关押孟良的柴房,告诉他沈嘉文答应退婚的喜事。 沈嘉文做事很痛快,从容地应付完一众看望他的人,等屋子里就剩沈家人后道,“父亲母亲,儿子想解除婚约。” 沈大夫人哭声一顿,儿子怎么知道的? 她生怕儿子受刺激,还想待他身体好些再告诉他。 “孙大小姐与孟大公子两情相悦,儿子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沈嘉文笑容温和,“还请父亲母亲成全他们,亦成全儿子。” 沈大老爷应下。 “儿子受伤之事,也请父亲母亲不要追究”,沈嘉文低声道,“此事孟良虽有错,终究情有可原。” 见父母亲不愿,沈嘉文低声道,“顾七小姐救了儿子一命,宣王府对沈家亦多有照拂,孟家固然不值得同情,但顾七小姐与宣王妃的恩情,儿子与沈家不能不报。” 沈嘉文醒了这半响,说了这么话已经疲惫不堪,强撑着等沈大老爷与沈大夫人答复。 沈大夫人心疼不已,连连应下,沈嘉文才安心睡了过去。 鬼医赶到兰州时,沈嘉文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他检查了缝合处,除了太丑之外,没有其他毛病。 沈嘉文拆线后又修养了五天,直到伤口结痂才动身回府。 沈家夫妇感恩非常,派人送了好几车谢礼送到宣王府,沈大夫人拉着顾萱的手不肯松开。 沈嘉文看着被夸的手足无措的顾萱,连忙上去解围,连哄带骗将沈大夫人送上马车。 “你这是做甚?”沈大夫人不满,“我还未曾好好感谢过七小姐。” “母亲还想如何感谢,七小姐都被您说的面红耳赤了”,沈嘉文靠在软垫上,“七小姐年纪小,等回头儿子寻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送去。” 沈大夫人犹不满意,却听儿子道,“孙孟两家的事母亲与父亲处理地如何?” 一提起孙孟两家,沈大夫人就没了好脸色,“孟大老爷亲自上门送了赔礼,我直接命人给扔了出去,至于孙家,我直接提了退婚。” “孙家同意了?” “自然不同意!”沈大夫人冷笑,孟家权势早已大不如前,三代之内没有得力的男丁不说,又数次惹怒宣王府,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孟家衰败是迟早的事? “那孙家也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竟然想让孙大小姐给你做贵妾!” 沈大夫人一提起这事还是觉得荒唐,“我就没见过这么当娘的!” 要是谁敢让她的慧儿当妾,她非得亲手撕了那人的嘴! 沈嘉文无言。 “后宅的事你不用担心,母亲自然会处理好”,沈大夫人怜爱地看着儿子,“等这件事了结母亲定会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姑娘!” 沈嘉文头疼,眼见沈大夫人瞄准西北以外的世家女子,他连忙打断,“母亲,这事不急。” “不急?”沈大夫人提高嗓音反问,“你都二十三了怎么不急!” 沈嘉文:。。。。 二十三很老吗? 沈大夫人竖起柳眉正要教训儿子,一旁沉默不语的女儿突然出声道“母亲,女儿想当军医。” 沈大夫人觉得女儿简直是异想天开,“哪有女儿家当军医的。” “有!”沈嘉慧重重点头,“顾七小姐就是。” “宣王还号召我等以顾七小姐为榜样,像顾七小姐学习呢。” 沈大夫人觉得女儿应该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母亲想想,若当时顾七小姐不在,那哥哥很有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沈嘉慧双手捏拳,“若女儿也有如此本领,无论是救人还是救己都是好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沈大夫人亦真心感激顾七小姐,但她始终不能接受自己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去当一个任人差遣、奔波劳累的军医。 更何况还要受人白眼耻笑。 “母亲,您就成全女儿吧”,沈嘉慧抱着沈大夫人的胳膊撒娇,“女儿从来没想过自己想做什么,如今有了想法,您可一定要支持女儿。” “你马上就十八了,我本想办完你哥哥的亲事就安排你出阁”,沈大夫人一脸严肃,“虽然你哥哥的亲事黄了,但是你的亲事不能再耽误。” “女儿还不想嫁人!”沈嘉慧抗议。 “不想嫁人?难不成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娘?”沈大夫人抽回手臂,“你想都不要想。” “为何?难不成家里还养不起我?”沈嘉慧看向一旁看戏的沈嘉文,“哥哥娶了嫂子难道就要将我扫地出门?” 沈嘉文连称不敢。 沈大夫人被一双儿女闹的心烦,叫停马车去找沈大老爷诉苦。 沈嘉慧坐着生闷气。 “你真想好了?”沈嘉文吓唬,“你可知当军医有多苦?” “我不知道”,沈嘉慧摇头,“但我不想就这么嫁人,然后在后宅跟一群女人争抢丈夫宠爱、府中中馈、子女地位。” “哥哥,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去吧”,沈嘉文宠溺地看着妹妹,“父亲母亲那,有哥哥给你撑腰。” 三天后清晨,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出了沈府后门,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马车,一路向城门口驶去。 沈大夫人前脚完胜孙家顺利退亲,后脚收集了数家适龄少年的画卷,强行拉着刚下衙的儿子参谋。 沈嘉文耐心听完所有妹婿人选的优缺点,才慢悠悠道,“妹妹已去武威。” “去武威做甚?”沈大夫人问完反应过来,“她去做甚?” 沈嘉文言简意赅,“当军医。” 沈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已转任武威府,不日即将上任”,沈嘉文捋捋袖子,“儿子定会时常去照应妹妹,不会让妹妹受太多苦楚。” “母亲可有话要儿子带给妹妹?” 沈大夫人愣在原地,半天说出不一句话。 沈嘉文拱手行礼,“既然没有,儿子还需要收拾行装,就先告退了。” 半柱香后,沈家住院传来丫鬟尖利的喊声,“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延迟播种 沈家乱成一团,远在武威的唐昭也是心乱如麻。 “如何?” 宋开蹲在她傍边,“郡主,奴才问了许多积年的老农,说今年的雨少下了几场,但是都觉得问题不大。” “你怎么看?” 宋开摇头,“老天爷的心情,咱们凡人怎么猜的透啊。” 高兴了就风调雨顺,不高兴了各种灾难就轮着来,为什么百姓日子过得好一年歹一年,不就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 唐昭看着系统界面上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最高气温已经超过了27c,没有一点下雨的倾向。 “郡主”,宋开瞧着唐昭化不开的眉头劝道,“西北雨水少,所以才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或到六月老天爷就会把缺的雨水补回来了。” 唐昭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要是真像宋开说的那样,那西北岂不是刚干旱就洪涝? 宋开也觉得这话说的不吉利,绞尽脑汁找补,一张老脸皱成包子褶。 唐昭看的闹心,摆摆手将人赶走,“传令下去,播种延后。” “这,郡主三思”,宋开劝道,“今年因施新肥本就误了农时,若再推迟播种,收成就更不好了啊!” 唐昭摆手,“粟黍不是早就种上了吗?” 粟黍是种了,但没种多少啊!宋氏上万亩族田还光秃秃的等着种小麦呢! “还有土豆,您不是说今年要将土豆种遍武威各个角落吗?” “急什么,土豆五月种也来的及”,唐昭打断宋开的啰嗦,“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在武威,尤其是我名下的所有田地,谁要敢擅自播种,别怪我翻脸无情。” 宋开急得跺脚,不明白往常英明的郡主娘娘怎的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恨不得冲上去将唐昭脑子里的水一股脑倒出来。 但宋开不敢,只好寻求外援。 肩负宋开期望的顾辞跑遍整个武威,最终在石羊河边的巨石上找到葛优瘫的唐昭。 “看什么呢?” “水,你看,往常被水淹没的石块现在都露出水面了。” 顾辞看着河边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今年雨水确实比往年少,军中父王与军师也在担忧此事。” 但两人远比唐昭乐观。 唐昭厥怏怏道,“不只是雨水,还有气温,你没觉得今年比往年热吗?” 顾辞一愣,想起前段时日便有将士结伴去河里洗澡,说今年的河水要比往年暖和多了。 “要是我说,未来一周气温会持续升高,还不下一滴雨,你信吗?” “信”,顾辞毫不犹豫点头,随即恍然,“所以你才让延迟播种。” “不止延迟播种,还要组织打井”,唐昭看着高悬天空的烈日,“庄稼缺水会死,人也一样。” 没有粮食七天饿死,可没有水喝,三天就会死。 唐昭被太阳光刺的眼睛发酸,正要闭眼缓和,一只满是刀茧的手出现在眼前,影子将双眼遮挡地严严实实。 “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唐昭有气无力道,“更确切地说,我不确定。” 不确定她做的决定是对是错。 顾辞诧异,他第一次见唐昭如此犹豫不决自我怀疑的样子,眉头不自觉皱紧,“你在担心什么?” 唐昭轻声道,“担心害了百姓。” 跟她上辈子开公司不同,身为总裁,决策失误大不了赔钱资金断流,最坏的结果就是公司破产身负巨债。 手下的员工即便失业,也可以拿着n+1的赔偿潇洒一阵。 最重要的是,现代社会只要有手有脚,想饿死是件挺难办到的事。 但大渝不是。 在这个对天灾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和防御的落后社会,一旦天灾降临,普通百姓就只有死路一条。 天灾可恶,但人祸更可恨。 唐昭接受不了,因自己行差踏错害了武威百姓乃至三军将士,若真有那一日,干脆让她直接自挂东南枝得了。 “你想多了”,顾辞凉凉道,“你没那么大本事。” 唐昭笑出声,拍开顾辞的手一骨碌坐起来,“你瞧不起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一不是号令天下的君王,二不是主持朝政的大臣,三不是带兵打仗的武将,你怎么祸害百姓?” 顾辞双手撑在巨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昭比昙花出尘、比莲花淡雅的容貌,“祸国妖妃倒也可误国,只可惜你已经嫁人了。” 唐昭凑近,两人距离近的呼吸可闻,“怎么,我不值得顾五公子英雄一怒为红颜?” 顾辞呼吸一顿,转头避开,“我收回刚才的话。” 唐昭大笑。 顾辞被笑的羞恼,但见唐昭再次开怀,又心甘情愿被她笑。 唐昭好不容易停下笑,就听顾辞认真道,“阿昭,你不要担忧,就算你做了错误的决定,你也一定能挽回。” 唐昭气笑了,“五公子,我以为你会说”,唐昭轻轻嗓子,压低嗓音学顾辞说话,“就算你做错了,我也会站在你身后为你保驾护航,这样才对吧?” “我也想将你护在身后”,顾辞抿嘴,“但我不需要这么做。” “你是能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大树,不是花房里精心培养的花朵”,顾辞抬眸与唐昭对视,“但只要你需要,我会持刀护在你身旁,任你差遣。” 唐昭的心被顾辞真诚的眼眸看的一缩。 “顾辞,我要是将来被人扔板砖”,唐昭双手掐住顾辞的脖子,“被砸死前,我一定先掐死你。” 顾辞被脖颈上小猫般的力道逗笑,“好。” “走!”唐昭跳下石头,“回家!” 一进五月,唐昭看着天气预报上一排的小太阳下定决心。 “安排人种土豆、大豆吧。” “是”,宋开的心情已经从焦急上火到现在的麻木无感,毕竟农时已过,想种小麦也种不成了。 “告诉佃户与武威百姓,豆腐坊按小麦价格收大豆与土豆”,唐昭想了想连忙补充,“仅限今年啊。” 宋开:。。。。 这又是何苦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搬迁 豆腐坊将以小麦价格收购大豆和土豆的消息一经传出,瞬间轰动整个武威,并如洪水般向整个兰州席卷而去。 这让原本因推迟播种而担忧怨恨的百姓瞬间欣喜激动起来。 他们种小麦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卖个好价格,给家里换些油盐布鞋。 至于食用,逢年过年吃一顿就行了,天天吃那是贵人们才有的神仙日子。 而且小麦多难伺候啊,年年夏季挑水浇灌,一天下来腰背都要断了,就这样产量也是远远低于大豆。 如今豆腐坊按小麦价格收购大豆,谁还要辛辛苦苦种小麦?就算之前种了麦苗,他们也得连夜拔了种大豆! 至于土豆是什么东西,百姓表示很不在意,反正种大豆已经能让他们这一年,不,是好几年丰衣足食,那留出几亩薄地来种土豆也不是不能商量。 甚至还有精打细算的百姓琢磨连夜开荒。 毕竟郡主娘娘说了仅限今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被薅羊毛的唐昭狠狠打了一连串喷嚏,头晕眼花看账册。 “姑娘,奴婢算了下,若是真以小麦价格收购大豆与土豆,豆腐坊需要”,春风打算盘的手指都在嘚嗦,“需要白银近七十万两。” 唐昭:。。。。 唐昭捂着心口瘫倒在贵妃榻上。 秋雨声音发颤,“姑娘,咱们跑吧。” 唐昭有气无力,“跑哪去?” 秋雨语塞,随即更心酸了,天大地大,竟没有她家姑娘容身的地。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有这功夫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在五个月内赚七十万两银子。” 秋雨听得想哭,别说七十万了,她连七十两都赚不出来。 “钟家的酒酿的如何?”唐昭问,“还有花露,可提高了花瓣出油率?” “钟家按照梅花仙酿的做法,又研制出来桂花菊花牡丹、竹叶松针等几十种不同的酒酿,从低浓度的酒精饮料到高浓度的烈酒都有。” 春风替钟家老爷带话,“钟家主事请姑娘赐名。” 唐昭摆手,她哪有这闲情雅致? “让钟家自己取吧”,唐昭提醒,“取个好听好记又朗朗上口的名字。” 春风犯难,钟家人没那个文化啊。 “办场赏酒宴,请江南的才子诗人品酒取名”,顺便卖一波。 春风记下,“花露坊的出油率倒是提升了,但”,春风小心翼翼看了眼唐昭,“没花了。” 西北风沙大,娇贵的花朵不适宜在此生存,本来花就很少,经过这段时间的采摘,武威山头枝桠间几乎看不见一朵盛开的野花。 唐昭扶额,“传花露坊主事来。” 冬梅下去传话,当天傍晚,花露坊管事便来回话。 唐昭免了虚礼,“花露坊出油率如何?” 钱玉芝低着头恭谨道,“十斤花瓣可出一滴精油。” 秋雨听得牙疼。 “郡主,虽然产出少,但是精油的色泽与气味极好”,钱玉芝鼓起勇气解释,“奴婢将提炼出的精油按照郡主所教的法子兑上酒精和水做成香水喷洒,香味浓郁且持久不散。” 唐昭瞥了秋雨一眼,“你们做的很好。” 秋雨悻悻垂头。 钱玉芝心下一松,随即又提起来,“花露坊采摘的花都用完了。” 西北终究花少,且采摘不易,人工成本高不说还容易出意外,之前就发生过雇佣的妇人差点跌下山坡的事。 唐昭摩挲着手中金印,“你怎么想?” 钱玉芝犹豫片刻,终是咬牙说出盘旋心底已久的话,“奴婢以为,应将花露坊迁至江南。” 话已出口,就容不得收回,钱玉芝一口气说出心里的计划。 “一来江南多花,一年四季皆有花开,漫山遍野随处可见,花源充足,二来江南人多,雇佣人力便宜,亦可以节省成本,三来江南有钱人多,人又讲究,想必愿意花钱买花露,也可以省一笔运送花露的费用。” 所以对于花露坊而言,搬迁至江南有百利。 唐昭反问,“但是?” “但是江南里西北太远,南方人又欺生,花露坊要想立足不是件易事。” “江南世家盘根结错,家家商户背后都有世家支持”,唐昭眯起眼睛,“本郡主远在西北,鞭长莫及。” 钱玉芝一惊,这些事她不曾想过。 如此一来,花露坊搬迁至江南岂非行不通? 唐昭笑着问,“你可愿去江南办此事?” 钱玉芝从沉思中抽出心神,震惊地站起身,“奴婢,奴婢。。。” “不想去也不打紧,本郡主不会强求你。” 钱玉芝跪在地上,“奴婢愿去!” 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岂能放过? “奴婢定会倾尽一切,让花露坊在江南生根。” “好!”唐昭亲手扶起她,“本郡主会为你提前扫除障碍,之后遇到的麻烦,本郡主也会尽可能帮你。” “但你要明白,本郡主远在千里之外,不能事事思虑周全,有些困难必须你亲自解决。” “奴婢定不辜负郡主期望!” “去吧,花露坊的人任你挑选,本郡主手下的人你但凡看的上的,也可直说。” “谢郡主娘娘!”钱玉芝也不客气,“奴婢想借几名侍卫保护花露坊与工人安全。” 唐昭很痛快,“冬梅,带她去找武甲一。” 两人退下,唐昭在屋内走了两圈,“准备笔墨。” 秋雨动作麻利备好。 唐昭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文思泉涌,“命朝仪快马加鞭送去宣王府交给世子妃。” 秋雨装好信封,一溜烟跑了出去。 宣王府内,明氏收到唐昭的来信,将儿子交给乳母,自己拆开信快速看过。 花露坊,明氏沉思,若做成的花露真有弟妹所说的效用,那确实是一笔大买卖。 明氏半点不迟疑写了书信,连同唐昭的书信一起快马加鞭送往江南明府。 明大老爷看完女儿的书信,对上面所提的花露很有信心,当即回信一封表示同意,并派人安排了一间位置极好的铺子和一座占地几百亩的庄园,静待花露坊的人来。 与此同时,武威城门处,一队车马正缓缓驶出,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