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师姐要我命,系统让我给她去》 第1章 前世缘,今生债 \/无大纲\/ \/结局不定\/ \/介意慎入\/ ——————————————————— “南秀宗新天骄——元安!” 洪荒钟震响五声,天地浩荡,四海八荒为之一振。 五声……五声! 洪荒钟的声音回荡在九天十地,无数生灵纷纷抬头,只见在南秀山之巅,一名女子凌空而立。 不过是十七岁,刚过笄礼不久。 一身彩衣如虹,长发飘动,在风中起舞,宛如仙子下凡。 那一刻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只是一眼便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她的眉眼之间还带着一丝丝的凌厉,那是属于强者的气势,让人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元安!” 又一道声音响起,却见在南秀山的另一边,一名少年踏剑飞来。 这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在洞天内听见洪荒钟的声响时,便知道南秀宗的新天骄诞生了。 而身患重病,生命垂危的他自然是要被抛弃、遗忘的。 “邢奉师兄?” 元安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睛微微一斜见他身后没有其他人,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看得出来师兄很开心,祝贺的话不必说了,反正今日无人会来庆祝,也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庆祝我这个新天骄的诞生。” 成天道者,注定孤独。 这是南秀宗掌门亲口说的,也因此,今日在场见证钟响那一刻的人,只有元安她自己。 “与其关心我,邢奉师兄不如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活过今年冬天,毕竟……师兄不曾是过天骄,我也不曾要将寿命分于你半分。” 在这片大陆上,元安是天道钦定的长寿之子。 天道认定的长寿岂是地上的凡夫俗子的认知可以窥见的? 美名其曰长寿,实则是永生! 邢奉干笑了几声,他本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没想到还是被元安发现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师妹寿元充盈,又为修仙之人,为何不能心怀天下,来帮帮师兄我?” 邢奉的修真天赋不差,但那身子却是硬伤。 身子的伤是打娘胎里出来的,伤及根源,即便是修习仙法也仅仅只能增加二十年寿命。 多年的修炼邢奉对生命的渴望几近癫狂,所以当他看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拥有如此充盈的寿元时,他先是觉得不公平,又嫉妒。 甚至想要夺舍…… “帮帮师兄?为何?”元安眸中寒光独显,手中长剑挑向邢奉,“凭当初邢奉师兄剥我仙骨夺我金丹吗?” 邢奉瞳孔一颤,她、她怎会知道那些!那天的事情本不应该有差错的!在场之人除了我和元安根本没人活了下来。 “很惊讶?”元安抬了抬剑,剑锋碰到邢奉干净的脸颊,拉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那日师兄的计谋算无遗漏,可偏偏师兄又来的太巧了……太巧了……” 元安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说着,摩擦着剑在邢奉身上留下骇人的痕迹。 从刚刚开始,邢奉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元安本想在洪荒钟测验后去寻邢奉算旧账,却没想到这位好师兄如此迫不及待了。 邢奉错估了元安的实力,她是天才,天才中的天才! 仙骨、金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丢了便丢了,天道眷顾的人天资和能力又会差到哪里去? 得知计谋被发现的邢奉仓皇失措,他现在已经逃不掉了,唯一能做的除了凄惨的哭喊便只有无声的咒怨。 南秀宗掌门关通在观影镜里看着这一幕没有去阻止,只要天骄能好好的,他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献上去,何况是一个病弱之子的性命? 处刑完邢奉,元安立于南秀山之巅,张开手看向了手腕上所系的红绳。 她可以不要这命,可以不要天道,不要让人羡慕的一切。 “我只要师姐活。” 说罢消失在天地之间,任凭关通怎么去寻找也无法寻到。 元安是新天骄,那么之前的那位天骄呢? 是大师姐慕卿辞。 慕卿辞不喜形于色,平日里与宗门人士相处甚少,能知晓她洞天在何地的人寥寥无几。 某处隐秘的洞天内,元安熟门熟路地迈进石窟内,已经得到洪荒钟认可的她,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灵气,纯净无瑕,是修成天道的最佳根骨。 即便仙骨已经被邢奉所削,那也并不妨碍她天道之子的气运。 “师姐。”元安小心翼翼地开口,望向了盘膝坐在洞窟角落里的慕卿辞。 话音未落,一柄淬了毒的暗箭划破了元安的脸,猩红的眸子刺探着来者,发现是元安,先是一惊,而后脸色更为厌恶。 “你为何会来?是打算驱逐我吗?也对,现在的你已经是新天骄。掌门对你格外放纵,杀了一个慕卿辞想必也无人敢多说一句。” 随后慕卿辞挑唇轻笑了起来,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只不过不知道到时候关通会不会自废修为为你祛除那弩箭之上的毒。” 元安没碰脸上的伤口,那里现在火辣辣的疼,毒已经起作用了。 但比起邢奉方面的剥仙骨夺金丹之痛,这算不了多少。 “师姐失约了。”元安自顾自喃喃道,“今日是我认定天骄的日子,师姐曾答应了我要来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来?是因为……” “因为我恨你!”慕卿辞咬牙切齿,她恨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师妹,恨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小师妹。 “但我曾在战场上救过师姐……那时的师姐并不是这样的。” 战场上的师姐是好师姐,不会像现在这般厌烦我、远离我、仇恨我。 当时她们相互帮扶,否则必死伤惨重。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师姐才会…… “虚情假意!” 四个字差点要击碎元安的幻想,这一刻天骄的恩赐降临——每一位天道天骄都会有不同的恩赐。 感知强烈的情感。 这于已经隔断感情的元安是一剂猛药,也是她对慕卿辞彻底失望的导火索。 恶心!!! 我要亲手杀了你!! 夺走一切的罪魁祸首!! 只是一个被控制的木偶!! 是一个罪无可恕的骗子! 我恨当初在战场的那一剑没有刺进你的心里!! 元安:“哈……!!” 当年的战场上,元安受了重伤,只要当时的那柄剑稍微偏移一下,就能够精准的要了这个未来天骄的命。 而当时,在所有人眼里,救了元安的人是慕卿辞,是她在灵力亏空的状态下,一步一步把元安背回大本营的。 假的…… 假的…… 都是,假的…… 啊,这样啊…… 原来师姐她 ——也是坏人啊。 “师姐,你一直以来都想要我死,都在利用我吗?” 元安还抱有一丝丝幻想,她希望是天道出错了,可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她,这没错,天道永远都是对的。 “啊……”慕卿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眸子里蓄满了仇恨与愤怒,“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慕卿辞对天道的痴迷超过了这世间的一切,她渴望得到元安那样的天赋,也渴望元安的长生。 “那我给师姐,好不好?” 元安讨厌不起来师姐,这个世界上只有师姐对她好,起码在她的认知里,师姐曾经对她有过一丝不是天道之子的关心。 当人人都在簇拥天道时,只有慕卿辞拉起了元安这个人。 有那么一刻,一定有的。 慕卿辞一愣,不理解元安在说什么。 紧接着下一刻,元安手腕上的红绳亮起暗红的光,一点点拉开了那里的血肉。 “师姐,我还你天骄,予你天道,赋你长生。” 元安释怀地眨了眨眼,你拉了我一把,我也拉你一把。 体内金光外涌,疯狂拉扯着慕卿辞融入这一片祥和中。 慕卿辞瞳孔骤然放大,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元安!停下!” 没人能违背天道所眷顾的天骄意愿,慕卿辞亦是如此。 最怕疼的元安从那次战争后,再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这次的疼痛刻骨铭心,也是最后一次了。 “师姐,好好去追你的大道,现在我会如你所愿……”说着,地上的那支弩箭飞了过来,元安把她塞进了慕卿辞手里,“仪式的最后一步……亲手杀死天骄。夺走气运、天赋以及世人追求的长生。” 慕卿辞没有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安握着她的手,把那支弩箭刺进她的心脏。 弩箭一点点划破血肉,元安的动作很慢——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弩箭上的毒蔓入心脏,变成毒蛇撕咬着元安,贯彻天灵的疼痛和触感在弩箭之上传递到慕卿辞那边。 慕卿辞拼了命的想要松开手,可是就是不能动。 慕卿辞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用弩箭扣翻着元安的心头肉,挖出那颗心脏。 直到最后一刻,元安一直在做着慕卿辞反感的事情。 “我命令你停下!!元安!!元……!” 后面的话元安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身体渐渐松垮下来,最后瘫倒在慕卿辞身上。 “师姐,你还没祝贺我呢……我遵守的诺言,成了天骄,师姐你要……” 后半段没有说完的话消逝在沉默之中。 这一刻属于元安的气息消失不见,而在这片大陆上,再无天骄元安。 只剩下抱着一具尸体的新天道天骄,慕卿辞。 滴滴! 耳边传来大巴的的喇叭声,这是元安加入世界管理局后的第二十九次异世界任务。 她只是在车上打了个盹就做了个噩梦,这算是给开小差的人惩罚吗? 那个师妹也真的是傻,好好的长寿不要,去给什么师姐?偏偏梦里的视角还是自己,真的是作孽。 “宿主这个月的全勤马上就要拿到啦!这可是您第一次全勤奖,这次也请加油,这是剧本。” 耳边聒噪的系统趁着元安醒过来赶紧凑上前把这次任务的剧本递过去。 元安翻开系统递过来的剧本,一页页的看。 “您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呢,明明是新手,任务完成的却比一些老手还要好。” 元安的前二十八次任务都以评级sss完成,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人榜成绩,甚至在本月的巅峰榜还排在前三。 系统对她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恐怖如斯。 “你知道我要什么东西,那自然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元安翻了一页,散漫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这剧本让她莫名熟悉,仿佛曾经在哪个地方看过一样。 “诶诶,等下,这个……” 系统好奇是什么能让这位大人露出这种表情,好奇地飘过来。 这些任务都是经过系统筛选过的,理应不会出现让元安抗拒的元素。 但是这一次…… “为什么这一次的是要让我把命给这个什么慕卿辞?我是什么特别贱的人吗?把命给别人?我做任务不就是为了赚取寿命吗?现在把好不容易攒的命给别人,是你脑袋有洞还是我脑袋有洞?” 系统:!!!! “漏网之鱼!”系统知道元安的雷点——不惜命。 在往期的任务里元安的高光时刻永远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 系统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这个任务好像是上头为了打击打击新人专门插进来的任务。 “事已至此,也退不了了?不如……?为了全勤奖,宿主还请您忍耐忍耐吧。” 系统低声下气,打工到现在,它一次全勤还没拿过,看着同行每次得意的炫耀,它也想拿一次啊…… 元安也不想让二十多次的时间白白浪费,她手指在奖励处摩挲着,眯着眼睛思考着什么。 任务的奖励也挺丰厚这一单做完直接加五十年的寿命……不接白不接。 元安持续给自己进行pua,但事实告诉她不可能,刻在骨子里的惜命已经成为本性。 抛弃本性等于杀死自己,要她把命送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 系统趴在置物架上,幽幽地瞥了一眼自家宿主斗志满满的模样,只觉得后脊发凉。 它划看着刚刚收到的邮件,已经汗流浃背了。 “那位大人要做这些也得提前和我说一下啊……否则我这位发起火来了,谁能劝得住啊?上一个世界就差点崩坏……” 第2章 岭沅城,谪仙人 “感谢您乘坐本次的异世界大巴,本次任务站点即将到达,请各位大人携带好随身物品,下车进行任务~” 大巴的提示音一如既往的单调,车门折叠发出铁锈摩擦的声音,元安踩着破旧的车梯,一步一步向新世界走去。 前方迷雾重重,厚重的怨念包裹着那一处世界,等待着世界管理局的清理。 望着元安走出车厢,却系统停在了车门口,猫眼亮起古怪的琥珀光,忽的咧开嘴:“出发吧我亲爱的宿主,我信您这一次也一样会——旗、开、得、胜。” 光粒子一点点分解着系统向后撤离,此时此刻,它的宿主也将开启任务。 当进入这个世界时,元安的任务也就开始,她会被自动剥离记忆,丢入这个世界,仅仅在脑海里烙印下与任务有关的事项。 元安垂眸眉睫轻颤,薄唇微张,抬腿跨过那一团迷雾时,铺天盖地的压抑席卷着她,撕扯着元安的精神。 窒息、晕眩以及害怕…… 属于那个元安的情绪正在一点点的渗透进她的身体里,把她拽进了那一片混沌的意识之中。 从现在开始,她彻底继承了这个世界里元安的过往和记忆。 “……丫……!你这小……我踩死……” 耳边一阵嗡鸣,剧烈的疼痛让元安从昏迷中惊醒,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她便被踢到了一堆泥泊里。 “小丫头片子,还敢来偷你爷爷我的肉?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屠夫下手很重,拳拳到肉,全然不顾此时的元安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元安的牙齿被打掉了几颗,刚一站起来又被打倒在地上,吃到了不少泥。 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一个人,屠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也没人会管这么个小乞丐,城里的人都巴不得让元安早点死。 “你娘生你难产,你爹因为你死在井里,你说说你,不是个灾星是什么?昨日个县官老爷已经请了南秀宗的人过来处置你了,你这妖物……呸!” 屠夫吐了口唾沫,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元安踹了两脚。 元安疼的闷哼一声,呜咽地撑着颤抖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的往外面流。 “爹娘是好人……元安杀了爹娘,元安是坏人,是坏人杀了好人……” 屠夫心满意足地摸着下颚点点头,不解气地半蹲下身子,用力扯起元安的头发。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留在这里祸害咱们,还记得么?去年张大婶好心给了你一块饼,你怎么回报她的?” 元安能够很快的融入任何角色,在看完这个角色的介绍后,更何况这个角色给元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是、是我……我……我害死了张大婶……” 屠夫钳住元安丢到地上的泥巴里,褐粽的泥泞里终于染上了不易察觉的血丝。 “还有李叔、明伯、赵县令……!你害死了咱们所有人!” 元安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可这并不管用,所有亲近她的人、对她好的人都会死,从来都没有变过。 城里的人都想元安死。 “住手!” 清冷淡雅的嗓音是这一片污浊天地里唯一的澄澈,来人终止了屠夫对元安的虐待。 屠夫一松手,没有一点力气的元安只觉得天旋地转,旋即瘫倒在地上。 此时天上还下着点蒙蒙小雨,彻骨的凉意和倦意敲打着眼皮,大大小小的伤痕混着泥水打湿了脸,遮住了眼尾的红染。 “为何欺负稚童?”慕卿辞接到了关通掌门的消息,下山查看岭沅城县令所说的“妖物”。 可还没赶到,就在城外看到了一个大男人拽着小女孩子一个劲的往死里打。 屠夫也算是有点见识和眼力见的,一眼看出了来人不简单,试探的谄媚地凑上前:“不知您是……?” 慕卿辞居高临下地睨着屠夫,转过身不顾脏兮兮臭烘烘的元安,一把抱住了她,徐徐开口:“南秀宗,慕卿辞。” 那天元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平时门都进不来的酒楼厢房里。 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了一套新的,布料摸着滑滑的,很舒服,穿在身上很暖和。 盖的被子也是,竟然是蚕丝的,很贵吧? 元安上下打量着,知道自己不可能拥有这些,为了避免又挨打,赶紧脱下来准备快点走了。 希望不要被掌柜发现…… “醒了?” 衣服刚解开第一颗扣子,房间的屏风后传来了从未听过的声音。 元安在城里从未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和恶意不一样,这个姐姐的声音让她莫名的觉得很安心。 元安解衣服的手一顿,捂着嘴巴重新钻进了被子里,不出声。 慕卿辞翻了页书,收回了瞥向元安那边的目光。 这孩子倒也着实可爱,只不过为何会被城中之人如此憎恶? “既已醒了,那便过来吃些东西吧。” 躲在被子里的元安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只手挥了挥,发现没有棍棒下来,才慢慢掀开了被子,猫着步子走到慕卿辞那边。 屏风后是一张清秀与世无争的禁欲脸,和城里那些骂元安的人不一样,慕卿辞给人的感觉像是高山溪流,干净的不像话。 “这里。”慕卿辞把手边的甜点往前面推了点,示意元安坐到自己身边。 元安哪里敢,她不敢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好意,即便这个人看上去是个好人、不会伤害她。 “若是觉得少了可以同我说。” 慕卿辞猜到了元安的顾虑,放下手里的书,“如何?怕我?昨夜我救了你,即便是小孩也应知道何为知恩图报,你可知道?” 元安认识知恩图报这几个字,赵县令还在的时候曾经教过她。 因为害怕,元安即便坐上了凳子,也是坐在了慕卿辞对面。 她伸出一根小食指勾出盘子里的一块点心。 慕卿辞:“……” 我并非恶人,为何如此提防我? 慕卿辞想不通,妖怪和同门师兄弟也就算了,可为何连孩子都会怕她? 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兽吗? 昨夜换衣服的时候这孩子还死死的护着自己的身体,慕卿辞用了法术才让元安放松下来。 不忍心看元安吃了那么辛苦,慕卿辞把盘子往前面又推了一点。 注意到元安身前的衣服散开,趁着元安吃的正香,起身在元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来到了她的面前。 元安下意识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她紧紧闭着眼,想象中的殴打没有下来,反而是温柔体贴的安抚。 “衣物要记得及时添,现下虽是中午,但也不要随便松衣,你可知?” 元安嘴角还残留着点心的碎屑,呆呆地望着对她这么好的慕卿辞,一瞬间有种错愕。 慕卿辞与元安对视,发现元安嘴角的那些碎屑,刚要抬手为元安拭去,却不曾想这个孩子一把推开了慕卿辞。 “不许碰我!” 会死的! 不能对我太好,会像张大婶和赵县令一样死掉的,不能再死人了,我不想好人死掉,这样的话,这世上都是坏人了。 元安下意识地远离慕卿辞,手上还捏着一块吃了一半了点心,她四下张望,看到窗户还开着,不顾这里有多高,一跃而下。 元安过惯了四处逃窜的日子,摔一下磕一下,只要不死,她就会站起来继续跑。 像我这样的人就适合一个人待着。 所以,慕卿辞啊…… 离我远远的。 越远越好。 元安捏住胸口的衣服,鼓动的心脏和压迫神经中枢的紧迫,让她呼吸急促了几分。 就是这个人会夺走她的性命,成为世上绝无仅有的长生以及天道之子。 厢房里的慕卿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自己这么不讨小孩喜欢么? 第3章 若想好好活着,便跟了我,可好? 为了保证任务的实施,系统任务会在宿主穿越这个世界后,渐渐向宿主潜移默化任务。 然后删除之前所有的记忆,再用这个世界原主的记忆代替。 既然要执行任务,就要一心一意。 不要掺杂任何超脱这个世界的思想和行为,破坏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 “那我要是快死了呢?” 刚入世界管理局的元安拖着一具快散架的身体,像是个断骨的洋娃娃僵硬地摆动着四肢。 系统是一只米灰色胖猫,睁一只眼打量了下这个新人。 简直弱爆了,任何一个低级任务都能把她给秒杀了吧? 系统不耐烦地挥挥爪子,对刚入世界管理局的元安不屑一顾。 但出于礼貌,它抬起前腿抓挠着地面,毛绒绒的尾巴慵懒地晃来晃去。 “死?那就死了呗,做任务有死伤很正常,如果您不能胜任,还请尽快提交退出申请,会有专员处理您这种情况的。” 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白齿咬破了粉唇,忍受着身体损伤带来的疼痛。 她没有心,也没有多少年的命。她元安来世界管理局,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 而是为了一颗能够供她使用的心脏,以及无穷尽的生命。 自那以后元安的每一次任务,一旦危及她的生命,好像就会触发她身体内的某个机关,引来一连串不被系统乃至世界管理局控制的力量。 将那个世界毁个稀巴烂。 系统向世界管理局反馈,得到的回答是:状态正常,并未察觉到异常状况。 像是默认了元安这种例外的存在。 系统脑海里元安那副毁天灭地的模样久久不能散去,也对元安越来越刮目相看, 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在某些时候竟然也能在它面前撑起一片天,保护它什么的。 算了,也算是勉强认可你了吧。 不过现在这个任务…… 系统小猫脸面色沉重,本来就小的眼睛,这么一眯更看不见了。 “宿主啊,在这个世界您要怎么办呢?这具身体最后的结局可是失去永生,坠入无尽地狱啊……在失去记忆后,您会忘记所有的一切,您会彻底变成原主,做着和她一样的事。” 元安是你,你也是元安。 你逃不掉的。 元安奔逃在巷子里,每往前跑一步,身子就沉重一分,记忆也随之删除替换。 等她慢慢停下来累躺在巷子里的后,原主的记忆彻底占据了她此刻的大脑。 而元安的任务——与慕卿辞在一起,走完这个世界的故事。也杂糅进她的潜意识里。 身上很疼,屠夫的拳头很硬,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打到肉。 那时要不是慕卿辞来的是时候,元安死在屠夫手上也不是不可能。 “呦!瞧瞧我找到了谁!” 几个小孩从巷子另一头的大街举着吃的只剩几块的糖葫芦嬉笑跑跳的进到元安所在的巷子里。 看到元安的第一下,几个孩子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怪笑起来,给彼此使了个眼色。 在元安还没爬起来前,领头的一个大孩子咧开嘴在原地跳了几下,抬脚踹在了元安的腰上。 腰昨天被屠夫打过,现在还是紫的,孩子下手也没有轻重,一下子元安只觉得后腰疼的好像把她的肉生生剥开。 “啊!” 元安很痛很疼,但是不能不动,不能停下,她得跑,不跑的话这些人会不停的打她骂她。 她元安在岭沅城就是这样的存在,谁看到都可以踩一脚,吐一口唾沫,像是一只过街老鼠,每天活在别人厌恶的目光中。 但似乎,元安本人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元安拼命的跑,想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想找医师,想安安心心的睡觉…… 元安蜷缩躲在一团破草席里,手紧紧捂住肚子,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好受点。 好饿、好冷…… 衣服被那些孩子扒下来去当了换吃的,元安一件单薄的里衣披在身上,任由寒风刺骨。 我也想吃糖葫芦…… 一块、一块也好…… 呜,张大婶我好想你、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元安缩成一团,咬碎了喉咙里的呜咽声,胡乱的把眼泪抹干净,听外面没了声响,小心翼翼仰头看了眼,确认一个人也没有后,小孩儿抬手把破草席转开,滚到地上,张开双手躺着一脸认真。 “……安全……” 前县令赵县令告诉过元安,无论何种境地何种情况下,都要学会不低头,永远笑着走完自己的路。 因为元安,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迟早会被所有人喜欢的。 她生生在疼痛里扯出一抹苦笑,抽搐着站起身哆嗦的往一个放心跑。 元安跑到了一口井旁边,每一步都向外看一眼,生怕有人突然靠近把她又丢进了井里。 之前有一次就是这样,幸好那是口枯井,也幸好张大婶来的及时。 否则,现在的元安也不会站在这里。 元安在岭沅城里不受待见,路过一只狗都可以欺辱。打从张大婶和赵县令走了以后,城里的人没有人愿意接受元安,给元安吃食。 元安瘦的可怜,每天饿了就打井水喝,拔草吃,昨天实在饿的犯了迷糊,才去偷了东西,被屠夫抓到了。 元安把拴着绳子的桶丢了下去,桶碰到结了点冰的井口,发出声闷响。 “天气有点冷,都结起来了……”元安一个人喃喃道。 这口井没多少人用,就连这个桶也破的可怜,绳子已经松散了不少,要不了多久就要退休。 冰结的不厚,桶碰了一下,冰碎声让忙的满头大汗的元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好了! 接着眼前天旋地转,身子失重的向下跌去,桶进的太深,装的水太多,元安拉不住,直接被拽进了井里。 这个天气,井水冷的可怕,还深,元安掉进去没有生还的可能。 “——!!!” 呼救声还没有喊出来,冰冷的井水灌满了元安的喉咙,化成了水泡破裂的声音。 小孩的身体全被冻僵,她想挣扎,发出些声音,让人来救救她,让人来帮帮她。 可转念一想,这个城里,又有谁会来救她。 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谁会来救我?可能……我死了大家还会很开心吧? …… 元安渐渐丧失了求生的欲望,放空身体,任由冰冷的井水吞噬她的身体她的生命。 “……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冬日戏水若无大人相陪,不可独自一人。” 一股温暖的力量托举起元安的身体,把她轻轻从井里拉了上来。 慕卿辞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她解下了披在自己身上雪白的羊绒袄子,给元安套上。 “你家人呢?” 法术的光纹在慕卿辞的手中萦绕,水珠脱离元安脏兮兮的衣裳被甩到一边。 “我没事……” 元安看清了来人,抿抿唇,又回了一句。 “谢谢您。” 元安抬头小心看了慕卿辞一眼,如话本子里不染尘世的谪仙,淡漠的眸子偶尔闪出雪一般的光彩,像暖阳一般融化了元安内心的冰雪,给她久违的带来了一丝生机。 元安没有回答慕卿辞的问题,慕卿辞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弯下身子朝元安伸出手。 “既无家人,那……愿意跟我走吗?” 元安的手指无措地摸着羊绒袄子,那很舒服,滑滑的,也很暖和,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听到慕卿辞的邀请,元安一愣一愣的。 “你我、你我素不相识……况且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有罪,我要在此地赎罪。您是仙人吗?既然是仙人,请您将我坠入无间地狱吧!” 元安说的决绝,眸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迟钝和害怕,反而看向慕卿辞时,那股怯弱担忧全部扫清,好似只要慕卿辞答应了,她便能解脱。 “我不会的。”慕卿辞深深看了元安一眼,忽的笑了,“你想活着,昨日你向我求救了。若非你的强烈的求生欲,我昨日不会来的那么及时。” “您……” 元安像是个被看破心事的孩子,搭建的城墙堡垒开始崩塌,慌乱的躲闪着慕卿辞审视的目光。 “我、我没有。人人都说我克他们,我害死了张大婶和赵县令,还害死了好多好多人。所以我这样的人……” “一句话,若想活,便跟了我吧。此次下山,我便是为了岭沅城的事情而来。” 慕卿辞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宛若飞燕掠过春天的杨柳,随和自然。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名慕卿辞,是此次下山清除妖邪的南秀宗弟子。” 第4章 青面獠牙 “我名慕卿辞,为南秀宗弟子。” 南秀宗…… 是那个位于三大宗之首,万千修真者向往的修真圣地。 大学里的985,工作上的编制内。 “你呢?” 慕卿辞挤出一抹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在宗门里师弟师妹们都说她不爱笑。 可如今笑了起来,为什么这孩子还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莫非是我笑的太丑了? “……” 慕卿辞忍住要拿出铜镜的冲动,把表情冷了下来。 与其笑的丑不如瘫着。 元安见慕卿辞不笑了,以为是自己久久不回答的行为惹怒了这位仙师,赶紧跪下磕头,希望慕卿辞不要降罪其他人,若是生气罚她一个就好。 慕卿辞有点摸不着头脑。 罚? 为何要罚? 这孩子愚钝的可爱,要是别人听到她是南秀宗的弟子,老早巴结上来了,哪有跪在地上磕头谢罪的。 “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元安……” 慕卿辞一遍一遍说着这个名字,薄唇一张一闭,不经意的抬眸扬唇,元安看的移不开眼睛。 城里的人说修真者大多不近人情,强大的更是如谪仙如天仙下凡般拥有绝世的容颜,一颦一笑间便能让人失了心神。 人有爱美之心,会追捧美的事物。 在元安眼中,她从未见到过比慕卿辞还好看的人。 以前没有,将来也一定不会有。 “好,那你同我走,我给你吃食,如何?以后你便是我的小师妹了。” 元安吓的不轻,她何德何能成为南秀宗的弟子?听说新上任的县令的儿子曾三入南秀宗都不被接纳,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啊…… 我又怎么可能…… 慕卿辞似是看出了元安的局促,学着临行前邢奉教给她与人相处小技巧,把元安抱进了怀里,鼓励她。 然后夸她。 “听着,我选你不是因为你很可爱,小小的一个人……而是因为你是岭沅城的阵眼。” 前半段把元安听的都飘了起来,从未有人这么直白的夸过她,好感疯狂在心底滋长。 从未接受过多少光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和任何一点善意打动。 在慕卿辞的怀里不敢动,隐约能触碰到一处柔软的地方,近一步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山茶花香。 那味道引人上瘾,越凑近想要的也就越多。很快,她开始贪恋这种气味和温暖。 这是除张大婶和赵县令后,第一次有人不怕她,主动抱她、对她好。 更何况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南秀宗修真者,无论到哪里都被人敬着尊着的那种人。 但后半段直接把元安打回原形。 阵眼。 这个词刺激到了元安,周遭的环境有过一瞬间的变形扭曲,下一秒又立马恢复原样。 慕卿辞徐徐解释:“你之所以厄运连连,惹人讨厌,全是因为你的身体上附了一只青面獠牙。” 青面獠牙,是一种以厌恶和吸取他人寿命成长的妖邪,早些年被各大宗合力剿杀,却不想还是留下了漏网之鱼。 “你身上的这只青面獠牙着实聪明,没有直接吸食你身体的寿命,反倒是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阵法,一点一点吞噬着你周边人的寿命,就算吞噬寿命不成,也会让接近你的人对你心生厌恶。” “寿命与厌恶对它而言,都是极佳的养料。” 慕卿辞才来了两日不到,轻易看穿了盘踞在元安体内的妖邪。 冰心皓目,那一双漆黑的眸子谈及妖物与天下苍生时,格外认真。 慕卿辞神态自若,雪划过她的眉间,落在了仰头望着她的元安脸颊上。 慕卿辞一字一句的告诉着元安,她心中有百姓万千,她要登修真之巅,成为天骄,成为天道命定之人! “没人生来有罪,你也是元安。等岭沅城的事情解决,同我会南秀宗吧,你根骨不错,有仙缘,肯勤奋练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南秀宗…… 元安拉着慕卿辞衣角的手松了松,低下头阴影下的眸光晦暗不明,磨黑的衣摆随着寒风晃动着,夹杂着细雪的冬风,悄然卷走元安的怯弱。 微凉的手指划过慕卿辞的衣角,发呆摩挲着那上面好看的云纹。 许久,元安才作揖道谢婉拒。 “论天资……您还……” “叫师姐,不论你愿不愿意,我认定你了。” 慕卿辞说的霸道又不讲理,元安哭笑不得,又急又怕,手紧紧攥着,只觉得这些修真者一个两个都爱管闲事,每个来岭沅城的修真者无一都不和元安说过这句话。 像慕卿辞这样的比比皆是,可只有慕卿辞这样的只有一个。 关心天下人,天下人里此刻至少也包括了元安,包括了我。 “……好嘛,师姐。” 元安还是松了口,也不知道慕卿辞为什么这么执拗的要让元安叫她师姐。 “您初来岭沅城,定没见过张县令吧?他的儿子可是方圆百里天资最聪颖的,据说上了三次南秀宗了……” 慕卿辞耐着性子听完了元安扯东扯西的话,那些话简化一下就是告诉慕卿辞要去拜见一下新上任的县令张县令,顺道看看张县令的儿子。 “你说的倒也没错……正巧今日是我与张大人约见的日子,你同我一起去,如何?待在我身边我能让青面獠牙对你的影响减少些。” 南秀宗的功法自带有祛邪除祟、凝神定气的功效,元安一靠近慕卿辞的时候早有察觉,只不过受青面獠牙残害过深,元安身上的阵法一时半会儿也解除不了。 加上慕卿辞面不改色的邀请,元安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赵县令和张大婶教过她不能对帮过自己的人没有礼貌,况且慕卿辞还是救了自己一条命的恩人。 “那便麻烦师姐了。” 肩上的羊绒袄子滑落,慕卿辞长发飘飘,白衣如雪,倾了倾身子把元安整个护在了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你既叫我一声师姐,那我必会护你一生。以后什么都不用怕了元安,有师姐在一天,无人敢伤你半分。” 无人敢伤你半分…… 这句话的重量于元安而言,不异于寻得一隅安宁之地,填补上她内心扭曲空洞的那一部分。 城外遇到元安把她带进城的时,慕卿辞搜罗了有关元安的事情。 城中百姓对元安厌恶至极,青面獠牙以元安为阵眼,没有直接吞噬元安的生命以及搜刮着她身上的负面情绪。 而是以元安为媒介,把岭沅城当做它的厨房。 但还有一点慕卿辞想不通。 青面獠牙虽可恶,但能影响的距离有限制。 除非是从小便附着在元安身上,一步步扩大阵法的影响范围,汲取着这座城里对元安的每一份怨恨和恐惧。 若是这样,那元安……从一出生便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关心和宠爱吗? 慕卿辞垂下眼帘,把怀里的元安搂的更紧了,抬腿一步步往县衙走去,任由细雪洒满肩头,也不让冷风刮到元安。 没事,以后有我在,你该有的一切都会有。 慕卿辞一反常态,往日下山除妖遇到的孩子数不胜数,可唯有元安一人,让慕卿辞心生了怜悯,想要护着她,成为她的依靠。 好似、好似…… 青涩温暖的念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慕卿辞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抱着元安的手动了动。 元安年九岁,慕卿辞年十九,相差十岁又怎么可能? 慕卿辞暗暗告诉自己,对元安的特别仅仅是因为天道天骄应做的,没有掺杂任何私情。 但是慕卿辞不知道,当她在意的不是性别而是年龄的时候,她已经对元安有了其他的想法。 第5章 县令家的小道士是死人 岭沅城三面环山,终日山雾缭绕,树翠草青。 地下灵脉充盈,据说以前还发现了能够修复灵力拥堵、让修为突飞猛进的泉水。 是不仅适合豢养妖兽,还是无数妖邪道士所向往之地。 可惜几月前岭沅城城外方圆二十里忽的生出雾瘴,人一靠近都会被腐蚀成白骨,普通修真者靠近也没有办法深入到岭沅城没有雾瘴的地方。 起初有修真者听说,三五成群跑到岭沅城外,要穿过这雾瘴,还岭沅城一个自由。 那几名眼高于顶的修真者进去了,便再也没出来过。 无人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也无人再敢接近。 自那以后,岭沅城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城池,人进不来出不去。 外界的修真者似乎也并不想与岭沅城扯上什么瓜葛。 新县令也是用了很多办法,才给南秀宗送去了消息,请他们派人来帮忙祛除妖祟。 城里的人怀疑雾瘴是妖祟引出的,而在岭沅城百姓眼里,城中的妖祟便是元安。 他们想杀了元安,很早以前就想了。 让南秀宗的人过来,不过是让杀人这件事更名正言顺。 岭沅城的人不在意雾瘴,天然的气候让岭沅城基本能实现自给自足。 前些年因为泉水的发现,引来了不少人,弄的城里鸡犬不宁,如今有了雾瘴倒是安静不少。 所以雾瘴于他们而言,不像是危险,反而是一层保护。 青面獠牙盘踞在元安身上,把所有的怨恨和憎恶积攒在元安身上,百姓对元安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某个峰值。 一路上,慕卿辞搂抱着怀里的孩子,任由元安抓皱弄脏她的衣裳。 沉闷的空气,昏寂的天空,以及犹如死城一般的岭沅城,慕卿辞的到来给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一丝丝干净与澄澈。 沿街上的小贩、孩子纷纷抬头停下低声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个白衣女子是谁。 雾瘴的若非实力强大的修真者是不能通过的,再加之这几天县令爷大肆向外说请了南秀宗的修真者来除妖…… 看了看慕卿辞怀里的元安,又看了看慕卿辞,城中的百姓纷纷笑了起来,大声喝好,还有不少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送走了那个瘟神妖物…… 诸如此类,没有人觉得慕卿辞是来救元安的。 就连元安自己也开始怀疑,这位南秀宗的师姐当真是来救自己的吗? 而不是打着救我的口号,实际上下一秒就能下手将我分尸丢入野狼口里。 “……” 元安攥紧衣料,泛白的指节,颤抖的手臂。如果想的都是真的,那么…… 师姐会比其他人要更坏。 “我与师姐非亲非故,师姐为何要帮我?青面獠牙在我身体里的话,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吗?” 她趴在慕卿辞怀里,粉唇一张一合,用额头轻轻点着慕卿辞,像是在控诉着慕卿辞的这种行为——以名为温柔的话语,把元安亲手送进地狱。 “元安,我曾说过,你既唤我一声师姐,那我必要护你一辈子。我能力有限,天下人太多,我只能顾上眼前人,这句话不是谎言。” “元安不要去听其他人的话,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慕卿辞一遍又一遍的承诺让元安的戒备松垮下来,她没再有动作,整个人依偎在慕卿辞怀里,贪恋享受着安心的温暖,不去在意外头那些闲言碎语。 我信你。 你让我信你,那我就信你。 整个岭沅城我只信你。 慕卿辞呢喃细语,踏雪走在长街之上,远远的便能看到穿着浅绿官服的新县令张大人。 张大人眼睛细的可怕,四周刻着深浅不一的皱纹,脸上永远都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前县令赵大人年纪轻轻就职不一样,张大人上任时已年过半百,膝下留有一子,入南秀宗无望后,听说认了个小道士做师傅,现在那小道士就在县衙里。 岭沅城里有坏人,元安不止一次这么想过,自从前县令赵大人死了以后,这样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一接近赵大人,元安眼睛倏忽瞪大,挣扎着要从慕卿辞怀里挣脱出。 张远道手背在身后,没去看落荒而逃的元安,反而让人上前迎接慕卿辞。 慕卿辞要去找跑走的元安,却被县衙的人簇拥着往里面推。 衙门里的人个个五大三粗,在他们眼里慕卿辞娇小的不成话。 像这样的修真者,真能给我们除妖? 张远道挥挥手,快步上前向慕卿辞作揖,言语举止中淡雅得体,字字句句向慕卿辞解释着城中怪异之处。 县衙上房的油纸后,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油灯,任由它飘零熄灭。 眼下的乌青重着一圈又一圈,小道士披着亮黄的道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青丝如瀑,不加打理。 听闻城里来了个修真者,县令请回来的小道士便点起了烛火,已经在房间待了一天一夜,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值班的衙役晚上路过小道士的房门外,会听到他尖锐的笑声,也会听到张少爷急促的呼喊。 若非县令早有吩咐说不必在意,那些衙役老早就冲进去了。 “……事情便是如此,想必您也已经知晓,城中百姓对元安的看法。” 张远道眼尾勾的狭长,对上慕卿辞冷淡的眸子不急不慢的说着自己的话。 他驱走了衙役,大堂内只留下他与慕卿辞两人。 慕卿辞垂眸还在想着元安的事,理智一直告诉她现下要把注意力放在张远道的身上。 可是自己总是忍不住去在意那个孩子,去担心那个孩子,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让她跑走。 “青面獠牙的事,您大概也知道了吧?” 张远道端着茶杯悠哉悠哉挑着二郎腿:“所以杀了她吧。元安这孩子……” 张远道冷笑一声,斜睨着眼望着杯中的自己。 “牺牲一人换全城的安宁,这对我们谁都没有任何损伤,反倒是为民除害、一大幸事。我想……整个岭沅城都会感谢您。” 张远道的话好似在告诉慕卿辞,她此行就是为了杀元安而来,除此以外一切的想法都是多余的。 青面獠牙不会随便让自己附身的人死在别人的拳脚和殴打之下,简而言之,岭沅城的那些普通人是杀不死元安的。 那么岭沅城不能杀的人,南秀宗杀得。 “南秀宗遵天道,护众生,又怎会抛弃一个未知世界全貌的稚童?青面獠牙并非无解,纵然青面獠牙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但以杀止杀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张大人我……” “哎呀……” 烦躁又无赖的嗓音打断了慕卿辞的话,小道士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身后跟着双眼失神偶尔惊醒恐惧地张望着周围的张家少爷, “慕仙师,您是来解决问题的吧?” 亮黄色的道袍角湿濡了一块,小道士微微抬起赤裸的脚尖轻盈地在木板上行走。 “像您这样的正道人士,老是会说一些没什么用处的长篇大论,听着没什么意思。”小道士小拇指在耳朵里转了几圈,他讨厌这种说教,没用又啰嗦。 “在下宋西风,无门无派,烂道士一个。” 宋西风是张远道专门找来教导张家少爷的道士,人虽小,但懂的事情多的多,比上什么南秀宗好太多了。 宋西风…… 慕卿辞只觉得这个名号有些熟悉,似乎在哪个地方看到过,却又不记得了。隐约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必须提防。 宋西风外表看上去是个孩子,但他的灵魂早已有数百年。那双漆黑的眸子下无光胜有光,慕卿辞与他对视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折射出一道光,像是要把慕卿辞看透。 “你想说什么?” 宋西风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杀了元安,还岭沅城平安。别想着什么拯救苍生,苍生那么多,你拯救的过来吗?” “这就是你要说的?”慕卿辞嗅到了宋西风那道袍下腐烂的臭味,即便被火灰掩盖,宋西风烂到骨子里的味道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慕卿辞察觉。 道士……宋西风——? “嗯?”宋西风头一偏,张家少爷赶忙靠边站生怕惹了宋西风不高兴,张远道看到这一幕也不恼,安安静静喝着自己的茶,不慌不忙不急不慢。 县衙大门那边传来吵闹的喊声,衙役喝骂着让元安滚远点,别把晦气带到县衙里来。 有几个直接上手使劲把元安推到街墙上,一顿痛打。 路过的百姓见怪不怪,尤其是发现打的 是元安后,直接视若无睹,有的还挥手叫好。 “我、我有东西要呈给张大人!!” 元安习惯挨打了,尽管身上旧伤未好新伤又来,她也能咬牙坚持。 活了这么多年,殴打是最轻的处罚。 第6章 换魂 挣脱慕卿辞怀里后,元安闷头跑了很久很久,耳边的杂音混着风声一股脑的涌进她的鼻腔、肺腑。 她想远离县衙,对元安而言,县衙那个地方有非常非常坏的人……!! 她绝对不能靠近那里,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那个地方的那个人……很危险! 坏人……! 但是, 但是, 那师姐呢? 元安闷头大步向前跑,没注意磕到了个小木桩,连人带着木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微风夹杂着细雪贴上孩童的肌肤,是彻骨的凉意,还有令人窒息的危险感。 县衙里的张远道没有威胁,可另一个道士却是能跨过青面獠牙,能直接要了元安性命的人。 道士非城中人,也非修真者,但他穿越了雾瘴,完好无损的进入了岭沅城。 宋西风是道士,也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起死回生后返老还童的道士。 他的力量甚至比上三宗的掌门还要高上几分。 若他要对师姐下手的话…… “啧!”元安不顾被冻红擦出血的脸和腿,解开衣裳里面绑住的小锦囊,抄近路跑回县衙。 还差几步到,身子就被人拎起来重重甩到墙上。 那一瞬间,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震碎,要和咳出的血一起喷吐出来。 元安捏紧手里的锦囊,跪在地上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挺直背,高高举起手,大声道:“我有东西要呈给张大人!” “东西?” 宋西风闻声探出了个头,瞅见是元安,眼下的乌青翻涌起缠绵的笑意,挥手让衙役清一下场。 因为元安的动静,围过来不少人看热闹。 “元安呐,你有什么东西要呈给张大人呢?” 如此可爱的孩子要和他说悄悄话,其他人怎么还能在旁边呢?那太没礼貌了。 “要不要和我说说,是什么东西呢?” 宋西风外表看上去年龄和元安相仿,蹲在她面前像是要好的朋友间谈笑说着待会儿要玩什么。 元安瑟缩后退了一下,宋西风眼疾手快把元安扯进自己怀里,宽大的道袍把元安包裹起来。 冬天的岭沅城里,元安只穿了单薄的一件衣裳,羊毛袄在跑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宋西风低头瞥了眼不敢挣扎的元安,伸手轻轻为她拭去嘴角的血渍,怅然一笑。 “元安呐,你怕我?” 宋西风身后的张家少爷耸着肩眼神迷离,看见元安和宋西风站在一起倒吸一口凉气,推搡着衙役钻进县衙最里面躲了起来。 “放开她!” 慕卿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过来,清冷的眉眼间寒冽杀意顿起。 初见宋西风时,慕卿辞就发觉他有些不对劲,穿着宽大的道袍,不似修真者。能被县令招待的人……也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窥见出蛛丝马迹。 宋西风…… 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 宋西风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了看慕卿辞,眼珠子轱辘一转,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元安向慕卿辞求助的目光,张口叹气,若有所思地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二位已经认识了。嗯,男女有别,就劳烦客人帮忙照顾一下元安了。” 一见慕卿辞,元安暗沉的眸子顿时生出了一道光,扑抓到慕卿辞的身上,胡乱的擦了擦脏兮兮沾满雪的小脸。 在慕卿辞担忧的视线,无所谓的笑了笑。 “师姐,我没事儿。我可耐打了。” 元安并不好,她的身体快散架了,每走一步对她来说都像是走在钢钉之上,一步一个血印。 再耐打,她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青面獠牙对元安不是保护罩,而是一种无尽的折磨。 死不了,等待元安的只有怨毒的咒骂和蛮狠的殴打。 疼、疼啊……可说出来了,又有什么用?罪又不能请人代受。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张笑脸,最后消弭在浓雾中化成一滩血水和森森白骨。 更何况,我本就害了许多……许多的人。 “当真?”慕卿辞弯下腰,要查看元安身上的伤痕。“不行,你给我看看。” 慕卿辞穷追不舍,任凭元安怎么说她还是不放心,两人停在县衙门口,纠纠缠缠。 元安缩了缩手,试探地吐着舌头。 “师姐莫不是喜欢我,对我这么好,还要看伤口,大婶说了,她们是因为喜欢我才保护我的,所以……师姐是不是喜欢我?” 元安的喜欢是没有掺杂任何其他想法的喜欢,她想找一处安宁。 她很感谢慕卿辞救她,给她安心与温暖。 也很感激慕卿辞自始至终都没有想牺牲她来消灭青面獠牙。 可慕卿辞不是。 爱跨越年龄、性别、种族,况且一见钟情的概率万里出一,像慕卿辞未经情事的人,又怎会知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仅仅觉得元安对她有些特别而已,却不知这样的特别一遍又一遍让她愈陷愈深。 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慕卿辞这么告诉自己,笑着揉揉元安的头,牵着她的手往县衙里走,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温暖的手掌紧紧相贴,告诉着彼此互不相同的心意。 宋西风的道袍随风翻涌飘荡,他停下步子,迎着风吹过来的方向,扫过元安和慕卿辞,冷哼一声,给张远道递过去一个眼神。 张远道会意,让人备下椅子和毛毯,椅子上还贴心的装上的毛绒坐垫。 “南秀宗的天骄,请坐吧,咱们的事还没聊完,正好人也来齐了,你有更好的方法不如直说,我倒想看看还有什么……” 宋西风眸子微眯,棕红的眸子拉出一条血丝,在与元安对视时笑着挥了挥手,又不急不慢的移回了目光。 慕卿辞把元安扶上椅子,仔细安置好元安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了元安身后。 “青面獠牙在我读过的书里,除了杀了宿主,其他无解。”慕卿辞吐了一口气,在宋西风玩味的笑意中,继续说,“可是青面獠牙有一特性。” “嗯,洗耳恭听。”宋西风比了个“请”的手势,托腮听的认真。 张远道期间被人喊走了,好像出了什么急事。 “青面獠牙以灵魂为家,肉体做辅,失去二者其一,便可逼出青面獠牙。只是之前此举过于繁琐,青面獠牙危害太大,无人愿意花太多的时间。” “你说的容易,换魂难度之大,连你们上三宗的那几个老东西都不敢随便尝试吧?你只是一个刚被洪荒钟选上的天骄,别太自大了,自大这东西啊,毁人心智。” 换魂不仅要将七魂六魄从元安体内抽出,还得找到一个适配的容器储存魂魄,否则一个不好会弄的神形俱灭,还会反噬施术者。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相比慕卿辞的提议,宋西风的建议简直不要太好。 就连元安也觉得,今天宋西风说的对。 我本来就要死的,师姐已经很好了,我不能让师姐也…… “师姐,听宋……” “换魂之术固然困难,但很遗憾。宋道长,我是南秀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天才中的天才,对天才来说,这是自信。上三宗的长老们不是不敢,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但我觉得这对元安有必要,我是要护她一辈子的。” 一辈子? 宋西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视线在元安和慕卿辞身上转来转去。 “算啦算啦,元安呐,既然南秀宗的天才愿意冒着死的风险帮你,你可得好好报答她。” 说完宋西风跳下椅子,风风火火大笑走了出去。 “师、师姐……” “这几天你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去客栈,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这几天先好好玩吧。” 慕卿辞看不出一丝害怕,反而有点轻松随意的感觉,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不难。 “……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我已经习惯了。” “那你想死吗?” “我……” 元安也说不清,有时候她想死想的不得了,可有时候却又无比的喜欢这个世界,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 第7章 她说她等的起 趁着元安做任务,系统闲里偷忙翻出了这次世界的大致剧本。 剧本不难,元安只需要走到把寿命给到慕卿辞的那个时间点就好。 一句话可以概括的任务,元安在那个世界要待的年月是十数年。 一般元安出去做任务的时候,系统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什么事做。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随时随地监察着元安执行任务时的动向。。 它看着剧本的猫眼一沉,张嘴打了个哈欠。 剧本里身为师姐的慕卿辞是一个妥妥的炮灰,不仅帮主角挡刀拉仇恨值,还用自己的未来给主角铺路,总之哪里需要哪里搬。 很可怜,也很可恶。 之后,师姐慕卿辞开始对主角心生厌恶,处处针对,孤立主角,夺走主角的气运和天道之资。 而这个剧本里的主角——是元安。 系统合起剧本,趴在毛毯上打了个滚。 拯救背叛的戏码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上头的那些人也发话说,这次的任务不能插手、不能干预,即便元安处于生死攸关时刻。 也不知道这丫头惹了哪位大佬…… 系统哼唧一声,抬起爪子顺了顺额头上的毛,调出视频查看元安现在在干嘛。 这个时间段,那个世界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岭沅城内死一般的沉寂,四下无人走动,客栈里慕卿辞躺在床榻一动不动。 床头贴了一张黄符,油纸窗大开,宋西风坐在窗边,对上平日里那双本应怯生生的眸子。 “元安呐,你终于醒啦?” 少年身侧后方是高悬的明月,眼前是气场截然相反的元安。 元安一扫往日的畏缩,抬眸的那一刻,眼里的光澄澈明亮,比窗外的月色还要好看几分。 宋西风永远沉醉在这样一双坚韧好看的眸子里,是元安赋予了他新生,他也有理由侍奉元安。 “慕卿辞是你带来的?” 元安冷冷开口,提到慕卿辞时心烦意乱,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可不是我。”宋西风不敢居功,摆弄着腰间挂着的玉佩,身体往后靠了靠,“元安呐,我只是暂住在这里,能和你两个人在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第三人出现?” “……你知道我不能离开岭沅城,慕卿辞必须得走,无论什么办法都必须走。” 元安转过身,阴影里的眸子闪了闪。 换了其他人,来岭沅城的第一天就要被元安大卸八块给丢出去。 可独独见了慕卿辞后,元安下不去手,没要她性命,还让慕卿辞全须全尾的离开岭沅城。 “这里是我的监狱,是我受罪的地方。你别来了,师姐。” 床头贴上了黄符,外边就算天塌了慕卿辞也醒不来。 看元安落寞无奈的模样,宋西风笑意淡了下去。 “但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慕卿辞到底怎么来的……大家都希望你能好好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从一开始错不在你,是天道……” “天道……?” 元安嗤笑一声,天道给了她独一无二的长生和气运,也给了她独一份的孤独。 “我一个十岁的孩子,要什么天道?我只想让大家都陪在我身边,陪我长大……可是偏偏天道夺走了一切。” 数年前,元安的天道夺走了整座城的生机。 自那以后,岭沅城内再无活人,只有一具具被元安操控的行尸走肉。 元安凄苦耸肩,月光穿过窗户均匀的洒进了客栈的地板上,微风拂过,带进了几片雪花。 “所以你豢养了一只青面獠牙,强行让所有人恨你,恶你?” “不然呢!”元安倏地回头,岭沅城里的人都是好人。 她有过,就得受罚。 “他们不愿下手,只有我来。” 元安卷起衣袖,欣赏着上面青紫不一、被冻红被拳打、未结痂的伤痕……千疮百孔的身体是元安对自己罪的忏悔,也是一种病态的赎罪。 元安养下了一只青面獠牙,是她自己吞食的,是她心甘情愿的。 “宋西风,别说了,你不欠我什么,寻个好日子,离开岭沅城吧。这里不需要太多的人。” 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慕卿辞。 你们都走。 宋西风没说话,半蹲在窗户上,拦住了月亮,任风吹雪落在他的身上。 “我一身反骨,我偏不。” 说着,向后倒下消失在空中,随即黄符也化成灰烬飘散。 一切恢复平静,元安也又成为那个每天胆战心惊的孩子,抬手爬到了慕卿辞的身边,小心的躺下,摸着被子盖好在两个人身上。 慕卿辞眉睫微颤,下意识地伸手把元安揽入怀中,软乎乎的小孩抱在怀里,软软的小小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 元安屏住呼吸,在慕卿辞的一举一动里涨红了小脸。 睡觉无意识的动作让元安失眠到天亮。 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元安几乎是立刻坐了起来,望着小腹上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床。 暖手宝跑开,慕卿辞不开心的哼了几声,没一会儿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没看到元安,慕卿辞简单把衣服穿好,刚准备找元安,就看见元安捧着一盘甜点红着脸跑了进来。 孩子喜欢吃甜食,慕卿辞还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提前告诉掌柜让他一早送着甜点过来。 见元安脸上的笑颜,慕卿辞满足了不少。 元安很久没吃过甜糕这些东西了,井水和草是她的一天的吃食,这样昂贵的甜点元安以前想都不敢想。 她把甜点仔细放在了桌子上,围着桌子上下打量着那些甜点,没有吃。 慕卿辞好奇凑过来问她为什么不吃。 却见元安欣喜的两眼放光。 “这是给我的吗?” 慕卿辞哭笑不得:“那你以为是给谁的?” 小人儿开心的不得了,挥舞着手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真的吗真的吗?这么贵重的东西……师姐、师姐也吃!!” “师姐是大人,不吃甜糕,这次外出宗门给的盘缠足够我用上数月,不必担心钱银的问题,放心,随便吃。” 后面那三个字的重量,在那一刻元安已经自行给慕卿辞镀上了一层金。 是天仙姐姐!!!! 元安迫不及待地捧起桌上的甜糕,掰开一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每吃一口脸上就洋溢着愉悦和满足。 吃完一半,元安伸手还想拿另一半,想了想又缩回了手。 慕卿辞坐在一旁翻看着昨日在书摊买到的书,见元安停下不吃了,以为是不合口味,准备捏诀唤掌柜过来换一种。 元安连忙摇头,拉住了慕卿辞:“没有不好吃,很好吃!但是……我想留着以后吃……” “为什么?” “因为师姐要走的,到时候我吃不到这样好吃的甜糕了。” “你同我回南秀宗。” 慕卿辞一字一顿,她喜欢这个师妹喜欢极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吸引着慕卿辞为她着迷,慕卿辞想一直看着元安,让元安待在她身边。 曾经慕卿辞不懂什么为情,什么为爱,什么是俗念。 昨天回来的路上慕卿辞想了一路,元安迟早会长大成人,那时她会找到自己的道侣,结伴同行。 慕卿辞希望那个人是她,希望元安的道侣会是她慕卿辞。 年龄又如何,等又如何,于修真者而言,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爱永不会枯萎。 “我会帮你祛除青面獠牙,魂器的事不用担心,我昨日已经提前告知张大人,今日我会过去和他们一起想办法,相必不久便会有结果。” 临走前,慕卿辞又叫了几盘元安喜欢的甜糕,给元安添了几件袄子,让元安乖乖在客栈待着,她很快回来。 元安嚼着甜的发腻的糕,望着门口溜走的衣角,闷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可能在想怎么让慕卿辞知难而退,也可能在想什么样的甜糕会这样的甜,让人心里暖暖的。 第8章 扭曲、报复 “来啦?” 县衙内厅里落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中,宋西风披着亮黄色的袍子,挺直背站在雪中央,背对着正门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衙役们今日除夕休沐,县衙里没多少人,张远道还在少爷那里,整个县衙只有宋西风一人。 门口传来开门的响动,宋西风没有回头,笑脸盈盈地注视着手心的雪融化成水。 元安呐,你不愿意走出来,那我来。虽然岭沅城这座死城无人会来打扰我们,但我知道曾经的你笑起来很好看,我更想看你开心。 慕卿辞对宋西风的戒备心未减半分,这个名字她总觉得在某个地方听到过,明明答案近在咫尺,可慕卿辞怎么都想不出来。 “说说吧,你的计划,我要和你合作。” 宋西风把吹的乱飞的道袍收拢了些,仔细打量着慕卿辞——这个被元安特别对待的人,到底哪里好。 合作? 昨日此人还一力主张以杀止怨,今日立马改了口? “之前是我过激了,人非草芥,都有血有肉我又怎会真的下手?”宋西风见慕卿辞还是疑心深重,索性不装了,“南秀宗名门正派,对我们这些散修旁门左道相必是不屑合作的,既然如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各行各事,两不相扰!” 宋西风不耐烦了,这辈子他只对元安一个人低声细语过。 好不容易拉下面子来和这个后辈谈合作,还被怀疑这怀疑那的,我是什么特别贱的人吗? 慕卿辞并不会介意宋西风加入,换魂的仪式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保障。 她敛下眸子,为宋西风拭去了头顶的雪。 “换魂一事需从长计议,你愿意的话,便帮我找找魂器吧。” “但你要知道,元安已经是我南秀宗弟子,你若轻易动手,他日必被我全宗诛杀!” 宋西风撇撇嘴,冷哼一声。 诛杀? “是是是,我全听你的行了吧?小小年纪话怎么这么多?”宋西风摆出一副鬼脸,脸偏向一边摸着耳朵,“是要找魂器对吧?” 还不等慕卿辞反应过来,宋西风指了指县衙楼上的那间挂上黄灯笼的房间。 “张家少爷,县令的独子,远近闻名的天才……想必是个不错的选择。” 活人换魂,要以活人为魂器。若真如宋西风所说,张家少爷是最佳人选,那…… “张大人愿意?好歹也提些有用的建议啊……” “这有什么难的?那张家少爷早些日子伤了脑子,现在已经是半个残废,能用一个残废换走青面獠牙,任谁看都是极佳的交易。” 交易……把自己的孩子当作物品吗? 宋西风见慕卿辞不忍的模样快要笑出声,这些正派人士就是这样,又想救人,又想什么都留住,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有也不会让你撞上。 两人聊着,楼上的门吱呀打开,张远道脸色凝重,皱纹深了几分。 慕卿辞她们在外面聊的东西,他多多少少也在房间里听到些。 一番心理斗争后,张远道同意了。 “您真的做到的话,放手去做吧。” 慕卿辞觉得昨天过了一晚,好像很多事都变了,喊打喊杀的人都磨平了自己的锋芒,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好似他们从一开始要的不是元安死,而是另一件事。 是什么呢? “为什……” “为什么?” 元安跟了过来,她甩掉了身上的雪,望着平日里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的张远道和宋西风,哑着声音质问他们。 藏在身体深处的某个人快要撕破这具皮囊,拎着两个人,把他们的手脚绑住,堵住他们的嘴。 可旁边有慕卿辞在,元安只得压抑压抑再压抑,她不想让慕卿辞看到自己的那一面——那丑陋不堪的一面。 张远道和宋西风都想让元安离开岭沅城,没了青面獠牙,无人会对元安动手,慕卿辞会带走她,从此岭沅城元安便再也回不来了。 你们不要我了! 元安歇斯底里的嘶吼着,扑在了张远道的身上,眼眶蓄满了泪,质问着为什么要这样。 “不能让张家少爷做魂器,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不要、不要……不要……” 元安苦苦哀求,她不想离开岭沅城,她想留下来,受无尽的折磨。 慕卿辞不明真相,望着元安大哭大闹只觉得孩子天真,不舍得让其他人受苦。 “别哭……”宋西风看不得元安流泪,面露不忍,轻声细语道。 伸出去的手要拭去元安眼角的泪水,却见慕卿辞提前一步揽过元安,细声细语的安抚着她,元安也不排斥,紧紧抱住慕卿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作为她最后的依赖。 宋西风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张远道后退了几步,让宋西风过去一下。 “干嘛?” “嫉妒啦?” “才没有!”宋西风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不停的往元安那边看,“慕卿辞算哪门子的好人,为什么一来就让元安对她那么好?” 张远道呵呵一笑:“大抵是她不知元安过去的一切,无限的包容元安的一切,是曾经的赵大人和张大婶。” “可恶,还要抱多久啊……” 宋西风显然没听进去。 张远道苦笑两声。 是夜,除夕的岭沅城比往日还要安静,城外不远处五人在雪地里来回走动,乌鸦一圈又一圈环绕在他们周围。 张家少爷昏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张远道守在旁边,悄悄望着元安。 慕卿辞和宋西风忙着布置换魂的仪式,原本需要几个时辰,在宋西风的加入下没一会儿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宋西风叉腰,招呼着元安快些过来。 “元安呐,快过来快过来。” 元安没动,攥着张远道的衣角摇摇头。 “去吧。”张远道身子微微前倾,告诉元安没事的。 元安还是不肯,她不愿。 “好了,元安过来吧。”慕卿辞一开口,元安挣扎了一下,还是松了手。 宋西风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把张家少爷丢到阵眼,絮絮叨叨道:“古怪古怪……” 元安盘膝坐在张家少爷旁边,闭眼屏息,在慕卿辞和宋西风捏诀的同时,也悄然运转着体内的内力。 元安有能力操纵整个岭沅城的尸体灵魂,有能力豢养控制一只青面獠牙,有能力帮宋西风返老还童,自然也能让慕卿辞和宋西风功亏一篑。 我害死了整个岭沅城的人,凭什么要让我走? 之前有好多人来城里,我以为是来祭奠大家的,可是那些人全是来找灵泉的。 没人在意这座安静的城,他们把城里弄的乱糟糟的,四处找着传闻中能让人法力大增的灵泉。 我很生气,所以用雾瘴把那些人赶了出去。 他们该死,死不足惜,把我爱的家弄的面目全非, 现在师姐和宋西风也让我很生气。 我想伤害他们,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她告诉我杀戮将伴随我一生。 我是天道之子,拥有无尽的寿命,和深厚的内力,唯一的缺陷是对情感的匮乏。 岭沅城让我学到了很多,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一切,而现在有人要把我从我的家里赶出去。 我不开心了。 即便那个人是师姐。 换魂进行的很顺利,可临近末尾,忽然仪式变得不稳定了起来,青面獠牙开始躁动,向外挣扎着吞噬着一切涌动的魔力。 慕卿辞的魔力几近亏空,面对青面獠牙的攻击毫无抵抗之力,但也不能停下,换魂仅仅差最后一步,若是此刻停下,元安必死。 既然是师姐的话,应该要体谅我,体谅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对家的向往和依赖,所以啊……师姐,接下来是——惩罚。 第9章 好孩子 青面獠牙扑咬在慕卿辞身上,啃食着她的经脉,夺走她体内的真气。 对修真者来说,真气被夺走无异于丧失了后天所有的能量积蓄,成为一个废人。 元安的行为太莽撞,也太无理。 宋西风发现了,但他并不想出手阻止。 原因有三,一是他想看看南秀宗的那群老东西发现自家的这位天骄成了废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二是宋西风很宠元安,只要能让元安好受些,宋西风可以视而不见所有东西;三是元安离慕卿辞太近了,宋西风有些不开心。 “真气没了,后天还能修,对吧?”宋西风喃喃道,仪式还在继续,既然答应了要帮忙,就自然不会让仪式随便被破坏。 慕卿辞在这个世界是一个炮灰师姐,天之骄子的她也败在了世界法则里。 换魂仪式在慕卿辞的指导下,基本的框架已经搭建好,唯独剩下调入法力让仪式运转起来。 慕卿辞不愧为当今世上的换魂第一人,仪式的框架天衣无缝,宋西风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这项大工程。 “就是有点费法力……” 宋西风甩甩手,一直保持举着的动作有些麻了。 换魂结束,慕卿辞倒下了,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昏迷不醒。 那个谪仙一般的人,南秀宗的天骄,三番五次救下元安的人,浑身是血的瘫倒在雪地里,把纯白的地面染的绯红。 慕卿辞可怜元安,几次出手救她,甚至不惜搭上自己。 可如今看来,到底是谁更可怜呢? 魂魄回体,元安眼帘卷起,鬓角拂过一缕青风,她定定的望向身上血迹斑斑的慕卿辞,忽然心疼了起来。 元安恢复的很快,她赶忙扶起了慕卿辞,查看她的伤势,当着张远道和宋西风的面给慕卿辞治疗。 慕卿辞四肢瘫软被元安随意摆动着,没有一点反应,见这一幕元安心隐隐被什么刺痛,可是又恨慕卿辞自作主张的破坏了她的计划。 纠结,疑惑—— 好像还有些后悔,后悔下了这么重的手。 “张大人……” “我知道的……知道的。元安你啊,其实自始至终都属于广阔的天空,岭沅城锁不住你,也不会锁住你,孩子你有你自己的大道,别困在这里啦……” 宋西风静静望着元安,青面獠牙的暴走和仪式的意外和元安脱不了关系,而这件事只有他宋西风一人知道。 元安终究还是孩子,有些事情做的不够完美,需要一个人来帮她善后。 可是有一点宋西风不理解,明明已经下手了,明明已经厌恶了…… 为什么还要去救慕卿辞呢?不是很讨厌她吗? 雾瘴渐渐散去,张远道站在原地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束缚住他的那股力量散去,自己也该去往轮回,重新迎来新生。 岭沅城外的风雪越下越大,飘零的雪夜和遍地的白骨,细雪卷成了一团絮穿过每一具尸体旁。 乌鸦的羽毛飞满了天空,白绒和黑羽交织,在即将天明的岭沅城里闪烁出五彩的光。 那些岭沅城内倒下的白骨,升腾起一个又一个魂体,他们站在岭沅城的门口,脸上的笑意温柔、还有歉意。 如元安所说,岭沅城没有一个坏人,大家都爱着元安。 没有人会生气去打骂元安,一切都是元安操控的,只因她心里的愧疚让她强迫其他人加害于她。 那一张张笑脸和蔼温和,穿透孩子脆弱的肌肤,变成一柄柄利剑深深扎元安的心,她眉睫颤动,嘴唇张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鸣。 他们都死了,死了。 被我杀死了。 直到这一刻元安才发觉,无论自己赎多久的罪都没有用,她的长生没有办法分给其他人,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活人做的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点。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太自私了。” 自己也因为这个伤害了对她好,关心她的慕卿辞。 元安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外涌,睡在元安大腿上的慕卿辞,没有一点动静,洁白如玉的衣裳被元安之前的愤怒染的鲜红,还失去了迄今为止一切的真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姐……你醒醒好不好?” 元安有天道之资,永生之体,但归根到底她也是一个尚未开化的孩童,没有经过任何教育的孩子。哪怕是有,她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 宋西风当初也是看上了这一点,没有经过任何学习的元安就能掌握使用这么强大,若是加以指导,他日必将登云巅、窥大道! 身后一个魂体揉了揉元安的头,轻轻环住她。 “傻孩子,对不起什么?我的元安啊,可是世界上最听话懂事的孩子,只是啊以后不许再伤害别人了,慕卿辞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对她……” “张大婶!” 元安眼中泪花闪烁,她耽误了太多的人,整个岭沅城的人都被她耽误了,现在还有慕卿辞。 “您打我吧,打我吧……我这么坏,一点都不是好孩子,打我吧……求求你们了……” 张大婶慈祥地抚摸着元安的头发,没有回答元安,她知道以后元安就要远行,还没教过的事情要提前交代了。 “听婶婶说,以后要做一个好人,帮助其他人,不要让别人难受。但是啊,如果有人伤害元安了,我们也要打回去,知不知道?” 元安怀里的慕卿辞静静躺着,白皙的脸透出一抹凄惨。 元安用力点了点头,用异常坚定的声音:“我知道了张大婶!” 不一会儿,小孩子焉了下来:“但是、但是……你、你这么久都去哪儿了啊……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 “我啊,我一直都在的。只不过是元安回来的时候我正巧出去了,我出去的时候元安正巧回来了。” 我们只是不会再相见了。 那夜的雪下的格外的大,好像要掩埋掉一切不好的记忆,用洁白的雪绒洗涤脏污的过往。 那晚,宋西风离开岭沅城就此消失不见,慕卿辞重伤昏迷不醒,元安陪在旁边枯坐到天明。 慕卿辞失去了大半的真气,躺在岭沅城的客栈里已经有了好几天。 岭沅城现在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空城,没有任何魂体的存在,所有盘踞在城内的灵魂都前往轮回,等待着新生。 换魂仪式结束后,岭沅城外的雾瘴也随之消失。 不知道哪里传出了消息,在慕卿辞昏迷的第四天,有人来到了岭沅城,叩响推开了长了青苔腐烂的大门。 岭沅城内有灵泉,当初有雾瘴没人敢过来,如今雾散了,以后岭沅城面临的是数不胜数的修真者和投机者。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的破布衣,他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环顾了一圈,视线定在了岭沅城内长街上捧着篮子的元安。 元安斜睨着他,鼻子发出不明意味的哼声扭头就走。 早晨岭沅城内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中年男人眼看着元安消失不见要追上去,又被城里的寒气阴森吓的退了出去。 元安捧着篮子边走边翻白眼:“胆小鬼。” 篮子里躺着野菜和一些瓶子,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岭沅城内有灵泉,妙用远超外面传的那般能助人突破洗髓。 “我只要师姐。”元安喃喃道。 在中年男人跑走以后,元安挥挥手,一股邪风划过。 青面獠牙幻化一个头上长着青色肉鳞的孩子,比元安矮上几分。 这只青面獠牙同其他的青面獠牙大有不同,她是由元安用自身鲜血喂养长大的,绝对听命于元安。 元安给她取名:青牙。 在换魂仪式中,元安让宋西风留手了,在慕卿辞昏倒的那一刻,宋西风把仪式弄开了一个口子让青牙跑了出去。 “把那些人拦在外面,在师姐醒来以前,除我以外不允许有任何人接近灵泉!” 青牙还未完全开智,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声调。 “嗯、嗯嗯!” 可是灵泉的消息一旦流了出去,仅仅凭青牙,是拦不住所有人的。 元安答应过张大婶,不能再随便动手伤人,自然也不能重新恢复雾瘴。 更何况,雾瘴的存在原本也是为了保护岭沅城的大家魂魄不被外来人惊扰溃散。 现下岭沅城无魂无魄,元安发誓做个好孩子,不会言而无信。 第10章 土地村的忌讳 “诶,听说没?岭沅城的那要命的雾啊……没啦!” 岭沅城外约莫十里外土地村的酒肆,两名过路的男人点了两斤酒,让小二把马牵走,谈起了最近的奇事。 “真假的?”秃头大汉往嘴里塞了块肉,他对这些事向来不在意,商队的生意不景气,谁有闲心去管其他的事情? 也就只有老二会去和别人打听这些事了。 “我跟你说啊,上次那几个修真者进去现在还没出来,前些日子南秀宗的天骄不也去了?不也还没出来?” 小二举起两壶酒,听见这桌的人谈的事,原本脸上挂着笑瞬间烟消云散,那张脸变得了无生气,把酒放下立马走了。 和秃头大汉一起的瘦子,眼睛眯起,一边说一边偷偷关注着周围人的神情。 “那又怎么样?之前是之前,之前有雾,现在没了,要是咱们找到了灵泉……商队的这些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大哥你太古板啦!” 秃头大汉狐疑地看了瘦子一眼,手里抓着的那只鸡腿迟迟没有动。 瘦子说的没有错,如果真找到灵泉,高价卖给修真者,或者和一些高门大户牵桥搭线一下,不就能度过现下的困境了? 但是…… “不行不行,还是太危险了,修真者都搞不定的事,我不能让兄弟们出事,这件事别提……” 嘭! 临桌传来一声沉闷的拍桌子声,坐在桌旁的书生眸子一沉。 “各位。” “此处为土地村,怕是各位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吧?” 瘦子睁开一只眼,四周的视线变得犀利危险了起来。 从刚刚瘦子便一直在观察,这个村似乎对修真者很抗拒、厌恶,每次只要他们提到修真者就会有不舒服的视线转过来,紧紧锁住他们。 要不是他和秃头大汉是客商,大抵早被赶出了村。 秃头大汉摸不着头脑,他也没干什么啊?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吃的酒肉也都付了钱,难道是……钱付少了? 人在外行商,讲的是正大光明,银钱点清,不赊不贷。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也不能少了谁的银两。 土地村民风淳朴,碰到有少给钱的客人,百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实属正常。 这么一想,秃头大汉觉得正常不少。 “啊……”秃头大汉连忙站起来,做出与外貌严重不符的动作——躬腰又掏出了几两银子,放在桌上,“我和二弟途径宝地,不知此处的物价,如有怠慢还请各位见谅!我叫林郊,他是林松,以后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瘦子林松无奈叹息扶额,他的这个大哥人就是太好了,哪有这么贵的吃食?这也是商队为什么老亏钱。 “大哥、大哥……我来说吧。” 林郊顶着两个豆豆眼,还在想是不是钱给少了。 “不是啦大哥……” 林松哭笑不得,他的大哥啊…… “哼……”书生明显不领情,喝了口茶傲慢地睨着摸着光头的林郊,“区区外乡人,也敢在祭司眷顾的土地村里……” 祭司? “我和大哥初来此地,有些地方不清楚,还请各位见谅。只是不知,修真者……” 林松特意拉长了声音,发觉酒肆里的人一听到这个词,个个都像是炸了毛一般,瞪大双眼要把他和林郊生吞活剥一般。 看来是了,土地村的人极其厌恶修真者,痛恨入骨。 “既然知道何必提起?本以为你们是外来人,一再宽恕,没想到二位知道啊?” 书生冷哼一声,酒肆的门随之关了起来,酒肆里天昏地暗,传来细碎的讨论和谴责。 林郊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又何曾被人这样冤枉过。 他的确是个老好人,可不代表他可以随便被人欺负。 “这可能有误会,我和二弟路过进来吃口酒,压根不知道什么修真者。我二弟聪明,猜到的也不行?” 林松很享受被大哥信任的感觉,紧皱的眉头松下,抬着双手压了压这压抑的氛围。 修真者在土地村里,是一大忌讳,村里任何人谈起都会被浸猪笼或是活埋,对林郊和林松这两兄弟,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毕竟我们一谈到那个,各位的脸色就……呵呵,想不知道也难啊……” “……是么?”书生敛下目光,让人把门打开,起身作揖,“今日的事是我鲁莽了,林郊兄、林松兄,还请见谅。只不过修真者实在可恶我们才会这般,若有招待不周,他日我必做庄,邀诸位痛饮!” 酒肆里的其他人见事情只是误会一场,大笑着四散离去。 “在下江士南。” 林松趁着和书生江士南不打不相识,赶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松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有好奇心,也很谨慎,一有不对劲就会打住,不会越过那道红线。 “人人都知岭沅城,可无人知晓土地村,打从几年前灵泉被发现,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修真者快要把土地村给搅个天翻地覆。” 江士南轻轻摇晃着茶杯,在手里打圈。 “修真者刚来的时候,一切都好,还会带来不少银两。那时候大家都很欢迎修真者,谁不爱钱嘛……” 书生苦笑一声,那一刻仿佛他眼底的光散去,唯剩落寞。 “可是后来修真者越来越多,土地村不得以向外扩展,那群修真者自以为是的加入帮忙。的确……不可否认,有他们在快了很多。但是……他们太自大了。” “他们自大,虚荣……为了比谁搬的木头多,竟然争了起来,抬着几十根木头跑的时候,生生把那天给我送吃食的小妹给砸死了……” “事后还一脸不在意的说,只是一个普通人,死了便死了。我的小妹好不容易等到了意中人回来,明明没有几天就要出嫁,就是因为那些修真者,夺走了小妹……” 林郊倒吸一口凉气,双拳不自觉的捏紧,如果江士南说的是真的,那群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修真者,简直是畜生。 林松拍拍林郊,让他静下来。 “江兄,我并非有意冒犯。若和你所说一样,凭修真者在外的声誉,大多数人也会觉得是意外,是不是还……”林松顿了顿,“还发生了其他事?” 江士南冷笑一声,露出赏识的表情:“没错,林松兄是个聪明人。除了小妹,还有很多很多。” “修真者用花言巧语让村里的人为他们冲锋陷阵,穿过森林给他们开路。” “但是我记得岭沅城那条路……” 江士南点点头:“最开始还没有雾瘴,是安全的多,可岭沅城外阴气太重,妖邪怪物数不胜数。” “往日百姓都不敢靠近岭沅城的,要不是他们那些修真者打着保护的旗号,没人会去帮他们。那些……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冲在最前面,一遇到事情跑的比谁都快的畜生!” “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因为那群畜生失去了自己的至亲。打从那以后,我们极力排斥修真者,可是没办法啊,修真者太强大,他们冲了进来,叫嚣着他们强大了就能保护我们。” “笑话……笑话!” 林松问:“那后来,修真者怎么都走了?” 江士南眼里又燃起了光,喃喃道:“祭司来了,她驱逐了所有的修真者。她强大,令人安心,保护了土地村的每个人。” 祭司…… 林郊抿着嘴,受不了了,他听不懂了,干脆出去买些干粮,村外自己的弟兄还等着,也不能耽搁太久,奈何林松一遇到新奇的事情就走不动路,他也没有办法。 “二弟,不要待太久,咱们还得赶路。” “大哥你先走吧,我马上来。”林松笑笑,隐隐感觉背后一阵凉意,距离土地村不远处,青牙半蹲在树上,青色的眸子闪了闪。 “敌人,村里。” 第一十一章 祭司大人 自从岭沅城的雾瘴散去以后,来往土地村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高门大族请来的人,只求能得到那灵泉。 元安不清楚外面把灵泉传成什么样子了,她也不屑去管,城中独有她与慕卿辞,而灵泉自是要全部给师姐。 为避免有其他人过来打扰,元安让青牙潜入岭沅城外的森林,提防着那些贪心的人们。 雾瘴散了又如何?青面獠牙的存在比雾瘴更可怕——那是一种不知何时会取人性命的妖物,只听命于元安、对元安绝对忠诚的妖物。 只要有青牙在——就算只有她一个,她的力量足以让元婴以下筑基以上的修真者也无法靠近岭沅城。 青牙半蹲扶着树干,肉鳞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闪光。 她迟迟没有动,这些天要来岭沅城的大多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辈,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都藏在幕后,待到把岭沅城的底摸透,便是他们倾巢之刻。 不能让那些人进来! 青牙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她附身在元安体内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主人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为了慕卿辞已经有过很多次的例外。 “很重要,对主人。要保护好!” 眸光锐利宛如桀骜不驯的猛禽,可小嘴里的那颗犬牙又可爱的紧,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嗯?!” 土地村里有奇怪的灵气波动,青牙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后撤到另一棵树上,嘴角抽动着亮出犬牙。 “聒噪。” 江士南淡淡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松:“林松兄,若你愿成为祭司大人的信徒,我想我可以为您引荐。” 林松想弄清所谓祭司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凭一己之力镇压当初的那群修真者。 岭沅城有灵泉这件事,他和林郊行商在外也听到些消息,也清楚当年在岭沅城外到底有多少修真者。 不说成千上万,那也有几百。 任谁再强大,也没有办法从几百的修真者中全身而退,更别谈还要保护整个土地村不受波及。 祭司,莫不是上三宗的哪位退居下来的长老、大能?上三宗……少说也是化神以上的修为,如若是真的,那么能认识一位修真大能对林松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好! 林松答应了。 “林松兄果然聪明,做事爽快,你这个朋友我江士南交定了!” 青牙还没来得及探查土地村外的那群修真者,光是土地村里的“祭司”,便让青牙不敢轻举妄动。 她在岭沅城城门外来回踱步,想告诉元安这件事,又怕打扰到元安,然后让元安因为这件事对她失望。 “不、不要……” 青牙喃喃道,下定决心扭头就走,单挑就单挑,她是元安用心头血豢养的青面獠牙,轻易不会死,大不了化不成形,睡上几十年。 “不要什么?” 元安把慕卿辞移去了灵泉,回来的时候望见青牙在岭沅城外转来转去,还说着什么不要。 “唔……没有,没事。” 青牙不会撒谎,一撒谎耳朵根会不自觉红起来。 元安亲手养大了她,对青牙知根知底,她的那些小心思瞒不过元安。 “青牙学会撒谎了呀?” 元安浮起一丝玩味的笑,这么多年青牙都很乖,元安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多问。 太听话的青牙也让元安有些担心,意味着青牙会对元安有极大的依赖性,一旦离开元安没有办法对事情做出正常的判断。 “没有,是小事,我可以的。” 青牙努力证明着自己可以,她懂的不多,可知道人都喜欢强大的手下,之前一直待在主人身边的那个道士就说过。 “是土地村的那个祭司吧?” 青牙瘪着嘴点点头,抠着手指头觉得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要来拜托主人。 元安很欣慰,让青牙守城,没想到青牙会举一反三,想到了土地村的那位。 祭司啊…… 之前好像就是她暗算了宋西风吧? 元安初见宋西风的时候,宋西风半死不活的躺在岭沅城外的森林里,死死拽住元安的裤脚,威胁的逼元安救他。 “你要是不救我,我必杀你!” 元安赶着回去,给宋西风踹了一脚背着药筐跑走了。 一个将死之人,她还怕他? 可元安还是回去了,原因无他。 宋西风把元安采的一株草药给偷走了,元安赶过去的时候,宋西风已经奄奄一息,长长的眉睫一颤一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惊心,不少地方倒翻出肉。 体内的内息也乱成一锅粥,四处打架。 “……” 救回了宋西风,但宋西风变小了,不,更准确的说,是返老还童了。宋西风因祸得福,不仅恢复了所有修为,还上升了一个层次。 宋西风说,他在渡劫的时候被一个白衣人偷袭,夺走了身体里大半修为,在元安捡到他的时候,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土地村的祭司是合体期的高手,但没有关系,我们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不打就是了,师姐在灵泉里养魂洗髓,关键时刻不能被打扰。” 元安可打不过,自己有天资,未开化,再厉害也打不过一个合体期的。 慕卿辞是金丹期,换魂仪式的时候也是有青面獠牙和宋西风在旁边。 此时让元安和青牙跑到合体期的祭司面前,无异于送死。 青牙有些不甘心,她要是再强一些,主人也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 “不过……” 元安心里跳出一个鬼主意。 土地村的人不是讨厌修真者吗? 祭司身为一个村里的信仰,面对信徒的愿望不会坐视不理吧? 正巧最近土地村外各种各样的修真者都有,管他什么大能,先让土地村的祭司挫挫他们的锐气。 “青牙,待会儿你拿一小瓶灵泉水去土地村一趟,然后放出消息,说有人拿到了灵泉水。” “那群人等了这么多天,心里已经急的冒火了,尤其是那群被上面人催的紧的,一定会冲进土地村的。” “修真者在土地村外转来转去,想必已经有很多村民有怨念了,那瓶灵泉水……” 元安冷笑一声,那些觊觎灵泉的人,一个一个全是坏人! 正所谓除魔卫道,坏人要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 元安的善恶观很简单,坏的死,好的活,现在还要加上一句——慕卿辞一定要活着,谁要慕卿辞死,谁就得被碎尸万段。 土地村外不少修真者搭建好临时棚子,为了能拿到灵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灵泉能助人突破、洗髓养魂,这世间又有多少奇珍异宝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而偏偏这样的东西在这样一个偏远小城里。 在土地村外已经待了十数天了,什么东西和消息都没有。 现在修真者分三批—— 一批是受雇过来给一些高门大族拿灵泉。 一批是临近一年一度的上三宗宗门大比,而修为止步不前的宗门弟子。 还有一批则是出来找慕卿辞的长老和同门师兄弟。 时间越过越快,每个人都急。 “老大,二哥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出来?” 林郊吩咐着人把马车绑好,抬手看了眼太阳,摆摆手:“嗨,老二还不知道吗?玩够了会回来的,让兄弟们先休息好,我们在这里停一天。” 林郊一顿,侧眸望着不远处的土地村。 “等等老二,晚上我再进去一趟,你看好兄弟们,有事没事都别靠近土地村,这地方……不正常!” —— “江兄,这里怎么这么黑啊?” 江士南呵呵笑了笑:“祭司大人早年眼睛受过伤,不喜强光,林松兄还请忍耐些,马上就要到了。” 林松没有做声,他呼吸急促,越深入里面的空气越稀薄,而一旁的江士南一如往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在一阵又一阵的微弱的烛光中,江士南的笑越发恐怖渗人。 为什么我感觉……我再也出不去了? 第12章 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土地村外不远处,修真者们搭棚筑营。大大小小四四方方,因为涌来的修真者实在太多,这些时日几乎天天都有打斗发生。 修真者的出身也分三六九等,其中南秀宗位列最高。 南秀宗虽不会去与他人一争高下,但耐不住有人来挑衅。 若非有数名其他长老坐镇,怕是修真者大营里早就吵翻天了。 “这些名门正派就是聒噪,怕东怕西的,如何能成大事?” 一些散修叼着路边摘的狗尾巴草,挑着二郎腿懒散地看着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争锋相对。 刚刚吵完过来冷静一下的修真者听到散修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树上的散修半天没有憋出一句狠话。 “哎呀,真是百看不厌啊——” 散修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能躺的更舒服一点。 “南秀宗弟子应该不缺资源吧?噢——我听说了,那位天骄失踪了对吧?真可怜啊,好好的一个天才被你们这些人弄的下落不明,啧啧啧,真废啊。” 散修话里夹枪带棒,他们不怕得罪人,也不怕会有什么负担。 无父无母,也不用担心败坏自己的声誉、抹黑宗门。 对散修来说,一身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子和修为,虽然资源匮乏,但散修一旦组成一股势力,无人能约束住他们。 “你——!不过是一介散修,有何资格来说大师姐!若是我把此事禀告长老,他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散修们相互看了一眼,转而大笑起来。 “禀告长老?倒是可以试一试,但不觉得丢人么?一个南秀宗弟子,一有事就找长老,当自己还是四岁孩童吗?哭着找爹娘?丢脸、丢脸啊!” 散修嚣张的还拍了拍自己的脸,他们猜到了这些宗门修真者自大、骄傲,只要抓住这一心理,他们便不怕。 “师姐是举世无双的天才,无论遇到什么都会逢凶化吉,容得了你们在这多嘴?待到我们寻到师姐,你定要为今日之事道歉!” 为首的小弟子正是嚣张放肆的年纪,加上早早的进了南秀宗,同辈人中无人不让着他。 “为何?”散修散漫地瞥了眼另一头,对上了一双漆黑锐利的眸子,他倒吸一口凉气,尬笑了几声。 “当然,我会赔礼道歉,今日事也算我唐突孟浪,一时酒意上头,南秀宗的各位望见谅。”说完那些散修纷纷遁走,生怕慢一步。 “哼!变脸比翻书还快,要不是我大气又岂会容你到现在?”小弟子以为是自己赶走了散修,叉着腰洋洋得意。 “这是怎么了?都围在这一块?”南秀宗大师兄邢奉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抓了抓后背,挑眉瞄了眼散修跑走的方向。 “啊,邢奉师兄!” 众弟子纷纷让路作揖,为首的小弟子也不例外。 邢奉师兄是除了慕卿辞师姐外,南秀宗弟子最强之一,年纪轻轻便斩杀了作乱一方的魔兽。 在弟子里也算是德高望重,有足够的话语权。外界也有不少人听闻过邢奉的大名,都传他为人心狠手辣,无理由的偏心自家宗门。 这也是为什么散修立马变脸。要是被邢奉抓到的话,他们铁定没好果子吃。 “刚刚有几个散修说大师姐已经遭遇不测,我和几位师弟在为大师姐讨公道。” 小弟子肉眼可见的发现邢奉的笑容僵住了一刻,下一瞬又恢复如初。 “散修罢了,何必当真与他们争对错真假?走吧,长老在找我们。若是还没有消息,再过两日想必我们便要硬闯进去。卿辞去岭沅城已有一月,耽搁不了,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是、是……!”小弟子一脸吃瓜的模样,跟在邢奉身后,凑了上去,“邢奉师兄,听说你与大师姐有要结成道侣的……” 邢奉及时打住小弟子的话,眯着眼把食指放在唇瓣上:“不可妄言,卿辞与我目前只是同门的关系,外界虽然传言有不少,但还请在你这里能止住。卿辞修为有些停滞,还希望你们能少些八卦,不如多去研习功法。” 小弟子听的正香,一听到研习功法巴不得马上跑走。 “师兄……” “去吧去吧,别让长老等太久。” —— 天色渐晚,林郊在土地村外等了许久,手里撕扯着几片树叶,紧皱着眉头闷闷的朝外吐了口气。 站起来的时候淬了口唾沫:“让兄弟们不要乱跑,土地村有问题!” 说着甩下手心里的碎树叶往土地村里跑去。 林松喜欢打听些有意思的东西,可每次都有分寸,不会天黑前不归,除非出了什么事,让他没有办法脱身。 “江士南……那个书生……” 林郊眸光一沉,来到了土地村,白天热闹非凡的村里,现在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这几天出了几天的太阳,屋檐上的雪融化了不少,可一到了夜里还是会有冷风吹过来。 白天林郊没有和江士南待太久,江士南的过去确实让林郊很动容,可林郊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和江士南待在一起,让他很不舒服。 明明是一介书生,可嘴里总是喊打喊杀。行商多年的林郊路过江士南身边的时候,没有闻到笔墨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那味道林郊闻到过,不过当时刚喝完酒,也没多在意。 现在想来,那味道…… 是血腥味! 书生的手只会握笔,可江士南的手指上那几个地方几乎看不到茧子,反而手指侧面和手掌边缘有很明显的黄茧。 江士南握的不是笔,而是剑! 嘭! 一团青影掠过,直直撞上了在土地村里打转的林郊。 “诶呦,什么东西?” 林郊顺手一抓,一只小小的孩子蹦跶着瞪着林郊。 “放我,下来!” 青牙拿着灵泉水进到土地村里,可没走几步便被一股力量扼制住,禁锢在地上。 青牙能与元婴期的人一较高下,可一个小小的土地村,又怎会有元婴期的人? 除非是……那个合体期的祭司!! 青牙使出浑身解数才跑了出来,没跑多远又被林郊给逮到。 幸好,青牙没有从林郊身上感应到灵力。 她轻易挣扎下来,把林郊往旁边一推,就要继续跑。 “诶你这小孩……”林郊三两步追了上来,逮住青牙往自己面前一拽。 “哪家的小孩?你家大人呢?小孩子晚上不能乱跑的,知不知道?来,哥哥送你回家。” 青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秃头大汉,还说自己是哥哥,不要脸。 “不要,不回家。” 青牙眼珠子一转,把灵泉水塞到了林郊的口袋里。 “嘿你这丫头,晚上很危险的,有坏人怎么办?” “杀了。” 青牙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元安就是这么教育她的,坏人该杀,要不然坏人会一直杀好人,她们都是正义的孩子,要除魔卫道。 林郊一个手刀下去,叹了口气,起身牵着青牙的手,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不许说这样的话。现在这么黑了,你先跟着我吧,等天亮我把你送回去。” 他抓了抓脑袋,喃喃道:“一个孩子,怎么喊打喊杀的……陪我去找我二弟吧,你俩还挺像,老喜欢往外跑……” 青牙逃不脱,可总算完成了元安给她的任务,接下来只要放出消息就好…… “!!” 青牙呼吸停滞,紧紧拉住林郊的手,让他别在往前走。 前面是土地村供奉的土地庙,据说土地村以前叫石头村,现在这个名字的来由是之前有个土地公在旱灾的时候救了整个村的人。 “怎么了?走不动了?来,哥哥抱。” “不要。”青牙用力把林郊往回拽,林郊都没想到这孩子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里,危险,有坏人!” 林郊一顿,一边任由青牙扯着他,一边眯眼打量土地庙那边若隐若现的身影。 “林松……?” …… “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第13章 祭司有恋童癖 轻缓的步子不急不慢的向青牙逼近,黑暗里那张诡异的笑脸被夜里的烛光照到,林郊定睛一看,眼前的发出怪笑的人是自己的二弟——林松。 “林松……?” “大哥,没事吧?”林松一如往常的眯着眼睛,没有去注意躲在林郊身后僵着不动的青牙。 青牙浑身发冷,近距离境界的压制让她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行动,这一刻她仿佛是被人摁躺在砧板上的鱼,唯一能做的是仰头瞪大眼睛看着屠刀挥下。 “林松你搞哪出啊?今天怎么弄这么晚,我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和江士南去干嘛了?” 林郊摸了一把光头,重重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算啦算啦,快点走了走了,这土地村怪怪的,老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快些走吧,等天一亮咱们就走。” 林松没动,眯着眼睛咧嘴笑起来:“大哥,你说什么呢?江士南和我说了很多,土地村啊……可是个好地方呢。至于怪……” 林松冷笑一声,勾起手指往林郊身后指了指:“那孩子可是妖,大哥你快点过来,可别让她伤到你了。” “别过去。别……” 青牙想提醒林郊,可是林郊一回头林松的眼神突变,眼角蔓延出漆蓝的裂痕眼白整个被包住,仿佛要把青牙给生吞活剥一样。 林郊偏头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来青牙哪里像妖。说青牙怪,倒不如说土地村这个地方,打从一开始就让林郊浑身发毛。 甚至现在眼前的林松也是,和自己印象中的林松变得好像不一样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林松……”林郊皱了皱眉,哑着声音,“回去了,别在这里了。” 林松继续笑:“大哥,你不是也喜欢土地村吗?商队反正也快做不下去了,不如我们和兄弟们在这里定居,日子肯定比现在……” “我看你是疯魔了!”林郊咬牙怒喝道。 商队是林郊和林松的父母留下来的,里头的兄弟跟着他们走南闯北,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们,哪有说不弄就不弄的。 林松平日里虽不着调,时不时没影消失,可每次解决问题他都在最前面,有问题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 “你不是林松,你是谁!林松呢!你把林松怎么了!” 林松是不会说出让商队解散这种话的。 “……啊。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真是的,你怎么就不懂土地村的好呢?这里有祭司大人,你知道祭司大人到底有多厉害吗?抬手便能翻云覆雨改变天地气运!而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商队和妖——来拒绝祭司,拒绝土地村?” 林松嘴角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林郊太老好人了,换做以前他一定很喜欢,可是现在…… “土地村不需要你!” 威压全开,林松的面皮撕裂,淡雅儒风的书生脸从中剥离出,江士南淡淡扫过林郊和青牙,瞳孔微张,对青牙露出贪婪的笑。 “我可不会让你跑掉。” 旋即抬手扣住林郊的头,往地上重重打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鲜血溅透了他的袍子,他仍在机械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土地村不需要忤逆祭司的人,没有人能忤逆祭司,所有人都要敬仰祭司。 “对吧?祭司大人?” 青牙要跑,抬腿的一刻,土地庙里飞出一只触手,把青牙拖了回来。 “青面獠牙,远古的妖兽啊……有些不一样呢,是那个孩子的宠物吗?呵呵,也只有她的血才能饲养青面獠牙这种暴戾的妖兽了……” 身着鲜红艳丽的红衣女子双腿离地漂浮着向外移动,把青牙托举到自己面前,抬手一点点掠过青牙身体的每一处。 “和她长的如此相似,不由的想要让人怜爱一番呢。” “祭司大人,这具尸体要怎么处置?” 祭司斜眼看了一眼,挥挥手:“你看着处理吧,我要和小青牙去亲热亲热,她的主人要是知道小青牙在我这里,一定会十分着急吧?” 想着元安心急如焚的模样,祭司忽的兴奋大笑起来。 小青牙和小元安都是她的,小小、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是,那我就把做一回好人,把他和他的弟弟塞进罐子装在一起。” 祭司把青牙抱进怀里,带进了土地庙里。 青牙趴在祭司的小腹上,挤出一条缝,看江士南发现了那瓶灵泉水,然后砸碎了它。 在失去意识前一秒,青牙想的还是没能完成元安给她的任务,让元安失望了。 “……看到了,有意思的事呢~” 南秀宗的大师兄邢奉晚上出来散步,途经土地村外的时候感应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好奇是哪位大能在此处施法。 却不曾想发觉了土地村里那位不为世人所知的“祭司大人”,还得知了附近有一个能豢养青面獠牙的妖道。 “人杰地灵……呵,慕卿辞你藏哪里去了呢?凭你的资质,我不信你会出事。” 邢奉隐去了一切的气息,遁回了修真者大本营。 曾经修习的隐匿气息的功法还以为没有用,没想到今天用到了。 活到老,学到老,可惜我活不了那么久。 岭沅城内,元安扶着石壁望着浸泡在灵泉内的慕卿辞,眯眼估算着时间。 慕卿辞身体周围发出一圈圈微弱的柔光,白嫩的皮肤染上红晕,温热的水滴湿濡了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 慕卿辞张开薄唇朝外轻轻吐着气,体内的杂质一点点的被排出,修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的提升。 丹田内功法自然运转,与灵泉相辅相成,修补着慕卿辞之前修炼急功近利而亏损的内里。 元安走近,趴下,衣裳落入灵泉里,她捧着慕卿辞的脸,凑近在慕卿辞耳畔喃喃道:“快了……快了,师姐你快醒来吧,元安想你了,你带元安走好不好?元安以后再也不伤害师姐了,元安错了……” 第14章 病弱之子何德何能高攀天骄? “大师兄!” 小师弟抱着剑坐在南秀宗驻扎的大营外,晚上的修真者大营里依旧热闹非凡,三两人相邀切磋,谈笑着过几天的计划,为自己的修为发愁。 白天的时候小师弟因为挑衅斗殴被长老禁足,看着其他师兄弟们外出,自己只能无所事事的待在营内仰天叹息。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邢奉收拾好自己激动的情绪,换上了温和可亲善解人意的大师兄的面具,唇角漾开笑,张望着四周。 “没意思啊,长老不让出去,这么早谁睡的着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被禁了足,长老也真是的,明明就是窈溪宗的错,为什么要……啊——!” 邢奉伸出一根手指头弹了一下小师弟的额头,义正辞严:“不许议论长老,长老行事为人虽古板,但若非长老及时赶到今日之事不会不了了之。” 小师弟还是不服气,窈溪宗的人全是妖道,净修习些古怪的功法,他出手也不全是一己私欲,还有天下苍生啊,妖道死不足惜! “窈溪宗那边可是被伤了不少的人,你啊你,要动手也得选选时机呀。” 刚入宗的孩子面上藏不住心思,小师弟心里的那些想法尽数暴露在邢奉那双含笑的丹凤眼里。 小师弟单纯,是可以利用的人。 既为宗门人,当为宗门用。 小师弟得到了邢奉的肯定,兴致勃勃的比划着说下一次一定会让窈溪宗的人吃不了兜着走,殊不知站在自己身侧的邢奉正考量着如何去榨干他的价值。 “邢奉。” 南秀宗长老背着一只手,拨开了大营的帐帘,见小师弟在和邢奉碎碎念着什么,咳嗽了一声示意邢奉过去。 小师弟一看长老,摸了摸鼻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长老摇头叹了口气:“这一届的新弟子也太没礼貌了些,邢奉你往日也要多多指导一下你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需要一个成熟可靠的前辈来给他们做出榜样。” 邢奉恭敬地作了揖,答:“邢奉作为南秀宗大师兄必会行到应尽的责任,还请长老放心。” 邢奉脸上对长老恭敬的不得了,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怎么吐槽他。 南秀宗的长老们每个都知道邢奉的寿命极短,即使修为上去了,可邢奉的寿命却是雷打不动的仅有三十余年。 之所以让邢奉当大师兄,原因无他,不过是那些长老要让邢奉发挥他所有的价值。 毕竟现在,邢奉还是人人羡慕敬仰、风光无限的南秀宗的大师兄。 “刚刚出去的师弟们带回来了消息。” “找到卿辞了?” 过于亲昵的称呼让长老不禁瞥了一眼邢奉,警告着他不要对慕卿辞有任何非分之想。 一个病弱之子,怎能觊觎整个宗门的希望? “不,而是岭沅城附近的妖物似乎安静下来了,前去探路的弟子一路畅通无阻。我想,明天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当然,这件事其他人还不知道,慕卿辞我们要带回去,灵泉我们也要。” 长老的意思很明显了,灵泉的宝贵程度是连上三宗都无法忽视,若是得到了灵泉整个宗门都能受益。 灵泉珍贵,上三宗里那群道貌岸然的长老,又怎么舍得和别人平分? “是为了……慕卿辞吗?”邢奉改了口,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希望宗门不会因为慕卿辞决定了这次独占灵泉的计划。 长老冷哼一声:“大胆!南秀宗各弟子平等,夺灵泉是为了众宗门子弟。卿辞最近修为停滞,给她用无可厚非,邢奉你身为大师兄理应慷慨,为同门着想,又怎能去嫉妒同门?待灵泉取回,定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 不会少了我那一份? 邢奉冷笑,太好笑了,其他弟子不知道,可他知道,打从慕卿辞成为天骄以后,宗门的资源都在向慕卿辞倾斜。 为什么? 不过就是因为慕卿辞是最有可能得登天道,窥得大道三千之人吗? “是……”邢奉咬牙咽下的不甘,躬着腰在阴影下咧扯着嘴角,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些,还向往常保持着笑意。 长老睨了他一眼,那是一种轻蔑,极其厌恶反感的眼神,他对这个“大师兄”一点好感都没有,一个废物罢了,如若不是有人护着他,早被废了逐出山门,还能容的了他觊觎嫉妒慕卿辞? 相比邢奉,上三宗的长老更看重的是同样天资卓越悟性极高的慕卿辞。 甚至在某些方面,慕卿辞的天赋比邢奉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若非慕卿辞比邢奉小两岁,最近又碰上了瓶颈期,否则在南秀宗恐怕都没了邢奉的立足之地了。 十九岁的天骄多么耀眼,邢奉奋斗了这么多年,连天骄的门槛都没有摸到,每次邢奉站在洪荒钟前,只有死一般寂静的漫长。 太讽刺了,明明我也很努力了,为什么天道偏偏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天道…… 身后的帘帐落下,耳边呼啸而过的大师兄让邢奉不自觉的挺直了背。 “走吧,夜深了,这几天休息好,打起精神来。”邢奉拍拍小师弟的背,迎着夜里聒噪的风在自己的那一片湖泊荡起永不停歇的涟漪。 土地庙中,青牙的身上缠绕着大大小小的触手,粘稠的不知名液体黏在青牙稚嫩的脸上,衣服被染成绀青,滴滴答答的向下洒落着透明的液体。 “小青牙,你说说,小元安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好想她啊~” 青牙意识模糊,身上的那些触手无意识的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蔓延蠕动,剥夺着她思考的能力。 “变态,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嗯嗯,她会狠·狠·的打我,让我不断的为她着迷。一这样想,我护佑这座村庄也有了动力。” 第15章 岭沅城之变 元安发觉青牙失踪还是在第一批修真子弟闯进岭沅城。 城内终年弥漫着浓雾,元安站在屋顶上,细细打量着那些大摇大摆闯进来以后,一个个又怕的要死的修真子弟。 “胆小鬼……” 在修真者大营里趾高气昂的弟子们,一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岭沅城,个个成了漏气的皮球,你推我我推你。 元安观察了一会儿,这些弟子皆出自同一宗门,为首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 几人嘴里碎碎念着东张西望,元安本不想去管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青牙是什么情况,师姐的洗髓也快临近尾声。 这个时间点……谅他们也找不到,先去找青牙…… 但当一团废话里挤出一句“慕卿辞”时,元安的身子怔愣了一下。 师姐? 长老手心里躺着一个石制的圆盘,里面的指针快速的旋转,定定指向岭沅城的南面。 而那个地方,正是灵泉、也是师姐在的地方。 南秀宗……虽与师姐同门,但我信不过你们。 可另一边青牙也让元安很担心,青牙是她亲手养大的,说是自己的妹妹也不为过。 师姐这边放任不管的话…… “啧!” “就在前面了长老!师姐她果然还活着!” 小师弟挥舞着剑,兴奋的蹦来蹦去,一早便听说着岭沅城的可怕之处,可如今进来了,倒也不怎么样嘛!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有长老和师兄在,总归是安全的。 长老手心的圆盘是邢奉的师父,南秀宗上三宗里最德高望重的卜师所制,寻物探宝只需要一丝气息,顷刻间便能与那物共鸣,从而知晓所在何处。 “谨慎些,一路上过于安静了,这已经不正常了。”邢奉不愧为大师兄,他的担心是正确的,不过在此时又显得有些多余。 青牙消失,岭沅城像是一座失去庇护的城池,敞开大门等待着丑恶的侵略者占领破坏。 “不错,而且此城……除了卿辞很可能还有其他人。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岭沅城此地又天时地利皆备,是极阴之地。我们不可多留,速战速决!” 长老眼神犀利,不过随意看了几眼便能得知城内的生活痕迹。 “是!” 众弟子拱手,行进的速度快了起来。 只剩元安,她必须快些做出抉择,是去找青牙还是护慕卿辞。 每个人她都舍不得,她都不愿意放弃。 圆盘是吧? 元安土生土长在岭沅城,岭沅城的每一片土地她都熟悉的不能太熟悉,她虽还未得到教化,但元安的身边可是一直有一个合体期大圆满的宋西风。 宋西风深知元安的天资,在相处的那些时日里,宋西风也在潜移默化的教授元安一些修真知识。 元安面上不在意,可宋西风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乃至说话时的语气都记了下来。 元安悟性、天资、根骨都是顶尖的。宋西风能毫不夸张的说,放眼四海八荒,无一人能比的过元安。 卜师的圆盘? 元安照着记忆里宋西风的姿势,一点点牵引着体内的灵力,汇聚在指尖。 南秀宗的弟子还在走,长老手中的圆盘却开始不稳定了起来。 指针疯狂旋转,在圆盘里撞来撞去。 圆盘既能以气息寻物,那么用更强大的气息或者灵力干扰它的磁场不就行了? 在以前圆盘受到干扰几乎是不存在的,卜师所制的圆盘,除非对方的灵力纯度高于他,否则是无法扰乱圆盘的定位。 而成为卜师便对灵力纯度要求的极为刁钻。 元安的灵力是世间最纯洁的,天上天下,无人能及。 望着指尖涌动的灵力,元安的眸子里蓄满了好奇的光,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见这么温柔的灵力。 以前元安不是没有用过灵力,但每次用都会让不少人受伤,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剥夺了整个岭沅城百姓的寿元。 明明之前……它都很暴躁啊。 灵力安静柔和的不像话,乖巧的随着元安的意念飘往整座岭沅城,阻止南秀宗一行人继续前进。 “元安呐。” 宋西风坐在岭沅城外远处的山巅,摇晃着双腿,得意地哼着自己现编的小曲。 “我怎么舍得再看见你露出那种表情呢?我当初早就说了,这是谢礼。谢谢你赐我新生。” 随后一阵风吹过,亮黄色的衣角掠过,宋西风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唯剩稚嫩又略显成熟的嗓音萦绕在空中。 “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希望……我们未来还有见面的机会——南秀宗元安。哎呀,真累啊,这群新弟子一个比一个闹腾,那些老东西也一个比一个让人恶心。” 岭沅城阴风四起。宋西风看不惯一群大老爷们以大欺小,临走前还帮了元安一把。 反正现在还未入门,多玩玩吧。要不然等进了南秀宗,那比城墙还厚的戒律可要人好受。 圆盘一旦被扰乱,除了长老和邢奉,其他弟子慌的像个什么样子,都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 他们各个在自家爹娘眼里,不说能登天道那也是能扬名立万,名震四海。 哪能就死在这儿? “师兄!!啊啊啊啊师兄救我!!我要死了!!死了!啊啊啊呜呜我不想死!!!” 小师弟一个两个扑上要捏诀的邢奉,邢奉被打断施法,身子不稳差点摔下去。 长老看他们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冷呵一声。 “成什么体统!不过是妖邪作祟,你辈宗门子弟今后遇到与此相关的事不可避免的数不胜数,现在便开始怕了?我看你们这一届的心性当真是有待提高!” 那些慌了神的弟子,一个个面面相觑,邢奉干咳了一声提醒。 “还不下去?成什么样子了?” 这一批弟子资质心智良莠不齐,据说是前招生处的宋长老做的好事。 此番带他们出来也是为了磨砺磨砺。 用得的便留下,用不了的待到一年一度的宗门内外门弟子大选再踢出宗门便是。 “独吞灵泉啊……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南秀宗的各位。” 第16章 光明磊落 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冷笑声, “是昨日的那名散修!”小师弟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那散修向邢奉告状。 散修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挥挥手,向旁边移了一步。 “南秀宗的各位有些不仗义啊,有了新情报不和大家共享?自己跑过来,算什么事?要独吞灵泉吗?啊啊,大家,这可是名门正派啊,做出这样的事,真的好吗?” 散修有备而来,高举着手,和戏台上的戏子一般在门口转来转去,余光偷瞥着南秀宗那几位脸上变化的表情。 有趣极了。 南秀宗的人不敢动,散修身后是整个修真大营的人,况且事实就在眼前,南秀宗百口莫辩。 岭沅城外人越来越多,元安不喜欢这样,岭沅城要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 修真者在土地村做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这些强盗一旦进入岭沅城,后果不堪设想。 元安试着再一次调动体内的灵气,想再做些什么。 但岭沅城外,可是成千上万的修真者,凭现在的元安,若是出手,全身而退基本是不可能的。 青牙下落不明,这些人又闯进来,元安无能为力,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所接触的人也不过是岭沅城的百姓和宋西风他们,哪有那些修真者的心机。 “主,人。” 青牙虚弱的声音从土地村的方向断断续续涌进元安的大脑。 青牙! “……跑……快、跑……” 青牙那边杂音不断,窸窸窣窣的传来树木倒下的声音。 “南秀宗……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众修真者把南秀宗众人团团包围,质问他们为什么独吞消息。 自从修真者大营搭成,大家就划定了规矩,不隐瞒自己的情报,共享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待进入岭沅城,便各凭本事。 南秀宗身为第一宗门,竟然做出如此不齿的事,实在令人唏嘘。 “师、师兄……” 小师弟向来挺直的腰背心虚的弯了下来,那散修原来昨晚约他不是为了道歉,是为了套话…… 在昨晚邢奉走了以后,小师弟撞见了散修,和他闲聊了一会儿,被散修拉去一边喝酒,说了什么小师弟还记得些。 “岭沅城……?那地方我们的师兄弟们刚刚探过啦,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怂,瞧好了,明天我们南秀宗就把那灵泉给全部——” 酒意上头,小师弟昏睡过去。 散修月光下扬起狡黠的笑,他一边说着要把小师弟送回去,一边把小师弟丢到一旁的地上。 白天的仇散修非报不可,邢奉?南秀宗?大宗门呐,呵不知道其他宗门知道了这事会怎么看你们呢? “岭沅城外危险重重,我南秀宗身为四海八荒第一大宗,自是不会隐瞒情报,此番不过是身先士卒为大家探路,带着新弟子外出历练,这位小友所说,言过了。” 长老一出面,不怒自威,在雾蒙蒙的岭沅城内,他浑厚嗓音来回传荡隐隐散出灵力震慑住场面。 长老的修为是现在最高的,他一说话,没人再敢出言顶撞。 南秀宗身为宗门之首,要是找到灵泉必然是大头,同样南秀宗强大,也没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招惹他们。毕竟谁也没看到南秀宗的人拿到了灵泉。 除非……那散修有更有利的证据让长老哑口无言。而到那时候,南秀宗将会真正成为众矢之的,他们能分到的灵泉也会多的多。 “哦?是么?”散修从容不迫的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留影石,“这玩意儿本是我要留着去青楼赏玩的,哼……算啦,为了大家我忍痛割爱!” 散修把留影石丢到地上,一直躲在邢奉身后的小师弟身躯一震,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要是让散修放出来的话…… “不可以——!!!!” 小师弟不顾一切甩剑冲了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小师弟昨晚说的每一个字重现在他的耳畔。 一字一句,还有嗤笑声,全部都扒开在众修真者面前。 “混账东西!”长老气的一巴掌把那弟子拍向数里外,没有收着力道,要置那弟子于死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从来这里的第一天便不得安生,原来你竟然打的是这般的主意!” 小师弟吐出一大滩血,浑身经脉尽断,修为也全废。 “长、长老……”他艰难爬起身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雾中的长老和其他师兄弟。“您、您怎么能……” 长老冷哼一声,甩袍把所有的锅推到小师弟一人身上,撇清他和南秀宗的关系。 “此子从半年前的便行迹可疑,不曾想竟如此歹毒,串通宗门外的人诬陷抹黑宗门!我已将这个叛徒修为全废,也算是给了各位一个交代。” 小师弟动弹不得,身子千斤重,每说一句话,动一下,就疼的可怕,犹如千万的虫子啃咬着血肉,钻孔着骨头。 他求助的看向了邢奉,那个往日最疼自己的大师兄,这个时候一定会帮他的,至少别把他丢在这里不管。 “师兄……我、我不想死……” 没人去管他的话,小师弟绝对会死在岭沅城内。 长老的一掌,是下了死手的,如果不是城内还有元安灵力的牵制,小师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邢奉眸子一暗,扭头朝其他修真者作揖:“南秀宗行事光明磊落,还请各位不要被流言蜚语所蛊惑。” 散修舌尖抵着牙齿,忽然哼笑一声:“这就没了?我该怎么说?真不愧是你们啊。” 把错推到一个人身上,还真光明磊落啊。这天下第一宗,当真光明。 散修许久才悻悻摸了摸鼻子:“算了,你们既然行的端坐的正,那么在河边走的时候可别把衣服打湿了,不然那时我定会来打几个水漂庆祝庆祝。” 散修话里话外都是刺,自知找了个没趣,刚要走,岭沅城外、远处土地村的方向扬起了滔天的沙尘,遮住当空的骄阳。 “我说怎么没有来呢,原来是被你们这群人给拦住了啊……” 第17章 祭司控场,长老滚边 风沙蔽日,骄阳一点点被沙尘中的那一抹红色吞噬。 祭司腰间彩带飘扬,身后巨大的触手夸张扭动着,粘稠透明的液体滴答落下腐蚀着一路上能触碰到的事物。 “我说怎么没有来呢,原来是被你们这群人给拦住了啊……” 祭司鲜红的双眸在白日的夜里夺目耀眼,充斥着无限的杀意。 好不容易抓到青牙,马上就要让元安来到自己身边,永永远远和她待在一起。多美好的,偏偏这群修真者……啧!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是最让人憎恶的人! 江士南紧随其后,看到修真者他胃里一阵翻腾,恶心的人净做些恶心的事,杀死小妹的时候是那样,现在闯进岭沅城争夺灵泉也是如此。 要不是他没有灵力只能依附在祭司身边,借助祭司的施舍,否则江士南不论生死早早的冲出去和修真者大战八百回合了。 他自诩不是什么冷静的人,尤其是在小妹死后。 祭司将灵力修为释放,威压迎面扑来引得长老脸色一变。 合体期……!!! 就连整个南秀宗也只有一位合体期修真者,这小小的土地村竟会有这种妖邪……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其他修真者因为修为差距太大,直接匍匐跪地,没有办法仰视天空中一袭红衣的祭司。 江士南也适时的追上,灵力加持下,因为极速奔跑而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和下来。 “哈……” 江士南恨修真者,可他此来并不是为了修真者,而是独自一人活在岭沅城内的元安。 土地村和岭沅城之间的距离不远,当年岭沅城残局未发生以前,元安出城采药总会遇到在森林树上偷闲的江士南。 “你是读书人吗?” “哼,当然!我是状元。”彼时的江士南家人安在,小妹也活泼可爱,还是一个除了习书外轻松恣意的少年郎。 见树下仰头期待望着他的元安,江士南来了兴趣,点头冲元安喊道:“小孩,要不要我教你写字?” “谢谢哥哥。”元安想了想,抓着药筐带的手往上提了提,“还是不用了,字好难的。” 江士南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口气都不喘。 “那有什么难的?日后我当私塾先生,你当我的学生,我定送你金榜题名,成本朝的女官!” 江士南眼中是星辰大海,是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与憧憬。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没有考上那便回乡开一个私塾,把知识和教育带给村里的孩子们。 江士南和元安一起在森林里采了会儿药,待天色渐晚,江士南长呼一口气把元安送回岭沅城城门外,招了招手。 “下次再一起的话,我教你写字,既然叫了我哥哥,那你就是我的妹妹,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好,我倒要看看写字到底有什么好的,如果真的有意思的话,我当你的学生!” “一言为定!” 可是没有下次了,不久后岭沅城内发现了灵泉。 那是一切厄运的开端。 同期,元安的灵力暴走夺走了整个岭沅城内生灵的寿元。 森林里也弥漫起要人命的雾瘴,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失去小妹后,祭司来了,修真者四散而逃,江士南闲来无事会坐在雾瘴的另一头,望着岭沅城的方向发呆。 元安没有事,江士南借着祭司赐予的灵力能知道岭沅城内还有鲜活的生命跳动着。 小妹走了,元安和土地村好像成了江士南最后的挂念,当听闻雾瘴散了以后修真者要去劫掠岭沅城时,江士南第一时间向祭司请求去往岭沅城把元安接回来。 可那时候祭司在闭关,也是这几日才出关。 所幸那几日修真者还不敢靠近岭沅城,但今天忽然像是疯了的狗一样,一股脑的涌了过去。 将此事报告给祭司时,祭司在土地庙里已经快要结蜘蛛网了,村外的修真者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迟迟没有动静的元安。 当从江士南那里得知修真者大举前往岭沅城时,祭司坐不住了。 “我还没有找他们,他们倒先惹起我来了?” 火红的灵力浓烈的血腥味,掺杂着怒意包围了趴在地上的那群修真者。 “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当年也是这样,真当天下都是你们这些修真者的了?” 玉足轻轻着地,祭司眉间点上朱砂,薄如蝉翼的纱衣拢过雾气,逼近长老。 话却是和元安说的:“去做你要做的事,做完以后,可要回来领罚。” 我的小元安。 “胆敢闯入我护佑的地界,你们这些修真者太目中无人了。” 祭司头微微扬起,目光下移,阴影下血红的眸子闪了闪,抓住长老的头丢了出去。 长老毫无还手之力,直直飞了出去,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能做出一点反应,颤抖着任由祭司玩弄。 有祭司在这里,这一众修真者毫无还手之力,在祭司面前,修真者们才真正意识到强者是什么意思。 以前宗门内的大比在此刻不过是小打小闹,外面的世界大的很,眼前的这位若是愿意随时随地都能一只手指碾死他们。 他们像是蚂蚁,甚至连蚂蚁都不如,蚂蚁至少还能跑走。 那个受了伤了小师弟在威压下来的时候一瞬间爆体而亡,喉咙里的惊呼都还没有发出来,便成了一滩肉泥。 在岭沅城内的灵泉内,沉睡数月的慕卿辞眉睫轻颤,薄唇张起向外吐出一口白气。 “元安……” 第18章 喂血、结丹 “去吧,小元安,去做你要做的事,我和青牙等着你。” 元安与祭司曾经只有一面之缘,就连元安都没有想到那个从石头里跳出来的孩子能成长的这么快。 从曾经衣不蔽体比药筐还小的孩子长成了如今的合体期的大人。 元安站于岭沅城内的高墙之上,现在青牙在祭司手上暂时安全,那么只剩还在灵泉里泡着的慕卿辞了。 “师姐还要些时日,得让修真者撤出岭沅城……” “元安。” 书生儒雅的嗓音飘了过来,元安一怔,平静随和的呼喊让她的思绪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中。 “元安,你……没受伤吧?” 江士南一进城便在找元安,功夫不负有心人,元安还和当年一样,小小的就是站在那里不爱笑了,皱着眉的样子倒像个大人。 江士南心里苦笑一声,也是,这么多的事,谁又能一如初见?就连我…… 本该握笔在书卷里挥斥方遒的书生没有进京赶考,也没有开私塾当教书先生,而是成为一个只会复仇、憎恶修真者的平凡人。 “江……士南?” “还记得我啊。”江士南有了一丝丝安慰,也自然而然的觉得元安会答应和自己走,他抬手朝她招了招,“和我离开这儿,我带你去土地村。” 元安双手不自觉紧握,她不能去土地村,师姐还在等着她,她要和师姐走。 “不行,我要和师姐……慕卿辞回南秀宗。” 南秀宗……?修真者? 江士南悬在空中的手一颤,弯曲的嘴角垂了下去。 那些是修真者啊,元安你怎么能和修真者……你怎么能去修真者的那边?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日后我教你习字,我们一起生活,岭沅城的人都走了,我的家人也都走了,以后我们成为一家人……不好吗?” 为什么要去和修真者为伍? 江士南还抱有一丝幻想,妄图动摇元安的决心。 但元安既然已经答应慕卿辞,那便决计不会背叛、失约。 “状元哥哥……可是你没有。” 你没有开私塾,也没有成为教书先生。 一切都变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过去的江士南和元安都死了,他们许下的约定也早早的被埋进了黄土里发霉腐烂。 不要拿过去的事情来约束现在的元安,元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哈……” 可是你没有…… 这句话成为一个巨石压在了江士南的心口,对啊他没有,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凭什么要去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意愿。 “状元哥哥,回去吧。” 元安背手转过身,眼睛微眯,恰好风吹乱的她的发丝,在满是迷雾和惨叫的岭沅城,元安的存在干净不掺杂一丝杂质。 江士南还是不愿相信元安要成为修真者的这件事,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无数次的锤击着他的胸口,搅烂他的五脏六肺。 他不舍得元安,自从那次分别后,江士南每次都会去思念困在岭沅城内的元安,元安的形象也不断的在他心底被他美化。 在江士南的眼中,元安的一切都很美好,值得他把世间的一切奉献给他。 所以江士南不能接受,他无瑕的宝玉去接触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修真。 “我不回,岭沅城现下危机四伏,祭司大人能控制的范围有限,让我跟在你身边吧。至少……满足我这一个请求。” 元安对江士南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忍,点头答应了。 灵泉那边的进度本来还需要些时日的,但修真者的闯入让元安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来到灵泉石门外,元安刚要抬腿进去,想起了什么事,指着江士南让他退后。 “这里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状元哥哥留在外面。” 江士南张口要说什么,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他偏头柔柔一笑:“好,你快去快回。” 石门关上,元安快步跑到了灵泉边上,灵泉的灵力慕卿辞吸收的差不多了,如果有外力辅助吸收,会快上不少。 元安跳入灵泉,褪下外衣,犹豫了一阵最后露出尖牙把手腕咬出一道口子。 她不懂的运用灵力,可元安的血确是世间大补之物。 天道之子的精血纯洁无瑕,一滴里面所蕴含的灵力要远超这一整个灵泉。 这也是为什么宋西风说如果元安教化以后,会让整个四海八荒为之震惊的原因。 元安仰头勾住慕卿辞的脖子,把手腕凑了过去,让慕卿辞咬住。 后者没有一点反应,血液进去了也只是被含在了唇齿间,要推挤进喉还要借助些外力。 没办法,元安学着父亲医病治人的法子,吸了一口手腕上的血含在嘴里,忍住手腕传来的痛意把慕卿辞往自己身前揽。 唇瓣相贴相拥,衣裳滑落在水中,湿濡着身体的每一处,元安舌尖推挤着血液,腥甜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另一边的慕卿辞起初没有反应,或是血液中的灵力起了作用,后面的几口慕卿辞渐渐配合了起来。 粗重杂乱的喘息和灵泉中引人遐想的波澜,元安被压在了身下,哪怕嘴里的鲜血已经被吃干抹净,慕卿辞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两人潜进灵泉,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元安无助的抱住慕卿辞,给了慕卿辞回礼。 手腕的血液飘散,在灵泉内漫开。 元安感觉小腹暖暖的,有什么跟随着慕卿辞的牵引慢慢的成形。 灵力在丹田旋转,交替的气息和涌动的灵力,让体内的血液开始躁动起来,两人的肌肤泛起一道柔和的白光,把元安和慕卿辞包裹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安的头露出水面,大口吐息着,脸颊绯红,胸口上下起伏着,而刚刚还在作恶的慕卿辞现在倒还是闭眼昏睡。 元安只当是慕卿辞还需要缓缓,穿上了湿透的衣服爬出了灵泉,还贴心的把慕卿辞的衣服放在了灵泉边上。 孩子不懂的隐藏心事,当石门打开的时候,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江士南上前一步问元安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我们走吧,去城门那里……” 元安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回想起慕卿辞的行为脸颊又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江士南虽未经人事,但也读过这类的书。 不过……元安她还是……应该不会吧?大抵是洞内的气温太高了。 江士南疯狂给自己pua,殊不知事实和他不愿承认的一模一样。 “唔……” 元安走后没多久,慕卿辞眼睫颤动,睁开了眼,眼眸昏沉无光,打量了一番周围后,眸光才清明起来。 对之前发生的事,也清晰了起来。 “我、我……”慕卿辞从未如此大胆过,竟然对元安做了此等荒唐事!! 可身体还是不自觉的回忆每一次的触摸和柔软,唇瓣上元安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那里。 “元安呢?” 慕卿辞环顾四周,只看到灵泉边上的那一套衣服。 灵泉内灵力被慕卿辞吸收的差不多了,或许是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慕卿辞试着运转了一下丹田内的灵力,双眸倏的瞪大,一直卡在金丹大圆满的修为竟然在昏迷的这些时期突破了! 破丹成婴,岭沅城一行虽多有怪异,但因祸得福,不仅遇到了元安还提升了修为。 一想到这儿穿上了衣服,当跑出石门的那一刻,外边的景象已经变了另一副模样。 灵泉所在的位置是在岭沅城边上的一个山崖内,从山崖上看岭沅城黑压压的一片,雾气散去,鲜血淋漓,遍地横尸。 …… “你活下来好不好?状元哥哥……” 第19章 我等到你了,元安 岭沅城目光所及之处皆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慕卿辞踏剑飞下,脚尖轻点落地,一众尸体中南秀宗弟子的服饰格外刺目。 身形一动,慕卿辞探查着那些倒地不起的南秀宗弟子,每一个体内的灵力全都溃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还有一部分尸体枯瘦如柴,慕卿辞罗裙扫过地上的尸体,停在了其他宗门那一具具干尸上。 没了灵力,还有寿元。 在岭沅城城门旁还有一具跪姿的尸体,是名男子,七窍流血,整个胸膛差不多被贯穿镂空。 而且身体周围还围绕着一圈圈淡淡的光纹。 整个岭沅城,唯有那一具尸体不一样。 好像在死之前还护着谁一样…… 正当慕卿辞要去勘探那具尸体时,长老从天空中砸下,地面瞬间坍塌下去数米。 “咳哇——!” 长老双眸失神,呈弓状蜷缩在地面,许是冲击实在过大,长老都没发现慕卿辞就在自己不远处。 还是慕卿辞跑过来,扶起他,长老才反应过来。 可此时的长老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哆哆嗦嗦地伸出直不起来的手指,指着天空中那一袭红色,推搡着慕卿辞快走。 慕卿辞是南秀宗最有可能得登天道的弟子,她绝对不是土地村的合体期大能的对手,在祭司眼里,突然出现的慕卿辞不过是一个随时能碾死的蝼蚁。 祭司双眸泛红,怀里因为悲痛而昏睡过去的元安脸上还有着泪痕,祭司紧紧搂住元安,望向地上半死不活的长老只想把他碎尸万段! “我小心翼翼珍视的人……你这样的人竟然让她伤心成这般。今日我若不要了你的性命,定要受五雷轰顶之罪!” 似是又有滔天的威压,长老猛的咳出一滩血,摇头让慕卿辞快走,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可慕卿辞命不该绝此,她有过人的天赋,当登天道,不该折在这蛮夷之地。 “走!!!!” 长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慕卿辞,可于事无补,新一代的弟子年轻气盛,见养育自己的长老受伤又怎么可能弃之不顾? “不行!我带您回南秀宗!上三宗的长老们一定可以帮您——” 长老眼里的光开始溃散,体内的灵力也逃离他这具将亡之体。 长老笑着望着慕卿辞摇了摇头,像是在和慕卿辞说:还不明白吗? 回光返照和有的救是两码事,你是南秀宗的希望,和我这把老骨头不一样。 “长老……” “……师徒情深啊,不过能请你闪开吗?那个人,我要了。”祭司勾了勾手指,还剩一口气的长老被提着脑袋悬吊起来。 临死前,长老依旧不屈不挠,在其他人眼里可能是修真者的风骨,但在祭司面前那是对她的嘲笑,对她的挑衅。 “你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修真者,没有一个好人。” 咔嚓。 一炷香前,江士南和元安一起来到了祭司所在的地方。 地上的修真者全都昏迷过去,唯有几个修为高点的修真者还苦苦支撑着。 见元安过来了,祭司松开了手上的长老像丢玩具一样摔到一边。 “事情忙完啦?” 长老扯开眼角,看到底是谁能让合体期的妖魔如此低声细语如此在意。 长老的目光落在江士南身上,下意识的确定了祭司和江士南的关系,而元安则被当成江士南抓来的孩子。 因为在进岭沅城前,他们打听过岭沅城并没无人,传闻中这里还有一个孩子,能在岭沅城这等地方活下来,要说不清楚灵泉在何处,长老不相信。 元安张了张口,刚准备说话,被江士南拦了下来。 元安既然要成为修真者,要入南秀宗便不能被人知晓她和祭司和我有任何关系。 “是啊,花了不少时间,我应该没有来迟吧?” 最好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元安和我们站在对立面。 祭司脸色一变,眼神闪烁,在元安和江士南身上转了转,很明显是猜到了什么。 她挥挥手,漫不经心地回道:“没有,正是高潮呢。把那孩子带过来吧,让我好好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 祭司眼神炙热,一边抬手一边迈开步子走向元安。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她要触碰到她朝思暮想的人,那个给予她一切,给予她希望的孩子。 我好想好想你啊,元安。 祭司一开始只是土地村外一块有些年月的石头,开智的第一年它便遇到了那个背药筐,哼着小曲的孩子。 和来往的其他人不同,可能是天道的原因,元安一出现便夺走了祭司所有的视线。 祭司庆幸自己长的还不算太差,每次都会让元安为她一人驻足停下,躺在她的身上晒太阳。 有了元安以后,祭司枯燥又漫长的生命有了念想,她开始修炼,开始化形。 可是祭司又知道人类的寿命短暂,元安等不到她。 于是祭司一度消沉,幸好天道眷顾,一名合体期的修真者在土地村附近渡劫,祭司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很不耻,但是为了和元安在一起,为了能够去回应元安的触碰…… 祭司介入了宋西风的渡劫,吸收了宋西风将近所有的修为,成功化形。 宋西风的修为太过强悍,祭司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吸收了,可还是来晚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岭沅城的悲剧已经发生。 元安把自己关进了岭沅城,雾瘴隔开了一切。 是因为修真者,那些修真者。 祭司的怒意吞噬了那些在土地村横行的修真者,也成为了土地村众人的信仰。 如此长的时间……我等到了你,元安。 在祭司的注意全在元安身上时,长老给其他宗门的长老使了个眼色。 只要控制住江士南,祭司自然会不攻自破。 到那时,那个孩子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第20章 我教你习字 各宗的长老,还有不少散修给彼此递了个眼神,趁祭司放松警戒、威压减小的时候,纷纷起身腾空而起,飞扑向江士南。 修真者们的速度太快,快到江士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元安和他便被掳走。 祭司神色大变,好不容易和元安相会,又被这群修真者搅和了。 真是……让人莫名的火大啊——! 也不知道那些修真者是从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在合体期的祭司面前班门弄斧,还玩起了人质要挟的这些把戏。 自诩名门正派,哪怕平日在世人眼里如何如何的风清玉洁,仙风道骨,到头来还不是要玩这些让人不齿、唾弃的做派。 “放人。”祭司哑着声音,灵力自她为中心,成形波纹席卷着那些修真者。 可长老纹丝不动,手心里紧紧捏着卜师给的圆盘。 “让我们走,否则这两个人我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长老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卜师的圆盘既能寻物,亦能减轻高阶修真者的威压。 “你在威胁我?” 祭司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笑话了,当抬手时,腕间的红袖飞出的一刻,长老袖中探出一柄匕首,抵着江士南的下颚,用着极其恶劣的语气。 “那又如何?是人是妖皆有弱点,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二人中,必有一人是你的软肋!” 强者被抓住了软肋等同于一个筑基修真者,长老熟知这一点,他曾经无数次用这个方法让自己得手不少东西。 江士南冷笑一声:“就这?” 他向前走了一步,让那匕首刺的更深。 “杀了便是,到那时谁死谁活,便可知。” 江士南对自己的这条贱命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活到至今不仅仅是因为土地村,更是因为一直在岭沅城不出来的元安。 不过现在元安已经有了去处,江士南的存在在他的心里变得若有若无了起来。 长老神色一变,不慌不忙的把刀比在元安的脖子上。“那么……她——” 呢字还没有发出来,江士南双眸发红,一脚踢开了那柄匕首。 “把那种脏东西……离她远点。” 他在意的孩子,自然是舍不得她受到一点伤。 这动作是下意识的,江士南本能的想:不能让元安受到伤害。 可江士南忘了,自己的这一举动会让所有修真者把矛头指向元安。 几乎是下一瞬,修真者们疯狂的抓向了元安,元安想躲,但是在比她高大、强大的修真者面前,她的一切动作都是无力,都是枉然。 她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 江士南身影一动,挥手一阵强风袭过,宛如利刃般剜着修真者们的血肉。 那些修真者哪会这样罢休,生死相关的事情,没人敢后退。 每个人都咬牙冲上去,势要抓住元安。 没了元安那他们都将死在这里! 必须抓住那孩子!!!! 世人皆惜命,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与大道,又怎会让自己的命落在这蛮荒之地。 元安望着那些面目狰狞的脸,眼角的红染挑起,觉得反胃。 师姐是和这些人在一起的吗? 祭司也没有闲着,可修真者们也猜到了祭司,大半修真者留在了原地,咽了口口水,举起剑,催动着体内的灵力,拼命拦住祭司。 元安被所有人视为香饽饽,祭司生怕动静太大会让那些修真者气急败坏对元安出手。 毕竟那些修真者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祭司被拖住,能救元安的只有江士南一人。 江士南的力量始终不是他自己的,哪怕他再想把元安带回来,可在各宗长老的手下,要救出元安,比登天还难。 江士南只能拖时间,阻止修真者碰到元安。 平日里修习的武功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江士南在修真者的手下没有落下风,那些修真者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眼看祭司那边快要支持不住,修真者们对视点头,捏诀幻化出锁链控制住江士南的动作。 “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到头来不过是一条哈巴狗,看着吧,我们……” 修真者的手一点点靠近元安,元安的双腿被束缚住,江士南双眸瞪大,那些贪婪的手靠近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眷念,最后的希望。 又要像当年那样……摧毁掉我珍视的一切……!!!! 江士南血气翻涌,祭司给他的力量,被全部调用释放,冒着爆体的危险。挣脱了锁链,青色的衣裳碎裂,溢出的鲜血把书生身上的笔墨掩盖。 往日淡儒的书生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次他要护住自己的妹妹。 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了,他已经没有再能失去了,他再也不想失去了。 “元安,待此事结束,和我回土地村好么?” 这是江士南最后的愿望,他明知不可能实现,明知元安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还是贪心还是在痴心妄想,希望元安能松口。 “扑哧——!” 强行挣脱锁链的江士南已经是强弩之末,一具残废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张开手挡在元安身前,他冲元安笑。 嘴角流着血,身后光芒耀眼的可怕。 那些光一点点穿透了江士南的身体,慢慢扩大着江士南的血红。 江士南跪拦在元安面前,苦笑着低头看着空荡荡的腹部和胸膛。 “还挺疼……不过还好,你没受伤——” 江士南想要伸手去摸元安的脸颊,看了眼手上的鲜血,无奈地摇了摇头。 “答应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元安还没有缓过来,她的双腿被死死的锁住,大声的呼喊着,求救着,希望有谁能来帮帮她。 “江士南……状元哥哥……别睡,别睡,不要睡,睡了醒不来了,你等等……等等,我救你……我救你……别睡,我求你了……睡着了会和爹娘一样的……别睡好不好?” 第21章 江南岸,照我还 江士南张口自顾自的说着一些元安听不懂的话,身体的灵力向外流动,回到祭司身体内。 感知到灵力的回流,祭司抬头望见了江士南苦涩的笑,以及……情绪不稳定的元安。 “元安,你不愿意写字我知道。但是以后……”考虑到后面步步紧逼的修真者,江士南停下了,笑了笑,“帮状元哥哥最后一个忙,土地庙里的暗道里有两个人,把他们带出来好不好?他们是很要好的兄弟,但是在土地村这里……这里太危险……我不会杀他们,我只是书生,连伤人都不敢,又何谈杀人?” 江士南在和修真者对峙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用灵力去伤人,唯一一次动杀意也是刚刚在元安要被修真者带走的时候。 江士南的灵力所剩无几,喘息声变得轻促,身下一滩血,望向元安的双眸,里面的光彩一点点溃散,随灵力消散失踪。 “跑,元安。” 江士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抬手按住了元安脚下的那条锁链。 说完,身体内仅剩的灵力彻底消失。 江士南不再有任何动作,不再笑,不再说话,不再呼吸,一个人静静的跪在那里,身侧的风划过他沾了血变硬的鬓发。 恍惚间元安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少年郎挥舞着手上的狗尾巴草,比划着,脸上笑意盎然。 “小孩,诗和字可有意思了!你猜猜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什么?” 元安背着药筐,她没念过书,只认得草药。 “状元哥哥,我不知道诗,你要是问我这是什么草药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说着元安挥了挥手上的草药。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喜欢这句!江南岸……照我还……我总觉得这诗在我嘴里说出来,完全不一样了!是哪里不一样呢,我不知道,但教我的先生说过,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喜欢上一句诗的。” “……” 记忆里的江士南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说到诗和字,他便停不下来。 可那个少年的时间永远停在了这一刻,春天的风掠过他,拂走嘴角的血渍,但江士南回不来了。 “状元哥哥……状元哥哥……?你活下来好不好?别睡、别睡……” 元安自言自语着,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点回应。 但是不能了。 “这书生已是一具尸体。孩子到我这里来,此乃妖人身边的走狗,切勿被他迷了心智。” 到现在修真者还在抹黑江士南,抹黑那个保护了元安的江士南。 元安没有动,死死拽住江士南的衣袖。 仰头用那双淬了血的眸子,告诉长老:“我不信,你们才是坏人……张大婶说了,坏人该死、该杀……江士南不是坏人,可是你们杀了他,你们这些说是好人的人杀了江士南。你们是坏人……坏人要去死——!!!” 扭曲、接近崩溃的情绪要把元安吞没,身体内有什么躁动着要冲出胸口。 长老第一时间发觉了不对劲,正当他要往后撤的时候,世界的时间静止了下来,长老眼看着元安的那道光吞噬着靠近江士南的修真者。 被那光碰到,无论是多强大的人,顷刻间都能化成一具干尸,被榨干所有的灵力和寿元。 长老离得远,发现的及时,才逃过一劫。 元安还是孩子,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 如长老所料,没一会儿,元安晕倒过去了。 当长老以为自己要得手的时候,祭司的红袖揽过元安,把她护在自己怀里,心疼的撩过元安的碎发。 咬牙切齿地吼道:“我要你死!!!!” 然后隔空抓住长老的头,往空中一抛,又重重丢了下来。 也是这时慕卿辞出现,与祭司面对面。 “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你觉得我在滥杀无辜,可你又知道什么?你们这些修真者自诩正义,可是看看,到底谁伤了谁?” 祭司走到江士南的尸体旁:“江士南自始至终一人未伤,可却落到这个地步,他没了家人,没有心疼的小妹……年轻人,你知道是谁酿成的这一切吗?” “修真者,数不尽的修真者。修真者让土地村家破人亡,很多人,都没有家人。” 慕卿辞的正义在祭司的嘴里被粉碎成泡沫,她从未知道,在慕卿辞的世界里,抢夺修炼资源她从未参与过。 她以为世间的所有修真者只需要杀妖兽、为朝征战,可不知修炼资源的抢夺会如此现实,让这么多人家破人亡。 “你太天真了。” 祭司拨开了网纱,把一直被护在怀里的元安露出。 看到元安,慕卿辞一震。 岭沅城外、灵泉一别才不久,慕卿辞不在这些日子里,元安经历了什么? 第22章 天道长生,复活死尸 元安经历了什么? 祭司冷笑一声,就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元安喜欢? 这段时间的每一件事,祭司有目共睹。 岭沅城百姓的灵魂溃散,对慕卿辞的愧疚,江士南的死…… 十岁的孩子再强大,再被天道眷顾,她心智也是一个孩童,所能承受的痛苦也是有限的。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连带着把他们接触过的人也一同拉入污浊的世界里,变得胡思乱想起来。 “慕卿辞,你是南秀宗的天骄没错,你喜欢元安也没错,但是你为什么要护着一个对元安下手、要利用元安的人?” 祭司挥了挥食指,挑起地上了无生气的长老,指向长老的眉心,将之前长老所做的一切全部呈现给慕卿辞看。 既然要爱,要喜欢,就该是纯洁的,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污浊,元安是干净的,你给她的爱也必须、一定是干净的。 “慕卿辞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你真的能去喜欢元安吗?你们修真者能给元安带来什么?除了破坏就是掠夺,惹人讨厌!” 祭司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以及话语间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对元安的特别,告诉着慕卿辞早些放弃元安。 让元安同她祭司一起,才是最好的。 慕卿辞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长老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眸光平淡无波,唯有在见到元安怒吼难受的时候,脸色才微微有了些变化。 “前辈说的是。”慕卿辞长呼一口气,不否认长老的所作所为,也不否认自己对元安的喜欢,“我不懂什么是喜欢,我生在南秀宗长在南秀宗,世间的一切同我那么遥远又那么近。我心怀天下,愿以一己之力护佑天下……” 祭司嘲讽暗叹一句:“漂亮的话谁不会说?护佑天下?古往今来哪个修真者不是这么说的?可是到最后呢?长生、天道……又有哪个能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道心?” 怀里的元安动了动,眉头紧锁,嘴唇蠕动着好像在和某人对话。 祭司轻抚着元安的穴位,等待着慕卿辞的回答。 “我能。”慕卿辞不假思索的回应了祭司的话,“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慕卿辞,一生注定会坚守着自己的道心。曾经我的一切唯有天道,如今岭沅城一行已是大不相同……前辈。” 慕卿辞微微抬起头,遮天的沙尘散去,城中的雾气也消失在阳光下。 祭司望见慕卿辞浑身都镀在了金光下,抚着自己的胸口,嘴唇一张一合,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向祭司承诺。 “——以上是我的誓言,如有违背,定受天雷劫罚,魂魄永不入轮回,不入天道之罪!” 世界安静了下来,祭司听完了慕卿辞的话,杏瞳微张,而后释怀的耸肩笑了笑,自言自语地瞥向一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碎碎念着慕卿辞,“也不知道这样的话有什么用……但是……” 祭司望着自己的身体,转而看向天边,吐出一口气,是怅然也是无奈:“天道么……” 天道只可为人所登,她们这些物化成形的妖,是不可能接触到天道的。 登天道意味着长生,长生意味着可以永远的留在元安身边,直到世界毁灭。 而妖,哪怕是石头也有尽头,也有死去的那一天。 元安的天资,在祭司夺取宋西风的合体期修为时便看出来了。 天道长生之子,一生无病无灾,世间万千祥瑞,一旦开化教导,便是整个世界的顶点。 祭司看不起慕卿辞,可又不得不去直视慕卿辞。 慕卿辞身上还残留着元安的痕迹——那是双修合体过的痕迹,与天道之子此般,慕卿辞和元安这一辈子都会绑在一起不离不弃。 就像是天道早早确认好不允许妖邪入天道一样,祭司没有办法改变,也没有办法插手她们之间。 看着怀里渐渐放松下来的元安,祭司颓然一笑,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败给了天降。 如果……如果那时候来救你的人是我,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唔……” 好疼。 元安吃痛的睁开眼,悲伤和痛苦被剥离身体,唯有眼角的泪痕告诉着她,她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 祭司扯出一抹笑:“你师姐来接你了,元安。” 见元安醒过来,慕卿辞不动声色的移到祭司身边,伸出几根手指轻轻点着元安的脸。 “辛苦了,现在我来了,没事了。” “……嗯,谢谢师姐。”元安看了眼祭司,做着和祭司一样的表情。 “不过……”元安跳出祭司的怀抱,小跑到江士南尸体旁,双眸间流露出一丝哀伤,但那悲痛并未直达心底,仅仅停留在表面。 好似元安只是在逢场作戏。 “状元哥哥,醒醒。” 元安是天道钦定的长生之子,虽然无法与他人共享长生,但却有办法延长他人的寿命,复活重生已逝去之人。 这是天道,这是长生。 这是世间万人追捧,想要窥探得到的。 长生以及重生。 第23章 土地村,书生家 “若是妄断世间沧桑悲凉,可寻求天道一隅之地,记念亡魂——” 祭司眼中的那个女孩挥舞着双手,高举过头顶,踮脚跳着奇异的舞,用那不知是何种的表情,牵动着身体周遭的灵力。 然后那些灵力在慕卿辞和祭司的注视下,汇聚在一起,小小只的元安在此刻显得格外成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过早的褪去了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单纯。 这世道人心难测,虽说有善有恶,可偏偏元安遇到的事,都在摧磨着她。 或许在天道的眼里,元安所经历的是人世间的沧海一粟。身为天道之子,理应承担这些。 天道之子,无病无灾,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天道所认为的基础上。 天道认为,至今为止元安所遇到的事情,都不能算作大灾大难。 反而这些事能磨砺元安,让她尽早的适应天道之子这个身份。 手指飞舞化身为蝴蝶,拨动着空气里的点点灵力,成河般飘洒回流进江士南的身体里。 而后元安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不顾祭司和慕卿辞的惊呼,把那些血抹在了江士南胸口的那一圈伤口上。 “状元哥哥……”元安捧起江士南的脸,双眸直视着对方,元安要江士南活,要她的状元哥哥建私塾,要她的状元哥哥教人习字。 她的状元哥哥还该是以前的状元哥哥。 “醒醒、醒醒……” 江士南那双疲惫的眸子沉沉阖住,没有一点睁开的意思。 胸口的伤口以血液为引,慢慢愈合,心脏重新鼓动起来,元安的手按在江士南的脸下,感受着生命的活跃,终于眼皮下的那双眸子开始动了起来。 眸子挣扎着逃脱了锁链,眼白熟透的溢出血丝,江士南喉咙火辣辣的疼,还有一股甜腥的味道,混着腹部传来的撕裂让江士南倒吸一口凉气。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眼前元安那张欣慰放心的笑脸。 江士南看的有些失神——女孩那样站在阳光下,衣上浮起一层白霜,温热的手捧着他的下颚,宛若天神下凡一般,用着未达眼底的笑意,静静的注视着他。 “状元哥哥,天亮了。” 声音没有情绪,听不出喜怒,好像元安在说着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学的祭司对她笑的模样。 元安向天道许愿剥离了自己的情感。 整个岭沅城百姓的死,江士南的死,让元安不止一次生出了让自己也去死的想法。 在看着那些修真者用术法贯穿江士南的时候,元安的整个大脑炸开了,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断开。 不仅爆发了可以瞬间吞噬寿元的力量,还让元安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她自己屏蔽了一切可以伤害到自己的东西。 在昏迷的时候,元安见到了天道。 “我对你寄予厚望,站起来,不许哭,你是元安,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你停留在此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人世间数不尽的是人心与离去,此事在岭沅城之变时,你便应知道。你既是天道之子,就该拿出天道之子的姿态,而非在此悲泣。” “若说岭沅城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么一个江士南,你又怎么可能做不到?” 见元安傻愣在她的天地间,天道来回踱步,比元安还急。 “哎呀……别哭啦……”天道还是软了心,初为人母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孩子,笨拙地揉着元安的头,“既然这样的话,我帮你把情感封存起来,待到你得到洪荒钟认可的那一刻,相信你能接受人世间险恶人心。” 天道学着在凡间看过的话本子,手指点上元安的额头,另一只手抹去元安眼角的泪。 难得低声细语的哄她:“别哭,这也不是什么很难过的事,等你失去的足够多了,这一个两个人命,你也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不过天道说的话,真的是在哄孩子吗? 天道松开手,把她唯一的孩子再一次推向了凡尘。 远远的注视着元安,回应着元安试探性的眸光,最后手背在身后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离家孩,留屋母。人世间,地狱门。 “嗯,天亮了。” 元安收回了手,上下打量着江士南,确认江士南身上的灵力全部恢复,寿元也尽数补满后,自然而然的拉起慕卿辞的手。 “师姐,我没事,我只是睡了一觉,有点累了,让祭司姐姐抱了我一会儿。” 元安不会撒谎,拙劣的谎言却不被任何人戳破,所有人都顺着元安的话说下去。 “前辈告知了我缘由,既然累了的话,不妨休息几天,在土地村稍作调整。” 元安一愣:“诶?但是土地村……” 元安不由望向祭司和江士南,土地村不欢迎修真者,师姐去了会不会被针对? 祭司和江士南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双双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又不得不看在元安的面子上给慕卿辞一个例外。 “仅仅慕卿辞一个,就只给慕卿辞一个例外,除慕卿辞外,不允许其他修真者进来。” 祭司和江士南在回去的路上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他们让慕卿辞进去完全是看在元安的面上,希望慕卿辞不要误会,也不要让其他宗门修真者进来。 还没到土地村,祭司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挤在村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见远方的红衣和书生,村民们喜出望外,有的扛着锄头就冲了过来。 瞅见慕卿辞那一身南秀宗弟子的装扮,又都停了下来,带着锄头和镰刀的几个村民守在最前面,让祭司和江士南快些回来,离修真者远点。 “没事的,这位是我的客人。岭沅城发生异动,是这位南秀宗的弟子保护了我。” 江士南张口便是瞎话,村里人除祭司在最尊敬的人便是江士南,江士南一开口,加上祭司的默认,村民们才让开,脸上堆起了笑。 “啊呀,那您就是……不对不对,那您便是我们土地村的大恩人呐!”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还怪兮兮的?” “对这些人那不得有些礼仪,我可不像你只知道在泥巴里打滚!” “嘿!你这老头……” “……” 村民们一唱一和的涌进土地村,一片祥和,倒是没了之前的那股戾气。 慕卿辞望着眼前的一幕,回想起祭司给她说过的那段过去。 要是没有修真者,这样的笑脸会不会更多? 修真者当真毁掉了这么多家庭吗? 修真者难道不是为护佑天下苍生而修炼的吗? 师尊说的保护天下百姓苍生……难道都是错的吗? 第24章 此子甚好,可堪大用 在元安等人离开岭沅城后,房屋废墟上的尸体里一只手伸了出来,邢奉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同门弟子,抹掉了额角的血,细细舔舐着嘴角溢出的血。 “天道,长生……师妹,你来岭沅城还遇到这等宝物,怎能一人独吞呢?” 邢奉咧嘴扯出贪婪可怖的笑,张开双手,手指扭曲的狂笑着。 元安能赋予他人寿命,重生复活他人,邢奉理所当然的认为元安能帮他破解这短命之咒。 既然自己这辈子都登不上天道,那么就由能复活他人、是天道之子的元安来帮他。 “不仅能顷刻间夺走所有人的寿元,也能让一具尸体重新复苏……种种迹象都是天道啊……要是长老还活着的话,啊不对……” 邢奉踏着同门师弟的尸体,把他们当作自己求生的阶梯一步步向前走着,不时还喃喃低语些奇怪的话。 “长老必然已经知道,这些东西内门藏书阁里可写的清清楚楚,他是藏书阁的长老,又怎会不知?” “只可惜内门藏书阁从不向弟子开放,也难怪慕卿辞不知道了,若非早年间使了些手段进去过,我怕是也不知道这些。” 太阳升过头顶,坠入无边的海洋。 春天的阳光暖人心,夜里的风却烧的人脸上火辣辣的疼,邢奉走在遍地都是尸体的岭沅城里,依然感觉如置身在阳光下,浑身暖洋洋的。 嘴里念念有词:“时六年三月十二,南秀宗争夺灵泉,大胜。” 元安和慕卿辞来到土地村,土地村已经和过去元安所认识的土地村大有不同。 钟鼓鼎沸,商客不绝。 路过了一对关系要好的兄弟,牵着马从江士南身边走过,两人趴在对方身上,谈着昨天做的一个怪梦。 “诶大哥,我总感觉怪怪的,昨晚的那个梦是不是……感觉真的被人打了一顿……” 林松摇摇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林郊能躺的更舒服些。 “哎呀别想这些了,我们在土地村停留的太久了,兄弟们赶着去送货,早些把物资买好快些上路,这地方让我毛毛的,别待太久了……” “……大哥说的对。” 解决完土地村里的一些事情后,几人在江士南的讲解下,穿过的熙熙攘攘的街道,和来往奔跑的孩子,停在了一家茶楼前。 祭司以疲惫为由,提前走了,临走前眼神飘忽不定,躲闪着元安投过来的视线。 “你若想寻我,便来土地庙。” 甩下这句话后,祭司飞也似的离开,好像是急着回去找什么东西,又怕被元安发现,所以走一下停一下,生怕元安不知道她在遮遮掩掩什么。 土地村虽仍命为村,但实际上发展的规模不低于岭沅城。 岭沅城位置偏僻,可土地村不是。 土地村在众多关口要道附近,来往的客商、行人都免不了进村,距土地村十几里外的江城里一位富商曾曾派人来过土地村。 待了几天便回去了,没过多久,土地村收到了几十箱黄金。据说是那位富商投资,用来建设土地村的。 当时正发天灾,富商的黄金如天降甘霖,雪中送炭般及时。 打从那以后,富商的钱财源源不断的送进土地村。 正因如此,土地村发展到现在的规模离不开江城那位富商。 江士南手指在茶杯上打了个转,思索了一番,继续说:“事后我有亲自前往拜访过那位富商,可始终未得见其真面目,只知江城中人称呼其为「杨老板」。” 元安涉世未深,对这些事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她偷瞥了眼听的入神的慕卿辞,好似对江士南说的这些话,有无限的好奇。 “「杨老板」?我倒是听以前下山的弟子说过有关江城杨氏的事。祖上是商户出身,掌管着大半个王朝的盐道,说是最大的商贾也不为过。” 慕卿辞说着还用筷子沾水在桌子上画起了江城杨氏所拥有的一些商户。 盐是大头,其他还是布匹、粮食……几乎都有江城杨氏的插足。 “我还是眼界太小,竟不知江城杨氏掌控着大半盐道,如此重要的信息……” 慕卿辞摇摇头,点了点江城杨氏的名字:“他们很精明,本家专注在盐商上,其他的一些全都叫分家和关系亲密的来打理。” “如此分散,也会让他们少些关注,做起其他的事也更得心应手。”江士南托腮思考,“既然如此。盐道的话……土地村位于关口要道,那倒也不奇怪了。” 元安无聊的要死,大人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那些晦涩的话,一听就很麻烦。 可元安又舍不得离开慕卿辞身边,呆呆地坐在慕卿辞身边,眼皮子重重的,上下打着架。 慕卿辞还在和江士南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江城杨氏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一只小团子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小手还抓着慕卿辞的衣角。 “江城……” “嘘——”慕卿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明日再聊吧,辛苦了这么久,先歇歇吧。” 江士南也发现了睡着的元安,摆弄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宠溺地笑了笑:“也是,那便休息一下吧。也真是难为她了,还陪我们做完了所有事。” “嗯。” 茶楼里一片祥和的时候,土地庙里,却传来了阵阵哭声。 祭司趴在桌子上,瘪着嘴时不时捶打着桌子,问被绑在一边的青牙,到底为什么元安会不喜欢她。 “以前元安最喜欢躺在我身上晒太阳了,可为何现在她……” 说到起劲的时候,祭司动不动就摔东西,不过东西都是土制的,以祭司的心灵手巧,不愁捏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你说,为什么啊?” 祭司走向长的像极了元安的青牙,环住青牙的脖子,问她。 青牙活了几百年,但心智仍旧不成熟。不懂祭司的这个亲近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凑近嘴要咬祭司的脖颈,让祭司失去的威胁。 如此一来,我就能回到主人身边了。 青牙这么想。 事实往往和想象都是相反的,当青牙亮起獠牙时,迎上的不是脖颈,而是柔软的嘴唇。 犬牙划破了祭司的唇瓣,血腥味漫进了两人的口腔,引诱的青牙得到很多。 身上的触手松开,青牙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抬手撑开祭司的嘴,勾缠着那粉嫩软软的舌头。然后一点点下移,牵制住祭司的脖子,对着那个位置重重咬了下去。 “好疼啊……” “……” 第25章 以上,江城杨氏留 是夜,土地村仍旧灯火通明,驻扎在土地村外的修真者消失之后,没了扰人清静的人,村民的日子过的快活极了。 慕卿辞长身玉立,窗外的景象她过去从未见过,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孩童自由自在肆意奔跑在自己的家人身边。 以前慕卿辞下山,不是驱除妖邪斩杀魔兽,便是去拜见其他各宗人士,逢迎在千篇一律的笑脸里、话语里。 慕卿辞生于南秀宗,长于南秀宗。从小到大该做什么事,要做什么事,都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对凡世间的一切,都是从南秀宗的长老掌门口中得知。 每每深夜慕卿辞修炼结束,踏出洞天望着山下的灯火,都会不禁想那到底是怎样的景色。 如今土地村带给慕卿辞的一角色彩,岭沅城留下的幼子元安,都给慕卿辞枯燥的人生过往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番美景,方才是我要守护的。” 慕卿辞微微仰头,窗外高悬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如元安第一次见到慕卿辞般,是一个一尘不染的谪仙。 元安蜷缩睡在慕卿辞身后的床榻上,习惯安静的她,被外面的欢声笑语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眼,睨见窗边的慕卿辞,下意识的要靠近师姐。 元安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向慕卿辞。 尚未开化教导的她,妄然使用起死回生之术,结束后接受的反噬是无法预知的。 心口的血液鼓动,元安喉咙一阵刺痛,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脑袋沉甸甸的,走一步眼前的景象便开始天旋地转,连带着元安自己也重重倒了下去。 听到后面的声音,慕卿辞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元安侧躺在地上,眼帘敛起,鲜血染红了齿缝和鼻腔,在苍白的唇瓣间流淌。 元安尚有知觉,感觉到一股暖流,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发出了一声低哼。 “咦……?明明不疼,为什么会流血?师姐这是怎么……诶?” 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喉咙吐出一大滩血,胸口闷疼了起来,夜里的冷风和着血腥味灌进胸腔。 “元安!别说话、别说话……” 要是南秀宗弟子看到慕卿辞的这副慌乱不堪的模样,定是不信此人是平日在宗门内待人严厉,行事狠绝的大师姐。 慕卿辞扶起元安,查看一番过后,脸色一变。 在门外经过的江士南,闻见声音,敲了几声门,见没反应,推门而入。 “慕卿辞你做了什么!” 修真者果真没一个好东西!还以为你会善待元安,你会是个例外,没想到…… “灵力倒灌。”慕卿辞哑着声音,“应该是在岭沅城的时候……要是放任不管的话,那些失控的灵力会扰乱元安的经脉,涨破这具身体……” 江士南对灵力什么的东西一窍不通,但看慕卿辞慌了的时候,他便知道疏通经脉这件事很难很难。 “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随意出手很有可能会让元安当场——暴毙。” 慕卿辞一字一句说着,不由分说要抱着元安回南秀宗。 “你要去哪?!!” “回南秀宗,宗门内长老、掌门一定有人能救元安!” 江士南厉声阻止她:“你疯了吗!从这里回南秀宗多少天的路程你不知道吗?七天!我虽不知道元安能坚持多久,但她只是个孩子。照现在这个情形,一定不能撑过七天。”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慕卿辞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怎么都不可能,一切都是徒劳,没有办法赶回南秀宗,自己现在这样的修为也没有办法帮到元安。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在这里等死吗?” 慕卿辞不要失去元安,她不在意先前在岭沅城里,元安展现出来的力量,她只要元安活着,活着在她身边。 太讽刺了…… 前不久才说要守护苍生,护佑天下,现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真窝囊啊慕卿辞,在宗门里你是人人景仰的大师姐如何? 在这四海八荒,你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 咚咚。 门被敲响了。 “江先生,楼下有人找!” 江士南拒绝的话还没发出来,门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我乃江城杨氏的家仆,特来解您燃眉之急。” 江城杨氏? 门没一会儿开了,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江士南皱眉迎进了那名男人。 “怎么称呼?” “杨忠。” 号称是江城杨氏家仆的男人先是弯腰行了个礼,然后婉拒了江士南的邀请。 “不必进去了。”男人环顾了一番无人的房间,长年游走在刀刃上的他,颔首了然一笑。 家主还是家主,每一步都算无遗漏啊。 “我传个话便走。”杨忠清了清嗓子,把来土地村以前杨家家主交代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那孩子的灵力倒灌,若想解决,便来江城替我完成一件事。放心,人既来了,我以江城杨氏的名号发誓,你们为我办好了事情,我定会让那孩子完好无缺站在你们面前……嗯。就这样吧,言尽如此,说太多了忠叔你记不住的。” “以上,江城杨氏留。” 杨忠还真是一个字不落的背了下来,说完这一长串话,杨忠冒了一身冷汗。 要他杀人可以,可这背东西……真不擅长。 “你是说,治好灵力倒灌……?”江士南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激动。 躲在房间隔间的慕卿辞心神一动,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她都得一试。 “不是我说的,是家主,我说了我只是来传话的。公子要想知道,可前往江城杨府,到那时一切疑问自可揭晓。” 说着杨忠向后退了几步,瞥了眼隔间那个方向,拱手准备离开。 “且慢!” 杨忠笑了:“南秀宗慕卿辞,恭闻大名已久!” 说罢还看了眼慕卿辞怀里的元安,眼神闪烁,打量着这个让家主如此在意的孩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呢? 起死回生? “您刚才所说当真?” “真不真,假不假的……各位去了江城不就知道了吗?马车已经备下,各位可否现在启程?杨家的马来回要不了多少时日。” 杨忠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对面杨家家主已经猜到了他们没得选,也知道他们没有时间耽搁。 江士南也想跟过去,可在从岭沅城回土地村的路上,祭司曾警告过江士南,短期内不要离开土地村。 元安的起死回生表面上没问题,可如果没有适时的温养好灵魂,还是会有大麻烦的。 留在土地村,江士南还能依靠祭司的灵力恢复,一旦离开祭司太远,元安做的事便会打水漂。 对祭司的话,江士南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元安复活江士南这件事,祭司也没有对江士南说就是了。 “只有我一个的话,杨家家主不会有意见吗?” 杨忠驾马呵呵一笑:“几个人的……家主不在意,家主在意的是有没有人能替她办好那件事。” “哪件事?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 “挺有正义感的嘛!”杨忠挑挑眉,挑着二郎腿坐在马车边上,“不过你不做的话,你怀里的小孩可活不了喽?” 慕卿辞面露难色,救元安还是要原则? 杨忠瞥了一眼慕卿辞,哼笑抓了抓耳朵:“哎呀你们这群年轻人初出茅庐的……当然是人命重要啊,还纠结个什么劲……放宽心放宽心,我们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商户,都是些明面上的事情,还请放心。” 慕卿辞不再说话,把手按在元安身上,调理着她的内息,任由杨忠一个人碎碎念。 一车一马驶离土地村,江士南站在土地村筑起的城墙上,远远送别。 一道青影从城墙上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江士南还没看清是何物便消失不见。 不久后,祭司心满意足的理着 衣服来到了江士南身后,眯眼望着那辆马车。 “江城杨氏做事你是最清楚的,还不放心什么?想一起去?你那身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瞎折腾待会儿出了问题我直接给你一脚踹下城墙。” 江士南哭笑不得,他的祭司怎么偏偏生了个孩子似的脾气? “好好好,我会的。”江士南无意间看到了祭司脖子上的红点点,发问,“谁伤了您吗?” 还不忘点了点那个位置。 “哦,被一只小猫咬了,不过没事,软软的,很可爱。” 祭司在失恋的当天,找到了自己的新欢。新欢很可爱,很软,她很喜欢。 “想必她现在一定忘不了我了。” 祭司得意洋洋地杵在城墙上吹风,晚上的风太冷,江士南受不住,没和祭司待下去,留了祭司一个人在城墙上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第26章 家主之命,金口玉言 土地村是重要关口,每日来往客商络绎不绝,以至于土地村那一带四周土匪强盗不断。 路过的行商旅客或多或少都会被打劫留下些过路费,希望劫匪网开一面放过车上的货物和自己的妻儿。 那些劫匪也奇怪的很,从来都只劫钱,固定的多少银两,像是过路费,不多拿也不少拿,不伤人性命。 江城的县衙派人围剿过几次,效果都不太明显,那些劫匪一看官府的人来了,个个溜的比猴子都还要快。 山林茂密,不熟悉山路的人贸然进去很容易出不来。 所以只要劫匪们一进山,官府的人便只有站在下面抓耳挠腮的份,没有一点办法。 况且每次作战,那些劫匪们好似有什么高人在背后运筹帷幄,抬手间便让官府的人退败三分。 这种情况下,一时冲动进山也只会落的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几次剿匪无果,县令看劫匪们也没有伤人,江城县令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去管这件事了。 行商旅客也习以为常,会提前准备好过路费,让人交给劫匪,来求平安。 毕竟能用钱买到命,保住货,谁也没多说些什么。 不过近几日修真者驻扎在土地村外,劫匪们的活动少了很多,商客们趁着这个时间来往的人多了不少。 劫匪们没了银两,现下修真者们又消失不见,几团黑影在路口簇拥颤抖着身子低声碎碎念着些什么。 “老大,别等了吧,这时候谁敢过来啊?天都黑了……”刀疤男缩了缩脖子,身上的衣服单薄的可怜,踢着脚下的石子,嘟囔着要回去。 “没银子咱们怎么活?听着,大柱昨天去修真者那边看过了,早没人了。今晚就算是一只鸟从这儿过我都得拔它的毛回去做衣服!” 劫匪老大扛着大刀站在最前面,给那个打退堂鼓的人踹了一脚:“瞧瞧你这没志气的模样儿,没银两其他人怎么办?咱们都这样了,可不能把寨里的人委屈了……松姑娘和先生都等着咱们,你要空手回去?” 说起寨里的人,劫匪老大狠厉的外表露出了柔色。 “……好嘛好嘛,老大这么说了,我在这里等着呗……”刀疤男抬头随便瞟了一眼,恰好看到了一辆马车往这边开过来。 刀疤男还不信,几步跑上前仔细听了听。 听清那声音是马车轱辘传过来的以后,咽了口口水。 “不是,这时辰……还真的有人来啊?” 劫匪老大咳嗽了一声,让其他兄弟列好阵准备打劫。 “别啰嗦,快过来。别等我揍你!” 刀疤男啐了口唾沫,舔了舔虎牙,嘴角勾起:“那来了我可得多多要些……” “要什么?”劫匪老大给刀疤男来了一拳,“寨里规定好了的,一次一家只取五十两,不许多拿。你今晚怎么了,奇了怪了真是……” 刀疤男抱着胸口,别扭转过身,没一会儿又走回来,念叨着:“好多人都生病了,我这不是着急吗……” 眼看马车越来越近,劫匪老大走上前熟练的停住了马,挥着大刀在马车上打了打。 “老爷子这么晚还出来啊?那正好,打劫给点钱玩玩。否则这刀划到哪里……哼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忠按下了要出手的慕卿辞,压着声音:“害,修真者怎么能插手我们之间的这些小打小闹呢?” 刀疤脸站在最后面,手缩在衣袖里,踮脚眯着眼打量着坐在马车上的那人。 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给给给,早准备好了。”杨忠从腰间解下了那一袋银两,放在了劫匪老大的刀身上挂着。“清点一下,五十两一块铜板不多一块铜板不少。” 慕卿辞还以为杨忠至少会反抗一下,竟然这么快妥协,山下的人这么温顺的吗?可杨忠看上去也不像是这种人…… 里头奇怪的点太多,慕卿辞好奇的太多。那劫匪老大没多为难,拿了钱便放行让杨忠一行人走了。 “刚刚为什么不出手?在恶面前顺从,只会助长恶的气焰。” 元安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体内经络的灵力仍旧四处冲撞着。 杨忠挥动马鞭,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呵了一声:“我要说他们不是恶呢?” “诶老大老大。”等杨忠走过去半刻钟后,刀疤男急急忙忙跑了上来,“那人、那人……刚刚那人是杨家的!!!” 一听到杨家,一众兄弟虎躯一震。 不会是那个杨家吧? “江城杨家!就是江城的那位!!!那老爷子我认得的,先前的时候我去城中买药时撞见过他!” 劫匪老大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指了指马车驶去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刚刚是打劫了……” 那个传说中在江城只手遮天的杨家? “此话怎讲?”南秀宗不让她接触太多凡尘之事,以至于慕卿辞的善恶观很单纯,单纯到和元安差不多。 “呵呵,谁知道呢?家主说的,我可不知道。但既然是从家主嘴里说出来的,那么一定是对的。杨家家主,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有时候人看到的不一定是对的,现在你面前的人也永远不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南秀宗的天骄啊,人有千面,只知道埋头修炼,以后会吃很多亏哦。说不定,连自己的思考都会被拿走。” 慕卿辞眸光一暗:“你是在说师尊?师尊待我如子,不许你如此诋毁师尊。” “诶?我可没说啊,这可是你自己认为的。这么看来,天骄,你还没病入膏肓嘛,还有得救有得救。” 杨忠说话一环套一环的,慕卿辞自知说不过他,干脆闭目养神,不再接他的话。 同时也在思考,她既是要成天道护佑天下苍生,为何一直以来师尊不让她下山,不让她看看苍生? 如此想来,过去每次动手杀人都是师尊所说…… 慕卿辞碎发下的那双漆黑浑圆的眸子点缀上点点晶莹,念清心咒排除杂念。 师尊教导她,南秀宗养育她,我怎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去想这些,而是元安的灵力倒灌。 待元安的病好了,我便带她回南秀宗,护她一辈子,等她长大与她结为道侣。 第27章 山中有寨,稚童学堂 “要不然,南秀宗的天骄你猜猜,那些劫匪是好还是坏?”杨忠手中马鞭抽打,晓看天边云雾,心里毋的升腾起一个佝偻咳嗽的身影,“每个人评判正义的方式不同,世间正邪与否,与自我有关,你认为那人是正,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正。知道不?” 慕卿辞微微颔首,认真思考起杨忠的话。 杨忠说话直接,带了些歪理,又隐约在理。慕卿辞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甚至在内心深处,觉得杨忠说的很对,相反在南秀宗的师尊好似在印象里换了一副面孔。 “嗯……大概是——” “人心向善,便为正。” 慕卿辞一字一顿道。行事正义,无愧于心,向善向阳……那便是极好的,是为正。哪怕是以恶行善,也是好的。 “噢?看的倒挺通透。”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这天骄与他曾经遇到过的修真者都大有不同,最起码还有的救,先前家主找的那些……病急乱投医罢了,不提也罢。 “那您呢?您的正义是什么?” “哼……我姓杨,那自是认杨府家主为正啊,这事儿,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改。”杨忠眯着眼睛盘膝坐在马车上,弓着背任由刺骨的风吹在斑驳枯黄的脸庞上。 “家主说劫匪是好人,那就是好人。让我受九雷轰顶,我也会说是好人。” 慕卿辞嘴角一抽,这已经不算是正义了吧? “家主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我这等下属听从便是,其他的一概不知,也不问。” 瞥了眼慕卿辞鄙夷的目光,杨忠咳嗽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不信我们杨家家主?” 慕卿辞悻悻偏过头:“倒也不是,如此评判是否太过专横?” “专横?”杨忠捧腹笑的夸张,然后立马冷下脸,解释说,“是说我?还是家主?小天骄啊,听好了,家主从来不会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你以为杨家家主好当?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数不尽的人监视着……” 夜色渐深,江城外的风和岭沅城的不一样,这里的风浑浊、干冷,是不掺杂人情味的冷漠。 “自小被保护在宗门内的你自是不知道,所以我不在意,笑一笑便过去了,但是我最后再说一句话——杨家家主,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无论何时何地,家主一诺千金、金口玉言。” 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此时的江城杨府中,庭园中身着绀青色长袍外套了一层羊绒袄子的束发女人坐在轮椅上,痴恋地望着在月光下依旧明媚可爱的园中百花。 “真美啊……你说是吧?阿若。” 可身后无一人回应,唯有江城的尔虞我诈。 没一会儿府中仆从迈着细碎的步子跑上前,手臂间挂着一件大狐裘弯腰为女人披上。 “家主,张总督派人递来一份宴函,要让人撤回去吗?” 最近天气回暖,惹的杨期元身子犯懒,她看也没看仆从手中的信函,摆摆手:“他既是漕运总督,也应懂得避嫌,这已经是这月第八次了,若是被有心之人抓拿,他怕是要提头去见陛下。” “那这……” “撤回去,给他们的人回话,要是还想继续当好那江城的漕运总督,这几日便安分些,别跳在我眼前聒噪。” 仆从低眉颔首,小碎步退了下去,留杨期元一人在庭内赏花。 狐裘披在身上着实暖和了些,杨期元阖眸感受这难得的安宁。 不久,杨期元缓缓睁开眼,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肺腑都像是针扎一般,喉咙上涌起一股腥甜,挑弄着太阳穴。 杨期元已经习惯,望着狐裘上的那一滩血,拭去唇角的血渍,低低喃喃道:“等忠叔回来吧。” 杨期元不动声色把那一滩血盖住,唤来了仆从,询问土地村外的那些劫匪最近怎么样。 “托修真者的福,这些时日倒是没出来过,不过修真者撤离,怕是来往的商客又要吃些亏了。” 杨期元目光移向别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既然要做生意,吃亏便要习惯,派人给那些人送去些吃食,不要露出马脚。” 杨家家主下令,下面的人无一不从,吃食什么的都是按平民最高标准来做。 隔天便有人装成商队,用吃食代了过路费,劫匪们也没多太在意,一般没有银两的,他们不会为难,交出差不多的东西也会放行。 那些劫匪拿了吃食,一个个表面上板着个脸,实际上回山寨的时候,都笑成了花。 “老大!瞧瞧这是什么!鸡蛋!米!还有好多肉嘞!” 劫匪老大踮脚快步跑了出来,给那几个兄弟来了一拳。 然后哑着声音:“吵啥?!人孩子在上课,吵啥!把吃的给松姑娘送过去,真是的,吃的东西……这么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等那几个送吃的的兄弟走了以后,劫匪老大左顾右盼确定没人以后,按耐住心里的快意,傻笑着揉着头发。 前几天松姑娘说没吃食了,今天就有了,真好、真好……这些孩子们啊,可不能跟我们一样受苦。江城不要他们,我们要,看我不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 咚咚。 细碎的车轱辘声停在了杨府侧门外,杨忠搬下小楼梯,示意慕卿辞她们下来。 清冷的月光下,杨府的侧门开了,迎着月光看去,慕卿辞和庭园中的杨期元四眸对视,园中的那人毫不意外,放在小腹上的手一动,只见那张惨白的脸上洋溢出笑意。 “二位,幸会。” 像一朵秋天即将枯败的花。 慕卿辞第一眼看到坐在百花前的杨期元,便是如此的感觉。 第28章 新雪初霁,养元救人 “幸会,在下杨期元,已恭候二位多时。”庭园中的娇美人盈盈一笑,腰背挺直,偏头用手压了压膝上沾了血的狐裘。 眯着眼睛打量着慕卿辞和她怀里的元安,确认人来齐了以后,咳嗽了一声打住了慕卿辞半张的嘴,挥手示意杨忠上前。 “热茶已备好,仙师有疑惑的话……万事还请进屋内聊吧。” 杨忠上前,推着杨期元往前走。 察觉到些什么,躬身俯在杨期元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杨期元淡淡敛下了眼里的笑意,手摆弄着膝上的狐裘。 “无碍,不过是常事,忠叔你太大惊小怪了。眼下这等情形,无人敢来害我。” 杨忠拧着眉头,小心地护着眼前脆弱又坚韧的花,生怕她受到一点风吹雨打,凋零枯萎。 见杨忠还是放心不下,杨期元鼓着腮帮子故作生气,语重心长地说。 “忠叔,客人还在外头呢,杨家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要是不想落人口实连累我,忠叔你便别问了。” 杨忠事事为杨期元考虑,纵有千言万语,也碾碎在喉咙里,吞咽进肚。 江城这种形势下,确是无人敢加害杨家家主,反而巴结逢迎的人多了不少,漕运总督张大人便是其中最为殷勤的。 “待会儿还得麻烦忠叔了。”杨期元没再看杨忠,长长向外吐了口气,指了指膝上的那身狐裘。 “家主,有用的上杨忠的,尽管吩咐。”杨忠一边推着杨期元,一边往里屋走。 “哪敢哪敢。”杨期元闭目养神,眼尾漾起柔意,似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二两酒,敬一辈子,杨府给您养老。我不会忘的,忠叔。” “二位……”慕卿辞站停在庭园,怀里元安的情况愈来愈不妙,她慕卿辞来此地不是听主仆两个人聊家常,“若杨府给不了承诺的,恕卿辞不告而别。” “我已知晓一切内情,仙师还请稍安勿躁,既来了杨府,那元安不会出事。” 杨期元微微侧过身子,里屋的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几个仆从,身子前倾恭顺的行了礼,走了出去。 “里屋已经打理好,二位若不嫌弃请入寒舍细聊。” 慕卿辞顺着杨期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屋内的一切陈设精致奢华。慕卿辞如果没有认错,那屋内两边,每十步便放置了一枚温养灵魂的养元丹。 在暖红的烛光下,养元丹向外泛出柔光,不停止的涟漪笼罩了整个里屋。 里屋面积之大,慕卿辞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轮椅的轱辘转动,慕卿辞每走近一步,怀里的元安脸色便好上几分。探查经脉的灵力,也有安宁下来的迹象。 养元丹珍贵,千炉丹里出一颗,是治疗灵力倒灌的最佳丹药。有价无市,放眼各大宗门能拿出一颗已经是撑死,便是南秀宗内也仅有几颗。 “我说吧,既入了杨府,便不会有事。” 江城杨氏,恐怖如斯。 难怪先前下山的师兄弟都对这江城杨氏避如蛇蝎,见若猛禽。 有此实力…… “不知您要我做什么?养元丹贵重,您既能有此物,何愁找不到比我更厉害的人?” “诶,此言差矣。” 门合上,里屋的味道遮掩住血腥味,杨忠接过了狐裘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人各有所长,仙师太谦虚了。”有了养元丹的温养,杨期元的气色好了不少,双手撑在轮椅上,发力要站起来。 杨忠见状,生怕杨期元跌着,熟练地偏过手肘,扶住杨期元。 许久没有站起来,腿上的没了多少力气,身子刚直起没多久,五脏六腑已经在控告着杨期元这种行为,左冲右撞着让她坐下。 不过有着养元丹,杨期元还是安然站了起来,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高束起的黑发搭在肩上,她摆摆手,示意杨忠松开。 杨忠听命松开了,眼睛一直死死锁在杨期元身上,一旦出了问题他会马上上前护住杨期元,不让她受一点伤。 “您不必——”慕卿辞猜到了杨期元要干什么,起身要阻止。 “仙师太过客气,称呼我为期元便好。既然有求于人,难免得低头。” 杨期元艰难地弯下腰,凭着记忆里的动作,笨拙吃力作了个揖。 到底是什么事……?要让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到这种地步?又或者说,我能做到什么? 杨期元起身眸子直直盯着元安,眼中火光炙热,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事只有她一人能做到……我想请您救一个人,一个已死去的人。” “……” 一方天地内的系统笑出了声。 “慕卿辞,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炮灰而已,杨期元看中的不是你,而是元安的起死回生之术。” “在杨期元眼中,如果灵力倒灌是起死回生之术的副作用,对杨期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岭沅城内发生的事情,杨期元可比你知道的还多。一个炮灰,还真把自己看成个角色了?” 系统抱着一盆小鱼干,捞了一只丢进嘴里,像看电视剧一样,随意给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置予评论。 “因为元安听你的话啊……”系统喃喃道,一方天地中昏暗无光,只有屏幕发出的光亮照亮着系统的大饼脸。 “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把元安当成工具,在元安的眼里,你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把她当活生生的人来看的人。” 小鱼干嚼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咽下去,系统揉了揉眼睛。 “虽然这有悖任务,但我还是真诚的希望,在最后的最后,你不要背叛元安,不要抛弃元安,不要去傻傻的追逐那本就不接纳你的——天道。” 第29章 夜登杨府,以命换命 “此事只有她一人能做到……我想请您救一个人,一个已死去的人。” 里屋的烛光摇曳,把杨期元瘦弱单薄的身子,打的四处摇晃。 杨期元痴笑着抬起手,眼中的眸光忽明忽灭,双腿不停的颤抖发软。 “我没有通天的本领,能让人起死……”慕卿辞一顿,猛然间抬头恍惚捕捉到杨期元那抹不可质疑的期待,和临近癫狂的欲求。 她该想到的……江城杨氏手眼通天,又岂会不知岭沅城内发生的一切,元安虽有法子让人起死回生,可这对灵力倒灌元安的伤害极大。 哪怕有养元丹存在,数次的冲击也会让内里经脉破损,有可能元安这辈子都无法踏上修真的这条路,没有办法和慕卿辞一同入天道,为道侣。 “慕仙师可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晓我在说什么。元安这孩子听您的话,若是有您开口,日后您修炼所需要的养元丹以及其他的任何丹药,由杨家一力承担。如何?” 杨期元眼睛微眯,开出的条件只是冰山一角,毫无疑问,杨期元捏住了让一个修士在意的东西。 那便是修为与资源。 放在以前,慕卿辞还会考虑些。可现如今有了元安,她不想要让元安再受到一点伤害,她不会把元安的命当作玩笑,不会把元安当作一个工具使用,然后丢弃。 元安是元安,是慕卿辞喜欢的人。即便这份喜欢还不是时候。 元安的手心微微发烫,紧了紧握着慕卿辞的手,好像是能听到外面的话一样,想让慕卿辞同意。 灵泉慕卿辞吸收的差不多了,但要固本培元修复根基,杨期元的支援不可或缺。 杨忠守在一旁,看了又看杨期元,此刻的杨期元大脑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态。 每次一提到那个已经死掉的卖花女,家主都是这般模样,已经离开的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家主啊家主,您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看看自己啊,与其把精力花在一个死人身上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您的病这些年越发严重了啊…… “杨家财大气粗,提出的条件令人神往心动……” 杨期元紧抿着唇,神色紧张。听到慕卿辞的后半句话时,脸上的笑僵硬了起来,连带着里屋的烛火也灭了几盏。 “……不过,也仅仅止步于此。养元丹能治好灵力倒灌,可无法完全修复对经脉的损伤,要不然……” 慕卿辞把手上的袄子盖在元安身上,藏在袄子下的手轻轻安抚似的拍了拍元安。 “要不然您也不会是这副模样了。养元丹,到现在对您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吧?同样您也该知道,养元丹治标不治本,我不会拿元安的生命开玩笑,这和您要救您那位逝去的朋友的心情是一样的,元安是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人,所以请恕我拒绝。” “哈啊……”杨期元视线瞥向一边,长叹了口气,“和我猜的一样,果然这就是因果吗?” 身体崩溃下去,杨期元无力再支撑自己继续站着,双腿不稳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得亏有杨忠护着,否则铁定的摔着。 “那仙师您走吧,交易破灭,我也没有必要救那个孩子。”杨期元说话直接,没有绕弯子,和她提要求时一样,霸道不容置疑。 杨期元是个商人,自己没有讨到好处,也不会让别人从她这里拿去些什么。如果想要便拿她杨期元想要的东西来换。 不等慕卿辞开口,杨期元挥手赶客。 杨忠虽与慕卿辞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但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帮慕卿辞在杨期元面前说好话的程度。 “请吧,慕仙师。” 门适时的开了,外头站着两个仆从异口同声地抬手指着门的方向。 “慕仙师,马车已备好,天亮前能出岭沅城。” 望着怀里的元安,慕卿辞抿了抿唇,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要是再强些,强到可以护佑天下、可以守护自己所喜欢的人那便好了。 杨期元丹凤眼微眯,觉得慕卿辞的表情有些意思,决定再加把火。 她忽的笑起来,托腮玩笑似的审视着慕卿辞。 “好人做到底,杨家的马车会送你们回南秀宗,保你们路途中畅通无阻。不过……呵,时间方面我不能保证。是去是留,元安的性命皆在你一念之间。” “您是让她活下去,还是让她就这么死去?古板的人会失去一切。慕仙师是聪明人,我想……这个道理不需要多说。” 杨期元死死拿捏住慕卿辞,与其让元安死去,不如答应杨期元的要求…… 要谈未来,也得让元安有未来。 救人的法子多得是,她未来要等天道,那时还愁找不到让元安恢复如初的法子? “杨家家主,我答……” 一番思想斗争后,慕卿辞终于准备松口。可偏偏在这等关键时候,漕运总督张总督不请自来,登门拜访。 “家主,张大人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还带了一人,那人……” 前来禀告的仆从哑了声,眼珠子一转一转,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杨忠冷呵一声:“有话快说,不要浪费家主的时间。” “那人、那人……” 仆从说话磕磕绊绊,像是看到了些不可置信的事,一直摇头。 “好了。”杨忠受不了要赶人,若非杨期元拦着,那仆从或许今晚便会人头落地。“张岑显然是有备而来,既被我拒绝又深夜造访,想必是有了足够的把握。” 杨期元接过身后伺候的仆从递来的小折扇,转了转:“那便去看看罢,看他在这风口浪尖时,要冒着这般风险给我送些什么过来。” “慕仙师稍安勿躁,前厅的事忙完我便来,在此之前便请你们在里屋休息片刻,我马上回来。” 杨期元风风火火走了,留了慕卿辞和元安待在里屋内。 里屋遍地的养元丹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细长的柱子上,暴露在空气中,空气里弥漫了浓郁的药香。 在这屋里,元安的气色好了不少,经脉内的灵力稳定下来,而且还和慕卿辞体内的灵力相呼应,辅助着二人修为的增长。 “……这是……?” 与此同时另一边,杨期元赶到正厅,仆从口中的那人并没有出现,张岑没有带任何人过来,悠闲地挑着二郎腿,品着杨家的茶。 “杨老爷,别来无恙,避我避了这么久,终于肯来见见我了?” 张岑不过三十几岁,年纪轻轻便走到了江城漕运总督的位置上,眉眼间锋芒毕露,嘴角勾起,轻晃着茶杯。 “些许面子,还是得给的。这面子迟早有一天会用完,眼下这等形势,陛下彻查河道粮食走私,你倒是还能闲下找我聊天,这等胆魄在下佩服。” 张岑笑笑,没有说话。 “是么?您会救我的。” “大言不惭。” “不急不急,话别说的太早,待会儿看了我带来的人便知晓了。” 第30章 恰似故人来,意难平 张岑笑笑,没有说话。 “是么?可我倒觉得您会救我的。” “大言不惭。” 杨期元身居杨家主位,不过是一介商户,对朝廷命官的漕运总督,字字句句都是疏远。 在这江城没有高官,也没有什么公道。 杨家杨期元便是江城的天,是江城的王法。哪怕是去了江城外,各地的县令总督也都得对杨期元退让三分。 能这么对杨期元说话的,张岑是第一个。 张岑对一切看的都不太重,几年前的诗会上,当着众人说自己当上漕运总督都是偶然,都是陛下眷顾,甚至银两俸禄也不渴求太多。 一个不图名也不图利的人,偏偏三天两头往江城权利中心的杨府跑,笑吟吟地邀请杨期元去青楼酒馆玩。 在外人眼中,张岑头铁,行为孟浪,一举一动都是在讨好杨期元。 可在杨期元身边的张岑,又一次都没提起过升官,或者说是做生意这些事。 这让江城里的人摸不着头脑,也让杨期元不明所以, “不急不急,凡事话都别说的太早,待会儿看了我带来的人,老爷不就知晓了?” 是总督,却自降身份,称杨期元为老爷。 张岑太古怪,古怪到杨期元不喜欢张岑一切。 好色又喜欢打这些哑谜。 杨期元不讨厌哑谜,但是讨厌张岑的哑谜。 先前张岑说好是出去喝酒,转头把杨期元拐到青楼,推搡着尚未经人事的杨期元,说着天花乱坠的话,说给她找了个美人,还有个白净可怜的小面首。 “美人送酒,自是香甜。杨老爷可得细细品尝。” 张岑意味深长,狐狸眼笑眯眯地眨了眨,转头进了旁边的厢房,没一会儿那头便动静不断,翻云覆雨。 青楼里的人何人不知杨家杨期元,房里的人眼巴巴地盯着坐在床头的杨期元,各个如狼似虎,饥渴难耐。 杨期元没见过这场面,可春宫图倒也是看过几本。 可这不代表杨期元是个随便的人,青楼风尘之地,美人面首姿色极佳,可终究登不上她杨家的门。 于是,杨期元嫌烦用钱把人全都砸出去了。 那些人出去的时候脸上谄媚恭顺的表情让杨期元作呕。 打从那以后,杨期元再也不和张岑来往,也不信他的话。 这登徒子…… 那天回来杨期元耳根子都红了,捂着脸脑海里还是男男女女赤白身体的模样。 和春宫图上的一模一样…… 杨期元睨了眼张岑,回想起之前的事,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 真的是黑历史。 “诶,等等啊,这就走了?” 张岑忙给旁边的仆从使了个眼色,那仆从是杨家的仆从,为难碎步地撤了下去,没一会儿领上来一个遮着面纱的女子。 过来前,还不停的给杨忠使眼色。 让他快点带家主走。 可已经迟了。 杨忠眼睛一眯,见到那女子的一刻瞳孔骤然一缩。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张岑这么有信心能让家主救他了。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家主日思夜想的人,那个早就死了的阿花姑娘。 阿、阿花……? 杨期元漆黑的瞳仁在烛光下泛起锐利的光,她背对着张岑,没去看那女子。 “把人带回去,杨家不是谁都能进的。风尘场所之人,还请别脏了杨家的地。还有你张岑,我希望你们珍惜这漕运总督的身份,他人挤破脑袋的位置,别随便糟践。若是有一天丢了这身份,你连杨家的门都进不了。” 杨期元把话挑明了,可这张岑不知好歹,多次暗示警告下仍旧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将青楼女子带进杨府。 杨家家规森严,杨家老爷子生前对杨期元的教诲如今还徘徊在耳边。 杨期元厌恶风尘,厌恶不知廉耻的女子和男子,厌恶惺惺作态的人。 生意场上惺惺作态的人很多,杨家老爷子说过,要做生意、做大做强,必须要学会忍耐、学会克制。 杨期元学会了,不过在她的心里边,对这一些人愈加厌恶。 从小到大,杨期元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唯有一人脱尘无染,不带着一丝杂念的闯进了她杨期元的世界。 阿花,是个卖花女,五岁那年和家人来到江城,也是五岁那年,撞见了难得外出去参加庙会的杨期元。 女孩捧着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一尘不染的花坠入了一潭死水里,漾起的涟漪向外漫开,吹散了杨期元耳边一切的闲言碎语和杂乱无章的谄媚。 “嗯嗯,杨老爷说的对,不过这女子可非青楼中人,而是……”张岑笑了一声,“您要不然转过身看看?若是不满意我张岑将人头双手给您奉上。” “……”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张岑冒着触犯皇威的风险也要来到杨府,是什么样的女子让张岑口出狂言。 而当杨期元转过身的那一刻,正厅内唯剩张岑轻笑喝茶的声音。 意料之中。 张岑想。 有了这个女子,无论他今后做什么,提什么要求,杨期元都会答应,都会顺从。 到那时,杨期元会成为他的玩物,他一人的玩物。张岑要杨期元匍匐在自己的大腿上,任他玩弄这个病美人。 手中的扇子滑落,眼前的人即便用面纱遮掩着容貌,也没有办法把她身上的轻盈脱俗给褪去。 杨期元不会认错的,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认错。 “阿……阿花?” 杨期元此生唯一爱过的人,是女孩,是和她一样的女孩,是曾被老爷子勒令一辈子不允许踏入杨家的女孩。 “阿期,别来无恙。” 阿花抿唇笑着歪头,嗓音清灵,鬓角刮过一阵微风,吹落了面颊上的薄纱。 棕色的眸子干净的如高山溪流,似是清晨的甘露,滋润着杨期元即将干枯的土地。 那一刻,杨期元心咯噔一下,她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阿花已经死了,阿花的尸体还在杨府内,眼前的人不是阿花,不可能是阿花。 张岑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世上相似的人如此之多……两个如此相像的人…… 怎么不可能有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阿花本就与她人不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眼前人又何尝不会是当年人? 杨期元对复活阿花已经到了癫狂的程度,即便在外人面前还保持着冷静,实际上暗地里不知道搜罗了多少起死回生术的法子。 阿花是半妖,她的父亲是花妖,母亲是凡人,当年来到江城时,父亲已经被修士夺去妖丹,横尸野外。 “阿期……” “阿花、阿花……” 杨忠叹了口气,摇摇头,屏退了四处的人,在门外和张岑停住。 “今日之事还请张大人慎言,不日家主自会上门拜访,天子之怒虽盛,但只要张大人不出江城,杨家会护你仕途无忧。” 张岑闭目养神,嘴角扬起:“噢,是么?看来张岑总算做了一件正事了,对吧?忠叔,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杨忠神色自若:“张大人言过了。” 张岑侧眸偷瞥着杨忠,笑意未直达眼底,不过是面上功夫。 杨忠不知张岑要做什么,也不知张岑到底有什么目的。 送来了阿花姑娘,以张岑的性子嚣张浪荡的性子,不求名利。理应也会立刻向家主提要求,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笑了之。 “哈哈!无碍无碍!倒是忠叔你,改日我请你酒馆吃茶,这次可别再拒绝了。” 说罢甩袖离开,腰间的皮带摇摇晃晃,金蟾蜍趴在束发带上,肆意张扬,完全不像三十几岁的模样。 “哼……” 张岑在踏出门外的那一刻,嘴角倏的抬起,弯成了可怕的角度。 “老爷呀老爷,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多多看看我呀。” “什么时候,我也能叫老爷你阿期呢?” 第31章 花妖凝怨,相思难解 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正厅的时候,里屋内的元安和慕卿辞正在悄然蜕变。 元安有着天道之子这一层关系的存在,同任何人修炼都有着极佳的相合性,若是那人天赋本就异禀,修炼的速度不敢设想, 元安尚未教导开化,慕卿辞占据着一切的主导权,她体内的灵力一点点连接上元安霸道汹涌的灵力。 一触碰,滔天的刺激将慕卿辞团团包围,身居上位的她,竟然有一丝落在下方,当她抬手要停下的时候,元安忽地睁开了眼,赤色的瞳仁在雾蒙蒙暖黄的烛光下,危险又迷人。 不等慕卿辞起身反应,元安的手攀挽上慕卿辞,凑到她耳边,用虚弱的声音提醒慕卿辞。 “师姐,离开这里,快些离开这里……” 元安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话,齿缝间蹦出的几个字要尽了她的力气,屋内的养元丹挥发的差不多。 要是杨期元再不回来,元安会再次昏死过去。 “师姐,别待在这里了,快走……走……” 元安对外界灵力变化的感知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亦或是说,唯有元安能看到具象化的灵力。 杨期元里屋后,一股不知名的灵力……不、不应该说灵力,是妖、妖的执念哀怨,不停的逼近杨府,就在刚刚那股气息留在了正厅那个方向,纠缠在整个杨府上方。 如果元安没有看错,那个模样……是花妖、白色的花、哭泣流泪、痛恸嚎叫。 尖厉的嗓音要把元安的意识震散。 那种程度的妖,修为不如师姐,可扎根在江城已久,贸然斩杀除掉,只会让整个江城被妖气吞噬,成为第二个岭沅城。 元安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她不想再出一个岭沅城,也不希望看到师姐因为她留在杨府而受伤。 但怎么可能呢? 慕卿辞视元安为珍宝,对元安的话置若罔闻,拢着她催动体内的灵力,层层包裹住元安,用自己的灵力温养元安的经脉,修复元安溃散的灵力。 以灵养灵,以灵修灵。 是最蠢笨的方法 放在以前,在师尊的教导下的慕卿辞不会做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她会立马起身把元安放在里屋,去找杨期元。 心急乱了方寸……若是师尊在此定会如此责骂我吧? 可是不能耽搁时间了,元安不能再昏过去,昏过去很难再醒过来了。 杨期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在这期间有任何的事,对元安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 门开了,慕卿辞抬起头,看见的不是杨期元,而是前来交付养元丹的杨忠。 看着慕卿辞的模样,略懂一些修真的杨忠苦笑着摇摇头。 “你们一个个,都太过蠢笨。” 家主是,慕卿辞也是。 杨府不可能平白无故死人,人一旦心急或者太过思念某物,便会被眼前的东西迷了心智,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本该做什么。 杨忠蹲下,把养元丹递给了慕卿辞,“家主有令,养元丹赠予慕仙师,便是当做朋友了。养元丹服下后,需要精细修养数月,若是慕仙师不介意的话,杨府虽简陋,但还是能帮衬慕仙师一二的。” “……当真?” 上一秒还咄咄逼人的杨期元,下一秒竟然愿意松手不要一点代价救人。 “当真,今夜家主欢喜不胜,慕仙师便收下吧。前些时候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慕仙师海涵。” 杨家人态度的三百六十度转变让慕卿辞猝不及防,可她也来不及多想,接过养元丹便让元安服下。 里屋内养元丹的供养,加上内服,元安的气色好了不少,眉头也渐渐松开,眸子里的赤色褪去,唯剩澄澈干净的黑色。 “师……” “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很痛?” 杨忠没再多留,无论是大病初愈还是久别重逢,都需要给彼此一些空间与时间。 他没经历过这些,又好像都经历过这些。 杨家老爷子死的那天,还有家主失去挚爱的那天,以及家主走出阴影同时又患上重病的那天。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且看云淡风轻吧……” 天边的云渐渐染上的橘黄,在第一道阳光还没照进江城时,大街小巷的摊贩、港口码头的漕运已经开始运作起来。 元安睡醒的时候,慕卿辞已经在外面开始练剑。 多日外奔波劳累,功法剑法难免会有些生疏,更何况在经过这一系列事以后,慕卿辞的心境也有了一些变化。 在杨府休整已有数日,难得的平静让慕卿辞开始思考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元安休养还需要数月,也不知道宗门如何了。 长老和众弟子战死在岭沅城,也不知信息传出去了没有。 土地村的祭司和书生对修真者的厌恶……还有杨忠在马车上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安的起死回生之术到底是如何而来? 前些天正厅内发生了什么?为何杨期元会这么轻易把养元丹给了我?元安为什么会说那一番话? …… 外面的一切都太过古怪,慕卿辞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消化。 山中宗门的生活过于清净,山下生活的勾心斗角扑朔迷离是慕卿辞从未接触过的。 在未到岭沅城前,慕卿辞的生活便是修炼、下山做任务杀妖、上山、修炼、下山……以此循环往复。 “嗯……” 慕卿辞持剑立于杨府偏院内,低头沉思着没有发现一只小团子正坐在石凳上,晃悠着小腿笑着看自己的师姐拿剑的模样。 飒爽锐利,是谪仙人,也是南秀宗的天骄。 “师姐好好看。” 元安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慕卿辞的脸一下子炸红起来。 好歹也是修炼过的人,这些都是浮云。 慕卿辞在心里给自己念清心咒,但一点用都没有。 如果是其他人说的,那慕卿辞还可以以平常心对待。 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元安,即便知道元安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单纯的夸夸自己,但是慕卿辞还是会有些羞涩不自在。 勉强慕卿辞让脸上的红晕褪了下去,一如当初在岭沅城,元安问慕卿辞是不是喜欢她一样。 内心再汹涌澎湃,表面也要云淡风轻。 第32章 情感封闭,爱意深藏 “师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儿。” 元安托腮坐在石凳上晃悠着双腿,嘴角笑意浅浅,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师姐。 日上三竿,杨府内人声寂静,元安睁眼醒过来的时候,能听到一道道长剑破空声。 循着声音,元安扶着柱子望见了立于庭园中,低头蹙眉沉思的慕卿辞。 暖洋洋的阳光干净地打在慕卿辞如瀑般的青丝上,身侧的剑身冰芒如耀眼的宝石。 在那一方天地间,慕卿辞的一切都在风中悄然飘动,连同眸子里那一抹纠结,深深的烙印在元安的眼底。 自从天道封锁了元安的情感后,过于强烈的感情元安都无法感知到,爱和喜欢、悲伤和痛在元安心里都变得模糊起来,但她能知晓、看到人的喜怒哀乐。 元安知道她的师姐,现在不开心。 “师姐,你好好看。” 元安坐在一边打量了慕卿辞很久很久,想了很久怎么安慰人的话。 最后笑盈盈地望着慕卿辞说出了这句话。 元安无心丢掷的小石子落进慕卿辞的深潭里,激起千丈巨浪,汹涌澎湃。 元安能看见慕卿辞的那双眸子闪了闪,看向她的时候会有不可思议和一丝丝宽慰。 慕卿辞假装在擦汗,实则狂喜:“和谁学的这话?我在元安心里很好看吗?” “嗯,很好看哦,是世间除了娘以外最好看的人。元安啊,最喜欢师姐了。” 元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她说的不是谎话,慕卿辞出现的时机、给元安带来的温柔、和慕卿辞对元安仅一份的特殊…… 虽然这一份温柔和特殊不易察觉,甚至可以说那只是一个师姐对师妹的关照,但仅仅是这些元安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不过元安的喜欢和慕卿辞的不同,她的喜欢是孩子对一个人单纯的好感。 而在慕卿辞心里,元安的喜欢是她的欢喜,是她的枯木逢春,是她初次接触爱的欢愉。 不过慕卿辞的情感,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传递到元安那里。 岭沅城撕裂的痛苦让元安喘不过气,不过十岁的孩子在极致的悲伤中,选择了向天道封闭自己对外界的情感,去逃避这种痛苦。 却不知道,这样的做法会一并把慕卿辞的喜欢拦在心门外,任慕卿辞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深入进元安心里。 元安只能感知到浅层次的感情,对于更深层次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甚至没有概念。 “你啊你,净事说这些话,我是你师姐,倒还可以接受,换了别人的话保不准得惹出乱子,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些话知不知道?” 慕卿辞收起剑,走到石桌旁,杨府的下人也端上了早食和茶点,简单问了安便匆匆退下。 “本来就是嘛,师姐保护我,救了我,岭沅城的雪里师姐像是天仙,还有在井里的时候,那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快死了,也是师姐……这么好的师姐,我怎么会不喜欢?” 慕卿辞一笑带过,拿了块点心递给元安。 元安眼睛一亮,慕卿辞递过来的是元安最喜欢的红豆糕,软香甜糯。 “这些天恢复的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元安嘴里嚼着红豆糕,嬉笑着摇摇头。 杨府给的养元丹都是上乘货,加上每日供给像是不要银两一般,水一样的流进元安的身体里,现在元安的身体不仅恢复,还治好了在岭沅城里的亏损。 休息的这些天,杨府的那只花妖气息倒是淡了不少,取而代之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元安说不上那种感觉,很陌生又很熟悉。 是开心吗?还是伤心? 元安分不清,杨府上空的花妖的情感对元安来说太复杂,虽然在笑,可笑声却凄厉悲痛。 “……” 嘴里的红豆糕很甜,对这种莫名的情感元安弄不清。 也托慕卿辞的福,元安的灵力在慢慢的教导开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卿辞看元安周身竟然隐隐有元婴期才有的灵力外现。 “对了,前些日子……”慕卿辞在腰间摸索着,捞出一枚木质的护身符,“我出去采买东西看见的小玩意,宗门的弟子说要是送礼的话……这个你应该喜欢……” 慕卿辞偷偷看了眼元安,又收回了手。 “不喜欢的话,也没有事,下次师姐会买对的……” 木质护身符做工粗糙,是慕卿辞熬了一个晚上做出来的。 买成品虽然省时,但同门师兄弟说过送礼要自己做的才更显心意。 于是慕卿辞买了店家的檀木,拿着刻刀在油灯下盯了一晚上才磨出来了这枚护身符。 不过现在看来…… 元安看来更喜欢红豆糕。 下次还是买红豆…… “是师姐做的吗?” 元安把最后一块红豆糕丢进嘴里,手胡乱在大腿上擦了擦,小手拢着慕卿辞的手,放在眼前打量着那枚护身符。 “嗯、嗯……第一次做所以有点丑,以后我会多练习的……” “我喜欢哦。” 元安抽走那枚护身符,别在了腰间,跳下石凳,在慕卿辞眼前张开手转了个圈,背手停下来身子微微前倾,笑了起来。 “师姐给的东西,我都喜欢。” 第33章 不顾他人言,烹茶轻问安 “……” 杨忠迈出去一半的脚悻悻收了回来。 这杨府里他是待不了了,那里都是成双成对的。刚从正厅花园过来找慕卿辞切磋剑法,就看到这俩小孩你牵我手我牵你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杨忠后槽牙碾碎了那颗酸甜的糖葫芦,马上又串出一颗补上,左思右想以后,决定还是把切磋的时间调后,转身出门去了张府。 江城单有杨氏一家,整座城便热闹非凡,来往商客侠士,还有下山做任务的其他宗门的弟子……诸如此类。 鱼龙混杂治安本应难管的很,先前有杨两家从旁辅佐县衙,后来来了张家,才有了如今的江城。 杨忠在江城小有名气,路过不少摊子前都会被人拉着去坐坐。 “不了不了,赶着去陪一位主儿吃茶,不敢耽搁太多时间,改日有时间我再过来哈。” 说着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手在裤缝间擦了擦的间隙,迎面撞上了一个抱着一篮子鸡蛋从旁边小巷子里跑出来的女子。 “姑娘没事吧……” 女子把自己捂得很严实,目光躲闪没有抬头,低头用碎发把那双致命危险的狐狸眼藏起来,低低道了歉后匆忙跑走。 江城里这么一号人杨忠倒是没见过,抬手要叫住那女子的时候,从小巷子里走出了另一个人人——张岑。 他整理着衣襟,狐狸眼弯弯,默默擦去额角的汗珠,招了招手。 “忠叔,老爷近来可好?” 张岑像只狡猾的狐狸,一显出自己的尾巴,不由得让人去提防他。 江城每日来往客商繁多,他杨忠没必要去在意一个行迹诡异的人,而忘记眼前最值得提防的人——张岑。 “家主近日安好,不过南边茶叶客商出了些问题,家主没有时间……” “好啦。”张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此处不便久聊,人多眼杂,难免隔墙有耳。樊楼已备好上座,忠叔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同我去吃口茶?” 杨忠默许了,江城虽以杨期元为尊,但想拉杨期元下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家主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身为杨府的仆从、家主的贴身侍从,杨忠不得不小心一点。 “那便有劳张大人了。”杨忠作了个揖,同张岑一路。 在他走了以后,身后的砖瓦上一个青色的身影停留,鼻尖一动,望向了杨府方向。 “主人。” 说完化成一股风散于空中。 “老爷,近日江南水患,茶叶都泡了水,但京城的达官贵人那边催的紧……南边的人来问如何是好?” 一群老气干练的管事围在正厅,杨期元高坐在主位上,听完管事们递过来的消息后,眉心皱了皱,没一会儿又松下。 “旁支虽有支援,但终究不是办法,缺口太大,一时间也找不到替代品……” “不过……” 一旁的阿花要站出来,却被杨期元推了回去。 杨期元笑着朝阿花摇了摇头,拍拍阿花的手示意她相信自己。 管事们个个眼睛发光,每次有什么难题,老爷都会解决。尽管老爷是女子,可行事上雷厉风行,一点也不输他们这些老少爷们。 “既然找不到替代品那便不找了,现在我们有多少茶叶?” 其中一个管事上前:“往年倒是手头的这些已经足够,可太岁爷最近喜欢上了这种茶叶,京城的风都是从皇宫里吹出来的,贵人们也都纷纷效仿起来,这茶的……” “还有多少茶叶?” 杨期元得到信息的时候比这些管事们不知道快多少,与其听那些听过的东西,杨期元更想知道现下手头还有多少货。 “不出意外的话,能送上去的不超过一百石……” 说到后面管事的声音越来越低,害怕地瞥了一眼杨期元。 却见他们的老爷脸上笑意未减。 “京城不是喜欢这些茶吗?太岁爷体恤百姓,想必江南水患的事也有大臣递折子上去了。那我们便加一把火吧,既然是商人,就让这些茶叶的价翻一翻。” 杨期元挥挥手,仆从端上一盒茶叶,阿花接过了那盒茶叶,有些不明所以。 管事里的有几个想到了,眼睛一亮。 “分批次把茶叶放进京城,价格以一百五十两银子一钱。” “这样真的会有人……那些贵人们……”有些管事的怕没人买单,这样的价格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 杨期元接过那一盒茶叶,视线在上面打转,嘴角弯弯:“太岁爷体恤百姓,知晓了此事不会为难,反而还会体谅。京城的贵人哪个不是看着太岁爷的脸色行事?只要能讨太岁爷开心,哪怕一千两一钱也会有人掏腰包。” “江南水患我们也不能闲着,不然等茶叶送进京城,我们可得被戳脊梁骨。” 杨期元食指点了点茶盒,冷声吩咐:“派人去江南赈济搭棚,每个难民分发五十两银子外加一头牛。我们赚良心钱,把银两给该给的人,才是物尽其用,才是商人。” 管事纷纷恍然大悟,离开杨府上马车前还讨论这位及笄不久的家主老爷的英明。 “不得不说,老爷还真有几把刷子呀!” “嘿,要不然说是杨氏呢?老爷子在的时候,就这样啦。” “对了对了,刚刚老爷身边站着的那女子是谁?好生眼熟,平日里不都是忠叔吗?怎的今日换了人?” 管事摸了把下巴:“哎呀谁知道呢?别管了,老爷喜欢个美人啊面首啊都是长事,京城贵人们有这种癖好的人不少,人无完人,咱们当作没看见吧!” “那也是那也是……” “好啦不闲聊了,咱们啊得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找几个得力的去南边,弄棚子,可不能出差错,不然咱们的日子走到头喽!” “好好好好,快走快走……” “……” “阿期长大了很多呢。” 正厅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阿花望着杨期元手中的茶盒苦笑。 她离开了这些年,她的阿期成长了很多,不是那个纨绔孩子,也不会随意打杀其他人。 会去考虑别人了呢。 杨期元旋开了茶盒,鼻尖萦绕着一圈圈淡淡的茶香:“五年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是我一直在等阿花回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等到了。很多事我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希望你能满意现在的我。” “嗯我也等了很久很久,希望我回来的还是时候。” 还能陪你一起走完余生。 “什么时候都不晚,此生能再看一眼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杨期元抬手,几个仆从上前搬来了茶炉。 “这是……” 阿花随母亲一起生活,每日都是采花扎花卖花,从未有过这份闲心烹茶。 “烹茶。”杨期元屏退了仆从,把茶盒里的茶倒了一小部分在茶杯里。“陪我一起吧,我们聊聊没有彼此的这些年,补回失去的那些时日,好不好?阿花。” 阿花虽然不懂,但是她想和杨期元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喜欢。 “嗯。诶诶!你别乱动了啦,待会儿弄到身上了!” “我已经及笄了,哪里还是小孩子,相信我。” 没一会儿,杨期元把衣角烧出了个洞,一杯茶泼在炉子上,说好的烹茶变成两个人在庭院互相嘲笑对方。 第34章 她见此时我,并非彼时我 让仆从过来收拾一顿后,杨期元悻悻别过头,嘴硬地指着被撤下去的茶炉。 “定是这茶炉的问题,以往我都没出过差错,阿花你要是不信便在杨府内随便抓个人看看。” 杨期元张开扇子,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阿花的表情。 这杨府里都是杨期元的人,抓谁来问都是枉然,谁敢说杨期元的不对啊。 阿花决定收回前言,杨期元无论活多少年,在别人眼里有多稳重,心里始终都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四处蹦跶。 “好好好,是茶炉的错,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阿花扶上轮椅的把手,推着杨期元后退。 “哎哎,去哪儿啊?” 阿花一字一顿道:“换衣服。” 换、换换换衣服——!!!! 杨期元脸嘭的一下涨的通红,阿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杨期元是被热茶烫的,蹲下来双手抚起杨期元的脸,耐心认真的擦拭着杨期元的额角。 “怎么了这是?很热吗?” 在一旁服侍的仆从很会看场景,纷纷退下,把正厅围住,不打扰家主和美人的单独相处。 放心吧家主,今天便是里头叫破了嗓子,我们也不会冲进来的。 杨期元脸烫的可怕,一双漆黑的眸子被阿花认真盯着有些不自在,脑海里晃悠过无数张春宫图的场景,赶忙抓住阿花的手把她从自己的脸上移过去。 “我没事……你、你别离那么近。”红晕湿濡了耳根,杨期元不喜欢被他人触碰,尤其是脸和脖子,每次一被人突然碰到都会变得敏感起来。 更何况还是被阿花这样碰,反应更大了。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放在鼻尖的手腕上,杨期元挡住脸颊,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窘迫。 “……啊好。” 阿花一怔,收回的手握紧,一想到自己和杨期元分开这么久,有些间隙也是理所应当的,不再说话默默退了下去,一个人静静站在杨期元身后,低着头看不太清情绪。 杨期元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人当中,谁笑里藏刀,谁表里如一一眼便能看出来,当然也能发现阿花的不对劲。 “怎、怎么了……” 转头的那一刻,杨期元和那双蓄满泪水的眸子撞了个满怀。 阿花可能是没想到杨期元会在这时候转身,忙用袖子把眼泪擦干。 “风有些大,太冷了,刚刚发呆去了……”讲了一堆借口后,阿花补了一句没有事,不用担心她。 怎么可能不担心,自从杨家老爷子死了以后,杨期元最在意的便是阿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杨期元哪里舍得看到阿花哭。 不管是什么原因赶紧安慰阿花,杨期元从未安慰过别人,没人敢找杨期元来安慰自己,杨期元笨拙地仰头拭去阿花眼角的泪花。 “别骗人了,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有事。” 一看到杨期元、听到杨期元说话,阿花粉唇紧闭,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所以只能不说话,颤抖着捏着轮椅的扶手,把喉咙的苦涩咽回去。 “傻子阿花,别哭啦,我刚刚是因为……” 后半段话在嘴里打了个转,纠结了很久,杨期元叹了口气,咬咬牙要起身。 双腿使不上力气,没有养元丹,杨期元要站起来难上加难。 挣扎半天后,杨期元如愿的倒下了。 阿花跑上前扶住快倒下的杨期元,带着哭腔为什么要站起来。 “因为想抱抱你啊。” 杨期元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捶了捶自己没有多少知觉的腿。 离了养元丹杨期元没有办法靠自己站起来, “娘说过,如果自己喜欢的人难过了,抱抱她就好了。不过这个东西不能用在爹身上就是了……” “所以我抱抱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杨期元张开手,轻轻拍了拍阿花,凭着记忆里娘给过她的温暖,把这份爱传递到阿花那里。 阿花怔愣住了,敛过眸子,撤出一只手哭笑不得:“我哪里难过了?不过我可是记下了,杨期元喜欢阿花这件事……” 杨期元受不了挑逗,推搡着要逃开,却不知被阿花抱得更紧了。 两人一来一回,脚下一个不稳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上。 阿花被杨期元压在下面,正厅里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心与心的距离被无限的拉近。 杨期元涨红的脸在阿花的眼前,薄唇一张一合,阿花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眼睛便被手掌盖上。 阿花觉得眼睛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以后不许这样了,你这么可爱,这么干净,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耳边的话刮挠着阿花的心,手拿开的那一刻,杨期元眼前天旋地转,两人的体位一换。 杨期元瞪大眼睛,看着阿花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落网的猎物,迷恋在自己的花香里,深陷其中不自知。 阿花喉咙干哑,看向杨期元的目光炽热,几番隐忍后,阿花长长叹了口气,倾身抱住了杨期元。 “好,抱抱我。” 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的阿花还不能去碰阿期。阿期,再等等我,最后再等等我…… 嘭! 一个青色的影子从屋顶上坠了下来,杨忠拍了拍手,也一并跳了下来,逮住青牙一脸正气装作只是路过。 “小小年纪听墙角,说!是谁家的孩子!” “坏!坏!松,开!松开!你,才是!” 青牙吃亏吃在说话上,说一句话的时候,那杨忠早把她给提走了。 杨期元撑着身子,嘴角一抽,这个忠叔…… 和杨期元被现场抓包,阿花眨了眨眼睛,僵硬的把杨期元抱起来放在了轮椅上,低低说:“换衣服去吧。” 杨期元顶着个小红脸没有再说什么拒绝,呆呆地点点头。 “嗯、嗯……” 第35章 青面獠牙,万妖之祖 “你这小崽子,害不害臊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着听墙角,小心我告诉你爹娘!” 杨忠做戏做全套,拎着青牙快步远离正厅。 他本无意听一嘴看一眼的,奈何张岑那边结束的太快。为了快点回来,抄了近路误打误撞看到了那一幕。 杨忠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没有有意去看,长辈偶尔看一眼后辈之间的情感关系也无伤大雅。 要是杨期元还在这里,指不定已经一扇子甩过来了。 几年前阿花和老爷子都还在时候,杨忠便开始做起听墙角的事了,不是一次两次,几乎每次杨期元和阿花单独相处,另一面墙后面铁定有一个杨忠蹲在那里。 有一次,杨期元抓到杨忠的时候,杨忠还嘴硬说是老爷子的命令。 杨期元那时候对老爷子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拿杨忠没办法,久而久之也就默许了杨忠听墙角的做法。 “我才,没有!你,坏人!主人,杀了,你!!” “咦嘿,小崽子还挺凶。” 后院没有什么人,杨忠蹲下把青牙放在地上,伸手碰了碰青牙头顶上的肉刃,眯眼打量了着青牙亮出的獠牙。 “呦呵,还真是妖啊。”前一秒乐呵呵的杨忠下一秒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抵在青牙脖颈间,“谁派你来的杨府?有什么目的?见你还是个孩子,如果说了,我可以爽快些留你全尸,否则……” 杨忠冷笑一声,刀锋掠过青牙的皮肤,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线。 “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血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在内室帮杨期元更衣的阿花身子忽然一颤,压抑下来的躁动被空气里的血腥味再度牵动。 以怨念复生化形的她灵魂开始扭曲,挣扎着要逃出这具腐烂的躯体,去追寻青面獠牙所释放出来的那一抹血色。 青面獠牙的鲜血对所有的妖物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跑来簇拥着青面獠牙,像是下级妖物对上级妖物的臣服。 当青面獠牙的血腥味弥漫,方圆几里的妖物都会被吸引不顾一切的放下手上的一切,靠近青面獠牙。 当年万千宗门围剿青面獠牙也曾被这一点困扰,杀一只青面獠牙便会引起一场兽潮,杀青面獠牙一族,必然会引起一场空前绝后恐怖的兽潮,到那时天地昏暗,生灵万物涂炭,横尸遍野。 只是目前尚未知当时是用了何种方法才避免了这种惨象的出现。 “阿花……?”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人的异常,杨期元要扭头的那一刻,阿花按住了杨期元的双肩,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无碍……” 光影变幻另一副面孔的阿花和现在的这个阿花交错出现。 灵魂要逃出躯体,意念想要留在这里,躯体却开始不受控制的跟随着灵魂夺门而出。 杨期元还来不及反应,阿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当初老爷子走了以后,六个月后在山中发现阿花的尸体一般。 失而复得,又骤然离去。 杨期元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会再让阿花离开,梳妆台上的小匣子里装满了养元丹。 杨期元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把塞进嘴里,不顾下半身有没有办法使出力气,身子摇晃着奔跑趴在门上喘着粗气。 脚太长时间都没有走动,无力感像是洪流一般冲刷着杨期元的精神,酸涩难忍,要把杨期元的精神整个生吞活剥。 每走一步,好像都有一个声音在杨期元回传,告诉她停下来,别追了,一遍遍捶打着她的眼睛和精神,让她快点倒下来。 养元丹治标不治本,对杨期元来说,它唯一的作用只有让她站起来一会儿。 杨府太大,阿花跑的太快,杨期元要在短时间内找到阿花,难如登天。如果阿花离开了杨府,要再次找到她更加困难。 “别走……别走……求你……别走好吗?” 几个仆从看见了冲上来扶住杨期元,只听到杨期元疯魔般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 有个待得久聪明点的仆从立马反应过来,呵令帮忙找人。 “召集所有人去找阿花姑娘!快!” “我刚看到阿花姑娘好像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后院?! 杨期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挣脱了仆从,三步一倒的往后院跑。 “诶?阿花姑娘?阿花姑娘她……” 耳边传来风声,熟悉的花香味又一次萦绕在鼻尖,杨期元瘫倒在地上,仰头的时候,初升的太阳光洒在鬓角,连同那个好看的人一起落进了浑浊疲惫的眼眸中。 “阿期,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唔!” 杨期元紧紧抱住阿花,生怕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又一次离开,又一次离她而去。 仆从懂事噤声的退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没有说一句话,把头埋进阿花的脖颈间,不再做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反应。 阿花叫了杨期元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起初还以为是生气了不想说话,可没一会儿发现杨期元早已悲痛到昏迷过去。 —— 第36章 天榜前十,位列二十 血腥味被一股力量封存吸回,阿花体内暴动的血液也在这一刻沉静下来,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后院门口,而在不远处的前院,是仆从们和杨期元的慌乱无措声。 几乎是下意识,阿花的双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中,空气中隐约飘浮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混杂在杂乱的呼吸里。 “再等一等……等一等吧,等她再撕心裂肺一些,等她到底对你依赖到各种程度……” 那双狐狸眼弯弯,沾满笑意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愉悦,反而是担忧和恐惧。 张岑抬手碾碎了指尖的那枚丹药,钳制住阿花的行动,眼睛死死盯着前院杨期元,好似要淬出血一般。 直到杨期元在前院倒下后,张岑那双狐狸眼黯然,甩袖卷走了空气中残余的香气,悄然离去。 老爷对这只妖看的太重了、太重了……重要到让我有些后悔救她答应她,嫉妒她能时时刻刻待在老爷身边,看她的喜怒哀乐。 那是只妖,可偏偏她有和老爷的情分在那里,我与老爷不过是年少…… 对老爷来说那是不值一提,对我而言那却是我此生永远不可能忘记的惊鸿一瞥。 ……哈,所以啊……我真的真的很羡慕她。 —— “忠叔,这孩子名为青牙,是我在岭沅城内的好朋友。” 元安及时出现,手盖在青牙的脖颈间,阻止了血腥味继续扩散。 青面獠牙,万妖之祖,一个不好引发兽潮整个江城里的人都得死。 元安不会让岭沅城的惨状再一次重现,江城必须要完完整整的。 慕卿辞拦在最前面,她和元安外出离开了一会儿,逛街买了会儿东西,就被元安拉着回来了。 现下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无条件站在元安这边就好了。 杨忠眉头紧锁,有些鄙夷:“谁家好小孩养只妖啊?” 说完发现自家家主好像就是这样的…… 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算啦算啦!拿你们没办法,带着这丫头走吧!我得去找家主。”杨忠摸了一把额头,烦闷地挥挥手,低声嘟囔着,“前院都吵成什么样了……” 相比于慕卿辞,元安更让她捉摸不透,在这个单纯的年纪,杨忠一眼看过去看到的不是她的无忧无虑还是无尽的提防、空洞、冷漠以及孤独。 “不过我还有一点有些好奇,这么小的一只妖,连话都说不清,是怎么凭借肉身和那微薄的灵力进到这杨府内?” 杨忠往前院走的步子停了下来,确定了青牙是友以后他的目光明显的柔和了不少。 “……果然如此。” 慕卿辞喃喃道。 “哼,慕仙师您又知道什么了?”杨忠眯起了眼,脸上斑驳的皱纹卷起了那些伤疤,开始期待这南秀天骄的表现了。 “杨府大概是设置了一些类似于护罩的东西吧,毕竟杨老爷是连养元丹都能随便拿出来的人,一个区区屏蔽妖物灵力的护罩又怎么可能没有。” 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慕卿辞的表现不算太差,在一众天才里也不算太聪明。 天榜前十,慕卿辞排第二十,论资质在南秀宗是不差,但在整个四海八荒…… 小姑娘还是差远了。 “不错,杨府的修真者寥寥无几,即便是有门生,也不曾住在杨府内。这附近妖物修真者来往频繁……” “呵呵,说句大话,觊觎杨氏权势的人多了去了,谁都想来杨氏捞点东西,家主身子骨很不好,我们必须得做点防范。” “慕仙师,要说修真者,其实您算是第一个。” 慕卿辞看了眼杨忠,又看了眼杨忠身后的杨期元和阿花,想了想没说话。 “噢,难道我不算吗?” 元安和慕卿辞接触了以后,也算是教导开化了,虽然还未检测过,但实际上已经有炼气期巅峰的实力了。 杨忠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然听到耳边的咳嗽声赶忙止住。 “咳咳,忠叔,不可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杨期元被阿花扶着在后院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看到了那个青发肉鳞小孩也猜到了几分。 “家主您的轮椅呢?您、您这样的话……不行,我让人去拿……” “忠叔。”杨期元摇摇头,“我吃了养元丹,一时半会儿没事的,你也把我看的太金贵了些,也难怪,我在你眼里可是一个身子骨很差的人,想必是一点风吹雨打就能让我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吧?” 完了,全被家主听见了。 第37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 杨期元看着元安怀中的青牙,默许了她待在杨府,简单的交代杨忠要对客人恭敬些后,让阿花搀扶着回了卧房。 杨忠拍拍衣服,不少地方都被青牙抓坏了,自讨了个没趣,找上几个仆从出了门,独留慕卿辞和元安待在杨府后院。 后院的西南面有杨期元亲手种的花圃,说起来在慕卿辞初次进杨府,遇见杨期元的那天晚上,杨期元便是在月下痴迷温柔的注视着那些花。 “青……” 青牙一个熊抱冲了上去,把元安紧紧环住,说着不熟练的话。 一见青牙这动作,慕卿辞被吓了一跳,脑海里的第一念想不是问发生了什么,而是把青牙从元安身上拉走。 慕卿辞当然知道抱着元安很舒服,但是、但是!!那只能她抱,其他的男人还是女人都能碰,就算是孩子也不能!更何况按照元安的说法,青牙还是她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在宗门师兄弟嘴里的戏本子里可是绝配的,这让慕卿辞没由的生出一股嫉妒和恐慌。 以往在宗门里的慕卿辞从不会吃一个人的醋,也不会因此去生出这样的情绪。 宗门里的慕卿辞像是一只被拴住锁链的凶兽,被掌门师尊豢养着,被所有人控制着。 只有这一次在外面挣脱了宗门的束缚,慕卿辞才短暂的拥有了可以独立思考,丰富多彩的一段经历。 “青、青牙……怎、怎么啦?好啦好啦是我错了,忘记把你从岭沅城带出来。” 元安背对着慕卿辞,自然没有发现慕卿辞的表情,她一个劲的对青牙挤眉弄眼,心灵传递告诉她不要暴露自己青面獠牙的身份。 毕竟,在岭沅城就是青面獠牙让师姐修为尽是。反正我也脱不掉责任。 青牙没有回应,小手攀在元安的背上,一点点用力的往回缩,不清晰完整的字调从齿缝里蹦出,几天积压的害怕在看到元安的这一刻全部释放。 “以后,别不要,我。” 青牙长大至今,从未和元安分开过,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尤其是在这期间的一个时间段,青牙都没有办法感知、嗅到元安的气味时,青牙真的慌了,她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主人,她怕一个人流离失所,她害怕逃亡,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个人。 害怕孤独…… 这一点和元安也很像,怀里的人竭力控制住颤抖的身子,青色的双眸宛如清晨的草地般,点缀上点点甘露,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 “我不会的,青牙对我来说是我的小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可能会不要青牙呢?以后青牙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杨期元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发现了青牙的异常,心里的那一点醋意融化。 青牙长年饮食元安的血,容貌和元安有些相似,当她的双眸蓄满泪水时,无助可怜的模样不由激起别人对她的保护欲。 “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向掌门师尊求情,准许你入南秀宗。”慕卿辞半蹲下,朝青牙伸出手,清冷的脸庞浮出一抹宽柔。 青牙看了一眼,自己把眼泪擦干,没有把手放在慕卿辞手上。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主人喜欢这个人,凡人很容易吃醋,如果牵手的话,会让主人不高兴的。但是也不能让这个人觉得青牙没有礼貌,所以青牙选择抓住慕卿辞的一只手指头,像握手一样上下晃了晃。 “我,会记得,大恩大德。我,很尊敬您。” 青牙认真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怕慕卿辞没听懂还加大了些声音。 呆呆地站在慕卿辞面前,和刚入宗门什么都不懂了弟子一模一样。不过青牙要更加单纯可爱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的有些像元安…… 元安被青牙的这一幕逗笑了,明明年龄相仿,却还是装作一个大人揉着青牙的头,夸她有进步。 青牙也很顺从的把头探过去任由元安揉。 慕卿辞也笑了起来,这一幕远比杀妖物魔兽有意思多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一个古板严厉的嗓音轰然在慕卿辞脑中炸开。 “懈怠、贪图享乐……会让人变得愚笨。卿辞,你既要登天道,天榜第二十名远远不够,你必须是第一名,最强的那一个!弱者会被天道抛弃,宗门……也是一样!” 贪图享乐会让人变得愚笨! 必须是第一名, 最强的那一个, 弱者会被天道抛弃! “哈!” 慕卿辞从这一句句诫言中回过神来,一抬眼便对上了那两双清澈好奇的眸子。 “师姐,你看上去有些累,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累,休息,睡觉。醒来,舒服,好。” 慕卿辞揉了揉太阳穴,点点头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师尊的话是她的心结,谁都没有办法解开结。 第38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 “师姐,怪,累了,休息就,好了。对不,对?” 元安想了想,师姐照顾她这么多天,也该累了,还是不去打扰了。 “嗯,青牙变懂事了。”元安收起了脸上的笑,长呼一口气,找了块青色的袍子把青牙的肉鳞给罩住,然后牵起青牙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出去玩!” 元安眼神坚定,刚刚和慕卿辞在外面逛都还没有逛够,在岭沅城里待的太久,从没有走出过岭沅城、走出过土地村的元安,对外面的一切都觉得新奇极了。 “这里,不是岭沅城,坏人多。主人我们……” 元安一边往前面走,一边挥挥手。 “没关系的,杨家老爷会找人护着我们的,我们就尽管出去玩吧!青牙,我们要开心,来,笑一个。” 元安眼睛眯起,细细打量起青牙脸上的笑,没一会儿也和青牙一样漾开好看的笑,大步流星地高举着手往外面走。 果不其然,元安一出门,立马有人跟了上来,不露声色的跟在元安身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换了一批人,避免被发现。 青牙和元安对环境感知能力明显,尽管那些人很小心,也不可避免的被她们发现。 江城虽然算边远之地,但有着杨张两家在此地,加上一条交通要道,和岭沅城土地村比起来热闹的不是一个程度。 “外面,东西好多。喜欢,没有银子。”青牙时不时停在一个摊子前面,痴痴地望着摊子上的小玩意,又摇摇头乖乖跟在元安身后。 元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和师姐出来一直是师姐在给银子,她元安本人身上是一个字都没有啊。 “原来银子真的这么重要……” 离开岭沅城后的元安第一次被银子折服,没有银子买不到红豆糕,买不到拨浪鼓和糖葫芦…… 杨府家财万贯,元安开始羡慕那种生活了,不愁银子用,不愁没有红豆糕吃。 可恶! “……主人。” 两人几乎是同步扭头,把主意打在了跟踪在她们身后的杨府仆从身上。 他们身上一定有银子!! 去问他们要,到时候让师姐再还给杨家老爷就好了! 说做就做,两人刚迈出第一步,便被一个人拉到一边。 那人冲她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跟踪元安和青牙的那两个杨府仆从发觉人不见了跑了上来,左右找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人,相视点点头回去禀告杨期元了。 “你要做什么?是江城的坏人吗?” 额前碎发下的那一双狐狸眼弯弯,听了元安的话笑出了声。 “哈哈哈,小伢子,世上可没有好人,但是在这江城里,那我便一定是好人。” 张岑身上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丹药香,拦在最前面,倾腰打量着这两个孩子。 “鄙人姓张,掌管江城的漕运,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张大人。如何,还认为我是坏人吗?” 元安和青牙环胸点点头。 张岑脸上止不住扬起笑:“好好好,警惕心还挺高,要是我家的那个有你们这样……哼,算啦!那我请你们吃东西,还觉得我是坏人吗?” 元安犹豫了一下,张家……听忠叔在耳边说过,是个大坏人呢。 不过银子还挺多的,嗯……这里是江城,说到底谅他张家再厉害再坏,也不敢对杨家的贵客动手。 青牙眼巴巴的等着元安的指令,她有些动摇,有银子就可以买好玩的东西了,但是主人如果不愿意的话,那一定不能和这个人多待。 “嗯……那好吧,不过我们还是不承认你是好人。” 张岑倒是不意外,他早把元安的各种反应猜到了,花些银两罢了,只要能得到这个孩子的精血,把整个张家送给元安张岑都愿意。 长生啊、起死回生啊…… 像这样的人,老爷你怎么偏偏不知道好好珍惜呢?怎么就净想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妖呢?您可是高高在上的杨家老爷、杨家家主……商人本该自私些,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啊,您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啊…… “诶,人呢?” 张岑转个背的功夫,两小丫头已经跑的老远。 一眨眼,抱了一堆东西过来,要张岑给银子。 张岑扶额苦笑:“你们真的是……” 给了银两后两小孩子喜不自胜,捣鼓些怀里的那些玩具和糕点,在岭沅城那座空城里,这些东西早就没了,青牙更是从未见过这些。 在见到元安前,青牙的生活便是无尽的屠戮,遇到元安后,青牙承担了元安一部分的愧疚,陪她在那座死城里日日夜夜的折磨摧残着元安的精神。 张岑守在一旁,静静看着,好似在从这两个孩子身上看另一个人的身影。 而在三人的不远处,一个披着黑麻袍的女人从药馆抱着好几包药,在街旁停了下来,远远看了张岑一眼,抿了抿嘴,把袍子往下扯了些,匆匆出城离开。 第39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3) 张岑膝下有一女,名张之淞,在五年前曾与杨期元有过婚约。 当时的杨期元还差两年及笄,张之淞还差一年及笄。 两个女子之间定下婚约的当天,在当时的江城可是一大新闻,那段日子坊间也流传起《怜香伴》,百姓对此事并不抗拒,反而还很期待。 杨期元和张之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江城的乡里乡亲都是看着两个小孩手拉手走到现在的,虽说两个女子成亲少见,但并非没有。 二人门当户对,才貌双全,张杨两家结为亲家倒也不失为一种乐事。 可这对江城其他的高门大户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少江城的高门大户都心有不满,杨家本就如日中天,各行各业都有杨家。现如今有了张家这个亲家,杨家日后的发展不可想象,到那时他们这些占小头想分一杯羹可就更难了。 银子本来难挣,现在闹出这么一出,他们还要不要赚钱了? 不行!绝对不行,杨期元和张之淞的婚事必须要搅和掉! 张之淞可以和任何人成亲,唯独不能和杨期元成亲! 在某一天晚上,张之淞一袭素衣敲响了张岑的书房门。 江城的那些人,不敢对杨家出手,只能不停的给张家这边施压。 张岑倒是无所谓,只要漕运总督的这个身份在,他可以不要一切。不要名,也不要利。 可张岑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女儿。 当张岑看见张之淞那双泛红的眼睛时,他意识到了江城的那些商户都是一些混蛋。 不敢对杨家出手,便让人在外面造谣,诋毁张之淞的清白。 “父亲,女儿不想成亲了,也不想在江城了,放我走,好不好?” 张之淞跪在地上,脸伏在手背上,背脊微微颤抖。她虽身居闺阁,两耳又怎会不闻窗外事? 张岑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抬手命人取来笔纸,单方面取消了这门婚事。 收到信的那晚,杨期元把信给了杨忠,让人去彻查所有在背后造过谣的人。 “我要把他们的舌头一个个全部都拔下来,备车!去张府!” 可最后于事无补,杨期元再快也快不过张之淞,在杨期元赶来前,张之淞已经让张岑备了快马把她送出城。 杨期元到的时候,唯剩一封笔墨已干的信。 彼时张之淞离开,阿花也下落不明,杨期元成了孤身一人。 也是自那时,杨期元身边有了张岑不知疲倦的缠着她。 后面杨期元说到做到,把每一个造谣生事的人的舌头尽数拔掉。 杨期元站在那些人前面,冷眼打量着每一个人,丑恶卑劣,跪在地上像个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忠叔,动手。” 说完,背过身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哀嚎,那双隐藏在黑夜里的眸子也没有一点不忍。 县令不敢说什么,杨家平日里从未有如此盛怒,在江城也是安分守己,现在那些人把人家的婚事给弄黄了,县令也不好说什么。 说到底,杨期元和张之淞也是县令看着长大的,这门婚事本应该成的。 “不用管。”接到城中的报官后,县令品了口茶,语气低沉,“江城的风气不好,杨家在帮江城,县衙为何存在?为治理好江城存在,既然杨家在帮江城,咱们要去干嘛呢?” 县令长呼一口气:“坐下吧,你也一定不好受吧?期元和之淞啊,都是很好的孩子,恶有恶报,让期元那孩子去吧。” “……” “他发呆,傻的坏人。” 青牙举起拨浪鼓,踮脚只能够到张岑的嘴,手指转起来连带着拨浪鼓发出好听的声音。 “张大人?” 张岑回过神,干笑了几声:“太无礼了吧?好歹我也付了银子,就这么对我说话?不求感恩的话,嘴上得饶一下我吧?” “你又不是师姐,凭什么要我给你好脸色?”元安手里抓着几块红豆糕,往嘴里塞了块后,又给青牙喂了几块。 “而且你是老大人,一般像你们这些大人都是很忙很忙的,现在却和我们一起玩,我感觉你接近我们有什么诡计。” 元安不是一个人待在岭沅城的,和她待在一起的除了青牙,还有那个道士宋西风,他告诉元安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好人。 宋西风来历不明,可他的阅历、见过的人和事比元安多的多,他不教元安去看世间的真善美,他要教元安世间的丑恶、不公、无尽的杀戮和背叛抛弃…… 他要告诉元安一切的坏与恶。 告诉元安他宋西风所看到的一切,这个世间没有好人。尤其是在知道元安是天道之子时,他的这个想法更为炽烈。 于是,当张岑出现的那一刻,元安想到了不是帮她们,而是张岑要利用她。 “你很聪明。”张岑笑笑,“我的确有所求,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我府上细聊?” 青牙拉着元安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 这个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和杨府的味道很像,很危险。 第40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4) “不要,就在这里。” 青牙眸中瞳孔尖锐,嗅到空气中那股药香时,整个人像炸毛一样,捏紧手里的拨浪鼓,低吼了两声。 如若不是街上来往的人很多,青牙很有可能被人发现她是妖。 元安把一块红豆糕塞进青牙嘴里,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转而看向一脸平静,用那双狡猾的狐狸眼眯眼睨着她们的张岑。 “我只是个孩子,张大人看上我哪里了呢?” 张岑笑道:“小孩子机灵可爱,我喜欢这样的孩子,想带回家吃茶不可以吗?” 这小伢子的提防心到底还是太重,想要找出她的软肋也还要花些时间。 不知道杨家老爷花些什么手段留下了这小伢子呢…… “哼,一不找爹二不找娘,就要把我们带走,您想的太美了。虽说您是江城的漕运总督,我们也是不能放一万个心的。除非……” “嗯?除非?” 张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孩子,想看看在这张可爱的小嘴里能说出怎样好听的话。 “除非您把这整条街都买下来给我,然后再给我送十枚养元丹!” 前者对张岑来说不值一提,倒是后者……十枚养元丹在杨府常见,在外头这养元丹可是有价无市,有钱也买不到,只能请高阶的炼丹师来,而且十日炼一炉,一炉出一颗。 张岑哪怕再有办法,也得等上百日。 “啊……十枚啊……”这的确让张岑犯了难,十枚养元丹太耽搁时间了,换在以前张岑可以等,可现在张岑等不起…… 他要拿元安救人,他要让杨期元活下去。 百日对今天的杨期元来说,是一辈子。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这些日的养元丹已经尽数供给给杨府,张岑要想再去别些地方搜罗些零散的,恐怕也难。 且不说有没有,就说来回的路程,张岑也不想多等。 “没有,或者张大人能说出让我无法拒绝的东西。” 青牙杵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人,完全听不懂,只能自顾自的抓着红豆糕吃。 但比起红豆糕,青牙更想要元安的血,她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喝到了。 祭司的血只能解渴,令青牙迷恋的,永远是元安的鲜血,灵力浓郁,对她们这些妖兽来说香甜可口,对正在长身体的青牙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哈哈哈哈哈!”张岑忽然笑了起来,狐狸眼弯弯,“我可不了解你哦小伢子,你得告诉我你在意什么,我才能给出合适的东西。” “什么都可以?” “除了养元丹,一切都可以。” 元安左思右想,都没想到自己缺了什么,反而脑海里师姐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身后的青牙已经把红豆糕塞了一嘴,努力忍住不去看元安,用力闭着眼睛,碎碎念着些听不懂的话。 “那除了养元丹有什么东西能帮到别人修炼吗?” 她的师姐要登天道。 元安想。 我要帮师姐。 “修炼?”张岑托腮,伸出一根食指拍着自己的脸颊,“那很多哦,比如功法秘籍呀,法器丹药……” 张岑还没说话,就听到元安抬起手,毫不客气:“那就每个把最好的来一个吧!” “喂喂……太不客气了吧……” “你不会连这都没有吧?好小气啊张大人……” 张岑火气这就上来了,他在江城是出了名的为博美人笑,一掷千金的。竟然被这小伢子说小气,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小伢子话不能乱说,不就是些功法秘籍吗?我府里便有不少,你看上那些拿回去便是。”张岑挥金如土,没有杨府的财力,可不代表他张岑没有杨府的豪横。 趁着这个功夫,元安也给杨府里的慕卿辞送去了消息,知会她自己现在在张府里,若是一个时辰后没有回去,便来寻她们。 “说到底还是要去张府嘛……”元安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也不差了,至少能保证她们不出事了。 这么想着,元安拍了拍背对着自己,一直在吃红豆糕的青牙。 青牙被碰到,先是一激灵,然后一下子转过身不顾唇角的红豆糕屑趴在元安身上,鼻尖贴紧元安,湿热急促的呼吸扑打在嫩红的脖颈下,嗅着那肌肤下的血香,犬牙隐隐亮出危险的光。 “咳。” 元安冷冷咳嗽了一声,青牙立马恢复意识,低着头把元安衣服上沾到的红豆糕屑拍掉,乖巧地站在元安身后。 主人的命令大过一切,无论发生什么,再想要什么,一切都得以主人为先。 元安摸了摸青牙的头,轻声说:“等回了杨府再说,乖。” 张岑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来,急于证明自己不是个小气的人,招手让元安她们走快一点。 张府的马车就在不远处,马车挂着鎏金穂,裱上玉做的花,就连马夫坐的地方也铺上了一块金丝毯子。 “上车。” “据我所知……张府应该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吧?” 张岑理了理长发,笑的天真无邪:“哪又如何?我多金贵的一个人啊,坐个马车怎么了?反正银子是拿来用的,不用白不用。” 元安在心里暗道一声日后有银子了一定不要像张岑这样,她要开好多好多的点心铺子,然后铺子里全部都卖红豆糕,她要让所有人吃到红豆糕,知道红豆糕到底有多好吃! 干净、纯粹的愿望,没有带一丝杂念,到现在的元安,还是一个未被世俗玷污的人,可当她渐渐远离岭沅城,走向更宽广的天地后。 她见到的不再是眼前能看到的东西,而是天下人的喜怒哀乐,爱和孤独,离别死亡以及伪善利用。 杨府内,杨期元重新回到了轮椅上,对元安和青牙的消失像是意料之中。 “看时间,岭沅城的事也该传到张岑的手里了,如此的话,倒也不显得意外了。” 阿花接过杨期元手中的茶杯,问她怎么知道的。 “也不能说是我知道的,阿花,自从你走了以后江城变了很多,还记得张之淞吗?” 阿花点点头。 杨期元苦笑一声:“在和我成亲的前一年,她离开了江城。打从那以后,张岑便代替了之淞不停的出现在我身边,不谄媚讨好,也不想我求些什么,只是一直笑着追在我身后……很怪吧?” 阿花自然的忽略了第一句,把茶杯放在了仆从举着的托盘上。 “张大人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毕竟是张大人单方面解除了婚约,或许是心有愧疚吧。” 杨期元把盖在双膝上的大麾扯了扯,眯着眼望向庭园外的天空,沉默了许久,笑了几声。 “推我进去吧,阿花,天有些凉了。” 第41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5) 在收到元安发过来的消息前,慕卿辞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不在床榻上,不在桌椅旁,而是抱紧身体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耳边不时传来怪嗔,不停的回响压抑着慕卿辞那根松弛下来的神经,拉扯着往回拔,让她重新回归原样。 师尊…… 是师尊的声音…… 慕卿辞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这道声音——曾经无数次存在黑暗与光明间,对她既是救赎又是深渊的声音。 “卿辞,日后南秀宗便是你的家。” “卿辞,今日的早食如何?还吃的惯吗?” “南秀宗的存在是为了天下,身上的伤我从来不觉得是白来的,我的梦想是护佑整个天下。” “来,卿辞,你看啊,从这里能看到只是天下的一角、我们南秀宗护佑的一角,百姓的欢声笑语不好吗?很好吧?你也应该来和我一起守护吧?你的天赋可比我好太多了……你会答应的吧?” “卿辞……” “卿辞……” “……慕卿辞!” “抬起你的剑,不举满三个时辰不许停下来!” “功法、剑术、心法……无论什么你都必须要精通!” “抬剑!不许哭!不许喊苦!剑不许指着地面!” “……卿辞,疼吗?抱歉,这两年对你太严厉了,但你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只是刚刚开始啊……慕卿辞。” “懒惰不会成就天道!天榜已出,卿辞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才排二十呢?当年我可是排在十四啊……你的天赋比我还要好,为什么呢?一定是懈怠了吧?卜师说这几日你晚起了一刻钟……” “卿辞,你现如今已经是大师姐了,改日同卜师长老下山吧,最近这几处有妖兽出没,卜师长老会辅助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回来了?一身伤啊……这个药带下去涂一下吧,稍后我会派弟子过去给你送吃食的……嗯?夸奖?等到哪一天那些妖兽伤不了你一根毫毛时,再同我说吧。要想登天道,佑苍生……现在的你,还担不起。” “我应该要换一个孩子……天赋还是……” 师尊不要不要我……留下我…… “那就登天道啊,慕卿辞。” “天道……” “天道……” “要登天道啊!!” “非登天道不可,不惜一切代价……!” “登天道——!!!!!” “……” “吓——!” 慕卿辞的身体忽然停下颤抖,紧握着的手散开,无力的瘫在身体两侧。 离开宗门太久,她差点忘了了一件事。 她这个人这一辈子,是为天道而生。 注定要为天道奔跑、奉献出一切。 在她的眼里,只能有天道,只能不停的变强,登上天榜第一,成为师尊眼里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那个单薄的身体还是穿着那一套淡冷色的衣裳,从阴影里抬步走了出来,拿起剑站在铜镜前喃喃自语。 “我要得登天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没一会儿,门口被吹的作响,慕卿辞侧眸看过去,推开门,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折纸小人。 见门开了,折纸小人一下子蹦跶起来,挥着手把元安给的信号传达给了慕卿辞。 慕卿辞深深了看了眼那个折纸小人,二话不说抓起小人塞进了兜里,出了门。 “哎呀,这南秀宗的关通老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爱强迫一孩子做这做那,自己输了,还要拉上别人的未来,去拼他那天下。” 杨忠托腮跑腿坐在屋顶上,话末语气里洋溢起欢快。 “嗯,不过看来元安的存在似乎成了慕仙师一个新的结,要是关通想要继续像以前那样控制慕卿辞,就必须要除掉元安。哼……” 杨忠解开腰上挂着的酒壶,豪饮一口。 “以元安的天赋,想必一被卜师算一卦,关通老道就走不动道儿了,又何谈除掉?但这样的话……慕卿辞你该何去何从?” 慕卿辞穿梭在人群里,像是一阵摸不到的风,来往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离开远去。 如果杨忠还在这里,他也许要收回前言。 一个被洗脑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朝一夕的相处,便轻易的改变。 慕卿辞去找元安,不过是为了问清前几日岭沅城内,她那起死回生之术的来源。 若是元安使出来的,慕卿辞会考虑要不要就地斩杀这个天赋异禀拥有过人的能力的——天才。 即便慕卿辞再喜欢元安,在师尊的洗脑下,慕卿辞的第一位永远都是天道。 “功法在哪呢?”元安学着岭沅城里一些老大人的模样,把手背在身后,有模有样的左右打量着。 一进门便有几个美人袒胸露肉的撞进张岑怀里,用娇俏的声音嗓音抓挠着张岑的耳垂,丝毫不顾身后还有两个孩子。 元安整个人被雷在了原地,眨巴眨巴眼睛,抬起手一只拦住青牙的眼睛,一只挡住自己的眼睛。 “张大人……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嗯那些东西……改日送到杨府来吧。” 转身便要跑出去,这场景元安真没见过,也不打算见。 生怕慢走一步就被教坏自己和青牙。 罪过罪过…… “跑什么啊?”张岑揉了一把美人的脸,让人带下去锁进房间里不许出来,“吓到客人了,罚。” “小伢子,还看不看?我保证里面没其他怪东西了。” 张岑狐狸眼弯弯,身后人把那几个美人抓了回去,厉声喝骂。 那些美人也很憋屈,往常的张大人是挺喜欢这样的啊,怎的今日换了番模样? 莫不是那几个孩子……是张大人的私生女? 美人们一下子吃上了瓜,探出头一个劲的往元安那边瞄。 看上去两孩子长的挺像。 “莫不是双生子?” “真是个呆子,那也还是有些不像的。” “……” 经过这一遭,元安说什么都不进去了。 这张大人也太不检点了,感觉更坏了。 “别这样吧?你们皆是女子,相互看看又如何?她们是我府里养的美妾,我看看又如何?俩见没见过世面?” 见元安半天没回话,张岑直接撂下话。 “那也行,我送去杨府,不过东西我可就随便拿了,多还是少……万一我只送一件,你的好师姐可就没东西用了,对我而言我要的东西我可以换另一种方法得到,而你,元安你不行。有些东西只有我这里有,别的地方你找不到第二个。所以想想吧,留下还是走。” 张岑说到做到,他要拿到元安的血还有很多种方法,可元安不行,她不知道张岑要什么,也就拿不准主意,该拒绝还是答应,只能在张岑的利诱下选择妥协。 “好,但是你要保证不许再让……刚刚的那个……” 元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刚的一幕给她幼小的心灵一记重击,就连青牙的她都没看过,这些女子的又怎么可以…… “唔……”青牙拉了拉元安的衣袖,低声委屈巴巴的呢喃,“主人,饿。” “好啦,青牙乖,再忍忍,回去就给你喝。” 第42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6) 岭沅城一事时乃至那过后,青牙和元安分别将近有数月,这期间青牙未曾饮过元安半滴血。 土地村里祭司的血没有办法满足青牙的需要,顶多算作零食。 自小被元安的鲜血豢养长大的青牙,对一切的血都极为挑剔。天道之子的血怎么可能是其他人能代替的? 凡人的吃食更别说了。 青牙藏起犬牙,牵着元安的手默默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进了张府的门,府里除了刚开始把美人关起来的仆从,基本上见不到几个人。 和仆从满院的杨府截然不同,习惯了杨府的满院人的清静,对张府这种空无一人的安静倒开始有些不适应了。 “我喜欢安安静静的地方,看不出来吧?” 张岑走在最前面,领着元安和青牙走过拱门,路过了一片花园,淡蓝的花种了满院,唯有这里空无一人,没人敢走进来,路上遇到的几个仆从也是对这地方敬而远之。 元安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样的地方——杨府,和杨府不同的是,杨府内种的花五颜六色,张府内都是清一色的淡蓝。 元安看那些花,总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是什么,好像那些花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引着拉扯着元安的封闭着的情感。 “那些花……” 张岑偏头静静望着那些花,狐狸眼里的那股狡黠好似都被融化在花香里,透过那些淡蓝在看另外一个他高攀不起、遥不可及的人。 “是年少时,一道张狂随意的光。”张岑低声喃喃,晨曦照过的光吹散了一声声叹息里的回忆,末了,张岑耸肩一笑,“此花名为勿忘我,听名字也知道吧,很适合我……别忘记我哦小伢子。” 张岑说的散漫随意,温柔悄然在眼底晕染开,他渴望和人分享这份思念和回忆,又害怕过去那段经历被人挖出来,把一块一块脏污的泥甩在他和他的贵人身上。 脏了他不可侵犯的贵人。 “走吧,小姑娘们,我们还得去看那些好东西呢,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看元安带着青牙摸着下颚近距离的打量那些勿忘我的时候,差点被吓一跳,赶紧把两小孩拉走。 这些花是张岑一颗一颗种起来的,从发芽到长大,都是由他一个人精心呵护。今天张岑连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把这俩孩子带了过来。 真是忙昏了头忘记了…… 张岑的卧房在最里面,房间足有四个正厅大,被分成三等分,睡觉,习书,藏物…… 张岑大手一挥,指着被整齐摆在墙角的功法、兵器和丹药,示意让元安自己去拿。 “看上那些就自个拿,别客气,至于那条街……公家的东西还要些时日,不过也不会太久,待事情办好改日我自会让人送到杨府上。” 元安看不懂那些东西,蹲在地上细细打量着,凭着感觉抓了几件让青牙帮忙拿着。 张岑眸子闪了闪,嘴角笑意漾开:“小伢子眼睛挺毒啊,挑的几本功法可都是我比较喜欢的。” “可别想着骗小孩子,我很聪明的。” 张岑不以为意,失笑晃了晃脑袋,然后眼睛瞥了下架子上的剑。 “剑呢?喜欢哪把?我帮你拿下来。” 一边说着还开始做起了讲解,但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 他的府里没有不好的剑,他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元安在张岑的注视下,迈着小步子停在了一柄黑体青纹剑旁。 “这个?”张岑问。 元安瞳孔泛红,向四周漫出恐怖的血丝,不顾耳边张岑的惊呼,生生把手放在了那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剑身上。 一道淡淡的灵力自体内注入那柄剑中,旋转凝合,然后被剑彻底吸收。 “……我……” 下半句话堵在了嘴边,元安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慕卿辞。 没有一点声音,开门声、风声、呼吸声……都没有。 师姐的出现没有一丝预兆,约定的时辰也还没有到,师姐就这样出现了。 “师姐!你来的刚好!” 直到元安发出惊喜的欢呼,张岑才反应过来,身后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没有仆从进来通报,说明这个人是翻墙闯进来的……不对,她周身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应该是不久前用过…… 师姐……修真者? “元安……” 一眨眼的功夫,元安跳到了慕卿辞身前,拉起她的手跑到那一排剑前面。 用天真无邪的笑问慕卿辞。 “师姐,这是我选的,我不知道适不适合你,你看看其他的有没有喜欢的?还有这些功法!还有那边的……丹药!对丹药!师姐你看看,都是免费的哦,不用花银子!” 元安张开小手,在那些放在外面万金难买的物件前,不去看慕卿辞脸上消散的阴沉,只在想这些东西能不能帮到她的师姐,她的师姐会不会喜欢。 毕竟师姐要登天道,还是强一些的为好。我不喜欢天道,但是喜欢师姐,那就好好守在师姐身边就好了。 这是元安最初的想法,她陪在她喜欢的人身边,陪师姐去保护天下人。 所以元安想把所有好的东西给慕卿辞,要是可以,她巴不得把这地方全部拿走。 “……不必,这些太贵重了。” 慕卿辞声音软了下来,躁动阴郁的情绪其实在见到元安的时候便烟消云散。 “你出来这么久我有些担心你,你内伤还未好全,快些同我回去,今日的……” “那还是这把剑吧,看起来很配师姐,黑色和白色,师姐用起来一定很好看!” 元安踮脚要拔起那柄剑,无奈太矮,手举了半天连剑柄都没有摸到,还差点把手给划伤。 慕卿辞眼疾手快,拉住元安的小手拢进了怀里。 “小心点。” 但元安不死心,还是伸手要去拿那柄剑,还不忘让慕卿辞去拿。 “师姐你拿你就拿嘛,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一定用的上的。求求你了……” 一连串的哀求,每一个字都软软的落进了慕卿辞的心里,她嘴里的狠厉像是坠进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最后只有顺从的叹息。 “……拗不过你。” 说完当着元安的面抬起了那柄剑,指尖掠过剑柄,一道灵力攀爬钻进慕卿辞的体内,霸道的融合了慕卿辞的灵力,强行让慕卿辞与她建立联系。 生怕有其他剑和她抢。 元安在一旁看着,开心的鼓着掌。 青牙杵着,昏昏欲睡,她快饿死了。 “看来是认主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岑眯着眼走上前,“若是仙师不介意,还请带走这些。” 张岑亮出藏在隔间的一架子的丹药,避开了元安淬了毒的视线。 “在下有些丹药,或许能帮到仙师,还请仙师别嫌弃。” 慕卿辞瞥了一眼,那些丹药绝非凡品,虽比不上养元丹,但也是世间罕见。 小小的江城竟然有如此多的珍品,山下……还真是无奇不有。 “师姐快接着,不拿白不拿,张大人他……”元安招招手,示意慕卿辞俯下身子,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忠叔说他是坏人,我们别便宜他了。” 慕卿辞一扫在杨府房间的阴沉,看见元安的笑,她一切的不快乐都被抛诸脑后,只想永远看着这孩子在自己眼前笑,眼前跳。 “好。” 张岑注视着元安和慕卿辞的互动,在慕卿辞拉起元安用那双本该淡漠的眼睛看向元安时,张岑一下子知道了。 元安的软肋,元安在意的人…… 是这位南秀宗的仙师啊。 如此一来,做很多事也都方便很多了。 第43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7) “这位是……” 慕卿辞进来的时候没有多想,当时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海里全在想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张府里传来元安的气息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过去。 来江城这么久,慕卿辞唯一一次单独外出也是出去找红豆糕,顶多和杨忠还有店老板说过几句话,听说过江城有张岑这么一个人。 张岑在江城虽小有名气,但也不是日日外出,没事会游逛江城的大小青楼,搜罗美人面首,挑出好看的送去给杨期元掌掌眼,要是被杨期元赶出来再带回府仔细赏玩。 “江城张岑,初次见面,慕仙师。” “你……知我名?” 张岑狐狸眼弯弯,一副一切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 “张家不如杨家消息灵通,但离此地不远的岭沅城的事,我还是能知晓一二的。要说岭沅城灵泉水,此次修真门派南秀宗实力最为强大,而南秀宗出动,不仅是为了那灵泉,还有您——慕卿辞慕仙师。” 慕卿辞把元安护在身后,还不忘拉青牙一把,面前的男人能随手拿出这么多丹香未散,余温尚存的高阶丹药,必然不简单。 要是慕卿辞没有猜错,这些丹药全是出自张岑之手。 明明只是江城一介官吏,却懂得炼丹,还是高阶丹药,绝非常人。 师尊曾教过慕卿辞,看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人给别人看到的那一面,都是自己想给别人看的。万事万物真真假假,都需有一颗戒备心,方能长存于世。 慕卿辞倒开始有些庆幸自己提前过来了,否则待在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男人身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南秀宗弟子千千万,你又曾知我便是慕卿辞,别忘了,此次随行岭沅城,还有众多女弟子。江城在关口要塞之地,来往行商修真者众多,大人你又如何确认我定然是慕卿辞?” 元安没考虑那么多,她只想到她们是杨府的客人,张岑再胡闹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另一边也是听到张岑有好东西,耐不住诱惑。 “师姐,没事的,张大人也没有那么坏。” 爱人如养花,张岑能一个人种养好那一片花园,足以证明他本性不坏。 毕竟爹说过,人之初,性本善。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元安也只是意思意思提醒一下。 如果人无欲无求,的确性本善,可当人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个东西越难得到,那个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扭曲,最后走向善的对立面。 青牙从刚才开始就闷头不做声,小虎牙咬着下唇,又不敢咬出血,颤抖地抿嘴不乱动。 “哈哈哈哈哈!” 张岑也是觉得有趣,好久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了,处处都是提防的地方……除了皇都,修真者这里也是啊。 “好嘛,您不信我。那我说实话了?”张岑继续说,“那晚的月色很美,美人帐中香,回府的路上无意瞥见忠叔,见到了您。能被杨家老爷这么认真对待的,怕是只有岭沅城带走那个孩子的修真者,也就是……你,慕卿辞。” 张岑摸着下颚上下打量着慕卿辞,视线里没有下流和无礼,反而是疑惑与惊讶。 “不过有一事我不解,慕仙师你的身上有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张岑唇瓣上下一碰,用着和师尊一样冷漠的视线审视着慕卿辞,“老爷要的不是你吧?” 你太弱了,一无是处的没用。顶多在孩子面前在同门弟子前稍微厉害些。 “天榜我有所耳闻,每年都会更新一次,前十名自是不用说,那十位青梅竹马长大的天才呀……可你,慕卿辞,这次的排名,你又会是第几名?” 既然元安在意慕卿辞,那么张岑便从慕卿辞开刀。 仙师又如何?慕卿辞已然认出了他的身份,那便不再需要在慕卿辞面前装些什么了,装来装去也怪累的。 在这个修真世界里,实力至上,艰难向上攀爬的慕卿辞,像是同一世界的地球里无数个中游水平的学生,偶尔一次登上年级前二十,每时每刻都要担忧会不会被挤下去,一刻都不曾懈怠的学习。 反正他的目的永远是元安,比起一个随时掉出前二十的、无足轻重的慕卿辞,张岑更在意的是这个能起死回生复活别人的女孩——那个岭沅城最后的一个活人。 这个小伢子很有可能在未来会撼动那稳如泰山的天榜前十,张岑有预感,这个小伢子前途不可限量! “师姐,你别听他的!你很厉害,在岭沅城救了我,救了……” “谁也没救吧?”张岑慵懒地哼笑着回头,“长老?其他门派弟子亦或是那个书生江士南?” 慕卿辞瞳孔一震,回想她所做的一切,同张岑说的一样,什么也没有做到。 这样的她,会被师尊抛弃的吧? “你住口!”元安抄起架子上的丹药就往张岑身上丢,人小手劲不小,差点砸在张岑的脸上,“师姐做什么,会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说!在我心中,师姐便是世上极好的人!师姐要天道,要护佑天下苍生,我陪她!你不要在这里随便乱说!” “我只知道把我从井里救上来的是师姐,把我从屠夫手里救下来的是师姐,给我暖和的衣服、舒服的床还有好吃的红豆糕的……都是师姐!你一个坏人凭什么在这里乱说!” 元安着实被气到了,她那么喜欢的师姐,怎么能被人随便作践,她眼里的谪仙,不允许被任何人看不起。 她元安说慕卿辞最好,那便是最好的,谁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元安的话霸道的和她的灵力一样,充斥了慕卿辞胡思乱想的世界,给了她卑微世界里一团温暖的火苗,在心底愈烧愈旺,快要烫穿慕卿辞逐渐冰冷的身体。 张岑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摇头又咽了回去:“好啦好啦,我不说行了吧?那现在走?我待会儿派人打包好东西给你们送到杨府上去,如何?” 慕卿辞眼帘微垂,敛下光,没有说话,拉着元安和青牙往外面走。 临走前,元安怕张岑以为她不要,还不忘提醒让张岑记得送过来。 “不送过来别想那件事了!” 慕卿辞立马停住:“什么?” 元安答应了张岑什么? “啊,没……没什么,师姐走吧走吧,就是张大人他、他、他……他想要满屋子的好看的人,我说他想得美……” 元安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到有说服力的借口情急之下,才拿了这个搪塞,希望师姐不会怀疑。 “……少和他玩,不正经。” 还好,没怀疑。 张岑:嗯嗯??不正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花钱买快乐,有何错?这小仙师嘴巴还真不饶人,也不知道元安喜欢她哪里…… 出了张府的门,杨府的马车和杨忠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忙完了?”忠叔又买了一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裹上糖衣,最适合酒后吃了。 “忠叔……?” 忠叔从马车跳下来用嘴叼住糖葫芦串的木签,拍拍自己的手,把元安抱进马车。 “家主让我过来接你们回府,有些事要问一下你们,这不让我来候着。再者,我在外面,张岑不敢不交人,家主的面子张岑从来没有不给的。哦呦?” 杨忠无意一瞥,看见了慕卿辞手里的那柄黑体青纹剑。 “张岑把这东西给你们了啊?好东西啊,天外陨铁打造,一旦灵力认主,很有可能形成天然的剑灵!” 慕卿辞这才发现,因为走的太急一起带出来的那柄剑。 听杨忠这么说,慕卿辞是有那种感觉,好像这把剑很亲近自己,拿在手里仿佛是自己的一份子,若真有灵性…… “慕仙师,你可捡到宝喽!” 杨忠坐上马车,招呼着慕卿辞快些上来,杨期元还等着这几人,杨忠可不能耽误事儿。 “诶!仙师你哪儿去!!!!” “还剑。” 第44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8) 元安一个飞身溜出来,把慕卿辞压倒在地。 “不许去!” 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再说这柄剑一定很贵,要好多好多银子来买,“师姐还说我是榆木脑袋,其实师姐才是一个大大呆呆的榆木脑袋吧?” 慕卿辞扭头不看元安,她不是不想要这柄剑,这柄剑绝非凡品,若是往常慕卿辞会收下,可经张岑的一番话后…… 慕卿辞身上总是有些不舒服,张岑说的话字字句句都直戳她的心。 说是受托来岭沅城清查妖邪之事,最后还让宗门子弟和长老死在了岭沅城。 “……师姐……?”元安见慕卿辞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太凶,让师姐不开心了,声音一下子软下来,“是不是我……” “没有。”慕卿辞撑起身子,不经意的一瞬看着元安担忧的脸,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和在张府里一样。 那一刻,慕卿辞觉得自己很庆幸。 幸好,还有你在,还有你一直陪着我,无条件的信任我。 幸好我遇见了你,也很庆幸那天在岭沅城里认识了你。 元安。 慕卿辞摇摇头:“有些累,其他的没事,回去吧,师姐不去还剑了,杨期元还在等我们,快些走吧。” 杨忠和青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这两位主能不能快点啊?卿卿我我也要分场合,在别人府前面就开始,这、这不是比家主还要开放吗? 青牙:“……”快饿晕了。 “终于来啦?”望着上车的慕卿辞和元安,杨忠瞅准时机甩鞭赶紧赶车,生怕待会儿又有人跳车不走了。 还没到杨府,元安远远的便感觉到前些时日消失的那股妖力正重新盘旋在杨府上方,而且愈加汹涌澎湃,凶煞可怖。 要是放任不管,待妖力膨胀到一定的量,整个江城都会灰飞烟灭。 “忠叔,府里……” 杨忠侧过眸子,把糖葫芦咽了下去,眯眼望着杨府的方向,他背对着元安,看不见神色。 “家主打算在十日后,也就是初七,同阿花姑娘成亲。” 这样说着,路边跑出的孩子已经编好了童谣,举着风车在大街小巷里奔走相告。 继张之淞后,杨期元终于考虑起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江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的事了,大家都翘首以盼,期待着十日后的杨期元和阿花的这门亲事。 阿花是卖花女这件事江城人尽皆知,只不过自从数年前消失后,如今突然出现倒让乡里乡亲有些惊讶。 杨忠路过街上,都会被人逮住问个中缘由,还有些人让杨忠记得留他一口酒。 慕卿辞瞥了一眼窗外个个笑容满面的百姓,目光在元安身上流转又默默收回。 “他们不在意吗?” 杨忠又摸出一颗糖葫芦,放在嘴边“嗯”了声? “不在意什么?杨期元和阿花姑娘你情我愿,要说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我更想让张家小姐做家主的新娘。” “不是,我是说……”慕卿辞装作不经意问出,“两个女子,大家都接受吗?” 等到慕卿辞去看元安的时候,发现元安正看着她,青牙饿昏倒在元安的肩上。 注意到慕卿辞投过来的视线,元安咧嘴一笑,继续摇晃着腿,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没有在意慕卿辞的问题。 那对她来说,是个无足轻重,平淡无比的问题罢了,元安不会去深想里面的意思。 “这有什么接不接受的?两个人喜欢在一起不就是了?怎么?慕仙师也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女子?” 杨忠故作不知道,打趣着慕卿辞。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慕卿辞对元安有着远超一个师姐对师妹的感情,不过就是元安嘛……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对慕卿辞也没有说到爱的那一步,反而更像小孩子对于强者的向往和仰慕,说爱…… 杨忠看不出来。 “没有……我、我……南秀宗里有个师妹让我来问的,她在我出宗门前让我在山下问问看……” “噢——是吗?”杨忠一边向路边的摊贩打招呼一边继续说,“那我得好好说说了,你的这个师妹呀,若是喜欢那便大胆去告诉那人,不要等到最后错过了,再后悔莫及。别忘了,你喜欢的人,别人也喜欢。” 慕卿辞“嗯”了一声,再看元安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和青牙相互靠着对方,薄唇轻张,向外吞吐着雾气,小手还不安的攥紧青牙的衣角,担心她的小妹妹又被自己丢下。 慕卿辞淡淡一笑,移了下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元安的旁边,用术法稳定了马车,不让她太颠簸。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元安醒来的时间最长的一天,也该休息一下了。 “等你长大,我们便做……” 慕卿辞一噎,没有继续说下去,犹豫了好久刚要凑到元安耳边说出最后两个字,马车车帘就被拉开。 “干啥呢?” 杨忠探出个头看了慕卿辞好久,又看了眼元安,叹了口气摇摇头。 “长大也不可以做。才几岁的孩子?还有,到杨府了。” “诶忠叔你……!不是!!” 慕卿辞百分之百可以确认杨忠在外面听到了,而且只听了一半,完全误会了! “行了行了,你们这样的我看得多了,别说了。” 杨忠架好木梯,从慕卿辞手里接过青牙,然后看着慕卿辞把元安抱出来以后,想了想。 “把那孩子给我抱吧,你现在还不成熟,别说什么做不做的,先问问人家喜不喜欢吧……” 完……这是一点都不信自己了吗?她慕卿辞就长的那么像一个欲求不满的人吗? 最后为了不让杨忠更加误会,慕卿辞不情不愿的把元安让给了杨忠,怀里抱着个青牙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些怪怪的。 从抱起来的那一刻,青牙就不停的低声呢喃着什么。 “怎么了?饿吗?” 梦中的青牙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想吃什么?红豆糕?还是其他的?” 杨忠怀里的元安感知到杨府内那股异常强大的妖力,骤然睁眼,从杨忠身上挣脱跳了下来。 越来越近了,前几日都还好,怎么今日…… “诶……” 元安站在原地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生怕漏了哪个地方,那只妖既然想要在此处长久的待下去,不可能会这么放任妖力膨胀。 除非…… 她控制不住! “忠叔!” 慕卿辞和杨忠都呆在原地,看元安像跳大神一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青牙也嗅到了不对劲,出于动物本能的危机感从昏迷中惊醒,跳下来守在元安身边。 “这是怎么了这是?张岑给你下药了?” “不是!府里!今天府里有什么事吗?” “府里能有什么事?最近的大事不也只有家主的婚事了吗?” “婚……” “咳咳!” 杨期元推着轮椅在高台上向下睨着四人,视线死死锁在元安身上,坦然一笑。 “恭候多时了,元安,进来说话吧,就你和我,其他人……忠叔带她们下去吧,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杨忠向来对杨期元的话奉命唯谨,哪怕他和其他人再走的近,只要杨期元发话杀了他们,他分分钟翻脸不认人,提着头给杨期元。 “遵命!” 说着转身把青牙拦了下来,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后,抬手示意慕卿辞和青牙回到自己的卧房。 “各位,别让我难做,请吧。” 高台之上的杨期元,托腮静静注视着前方,轮椅后空无一人,理应在那个地方的某人此刻却缺了席。 杨期元有节奏地反复点触在脸颊,遥遥望向远方,释怀地合上了眼。 等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 元安再看杨府上空的那团气,已经越来越清晰,哀嚎尖叫的哭泣声也越来越凄厉。 “人与妖的寿命本就不对等,从年少的初遇到第一次心动,都是……从来都是错的……” 妖力纠缠膨胀,像是剪不断的红线,切不掉的缘,错综复杂地缠绕在杨期元和阿花的身上。 —— “松姑娘,听说……杨家老爷要成亲了。” 第45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9) “杨家老爷……要成亲了,松姑娘。” 山寨里的一处角落刀疤脸,来回走动,左思右想觉得这样不对又重新说了一遍。 一个书生打着哈欠坐在石凳上,给明日学堂的孩童备课。 课备到半路,就被刀疤脸从房间拉了出来,鬼鬼祟祟的跑到这里听他说这句话。 从来这里到现在,书生已经听了不下百句。 “阿刀,我看你念念叨叨半天了,这事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刀疤脸一听不乐意了,两手一耸:“诶,高先生您这就有点没意思了,我拉您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的。好歹是京城来的,怎么就不知道这其中的……” 刀疤脸搓了搓手指,暗示这其中不可言说的人情世故。 “先生你来的晚,可是不知道当年江城发生的那茬子事儿,松姑娘可差点和杨家老爷成亲啦!”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杨家老爷是女子吧?” 书生默默合上了书,指尖饶有兴致的在书上点来点去。 刀疤脸那时还没进山寨,在人群里看着杨期元和张之淞站在一起,他从未觉得两个女子会如此般配。 “那可不!松姑娘和杨家老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两人坐在巡游的车上,花瓣飘落……”刀疤脸说着,还闭上眼回忆起数年前看到的那一幕美好。 “她们呀都是一起长大的,乡里乡亲的……也没人说些什么。当年啊,我可差点吃到了她俩的喜酒了!” 刀疤脸神色一暗:“不过……” “不过?” 书生挑了挑眉,有些不快,被谁搅了? “哎呀就是江城里的那些商人啊,给松姑娘造谣说、说、说她不干净什么的……还说松姑娘不知廉耻和高家少爷来往后,又攀上当时还未及笄的杨期元。你你你你说,这不是胡扯吗?” 刀疤脸一想就被气,尽管那件事过了很多年,但只要一想起来,就没由的让人来气。 “那高家少爷自己去纠缠松姑娘,人松姑娘搭都不搭理他,还有松姑娘和杨家老爷打小一起长大,这情分在那里,还用得着高攀吗?我看就是他们那些商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生怕自己少赚一个子!” 越说越气,刀疤脸差点忘记正事,可书生还没听够,先前在京城的时候,他最喜欢听的曲便是《怜香伴》,被逐出京城原因无他。 书生闲来无事写了长公主和皇后的话本,被人发现了,幸好老师给自己求情,否则这脑袋也不会好端端的留在脖子上了。 “诶,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刀疤脸不耐烦地拍手,重新整理自己准备看怎么告诉张之淞那件事——杨期元要成亲的事。 “不说啦不说啦,说来就气,我还得去准备准备和松姑娘说这事,没空!” 书生听到高潮心痒痒,眼珠子一转,拽住刀疤脸的衣服。 “哎呀好哥哥,就说说嘛,要不你告诉我后面发生什么了,我待会儿教你怎么说,如何?” 刀疤脸拉着个脸,盯着书生看了好久,脸一下变了,从衣服的兜里掏出了瓜子,书生见状伸出手从刀疤脸手里抓了一点过来。 “好,那不许反悔啊?” “诶诶,肯定肯定,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来来来,说!” 刀疤脸清了清嗓,把之后张之淞拜别张岑请求接除婚约和杨期元连夜把传谣的人拔舌砍手足,全部都说了出来。 “嗯……那这杨家老爷也是喜欢松姑娘的,怎么现在和另一个人成亲了?” 刀疤脸挑着二郎腿,眯着眼看着天上,瓜子壳磕碎的声音噼啪作响。 “按先来后到的话……松姑娘确实是,但要说那以后真正被杨家老爷喜欢的……还得是阿花姑娘,长的倒是清秀。” “阿花?” 刀疤脸点点头:“一卖花女,人挺活泼的,大家也挺喜欢的,就是她那个娘啊……整日神神叨叨的,一个字怪!” “小时候也在江城待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的离开了,之后松姑娘和杨家老爷的婚事告吹以后阿,又回来了,然后过了没多久又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嘛,不就又回来了?之前还有人说她死了,被杨家老爷找到了尸体,锁在杨府下面……” 说到这刀疤脸打了个寒颤,看着天色渐晚,也收了,扭头问书生待会儿要怎么和张之淞说杨期元成亲的这回事。 书生云淡风轻的嗑着瓜子,用瓜子壳点了点站在刀疤脸身后不远处的张之淞。 “不用啦,松姑娘……已经知道了。” 松姑娘旁边,还有寨主老大,刀疤脸对上那双凶狠的眸子,已经开始发昏了。 好了嘛,啥也没干成。 书生嗑完最后一个瓜子,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今天的营养汲取完毕,该回去消化一下了。 不过在走之前,书生还是有些在意,这个当事人之一的张之淞,听到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愤怒?生气?还是郁郁寡欢,亦或是释然? “其实没有必要防着我的。”张之淞剥开手上的那颗鸡蛋,故作不在意,“我对阿期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 书生:……不信。 原来是吃醋。 那些反应没有一个是。 寨主抓抓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张之淞的心思他们摸不透,也不敢,寨里的大家虽然平日里受了她很多照顾,但谁都没敢怠慢轻视她,每个人都把张之淞当成自己的手中宝,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她摔着碰着。 寨里的学堂离不开张之淞和书生高题烨,这个负责孩子们的起居,一个负责教书,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负责保安。 “要不,咱们隔天找个时间进趟城?还有十天,松姑娘你不然去看看?” “不要。”张之淞拒绝的很快,给了还在这里打算听一嘴的高题烨一眼睛,“还不快些回去,你打算明日让孩子们空坐一日吗?” 被现场抓包,高题烨也不好意思拿出自己做了一半的东西出来,只好悻悻离开。 “好嘛好嘛,不去不去,咱们不去。”在寨主老大的审视的目光下,刀疤脸凑上来。 还暗戳戳的眼神示意其他的兄弟们注意这几天山下的动静,他们的松姑娘就是这样,面上看着不在意,实际上比谁都还在意。 “我真的不去!” “嗯嗯,我信我信,咱们进屋吧,天都黑了,早些进屋休息,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张之淞吸气又吐气,往回走有意无意的往上下杨府的方向看。 成亲…… 那个人本该是我的,做上花轿是阿期的妻子的,应该是我…… 把张之淞送回去后,刀疤脸便跟着寨主下了山,山下一个黑袍人在林中徘徊。 “等候多时了。” 袍下人不是别人,而是杨府最受杨期元信赖的亲信,杨忠。 “忠叔,老爷是什么吩咐?” “继续守在之淞身边,把那个孩子照顾好,缺什么还是老办法告诉我们。还有……” “什么?” “八日后,若是之淞不介意,江城寒亭一见。” 寨主老大和刀疤脸相互看了一眼,躬腰明白。 —— 另一边,杨期元和元安已经坐在房间里有三个时辰了,两人一字未说,好像都在等着些什么。 元安一直在注意着杨府上空的妖物,直到那妖力安静下来,杨期元才缓缓开口。 “元安,我想求你一件事,算是还我一个人情。” “救人?” 杨期元怅然一笑:“不错,救阿花。” “……为何不是你?人与妖的寿命……” “正是如此,她该看到更多的世间美景,她该继续活下来。张岑给阿花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求求你帮帮她。” 这一刻元安好像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她的手眼通天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广。 第46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0) “元安,我想求你一件事,算是还我一个人情。” “救人?” “不错,我想让你救救阿花。” “人与妖的寿命不一样,与其救阿花明明你才更应该——” 杨期元打断了她,整个脑袋靠在轮椅背上,发出一道微弱的哼声。 这具残败的躯体早就撑不了多久了,况且人的寿命数十年,妖百年甚至千年的寿命,再多活多少年也无济于事,比起我活着,我更希望她能看遍世间美景。 “正是如此,她该看到更多的世间美景,她该继续活下来。张岑给阿花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求求你帮帮她。呵……是不是很好笑?我找您来不是为了长生,而是为了复活一个妖,妖的寿命比人要长的多吧?” 张岑送来阿花的那一晚,杨期元不止欢喜了一整晚,也想了一整晚。 一个消失,甚至死去的妖是怎么复活的? 杨期元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当时阿花的尸体还在杨府地下藏着,她也比任何人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阿花。 直到前些天杨忠去张岑那里吃茶,带回来的书簿。 张岑在里面写明了一切,和杨期元猜到的的八九不离十。 炼丹师张岑利用了阿花妖的特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木死一木生。 以阿花残留的一缕妖气“复活”了阿花。 但那并非真正的复活,而是一种短暂的回光返照。 为了炼制那能激发花妖特性的丹药,张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不仅如此这么多年,提供给杨府的养元丹也一直没有停过。 可杨期元自始至终都想不通,张岑到底图什么? 图钱?杨期元买进养元丹的价格不算太贵,百两黄金已经是最低价了。 图利?张岑也从未曾因此事来向杨期元讨要些什么。 甚至炼丹师的身份也是杨期元前些天才知道,一直泡在药罐子里的杨期元,对张岑身上的那点药香根本察觉不到,尤其在府里有了养元丹后,更难发现。 在那本书簿的最后,张岑还提到了一件事。 因为这类药炼制的难度比养元丹还要复杂,给阿花用了以后,她存在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阿花的妖力会慢慢在杨府上空聚集膨胀,直到把这具身体整个撑破。 阿花告诉过张岑,在那一天来之前,她会提前离开江城,在没人的地方,悄悄的死去。 “一月之期,一月之寿。看起来阿花才更需要,她本来应该长命百岁的,就这样死去的话,不会太可惜了吗?” “我能看到你的寿元正在快速的消失,你才应该……” “哈哈您误会了,其实不需要救我,我啊,并不喜欢话本子里那些逆天改命戏码。我的命一文不值,但叫杨期元的商人她的命价值千金万两。所以只要世上还有杨期元在就好了。” “我已经培养好了那个替身,我死后,会有一个崭新的‘杨期元’重新走出来。” 烛光摇曳,微弱橙光下的杨期元整个人陷进轮椅里,两只眼睛时不时失神望着屋檐发呆,往日高高束起的乌黑发也随意的披散在两边。 “况且……元安,其实你也救不了我吧?” 元安瞳孔一震,她不知道杨期元从何而知,她的确不能救杨期元,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 要是可以,她想救整个岭沅城,救每一个将死之人。 可起死回生术并非万能。 它有两大禁忌。 其一,不得在同一月复活两人以上,死后有一月的人无法复活。 其二,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非外力影响所死亡者,无法复活。 若违背以上,非但会剥夺起死回生之术,还会从三界彻底抹除被复活过的人的一切。 杨期元的死,是生老病死,元安不能干预,没有办法干预。 “你早就知道了?”元安双拳握紧,她真想自己无所不能,让所有人都活着,把这份长生分给每一个人。 杨期元摸了颗养元丹吞了下去,神色好了不少。 “早年老爹从一个散修那里混着货物一起买过来的,放在书房我闲来无事看到的。本以为是那散修编来看着玩的,没成想一个月前岭沅城之变倒让我从其中看出些端倪来。” 轮椅转了个弯里屋的正中间摆放了一个关二公,杨期元推着轮椅往前移,手在木抽屉里抽出一本小册子。 “花了一晚,看完了,让我受益颇多,也让我找到了救阿花的法子。” 杨期元指尖微凉,在这样暖和的房间里,杨期元披着皮毛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我算了下时间,十日后便是岭沅城那件事后的一个月了吧?” “你掐准了时间,特意用婚事留住了阿花?” 杨期元轻笑一声:“我从未想过用婚事、用任何事去束缚住阿花,十日后……不过是我的一己私欲罢了。” “她知道吗?” “时候到了的话,我会和她说的。”杨期元一点点张开了大腿上放着的扇子,痴痴地望着上面阿花为她亲手画上的花。 喃喃道:“我本以为我会偏执的走完这一生,可没有想到,阿花的执念远胜于我。她回来的那一晚,你们都说她不是她,可在我的眼里,阿花就是阿花,我说她是那她便是,无论是何种样貌,她都是我年少不可多求的欢喜。” 深沉的情感,深沉的爱意。 元安不懂,也懂不了。杨期元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那是即将分别的痛苦和不舍。 情感的剥离让元安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是好是坏,只有她自己一人能分辨。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痛苦犹如被打了一棍子一样,痛一痛便过去,不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好,我答应你。”元安昂首挺胸,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看起来信心满满。 “答应的挺爽快的嘛?” “师姐心怀天下,我是为师姐在救济天下。” 我是师姐的人,自然事事为师姐着想。 杨期元躺在轮椅上休息微微颔首,睁开眼睛,那一簇簇火苗在眼里跳动,像是看到曙光。 不过那束光,照到的不是杨期元,而是阿花。 “真好啊,我就祝你们能走的长久吧。连种族都能跨越的话……年龄又能算得了什么?” 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停,现在杨忠不在府中,府里的下人要想压住那两个,恐怕得够呛。 “好啦,你的师姐和妹妹等你等的有些着急了,先回去吧,我再在这里坐坐,待会儿我想再和阿花说说话,所以小孩子远离这里哦。” 元安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笑脸盈盈的半合上了门。 没一会儿一个仆从上前,伏在杨期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山里的事宜都满足,但也不要做的太明显,有些事不必我们事事亲为,干预过多会被之淞怀疑的。” “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杨期元点点头,体内的养元丹正在慢慢发挥作用,可杨期元早已虚不受补,再多的养元丹都没有作用,只能让杨期元面上看着好受些。 “咚咚。” “阿期。” 房门被打开,冲散了些里屋的药味,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冷悠长的花香。 “我去城外摘了些小时候你最喜欢的花,如何?我没记错吧?” “怎么会错?” 杨期元招招手,示意阿花过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花香,清冷悠长的花香和阿花一样,是她钟意之人身上的味道。 当阿花走过来的时候,杨期元紧紧攥住了阿花的手,没有抬头,指尖泛白有些颤抖。 “阿期?” “没事。”杨期元松开了手,仰头柔柔一笑,“花很香,很好看,我很喜欢。” “……那我去把花插上吧。” “不用,就这样待在我身边……”杨期元的头往阿花那边移了移,转念一想又松开了手,“你……去插花吧,别浪费了这样好看的花了。” “……” 阿花双手紧握,用力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好好好,都依你。快成亲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啊?也就只有我能受得了你这脾气了。” 杨期元扶额苦笑:“好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十日我可是你的妻了,以后你要依我的日子多了去了呢。” 阿花对杨期元从小不客气到大,小时候尽管知道杨期元是杨家的独女后,还是一脸好奇的凑上来卖自己的花。 “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妻了。”阿花双手撑在轮椅把手上,离杨期元不过两拳的距离,再稍微靠近些,便能触摸到彼此。 “那既然如此……”杨期元一顿,抬手揽住阿花的脖颈,往身前一拉,堵住了阿花的嘴,“提前的话也没问题的吧。” 青涩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吻,一点点连接着彼此靠近靠近再靠近,唇瓣的水声和粗重杂乱的喘息遍布整个里屋。 过程很短暂,杨期元别开了脸,脸涨的通红,推挤着黏在身上的阿花。 杨期元身上的药味很重,可阿花的香气好像更胜一筹,压过了那闷闷酸苦的药味,和汗水浸透了杨期元的衣裳,融进皮肤里。 里屋的烛火灭了大半,罗纱帐中,光影浮浮沉沉,悦耳的声音如同潮水和海浪拍打在岸边,起起落落。 幸好在最里面,否则这件事非得让人知道。 杨忠半夜回来的时候,抬手刚要敲门,听见里面的动静,手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摇摇头转个背守门去了。 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里面的两人才安静了下来,杨忠叹了口气,只说了句: 年轻气盛,嗯……能理解能理解,让人去煲好汤吧,等家主醒过来便送过去。 肯定累了。 不过还真是着急啊,这不就十天吗?等到了那天,怎么做都随便了呀,这不,还是心急了。 杨忠背着手,带着前辈有的干练,让厨房提前备好些补身子的汤水。 往日杨期元也会吃些补身子的汤菜,厨房的人也没有多过问些什么。 而在昨晚,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唯一有的是那一次短暂的亲吻,以及杂乱的呼吸谈话声。 第47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1) “阿花。” 嗓子像是干枯无水的沙漠一般,杨期元清了好几遍嗓子,愣是没有发出半句完整的音调。 “……” 床榻上的阿花睡的正熟,被杨期元摆动的动作弄的迷迷糊糊的。 眼角的残余下来的泪痕知道昨晚那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期元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阿花,但也没有隐瞒多少。 昨晚,杨期元骗了阿花,也骗了自己。 她和阿花说,自己的身子已经日渐转好,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到当初,还把元安答应救阿花的事说了出来。 人的寿命有限,阿花从未奢望杨期元能活千万岁,她只希望能和爱人共白头,和她携手走完这一生。 等杨期元寿终正寝后,会代替杨期元走完她没有见过的河山,记下独属于她们之间的过去。 “这样的话……太好了。” 阿花趴在杨期元的怀里,双手握拳放在杨期元的大腿上,眼角含泪抬头望着杨期元,烛光闪烁摇曳进泪花里,掀起欢喜和希望。 “以后我们还会有以后,对吧?能回到你的身边,我真的觉得很幸运,能陪你走完一辈子,真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杨期元手没有去碰阿花,她欺骗了阿花,用虚假的未来去哄骗了这朵纯洁的花,她撑着枕头静静地抿嘴没有说话,怔愣望着阿花眼角的泪珠,也许是因为愧疚,杨期元反应了很久才迟迟的为她拭去。 商人不就是如此吗? 杨期元这样告诉自己,麻痹着大脑。 自私自利。 …… 昨晚她们便这样睡着了,喜悦和欺瞒,希望与死亡,两个人对未来有着不同的愿景以及相似的向往。 “早。” 见阿花醒过来,杨期元立马调整自己的状态,不让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暴露出来。 她想要成长成可以被人依赖的样子,她是杨家家主,注定是被人强迫长大的一生。 她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阿花、杨家和江城,杨期元都要守护。 所以她找来了元安,找来了那个在自己死后可以为己所用的替身“杨期元”。 “昨晚是真的吗?” “……傻子。”杨期元长呼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当然是真的,你不会死,我也是。” 最后三个字很轻很轻,但却格外坚定,不容任何人质疑。甚至有那么一刻杨期元觉得自己都要被骗了过去。 见房里有了动静,杨忠拍了拍手,让厨房把菜端到房门口。 “家主,该吃早饭了。” “你进……”话卡在一半,杨期元突然意识到两个人衣不蔽体,现在要是放人进来的话…… “等下,先在门外等着,不许进来!” 说完赶紧让阿花拉自己起来更衣,阿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无论阿期怎么做,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杨期元忙着穿衣服,没时间和阿花扯,随她怎么说。 “……” 幸好阿花做事做的快,活儿好,没一会儿一个工整干净的杨期元坐在了轮椅上,她接过阿花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嗓子总算好了不少。 “忠叔,可以了,让他们进来吧。” 门被推开,厨房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把饭菜端进来,整齐地摆放在四方桌上。 “……嗯?”杨期元察觉到不对劲,把那个要溜走的杨忠给叫了回来。 “忠叔,为何会有两双碗筷?” 昨晚阿花留宿在杨期元的房里,几乎没人知道,杨忠今天来的这般巧,还特意准备了两双碗筷,桌上的饭菜也全都是大补之物…… “忠叔……” “家主您……”杨忠眼珠子在杨期元和阿花身上打转,“我也算是老江湖了,有些事不一定要在场,昨夜阿花姑娘的房间无人,有人说阿花来了您的房间,这不是这几天您又说了那茬子是了吗?我才……” “那我还得夸你聪明?” 杨忠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好啦好啦,先吃饭,昨天也累了。忠叔也是为了我们好,先吃饭了,好不好阿期?” 阿花赶忙出来打圆场,手背在后面拦在两个人中间,挥手让杨忠先走。 一声声的阿期,让杨期元根本生不起一丝烦闷和被偷窥的不适,炸开的毛没一会儿被阿花旅顺,乖乖坐在桌前。 “你也别干站着了,昨天是有些累了,和我一起吃吧。” —— 在两人云雨的里屋旁的一间厢房,昨晚元安把青牙带到了那里面。 青牙已经有数月没有进食,对血液的渴望到了极点。 趁慕卿辞出门给南秀宗传口信,元安没有空闲割出个口子,一点点滴出血放给青牙喝,那样太慢。 眼下最便捷的方法是让青牙直接咬,可元安想了想还是换了另一种方法。 手腕划出一道口子,让青牙自己去吸。 “主人,这样会很疼的……” “你以为之前那样我不疼吗?”只要是放血,每一次都疼。 青牙迟迟没动,望着元安的手,紧紧闭着嘴没有动口。 元安揉了揉青牙软顺的毛发,像是在看一个可爱的妹妹耍脾气一样。 她喜欢青牙这样,比起一味的听命于她,元安更希望青牙能有自己的样子。 “好了,来,想怎么样都随你,算是补偿前些日子把你这个人放在土地村的赔礼了。” 元安张开怀抱,白嫩的皮肤之下血液循环流动,每一滴都是致命的诱惑。 青牙攀上元安的肩,临到要咬的时候,停了下来,怯怯地看了眼元安。 “可以,饿了这么久,还不吃?” 喂血这件事,元安还在岭沅城的时候,习以为常,即便现在离开了以后,这样的习惯依旧还在。 在元安眼里,这是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情,但是在别人的眼里可能不是了。 被有心人看见,会说妖怪袭击人什么的。 所以元安提前把门反锁上了,为了营造一个良好安静的环境,还用灵力在房间周围布了一张网,但凡有人靠近便会告知元安。 得到了元安的肯定的回答后,青牙亮出锋利尖锐的獠牙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齿尖刺破皮肤,鲜血涨溢出沾到青牙的嘴角,血液润湿了舌尖,漫进了那片干涸的土地。 “嘶——” 元安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上从未被人这么啃完过,以前都是提前把血弄进碗里,给青牙喝。 这一次用这种方法很新奇,也很怪。 明明很疼,可是元安总觉得一旦停下来她会更加难受。 青牙的牙齿彻底埋进了元安的脖颈,更加专注的吞噬着,那让张岑朝思暮想的新鲜的血液。 鲜血的味道令人痴迷,为了避免元安昏死过去,青牙及时撤出牙齿,双眸明亮有光,连带着发丝也有了生命一般。 青牙现在倒是好了,不过元安脑袋现在昏昏沉沉,接过了青牙递上来的水喝了一口,沉沉睡了过去。 之前分次存血,这次一次性喝完,得亏元安是天道之子,否则非得被折腾死。 这是唯一一次,元安庆幸自己是天道之子的时候。 看着元安睡去,青牙猫着步爬上前,红软湿滑的舌头舔舐着元安脖颈上的伤口,和野兽处理伤口时一样。 然后卷成一团缩进元安的怀里闭上眼睛也睡着了。 天道之子的鲜血霸道,一次性摄入过多,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荷,青牙需要睡一觉来消化那些血。 …… 等到天亮慕卿辞过来找人的时候,见两个孩子相互抱着彼此,睡的正香时松了口气,默默又合上了门。 “……好好休息一下吧。”慕卿辞展开手心里的信纸,除了在元安面前,脸上少见的露出笑意,“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去了。” 第48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2) 苦难与疼痛自东边浮起,将名为希望的朝阳抬托起,给予了潮湿阴霉之地一丝丝温暖。 山寨里,张之淞起了个大早,她站在竹林里手指在竹节上来回摩挲,指尖染上了白色的雾气,飘零落进那双疲惫失落的双眸之中。 还没被太阳照到的山里,四处漫着一阵阵静谧的雾气,张之淞站在竹林中,遥遥望向江城,她喜欢的人即将和她人成婚,穿上那袭惹人又好看的婚服。 张之淞觉得胸口闷闷的,喉咙被无法言说的感情噎住。 疼,很疼。 本该……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同阿期白头到老之人,应是我…… 眼角带着那抹苦涩,连同几年前的疼痛一遍遍把张之淞的身体钻出无数个空。 “哈、哈……” 粗重的喘息和不甘与憎恨在心底不停的蔓延,抽丝剥茧把张之淞整个人关在里面。 渐渐弯曲的后背和颤抖的手,张之淞泛红的眼角蓄满一串串的泪珠。 “你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早点发现那时候我有多疼,我有多难受,早点知道我的处境,多看看我,早点护住我就好了…… “我要是再勇敢一点就好了,那时候的我不该后退的……把阿期一个人留在江城,那时候她有多无助和难过啊……” 指节弯曲握拳,指甲深深嵌进掌肉,张之淞哭的很小声,山寨里还有孩子,还有巡逻的兄弟,她不想要让其他人知道。 她蹲下抱紧了自己,蜷缩在竹林里,把哽咽和无助埋进双肘里。 张之淞、杨期元和阿花,彼此相识相知,当年人人都以为张之淞会和杨期元举办一场令整个江城都惊羡的婚事。 “……” 高题烨在京城的时候便有早起外出散步的习惯,竹林清净,是文人喜欢的地方,也是高题烨必不可少会经过的地方。 “看来这里已经被人占了啊……” 高题烨步子很轻,没有上前,四处张望了一阵,慢悠悠伸了个懒腰,找了处离张之淞近点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坐了下来。 “嗯……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不能荒废了。” 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和笔,沾着晨露,写写画画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之淞哭够了,整理好自己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高题烨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悄咪咪偷摸走了过去。 “……长公主摁住皇后的手腕,香唇红润可人……芙蓉玉肌美如画,令长公主留恋……” 高题烨低着头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碎碎念,一边写着还不时不发出愉悦的哼声。 张之淞没有听清,刚要凑近便听到刀疤脸在远处叫他俩的名字。 这给高题烨吓的一哆嗦,都不管看没看到张之淞,把东西全塞回怀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趁站起来的这个空档把发型整理了一下。 “松姑娘你……早起锻炼啊哈哈。” 高题烨双手无处安放,明明是张之淞在偷偷摸摸的,被这么一弄,他反倒成了那个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什么事嘛这是…… 张之淞眼眶还是红红的,视线在高题烨的怀里和脸上来回游走。 “我来挖竹笋,倒是高先生你……今日的课程还有长公主……” 张之淞举了举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一筐竹笋。 高题烨来不及去想张之淞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哭完又去挖了竹笋,他只知道要是不解释一下,他写长公主和皇后的话本恐怕又得被人发现。 高题烨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京城的老师给我传了信,近几日因为南边水患赈灾的事,长公主和皇后娘娘一齐向陛下建议嘉奖此次赈灾有功的官员和杨府。” “当真?”张之淞也有听说过杨期元参与了此次的赈灾,据说还是其中的主力军,出了不少的银钱。 “我岂会骗你?”高题烨清了清嗓子,朝小跑过来的刀疤脸打了个招呼。 “高先生!在说什么呢?” 今天的早班是刀疤脸,瞅见张之淞手上的笋眼睛一亮。 “嘿呦!今早咱兄弟有口福啦!” 高题烨正说的起劲,顺着刀疤脸的话,一把夺过张之淞手上的篮子给了刀疤脸。 “正好,你把这拿回去先把皮剥了,待会儿咱们回来就开始整!” “诶!好!那先生你和松姑娘先聊,我带东西先走啦!” 这几日因为杨期元的婚帖山下来往的客商多了不少,杨期元特意遣人告诉山里的人,这几日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因为除了客商,来往的人里还有朝廷派过来的。 要是往日还好,杨期元可以护着他们,可惹怒了朝廷派过来的人,到时候护不护得住……杨期元说不好。 那晚杨忠过来也送来些物资,能撑过这几日,不过那些孩子…… 杨忠回来的路上把衣襟提了提:“平安长大便是福,偏偏家主还要让他们读到书……呵呵,这才是我追随的那个小大人嘛!” 第49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3) 打发走了刀疤脸,高题烨继续说:“我老师传信告诉我,等南边灾后重建结束,便召杨家老爷进京当面封赏,这次她可是立大功了!” 立功…… 张之淞脸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要真是如此,杨期元便是古今第一人。 “历朝历代都看不起商人,阿期却能被如此看重,能受召进京行封赏,若是杨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会……” “诶等等。” 高题烨确实收到了京城来的信,可不一定京城来的东西都是好消息,有些好消息下,埋藏的是算计和陷阱。 所以对一切的事情都不该看的太满、太好,留一丝余地,最后才不至于有太大的落差。 “先别开心的这么早,京城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进京……我不是不信杨家老爷的本领,而是谁进了京城出来都得脱层皮,就连亲王将领也没有例外。” 高题烨收好了怀里的话本,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那你是说,陛下要……” 高题烨摇摇头,他已经离开了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本应该听老师的话学会避嫌,可高题烨忍不住,或许这便是他在京城待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京城的根已经坏了,哪怕皇室还有一部分为民为国的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对杨家老爷出手的不会是陛下……面上看杨家老爷是有功之臣,但实际上,赈灾一事和不久前入京的那一批茶叶脱不了干系。” 高题烨徐徐说,他在山中并非与世隔绝,大才不会陨落,只会蛰伏,积攒力量。 “松姑娘,凡事不可看的太乐观,我们得看看其中坏处,这江城离京城太远了,谅她杨期元手眼通天,我便不信京城中她也有足以护她一路无阻之人存在。” 高题烨最开始的确是为自己写本子而找借口,可一旦谈起国家政事,高题烨便停不下来了。 “现在还能阻止吗?”张之淞的力量太弱小,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让杨期元停下来。 “不能。”高题烨往回走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过背笑着望着张之淞,“京城的计划不是计划,是命令,恐怕现在信使已经到杨府了吧?” 第一缕阳光照进竹林,高题烨长呼一口气。 “走吧松姑娘,要上课了,孩子们等着呢。” “……” “家主,外头来人了,说是……朝廷来的。” 杨期元喝了口汤,没有急着去请他们进来。 现下朝廷时局动荡,杨期元身为杨家家主,消息也不会落下其他人多少。 “传口信给他们,我正在忙,还请信使稍等。” 阿花在一旁侍奉,把杨期元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从容、淡定、有远见…… 某些时候,阿花真的觉得杨期元长大了。 离开的这几年,杨期元身边没有一个人的这几年,她一个人负重前行默默地强迫自己长大了。 “是。” 慕卿辞不参与杨府中的杂事,她守在元安的房门口,静看杨府中人来来往往,低声交谈着外头来的朝廷信使。 朝廷……修真者和散修一律不参与朝廷争斗以及战争,这是修真界的明文规定,若是有人破坏,必受天谴诛之。 “坐下吃吧,不过是朝廷的走狗,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花时不时看向外面:“信使从京城而来,如此冷落会不会……” “不会的。”杨期元夹了块鸡肉,“若是陛下的人,我定会敞开大门,可他们……是奸臣的下属,狐假虎威罢了。” 阿花迟疑不定,看向杨期元的目光里多了些好奇。 不知从何时起,阿期开始和那些大人一样,懂得算计,有了自己的立场和主见。 自茶叶开始,到如今从京城来的信使,杨期元在面对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怯意,更多的是淡然和掌握之中的随性。 “杨老爷这是何意?当街将京城信使拦在门外……哈!我去过的这么多官员权贵,唯有您这杨府倒是摆上了天大的架子,竟然连陛下的信使都不待见?” 杨忠遣人守在杨府前后门,信使狐假虎威的假借天子的名义来压他,他只管守自己的门,时不时回评几句,看信使气的跺脚。 “噢,那又如何,您要杀了我吗?陛下的信使当街滥杀平民,这传出去的话,您的头还要不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忠翻了个白眼。 什么东西,仗着身上长了嘴东一个陛下西一个权贵,真把自己这条狗当成个东西了? “陛下嘉奖令,杨老爷到底是何意?今日到底还要不要!” 杨忠瞥了一眼那些身着金缕衣的信使,眯着眼:“嘉奖令必然是要的,不过家主在用早膳,信使大人稍安勿躁,家主身子骨不好,若是因为出来接此物而动坏了筋骨,不知……” 杨忠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鸷起来:“您的那颗头会落在哪里。” “你——!好,给我等着。” 信使从未受到如此奇耻大辱,他这么多年四处奔走,哪个受到嘉奖令的人不远远的恭迎着他,好酒好肉的供奉着他,让他在京城帮忙美言几句。 偏偏这个杨期元…… 我定要将此事告知京城的那位,日后杨期元一入京城,我非得让她脱一层皮! “嗯嗯,我等着呢。” 第50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4) 门外的人吵吵嚷嚷好一阵,元安动了动身子,碰到浑身冰冷的青牙,察觉到不对劲的元安赶忙起身朝青牙的胸腔探去。 青牙眉眼紧闭,没有一点反应,幸好体内的妖丹还在运转。 “怎么了?” 慕卿辞一直守在门外闭目养神,房内呼吸声变化,是急促和害怕,又旋而松了口气。 慕卿辞左思右想,手在门上停停放放,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敲了敲门。 “师姐!” 青牙虽没有死,但元安养了青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浑身冰冷的情况。 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带去医馆?可是我没有银子,看病的话需要银子的吧? 元安一身光布从岭沅城出来,在岭沅城和江城的时候就是吃慕卿辞的,用慕卿辞的,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要去医馆,得让师姐一起去。 “……元安……怎么……” 元安像一阵风一样,飞过来仰头抱住慕卿辞,眼角挂着无措和期盼。 “师姐,要钱。” 慕卿辞很乐意给元安银子,可也会先问清要去做什么,她并不是对元安无限纵容的,在慕卿辞的眼里,天道和正义永远第一,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超过它们。 “怎么了?想吃红豆糕了吗?” 元安握住慕卿辞的手指,拉着她往房间里走,让慕卿辞去摸一下青牙的脸。 “青牙她、她突然变成这样了……昨晚还是好好的,我一醒过来她好冷好冷,也不理我……” 慕卿辞皱了皱眉,青牙不止浑身冰冷,呼吸、脉搏还有血液的流动都停止了,若不是体内的妖丹还有所反应,慕卿辞几乎都要判定青牙已经死了。 “她昨晚吃了什么?”慕卿辞一边检查着青牙的现状,一边问元安。 被问到昨晚,元安碰了碰脖颈边的衣裳,手指轻轻掠过那两个小口。 “我的血。” 慕卿辞一震,一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用自己的血去喂养青牙是元安的习惯,当初宋西风初来岭沅城,看到这一幕也没有阻止,饶有兴致地盘腿坐在一边。 “这青面獠牙吃的真好啊,天道之子的精血……” 宋西风的声音很轻,加上平常很喜欢自言自语,元安也没有去搭理。 而这对于元安来说习以为常的事情,于慕卿辞而言,是一种自残的行为。 元安继续说:“之前来过岭沅城的老道说养妖用血最好,我……” “多久了!”慕卿辞上前两步,双眸发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凶厉了起来。 “师姐……?” “我问你这样有多少年了!” 豢养妖兽以人之精血,的确最好,但也有一个不可避免的、致命的缺陷。 被豢养的妖兽会对饲主者的精血需求的越来越多,直到榨干饲主。妖兽为人所用的时候,也在反噬人,长时间下来,饲主必死。 这也是为什么慕卿辞这么紧张。 元安被一反常态的慕卿辞吓了一跳,以往的慕卿辞对元安一直都是轻言细语,总是温柔的注视着元安。 哪怕是被心魇住了,也依旧如此。 见元安没有反应,慕卿辞放弃了继续问下去,手中剑光闪烁,慕卿辞拔出了剑,剑锋直指青牙的脖颈。 不管青牙是死还是活,都不能留下来。 要是她不死,将来死的便是元安。 慕卿辞眼睛微眯,眼底浮起厌恶的情绪,元安于她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任谁都不可夺走。 “师姐你要干什么!” 眼看剑要碰到青牙的脖颈,元安冲上去不顾那柄剑有多锋利,抓住剑身拦下慕卿辞。 “青牙是我的家人,师姐你怎么可以杀她!” “但她会要了你的命!你只知以精血豢养妖兽,却不知它们迟早有一天会吸食干你的血!” “那全都吸走好了!青牙是我的妹妹,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人!从岭沅城里走出来的,只剩她还陪在我身边……师姐要想杀,那便先杀了我!” 元安紧紧握住那柄剑,血沿着掌心一点点滴在木板上。 剑身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悄然吸噬着那殷红的血。 “元安你不要再胡闹。”慕卿辞哑着声,剑被元安握住,慕卿辞不敢扯回来,怕让元安伤的更重,“松开……” “我不要!除非师姐答应我……” “绝无可能。”慕卿辞一字一句,都告诉着元安没有商量的可能。“妖本是妖,元安和它们走的太近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 “那便反噬!妖也不是都是坏的,在岭沅城的时候,那么多人把江士南弄成那样……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祭司,我现在自己变成一滩血水了!青牙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是师姐你要做什么!杀了她吗?师姐是坏人吗?” 元安握的更紧了,任凭剑身嵌进自己的掌肉,师姐固然很好,她固然喜欢慕卿辞,那也比不上自己亲手养大的青牙。 “你……!” “咳咳。” 是阿花。 “停下吧,各位听我一言,那边的那只妖……跟寻常的妖不同,不必担心会被吞食精血而亡。” 第51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5) 阿花在门口已经站了很久,这里离里屋不算太远,阿花和杨期元出来的时候,这边的动静就已经不小了。 “去看看吧,杨府不能闹出人命来。”杨期元理了理袖子,“前厅信使闹的急,晾人晾这么久了也到了时候。我先过去了,稍后把那两人一起带过来吧。” 阿花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还在吵。 和以前的阿期很像呢,据理力争,绝不服软。 阿花见过青牙里面,同为妖的她,之前还被青牙的血气吸引的她,知晓青牙是什么妖,也知道青面獠牙和寻常的妖不一样。 身为万妖之祖的青面獠牙,只需要定期定量的有优质的精血就好了,不是好精血青面獠牙还不会吃。 不过,照现在来看青牙应该是一下子吸食了太多的精血,导致身体有些反应不过来,封闭了一切的感知在消化这那些精血。 所以阿花还有些好奇这元安为何人竟然能满足青面獠牙。 可惜昨晚在里屋和阿期忙了一夜,没能发现这里的异状。 “你说什么?” “慕仙师在宗门里还是缺少对妖兽的知识学习,我自小同母亲在各地游走见过的事情多了,据我的观察,青牙不会的。这一点慕仙师您可以放心。” 慕卿辞本就有点动摇,她也不想对元安这样大吼大叫,听了阿花的话以后,放松了戒备。 看阿花是来帮自己的,元安放下心来,松开了剑的那一刻疼的跪在了地上。 “嘶——” 慕卿辞闭着眼不去看,这孩子太犟的,得让她吃些苦头。 “好疼好疼……” “……” “过来。”慕卿辞说着从腰袋里拿出一小瓶药,“忍着点。” 剑把嫩肉都绞烂了,慕卿辞看了心疼,但是又不能容忍元安的这种行为,还是冷着脸给元安上药。 要是不好好让她疼一下,下一次恐怕还会这样做。 “我不要师姐给我上药……” 不等慕卿辞说话,元安先发作了,拿过慕卿辞的药,躲在一边自己给自己上药。 青牙是她的妹妹,师姐怎么能这样? 坏师姐,臭师姐……再也不理师姐了。 慕卿辞手悬在空中,整个人在原地石化。 这是什么情况啊,这么多年慕卿辞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南秀宗向来都是她冷落别人,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冷落,而且那个人还是元安,一瞬间慕卿辞觉得世界都不明亮了。 阿花轻咳了一下,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够多了,前厅阿期还等着她们,可不能再耽搁了。 “阿期请慕仙师和元安去前厅,还请同我去一趟。” 前厅?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朝廷来的信使现在应该在前厅吧?” “不错,毕竟是朝廷过来的人,不能太怠慢。” 慕卿辞沉眸思索片刻,起身拍了拍衣摆:“我去吧,元安手上有伤,她去了也没有用。” “不行,阿期说的是两人便是两人,手上的伤稍后我会让人把上好的药送过来,不过现下阿期在前厅等着两位,耽误不得时间。” 前厅有信使在,平日里杨期元对这几人基本上都是放任自流,会派人去查看她们的行踪,却不会强制要求慕卿辞去做什么。 阿花知道杨期元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她是商人,功利心让她不会无缘无故去做没有利益的事。 所以前厅待会儿一定会发生什么事,需要慕卿辞和元安在。 “忠叔。” 阿花不在,杨忠就守在杨期元的轮椅后面,信使挑着二郎腿坐在木椅上,左看右看,啧声不断。 从刚才他们被迎进来,见到这位传闻中的杨家老爷的时候,杨期元便是如此,一句话不说,就算是说了,也是和嘉奖令无关的事。 杨期元手指沿着茶杯的边缘滑过,敛着眸子,脸色苍白唇瓣没有血色,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也弄的信使们不好发作。 杨家家大业大,京城的那位说了,能不惹就不惹,哪怕这两个信使再有能耐,要是真的得罪了杨家,他们也真没那个本事让人去冒着惹怒杨家的风险去保他们两个小喽啰。 “阿花来了吗?” 信使在来之前提前摸了一下杨家杨期元的底子,她的人际关系,还有下面隶属的商行,大大小小信使都耐着性子找了一遍,能在京城活下来,这点耐心还得有。 其中与杨期元有过密切联系的便是杨忠、张之淞以及那个卖花女,也就是现如今杨期元的未婚妻。 “禀告家主,还没有,要不要我让人去催一下?” “不用了,先开始吧,别让信使们等太久了,毕竟跋山涉水,路途遥远,因我还耽误了这么久,我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了。” 信使干笑说:“杨家老爷身子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嘉奖令已下,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是您的身体更重要,这嘉奖令嘛……走个流程便算了。” 杨忠眯了眯眼,望向信使们,仿佛在说:你们刚刚在外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信使能屈能伸,选择性无视杨忠的目光,继续奉承着杨期元。 数个总行的大老爷,谁不敢敬重着,一个不小心,什么时候把脑袋丢了都不知道。 “那可不行,既为天子做事,凡事都该讲个章程信使你说是不是?该有的一个都不能差,要是被人抓了把柄,说是对天子不敬,那可是杀头的罪,杨某人担不起这罪责。” “您说笑了您说笑了。” 杨期元把茶杯放回桌上,用手指拢住杯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斜视着字字都在试探着信使。 朝廷有变,天子势微,杨期元接到了消息,有修真者在暗中帮着打压皇族和天子。 自古以来修真界便有明文规定不得以灵力和修为干扰凡人的政权更替,一经发现受到世人唾骂为轻,受天下修真者围剿才是真真正正的责难。 “……那我们便谈些别的。”杨期元让人把茶具撤下去,一双美人眼弯弯,朝信使身后招了招手。 信使正疑惑些,张岑仰首大笑在仆从的接引下,披着一袭绀青色的长衣加入了这场“嘉奖”中。 张岑冲杨期元一笑,轻轻扬起的嘴角,浮动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又有被认可的喜悦和自得。 这是第一次,杨期元主动找张岑入杨府。 第52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6) “希望我来的是时候。” 照以往,不请自来的张岑都会大大方方入座然后让人献上春宫图供杨期元把玩,然后被杨期元赶出去一套流。 可今日不一样,张岑微微躬下腰作揖,多了以往不多见的恭顺和服从。 “出府被府中的俗物缠了身,来了有些迟了,还请杨家老爷不要见怪。”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来的不迟刚刚好,入座吧。” 两个信使交换了一下眼神,哼了声,语气不比之前谄媚。 张岑一个漕运总督和商人走的这么近,天子最近严查地方官员和商人官商合作残害国本,这张岑的出现不就是赤生生的给他们送上了把柄。 既然有了一个人的把柄,抓住了小辫子,自然也不用客气,说话也可以硬气些。 “张大人同杨家老爷关系很好啊,噢——我好像差点忘记了,进城的时候听人提起过张大人的女儿好像差一点便要成为杨家妻了吧?真是可惜了。” “住口!”开口的不是张岑,而是杨期元。 张之淞是杨期元的青梅竹马,虽不比阿花,但说到底还是有情分在那里的,杨期元又怎会任人去践踏嘲笑张之淞。 “什么身份胆敢戏耍谈论朝廷命官的家眷?信使……几阶官品?” 杨期元不怒自威,坐在轮椅之上,那股病态之下,却是权者不可侵犯的傲然。 信使噎住了,这副模样同京城里那些有权势的人一般无二,他们在京城游走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们抓到把柄又怎么样,活着走出江城才有用,只要在这江城内,他们便是喊破嗓子也没有用。 张岑掌着手中的茶,茶水漾开波纹,把水中人换了一副面孔。 “算啦老爷,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些下人拌嘴子说事,我府里的丫鬟也经常这样,我也习惯了,随他们去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要记得保重身体。” “你也真沉得住气……”杨期元换了个姿势,把膝上的毯子往身上扯了扯,向后倾了身子,悄然观察着信使的表情。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无意透露出杨府中还住着两位南秀宗的仙师。 一听到杨府内还有南秀宗那等顶级宗门的仙师,信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南秀宗的仙师?!” 听闻有修真者在江城,两个信使眼里都不由亮起光来,瞥见高堂之上的杨期元和张岑,又咋咋舌收起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张岑说:“怎么?两位大人认识?我与老爷可都没见过的仙师,没想到信使见过,好本事呐!看来京城还真是稀罕事多,有机会定要在京城购置座府邸……” 最前面的那个信使赶忙摇头,打笑着:“我们什么身份能认识南秀宗的仙师啊?况且……嘿嘿,不是都说了吗?修真者不得干政,我们身为天子信使自然是不敢与之结交的。” 杨期元轻笑,在生意场上纵横的这些年,她见惯了那些虚假和谎言,信使表面上说着和南秀宗没有任何关系,可刚刚听到南秀宗的名字时…… 可不应是那般的反应啊。 他们可以震惊这里有修真者,但却不能惊讶是南秀宗的修真者。 “原来如此,信使亲为天子办事,必是事事都得小心严谨,不比我们在这蛮夷之地。” 信使和杨期元一来一回,恭维着,期间信使还时不时注意着什么。 若杨府真有南秀宗的仙师,那么我们此行便不必怕丢了这脑袋了。 也不知这仙师何时能到呢?这两个狐狸,可不好应付呀。 还是尽快把嘉奖令物归原主,以免节外生枝出了什么差错。 “您看这嘉奖令……” “不急,信使不已经说了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还有几日便是我的大喜之日,何不等那时再走?两位也不急着回去吧?” “虽说不急,可……” 张岑拍拍手,一只手撑着大腿,身子往前倾,狐狸眼漾起随性和贪欲:“二位不妨再多待几日,正巧前几日我寻得几个俏娇娘,可给信使解解闷。” 信使二人早就听说江城张岑好色贪欲成性,整日泡在那酒池肉林中,不知天地。 应该不用提防…… 信使相互看了一眼,也对张岑口中所说的俏娇娘来了兴趣。 京城受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新策的影响,所有的青楼怡红院全部都被连根拔起,信使因为身份原因一直未娶妻妾,这其中荤腥,也是没有尝过。 “杨家老爷和张大人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在推脱,那……这几日便麻烦二位了。” 帘外传来细碎的脚步,阿花在帘子后站停。 “……老爷,人已经带来了。” 说完帘子被拉开,慕卿辞和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的元安走了过来,一进来那两个信使全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发觉自己的失礼后又立马坐下,可眼里的期盼和向往藏不住,哪怕他们已经竭力遏制了,那股由内向外找到救赎,重新活过来的气息也依旧不会散去。 在杨期元和张岑眼里更是如此。 他们都曾这样过。 “这两个人……” “您好!我们是……”信使迫不及待的介绍自己,让出身南秀宗的慕卿辞带他们走。 “好丑。”元安悻悻偏过头,拉了拉慕卿辞,发现自己刚刚才和她吵了一架,又撤了回来。 慕卿辞注意着元安的每一个小动作,知道她不喜欢这两个人后,明确了自己攻击的目标。 “我对你们不感兴趣,既然是京城来的信使,理应学会避嫌,不是吗?二位大人。” 信使激动的心一下子被浇冷,两人眨眨眼。 这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不应该是认出我们,然后再带我们出去吗?难道是暗示不明显? “不不不不,您、您误会了,我们虽是信使,可在京城曾经是高……!” 另一个信使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吼道:“住嘴!信使不得与修真者往来,这是规矩,你在干什么!” 说着还不停的给信使使眼色,在来之前京城的那位再三强调过在杨期元的面前不要露出任何马脚,无论是他们是谁的手下,或者和修真者有关系,统统都不能说。 现在人家只是略施小计,以性命要挟便让两人如此,日后还如何为那位大人办事? 要是被发现泄露了这些秘密,那位大人有脱身之法,而他们两个人可就不知道的,等待他们的不仅有死亡,还有无尽的折磨。 信使会意,吓的浑身冷汗,闭嘴坐回到凳子上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还请各位见谅,舟车劳顿,难免会有些混乱我代他为仙师道歉。” 慕卿辞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二人,神色微变。 这气息……她似乎在哪儿感受过。 “无碍,我此行至江城,无非是除妖,信使奉旨传送嘉奖令,会撞上也是情理之中。” 谈到妖,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阿花抬了抬眸子,见杨期元的注意还在那两个信使身上,敛下眸子,藏起了手腕上那道不断蔓延生长的青色裂痕。 妖的话……我也是。 第53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7) “此次下山乃是奉了宗门之命,除妖。” 说出这话时,慕卿辞散开灵力,探查着阿花的一举一动。 自她入杨府的那天起,慕卿辞便有所察觉。 一个在所有人口里都已经死去的人,为何起死回生回到了杨府。 听闻杨期元将阿花的尸体存放在杨府下时,慕卿辞探查过,可什么也没有发现,有的只是无数朵枯黄的花。 下面,没有人。 可是整个江城都在说,下面有人,有一具尸体。 杨期元对阿花如此痴爱,又怎么会弄错。 寻回的爱人的尸体,寻回的是枯萎的花。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阿花便不是人,而是妖。 花妖这类的妖死去,不会立刻消亡,而是会落下重生的种子,待到来年后开满心所向往之处,春风吹又生。 而且这种复活,也只是暂时的。 没人能在天道手下逃过死亡,阿花的复活撑不了多久。 “哈……” 慕卿辞在注意阿花,可张岑看的,却是元安那只受伤的手。 是血,是她的血!有了血就能救老爷帮到老爷,让老爷感谢我,敬仰我,亲近我,想起我,记得我,离不开我,思念着我,永永远远的……记得我的好。 张岑双眸充血,张开手掌不受控制,当触碰到掠过杨期元身上的那束光时,眼中的浑浊荡开,张岑意识到这里还是杨府,身边还有杨期元在,做了个拿茶杯的动作,没有再动作,不过还是一直在往元安那边看。 “这样的话,我们也不太好在杨府多加叨扰,既然要多待几天……还请张大人不要嫌弃。” 张岑被点到,嗯了声,大手一挥回道:“当然当然,太客气了,张府的马车现在就在外面,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信使起身准备离开,却看到张岑向元安走了过去,拖起她的手,手指摩挲擦过元安的伤口,然后趁着元安要发作前把一粒丹药放在元安的手心上。 “磨碎涂上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慕卿辞抽走那粒丹药,冷着脸:“不用了,我们有药。” 元安偏要和慕卿辞反着来,一把夺过慕卿辞拿过去的那粒丹药,吐了吐舌头:“别听师姐的,她什么也不知道,略!” “元安你……!要是再这样,小心我……” 对元安狠话也放不出一个,要扭头走,还一步三回头。 元安倒是放的下,跑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看都不看慕卿辞一眼,看慕卿辞往里屋那边走还大声提醒。 “要是师姐你敢打扰青牙,我再也不理你了!” 信使冷笑一声,简直笑话,仙师怎么可能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威胁,闹着玩的呢? “……幼稚,你先管好自己吧,我言出必行,不会再对她出手了。” 信使:……仙师你……您被她抓住什么把柄了吗? 慕卿辞:无他,宠耳。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张岑心满意足地拉扯着信使往外走。 “美娇娘~美娇娘~”另一个信使还是第一次碰,难免有些激动。 纵横情场的张岑显得得心应手许多。 临走前,杨忠推着杨期元出来送客,明里暗里都在警告张岑不要玩的过火,不能强迫女子,要是被她发现,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自然,这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从未强迫过任何人。” “也不许用银子。” “老爷这就不好玩了……” “我是在替之淞管住你,我不想等哪一天之淞回来看到一院子的弟弟妹妹。” 张之淞是张岑唯一的软肋,他装作不在意地笑笑,转过身朝后招招手,其中一个手指上沾上了一点元安的血。 “不会的啦老爷。” 漆黑的碎发下,那双多情的眸子罕见的流露出不被任何人察觉落寞和悲伤,“好啦老爷,您便送到这里吧,最近江城风大别劳动您了。好好准备您的喜事吧,等到那天我会给您送上一份大礼~” 杨期元却早已转身离去,牵上了阿花的手,身后是杨忠推着轮椅同她一齐往前面走,自始至终杨期元都没有对张岑有过一丝留念。 于杨期元来说,张岑是一个工具。 连这次请张岑来杨府,也不过是利用张岑的身份和他的古怪来对信使们施压。 张岑不意外,这样的情况自他与杨期元在江城相遇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这样的人,哪里入的了老爷的眼。 是啊,在老爷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一个棋子……想要跨越这一条线成为挚友何其困难,况且我所想要的绝对不止是挚友这么简单。 打从那年你拉起我的那一刻,我张岑便认定你了,便打算这辈子都缠上你了。 所以啊,别在我前面死了,好好活着,等我把药做好,等我来救你。 我要你长生,我要你永远活在这个世上。 “走吧,回张府。”张岑小心收起指尖的血,那是能救命的东西,有了它,他才有可能去将理论变成现实, 可张岑忘记了一件事。 以凡人之力起死回生、逆转一个自然因病死亡的人,甚至比登天道还要难。 哪怕张岑炼丹天赋再高,也突破不了天道的桎梏。 不夸张的说,张岑炼出那样的丹药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 哪怕成功了,也得不偿失。因为能逆天而行成功者,古往今来无一善终。 “在看什么?”杨期元停在元安身前,小孩呆呆站在原地,微微仰头眸光流转,被杨府上空的花妖又一次吓到。 不过一晚,她便成长的如此之快,要不了多久,就是阿花离去死亡之刻。 “没有,我在……在发呆。” 元安又想起了江士南,躲闪着目光不去看杨期元和阿花,心里徘徊着一种奇怪的感情,让元安很不舒服,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明明是生死离别,但在元安的心里,只是午后告别的简单。 杨忠说:“还发呆呢,别忘了擦药,张岑给的药好生收着,那家伙整日花天酒地,对这类疗伤的药可有不少的钻研。” 杨期元收回眸子,让下人去筹办大婚当天要用的东西了。 临走前还递给了元安一个眼神,那个眼神元安不懂。 那种复杂的情感,那个眼神里的悲伤,还有这种烦躁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到底……她们为何而悲伤……? 天道静静看着这一幕,观察着元安的变化,抿着嘴久久没有动作。 末了,才缓缓开口。 “有得必有失,你不想疼,就必然要接受这种未知情感的茫然。元安你的路还有很长很长,长大的路崎岖漫长,坎坷不平,我想亲眼见证你的一生。” 以长生的姿态,从生至死。 “天黑了……”阿花提着灯笼站在檐下,仰头看着杨府上空自己的妖力。 她能看见自己的时间,自己的死期。 在大婚后的第二天,妖力膨胀到极限后她会死。 为了不让这份妖力危及其他人,阿花会在大婚前离开杨府,离开江城,悄无声息的死在荒郊野外。 殊不知,慕卿辞的死期也在大婚当天。 她已经算好了,成婚后,了却她这一生的心愿,然后让阿花活下来,留在这个世上。 “怕黑吗?” “我才不怕黑,我怕的是一睁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黑漆漆的,冷冰冰的。” “……明天会来的,明天的太阳会升起的。你的身边也会有人一直在的。” “你会在吗?”灯笼里的火苗一跳一跳,转过身,差点被风吹灭, 杨期元盯着那烛光,笑了起来:“当然,我一直都在。” 第54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8) 是夜,杨期元让杨忠过来看了青牙的情况。 “也没什么大事,就昏睡过去了,等过段时间把吃下去的东西消化了自然而然就行了。” 有了杨忠这句话元安松了一口气,把慕卿辞丢到一边,守在青牙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着青牙。 慕卿辞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杨忠出来了。 送了没几步,杨忠叫住了慕卿辞,有些纳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慕卿辞被问的云里雾里的,不明白杨忠在说些什么。 “哎呀你……就是元安啊,你那么还不清楚她的天赋到底有多高吗?你真以为她只是岭沅城里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孩吗?” 以前杨忠还有点不信,在岭沅城封闭起来的那时候就有些流言传到江城。 说元安制造了那些雾瘴,还豢养了一头凶猛无比的妖兽,人一旦靠近便会被残忍的杀害。 把元安说的更是神乎其神。 有人说元安是炼虚期大能,突破境界的时候把岭沅城的人全部害死了。 有人说元安是妖所化,被岭沅城的人就是被她所生食……诸如此类,闲言碎语和猜忌不断。 元安渐渐在周遭的村里城里变得神化、妖魔化。 直到不久前元安在岭沅城复活江士南时,杨忠确信了一点,元安有大本事,能为杨期元所用的大本事。 今晚又更加确定了杨忠心里的一个猜想。 元安很可能将来会重新清洗天榜,而且轻而易举的能把那些人全部踢下天榜。 “元安的天赋极佳,她和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带她回南秀宗不是一个好选择。” 谈及天赋,慕卿辞心头一紧。 师尊看重的便是一个人的天赋,后天的努力在师尊的眼里一文不值,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要是杨忠说的是真的,那么一旦带元安回南秀宗,师尊绝对会抛弃自己,然后全心全意去培养元安,把一切的资源向元安倾斜,让元安登天道。 不行。 慕卿辞眸光浑浊起来,清澈的月光下,慕卿辞的心魇蔓延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天道……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天道只能由我登。 想起元安的那张无害的脸,慕卿辞又不由心软。 可是……元安她,真的吗……? 赤裸裸的事实不断的告诉慕卿辞,这是真的,单起死回生这一点便能让元安受到师尊的关注。 要是带元安回南秀宗她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南秀宗其实对元安来说算不上一个好的去处,虽然说位列上三宗,可……”杨忠犹豫了一下,当着别人的面数落别人的宗门终归有些不好,“南秀宗已经几十年没出过天榜前十的弟子了,元安去了得到的资源会大打折扣。” 慕卿辞没听杨忠的话,她脑子里全被元安和师尊所占据。 一边是情爱,一边是天道。 答案显而易见,可偏偏慕卿辞就是选不出来。 她松不开手,她都想要。 “……仙师?慕仙师?”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的。” “师姐……”元安手还在门上,不知道她听了多少,但看这样子,该听的应该都听到了,“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元安在岭沅城亏空的身子单薄地站在风里,她颤抖着捏着门,不敢置信那个她交托一切师姐会就这样不要她。 就因为这个天道,就因为她的天赋,就因为这种东西不要她。 太可笑了。 “元安不是……” “那我不修炼了,我不当修真者了。我什么都不做,我当一个凡人……我只要、只要……只希望师姐不要不要我,我已经没有地方能去了,师姐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除了你我谁也不信,你别不要我……师姐、师姐……求求你了……” “不可!” 此话一出,杨忠的反应比慕卿辞还大。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元安的天赋之高是所有的天榜天骄都赶不上的,要是就此荒废,岂不是修真界的一大损失! “元安,我不会不要你的……”慕卿辞向前走了一步,得到的却是元安抗拒的大叫。 “你说了不要我!说了!说了!!”元安怕吵到青牙,说到后面捂住了嘴,低声哽咽,“说了……就是说了,不要骗人也不要说那些漂亮的话……元安不是小孩子,师姐讨厌我的天赋那我就不要这样的天赋了……” “不行!你必须去学习,去修炼!你知道你的天赋有多少人修几百辈子福打着灯笼找多久都得不到吗?” “我说了不学!”元安对天道之子的身份本来就不太喜欢,现在因为这个身份带来的天赋又让师姐不要她,元安更加烦躁,更加厌恶他人向往的天道。 “你们谁要谁拿走!我不要!我都不要!这个东西没有给我任何东西!岭沅城的大家死了,我没能帮到他们……青牙昏睡过去,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师姐也因为这个不要我,我……” “我要你我要你,行了吧?” 杨忠实在被急的口不择言,要是元安真的不修真,他可是千古罪人,也怪自己多提这一嘴,不然让慕卿辞把元安带回南秀宗也总比不学要好。 “……” 元安愣了一会儿,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一阵。 “我不要你!老大叔我一点都不喜欢!!!” “忠叔今晚快要被这丫头折磨的七零八落的了。” 元安的声音不算轻,杨期元虽然没推开门,但还是能听的很清楚。 阿花听了几嘴,觉得一切顺理成章了起来。 豢养赤面獠牙的人绝对不简单,若是我没有认错她身上的味道,还有今天白天前厅里闻到的血味。 那个孩子…… 能十全十稳的得登天道! 第55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19) “你知道步入修真界意味着什么吗?可以长生!可以登上万人之巅?岂能因为一个人而放弃自己光明的未来?” 杨忠气不打一处来,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大局?果真是从山野出来的,说什么都不听。 长生? 元安嗤笑一声,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这个词了。她宁愿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这天赋,没有这种力量。 这样她就能和张大婶,县令还有爹娘好好的过一辈子,又怎么会那么多的折磨?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没有师姐,我现在还在岭沅城的哪个角落孤零零的痛着,难受着,饿着……现在岭沅城的大家都不在了,没了师姐我就没有了家!” 元安双眸赤红,吼出来的那一下,元安体内的灵力向外散发,啃食着那些比她弱小、污浊的灵力,周遭的灵力明显的波动反应了一阵,为之战栗。 有了和慕卿辞的接触,元安的灵力已经有所开发,灵力控制也越发的成熟。 身在里屋的阿花的妖魂一颤,连上空的妖力体也扭曲了起来。 杨忠自然也感受到那一刹那的变化,更加确定了要让元安入修真界的想法。 眼看说不通,杨忠转而让慕卿辞主动说几嘴。 “元安我没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从岭沅城救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弃之不顾,我说过的以后会护你一辈子……放心吧,我不会不要你的。” 元安只听的进慕卿辞的话,他费多少口舌也没有一点用,反而还会起反作用。 慕卿辞一开口,元安炸开的毛顿时顺了不少,那双提防所有人的双眸也柔软了不少。 “真、真的……?没骗我?” “真的,没骗你。” “……没骗我啊,师姐这么说了,那我就信师姐。” 元安自己把眼泪擦干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手背在身后交叉,笑的明媚,让人想不出她不久前还在歇斯底里的嘶吼哭泣着:“师姐以后可不能不要我哦,要不然,我不会像今天这样原谅师姐,我会再也不理师姐,讨厌、离开师姐。” 元安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孩子的打闹,而是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的在向慕卿辞要一份保证。 她希望慕卿辞是好人,不是骗子,慕卿辞于元安是寒冬里的暖壶,是大旱三年后的甘泉,即便如此,如果慕卿辞不珍惜她的话,元安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慕卿辞。 她是需要爱,但不会因为爱失去理智。 “好!” 慕卿辞给予的回应是郑重其事的,不带走一丝嫉妒和羡慕,是最纯粹的不掺杂其他的俗念。 杨忠松了一口气,张张口本想让元安想想要不要去其他宗门,转念一想又还是算了,万一这个老祖宗又一个不高兴不弄了,那就难整了。 所以杨忠干脆选择禁言自己,跑前院帮着一起打理着这几日大婚要用到的东西。 见那边风波停息,杨期元向后仰躺在轮椅上,张嘴喃喃数着日子,手指有规律的在轮椅的把手上弹动着。 “张岑……回去了吧?” “回了,回来的眼线说亲眼看着他带着信使进了张府。”阿花背对着杨期元,看着外面庭院里的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好啊,帮我一个忙好吗?”杨期元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把这个亲手交给张岑,让他五日后再打开。” 阿花一边打量着那封信,一边接了过来。 “不怕他提前打开吗?我听说他不算是个老实人。” “是不算。”杨期元长呼了口气,移了移位置,让自己好受些,“但是我说了让他不要打开,他就一定会等到五日后。这算是一种自信吧?呵呵……” “……” 阿花走了以后,杨期元难受地捂着胸口,胸腔被什么东西堵住,咳了一声,酸涩腥甜的味道涌入的鼻腔和口里。 血控制不住的往外流,而且越来越多…… 眼前的血漫开,把双膝上的毛毯沾湿。 杨期元提前屏退了下人和侍从,把门紧紧掩住。 “一点都不经用啊……” 擦不完血和日渐消瘦的身体,杨期元知道要是不让所有人离开,她的谎言会被识破。 杨期元从慕卿辞进到杨府前便开始编织了一个谎言。 那便是养元丹能减轻杨期元的痛苦。 因为长年累月的服用养元丹,养元丹对杨期元早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最开始杨期元刚刚接管杨家这个偌大的家族的时候要去各地巡视商会,让那些不服她的人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她要告诉所有人女子也能顶起一片天。 杨期元要立威,就必须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可那打娘胎里出来的病根,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治好。 没多久张岑找来了养元丹,能让杨期元好受些,能稍微站起来。但一月至多不能服用超过十枚,过量了到后面养元丹的效力会反噬杨期元的身体。 但那时候的杨期元做不到,数月的奔波她需要天天站起来,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人之中。 最多的一天,杨期元服用了近十颗养元丹,那晚在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杨期元直接瘫软在地上,咳出一大滩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体冷的不停的颤抖,手指来回刮划着地面,用衣袖一点点清理着血迹,像是只奄奄一息的小猫不想不被人任何人发现自己身体的情况。 甚至脑子也没有办法思考,疲惫感把杨期元锁进了一个阴暗的盒子里,屏蔽了她的感知。 养元丹到底是大补之物,杨期元一介凡人一次性用了这么多,能活着就是万幸。 缓了好一阵时间杨期元觉得好了一点,撑着身子站起来的双手摇摆颤抖着,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收拾好地上的血。 也正是如此,直到前几个月杨期元发现养元丹已经对自己起不了作用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意识到——治标不治本,她的本已经彻底坏了。 前几次强撑着站起来,是杨期元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每走一步脚底被刀子剜过的疼,来让杨忠不起疑心,来让所有人不起疑心,也给了张岑一丝丝幻想。 所幸岭沅城还有元安,也幸好阿花回来了,杨期元对月独坐有了新的想法。 她活不下去了,那她的阿花得长命百岁,一直活下去,去看这世间美好的万物。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杨期元藏起了那一身脏掉的毛毯和衣服,重新给自己换上了新衣裳。 第56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0) 阿花出门没有直接去给张岑递信,反而是转了个弯找到了在房间里给手上药的元安。 “……?阿花姐?杨老爷还有什么事吗?” 阿花试探的往里面走:“没有,阿期歇下了,我过来看看你的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了吗。” 元安专注在给自己上药,没多注意阿花。 元安虽然不喜欢天道长生,但她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岭沅城的惩罚结束后,元安赎完了罪,她没有选择自生自灭,而是走出这个伤心地,和慕卿辞去往更加宽广的天地。 和县令的灵魂消散前说的一样——元安有着自己的一片天空,她是自由的,不该被岭沅城这个小小的地方束缚住,也不该永远的被困在过去,她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不用啦,这点事我还是能行的,之前在岭沅城的时候,受伤了就是自己上药,爹娘当大夫的时候在他们身边我也学了些皮毛……” 元安剪断了绷带,仔细缠好,她不避讳谈起自己的过去,尽管那是一段并不怎么好的回忆。 “正好!阿花姐你来的正好!”元安缠绷带缠的很快,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和正打量着她的阿花撞了个满怀。 “诶小心!”阿花这几日经常守在杨期元身边,怎么照顾人,护着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小心伤着了,小孩子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会很疼的。” “没事!我皮厚。”元安撸起袖子,想起那下面还有在岭沅城留下伤疤和还没有散开的青肿,又立马拉了下来,“哎呀别说这些了,阿花姐你不是说青牙没事吗?那你帮我看看,青牙什么时候能醒?忠叔一点都不靠谱,过来说了句到时间就会醒了以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哪有人这样的啊……” 阿花也看不出青牙要何时醒来,她只是一个小花妖,哪有那个能力去窥探万妖之祖青面獠牙的苏醒时间。 不过有一点阿花可以确认,等青牙醒过来的时候很有可能体内的妖力会达到人类的化神期。 同样身为妖,阿花看的比杨忠还要清晰,青牙体内的妖丹正在快速运转吸收着元安的精血,每吸收一滴妖力便充盈浓厚一分。 “忠叔都说不准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忠叔的资历在那里,没有把握的话不会说,你呀也别……” 阿花的手顺势放在了元安的头上揉了揉,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 元安的灵力深不见底,而且清澈纯洁无比。阿花虽不知道这在修真界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这在妖界意味着元安从出生起,便拥有高到妖王都要让步的妖力和比他人多上数百倍的寿元。 数百倍的寿元……说是长生也不为过。 长生…… 阿花想起了今天张岑临走前的动作。 他拿了元安的血……?难道…… 张岑的身份阿花心知肚明,张岑一直以来的心愿阿花也如数家珍。 莫非,元安她能救阿期吗? “……阿花姐?” 阿花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元安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刁钻,难为到阿花了,挥着手说:“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的,青牙只要能醒就好了。” “……元安。”阿花倏地抓住了元安的肩膀,眸光中跳出一抹光,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 元安歪头指着自己:“我?” 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病急乱投医也不能麻烦孩子,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要解决事得靠自己,要不然万一哪天有人需要我,我可不想自己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小心手,伤还没好全不要碰水,要不然会很疼很疼的。”说完阿花还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以前阿花经常看杨忠用这招哄孩子。 据说杨期元就是被杨忠这么哄大的。 元安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阿花姐你就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对了对了,那还能请你帮我个事嘛?很小很小的事,很快的……” 看着元安的那些悄咪咪的小动作,阿花不由笑了起来,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又做事小心谨慎的杨期元。 阿花半蹲下来:“什么呀?” 元安扭捏着扣着手上的纱布:“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师姐现在在做什么?” “诶?今天不还是吵了一架吗?还这么关心啊?我还以为你不理慕仙师了,没想到……”阿花揉了揉元安的头,“嘴硬的还挺可爱的嘛~” “才、才没有!!!今天前厅的那个两个人怪怪的,一边说话还一直在对师姐挤眉弄眼,弄的我身上有点不舒服。” 元安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人对视,这其中固然有信使在场的缘故,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慕卿辞了。 她心中不安,害怕慕卿辞不再需要她,会将她遗弃在江城独自离去,那以后元安又会是一个人。 “信使对着慕仙师挤眉弄眼......小元安会觉得心里不痛快吗?如此看来,元安对慕仙师果然颇为在意呢~” 第57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1) “!!!才没有!!没有!!没有!!”元安激动地喊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 她一边喊着,一边用手肘紧紧地挡住自己的脸,脚步踉跄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此刻,元安心乱如麻。被人轻易地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让她既羞涩又恼怒。 她才没有在意师姐,她也一点儿都不想再理睬眼前的师姐,更别提什么关心师姐了! 所以、所以……我、我…… “我、我没有!” “诶?那元安就不用担心啦。” 阿花看了眼屋外,她得快点出去给张岑送消息。 “信使的事情阿期会解决的,照现在来看,慕仙师大概不知情,所以没有事的,你们只管好好在杨府吃好喝好,好好养伤便好。” 说完,阿花像风一样出去了 “诶?既然如此,我想元安无需担忧。” 阿花目光投向屋外,稍作停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确认信件还在身上后,预备着出去把杨期元给的信送出去。 “信使之事自有阿期去处理,依目前情形推断,慕仙师大概率并不知晓此事,故而并无大碍。你们只需安心留在杨府,好生休养即可。” 阿花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背手朝元安挥手。 元安三步做两步走赶忙上前来提醒阿花别忘了找一下慕卿辞。 “知道啦,但其实我还是更建议元安自己去找哦,如果担心的话,本人亲自见到会更安心哦。” 说罢,阿花让人备好马车去了张府。 留下元安一个人靠在门边纠结要不要去找慕卿辞。 左思右想后,元安果断选择去找杨期元,她暂时还不想去找慕卿辞,那个坏坏的师姐,先把她晾一下! …… 但是。 某安还是边打听边找到了慕卿辞。 呵呵,是谁说不去找慕卿辞的,嘴真硬啊。 比起元安的纠结混乱,慕卿辞在庭园这边倒显得与世无争了些。 元安找到慕卿辞的时候,慕卿辞还在修炼着宗门功法,吐纳着天地灵气。 不过,看慕卿辞眉头紧锁的模样,此番吐纳应该不太顺利。 天地灵气虽处处都有,但如果没有过硬的天赋和至纯的身体,越往后修炼越难汇集吸收。 慕卿辞便是这种。 她的天赋在南秀宗是数一数二的,但放在整个大陆,慕卿辞不过是沧海一粟,比她厉害的人比比皆是。 被天榜记录下来的,未被天榜记录的,还有那些没有长成的天才…… 她慕卿辞确实不算是最聪明最有天赋的,但慕卿辞有信心说出自己是最勤奋的。 自从南秀宗师尊把登天道的重担交到慕卿辞手上后,慕卿辞没有一刻懈怠过修炼,每日丑时睡卯时起,刮风下雨还是打雷闪电,只要有弟子路过,便能看到慕卿辞在修炼在学习。 可是越往后面,慕卿辞学的越吃力。 甚至有些力不从心,这次金丹突破到元婴,慕卿辞猜想还需要至少五年,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突破了。 本以为是自己突然开窍了,慕卿辞再次盘膝吐纳时发现,并不是,反而吐纳的次数更少了。 以前还能有将近百口,如今却只有寥寥十几口。 要成长到师尊想要的那样我还需要更加努力……否则,师尊会对我失望,不再期待着我。 慕卿辞重整旗鼓,开始了她的又一次的吐纳。 元安悄悄隐匿了气息,蹲在一边,看着慕卿辞吃力的吸收着那些在她眼里入体如吃饭般简单灵力。 先前在岭沅城的灵泉里,是元安用了自己的血加速了慕卿辞的吸收。 我到底要不要去帮帮师姐呢?毕竟当初在岭沅城的时候,师姐之前也曾多次帮助过我,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力相助才对。 想到这里,元安心念一动,当下便抬起腿准备悄悄地溜出去。 然而,她方才走出没几步远,却冷不丁被一个人给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原来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杨忠,此时此刻正抱着三两酒,一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还做出噤声的动作。 “师……” 元安刚想开口说话,便被杨忠连忙打断:“诶!嘘——” 杨忠的劲大,元安一被抓住像是只没了爪子的小猫,只能胡乱地挥手摇来摇去。 “忠叔!!!你干嘛!”元安压低声音,打又打不到杨忠,又气杨忠把自己拽回来。 “诶,这么急干嘛?没看到你师姐在那边修炼吗?小孩子家家的别过去啦,来来来,和忠叔聊聊,行不?” 杨忠在来之前已经摸清了元安这小丫头喜欢什么,上次出去跟踪元安的侍从回来说街道美食众多,元安唯独对红豆糕情有独钟。 杨忠摸出怀里刚出炉的红豆糕,在元安鼻尖一转。 元安喜欢红豆糕,杨忠一拿出来她眼睛便移不开了。 …… 杨忠:“你知道自己的能力吗?” 第58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2) 杨忠提着元安跑到杨府的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现在府里的人都在忙着布置整理几日后的大婚,杨府来来往往送货的人络绎不绝。 要是到了大婚那天,恐怕人还得翻倍,城里有铺子的老板、路边的摊贩、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其他各地的分支和那些想巴结杨家的人…… 连修真界也会来不少人吧? 呵呵,要说忙……那时候才是最忙的时候啊。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 杨忠两眼发光,在江城里他虽见过有天赋的孩子,但元安这样的他恐怕他这辈子都难再找到第二个。 自从下山后,杨忠再也没有碰过和修真有关的东西,可一旦遇到有天赋的,爱才之心还是免不了的要让他去在意。 “用这个来换和又乖又可爱的小元安说话的机会,好不好呀?” 杨忠已经在尽力的在夹了,他活了这么久除了对杨期元这样过,当年还发誓是最后一次,果然还是破功了。 “红豆糕?!” 看到红豆糕元安眼睛直的走不动路,慕卿辞和杨忠都知道元安喜欢红豆糕,却不知道元安为什么喜欢红豆糕,在他们眼里这只能算作是所有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 可在元安眼里,红豆糕是岭沅城的时候爹娘便常常给元安买的糕点,对元安来说,红豆糕不仅是一个好吃的东西,更是爹娘留给元安最后的回忆。 “既然忠叔你都做到这份上了,嗯……我这个小辈也不好驳了您的面子。”元安顺理成章的把那一袋红豆糕全部拿了过来,美滋滋的往嘴里塞,还不忘挥摆着手指,再三强调,“诶诶忠叔你千万不要误会,这可不是因为红豆糕哦,我是看忠叔是长辈才坐下来听忠叔,红豆糕才没有很好吃……” 元安又将一块红豆糕送进嘴中,慢慢咀嚼起来。而此时,杨忠脸上露出一种略带戏谑的神情,似乎在说:“小样不把你治的服服帖帖”。 他刚拿起酒壶准备抿上一口的时候,余光瞥见正在大快朵颐的元安,不禁笑出声来,但同时也轻轻叹息一声。 杨忠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然后像要确定什么似的,径直凝视着元安。 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元安眼角那一抹泛红瞬间蔓延开来,宛如被刺痛一般深深剜进杨忠的灵识里。 在这一刹那间,杨忠感觉到一股强大得无法形容的力量如汹涌澎湃的凶兽般向他袭来,企图将他的灵识与灵力一举吞没。好在杨忠反应迅速,及时撤回了自己的灵力,才没有酿成惨剧,让杨忠的前半辈子的努力全都搭进去。 等他稍作喘息,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元安依旧像平常一样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全神贯注的把红豆糕甩进嘴里,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杨忠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刹那究竟有多么惊险,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恐怖力量带来的压迫感。此刻,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元安,杨忠心中仍然难以平静。 “怎么喽?不硕画我可就周了(不说话我可就走了)?” 元安抖了抖装红豆糕的袋子,里面被清空的差不多了。 “祖宗啊,才几下没看着你,你你你!怎么就吃完了!!这家的甜点可是出了名的贵,我买酒都没这么舍得……” 杨忠看着心里直滴血,到底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能太纠结不能太纠结…… 秉着不能让银子白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天才,杨忠开门见山。 “你知道自己的能力吗?” 你知道自己未来会有多强吗? 凭刚刚的那一下差点让杨忠灵识溃散,杨忠敢打包票,要是元安能接受系统的修真知识学习、修炼,前途不可限量。 登天道,得长生,万人之上…… 甚至可以成为万年来——第一的天道之子! “……不知道呢。”元安咬了口红豆糕,敛下光,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并不以此为荣。 力量一旦伤害了自己所爱所珍视的人,它便不再被人所追逐,与之相对的是恐惧和害怕,以及……无止境的愧疚。 若是岭沅城没有经过那场变故,元安会开心自由的待在那里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过完一生。 或许路过的过客见到了元安,看出了她的天分,也许元安会入仙途,虽然可能不会和慕卿辞相遇,但总会比现在要好过的多。 毕竟自己爱的人都在。 可元安是天道之子,天道注定不会让她顺利平坦的过完这一生。 因为元安是被天道认定的、唯一的天道之子。她的一生一定要与他人不同,要坎坷要痛苦,要抽筋拔骨,要声嘶力竭…… “我只是岭沅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采药女,哪里有你们想的那样,不过是你们认错了……” 嘴里红豆糕甜腻的味道散开,妄图驱散元安的苦涩。 可是越吃,爹娘的身影越是反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拉扯着元安,在元安耳边低语。 “要是可以……我甚至不想这样……” 第59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3) “要是可以……我甚至不想这样……” 元安把头埋的低低的,自顾自的往嘴里塞着红豆糕,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自言自语,像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会认错的。”杨忠把酒壶重新别在腰间,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一眼便看出来了,你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虽说嘛,你现在还没有开始修炼,可是……” 杨忠眯着眼睛,没有再大胆的用灵识去窥探元安那深不见底的灵力,而是换了另一种方法,他扫了眼元安。 元安直起身子,当看见杨忠那双越来越炙热的双眸时,元安心里的酸涩又一次压过了红豆糕的香甜。 “你现在啊,已是筑基巅峰,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了其他人要花上十数年才能到达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我可能肯定的告诉你,你是天才!举世无双的天才!” 杨忠眼里的炽热和激动,以及那强烈的情绪快要把元安包裹住,一股烦闷的情感敲打着元安心里那扇被层层上锁的门。 一遍又一遍。 敲打着。 像是要得到什么回应。 可是那锁链牢牢地挂在那上面,将一切过量的情感封锁在里面。 对元安来说,她没有大悲大喜,没有非要不可的东西。 “……”元安微微仰头望着抓住自己双肩的杨忠,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渐渐漾开混浊的不解,“天才很好吗?我这样的天才,亲手杀了我的爹娘,亲手杀了所有对我好的人。” 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杨忠,没有情感,没有波澜。 一旦痛苦到极致,那扇门会封锁掉元安的一切感知,让她成为一个木头人,木讷地眨眼说话。 手里的红豆糕掉回到袋子里,元安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 “忠叔,你要这样的天才吗?”元安反抓起杨忠的衣服,手指发力,踮脚倾身逼问,“忠叔,你要这样的天才吗?” “要!”杨忠眸光猩红,什么天才他都要,哪个天才没有杀过人? “诶?可是我……我杀了……我是坏孩子啊。” “那又如何?人若是一辈子都被困在过去,那么在未来的一切都将于我们无缘。”杨忠一双大手盖上元安的头,目光柔和了些,“我们因何修炼,除了长生,更是为了强大然后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元安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被杨忠提前打断。 “岭沅城的事我感到很惋惜,但这不就更加证明掌握力量很重要吗?控制好了力量,便不会伤到自己要保护的人。就好比现在,元安,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吧?” 元安点点头。 “你不想让她受伤吧?” “我不想。” “如果控制好力量,你不仅不会失去现在有的一切,还会牢牢握住她们。” “……真的?” 杨忠笑着点点头,指着元安嘴角边的红豆糕碎屑:“我希望你不是为了让慕卿辞不要你而去修仙,你也不希望一辈子让慕卿辞护着你吧?若是有一天慕卿辞遇到了她不能解决的事,我想……比她更强大的你,能力挽狂澜。” 杨忠的话对元安来说,是另一个思考的方向。 杨忠告诉了元安不必依附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元安她可以成为自己的羽翼,成为能护住别人的羽翼。 而不是一直自怨自艾,为了别人去做某事。 元安是独立的个体,有着独立的思考,她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 慕卿辞也好,天道也好,杨忠最想看到的是元安能够在云巅间御剑肆意大笑,自由自在。 “说来……也该给你配把剑了。” 杨忠想起元安到现在身边还没有一把剑,要是可以的话,前些天从张岑那边摸过来的那柄剑倒是不错,可惜现在是慕卿辞的了。 “剑……不用了不用……” 杨忠抬手从元安的袋子里拿了块红豆糕,往杨期元的房间走。 “不用什么呀不用,既然下定决心要去修仙了,没把有用的东西傍身怎么能行?反正你别管了,这事交给我!” “不是……你拿红豆糕干嘛!!!” 杨忠脚底像抹油一样,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听到动静过来的慕卿辞。 “什么红豆糕?” “师姐!”元安下意识的把红豆糕藏在身后,在死城岭沅城的那段时间,元安经常过着这样的生活。 “……藏什么?”慕卿辞脸色看上去不好,大概吐纳的情况不顺利。 “红豆糕!”意识到这里不是岭沅城后,元安大大方方把装有红豆糕的袋子递给了慕卿辞,“师姐现在脸色好差好差,师姐来吃一块吧?很甜的。” “爹说过难受的时候吃甜的东西,会好很多的!” 慕卿辞哭笑不得:“谁说我难受的?” “可是师姐……” “不过……”慕卿辞拉过袋子,刚准备拿,就被元安提前抢拿了出来。 刚刚丢进去一个咬了一口的,不能被师姐拿到…… 慕卿辞轻轻一碰元安的鼻子,抬手拿了块出来。 “多谢。” 第60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4) “咚咚。” 张府门外,阿花手持信纸立于门前,没过多久,张府大门打开,门里弓着腰跑出来一个小厮。 小厮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脸上挂起了笑,恭敬的让开身,把阿花迎了进去, 临走前,阿花还不忘提醒同她一起来的仆从。 “你们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仆从像是早有预料,拱手行礼回道:“家主已有明令,让我等跟随阿花姑娘来此。此时回府是对家主的大不敬,还请阿花姑娘不要为难,阿花姑娘且去,我等在此等候,所有事可随时通知我。” 阿花拗不过他们,无奈只得妥协,阿花微微颔首示意开门小厮继续带路。 杨府的两名仆从相视给对方递了个眼神,接着后退几步给跟过来的侍从打了个手势,侍从会意旋而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中,回杨府给杨忠复命。 还有几日便是家主的大婚,有了张之淞小姐的前车之鉴…… 仆从心一横,手藏在袖子里,不动声色的暗了暗眸子。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阿花姑娘,我们不会让这次大婚出一点差错。 小厮低头快步领着阿花往张府主屋走,张府里没有往日的歌舞曲调,安静的不像话。 往日的张府,不是美妾歌姬成群便是不间断酒肉宴会,哪会像今日这般。 况且今日还有京城来的信使,以张岑的性子,决计不会如此安静。 正当阿花疑惑的时候,主屋里几个抱着琵琶的歌姬仓皇、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是……?” 小厮习以为常,笑道:“阿花姑娘不必在意,这只不过是一些不懂风情的女人被赶了出来而已,您在老爷身边有些日子,老爷对歌姬的要求也应该是知道的。今天新来了一批歌姬,呵呵,您也看到了,太差劲的,要是这些在信使面前,岂不是会丢老爷的脸?让我们张府的下人抬不起头?” 阿花在重生的那段时间,的确一直和张岑待在一起。 可也仅限于此。 张岑有所求,阿花亦有所求。两人所求之物恰好互补。 张岑不想看到杨期元再因为思念一个人难过伤心,在张岑眼里,杨期元的喜怒哀乐统统与他有关,他想让让杨期元开心的做江城一辈子的、高高在上的杨家老爷。 阿花想要活着,活着回去见杨期元,她要站在杨期元的身边让她的身边不那么孤单,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杨期元是她最后的亲人她想一直呆在她的身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回到杨期元的身边。 张岑发现阿花的残肢时便和她定下了约定,他负责帮她暂时复活,而阿花负责待在杨期元身边哄她开心。 “老爷,人到了。”小厮躬腰行礼后便匆匆退下,没敢抬眼看把玩着手上剑的张岑。 一进主屋小厮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小厮好歹也在张府做了这么多年了,仔细想了一下先前从主屋跑出来的那些歌姬,好像……少了一个。 张岑一般不动粗,尤其是对女人。今天第一次破例,可见在主屋里里到底发生了多让张岑生气的事。 “等下。”张岑仔细端摹着手上的沾了点血的帕子,指着倒在一边双手被砍断疼晕过去的歌姬,“把她抬下去,找最好的医师,日后便不要让我再看见她了。” 说罢甩袖掠过那个面色惨白的小美人,歌姬身边的琵琶弦尽断,小厮上前探了下鼻息,幸好还没死。 临了要把人带下去去的时候,望着这小歌姬不免同情。 这下可好,日后这舞也跳不了了,琵琶也弹不了了,馆里的老板想来也不会再留你了…… 一边把人送出去,小厮一边想。 算啦,等老爷谈完事情帮你去求求情吧,小姑娘也挺难的。 …… “认识这么久也没发现您是个喜欢动手的人,当年张小姐的事您都没出手,今天是怎么了?” 张岑挠了挠头,把剑放在桌上,看着那张湿帕子上若有若无的血迹叹了口气。 “你觉得呢?”张岑摊开帕子,解释道,“能救杨家老爷的东西现在只有这么点了,本来就少的可怜,能不能一次成功都不知道,那个不看场合的东西……若不是她……” “什么……?” 阿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救阿期的东西? 张岑眯眼看着阿花,忽地想起了什么。 “你现在在杨府……能接近那个孩子吧?” “那个孩子?你是说……元安?”阿花是知道元安有那个能力,却没想到仅仅是她的血就能救杨期元。 第61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5) “你现在在杨府……能接近那个孩子吧?” 阿花: “那个孩子?你是说……元安?” “不错,你也一定不想杨家老爷死掉吧?既然如此,如今身在杨府中的你,拿到元安的血可比我方便的多,甚至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张岑嗤笑一声,拿起了桌上的剑,仔细的擦拭着上面歌姬的血。 “你能拿到的,对吧?” 张岑没想过阿花会拒绝,他也想不出阿花拒绝的理由。 一点血换一个人的命,这难道不值吗? 的确,对阿花来说这很诱人。 她想了想,双拳握紧,低哑着嗓子问:“几成把握?” “嗯?” “几成把握能炼出来起死回生的丹药?” 张岑擦拭剑的动作一顿,淡淡摇头:“不到一成。” 教他炼丹的老道说过,世间万物什么药都可以炼、都能炼出来,可唯独长生不老以及起死回生……那是触犯天道的,哪怕是那个老道,终其一生也没有炼出来。 “丹药啊,哪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你日后别走我的老路啦,行不通的。” 老道的话尤在耳边,当初的张岑听了不屑一顾,可如今的张岑又拼了命的想要成功。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我们不试试就是坐以待毙,迟早会输的彻彻底底。” 那双狐狸眼被剔去了往日了跳脱与戏谑,迎着剑光倒映出眼底的坚定。 “……好了,你只需记住这件事便好。”张岑把擦干净的剑收回到剑鞘里,舒了舒身子,一如平常,脸上挂了笑,“今日来这里有什么事?虽说我是猜到你会回来,但如果没有正经事……杨家老爷应该不会把你放出来,还让你亲自过来到我这边吧?” 当初把阿花带回杨府的人虽是张岑,杨期元虽然面上感激,但私底下其实对张岑多有防备。 阿花已经被确认死亡这件事不假,杨期元心里明明白白,可是当那晚张岑把阿花带回来的那一刻,杨期元也同样知道张岑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决定阿花的生死。 张岑有能力把阿花带回来,那么就有能力把阿花带走。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杨期元找来了元安,自己活不了,起码爱的人能一直活着。痛苦也好,开心也罢,杨期元都希望阿花活下来。 …… 阿花从袖子里摸出了那封信,喉咙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便被张岑抢先一步夺了过来。 “老爷的亲笔?”言语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么多年张岑还是第一次看到收到杨期元的亲笔,这是不是意味着老爷承认了我? 哈、哈哈、无论写了什么我、我都要好好收藏!单独放一间房子!对! ……让我看看老爷写了什么!! 眼看张岑手快,要打开信封,吓得阿花赶忙压下张岑那双蠢蠢欲动的手。 杨期元吩咐过,五日后才能打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阿期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不行不行,阿期说了要五日后才能打开!你不能提前看!” 张岑长诶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把信抽了回来:\"老爷这么信任我啊?要是你走了以后我再看反正也没人知道。\" 阿花看了他一眼:“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亏阿期还说让你不要打开,你就一定会等到五日后,你果然就是个不老实的人。” 张岑 用袖子遮住大半张脸,一双狐狸眼瞪的大大的,像是个受惊的动物。 “老爷……当真是这么说的?” “我还能骗你吗?”阿花摊手问张岑要回杨期元的那封信,要是张岑真要偷偷看,阿花只能五日后再过来一趟了。 “还干嘛?”张岑一边把信封藏进怀里,一边抬眼看着阿花伸手的姿势。“不会是想要拿回去了吧?给出来的东西还想拿回去?还及笄了的人……言而无信。” 说罢抬手轻咳一声示意送客。 末了,背对着阿花淡然一笑:“好了放心吧,我不会提前看的,既然老爷都发话了,我也不好拒绝,总得好好回应老爷的信任吧?倒是你……” 张岑没继续说下去,见小厮从艺坊馆回来,让他带阿花出去,也不管阿花答没答应。 因为张岑知道,阿花和他一样,只要是与杨期元有关的事,他们都会不顾一切的完成。 张岑也想好了,要是阿花没完成,这次张岑也做好了打算,哪怕元安身边有慕卿辞,他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拿到元安的血。 可是张岑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便是在做无用功。而一切的真相就在今天阿花送过来的那封信里。 谁也救不了杨期元,哪怕是元安,也无能为力。 自然死亡以及因病死亡,是天道所不能干预的。 第62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6) 目送着阿花离开,指尖在那信纸上摩挲,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柔柔一笑。 “是啊,我总是会听您的话,我是听命于您的人啊。” 张岑喃喃道,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没有进京赶考,没有功名,不是张大人,也不是漕运总督。 那时的张岑是一个籍籍无名、随时都有可能暴尸荒野、流离失所的小人物。 那年,张岑的小镇里瘟疫横行,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跑出去。 可是县衙的大人不准人出去,所以每天死掉的人,除了病死的,还有是被活活打死的。 刚二十出头的张岑那年准备进京,眼看日子越来越近,县衙却没有一点想要放人出去的想法。 家里的妻子嫌张岑没用,在瘟疫开始前便带着张之淞离开了小镇,只剩下张岑一个人留在小镇。 县衙口上说着不放人,但是每天都会接待很多有钱人家。谁家给足了钱,便放谁出去。 当时的张岑口袋里除了自己进京用的盘缠,身上没有一个子儿的闲钱。 去找县令大人,得到的回复也是——一个穷书生,还想进京,在这里种一辈子田不好吗?这地方能出什么贵人啊? ……这样的话,张岑从小听到大。 就连教他炼丹、收留他的的那个老道也是这么说的。 老道告诉张岑和他炼丹,虽然苦了点,但终究能喂饱肚子。 习书入官的终点,无一不是堕入那纸醉金迷场,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张岑不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里说过了“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他要念书入京,要在京城一展抱负! 可是现实残酷无比,张岑无论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去这个小镇,眼看进京赶考的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还没有出去,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感染了瘟疫。 破落草屋里全是湿漉漉的茅草,昨天刚刚下过雨,把张岑的房子吹了个七零八落,今天外面又闷湿无比。 张岑一个人蜷缩在茅草里,角落摆放的书被撕了个稀巴烂,还有些已经成了灰黏在地上。 他依稀记得那些人闯进他的家,逼他用感染过瘟疫的人用过的杯子喝水,然后又当着张岑的面把他所珍惜的所全部撕烂。 “不要、不要——!” 少年的嘶吼是破碎无助了,额角青筋暴起,双眸染的猩红,他想挣脱束缚,求他们放手,求他们别撕了。 “求你们了,别撕了、别撕了……求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无论怎么样,那群人像是听不到,一边撕着,一边哄笑着拍打着张岑白净的脸,然后点了火把那些撕完的书,烧了许多。 那些火在燃烧,疯狂的吞噬着张岑这么多年的信念,啃咬着张岑的理性,把他最后一份希冀彻底搅烂。 “大哥,你瞧,他是不是还想等我们走了把这些东西粘起来了啊?” “哈哈!不可能啦!穷就穷一辈子,想什么进京飞上枝头变凤凰?呸!” “……” 张岑已经不反抗了,他耷拉着脑袋忽的笑了起来,咬牙切齿。 “日后若是我位列高位,你们我一个都不放过!” 那些人先一愣,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什么?诶?什么?我没听错吧?还想报复咱们?哈哈哈!” 领头的那人脸色一变,挥挥手,蛮横地抓起张岑的头发,龇牙咧嘴:“老子等着那一天!” 说完把张岑像抓小鸡一样甩到墙角便是一顿打。 那天过后,张岑便染上了瘟疫。 他独自一个人躺在茅草屋里自生自灭,仰头看着透风的屋顶,眼底的火被消磨殆尽。 “我想念书啊……但是世道不让我念,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念书没用。可是我没有银子,什么都没有,除了念书,我还有什么办法?老头,我有些后悔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和你在一起在山里炼药……” “……” 没过几天,有人过来把张岑运到乱葬岗,大概是觉得张岑已经死了吧。 可是没有。 在被人打完的第二天,张岑找出了老道给他的那枚丹药。和老道分开前,老道给张岑的,说是能救命。 张岑在昏迷前含在了舌下,等到被运到乱葬岗,一路颠簸,丹药开始起了作用。 乱葬岗的高天之上,是无尽的乌鸦,张岑猛的睁眼坐起来,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脸…… “老头……” 即便分别再远,张岑都不可置否,那个炼丹的老道救了他一命。 第63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7) 张岑用力抿了抿嘴,从乱葬岗爬了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走。 他要离开这里,不走的话,也会死。 乱葬岗一到晚上会有很多野兽过来,张岑应该庆幸自己是在白天醒过来,庆幸丹药发挥的作用及时,少了任何一个,张岑都活不下去。 张岑往前走,一直走,他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路上摘的果子也不能饱腹,虽然和老道学过怎么辨别那些东西能吃那些东西不能吃,可张岑饿昏了眼摘下来的果子还是让他中招一连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晚上,不会爬树的张岑强迫自己上树,在树上愣是被山野里野兽的吼叫吓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也不敢睡,要是睡了,便会掉下去,掉下去先不说会不会残疾,要是遇到野兽,那一定是死路一条。 又过了几天,张岑一直走,终于找到了座城。 他站在外面,抬头看着上面的两个大字,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弥漫着一股腥臭酸涩的味道。 路过的人对他避之不及,差点张岑连江城的大门都进不来。 恰逢龙抬头,江城正在办庙会踏青,大街小巷里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张岑的闯入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的氛围同小镇的不一样,相比于小镇这里更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街头舞龙舞狮的队伍络绎不绝,天上成群结队的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 张岑看的有些失神了,没有发现身后逼近了杨府马车。 “何人!” 连续好几声大声呵斥无果,车上的仆从下车。 “喂,你不要命了吗?!” 张岑吓的一哆嗦,下意识地跪了下来,脸放在手背上连连道歉。 仆从被这么一下给弄懵了,这人怎么回事,他不过是来提醒一下这人不要在路中间,免得被马车撞到,有必要这样吗? “这是怎么了?” 散漫稚嫩的声线飘了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探出个头,眼帘低垂,目光落在张岑身上,然后撇撇嘴从车上跳了下来。 仆从弯腰伏在小孩耳边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便退下。 “你不想要命了吗?站在路中间……”小孩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岑,注意到什么,抬抬手让他看着她,“抬头,我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张岑见是孩子松了口气,慢慢抬起头,和那双干净肆意的眼睛对上。 那一刻,张岑看见的不止是无染的世界,还是一辈子的救赎。 “读书人啊……不进京,在路上等着被车撞来讹我?还是说没盘缠了?” 杨期元向仆从勾了勾手,示意他从马车里拿袋银子出来。 仆从动作很快,把银子放在杨期元手上。 杨期元掂量了一下:“一百两银子……” 在身上摸了一下,又补了些碎银子。 不顾仆从的惊呼,抓住张岑的手把银子牢牢实实的放在张岑手里。 “拿着,既然是读书人,那便去读嘛,今年没机会了,那便下一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了,多好啊?” “我……”张岑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受到除老道以外的人的温柔。 “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我、我……” 张岑身无分文,眼前的这个孩子身上所着衣裳,一看便是极好的,他该怎么回报? “好了。”杨期元蹲了下来,笑着揉着张岑的头,“要报答我呀,那就进京,当个大官,然后日后回来的时候,乖乖听我的话,找个能帮到我的官职,为我所用,听命于我……” “杨期元!” 杨家老爷子的嗓音贯穿整条街,杨期元一哆嗦赶紧跑上车,让张岑让开,示意仆从快些离开。 “唔……” 留下张岑一人在原地,周围不少人围上来恭喜张岑。 “你小子走大运啦!刚刚那可是杨家未来的家主,能被她看中,你未来什么都不愁啦!” “没想到啊,你还是个读书人啊!读书人好呀,我家那小子每天还得我逮着他念,有空我得让他学学你。” “以后要是你真成了,回来可得叫杨期元小姐叫老爷啦!” “……” 小镇未曾有过的感觉和温暖,在江城都有。 杨期元…… 张岑反复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不自觉笑了起来。 “老爷……我会的。” 您说的每句话,我都会牢牢记住,这一次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只在这里、只在江城。 在离开江城前,张岑偷偷在杨期元身边观察着她,像是个黑暗里的虫子羡慕着本就是光的人。 …… 那之后张岑在第二年金榜题名,成了当年的状元郎,当这个消息放出去的时候,一直待在江城的他的妻子找上了张岑。 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张之淞交给了张岑便消失不见。 临走前,张岑记得那张脸和她说的话。 “跟在你身边,之淞才能有很好的生活……我?我没事的,我还有别的事,你好好带着之淞吧,她与杨家小姐关系可是很要好呢……” 留下这句话和一张写满张之淞的喜好的纸便消失不见,如人间蒸发。 那之后,张岑没有先回江城,而是派人关注着小镇的情况,然后过了三四年才回来定居江城。 自此以后,江城除了杨家,还多了一个张家。 不过,似乎他的老爷早已忘记了他这个人。 脸上的笑,也不比以前多了。 还有老爷的身子,好像愈发的差了起来。 也正是那个时候,明明刚刚发誓再也不碰炼药的张岑,重新研究起了炼药。 第64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8) 张府里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往日的酒池肉林,美女歌姬此刻一个都没有。 仆从和下人都识趣的没有靠近张岑待的主屋,张岑拖着渐渐老去的身子,望着移向天边即将落下的太阳。 此时的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某一天他也会老去或者病死。 到那时阿花走了,他走了,忠叔走了……老爷身边会不会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张岑心中酸涩不断,随即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拿到元安的血,哪怕只有一成、半成的机会成功,他也要试试。 人人都渴求长生不老,张岑想为他在意的所有人炼出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老头,我现在突然觉得你当时说的话也不是全错。对啊,人一旦有了牵挂,所求的东西便会越来越多。长生不老,我也想炼出来……” 一个人待在主屋里自言自语,不知过了多久,小厮低着头上前。 “老爷,那两位信使大人……” 张岑细细摩挲着袖子里的信,不在意地回了句:“当街强抢民女?哈,京城来的人,还不至于是这副德行,否则怕是早死在长公主殿下的剑下了。” 小厮连忙摇头,又赶紧点头。 “不是、不是的!那两位信使大人强抢……” “报官了吗?” 张岑不急不慢的收好信,强抢民女的这种情况,一般不等他到场,杨府或者官府的人就会过来摆平,要不然说杨府的存在对江城来说是一种庇佑? “不、不是!被强抢的……是小姐!!” 这一刻,张岑再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甩袖让人快些备好马车。 “不长眼的东西!要是之淞出了什么事……杀了他们都不解我气,哪怕是惹到京城……我也不惜——!” —— 几个时辰前,张之淞给山寨学堂里的孩子泡药的时候,发现药已经快要用完了。 “学堂里的孩子一个二个都是病秧子,本来就是别人不要的孩子,偏偏你全部都捡了回来,这不是连累自己吗?要是我是你啊,有个那么有钱的爹,卷些银两早不知道去哪里快活去了,哪还待在这里受苦受累?” 高题烨从学堂出来,找了一圈没看见张之淞,估摸着张之淞可能会到后山这边来煎药,一路闻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找到了那个正为药发愁的张之淞。 “……要你管?你不也是跑到这山里给孩子们教书?还说我呢……” 高题烨大大咧咧靠在竹子旁,哼笑着:“谁叫这里可以蹭吃蹭喝还不用给一分钱,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地方?” 张之淞剜了他一眼,精打细算着捏着那些药。 换作以前在张府,张之淞要什么,张岑都是成箱成箱的给,给张之淞最好的。 张之淞被张岑娇惯了起来,衣食住行,无一不是最好的,帕子脏了一点便丢了,鞋子穿过一次便换新的…… 哪像如今,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去年过年除夕时刀疤脸他们给张之淞凑钱买的,到现在也还没几件好看的衣服。 那双手一看也是个小姐手,只不过因为长年累月的劳累,已经布满了茧子。 高题烨闭嘴,静静地看着张之淞忙来忙去,问她觉得这些值吗。 “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开江城,现在你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和自己的青梅竹马待在一起,做结发妻子,共白头,开心幸福。这些东西……统统与你无关。” 张之淞手一顿,看着手上的茧子,笑了笑,一脸无所谓:“那又怎么样?江城里的那些人,不会让我顺顺利利的出嫁的,他们会给阿期的找麻烦,会把爹管辖的码头和河道弄的一团乱,那时候爹的脚跟还没有站的太稳,阿期也……” “况且现在也很好啊,山寨里的大家都很好,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孩子,最起码我感觉比在江城的那段时间要过的更好,忙是忙了点,但是阿刀他们也会来帮忙的,所以我不觉得很后悔。” 高题烨环胸听着张之淞说完,末了无奈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向张之淞招了招手。 “走了。” “走、走哪?” 高题烨指了指那些药:“你让我的学生喝白开水吗?当然是下山买药啦?” 张之淞局促地摸了摸衣服和裤袋,她没有银子。 高题烨看出了张之淞在意的东西,纠结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一袋银子。 这是他的私房钱。 “要不是为了我的学生,我可不会把这些钱拿出来,要是那群小崽子不知恩图报……” 高题烨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受老师之恩,到现在还没报答过。 这样的话……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 高题烨尴尬地轻咳一声,又向张之淞招招手,示意她快点跟上来。 “走啦走啦,待会儿天黑了。” “……好!” 第65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29) 高题烨平时最宝贝着他的那些银子,每次都碎碎念着什么要留着做什么。 还说不在意,你这不是很在意吗? 下山的遇到巡视回来的刀疤脸,几人打了个招呼,刀疤脸坚持着要送他们下山。 “今天好像有京城的人来了,高先生您可是从京城来的,可得照顾好自己……” 高题烨是被京城赶出来的人,这一点山寨里的人心知肚明。 “哎呀,我虽然是被赶出来的,但是每天被赶出来的人那么多,像我这么小人物,哪有人记得我?别担心我了,你先回去,张之淞在后山熬了些药,你记得先端点过去给孩子们喝,我们马上回来。” 刀疤脸嘿嘿笑了笑:“好,那行!我还以为先生你这么厉害,在京城也很有名呢?那么这么说的话,京城不是遍地都是很厉害的人了!有机会我可要大哥和兄弟们一起去一趟!” 高题烨连忙打住:“那可别,京城那个地方是好玩,但是也吃人,你这样的……算了吧。” 说罢,拉着张之淞快些走,再被刀疤脸拉着说话,天都要黑掉了。 …… 快要进城的那段路,张之淞提前把脸围的严严实实,还给高题烨递了一件斗篷。 “拿着吧,你和阿刀说的我不信,能有那样的学识,在京城的地位一定不低,身居高位的人被赶下来……爹告诉过我是什么代价,非死即伤。而你能活到现在,一定有人在保你。所以为了你也为了那个保你的人,带着吧。” “我可不要。”高题烨大大方方的往前走,“我这么好看,不多转转对的起我这张脸吗?还有啊……” 高题烨笑了笑推着张之淞往前走。 “诶你——” “哪怕我现在站在天子前,也没有人敢动我。你一个江城的大小姐,眼界还是太短了些,我很厉害的,厉害到没人敢动我的程度。等那天你出事了,尽管报我高题烨的名,绝对没人敢碰你。” 张之淞翻了个白眼,这话高题烨在山寨没少说,古今天子为尊,世上哪有天子想动又动不了的人? “别吹牛啦……哪有人是天子奈何不了的?” 高题烨只是笑笑,没回张之淞的这句话:“别诶了,天待会儿黑啦!” 两人追赶着往江城跑,一路上肆意张望,那是他们最好的年纪。 一个逃脱了江城的束缚,一个不再拘束于京城那一方天地,两人都是重获自由之身。 江城还是一如往常,高题烨从未来过江城,他也想好好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杨家所在的江城到底是何种模样,毕竟杨家与江城在京城那边可是重点观察对象。 一路上的繁华程度不亚于京城,高题烨跟在张之淞身后,手背在后面,被一家书肆吸引过去。 高题烨是喜欢书,但也不是什么书肆他都会进去看一眼,京城大大小小的书肆高题烨也不是没有见过。 可江城的这家书肆倒是有些特别。 那家书肆正大光明一些摆在外面,也不担心会有人来拿,而且摆在外面的还都是高题烨平日里喜欢看的那类女子与女子间的。 至于为什么高题烨能一眼看出来,读书人的事,还是不要多管了吧。 “高题烨你干嘛?走了,医馆不在那边。”张之淞一把把魂被勾的走不动路的高题烨扯了回来。 不远处两个男人听到熟悉的名字,几乎是同步转过来,望向张之淞和高题烨。 “等下等下……”高题烨伸手打住,指了指张之淞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先放开,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张之淞点点头,把高题烨甩到一边。 “什么?” 高题烨一脸严肃,眸色冷沉,指着那家书肆郑重其事的一字一句道:“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务必让我来一趟这家书肆。” 张之淞:“……哦。” 张之淞记得那家书肆,好像是专门卖一些话本故事的吧?高题烨看上去文雅,原来还喜欢看话本子啊…… 张之淞在心里盘算着下次给高题烨送礼物该送这家书肆的书。 见张之淞答应,高题烨压下了嘴角的笑,拉起张之淞的衣袖往前走。 “那快速战速决,我们买完药就来买书。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金贵的很,浪费不得。” “这么积极?” 这是张之淞第一次看到高题烨对一件事这么起劲,平日除了能在学堂固定的看到高题烨兴致高昂的讲学,其他时候看到高题烨不是懒懒地躺在榻上看书,就是看到高题烨在竹林里小憩。 “那是……高题烨?” 信使戳了戳和自己出来的另一个信使,另一个信使专注在街边的小吃,听到高题烨还是把目光移到那边。 “高题烨?出了京城后原来来江城了啊?嗯……他倒是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好看随性……” 信使给另一个踹了一脚:“你什么时候都机灵,一看到高题烨就成这样了!不就是好看了些吗?撅着屁股只会讨大学士欢心的东西而已,呸!要不是大学士护着他,你以为他能活?” 另一个信使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等着自己的吃的。 “你就是嫉妒他呗,京城的时候你喜欢的那家小姐不就是因为高题烨拒绝了你?人高题烨再差,先前也是天子眼前的红人,大学士的宝贝,哪里轮得到我们置喙?” 信使气不打一处来,视线忽的落在了和高题烨举止亲密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张之淞身上。 他心里升起一个想法。 他也要让高题烨试试痛失所爱的感觉。 殊不知,信使这么一做,高题烨倒是没有痛到,反而惹到的是最不能惹的张岑。 第66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30) 信使摇摇摆摆走过去,学着在京城听的话本子里的小混混的模样,还特意把衣服弄的松垮些。 另一个信使举着自己的吃食有点不太理解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诶!松子你——!” 教养呢?信使的基本修养呢?这要是被人看见报送回京,他脑袋还要不要?身为天子信使哪能如此?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还不等另一个信使反应回来,名为松子的信使已经气势汹汹的跑了过去。 此时的高题烨还在和张之淞打闹着回山寨前要来逛书肆。 许是信使身上的京城气太足,高题烨对京城又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信使还没来,他便和高题烨两两对视。 那一刻名为松子的信使心漏了一拍,他承认,高题烨是有些姿色的,能在陛下和大学士手下混得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看到,那张白净柔弱的小脸,都忍不住去揉两把,看看他眼尾通红求饶。 松子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给自己重重的来了一巴掌。 可得打起精神啊,人好看是好看,但那是个男人啊……咱家还得靠我去延续香火,可不能栽在高题烨身上…… “停下来干嘛?” 高题烨把要探出头来的张之淞按了回去,扭头朝她淡淡一笑:“这样,你先去医馆,我遇到个熟人,聊聊天,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高题烨笑起来的确很好看,似是白鸽飞翔在骄阳下,樱花落满草地,又迎来一缕不绝的清风,抚平着每一个不安的灵魂和情绪。 路过的不少人注意到高题烨和张之淞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视线。 不少人都看到了高题烨的那张脸和他的笑,男女老少,都停了一下。 高题烨不修仙,却又脱尘气。 张之淞知晓高题烨是自京城而来,熟人……?定是京城中人,大抵就是阿刀说的信使。 “没问题吗?” 高题烨是被京城赶出来的,张之淞实在信不过高题烨嘴里的那些“大话”,不由的替他担心。 “说啦,就算是天子,对我也没法子,哪怕是其他人?” 高题烨把张之淞往外推了推,京城的水太浑,这个小姐,还是适合江城这个干净的地方。 而且,比起在意我,要不要先关心关心自己和杨期元的事,你们俩我可是很看好啊。 但当务之急还是让张之淞快些离…… “等等。”松子轻哼,大摇大摆走上来,体内的内功催动,身形一动,拦在了张之淞身前,嘴角咧出让人反胃的笑,“走哪儿去?” 高题烨一震,他不是冲着我来的?但是……张之淞?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不敢动你吗?哪怕你被赶出京城,他也不敢动你。 “这青天白日的,把脸捂住干嘛?莫不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 松子抬手要去揭去张之淞的一层又一层的保护,那双眸子也越发的饥渴歹毒起来。 “那……可得让我好好检查一下。” 张之淞脚移不动,看着那双大手一点点落下,眼睛一闭,本以为会暴露出自己的模样,但等来的是一片寂静。 张之淞抬眼,发现她的手自己动了起来,牢牢把松子的手固在空中。 娘曾经是说过我的手劲比其他人多上不少,因此在离开爹后,娘更多时候是带我练功,至于女工,反倒是爹后来才教的我…… 高题烨也傻愣在原地,他至少礼乐射御书数都曾学过,可眼前的这个姑娘……难道女工练手劲? “你……!” 或许是第一被一个女子控住了,松子的脸有些红,不让他发作,另一个信使举着吃食跑过来一把拽过松子,压低声音扯了扯他的耳朵。 “你干嘛?不要脑袋了吗?你是陛下的信使,当街强抢民女,不要命了吗?小心有人参你一本,看你还神气不神气的起来!” 松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光顾着报复高题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可那是高题烨啊,现在他没落的时候不踢他一脚,什么时候踢?” “……” 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路过的张府小厮见到那几人,只想着早些回去,可余光一瞥,看见了那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张之淞。 江城里来往的人虽多,但……像裹成这样的,小厮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那些动作,像是在哪里见过。 哪儿呢…… 哪儿呢? …… 嗯…… 小厮左思右想,眼前的女子和自家小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眼睛毋的瞪大,凑到最前面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小姐,不是早就离开了吗?现在、现在回来了?! 好消息啊! 可目光一转,见到的是要对张之淞动手的信使,心猛的一跳。 他虽然很想冲进去保护小姐,可那是京城来的人,凭他一个小厮且不说能不能做到,不给小姐添乱便是帮大忙了。 当机立断,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找了张岑过来。 张岑对这唯一的女儿像是对宝贝一样,整个江城唯有杨期元和张之淞可以逼疯张岑。 高题烨见松子被拉住,悄咪咪上前对张之淞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他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高题烨的确不怕这些人,奈何身边有张之淞,高题烨要是只有一个人,那他可以随便赌,可现在他不敢。 “走了走了,不走还留在这吃席吗?” 张之淞点点头,悄悄弯腰逃离了现场。 此时的松子还在被另一个信使抓住教育。 “就是因为他是高题烨,就相当于这辈子咱们都碰不了他,他即使虎落平阳,也由不得我们欺,因为他说高题烨,他是那个当年在京城翻云覆雨的高题烨,懂吗?” 松子还是不服,他不能动那个女子,那动动嘴皮子骂骂高题烨总可以吧? 于是当他转身,见到的不是高题烨也不是张之淞,而是一脸黑线,在松子转过来的时候脸上有挂上了狐狸笑。 “江城风景美,不曾想二位大人竟然逛到此处……”张岑故作不可思议,合拢在袖子里的手抽了出来托腮思考的打量着松子旁边的青楼。 书肆的斜对面便是青楼,好巧不巧。 被张岑这么一说,两个信使还是一脸懵,当顺着张岑的视线看过去时,两人脸唰的一下红了,连忙摆手退了好几步。 “不不不不,我等为天子信使,岂敢堂而皇之的进到此处?” 张岑微微张口,略做失望:“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可以推荐给两位大人,看来现在是不需要了啊……” “诶诶诶。” 两个信使纷纷上前拉住张岑,伏在他耳边。 “也不是不可以啦,不过这件事……嘿嘿,你懂的,你把人接到你府上……不就成了?” 两兄弟一次荤都没吃过,也是对这些事既期待又害怕。 要是被京城知道了…… 所以信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张大人会守口如瓶的吧?” 张岑眼睛弯弯:“自然自然,这是娱乐,又不犯法,何错之有?” 说完,给一旁的小厮递了个眼神,让他去找找张之淞后来去哪儿了。 有了京城的人来江城,最好还是让之淞少来江城,否则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 之淞身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啊?据小厮说,还挺好看?比那些面首还好看? 张岑第一次开始担心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 另一边的杨府,杨忠敲了敲里屋的门,之前仆从看见杨期元进到这里面来了,正好元安要把佩剑,他记得杨期元有收藏过几把。 “求求家主,看一下能不能摸过来一把,不行的话……只能去别处寻了。” “家主?家主?” 正在藏血毯子的杨期元一怔,压低声音咳了一声,拿着铜镜检查了好几遍身上有没有血,才推着轮椅静静拿了本书坐在了桌前,让杨忠进来。 “怎么了?” 里屋里的养元丹把一切的气息都遮掩住,杨忠进来没察觉到什么,他现在被发现了天才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让元安去修仙。 却忘记了,他眼前杨期元,早已是一具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杨期元把书合拢,喝了口茶,嘴里腥甜的味道被冲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苦涩浓醇的茶香。 “啊……”杨忠还是第一次开口问杨期元要东西,这么多年,杨忠的工钱也都是酒,自己的银两都是下山的那些时间攒的。 “那个……” 杨期元看杨忠这么别扭,忍不住发笑。 “好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做这副模样我都替你尴尬。”杨期元敲敲桌子,“刚刚有人来告诉我了,你想求一柄剑对吧?元安是有天赋,也该有把自己的佩剑,嗯……你拿钥匙自己去库房找吧,喜欢那把自己拿。” 杨期元出手大方,她要那些剑也没什么用了,年少时的仗剑走天涯现在早已是美好的幻想,一切都已经身外之物。 现在的她,只要一心弄好眼下和阿花的婚事便好,其他的……交给元安便好。 第67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31) 阿花回来的时候,府里的人都在进进出出帮忙准备婚事要用的东西,慕卿辞帮忙整理请帖。 姗姗来迟的杨忠喘着粗气检查请帖有没有错,时不时还分神出来让那些商户把东西放在指定的地方,让人去清查一下。 总之就是,很忙。 阿花要来帮忙,却被杨忠他们给推了回来,说:“怎么能让新娘来呢?这事交给我们吧!” “去找杨期元吧,这里有我们暂时还没到那种需要新娘来帮忙的程度。” 元安在一边,身边的人来往忙碌,她也不由跃跃欲试,张了张口,也想参与进去。 可要抬手的时候,眼前闪现出一幅血流成河的场景,刺痛着元安的神经。 以前岭沅城也有人办婚事,但爹都不准她过去帮忙,每次城里有这样的婚事,爹娘就会想办法把她给支出去。 那时候元安不懂是为什么,只觉得爹娘是怕她太小会给别人惹麻烦。 后来元安发现,岭沅城里的其他孩子都能去,独独她一人不能去。 于是有一天,元安悄悄跑进了别人的婚礼,在那一片殷红中,元安眸光流转,悄然吸收着这一对新人气运。 她是天道之子,长寿永生,强大到令人敬畏,气运旺盛,祥瑞遍体。 可元安的气运和寿命,是从别人的身上无意识夺来的。 一切皆非元安所愿,这不是元安能控制的,而是天道,天道所给予元安的礼物,给予元安独一无二的礼物。 这样的东西在其他人的眼中或许是恩赐,但在元安身上,那是她一生都甩不掉的镣铐,她没有办法控制,也没有办法阻止。 就连现在,她也在吸收着接近她的人的气运。 但这不是最让元安害怕的。 让元安最害怕的是,寿命。 她害怕自己把所有人的寿命吸收,又造成岭沅城那样的惨案。 人少不了气运和寿命,而元安恰好能拿走这两者。 幸好,自岭沅城后,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可元安却一刻都不敢放松,她小心翼翼的活着,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在意的人,每一天每一秒都走在一条细到看不到的线。 这是天道,也是元安。 元安看着眼前的一幕,把手收到身后,默默离开了这里,来到了青牙身边,在要把门关上的时候,杨期元来了。 元安没有说话,看着杨期元身上渐渐消逝的生命,垂了垂眸子。 “能进去吗?”杨期元笑了声,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只是一如往常的把那张人畜无害的笑挂在脸上。 “……进来吧。” 元安让开身子,把门关上,点了蜡烛。 杨期元的身上永远都散发着一股养元丹的味道,好像从元安一开始见她便是如此。 想到最开始见到杨期元,元安不禁回想不久前的杨期元,那时候的她并不像现在这样严重,至少不是将死之人。 若是我不来的话,没有影响杨期元杨期元的气运,会不会……她会不会活的更久? 活着需要寿命,也需要运气。 “马上要到了啊。” 但对于杨期元来说,这与元安的到来无关,只是因为她自己而已。 阿花一直都是她的心结,是她钟意之人。阿花的回来,让杨期元没了执念,也失去了挣扎活的更久的想法。 与其痛苦的活在这个世上,不如再看一眼喜欢的人,然后默默死去。 杨期元一直这样想。 “婚礼……马上就要到了啊。” 杨期元重复了一遍,笑着问元安:“你答应我的,还作数吧?” 元安点点头:“作数,我不会言而无信的,至少……我得救一个。”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杨期元松了口气,懒懒地倒在轮椅上。 “至少得救一个呀……”杨期元眯着眼,想起了很久以前,大概就是几年前,她去岭沅城寻医问药,去的便是元安家。 元安的爹是远近有名的神医,杨期元刚病的那会儿,杨家老爷子找遍了远近有名的大夫,来到元安家的时候,元安不在,出去采药了。 杨期元不愿意整日闻那些药的味道,把大人们留在房里,一个人溜出城外,撞见了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元安。 “你叫什么?这么小就一个人出来,你家大人知不知道啊?” 那时的杨期元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这只是小病,像她这种能仗剑走天涯的大侠才不怕被这些病打倒。 “哦。” 元安瞥了杨期元一眼,自顾自的采着药,嘟囔着。 “也没比我大多少岁,装什么大人,切。” 杨期元恼羞成怒,她长这么大,身边的人除了老爷子,没人对她这样过。 “诶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好心关心你!” “哦。” 元安仔细打量着手上草药,最后两个一起放进了背篓里。 “岭沅城是我家,我才不怕。反倒是你,现在不应该乖乖回到自己爹身边吗?都生病了,还跑出来,以后后悔可来不及了。” “小病而已,是爹太谨慎了。” 杨期元双手环胸,看着元安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自讨了个没趣,跟在元安身边,陪她看那些草药。 “这是什么啊……?” “别碰,一边去。” “这个怎么花花绿绿的,我要吃这个?” “还给我,一边去。” “你看这个一定是你要的。” “那是狗尾巴草,你能不能别吵了……” “……” 虽然元安不记得了,但杨期元记得,毕竟那时候的元安真的让杨期元印象深刻,能让她滚一边去,说出那种话…… 不过也的确,她现在后悔了,那次回去后,杨期元的病情便加重了,渐渐的双腿动不了了,被诊断说一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那时,杨期元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离开这片天地,要永远被锁在杨家,锁在江城。 “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你。” 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却没有办法救所有人,哪怕现在自己动手杀了杨期元,复活了以后,杨期元也依旧只能活几天。 起死回生无法增加寿命,它只会让人把自己该有的时间过完。 这也是为什么,老死和病死不能起死回生。 “哪有这么好的事?”杨期元早已释怀,她现在无牵无挂,只要阿花能活就行。 “……” “怎么不说话了?我记得你很能说的。” “你记错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元安背对着杨期元,看着眼前跳动的烛光,眸光一闪一闪。 “舍不得我了?” “没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没有不舍得。” 元安顿了一下,喉咙被什么堵着发痛,觉得心烦意乱。 “你能活很久很久吧?” “那又怎么样?” “羡慕啊,谁不想多活几天?” 元安微微仰头,手在烛火上试探,焦灼的温度侵蚀着她的指尖。 “但是如果永生,那可以算作是一种折磨吧?” 亲人、朋友、爱人……你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嗯。”杨期元安静了一下,许久缓缓开口,“所以人不能贪心啊,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和元安在房间里又待了一会儿,杨期元伸了个懒腰,移到元安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笑一笑嘛,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干嘛一天到晚苦着个脸。你看你还有慕仙师,还有青牙,先享受当下吧。” 许是知道元安在担心什么,岭沅城的事杨期元派人去调查过,也略知一二。 “忠叔也一定和你说过的吧,如果力量不为你所控,那一定是因为现在的你太弱小的,等到哪一天你强大到可以控制这些力量,你想要的便一个都不会丢掉了。” “所以别怕,都会好的,这个世上除了死亡,没有无解的东西。” 临走前,杨期元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 “对了,张岑派人送过来的,说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他有什么东西给我?”元安半信半疑走过去,打开那张纸。 她惊了,那是一张地契。 张岑真的把那条街送给了元安。 “看来我没猜错啊。”杨期元点了点那纸,“地契,对吧?” “你怎么……?” 杨期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商人的直觉。” 说罢听到前院的动静,离开了。 元安一个人留在原地,长呼一口气,她既然要走,那拿着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用。 给杨期元? 元安当机立断,冲出去,追上杨期元的时候,她正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忠叔和阿花他们在那里布置婚礼现场。 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元安站在杨期元身后,最后还是没有上前,在所有人发现她前,离开回到了房间。 “嗯……?”慕卿辞察觉到不对劲,看了一圈,没见到元安人。 “忠叔,元安人呢?” “人啊……”杨忠看了眼左右,“小孩子嘛,去哪里玩了吧,来来来,搭把手把那个东西递过来,我拉上去。” “……” “这么热闹啊。” 杨期元推着轮椅,望着累的满头大汗的阿花,递过去了个帕子。 “擦擦。” 阿花嘿嘿笑了笑,抬手随便擦了擦。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没事,不用帕子,我用手擦擦就好了。” 杨期元哭笑不得:“你总是这样,好歹都是个大人了,也该有点大人样,还这么随便。” “大人样?像阿期这样整天端着个架子?动不动笑一下?” 杨忠这下插话进来了:“诶,阿花姑娘此言差矣,家主她这是要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你给家主留点面,要不然她待会儿又该生闷气了。” “你说谁啊……”杨期元嘴角一抽,什么神秘感,这叫威严懂不懂? “你看吧……” 众人哈哈大笑,杨期元坐在轮椅上偏头故作生气,而后手握拳拦在嘴前跟着笑了起来。 第68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32) 时间一天天地翻过去,杨期元在房间枯坐了一晚,白皙的手指卷开侍从递过来的消息,笑着摇摇头。 元安的血他们拿到了。 杨期元不意外。 向来都是如此,张岑想要的东西没有他拿不到的。 可是现在杨期元偏偏就是要告诉他,不是事事都能尽人意,不是他想便有。 “张大人心高气傲江城人尽皆知。虽说他炼丹天赋确实高,但……终究敌不过天道与这世间万物的规则。” 房间除了杨期元空无一人,话音刚落,便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 要说不舍得,谁信呢? “商人贪心,多活几天自然不够……” 请帖什么的都发出去了,没收到帖子的送的礼也陆续到了府上。 江城也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不少行商修仙世家宗门,还有朝廷官员都来了。 阿花拿到元安的血不费吹灰之力,对元安来说,阿花开口,她便给了。 送去张府的时候,又是熟悉的歌舞,信使早已倒在其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张岑接过那血便匆匆离开,吩咐让那些美姬伺候好这两个信使,临走前还让小厮把人看好了。 小厮自然不敢怠慢,作为府中的老人了,这点东西他还是有眼力见的。 “你上次说的那个歌姬,我已经派人去和馆里打过招呼了,不会为难她,每日也会送去些银两。” 张岑刚抬脚又转回来,想说什么,眼睛一转,抬手只有一句:“算了,后面的随便你。” 说完便钻进了炼丹房,屏退了周围所有的侍从仆从,他要在成亲的前一晚,把丹药炼出来。 于是自那天以后,每天从炼丹房里抬出来的只有一箱又一箱的残渣。 信使许是觉得张岑离开太久了,又舍不得离开这温柔乡,于是便故作在意的问了句张岑去了哪儿。 小厮上前示意美姬,回道:“老爷去外头处理些事,待事情处理好了,便会回来了。二位大人先在此好生玩着,张府不会亏待二位的。” 信使很满意张府的待遇,也没深究张岑去干嘛了,一头栽进美人怀,无法自拔。 “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 “不对不对……” “还是不对……” “不对……” “到底……哪一步——” “……” 无数次的失败,让张岑几近癫狂,无论他怎么改怎么炼都没有办法,每次要到成丹的时候,丹药总会溃散成灰。 “不行,是哪里?到底哪里!!为什么!不是说我是天才吗!这点东西我怎么可能炼不出来!” 张岑额角青筋暴起,他快要没有耐心了,不应该说他快没有时间了,他慢一步炼出来,老爷便少一点时间。 桌台上的东西被一扫而光,叮当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在张岑脚边停下。 “长生不死……我偏要炼出来,谁信天啊……你不让我救,我偏要救!” 张岑重新开始布置了起来,他不信他炼不出来,他不信他救不成。 他不信他的老爷会这么轻易的离开。 天道静静看着张岑的动作,不解他一直做着的无用功。 “天道之所以为天道,便是因为我们,所掌握的是人所不能掌握的,我们的规定是规则,是不可被打破的规则。” 张岑又失败了。 他呆滞地倒在一旁,手上握着唯一一颗成形的丹药,但那上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药力。 因为炼这一炉的时候,元安的血已经用完。 他还是没有炼出,什么都没有做到。 像是以前那样,张岑无力地蜷缩在角落,抱住自己,听着外面的歌舞,从怀里摸出了杨期元写的信。 要是日子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便是五日后,也是婚礼前一天。 张岑想打开好久了,他想看看老爷到底有什么话要和他说,这是第一次他收到老爷的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抽出信纸,一行一行的读下去,脸色越来越差,眼里的希冀一点点的溃散,最后终于尽数破灭。 张岑甚至不信那是杨期元写的,脸上表情狰狞,咬牙切齿的把那枚丹药丢到一边。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声音嘶哑悲痛,眼角的苦痛拉扯着他的神经,不停的逼他认清这个现实。 他捏着信纸,忽的大笑了起来,把脸埋进手里,大笑了起来,嘲笑自己的无力与多余。 老爷早就活不了了,养元丹早就没用了,老爷一直在骗人、骗他、骗所有人…… 做多少都没用,再努力也没有用……… 养元丹没用了,那老爷站起来的时候该有多疼啊……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啊,就这么不信我吗? ……好疼、好疼,老爷你那么疼……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 老爷……老爷啊……你怎么就这么……这么坏啊? 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不为自己考虑,为什么……老爷您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那么远,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不和我说!老爷,你走了,只留我一个,我就再也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动力了啊…… 张岑眼里的光一下子全灭,他木然地抬头,看着房间里的东西狂笑起来,猛的推开门,让人进来把东西全部抬出去。 “砸掉。” “啊?全、全部吗?” “全部,砸掉。” 张岑脸色苍白,眼神阴鸷扫过所有人,突然推开门跑了出去,不顾家仆的呼喊,一股脑的往杨府跑,一路跌跌撞撞,好像又回到从乱葬岗爬出来的那天。 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遇到老爷,有了想为之奋斗的目标,却不曾想到如今又是孤身一人。 杨府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都沉浸在婚事的喜悦当中,只有张岑一个人,承受这份痛苦和难受。 不知是杨期元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那封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蜜,取而代之的是钻心的苦痛。 张岑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有伤,可喉咙里却是一阵翻涌,腥甜的血挤出齿缝,混杂着丹香一齐染红了张岑的袍子。 好疼啊老爷,比那时被人打还疼。 明天过后,他便再无自己的老爷,再无自己遇到的第一束也是最后一束光了。 张岑在外面站了一晚,晨露了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刺骨的冷让他清醒了些。 待天刚蒙蒙亮,张岑回去了,因为昨天已经过去,现在……今日是老爷和阿花的婚礼。 再难过,也要来。 盛装出席,老爷的婚礼。 不能缺席,我要……听老爷的话。 信里面的东西, 张岑撤掉了所有的歌姬舞女,勒令今后再不准她们进府,让信使先行出发,他要做些准备。 信使玩也玩够了,没多说,舒了舒身子,先去了杨府。 小厮凑上前,没多问一个字,陪张岑去更衣了。 昨晚听到自家老爷要砸掉所有的炼丹器材的时候,他惊到下巴都掉了。 老爷不是最宝贝这些东西了吗? 怎么回事啊? 他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要说是因为炼不出来也不应该啊……老爷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砸掉……倒也不至于吧? “更衣,去杨府。” “日后告诫府中人不许再请任何歌姬美人,如有擅自决定的,格杀勿论。” 小厮连连点头,更加不敢问了。 一番整理后,张岑面无表情地站在铜镜前,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 不能让老爷的婚礼被我拂了兴致…… “老爷,马车已经备好,咱们现在出发?” “走吧,别误了时间。” 杨府外人多的有点可怕,幸好早做了准备,一切才井井有条。 杨期元在门口迎接着每一个客人,见到张府的马车,笑了笑,等着车上的那人下来。 “老爷,不下去吗?” 张岑在马车里双手握拳,沉默了许久。 “……” “去。” 小厮摆好梯子,扶着张岑下车。 张岑抬头,第一眼便看到了杨期元和那一身醒目好看的婚服。 艳红的婚服点缀用金丝缝制的云样花纹,在阳光下照耀下,杨期元坐在那里如同一道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光,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端庄。 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 “好看……” 张岑喃喃道。 “老爷,咱们……进去吧?” “……我知道,带好礼,你们先去,我同杨家老爷说几句话。” “好嘞!” 杨期元等候张岑多时,她仰头笑脸盈盈:“如何?说几句好听的话看看?” “平平安安。”张岑开口,只留下这一句,后面还有不少人,他也不好多留。 杨期元不以为意,算着时间,张岑应该已经看完了那封信,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 “张大人的祝福别具一格,但……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祝福了。” 往里走的张岑步子一顿,咬咬牙,故作没事,对过来打招呼的人笑脸相迎。 他不能把老爷的婚事弄的一团糟。 既然老爷要他听话,那他就听话。 “你不出去看看吗?” 元安把自己锁在房间不说话,她不能出去,外面这么多人,她不想出去。 “昨天的吃坏肚子了,有点不舒服,想睡觉,师姐先去吧。先别管我了。” “真的没事吗?” 元安装出虚弱的声音“嗯”了声。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要是有事,用小纸人联系我。” 慕卿辞匆匆离开了,今日南秀宗的人也回来,据说来的人是师尊,她要过去准备着。 本想带着元安去见见师尊,可是现在元安身体不舒服,只能等晚些时候了。 “南秀宗关通,到礼!” 第69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33) “南秀宗关通,到礼!” 全场为之一振,南秀宗关通,年少便能独自斩杀高阶妖兽,现如今不仅是南秀宗的掌门,更是大乘期大能,与渡劫期只有一步之遥! “关通仙师?!!” “能请来大乘期大能,这杨家到底……” “是南秀宗的那位吗?” “别别别别拦着我,让我看看啊……” “……” 场面一度混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往大门口望过去,想要看看这不入尘的仙师到底是何模样。 外界对关通的传闻多如牛毛,外貌便是所有人一大讨论点。 “抱歉不请自来了。” 关通长身玉立,浑身都如雪一般的白,连那双眼睛也去初冬的雪一般无染,一眼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般。 “哪有,大抵是送信的人懈怠了,连南秀宗都爬不上去,才让请帖慢了些送到。” 杨期元挥挥手,示意杨忠把人清一下,围在旁边的人太多,关通虽面色未改,但久居南秀宗的他,习惯了清静,突然来到这么吵闹的地方,难免会有些不悦。 杨忠会意,唤来了些侍从把道清开,让人不要围在这一边。 换了别人,可能围在这里凑热闹的人要开始起哄了,但今日这是杨期元的主场,没人敢乱来,只得陪笑散开。 张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没去看门那边来了谁,发生了什么事,他今日来不为任何,只为陪杨期元最后一程。 “南秀宗山高路远,心志不坚之人自然是难以登山,既是如此那便情有可原。” 关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向来不屑于参与人间的俗事,若非听了从岭沅城死里逃生回宗的邢奉的话,他也不会来此处。 “哈哈,是我疏忽了,杨某一介俗人不知,今后定当铭记于心。” “好意心领了。”关通淡淡扫视了一圈,在人群里精准的找到了慕卿辞。“我此行有祝福之意,但实际上是为了我的徒儿而来。” 触及慕卿辞,关通的目光才稍微柔和些,但那柔和并非是对自己弟子的关爱,而是对棋子完好如初的欣喜。 此言一出,现场传来了窃窃私语,有几个知道的说出了慕卿辞的名字。 “师尊。” 慕卿辞一改平日里轻松自然的模样,恭敬地点点头,向关通行礼。 “我……” “不必多言。”关通打断了慕卿辞的话,招了招手,邢奉从后面踱步缓缓上前,冲着慕卿辞柔柔一笑。 “卿辞。许久未见,我甚是想念你。不知最近还好?上次岭沅城一别,我和师尊都十分担心你,伤可曾好?” 慕卿辞眸光一敛:“邢奉师兄能平安无事倒是更让人开心。” 当时土地村祭司说过,在场的所有修士都被她屠杀殆尽,绝无活口。 “你我二人同为南秀宗弟子,自然吉人天相,皆是喜事。倒是卿辞你,这么久都未曾回宗门,莫不是……在外发现了比灵泉更……” “咳咳。” 关通及时打住,有关元安的事他要听细节,但绝非是现在,现下人多口杂,不可多言。 邢奉和慕卿辞纷纷噤声,同步守在关通身后。 尤其是慕卿辞,像是敛去了身上的锋芒一样,像一只蚂蚁一般永远匍匐在关通周围。 杨忠看着眼前的一幕,哼笑一声。 意料之中嘛…… 现在我知道了为何慕卿辞永远都成不了大器了,一个控制欲极强拔苗助长的师尊和算计的师兄,天赋本就在天榜中不算出众,又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炼,又怎能好好的成长? 反观元安仅仅天赋这一项,便压过了慕卿辞十余年的努力付出。 来客络绎不绝,杨期元有些累了,先回了房休息,把事情交给了杨忠。 临到路过张岑的时候,杨期元还停了一下,见张岑一如往常的在同他人闲聊便也没多说话。 胸口闷痛的可怕,要是再多待,杨期元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回卧房。” 卧房里空无一人,杨期元被送到卧房便支走了所有人,胸腔血液翻涌滚动,像是长了根尖刺,要把她的身体穿透。 杨期元看着身上的婚服,强忍着疼痛移到了盆旁,几乎是刚碰到盆便咳出了一大滩血。 “唔。” 杨期元摸出了帕子把唇角的血擦干净,可连帕子都还没碰到嘴,喉咙里的那股温热腥甜的液体又翻滚上来,霸道地掰开杨期元的唇齿。 “咳哇!” 杨期元趴在盆上大口大口喘息着,难受太难受了,脑袋里一团糟,身体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皮也一直在往下压,连呼吸也…… “吱呀——” 门被毫无防备的推开了,杨期元浑身一颤,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可偏偏自己没一点力气推不动轮椅。 她只能呆呆地坐在轮椅上,抬起疲惫的眼睛等待着那一声惊呼和不停断的恐慌。 “你……很难受吗?” 想象中的那些东西没有出来。 来的人是元安。 她带了把刀。 “这么多天都不……不见你,今天怎么唔……怎么出来了?” 杨期元见是元安松了口气,手指动了动,让元安把门关上。 府上来往的人多,不得不防,要不然被对家看见她堂堂杨期元这副模样不得被戳脊梁骨给戳死? 要是这样的话,等她死了下去了,不得被杨家老爷子扯着耳朵骂死。 “我听到声音了,我能看到你很难受。”越难受元安的心越静,静到她对任何事都泛不起波澜。 粗重的喘息不停打断杨期元开口说话,元安等了很久才等到了杨期元用微弱的声音问她。 “……说起来你还没祝福我呢。” 元安摇摇头,走上前,高举抬起了小刀:“我哪有那么重要?” “你就是那么重要,说一个吧……嗯,这一次让让我好不好?” 小刀没有落在杨期元身上,反而在元安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强行塞到了杨期元的嘴边。 “……我祝你幸福快乐,做一个……” 杨期元双眼瞪大,像是个受惊的小猫,血液漫进喉咙让杨期元那股不适感褪去不少。她推搡着要别开脸,却被元安死死捏住了下颚。 “喝下去,你要和阿花姐好好的,不能现在就死,不可以现在就死,我要你现在活着,不许死。” “我要你做一个潇洒肆意的………江湖大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杨期元才反应过来,原来元安没有忘记,她还记得,还记得当年岭沅城外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个杨期元。 “真亏你还记得啊。”杨期元还是别开了元安,她一个将死之人用不着,能撑住便好。 元安望着杨期元气色好了不少,元安呆呆注视着还在流血的手腕。 “好好保留体力,你要救的人从来不是我,还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孩子是该有一份天真,但是天真过了头就会变得盲目、不再可爱。” 元安的血有作用,杨期元脸色好上了不少,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她总不可能一辈子喝元安的血过活,那样的她不就和妖兽无异。 “我不想耽误你,所以今晚以后,不必再留在江城了,早日离开吧。今后便多为自己想想,元安,你要记得命很难得。” 杨期元一字一句教导着元安她从未听过的话,元安也一字一句地听着、记着。 她的心没有一点反应,不疼也不难受,就是觉得很怪,怪到说不出来。 是怎么回事呢?从江士南那次以后好像变成了这样…… “……记住了吗?” 元安没回话,杨期元也没继续追问,她言尽于此。 外面的天沉了下去,今日也到了尾声,杨期元让元安把她推出去,去庭园里敬一圈酒,便该见新娘,入洞房了。 “喔!老爷您终于出来啦!可让我们好等!该不会是去偷偷见新娘了吧?” 一出来便有不少人打趣着杨期元,慕卿辞在关通身边看着周围的人,他们个个都是一脸悦色,对女子与女子成婚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很捧场的挥拳祝贺。 今日从早上开始便贺礼不断,上到修真界,下到朝廷人界,各方都有派人来。 杨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慕卿辞是关通一手养大的,她心里想什么,关通只要一眼便看透。 “是所有人都会忌惮的存在,不要小看这家的商人,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们拿不到的东西,做不成的买卖,就算是当今陛下,也得承认杨家的本领实在通天。” “竟然能得到师尊如此高的夸赞……” 关通很少有这么夸过人,用出“通天”这样的词语,更是少见。 那么这杨家当真不简单。 “师尊。”邢奉笑眯眯半躬着身体上前,抬头点了点杨期元身后推着轮椅的元安。“那人便是元安,那个岭沅城里……” 邢奉特意凑到关通耳边说出后半句。 “起死回生书生的那个孩子。” 此话一出,慕卿辞能明显的看到关通无波无澜的眸子顿时生起了无限的兴致和欢喜。 那样的喜悦,是当年关通发现慕卿辞时才出现过的。 现在师尊竟然会在看到元安时,又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慕卿辞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好像有什么东西没了。 或许是照顾慕卿辞的情绪,关通咳嗽了一声,拍拍慕卿辞的肩膀:“你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弟子,无论谁来,都无法代替你的地位。你慕卿辞,永远都是南秀宗的大师姐,无论谁都不会替代你。” 哪怕关通这么说,慕卿辞还是隐隐不安,好像元安的出现,立马夺走了在她身上所有的光,让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元安她能起死回生啊,光是这一点她慕卿辞凭什么和元安争?有什么资格? “……辞?卿辞?” 关通唤了慕卿辞好几声,慕卿辞都没有回应,就连远在人群那边的元安都投来了在意的目光。 师姐没事吧? 师姐旁边的那个老人家是谁?眼睛都是白的,好可怕,是鬼吗?师姐还会捉鬼吗? 师姐你真的是…… …… 好厉害啊! 第70章 南秀仙师,心怀天下(终) “身体不适?” “想了些事情,有些出神了,望师尊见谅。” “……那便好。此次下山,你有些懈怠了,卿辞。” 关通重新背过身,开始观察着元安的一举一动,却发现那小丫头在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关通柔柔一笑,把自己最温柔的一面全部展现出来。 起死回生之术,那是古书上记载过的天道之子才拥有的术法。 要是邢奉所言不假,那么此子必然可堪大用,他日跃居天榜第一,得登天道指日可待! 元安:“……” 关通拦在慕卿辞前边,元安怎么探头,那关通就怎么拦住,偏偏关通还以为元安是在看他,以此为乐地晃来晃去,少有此般模样。 “好烦的老头……” 元安“啧”了声,悻悻扭头,恰好被杨期元听了个干干净净。 杨期元一边笑着朝周围人挥着手,一边留意着元安那边的情况。 “那可不是什么老头,大乘期高手,一巴掌拍的你找不到东南西北。”杨期元点点头,接过别人送过来的酒,一饮而下,“他日你要同慕仙师入南秀宗,那位便是你未来的掌门,便是你师姐千尊万敬的师尊。” 提到是师姐的师尊,元安一个激灵,提起了兴趣,师姐很厉害,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那师姐的师尊是不是…… 更加厉害? 要是我也拜他为师,会不会以后就能好好保护师姐了? “怎么?被吓到了?”杨期元招招手,让杨忠过来把那些酒撤下去,换些不那么烈的。 不知是谁把酒换了,杨期元喉咙一阵刺辣,双眸也被熏红,不过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杨忠躬腰作揖得令,挥手让人动作起来。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不收我为徒。” “哈哈。” 杨期元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来,能让杨忠激动成那样的人,能差到哪里去?只怕现在那位南秀宗掌门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你做他的弟子。 “今日过后你问问不就好了?与其在这里一个人干站着不如直接问他,你是孩子就算冒犯了,他也不会为难你。” 元安想了想觉得杨期元说的对,今晚过后,她也该走了,她以后是一定要和慕卿辞走的,和关通接触的机会多的是。 “可为什么师姐,都不看我了?她的眼睛今晚没有在我身上一刻。” “啊……”杨期元有从杨忠那里听说过慕卿辞和关通的事,打笑着一笔带过,“走吧,该去别的地方了,再走一圈要回房了。” “洞房花烛?” 杨期元被元安逗笑了:“想什么呢你?是做正事了,你觉得我这样的身体能干什么?等我进去一炷香以后,你便进来吧,到那时……阿花便拜托你了。” “……放心吧。” 最后一圈结束,轮椅的轱辘滚动,元安推着杨期元停在了婚房门口,身后想簇拥上来听房门的被杨忠和张岑一起赶走了。 “帮我推开吧。” “吱呀。” 婚房里,几个嬷嬷守在那里,见杨期元进来,相互递了眼神,行礼便退下了。 阿花一袭红绿婚服,红盖头下的金饰动了动,她那样坐在床前,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两两对视,元安轻手轻脚出去候在门外,点上了一炷香。 杨期元眸子泛着柔光,推着轮椅来到阿花面前,嗓音清远轻柔。 “阿花。” 往日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杨期元挑下了盖头,见到了她的意中人,她最后的愿望。 手上沾染着新婚的喜悦,本该是落进了云里般的轻飘飘,此刻杨期元浑身却像灌了铅一般。 “阿期,你当真不后悔吗?让我做你的……” 杨期元摇摇头:“为何要后悔?能和所爱之人一起走向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此时的阿花还不知道杨期元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只当是杨期元想和她一生一世的承诺。 “反倒是我,现在觉得耽误你了。” 我死后,你便是一个人了。 但是我又贪心,想让你是我的新娘,是我的夫人。 真难啊…… 杨期元捏紧轮椅,强撑着站起来,身子沉沉,刚站起来便无力的向前倒去。 “……我重不重?” 阿花抱住杨期元时,杨期元轻的可怕,像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一样,轻飘飘的随时都能被风吹走,连她的身体也冷极了。 “你、你、你怎么回事!不是有养元丹吗?你不是让忠叔说病能治好吗?张岑不是也在……”阿花突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她望着怀里苦笑着的杨期元,似乎知道了什么。 “被发现啦?我已经好久没有买过养元丹了,张岑的养元丹早就没用了,我的身体早就烂了……费那些力气干嘛呢?” “不行!不行!我们都没有放弃,为什么阿期你……!我现在去找忠叔!找张岑!还有元安!他们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杨期元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拽住阿花,头往阿花身上靠着。 “若是有用,我又怎会放弃?若是有救,我又怎会舍得你们?谁不想多活几年,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忠叔、舍不得杨家上上下下、舍不得江城……我一点都不想死,但是……天要我死,我活不了了,阿花。” 杨期元继续说:“抱着我在花丛里睡一觉吧,满足我这个无理的要求,好不好?这种时候,还是把我当作孩子吧? 等我睡着以后,告诉忠叔,过些日子旁支的那个孩子会来杨府,好生照顾她,从今以后以后……她,便是杨期元。 呼……好累啊,才说了这么些话就没力气了吗?哈哈,阿花你还在听吧? 阿花,我本想让你一直待在杨府的,但那太煎熬了。一入杨府像是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又怎么舍得让你经历这些?等我睡着后,便离开江城吧,我让之淞在山中给你寻了片安宁之地…… 山里很热闹的,有很多的孩子,还有一些看上去五大三粗实际上心思细腻的汉子,那里可比杨府好上不少。吃食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派人去给张岑递了信,以后他会负责的。 张岑很怪,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我想……江城若是有他,再和京中之人相照应,江城的发展不会太差。 还希望老爷子不要生气,我做的很好了吧?我做的很好了吧?成为您心中的杨期元了吧?没有让您失望吧?杨期元做什么都是第一,都是最好,可唯独活着这件事,还是让您失望了。 ……不是在梦呓,不是的。 本来想好了等扫清杨家里的蛀虫就去闯荡江湖的,结果从生到死,我都没有走出杨家,走入天下啊…… 但是…… 哈哈哈,算啦、算啦…… 再想也没用了,对不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忠叔在的话能记得多少呢? 给忠叔的酒不能差啊,要继续。 呵呵,阿花啊总之你只要记得一句话——远离杨府,去过自己的生活,你的天地不该被我束缚,不该被杨府束缚。 外面的天地辽阔,花啊……就该生长在自由无边的天地间。 回想这一辈子,很长很长,可是又觉得太短了,过的太快。幸好……在我有生之年能再一次见到你。 我死后,把我埋在百花盛开的花园里吧……嗯嗯,不能……把我埋在对面的山坡上,我的尸体不能沾污了那些花…… 阿花,你怎么不说话……?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哦,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比爹让我背书时说的话还多,好累好累,这样躺着好舒服。能不能让我睡一觉?我会醒的,睡一会会,好不好?一会儿我就会醒……” 杨期元很累,她不再说话,房间的门被打开,地上一根烧焦的小木棍被风吹动,烛火被吹灭不少。 “……阿花姐,我们开始吧。” —— “嘿,真少见,我还以为张大人会在听房门的人里面一起起哄。” “……我是个读书人,想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读书人好,读书人好!” “叮——!” 那一刻张岑心里好像有什么断了,坐在台阶上的他心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了婚房方向。 嘴角止不住的扭动,张岑骨骼一阵酸痛,晚上的风刺骨又冷,吹进眼睛惹出不少泪,他的梦还是化为飞花成了阑珊处看不见的阴影。 “老爷……我等你轮回转世。” 那晚,杨期元再也不会痛的发抖了,不会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不会去藏有血的毛毯,不会再担心站起来会痛,不会知道她也想成为江湖大侠…… 江城不会再有杨期元了,但杨期元却不会真的死掉。 ——那天晚上,杨忠在房门外守了一晚,晨光初显的那一刻,房门开了。 杨期元走了出来,还是拿着她的那把扇子,美人眼弯弯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阿花没有听杨期元的话,她让杨忠拦下了旁支的那个孩子,自己成为了另一个杨期元,在杨期元长眠后,为她守住整个杨氏。 取而代之的是阿花失踪。 “听说有人找我?” 张岑在正厅站了很久,伺候的人都撤了下去。他睨着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由阿花扮演的“杨期元”。 “你不是她。” “我是。” “你不是。” “我是。” “……” 张岑或许是觉得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他揉了揉眉心,回想起那封信里的内容。 “你没有听老爷的话,你该走的。” “……江城需要杨期元,杨府需要杨期元,阿花需要杨期元。” 张岑眉头紧皱着笑了起来:“真好、真好……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岑笑了好一会儿,倏的停了下来。 “那以后你要怎么办?我会帮你,但是不要误会了,我是帮老爷守住杨家守住江城。” “一切如旧,我需要杨家所有分支的资料,还有和杨家来往过的……所有人的资料,尤其是京城的。” “你要全看完?且不说能不能弄到,要想看完就是……” “我要全记住。”阿花笑道,“我要成为真正的杨期元,除了这双腿谁都挑不出错处的杨期元。” 看着眼前的阿花,张岑觉得她更疯魔了。 “好,我如你所愿。” 但张岑愿意和阿花这样疯魔下去,杨期元不在了,张之淞离开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事后不久,张岑问起阿花恨不恨杨期元擅作主张离开,得到的回复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我恨啊,她把我一个人留下了,我也恨我自己,竟然把那场葬礼当作婚礼,而我还曾经兴高采烈的布置了我爱人的葬礼……” 庭院花园里,一簇花开的烂漫,蝴蝶在灿烂可爱的花上起舞飞动,带着自由的气息飞往五湖四海,却又静静地折死了半路,像是曾经纵游江湖的愿望半道破灭后的杨期元一般,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走吧,江城的事告一段落,该回宗门了。” 第71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一) 婚礼那晚,慕卿辞找到元安的时候她趴在青牙身边沉沉睡去,身上还有养元丹的气息。 慕卿辞感知到杨府的异常,不禁往婚房那边望过去。 婚房那边没有任何生灵的波动,连同的阿花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慕卿辞回想起刚来杨府时,嗅到的那股血腥味,明白了杨期元为什么会这么急着和阿花成婚。 这就是……时日无多的人的愿望吗? 可是杨期元走了,留下阿花一人,两个相爱的人,只剩下一人活在世间,对她来说也是种煎熬吧? 像是回应慕卿辞般,以婚房为中心,一道道灵力向外翻腾涌动,阿花的气息回来了,又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取而代之的是杨期元——她的气息在慢慢的回归,不断的充盈。 阿花跪在杨期元身前,唇角的血痕越拉越长,灵力外放的光把阿花的脸映彻的惨白。 她苦涩地勾起一抹笑意,弯腰趴在杨期元的胸前,轻声低喃。 “我一直都不喜欢听你的话,你让我走,我偏不。我此生已是杨家人,想撇开我?想都别想。但是……” 阿花取出自己的妖丹,塞进杨期元嘴里含住,她偏执的轻抚着杨期元的唇瓣。 “你最后说的话,我又怎会不听?所以啊……以后世界上没有阿花了,我会成为杨期元,为你活着。” 灵力回流进杨期元的体内,阿花一点一点贴近杨期元,吻了她的眉间、鼻尖、唇角,深深的把自己刻印进杨期元的体内,永远的把自己变成了“杨期元”。 “此后,我便是你。” 果不其然,第二天杨期元的腿竟然神奇的恢复了,连同身体里的那些不治之症也全都消失不见。 慕卿辞把怀里元安的手往上提了提,向杨府人拜别后,走向了关通身边。 杨忠没有出来送,他蹲在花园旁,笨拙的打理着那些花,除了张岑和他,谁都以为杨期元不仅新婚,那双腿也都好了。 谁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大家都说吉人有福,巴结奉承着杨期元,一张张谄媚可悲的脸,比之前还要让人反胃。 “家主,是我失职了。” 杨忠长满茧子的手轻抚着花,在花草上滴落着清晨无人在意的珠露。 杨忠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杨期元,那时候的杨期元小小的一个,明明是个女子,不拿针线,也学她爹拿算盘,偏偏整天举着木剑从东院跑到西院。 也是杨家老爷子拿杨期元没法子,才让杨忠回来看着杨期元。 “你就是爹说的那个绝世高手?嘁,不会又是爹找来哄我玩的吧?你这种人我见的可多了,拿了银子哄我开心就跑,没一点真才实学,绣花枕头一个呀。” 杨忠当时望着穿着整齐在练武场挥剑的杨期元不恼,只在想这么一张小嘴怎么这么能叭叭呢?太吵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咱俩试试?”杨忠比划着,让人送过来一把木剑。 杨期元挑挑眉:“老头,你当真要来?可别被我打哭了。我不打老人女人和小孩,您还是算了,去账房拿了银子快些……” 上下打量了半天,杨期元愣是没找到杨忠有什么可以值得关注的,挥手打发着他快些走。 但话音未落,杨忠脚下一动,木剑宛若真剑一般,竟然挥舞出剑光,直直把杨期元手上的木剑斩断打飞。 杨忠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小孩死乞白赖的求着他教她,只是可惜,杨忠还没教她多少,杨期元便再也站不起来了,挥剑更是如登天般难。 “忠叔,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毕竟爹也经常这么说,我的确算不上一个好徒弟、好女儿。” 杨忠要回应杨期元,可是嘴怎么也想不开,也抓不住杨期元。 他拼命追上了杨期元,碰到的也是一团虚无的迷雾。 “很幸运,能成为您的贴身侍从,希望下一辈子,我能早些见到您,然后……我带您离开江城,去看看江湖。” 杨忠看着那些花出神了,痴痴笑了起来,以往绷直的背,弯了下来,如日暮黄昏一样沧桑将落。 “走吧,江城的事告一段落,该回宗门了。 关通扫了眼元安,有好奇,有欣喜。 元安要是真能做到起死回生,那他们南秀宗便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关通看天榜的那五个已经不爽很久,整日嘲笑他们南秀宗无人,最有天赋的慕卿辞也连前十都没进。 现如今有了元安,不得让那些人乖乖闭嘴? 还有这个孩子…… 青牙还在沉睡,可她体内渐渐恢复的灵力让关通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这两个孩子,随便一个人都胜过慕卿辞,如此想来,也该放弃一部分了。 你说对吧?卿辞。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才能拥有她想拥有的。 关通打算等回到南秀宗寻个错处把慕卿辞关几日禁闭,趁着这几天摸清元安和青牙的底细,让她们彻底成为他的傀儡。 如此一来,他关通便能让整个南秀宗不断壮大,最终屹立于万千宗门之上! 慕卿辞不知道关通的盘算,在她的心里关通的看重胜过一切,若是元安真的夺走了关通对慕卿辞的看重和关爱,慕卿辞对元安大概不会再回到最开始那样。 因为慕卿辞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关通的那句“登天道”而努力,她又怎么甘心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孩子给比下去? 尤其那个孩子还是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情爱比起天道……不值一提。”慕卿辞低声喃喃自语,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怀里抱着的元安紧了紧。 对慕卿辞来说,天道只有一次机会,而像元安这样的人,以后还有千千万。 对元安来说,慕卿辞只有一个,她可以不要天道,却要守住慕卿辞。 —— 有关通一路相走,回南秀宗快了不少。 一落地便有不少师兄弟涌了上来,踮脚凑上前,排成整齐的几列恭迎着数月未归的大师姐和掌门关通。 “恭迎掌门!” 关通微微颔首,让慕卿辞先把元安带去安置下来,稍后晚些时间会找人教元安入门的规矩。 “规矩的话,我也……” “慕卿辞。”关通眼神阴鸷,“现在是在南秀宗,不是山下。既然身为大师姐,你不该把时间放在这些事上面的。你同邢奉下去,将这些时日落下的事务补上。” 关通冷言,和在江城时截然相反。 慕卿辞了然,这就是关通,不近人情,眼里只有宗门和天道。 她也习惯了,师尊对她向来如此,便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邢奉悄然跟上,掠过一众围观元安的小师弟,和慕卿辞并肩往事务处走。 “此次下山之行,想必慕师姐收获颇多吧?先前江城便见周身气息变化,现在上山一看,果真如此。” 慕卿辞对邢奉的话置之不理,她直直望着眼前,不似江城那般随意自在。 在南秀宗的慕卿辞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山下她是救死扶伤慕仙师,山上她是要为宗门弟子做出表率的大师姐。 她不能错,一步也不能,一旦出错,便会被关通责备,让师尊失望。 “邢奉师兄才是。” 慕卿辞不回邢奉,邢奉那张嘴便说个不停,直到邢奉把话题引到元安身上,慕卿辞终于忍不住了。 慕卿辞冷冷一瞥,眸光里是疏离和淡漠:“岭沅城一别,南秀宗子弟皆惨死,可师兄却能凭借一己之力突破比长老还要强大的祭司,且杀出重围,安然无恙的回到这南秀宗。” “与我相比,还是全身而退的师兄收获更多。” 邢奉不以为意,眯着眼睛回应着时不时路过他们的弟子,张口回应:“人嘛,就图一个活着,要不被逼到绝境,谁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是么。” 先前在南秀宗时,慕卿辞便对邢奉多有提防。 邢奉为人小心谨慎,虽为南秀宗大师兄,可修为已经停滞许久,若非有上三宗的泉长老力挺,邢奉恐怕早已成了普通的内门弟子,哪里能享受大师兄有的待遇。 “对了,慕师姐从山下带来的那个孩子……”邢奉轻轻一笑,忽的停下,手悠然地背在身后,“我已告知掌门,那孩子能起死回生。” 最后的四个字说的极轻,可那依旧像风一般轻飘飘地飘进慕卿辞的耳里,然后重重地凿开她的大脑。 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的重量,整个四海八荒甚至无一人可以做到。 人界尚知起死回生的强大,修仙界更别提对起死回生的痴迷和疯狂了。 要是把这个消息放至四海八荒,一定会有不少人来南秀宗抢人。 毕竟,起死回生在那些高阶修真者眼里就意味着,元安定有登天道之姿,说是天道之子也不为过。 “你只告诉了师尊?” “你只关心这个?”邢奉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南秀宗的好师姐啊,这种时候了还在为宗门着想。” 然后邢奉立马变脸,冷眼嘲笑。 “巧了不是,我也是。同为宗门弟子,当然事事以宗门为主,此事我只告诉了掌门,想必掌门为了宗门也不会外传,还希望慕师姐千万不要将此事传出去,否则……掌门会生气的。” “自不用你来说,身为南秀宗大师姐,为宗门着想是本分。” “嗯嗯,想必现在掌门一定视元安为珍宝吧。有这样的本领,想必悟性也不错。先前上山前我便瞧见她周身有灵力波动,才与慕师姐相处这么些时日便能自学到筑基期,必然根骨极佳。” 邢奉迈开步子,哼笑着,对宗门未来充满向往。 “有此子,宗门壮大何愁啊?” 慕卿辞皱皱眉,明里暗里听出了邢奉话中的意思:“我不会嫉妒元安,同为南秀宗弟子,应当互勉。邢奉,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不要辜负泉长老对你的期待。” 说完慕卿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离开这些月,想必宗门积压事务繁多,她没时间和邢奉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扯皮。 邢奉留在原地,不恼也不气,任由风把发丝吹乱,喃喃自语。 “互勉?期待?活着才有期待,人不能活着谈什么以后未来啊?而且你们根本就看不起我吧?一个病弱之子,若不是有这大师兄的身份在这里,在这南秀宗谁愿意多看我一眼啊?哼……我倒要看看,你慕卿辞说的这些漂亮话自己能不能做到。” —— 关通让人把元安和青牙安置好了以后,去找了卜师,让他看看元安的运途。 从卜师殿里出来时,随行的弟子被关通的表情吓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关通让他走,随行弟子才松了口气。 纷纷开始猜测卜师到底得出了什么结果,新来的小师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掌门亲自去让卜师算她的运途。 “谁知道呢?总不会比慕师姐厉害,慕师姐可是要登天道的人,咱们这南秀宗的弟子有谁比得过师姐呀。” “说的也是,师姐登得天榜,就算新来的人再厉害,难不成能压过师姐,入天榜前十?” “哈哈,别开玩笑了,天才也不敢这样吧,那孩子才几岁?及笄礼都还没行吧?” “……” 一群人打打闹闹着往回走,对元安的到来漠不关心,反而是嘲笑和贬低,殊不知在不久后,元安会让他们彻底闭嘴,也会让南秀宗大师姐慕卿辞的光芒彻底黯淡,成为南秀宗乃至天榜第一。 “此子……”卜师望着破损的算命盘,蒙着眼睛的白布被鲜血染红,“我看不透。” 第72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二) 卜师殿里四处挂着八卦阵图,殿的搭建也是参考了五行八卦。 关通进来时,守门的小童去给卜师跑腿了,殿内卜师在席上趴着午休,白纱蒙住的双眼下是那张一如既往静谧神圣的脸。 关通没有去打扰卜师休息,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卜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坏习惯太多。 不爱整理,不喜欢说话,会假装听不到人说话,会把人的话当耳旁风,会半夜溜出殿去敲关通的房门,让关通帮他施一个清心咒…… 关通也是顺着卜师的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千依百顺。 卜师没醒,关通便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唔……”卜师翻了个身子,捏着鼻子,不耐烦地挥了挥鼻子前的空气,“你好臭啊。” 关通:“……是沾了些酒臭。” 卜师觉得自己被熏臭了,听都没听关通一个字,就赤脚跑去洗澡了。 关通对此习以为常,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气味,再三检查没有味道后,才重新坐下等卜师洗澡回来。 卜师速度很快,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跑了进来,大大方方地张开腿坐在席子上。 “说罢,来找我做甚?算何人?” “你知道我要来问什么?” 卜师摸了摸耳朵,从枕头下别出算命盘,挑着二郎腿笑吟吟地点点头。 “关通掌门日理万机,能亲临此地,绝无可能是来寻我闲聊。说罢,何人?莫要拐弯抹角,快些,我要睡觉了。” 关通开门见山,报出了元安的名字。 卜师眉间一动,有了兴趣,把算命盘放在一边,手撑在床上微微向前倾。 “今日……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怎么?你又知道了?” 卜师双手环胸,“啧啧”两声:“我可是卜师,无所不知,世间万物,没有我不知道的,除非我不想知道。关通老头啊,你太小瞧我啦。” “那我这个老头便请无所不能的卜师大人算算这孩子的运途,她呀,可是能起死回生。” “什么?”卜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下床连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又收回手在原地转圈,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自语。 最后验证般的问:“当真?” 关通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卜师二话不说拿过算命盘,施法去算元安的命途。 使用算命盘时不得打扰,关通在一边静静等着结果,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元安登天道,给南秀宗扬眉吐气的模样了。 起死回生,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可塑的大才! “……嗯。” 卜师的算命盘停下,没一会儿又重新转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好几回,卜师不信邪的继续试,直到灵力亏损算命盘碎裂,眼睛溢出的鲜血浸湿白纱,卜师才失落开口。 “此子……我看不透。” 关通捏着茶杯的手一顿,眸光冷了不少。 “此话怎讲?” “她的运途奥妙无穷,不是我等凡尘之人能窥探的。换言之,关通老头,你捡到宝了,该换个人培养了,好好珍惜吧,我很期待她登天道入天榜的那一刻。” 卜师的话尤在耳侧,关通习惯了板着脸,以至于这天大的好事落到他身上,不知道该做出那副模样,扯开嘴角笑,还不如哭。 也难怪随行弟子被吓的不轻了。 关通:“天榜……那五个人,该让位下来了。” “阿、阿嚏!” 在南秀宗之上的云巅,少年倒在床上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不时发抖问在一边煎药的女孩。 “宋明溪,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啊?这么久还没煎好药。” 宋明溪忙着煎药,哪有时间搭理少年。 “人家阿溪大老远好心跑过来照顾你,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闲这闲那的了。”白发少年倒在被子上,咬了口刚刚在外头摘的红色果子,“嗯~好吃诶!阿溪,这个好吃!” “小白你只会帮宋明溪说话!”少年一脚把白发少年踹下床,气的他上气不接下气。“你吃的是我种的果子!我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一口都没吃!” 小白翻下床,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小红你太凶了,一个果子嘛,这么小气干嘛?大不了去我洞天,拿符咒和你换嘛。” 小红气鼓鼓拢着被子转过去,看样子是生气了。 “生这病干嘛啊!天榜第三能不能免去生病?都天榜第三了,就不能让让我吗?” 宋明溪拍拍手,站起来冷笑一声:“天榜第三自己不盖被子,赖谁?不过我也蛮好奇的,平时那么抗打,怎么生病生这么勤快?不合理啊……” 小白马上凑上去指着自己:“瞧我就不生病,小红这一看就是人虚了,外强内干,啧啧,阿溪你放心,我不会学他的!” “你才虚!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小红恨不得现在站起来把小白揍一顿,奈何他一刻都离不开这被子,一打开被子身上就发冷。 “好了好了。”宋明溪把一直做鬼脸的小白往后拦了拦,“都是及笄过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传出去天榜第三第五老是斗嘴这像话吗?” 宋明溪一开口,小白立马乖乖听话,闭嘴不再说话。 小红也没了那力气,眼巴巴地盯着炉上煎的药,可怜巴巴地问:“阿溪,药什么时候好呀……” “再等半柱香的时间便好,喝药那以后要记得休息,不要一好就去找人打架,知不知道?” 小红乖乖点了点头,实际上心里已经盘算好病好后要找那些人打架。 小白一眼看穿,大胆跳出来指出小红的伪装。 “阿溪他骗你的!上次和窈溪宗的人没比出胜负,这次病好了他一定会去打回来的!”说着还不忘咬一口手上的果子,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宋明溪:“……” “你还是病一辈子吧。” 宋明溪端起药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小红实在不听话,大哥二姐离开的时候还再三叮嘱过他,做事要冷静,现在看来是一个字都没记下。 “阿溪!!!别!你不要我了吗?” 宋明溪翻了个白眼,把药给了小白。 “你看着小红,我有事要下去去南秀宗一趟。” 小白接过药,有些不解:“南秀宗?去那破地方干嘛?那关通老头又开始作妖了?” 宋明溪伸手弹了一下小白的额头,不着好气道:“有人拜托我去给个人看看病,不好拒绝。还有那关通掌门好歹是长辈,都是天榜有名的人,嘴下干净些。” “好~都听阿溪的。”小白欢天喜地地挥手和宋明溪告别,见宋明溪走远了,转身换了副面孔。“好了小红,来~让我给你喂药。” 小红嘴角一抽:“小白,我警告你,要是对我动手,等我病好,我第一个找……唔!” “毛小白……!!” “听不见听不见~” —— 宋明溪把送来的那份求人帮忙的信烧净,叹了口气:“还知道有我呢,一个人跑外面玩的欢,时不时给我丢些一堆烂摊子。当我是谁呢……” 虽这么说着,但宋明溪还是下了云巅,叩响了南秀宗的门。 医者仁心,既然是拜托她来看病,宋明溪义不容辞。 “人呢?” 往日门庭若市的南秀宗安静的出奇,宋明溪要是没记错的话,慕卿辞也是今日回来,那个南秀宗的明星回归,这南秀宗不该如此。 除非…… 宋明溪想起某人寄回来的那封信里告知的一个人名。 元安。 宋明溪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收到信时也第一时间派人去打听了。 毕竟能让那位亲自下场拜托她帮忙的人一定不简单,可得到的回复却让宋明溪大跌眼镜。 回来的人得到的左不过也是元安住在岭沅城,其他的一概不知。 “一个普通人……能让那个自傲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南秀宗如此这般。元安……”宋明溪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越发好奇那人到底有何闪光点了。 见半天没人来开门,宋明溪双手合拢向前伸了个懒腰,拉伸了一下身子,悠悠然在大门前停下。 她宋明溪位列天榜第四,岂会因为一道小小的门困住脚步? 且宋明溪无门无派,就算事后关通要找她算账,也不会祸及他人。 “关通那个死要面子的老头,要是对我们这些小辈出手,可全不了他那慈悲为怀的好名声!” 先前还让小红嘴巴放干净点的宋明溪,转身便原形毕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起长大的五个人能不一样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大哥和二姐离开前交代宋明溪要好好照顾那两个心智永远只想着玩的人。 “嗬——!” 说着便是一掌印在大门上,顷刻间南秀宗大门飞出数十米远,然后稳稳地停在了一个正在洒扫的弟子前。 宋明溪拍拍手上的灰,身前浅青色的纱衣随风扬起,绾起的青丝掠过眉间,那大门重新拉回到原处,倒在宋明溪身侧。 “为何不应我?南秀宗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此。” 宋明溪双手放在身前,礼貌地弯下腰。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并非我有意之举,门钱我会付。” 说罢也不管有没有回应,当着南秀宗弟子的面走了进来,熟门熟路地拉了个人带路。 “您好,新入门的弟子一般会去哪儿?” 那弟子握着扫帚,眼睛一眨一眨,还没从那扇近百米高的门被打飞的场景反应过来。 宋明溪弯腰向前倾了倾,眸光单纯疑惑,如春日的青莲含着晶莹的水珠:“喂?您好?” 南秀宗女弟子少得可怜,本以为大师姐已是绝色,不曾想眼前的少女更有一番姿色。 宋明溪人人皆知,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南秀宗的人没一个聪明的。”宋明溪喃喃道,转身去找下一个人。 那洒扫的弟子赶忙上前两步,红着脸叫住宋明溪。 “你、你、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宋明溪微微侧脸,冷下的脸没一会儿浮上一抹笑意:“好呀,那便拜托你了,洒扫这么辛苦的活你都能干,想必在南秀宗必是扎实忠厚之人。哈哈,我很喜欢和这些人相处哦,毕竟他们很会照顾人呢。” 洒扫的那名弟子被夸的心花怒放,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洒扫弟子,往日不是受人冷眼便是不被人注意,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夸。 怪不好意思的…… “你、你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人。” 如此看来,天榜前五的那几位,倒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看来这名洒扫弟子似乎忘记了,刚刚是谁一巴掌把山门给轰开了。 “……慢些说,何事?” 慕卿辞坐在一堆书卷中,从容不迫的处理着这些日子落下的事务。 见同门弟子冲进来结结巴巴地说着些听不懂的话,让人送了杯茶过去。 “怎如此慌张?难不成和刚才的声音有关?” 那弟子连忙点点头,喝下茶猛咳了几声。 “宋、宋、宋……宋明溪!宋明溪来了!!!” 第73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三) “是、是宋明溪!那个宋明溪、宋明溪她、她破坏山门……闯进宗门里来了!!!” 手中茶杯不稳直直翻到地上。 “什么……?” 慕卿辞赶到的时候,邢奉先一步在现场等着了。 “有些慢了,慕师姐你有些懈怠了。” “没工夫和你闲聊,可有弟子看见宋明溪往哪边去了吗?” 邢奉半蹲在碎成三瓣的大门旁,根据在现场的弟子说,宋明溪是先把门打远,然后又重新拉回来轻轻放在地上,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伤到一个弟子,进来的时候也是彬彬有礼,天榜五子外界传闻向来跋扈,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难得。 就算他们南秀宗要发难,顶多是个无意损坏山门,赔个钱便了事,深究下去也得不了多少好处。 “一名洒扫弟子把人领去西房了,那宋明溪好像是直奔刚入门的弟子去的……” 刚入门…… “今日入门的弟子只有……!”慕卿辞的某根神经像是被触动,提剑便往西房赶。 邢奉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前的慕卿辞木头一个,除了天道什么都不在意,现在的慕卿辞单身会关心其他人了。 不过这种关心到底能持续多久呢,一生为天道奔走努力的慕卿辞,怎会为了情爱而抛弃天道。 邢奉也正是要依赖这一点,分开慕卿辞和元安,让元安亦或是慕卿辞为他所用,助他修复这病弱之子的身躯,让他长生不死。 “师弟,来来来过来一下。” “邢师兄,有何事?”弟子怀里抱了不少书卷,不方便行礼,想来是要去藏书阁送书。 邢奉随便叫了个弟子过来,揽着他的肩笑道:“师弟怎么称呼?” “言午许,单一个柳字。” “许柳师弟?好名字!那师兄问你个事,不知……今日事你怎么看?我总觉着有些怪,却不知从何说起。” “何事?竟能困扰邢师兄……莫非,是宋明溪强入南秀宗?那师兄倒不必如此,能如何看,天榜五子,嚣张跋扈。这事修真界传遍了,连掌门都不屑搭理,咱们也不能如何了,谁让那宋明溪厉害呢……要我说啊,邢师兄您还是去让慕师姐回来吧,宋明溪着实惹不起,上一个单枪匹马挑战天榜五子的人,现在坟头草都有我一个人这么高了。” 邢奉眼睛微眯,摸着下颚沉思:“可这宋明溪为何……要去西房?有弟子惹她了?” “……诶?西房?应该不会吧,修真界谁不知道天榜五子那臭脾气,别说新人了,我们这些人也不敢招惹啊……等、等等,难不成是和慕师姐一起回来的那个孩子?” 许柳眼珠子一转,不愧是在藏书阁任职,一下子抓住了要点,低声絮絮念:“不过及笄的年纪……同掌门和慕师姐一起回来……被宋明溪主动找上门……难不成那个孩子……宋明溪是来抢人的?!!” 邢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没想到这师弟脑袋还挺灵光的,这也让他省了不少事,接下来只要让这师弟把消息放出去便好。 经由他人手,成人之美,善。 “邢师兄早就知道?” “自然是师弟聪慧,竟然能想到这一点,我也是听师弟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不过……”邢奉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师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邢奉点点头,叹了口气:“师弟知晓那宋明溪的实力,要是让卿辞一人去,不知道会吃多少亏,我得……” 许柳会意,义正辞严:“我知道了师兄,你先去帮慕师姐,我把书放下便去找人来帮忙,那孩子既然已经入了南秀宗,便是我南秀宗的人,自是不会让人白白抢走。” 邢奉如是解了燃眉之急般松了口气,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那许柳眼下左右盘算着,把书寻了处地方放下,便去了宗门万事通那边。 “……什么?!” 万事通是一个小胖子,平日里在藏书阁任职,此时正喝着小茶吃着甜点翘着二郎腿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抢人?!” 许柳把事情前因后果还有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万事通。 “那不行啊!咱们南秀宗多久没有女弟子了?那元安虽还是个女娃娃,但终究会长大,怎能被一个外人抢走!” 万事通往嘴里胡乱塞了几块糕点,喝了口水凑合吞下去。 “等着,我去摇人!敢从南秀宗抢人,天榜五子又怎么样,我南秀宗这么多人怕她吗?许柳走走走,去支援邢师兄和慕师姐去。咱气势可不能低。” 有万事通在,凭他的信息网,许柳带来的信息没一会儿传遍了整个宗门。 在殿内刚洗完澡正换白纱的卜师手一顿,又问了遍守门的小童。 “宋明溪来抢人?” “据说……是新来的弟子——元安。” 掌门殿里,关通的门紧闭,他自是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吵闹的不成样子,哪有南秀宗弟子的模样。 若非所有宗门掌门不可对天榜前十厉声动手,怕是现在关通早就冲出去把那宋明溪赶出去了。 也不知道谁定的规矩,不能动手倒也能理解,不能厉声训斥竟然也不能。 西房外,那名洒扫弟子在门前止步。 “便是此处了,新来的弟子都会被暂时安置在这里,待到安稳下来后,再移至内门弟子的居所。” 宋明溪打量着这西房,手背在身后,淡淡一笑。 “麻烦你了,没有你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后有机会定会还你!” 洒扫弟子抓了抓红透了的耳根子,结结巴巴道:“您、您快些进去吧,我在外头给您守着。南秀宗路线复杂,我待会儿再送您出去。” 宋明溪冷哼一声,笑的更灿烂了。 要是小白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要把这洒扫弟子撕成几块。 “好,那便辛苦你了哦,可别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不然我会伤心的。” 宋明溪一套一套的,洒扫弟子哪里受得住,举着扫帚像个门神一样守在外边,一副谁来都不让进的模样。 宋明溪进门第一感觉便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看了眼沉沉睡在榻上的元安,鼻尖一动,嗅到了已经稀薄的养元丹的气味。 “养元丹啊……那可是个稀罕东西诶,回来这么久味道都还没散完,这是把养元丹当果子吃呢?” 宋明溪一抬手,元安腰间别着的那个小包松开,里面滚出几枚养元丹,看色泽还是最好的那一批。 宋明溪:“……还真当零食吃啊。” 宋明溪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是说没见过养元丹,但品质这么好、这么多枚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原想着是个孩子不收钱,但现在看来……这样的话,我给你看病,总归也是要收些药钱的,不然我这不是白跑一趟?” 宋明溪挥手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南秀宗大批人马往这边赶她不是不知道,为人看病求一个安静,既要把人治好,那便得好好看仔细看。 指腹轻点在元安手腕处,宋明溪神色未变,灵力一点点小心深入,没过多久她探头在元安眼前挥了挥手,有些纳闷。 “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内息也平稳有力,那这样的话,他叫我来干什么?” 宋明溪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重新坐下,把元安扶起来,控制灵力流向元安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比起上一次,宋明溪这一次明显认真起来了。 能让南秀宗这么大张旗鼓,还是被关通亲自带回来的孩子,在没有教化的情况下筑基大圆满,或许这个孩子…… 宋明溪眸色一沉,越是往里面,灵力也就用的越多,好像是元安的身体一直在吸收宋明溪的灵力,从刚刚进房开始,这种流失感就没断过。 家里留下的书籍宋明溪都有通读,此刻她心里已经有一个猜想有待验证。 可是要验证的话,昏睡情况下的元安也没有法子。 “宋明溪,元安是我南秀宗弟子,手别伸太长。” 慵懒的声线混杂着皂香悠悠飘了过来,卜师盘膝托腮坐在房间的另一角,嘴上浮起一抹怪异的笑。 “可是发现了什么?” 见是卜师,宋明溪警惕了起来,把元安重新放下从榻上下来,恭敬地行了礼。 “无病无痛,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前辈要是在意,也可以放心几天了。” 卜师抓着头发哈哈大笑了起来,头一低嗓音变低:“宋明溪,你别同我装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 “前辈此话怎讲?明溪不过一介医者,除了行医还会什么?前辈的话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了。” 卜师赤脚摇摇晃晃笑了起来,脸上苍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哑着嗓子逼近宋明溪。 “四周都已被我封死,即便是位列天榜的你也逃不出去,天榜只是代表天赋,也不意味着你能打的过我。” 宋明溪不露怯色,挑衅勾唇轻笑:“前辈,你想杀了我吗?” “试试?” “何不试试?” 宋明溪甚至还主动出手,捏住卜师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前辈,动手吧。你的出现已经证实了我的想法,要是不杀了我,这个消息可是会流出去,到时候您也不想看到南秀宗成为一个是非之地吧?” 卜师手虽在脖子上,但却迟迟未动,白纱下的那双纯白的眸子闪了闪,他抬手捏住宋明溪的下颚,往身前一拉。 “太大胆了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宋明溪没说话,直直盯着卜师的白纱,低垂的手实际伺机而动,要是卜师真想杀了她,宋明溪也不会坐以待毙。 “诶,我可没说过这句话。后辈做错事,前辈教训一下是应该的。还是说……”宋明溪拉长了声音,“前辈不敢?” “……” 嘭! 下一秒宋明溪被丢了出去,卜师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只不过手指换了个方向。 “有何不敢?元安乃南秀宗未来新天骄,可登天道。单单为了这一点,我可以杀你千次万次。” 最后几个字卜师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说完这话,便两步上前查看元安的情况。 宋明溪倒咳出一滩血,趴在地上弯着腰。 体内的灵力流失的变快了…… 宋明溪本还不确定,现在…… 她可以肯定,南秀宗的一切异样、卜师的亲临、古怪的灵力流失、还有那位寄来的信,这一切都在告诉宋明溪一件事。 元安的身份。 家中的古籍有写过天道的特征——吸收人的气运以及寿元。 而灵力与寿元挂钩,要是书上写的没错元安便是传说中的天道之子,与生俱来便长生不老拥有他人奋斗万年都无法比肩的天道资质! 第74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四) 卜师望了眼宋明溪,确认她没受重伤后,不露声色的松了口气,语气软了不少。 “你快些走吧。我的阵法困不住慕卿辞多久,毕竟这里是南秀宗,你在终究不合适。” “这么用力,疼死了……” 宋明溪正吃痛地擦着唇角的血,听到这话,动作不由一顿。 这、这什么意思?这是要护着我?为、为什么……? “前、前辈……” “别叫我前辈!”卜师厉声打断宋明溪,“前辈前辈叫着,我很老吗?快些离开!出去别乱说话,滚远点!” 宋明溪摸不着头脑,但现在看来卜师为了保她还对慕卿辞动手了? 这么说,卜师说封了四周,也是为了她?但是为什么? 宋明溪来不及细想,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多留无意义,惹怒卜师也是为了验证元安是不是天道之子,现在有了结果也不必多留在这个地方。 “那便多谢卜师大人——” 宋明溪开门踏空而走,临走前往下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先前那个洒扫弟子也不见,不过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往这里逼。 “来者不善啊,对一个学医的至于吗?我又不吃人。” 宋明溪摸了摸兜里的养元丹:“不过这一下也没白挨,有这养元丹,我就是血赚!” 说完脚下飞来一柄剑,稳稳托住宋明溪,载她回云巅之上。 谁说学医不能舞刀弄枪?医者能救人便能杀人,而且是杀人于无形。对宋明溪来说,剑不过是形同马车的东西,她喜欢的各种各样的药和有趣的东西。 “虽然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但我还是想看看这件事他们南秀宗自己……能瞒多久。” 宋明溪从兜里拿了一枚丹药塞进嘴里,伸了伸懒腰,任剑带着她肆意在云巅飞行。 而南秀宗,慕卿辞到的时候,房间内外一个人都没有。 元安像是刚睡醒一样盘膝坐在榻上揉眼睛,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眼角还有泪花。 但当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师姐,元安还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不少。 她甜甜笑了起来,声音轻轻软软地喊着慕卿辞师姐。 “师姐,你真的没有丢掉我啊。” 元安一醒来第一时间就是确认自己在哪里,自己是不是一个人。 她惊魂未定地说着,末了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幸好,师姐是好人,我最喜欢师姐了。” 慕卿辞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手抓住元安的衣服,大喘着气。 “这话应该我来说,幸好你没事。” 天榜五子的名声不算很好,嚣张跋扈只是他们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点,随手杀人都是常事,要是慕卿辞真的对上宋明溪,不一定能赢。 她赶过来的时候,心里想了一万种法子救元安,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 可一这么想,慕卿辞的脑海里都会浮起“天道”二字,她会担心自己的天道之路,但又想救元安,撇开私情,元安拥有起死回生之力,将来对宗门必有大用。 犹豫、纠结、害怕、踌躇不决,幸而最后结果不差,宋明溪没做什么。 “师姐!那现在我进了南秀宗,是不是我就是师姐真正的师妹了?以后我就能天天和师姐在一起练功,对不对?” 慕卿辞面露难色,宗门弟子人尽皆知慕卿辞的修炼地点都是由关通固定的,在她修炼的时候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更别提一同练功了。 “元安……” “小师妹!!!!”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那个洒扫弟子被人拉着拽了进来,万事通和许柳领着一大群人涌进了西房所,嚷嚷着让宋明溪出来和他们打别动元安。 “天榜五子又怎么了?对刚入门的小师妹动手丢不丢脸!快、快给我滚出来!” “师、师兄……你别太大声……”洒扫弟子要劝他们别这么凶,话还没说出在喉咙里打转就对上了万事通那双犀利的小眼睛,吓的他咽了回去。 “要么说你这么多年还是个洒扫弟子呢?”万事通恨铁不成钢,差点没骂娘,“咱们是南秀宗,是修真宗门,不是山下的菜市场,谁让你把人带进来的?啊?还别大声……小师妹都要被惨遭毒手了,还小声,小个毛啊!” 许柳咳了一声,示意万事通讲点风度,好歹还有不少师弟看着,让他带个好样。 “先别谈这些虚的。咱们小师妹可就这么一个,还这么厉害都没教化就是个筑基大圆满,哪能被宋明溪那小丫头给嚯嚯了?” 说着清了清嗓,让后面的弟子跟着他一起喊。 许是人多底气足,往日遇到天榜五子都要绕着走,现下都鼓足了勇气挥着手让宋明溪出来。 殊不知现在宋明溪早就回了云巅,躺在床上研究从元安那里拿的养元丹。 慕卿辞在房里被吵的头疼,元安刚醒,还要休息,他们这些人便过来吵,当真是无事可做! “师姐……?” 元安见慕卿辞不悦,以为是自己抱她太紧,赶忙松手,低头望着慕卿辞径直站起来,要往门口走。 临走前慕卿辞想起些什么,又折回来,揉着元安的头发低声细语地安抚她。 “师姐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元安先再睡一下,好不好?” 慕卿辞的眼里快宠溺的出水,嗓音轻柔的不成样子,哪有平日里厉声训斥宗门弟子的清冷大师姐模样。 “嗯嗯,我等师姐。” 慕卿辞笑了笑,提剑开了门。 见门打开,万事通和许柳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大喊着:“宋明溪快给我放人,要不然我……” “要不然什么?” 慕卿辞脸色阴沉,那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浑身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咦?” “慕、慕师姐!” “宋明溪呢?” “她不是……” “……” 慕卿辞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瞥了眼在场的所有弟子。 “还是太轻松了……宗门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让你们都过来了,宗门无人,岂不是路过的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孰轻孰重万事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有许柳,往日行事谨慎,为何今日如此莽撞?” “师姐,我们也是关心则乱,小师妹天资聪颖,又是最小的,我们一担心就……” “关心则乱?把宗门戒律都当耳旁风了吗!” 有几个弟子想解释,却被慕卿辞无情打回。 “凡宗门子弟,无论年龄大小一视同仁,哪怕再危险也不需要你们来,此处有我,难不成你们觉得我对上宋明溪会落下风?” 全场哑然。 众弟子躬腰认错,抬腿要走,却听到门口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师姐,你别生气啦,会坏身子的。” 一下子,全场沦陷,原地扭成麻花。 慕卿辞见元安出来,二话不说把身上的披风给了元安。 “出来干什么?江城时消耗太多,这几日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别再为难自己了。” 想起江城的事,元安梦回那晚帮了阿花后,阿花那张苍白的脸和凄惨的笑,还有她的质问与不解。 既然重获新生为何还是如此?不应该开心吗?我救不了她,她寿命已尽,我做不到…… “江城……”元安眼帘低垂,无力地埋进慕卿辞的怀里,“是好累好累……师姐,杨期元是不是死了?” “没有。”慕卿辞抿了抿唇,“杨期元没死,阿花走了。” 元安像只受惊的小猫,踮脚扯住慕卿辞的衣服,小虎牙是不可置信和疑惑。 “不可能,阿花她能活的!杨期元的寿元明明……”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元安立马止住了,低着头没再说话。 慕卿辞叹了口气:“……先进去吧,这里风大人多,别着凉了。” “好……” 把元安送进去后,一众师兄弟才从被治愈的幻境里走出来,个个春光满面,傻笑站在原地。 “小师妹……好可爱,小小的一个想捏捏……” “别说了……我也想。” “……” “还不走?!”慕卿辞有些不爽,这么多人盯着元安,还露出那种表情,要是可以慕卿辞甚至希望元安只是她一个人的师妹。 “走走走走!!!” 从阳春三月一下子回到寒冬腊月,众弟子打了个寒颤,脚底抹油一样散开。 卜师殿内,刚回来的卜师又钻进了浴池,让小童准备换洗的衣裳。 “速把消息递给掌门,让他快些去收了元安,最好带在身边,要不然待会儿指不定有多少人来。” 小童放下衣裳,递上皂角匆匆退出去。 “……事情我已知晓,下去吧。”关通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待到小童离开,朝空荡荡的殿内咳了一声。 “把许柳找来,还有邢奉也一并找来。” 一道黑影掠过,推门而出。 “宋明溪固然可恨,但把这消息传遍整个宗门,更可恨。” 元安的身份不能为太多人所知,关通虽还没有明示,但也只差一道指令。 卜师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许柳只是传元安天赋异禀倒也无事,可是流言风语传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许柳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怕无心插柳柳成荫,传到后面把真事传了出来。 到那时关通不保证自己能保的住元安,毕竟修真界的人耍起流氓来,个个都是不要脸的。 “还是得早些让元安拜我为师,日日带在身边。” 提起天道,关通不由想起慕卿辞。 现在有了元安,慕卿辞便不那么重要了。但念在慕卿辞处理宗门事务还算不错,关通留了她大师姐的身份。 既然不重要,对慕卿辞的关注也可以少些,甚至可以说,可以把所有的目光放在元安一个人身上,全心全意的去培养她。 关通相信,这一次他不会看错。元安的身份还有她的天资,待她成长起来,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乃至世界! 不过在此之前,要让元安收敛锋芒,把收元安为徒这件事做的隐蔽一些。 “……卜师。” 让卜师做元安明面上的师父,但私底下由我来教她。 待在卜师身边也能随时关注元安的一举一动,不必担心她出事。 第75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五) “师姐?” 元安在床上盖着被子,露出个小头,眼巴巴地看着慕卿辞。 “没吵到你吧?” 咕…… 元安:“……师姐,我饿了,想吃红豆糕……” “哈……” 慕卿辞扶额苦笑,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宗门事务繁多,从回来的那一刻慕卿辞就没停下过,今日万事通和许柳又把人全都带到这边,慕卿辞实在头疼。 邢奉虽为大师兄,平日里却不曾管过宗门事务,掌门长老们也偏居一隅,不理这些琐碎事,甩手将事全部交由慕卿辞来打理。 乃至在慕卿辞离开的这段时间,宗门事务也未被一人处理,全部积压在事务处。 说的不好听点,慕卿辞的存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工具人,一个要被南秀宗榨干成骨头又浑然不自知的奴仆。 来元安这,看见元安的笑脸听到元安的声音,于慕卿辞而言,是久旱逢甘霖,是她紧迫生活里的暖阳,只要一接近元安,慕卿辞便会不由的放松下来。 是什么魔咒吗? “好,你等我,我去寻。” 但慕卿辞深知如果习惯了放松,她便没有办法再重新把那根线拉紧,她过去十几年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得知元安能起死回生之术的时候,慕卿辞便隐隐猜到元安的天赋或许远在她之上,也许关通会因此放弃她也说不定。 元安可以放松,慕卿辞不能,因为元安的天赋比慕卿辞高的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慕卿辞要争、要抢,她不允许元安成长,也不允许师尊的目光离开她。 十数年的努力和执念,像是根尖刺扎进慕卿辞的心里,无论是谁都拔不出。 可是慕卿辞又想让元安待在自己的身边,她要时时刻刻看着她,她要圈养元安,用任何办法也好。 天道只有一个,只能登一个,那个人一定是她慕卿辞,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元安成长起来。 “元安,你想修仙吗?” “元安,你想一直在我身边吗?” 房门紧闭,蜡烛不知何时灭掉,慕卿辞站在阴影里,眼底的光晦暗不明,她捏着剑柄,指尖在那上面轻轻来回摩挲。 “想啊,因为我也想保护师姐,总不可能要师姐一直护着我吧?” 元安蜷缩在被子里,低头望着手心:“忠叔和杨期元说只要好好利用我的力量,我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了,我也想做像师姐这样的人,我也想做保护别人的人。” 元安一字一句的向外说着,每说一个字,声音便重一分。 话音落了许久,外面没了动静,元安屏住呼吸喊了声师姐,没人应。 她探出头,只看见一扇半掩住的门和不知何时暗下来的窗外。 天黑了。 夜里的西房所空无一人,南秀宗去年冬天招入宗门的弟子已经从西房所转出,今年的宗门招生也还没开始。 所以说,现在的西房所单有元安一人住在这里。 房里有蜡烛却没有火,黑漆漆的一片,元安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等着慕卿辞来找她。 周围除了她短促的呼吸声一点声音都没有,夜深人静,山上入了夜总是有些冷的。 元安扣着手指头,数着到了几更,数着夜有多长,时不时从被子里钻出来,打开门看慕卿辞有没有往这边来。 要不,出去找师姐?不行不行,擅自出去,要是给师姐添了麻烦怎么办?今天师姐看上去很累,我……还是别了吧,乖乖在这里等,师姐会来的。 至今为止,师姐还没有骗过我,我信师姐会来,因为师姐是好人,好人是不会骗她的。 元安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手指头数了一遍又一遍,门开了无数次,还怕慕卿辞迷路,元安提着鞋子偷偷往外面走了一段路,踮脚往外看。 可依旧什么都没有。 元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才过了一天都没有,甚至在上一秒她的师姐还在对她笑,还在哄着她,为什么现在又不要她了? “不会的,师姐说过,她不会不要我。”元安把眼泪擦掉,回想起杨忠的话,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元安,你变厉害了就好了,只要变厉害了,就什么都有了……” “嘿!”元安把鞋穿好,在原地跳了跳,张开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柄手心大小的剑。 那是杨忠帮元安在杨府库房里挑选的剑,杨忠看了许久才确认下来。 “这剑可有大名堂,不仅削铁如泥,而且还可以随意根据主人的想法伸缩自如。还有你看看这剑柄上的这个小宝石,可以收纳东西的我和你说,这玩意儿家主先前可宝贝了……反正,现在是你的了,我在里头塞了些东西,等你到了南秀宗,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看看,绝对让你满意!” 杨忠的话历历在目,元安学着杨忠教她的办法,先试了试伸缩,然后在西房所外的小亭子里坐下,研究从那个小宝石里找出来的东西。 “嗯……” 元安盯着一桌子的灵丹秘籍,眉头皱成一团。 灵丹都被杨忠写了标注,秘籍也被杨忠写了不少东西。 可是,有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元安她,认识的字太少了。 那一堆东西元安左翻右翻都只认出几个字来。 “一……草……病……?手……头嗯……这个是……” 幸好还有本图文兼具的书,元安按照那上面小人的动作,在小亭子里有模有样的学着。 学了半天,也没学出什么东西。 元安索性放弃杨忠给的东西,重新塞回了剑里,放回腰间。 “忠叔也太不靠谱了……”元安盘膝坐下,还好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岭沅城时还有宋西风教过她一点调理内息、修炼的法子。 不过就是不那么正规好了,都是宋西风自己钻研出来的旁门左道,用在元安身上正正好好,虽没有办法帮还未教化过的元安增进修为,但终归能算是能修身养性。 终于熬到第二天,元安破天荒的学了一整晚,睡着醒过来的时候,床头多了一袋红豆糕,还是热的。 “师姐!” 元安打开,味道却不怎么样,还有些焦。 不过没得选了,元安现在快饿昏了,还管什么焦不焦,之前在岭沅城连草都吃过,还在意这个。 “师姐果然是好人~最喜欢师姐!” 元安小腿在床前一摇一晃,满足地吃着红豆糕。 窗外慕卿辞藏了气息,捂着红豆糕跑了一路胸口随着喘息上下起伏,慕卿辞抹去了额角的泪水,听着元安满足的吧唧声,松了口气。 宗内弟子大多数已经辟谷,有设厨房,但并不做红豆糕这类甜品,耐不住元安想要,慕卿辞对元安有求必应,寻了学符修的师弟要了些红豆,赶去藏书阁找了些与烹饪有关的书,连着学了一晚才做出了这么一袋能看得过去、还能吃的、名叫红豆糕的东西。 慕卿辞熬夜做了一晚上的红豆糕,事务处那边的弟子也是天还没亮便又来催慕卿辞过去看看该怎么处理积压在案的事务。 因此慕卿辞没多在西房所留,匆匆看了元安一眼便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把元安一个人留在房里,还严令禁止其他弟子靠近西房所,看样子是真的想把元安关在那里。 可南秀宗终究不是慕卿辞一人的,南秀宗的掌门总归到底是关通,关通不会让元安在西房所待太久。 要不了多久,卜师便会亲自登门收元安为徒,然后开始修炼,走上登天道之路。 只是在此之前,关通还得做一件事。 那便是让元安听他的话,像慕卿辞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邢奉,我可以不计较昨日之事。” 邢奉血淋淋地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地翻转过来,动作没有往日那般随性,反而充满了笨重和颤抖。 他指节被扭翻过去,可依旧要向关通行礼,手臂挣扎着向前合拢,邢奉死死钳咬着后槽牙,身子蜷缩躬起。 “呼哧……呼哧……” 鲜血淋湿了眉眼,自上而下滴湿着邢奉的衣裳,昏暗的房间里,邢奉的表情看不真切,他匍匐地躬着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的身体,下一秒又被关通一脚踩下去。 “……!!!弟子、弟子……知错了!” “你做这大师兄可是威风的很,何错之有啊?”关通碾了碾脚底,脸上挂着不伤风雅的笑,用最温柔的嗓音,去问邢奉。 “……弟子、第一昨日不该散播对小师妹不利的谣言,让宗门弟子全部去往西房所呃唔……!” “错了。”关通摇摇头,“错了,你不知道。” 关通抬脚便把邢奉踢飞到墙上,血拉扯下来一道丑陋的痕迹,关通理了理衣服,朝五脏六腑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邢奉伸出了手。 “来,起来。掌门告诉你,你错在哪儿。” 邢奉眼睛被血蒙住,他不敢接那手,又不敢不接。 “多谢……掌门。” 一片黑暗里邢奉找到了关通,刚一抬手,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朝天花板飞去。 “脏,别碰。” 邢奉:“……是。” “自以为是,煽动宗门子弟,构陷同门,心思歹毒,精于算计……若非我提前让人注意着,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发现不了?” 关通冷笑一声:“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遮掩什么了。邢奉,往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以后,你要是敢对元安动一点歪心思,别怪我不顾泉长老的情分,将你钉入炼魂柱永世不得超生。” 邢奉大口大口呼吸着,思绪万千,他怎么可能不对元安动心思,起死回生之术何其珍贵,他这一生可就看元安的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先认错,事后要再做的话,隐蔽些便好。 “……弟子遵命。” 第76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六) “……弟子遵命。” 关通背过身,满意地捋了捋鬓角的白发。可他依旧没放邢奉下来,似乎在等着什么。 邢奉在南秀宗这么多年,见关通没再说什么,又没放他下来,便猜到还有事要他去做。 “弟子知自己罪孽深重,愿将功赎罪!还请掌门师尊给弟子一个机会!” “既然如此……” 关通挥挥手,邢奉失重一般坠下,重重跌在地上,要不是反应及时,他的身子恐怕得散架,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谅元安的情报是你带回来的,你认错之心诚恳,本尊这里有些东西,需要你去做一下。” 邢奉连连点头,生怕又把这位惹毛。 短期内不能动元安,否则下次就不知道泉长老还能救他吗,那时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大殿。 我也不能一直给泉长老惹麻烦。 “弟子义不容辞。” —— 从殿内出来,邢奉松了口气,手掠过脸颊,擦去那难看的血渍,然后快步回到自己的洞天,打理着自己的模样。 邢奉双手撑在池边,嗤笑着望着水里倒映着的自己。 “洗脑……掌门师尊您还是您啊,竟然想彻底、想独占元安。” 邢奉捞了一把水打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残忍,挣扎着起身亮出锋利的指甲毫不犹疑地抠挖着额角的伤口让自己清醒些。 关通无时无刻都在给身边的人洗脑,就连惩罚邢奉时,也不例外。 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邢奉只能用加倍的疼痛,让自己不沉溺进那虚假又真实的谎言中。 “我怎么会让您如愿?我这么一个病弱之子,对我来说,元安是最后的希望了,要是连她都成了您的傀儡,那我可必死无疑。” 邢奉踉跄起身,往西房所赶。 此时的元安还在研究杨忠给的秘籍,用着自己仅有的一些知识,去认那一整页一整页的字。 “……不认识……不认识,这个有点熟悉,但是还不认识……这个有点像那个字,不认识……这个……写的太丑了,不认识……” 一本书都快翻完了,元安是认得几个字,但毛用没有。 嘴角抽了抽,元安第一次感觉学习这么难,爹也没教过她这些,以前一有时间便是出去采药,习字也是在医书上看到过几个字,勉强记下来的。 “忠叔,学习是旷野啊。” 元安高举着书,无力地翻了个身,任由那书砸在自己脸上。 “啊……看不懂啊……师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小师妹?嘿。小师妹?这边这边!嘘——别出声,等师兄过来——” 一个小胖墩捧着一堆好吃的偷摸溜进了西房所,边走还边对元安比噤声的动作。 万事通左摇右晃,踮着脚尖让自己不发出多少声音。 元安拿开书,静静盯着万事通笨拙的一点一点往这边移。 万事通穿着南秀宗宗门弟子蓝白色衣袍,元安见过慕卿辞昨日便是穿的这套,还有在门外的那些人也是穿成这样的。 “师兄?” 一声师兄软软地喊进了万事通心里,差点没让万事通腿软地跪下来。 “诶~师兄在~马上马上,师兄带来好多好玩的!” 万事通看着胖,动作却灵敏的不行,三两下踮着脚跳到门前,冲元安腼腆嘿嘿一笑,扒拉着手上的东西就往元安怀里塞,一边塞还一边说着一堆名字。 “许柳、六案、战阿鲁……” “还有这些,是符修那边的弟子递过来的符,剑修送过来的……呃……为什么要送块石头啊?真是穷自己也不要穷小师妹啊?一边去一边去……” 万事通手上拿完了还从纳戒里继续搬,像是在报菜名一样,元安这辈子还没叫过这场面,眼看着身前的东西越来越多,还不打算停。 “师、师兄……!!!等、等等等等!!!” 万事通也不是不听元安说话,抽出报名字的时间,抬头憨憨笑着。 “怎么啦?对啦,小师妹你喜不喜欢这些?宗门里女弟子少,可以说只有师姐一人,所以……我们想了一晚也只凑了这些出来……” 眼前有着足以把我淹死在里面的东西,竟然说只凑了这些出来…… “小师妹你别生气,日后师兄们见到有意思有趣儿的东西啊,绝对帮你留着!你可是我们宗门最小的弟子,嘿嘿!以后有事尽管找师兄们,好不好啊?” “啊、啊……好、好我知道了师兄。”元安被这阵势吓到了,却很喜欢这样。 大家都是好人的地方,元安很喜欢,元安喜欢好人,喜欢都是好人的地方。 “谢谢师兄。” 元安唇角漾开笑意,柔软的笑像是一滴干净的水滴,滴入万事通心里的那一片平静的池中,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在心尖来回激荡,惹的万事通脸红心跳,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没没没没没、没事!”万事通开出路,把元安从里面牵了出来,元安的手软软小小的,万事通握着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伤到那手。 他注意到庭园亭子内还摆着一本小册子,瞥了一眼元安,发现小娃娃的眼下有一片浅浅的乌青,不禁心疼。 “小师妹学了一晚吗?” 元安一怔,干笑着挠头偏向一边。 “是啊……但实在不好意思,忙活了一晚,我还是看不懂。” 万事通大笑几声:“书中奥妙无穷,小师妹参透不全也是正常,不妨让师兄来看看,说不定能帮到你?” 元安眼前一亮,对呀,师姐不来,但是现在有师兄,师兄知道的字肯定多,让师兄来教她一定可以! “师兄此话当真!” 万事通被元安吓了一跳,他入门这么久,除了慕卿辞,还没见过谁这么认真过,都还没从西房所出来就要开始修习。 要放在平常弟子身上,现在说不定去宗门的哪个地方玩去了,就算不能出去,那也是躺在床上睡觉,绝对不会翻书起来修炼。 “当真当真。不过师妹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趁着这时间休息玩乐一下不好吗?要是成了正式外门弟子,那戒律一条一条的可闷的人难受。” 元安却先一步松开了万事通的手,跑到亭子里,提前翻到自己看不懂的地方,还用笔画了出来。 “我不要,我要变厉害,我要保护师姐!我学的越快,就能更快的保护师姐!”元安眼睛一直在书上,对于偷懒玩乐倒是没有想过。 看着元安这样,万事通想起许柳同他说过元安天赋异禀,或许能比肩甚至超过现在的慕卿辞。 万事通自然不信,慕卿辞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要说能同辈赢过慕卿辞,只有天榜的那群怪人了吧? “师姐哪儿需要咱们保护啊,咱们不给师姐捣蛋就已经很好了。”万事通撸起袖子,凑过去问元安她哪些不懂,好歹自己在藏书阁任职,对这些东西的理解还算是数一数二。 元安指着一行字:“那师兄帮我读一下这一行字。” 万事通照做了,读完后问元安是不是这里不会。 元安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把万事通说的那一段话仔细记了下来,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没有没有,师兄你能不能帮我把这本书都念一遍?” 元安把书合拢,头在书后探出来。她很想靠自己读懂,但是要每个字都认识一定要花好多时间。 元安不想等,她想立刻就开始学,就开始做,她想快点长大。 “啊?这些这些……都、都懂了?就记住了?” 元安把书往万事通手里塞,双手合十:“哎呀师兄你就帮帮忙吧?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万事通还没被女弟子这么求过,心一下子就软了,面不改色地清了清嗓子:“既然小师妹都这么说了,我做师兄的也不能吝啬。” 一听,元安马上乖乖坐下,集中注意力在万事通身上,认真的把万事通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那本书不算太厚,很小一本,万事通念的速度不算太快,全部念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两人都同步抬头。 “有哪里不懂了吗?” 元安头微仰,想的有些出神,眼眸中散出淡淡的柔光,混进阳光里,转了个圈又回来了。 “……嗯!谢谢师兄!” 元安取回了那本册子,打开了本子,把记下来的句子一句一句的对上。 “这么……” “师兄!师兄!!大师姐来了!!” 一个低哑小心的声音从出口那边传过来,在外面把风的弟子偷偷摸摸打了个手势让万事通赶紧撤。 中午慕卿辞记挂元安,带了些吃食来看看元安,陪陪元安,不至于让元安太闷。 万事通一听吓的一激灵,赶忙把东西重新装进纳戒,让元安收好,自己猫着步跑了出去。 “师兄下次再来!” 万事通临走前还不忘打招呼留下个好印象,这让把风的弟子气不打一处来,扯着万事通的耳朵就往外拉,本来不能见到小师妹心就烦,现在还一个劲在小师妹面前刷脸。 要不然昨晚猜拳输了,进去的人就是我了! “走了走了!!!慕师姐来了!” “哎哎哎!我可是你师兄……!我可是……哎哎哎!!耳朵疼疼疼疼疼!!” 万事通走后没多久,元安抱着书就回了房间,手指指着书上的字,回忆着万事通说的话,一边认字一边重新回顾那些东西。 “这个是这样的……然后这样……” “转身……” “咚咚!” 慕卿辞提着食盒敲了敲门,轻唤着元安的名字。 “元安,我开开门,是我。” 第77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七) “元安是我,慕卿辞。” 慕卿辞敲了敲门,眼神不经意瞥过自己重新改良过的红豆糕。 抽了空闲的时间把红豆糕的做法改了一下,应该会合元安的口味。昨夜太匆忙,希望元安吃得惯。 听到是慕卿辞的声音,元安巴不得从床上跳起来给慕卿辞开门,可手悬在半空中,望着桌上的书,又折回去藏了起来。 要偷偷的,这样到时候给师姐一个惊喜! “师姐!” 元安打开门,实实在在冲上去抱住了慕卿辞,还不忘在慕卿辞身上蹭了蹭,她的师姐身上永远都是香香的,有她喜欢的味道。 慕卿辞脚下不稳,差点没被元安这一抱弄倒,顺势揉了揉乖乖在她怀里蹦来蹦去的元安。 “上午事务处有些忙,没来得及来看你。”慕卿辞抬了抬食盒,“托人买的,你试试好不好吃。” 元安欢天喜地地接过那食盒,一打开便是热气腾腾刚出炉红豆糕整齐地摆在里面。 “好香!”元安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心满意足地扶着脸左右摇来摇去,“好好吃!最喜欢师姐了!” 元安举起自己的那块红豆糕给慕卿辞:“师姐也吃,我知道宗门里没有红豆糕,毕竟是修真者的宗门嘛,大家都已经辟谷,有吃食已经很好了,更何况是无足轻重的红豆糕。师姐这么忙还帮我找红豆糕……师姐其实没有必要的。” 慕卿辞笑着接过那块红豆糕,咬了口:“有必要的。你是我带回来的,多累多苦我都会尽力满足你,我也喜欢元安,自然要对你好,时时刻刻挂念着你。” 慕卿辞眼里浮沉着一抹不明意味的强制和束缚,死死的在元安身上游走,那股偏执和喜爱缠绕在元安身上,却又不敢太深入太用力。 爱意深沉,却不敢表露。只被自己死死扼进篮筐里,供养着另一个名为“天道”的未来。 元安甜甜笑着,和慕卿辞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便目送着慕卿辞离开。 “师姐。”元安跑了两步,拉住了慕卿辞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她,“师姐,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我想在我记得师姐的时候就去找师姐,我想在师姐身边。” 慕卿辞擦去元安嘴角的红豆糕屑,低声安抚她:“等师姐忙完就带你出去,好吗?这段时间元安辛苦一下,师姐很快带你出去。” 元安对慕卿辞的奉为真理,记下了。 万事通和慕卿辞走后,西房所又变得冷清了起来。 元安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西房所,像是独自待在岭沅城一般。 “也不知道青牙怎么样了……要是青牙在的话,我还能和人说说话,找个伴。” 元安踢着脚下的石子,脑海里浮现小本子里的句子,抬手动了起来。 一动,脑海里的句子也活了起来,成了画面跳动着,回应着元安,领着元安参透那些术式。 “抬手……” 元安轻声念着,小小的身躯在无人的西房所一招一式地练着。 调整着呼吸节奏,在练习中也在锻炼着自己的内息与灵力的调用。 有时候遇到困难的动作,元安会跌倒在地上。 看着擦破皮的双腿元安不以为意,比起岭沅城,这些算不了什么,要保护师姐,就是要学会吃苦。 元安重新站起来,把今天万事通念过的东西都练了一遍,而且乐此不疲。在练完后还不忘复盘检查哪些有问题,哪些出错最多,然后再来一次。 一整天下来,元安觉得从没有这么累过,可一想到自己在慢慢变厉害,躺在床上就不由傻笑起来。 “……才一个下午便将这套功法吃了七八成,而且还是只听别人读了一遍。”隐匿气息的邢奉在屋顶上观察了元安一天,眯着眼托腮叹了口气,“当年的慕卿辞可完全比不上。” “而且照现在看来,慕卿辞似乎并不想让元安离开西房所。她是……要把元安关在这里?” 邢奉这么一想,勾唇一笑,后背冷汗直流。 关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慕卿辞现在对元安是怎样。 要是有嫉妒之心,那对邢奉再好不过。可若是要护着元安,不让元安被关通带走,那邢奉可更开心了。 关通要控制元安,而身为关通座下的大弟子慕卿辞,却要和他反着来。 要是好好利用他离长生便近了一步。 可是…… 邢奉眉头一皱,真能这么顺利吗?别忘了关通可是能给他人洗脑,让人无条件的信任他的话。 慕卿辞在关通身边这么多年,恐怕已经病入膏肓,对关通的命令没有一丝的抵抗力。 “但是,”邢奉撩起额角的碎发,“我最喜欢人性了,我不信如果元安触碰到慕卿辞最在意的天道她还会百分百听命于关通。” “嘻嘻嘻嘻,我最喜欢玩弄人性了,看着一个人做出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事,多好啊?” 月光下,邢奉捧着自己的头摇晃着在洞天门口笑起来,笑声癫狂眼里闪烁着痴迷疯狂的红色。 没笑几声,邢奉就疼得跪在了地上。 肺里好像有什么在翻腾,搅烂着他的身体,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 打娘胎里出来的病,邢奉怎么求医问药都没用,所有的医师都告诉他他活不过三十岁,哪怕修仙也救不了。 就连天榜五子中精通药理的那位,对他也是摇头。 “呵咳咳咳咳!!” 邢奉不顾手上沾到的血,随意地擦去嘴角的血渍,向洞天走,每走一步眼神便坚定一分。 “都是庸医!我邢奉自不需你们救,我自己找办法活下来!” 少年不信自己病弱之子的身体,他要活,他要活的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关通盘膝而坐,低眉翻看着眼前的书,另一只手划玩着手边的茶杯,身侧侍奉的是许柳。 “今日西房所可有异常?” “今日邢奉师兄、慕师姐还有万事通都有去过,其余的并无异常。” 额前的碎发徐徐飘动,许柳抬眸把西房所今天发生的事全部递上,然后恭顺退下在一旁候命。 那双眸子浑浊无光,多了一分冷漠淡然,不似往常那般正义老实。 “慕卿辞啊……事务如此繁多的情况下她也愿意抽出时间做糕点去看元安。哼……堂堂一个大师姐、被我当作登天道的苗子的人竟然去侍奉别人。”关通敛下眸子,眼帘低垂,有节奏地敲打着杯壁。 许柳看过山下潜伏在江城的弟子所收集回来的书册,自从慕卿辞飞书回来告知关通她在江城时,关通便派了几名弟子守在江城,记录着慕卿辞的一举一动。 “慕师姐很在意元安,在江城时也是如此。慕师姐是不是对元安的身份已经开始怀疑了?毕竟岭沅城时,不仅邢奉师兄在,慕师姐她也在场。” 许柳不知道元安的天道之子的身份,现如今知道元安身份的人不过寥寥五人。 岭沅城的道士、已经故去的江城老爷、天榜五子的其一、南秀宗的掌门以及卜师。 对元安,许柳的认知是比慕卿辞还要天才的天才。 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 毕竟没有经过任何教化,仅仅是和慕卿辞待在一起就达到筑基期大圆满,这样的情况绝无仅有。 “怀疑也罢,不知也罢。事到如今,元安成为南秀宗弟子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关通将手中书籍缓缓合上,然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接着说道:“去告知卜师一声,让他寻个合适的日子正式收元安为徒吧,对日子这事他向来做的很好。” “遵命!” 许柳恭敬地作揖行礼后便转身捧着书退出房间。待他走到门外,准备离开之时,脸上跳出一抹笑容,整个人也迅速恢复成平日里在其他弟子面前那种温和亲切的样子。 才走出门没多久,便远远望见万事通被一众师兄弟围住,吵吵闹闹地挤在一起。 要是被师姐看到又得被说了…… “你们在此……” “你快说啊!” 许柳的话被无情的打断,一个师弟抓着万事通的手,一个劲地问他有关元安的情况。 “小师妹笑了没有啊?” 万事通一副得道归来的高僧,淡然摇头,实际上使劲在心里回味元安的一颦一笑,还有那轻绵绵的声音。 不告诉你们,急死你们。哼。 “我的东西小师妹拿着开不开心?” 一个剑修的弟子好不容易挤了进来,指着自己,他的礼物可是挑了好久,拿了他身上除了剑以外最贵的东西。 万事通甩甩手,指着那个剑修的弟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哪有人送礼送磨刀石的?” 此话一出,一阵大笑。 “磨刀石?剑修穷我们都知道,可也不至于是磨刀石吧?啊哈哈哈哈!” 符修和丹修的弟子跳出来,大手一挥,身上随便抖落的器件都比那磨刀石好上百倍。 符修伸出两根手指,在袖间抽拉解释着每张拿出来的符纸。 “让人哈哈大笑的符纸,把人暂时变成猪的符纸,立马睡觉的符纸,说反话的符纸,拉肚子的符纸……” 万事通翻了个白眼:“你你你你你你这也不行,小师妹是女孩,哪喜欢你这些?一天天的……白瞎你那些银两了!” 丹修弟子撩开头发,开道上前。 “力壮如牛丹,壮阳丹……” 话才说一半,人就被扇飞出去了。 万事通气的牙痒痒,拳头握紧嘴角一抽,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是咱们的小师妹,她可是女子!” 剑修弟子趁着这机会难得,一顿吐槽符修和丹修的弟子。 万事通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东西要是被小师妹用了的话,那小师妹该怎么看他啊? 越想越气。 下次一定要把他们送过来的东西好好检查一下。 “万事通,你们就是送这些东西给小师妹的?” 许柳听了会儿,大概懂了这群人这么晚窝在这里干嘛了。 昨晚他们是走在筹谋送东西这件事,倒也无所谓,不过是…… “壮阳丹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许柳做了个手势,“元安不仅是女子,还是个孩子,丹修的师兄要不要考虑一下……?虽然东西贵但是……” 万事通眼前一亮,他记得许柳也放东西过来过。 “许柳许柳!你快来快来,他们这群不靠谱的,就净送些没用的东西。你说,你送了什么!” 许柳没送壮阳丹也没送磨刀石,他想了会儿,如实说了:“南秀宗的内功心法。” 万事通:“……” 剑修弟子:“……” 符修弟子:“……” 丹修弟子:“……” 其他弟子:“……” “许柳,我记得内功心法……好像长老们都会自己来传授的,你送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随意?而且小师妹刚入门就学内功心法那么枯燥的东西会不会太那啥了?” “但小师妹是天才,不是吗?万事通?” 第78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八) “但小师妹是天才,不是吗?师兄。” 许柳理着松散开的书,在原地抖落了下,张望着其他的师兄弟继续说:“天才不应该做什么都不意外吗?更何况是提前修习内功心法。” “天才?”丹修的弟子爬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听了许柳的话不忍发笑,“在南秀宗除了慕师姐,哪个人敢称自己是天才?” 符修弟子懒懒靠在丹修弟子身侧,抬起眸:“昨日去西房所我可不是为了护小师妹,其实很多的我当时担心慕师姐会和宋明溪起冲突。” “宋明溪虽是天榜五子中最理智的一个,但五子的臭名昭着,我们身为南秀宗弟子第一反应自然是要想着慕师姐,她可是我们南秀宗最有可能登天道的弟子了。” 南秀宗弟子中最强的毫无疑问是慕卿辞,要说同辈里、云巅之下,无人能敌过慕卿辞。 许柳却不以为然,他敬慕卿辞这个大师姐,可不意味着慕卿辞在许柳心里是永远的第一。 “可你们见过为及笄便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的人吗?” 元安甚至今年刚满十岁。 “天榜五子也不过如此吧?” 此言一出,全场哑然。 万事通张张口要反驳,可回忆起白天元安的所作所为,选择的闭口不谈。 如果元安不仅如许柳说的一样,已经是筑基期圆满,而且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那…… 天才之衔元安受之无愧。 “当、当真……?” 别忘记,元安在南秀宗这些弟子眼中是个山野孩子,没接受过任何系统的教化,哪里比的上天榜五子那些人一出生便接受的教育。 而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元安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 “不信的话,师兄师弟们大可以去西房所一探究竟,现下小师妹可还在那儿。” 风吹开了书页,许柳以要去藏书阁送书为由先行离开了,留下一堆师兄弟杵在原地又惊又喜。 “要、要去吗?现在是晚上,溜过去的话也不会被发现的吧?” “慕师姐不是不让过去吗?怕打扰到小师妹休息。” “慕师姐在事务处忙着呢,更何况今日万事通不也去了?没事的没事的,大不了选几人去事务处拖着慕师姐,我们快去快回。” “那谁来拖着慕师姐……?” 一直沉默的万事通灵光一现,淡淡开口:“猜拳。” 于是一众弟子吵吵嚷嚷的用最幼稚的方法留下了几个弟子去了事务处,其他人马则是一股脑地闯进西房所。 万事通身为已经来过一次的人了,做出一副前辈的模样走在最前头。 “进去时动作要轻要缓,小师妹不像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现在可能已经歇息了,我们待会儿在门外看看就好了,不必……” 万事通他们一边往里面走,一边低声嘱咐着待会儿要注意的事。 不曾想,前一脚刚踏进西房所,一柄小刀呼啸而过,犀利的破空声划开夜的寂静,元安一双眸子冷冽无情,一如岭沅城时的自己。 但见来人是万事通师兄,元安眼睛闪了闪,赶忙上前。 万事通和其他弟子反应及时闪过了,但也着实被吓到了。 “小师妹这是……” 元安着急到围着师兄们转圈,生怕刚刚那一下伤到了人。 特意挑了夜里练习,不曾想还是差点伤到师兄。 “师兄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万事通挥挥手,从手下抽出那柄小刀递给元安。 “师兄没事,小师妹这么晚了还不睡吗?这是在……练习?” 万事通记得今日白天他给元安念的好像就是一套暗器的使用大全。 元安点点头,拉着万事通往里走,走了两步记起还有其他的师兄,投过去试探的目光。 “师兄们,要不然进来坐坐?风口处冷,师兄们要注意身体。” 那一众弟子被元安一套小连招打的一愣一愣的,同师门内枯燥的修习不同,西房所的元安会关心他们有没有伤着,会担心他们的身子受凉生病。 先前看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细看,现在仔细看注意着元安的一举一动,众弟子都觉得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把元安护在身后,保护她,巴不得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元安,看元安开心地笑。 见万事通和元安走的那么近,一众弟子气不过,但也没办法,只得悻悻跟上。 “万师兄,你来的刚好!”元安把亭子里放满了书,还有些是今日万事通送来的纳戒里的书。 万事通在南秀宗内待得久,一眼看出了那些是什么书。 元安从亭子里抽出一本书,蹦蹦跳跳地塞给万事通。 “万师兄,能帮我念念这本书吗?” 万事通瞥了一眼,是本有关符修方面的书。 “符修……小师妹要往这方面发展吗?没记错的话,小师妹白天的时候看的是暗器类的。” 提到符修,有部分弟子耐不住了,提着耳朵凑近仔细听。 若是小师妹选符修的话,那岂不是以后日日都能见到小师妹了? 丹修的想说话,可一想到自己送去的壮阳丹,又乖乖闭嘴在旁边坐冷板凳。 元安不懂什么符修丹修或者剑修还是其他的。她什么都想学,她什么都要,能帮到师姐、保护师姐的东西她都要学! “我想看看嘛,万师兄行行好,你就读给我听吧?读给我听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元安拽着万事通的袖子,怕万事通不答应,又转身找了几本其他的书。 “其他的也好,师兄你别走,就念一本,一本……” 看万事通迟迟不说话,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 你答应她啊答应她啊!!!! 你不念我来!! 不说话待会儿出去把万事通围了吧。 “……啊、啊,没事,小师妹想让我念哪个就念哪个。” 万事通听元安的话听的心里软软的,以至于失了神,要不是要保持师兄的风范,他现在已经要趴在元安的脚下,当元安的养宠。 另一边怨气冲天,万事通念的是一头大汗。 元安是好,但万事通出去还想活的舒服些。 于是向元安举荐其他的师兄弟,让他们来念。 那些弟子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花了一晚的时间把亭子里的书都念了一遍。 事后天亮,所有人都像是被夺了舍一样离开西房所,元安倒是精神的不行,晃着小脚对着师兄们念的一边认字一边学习招式。 还从纳戒里翻出了不少的药材和符纸,开始动手做了起来。 期间从事务处抽身出来的慕卿辞来过一次,但没有进门,远远地看了眼在西房所跑来跑去的元安便又匆匆离开。 也不忘托人给元安送吃食。 “那拜托许师弟了,事务处繁忙,元安那边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去陪她……” 也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事务处多了一堆杂事,两个弟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一直帮倒忙。 回来这么多天,都还没修炼过几次,要是师尊问起该如何是好。 实在没办法了,慕卿辞用小纸人喊来了邢奉。 邢奉身为大师兄理应帮忙一起处理宗门事务,慕卿辞说明事情后,邢奉也爽快地接下了。 “你先去休息吧,这些天见你脚跟都不着地,再过一月掌门师尊便要来查验修炼情况,我平日虽偷闲,但也知道那对你有多重要。” 慕卿辞狐疑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良心发现了?平常你不是在藏书阁便是去泉长老那边偷闲,今天不仅没有推诿拒绝,还一本正经的和我说这些……你不是邢奉?” 邢奉嘴角一抽:“可别让我再听到那些话了,我可是宗门好师兄,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是那样的形象了?慕大师姐,你这样说我可就不开心了。” “好好好。”邢奉来一趟不容易,慕卿辞也不再多说,提剑去了自己的洞天修习去了。 慕卿辞的洞天隐蔽,整个南秀宗只有关通知晓那洞天的位置。 据说这通天是关通亲自为慕卿辞开辟的,供慕卿辞修炼,不过有数月没来,这洞天更加冷清了。 “一月后……” 慕卿辞望着手上的那柄新剑——是从江城带回来的。 “不能让师尊失望,元安的事暂且放一放吧。邢奉那边……应该能交给他。” 第79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九) 慕卿辞闭关后,南秀宗大小事务暂时落在了邢奉肩上。 而于掌门关通而言,与天道无关的事,都是小事,宗门内若无要紧事,他关通是不会插手任何事情的。 关通一辈子都在追求天道,培养能登天道的人,对于天道,连关通自己都不知道对它已经变得越来越痴狂,乃至于为了天道无论是什么关通都做的出来。 “你的殿内也不过如此。”卜师今日上门,依旧赤足,手腕上绑的铃铛一响,眸前的白纱随风飘扬。 关通淡淡一瞥,把桌案上的书合起:“可是有结果了。” 卜师做出嫌弃的模样踮脚往里面走,嘴里嘟囔着回去又要洗澡的话。 “……实在嫌弃,大可不必亲自过来一趟。” 卜师挥挥手,抬头望向关通那一头如霜雪般白的发,他虽看不见,却知那颜色是世上最美的。 “若非是你的头发,我也不会这么专门跑一趟。” 不知不觉中,卜师已经来到关通身边,用那双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关通的白发,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同样冰冷的白发。 “……好了。”关通眸子不被察觉的露出一丝愉悦,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拉了下来,让他去对面坐着。“那边是干净的,我擦过很多遍。” “真是小气,摸摸也不行,还掌门呢。” 被打断的卜师嘴上这么说,但人还是乖乖去到关通指的位置上,理了理自己那一身透到可以看到肌肤的纱衣。 “好了,说正事。”卜师许是有些不舒服,一坐下就难受地捂着嘴,做出反胃的模样,“你知道我的身体,让一个元安过来,无异于杀了我!我讨厌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靠近我……就算对方是天赋异禀的天道之子!” 卜师年轻时遭受过非人的对待,被关通救回来以后,便厌恶同除了关通外的任何人接触。 他长年独居在自己的寒殿内,养的小童也不会和他近身,小童只会在殿外行走,若非被传唤一般都会避着卜师。 “我知道。” 关通把早就沏好的茶推到卜师前面,对卜师的嫌弃置若罔闻,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淡淡说:“但是我想要元安,我想要让她登天道。我身为掌门要是突然收她为徒,其他宗门的人便会去查元安的过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担心他们会查到些不该查到的东西。” “宗门长老如此之多,你明知道我的身体……!我如此信任你,你怎能……你就让我——!” 胃里一阵翻腾,卜师眉角一皱,双拳握紧躬着腰蜷缩在案前,要是能看到他的眼睛,现在一定是一副不解和疑惑的眼神望着关通吧。 “整个南秀宗我只信你。”白发的主人像是骸骨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着冰冷的字眼,“你信我,我也信你,其他人我都信不过,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你能帮帮我吗?求你了。” 卜师停住了,捂着嘴的手放了下来,无助地扶住额角,他心软了,即便关通的话里没有一点情感,他还是会去听关通的话。 “……好,我帮你。”卜师起身往外走,已经妥协,但还是不忘嘴硬,“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是掌门,也不是因为你只信我,而是因为你是关通,是那个把我从娼院里带出来的人。” 说罢甩袖回寒殿洗澡,临走前往关通坐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关通没有任何表示后抿了抿唇。 卜师走后,关通重新翻开书,许柳从隔间里出来,望着卜师离开的方向,不禁发问:“卜师大人对您很好,竟然真的会答应您收元安为徒。” “卜师心怀天下,为了天道他不会拒绝的。” 关通沉着眸子,许柳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能看到关通在默默盯着他已经看过许多遍的那页书。 “唉。” 卜师大人都亲口说了是为了您,您为什么就不是坦白些呢? “你来是有什么事?卿辞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许柳应了声:“那倒没有,慕师姐回来后宗门的一切井井有条,不过慕师姐去准备一月后的评选,回洞府闭关了,现在事务处那边是邢师兄在帮忙。” “闭关?”关通看了要桌对面的那杯茶,卜师没喝,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一边说,“倒不用我动手,她先走了啊,看来比起元安她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天道。” 许柳接过那张纸:“这是……” “卜师有些不适,去照着这上面的方子抓些药送到寒殿去。” 许柳立马会意,连连点头退出去。 关通看出了许柳那副鬼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补充了一句:“掌门关心长老,理所应当。不要乱想。” 许柳:“是,弟子谨记~” 偏要乱想。 后来许柳送药回来时,关通盯着他,像是要从许柳嘴里听到什么夸奖他的话。 “卜师大人收下了,让我向您道谢,他会按时吃药的。” 关通松了口气,闭目养神,唇角微微上扬。 “嗯。” —— “万师兄,你还有劲啊?” 最晚兴奋忙活了一整晚,这群弟子现在个个瘫趴在一边,连抬眼都难受。 “你以为我是你们啊?一边去,师兄我在想事。” 万事通捏着双下巴,望着窗外故作深沉。 昨日趁着和其他师兄弟换班,万事通偷偷问过元安他们说的那些书能不能记下。 得到的回复是肯定的,万事通还不信,抽了本说过的书,随便选了一页,让元安背。 元安背下来了,而且把每一招每一式都完完全全的复刻了出来。 这样的能力,放眼四海八荒也没有几位吧? 难不成许柳那小子说是真的?小师妹真是天才?真要这样,那可就是能超过慕师姐啊!慕师姐要在这年纪恐怕还不及元安一半吧? 万事通越想越开心,他们南秀宗真的是捡到宝了,有了一个慕师姐,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小师妹。 以后有这两位再加上咱们其他弟子努力,还愁不能壮大宗门吗? “万师兄傻了?” 几名弟子指着手舞足蹈时不时发出怪笑的万事通,觉得背后一寒。 难不成是昨晚累傻了?昨晚万师兄可是忙活最久的那一个。 “事已至此睡吧,万师兄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个比较年长的师兄不以为意,现在只想睡觉一点都不愿意动。 “那今晚还去找小师妹吗?” “……一次别去太多了吧,我改日再去找小师妹,也不好意思每次去都空着手。” 其他弟子纷纷表示同意,要是天天这样他们可真的受不了。 小师妹固然可爱,但为了以后,还得控制一下。况且慕师姐闭关,邢师兄好说话,以后想什么去就什么时候去。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半天,邢奉从事务处出来的时候一身酸痛,边走边捶着肩,路过西房所的时候想想进去看了眼。 这个时间点理应午睡,可西房所却热闹至极。 几个还有些精神的弟子跑过来陪元安修炼,才不过一日,元安对灵力的控制已经上了一个阶层,甚至邢奉现在观元安周身气息,竟然有了突破之势。 照这速度元安若是真能在两年内突破至金丹,元安可就和天榜五子的那些怪物无任何差别了。 “小师妹这么聪明,感觉师兄都要被你打下去了。” 一个弟子在一边喝茶休息,他这两天都有过来,能发现元安一天比一天强,念过的东西元安也能立刻记住,而且举一反三。 元安正在玩着甩火球,不以为意地回了句:“难道师兄们不是这样的吗?” 差点没给正在偷听的邢奉和喝茶的师兄气的咳出一口血。 喝茶的那个师兄从容地擦掉了嘴角咳出的茶,语重心长道:“人各有所长,元安你和师兄们……的专注点不同。” 元安认真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原来如此,那师兄喜欢什么?” “我乃符修,呃……就是在纸上画些东西,然后那些东西可以有不同的效果,可以爆……” “嘭!” 元安拿出已经昨天画的符,甩到一边的假山上,刺耳轰鸣的爆炸差点没把摆在亭子里的书给轰飞,得亏邢奉反应的及时,才减少了爆炸的范围。 “是如此吗?师兄?”元安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既然师兄喜欢这个,那么师兄一定很厉害,师兄能不能教教我这个地方要怎么弄……” 话还没说完,邢奉一把提起这个一学起来没有尽头的孩子。 “大、大师兄!!” 来不及反应那一下爆炸,见到邢奉后,其他几名弟子赶忙拱手行礼。 大师兄? 元安捧着邢奉的手,正准备咬下去,一听到是大师兄,抬起来的牙又悻悻压了下去。 她不能给师姐惹麻烦。 “你……”邢奉阴沉着开口,就在元安以为要被骂的时候,邢奉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好小一个,好可爱啊。” 诶? 其他那几个弟子也呆住了,这是……莫非连大师兄也被小师妹俘获了? “怎么这么小一个?筑基期是可以辟谷了?但是饭还是要记得吃,像这种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等再长大些,辟谷不急于一时。” 邢奉平日待人亲和,但那也仅限于比慕卿辞好一点,别的弟子还从没见过邢奉对那个弟子这么好,说话柔的快滴出水来了。 让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没有辟谷。”元安比划着,“师姐昨天有给我送红豆糕过来,虽然不太好吃,但是我都有在吃东西。” “红豆糕?”邢奉给一旁还在研究炸掉的假山的符修弟子递了个询问的眼神,“你来这么些天了就吃红豆糕?这些师兄们也没给你些其他的吃食?” 符修弟子个个站直,摇头挥手。 “大师兄这我们不知道啊,西房所的吃食都有专员负责,我们都已辟谷,对这块也实在是……” 邢奉细想一下,最近西房所负责吃食的弟子下山回家探亲了,宗门招新日子未到,大多数弟子也都辟谷,平日里没多少人注意吃食这块,倒是冷落可怜了元安。 “罢了。”邢奉蹲下,朝元安伸出手,“同师兄走,我们下山买吃的东西去,天天吃红豆糕不长身体的。” 一听到下山,符修弟子们两眼放光,大师兄和大师姐能不禀告宗门长老外出,可他们不能。 一入宗门深似海,想出去除非是除妖邪,否则长年累月都得在宗门修习。 “我不可以下山的吧师兄?” 元安这两天也不是全在学法术,抽空的时候也会去看宗门的三万戒律,其中便有一项写到——普通弟子不得随意外出下山,违令者会被废除一身修为逐出宗门。 元安好不容易进了南秀宗,能和师姐在一起,现在又怎么能明知故犯,触犯宗门戒律。 她拱手道谢:“多谢师兄好意,红豆糕也很好吃,长不长身体倒也无所谓……” “那怎么行。”邢奉笑眯眯把落到身前的一缕青丝撩到脑后,望着元安周身若有若无的柔光,眼底对长生的渴望与贪欲逐渐被放大。 “小师妹不能下山,但我能。小师妹想吃什么,告诉师兄,师兄给你买。” 符修弟子咬牙切齿中。 元安也不客气,红豆糕虽好,但爹生前说过,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变得不好吃。 “那师兄等一下。” 元安现在字还写不全,图方便直接画了一连串的画给邢奉。 邢奉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师兄你笑这么大声,难道我画的很难看吗,要不然师兄你来画?”元安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画连她爹都赞不绝口,这个师兄有什么资格嘲笑。 “那倒没有,画的挺可爱。”邢奉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叠好那一页纸仔细收了起来,“我在南秀宗这么多年,你这个画啊是我看到过最好看的。” 南秀宗修炼枯燥,虽不明显,但每个人都在修为上较劲,希望能变强,拥有能够改变一方天地的力量。 不求登天道,但求成仙。 符修弟子凑上前,猫着腰偷偷看了眼,元安的画和她本人一样,小巧可爱,软绵绵的。 在西房所邢奉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符修弟子自知不能待太久,离开前不忍又多看了几眼那个被炸掉的假山,深吸一口气。 “这才两天就能练成这样了……?” 第80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 邢奉下山后不过一天,他去过西房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南秀宗。 人人都说新来的小师妹天赋异禀,受人喜爱,不仅慕师姐对其百般在意,就连大师兄也对她照顾有加,不惜亲自下山只为给元安买吃食。 放在以前,南秀宗内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宗门内弟子这么疯狂。 就连云巅之上的那群怪人也有所听闻。 宋明溪回云巅有好几天了,小白听话的一直待在小红那边照顾她。这些日子没人来吵她,宋明溪也没闲着。 时刻盯着南秀宗的动静,看看元安这团大火,他们南秀宗能捂的多久。 不出意外,才两三天,有关元安的消息已经开始流出去。各方宗门时时刻刻都在搜集着其他宗门的信息,尤其是南秀宗,周围所布的探子不计其数。 “是金子总会发光,纸包不住火的。”宋明溪托腮摇晃着双腿,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审视着南秀宗外飞来飞去的小虫子。“卜师收徒……该是今日了吧?” 万事通瘫在藏书阁的躺椅上,双目呆滞地望着古木色的天花板,连着去了三天西房所,他实在是累了,但能见到小师妹倒也不差。 许柳没去过几次,他这几天都在整理藏书阁的书、给长老们送书。经过万事通的时候被扯住衣角,许柳不解地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怎么?我是小师妹?” 万事通瞪了他一眼:“正经点,谁小师妹呢。” “那干嘛?这几天都去找小师妹,你还要不要修炼了?” 万事通见许柳是个听不进去话的,自讨没趣地放了他,嘟囔道:“行行行,不问你行吧?整日修炼也闷的要死……” 许柳放书的手一顿,不着声色的把东西整理好,默默停下万事通身边:“今日卜师会去西房所,你若是还想再见小师妹,趁早吧。” “卜师?卜师他去西房……” 万事通虎躯一震。 “卜师要去西房所?!!” 卜师一般不外出,更是厌恶有人接触他。元安现下也没有拜宗门内任何长老为师,而现在亲自去西房所…… 莫非……! 许柳微微颔首,默认了万事通的猜想。 “卜师今日会收元安为徒,日后元安便会入住寒殿。卜师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以后要是想去找小师妹会比登天还难。” “小师妹天资聪颖,南秀宗天地灵气汇聚,对小师妹修炼大有助益。我昨日远远看过一眼,她周身灵力有所变化,想必突破筑基期就在这几日了。筑基后便是金丹期,这样的人卜师亲自来一趟倒也不难想。” 许柳抬眼见万事通还坐在躺椅上,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傻愣愣的模样有些好笑。 忍着笑出声,许柳半蹲在万事通身侧,手撑在膝盖上,问他:“怎么不去了?还在这坐着是放弃了?” 万事通瞥了他一眼,生气般扭过身子,闭着眼怪许柳是个马后炮。 “现在告诉我有什么用?以往你都是提前一天告诉我的………是不是你故意的?嫉妒我天天和小师妹在一起,不陪你了?” 许柳眉眼弯弯,推了推万事通,声音舒爽干净:“什么啊哈哈?我为何嫉妒这个?难不成万师兄很在意这个?” “我在意个——!嗯……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不提前告诉我,到现在都这样了还在挑弄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坏心眼的人呢?” 许柳越靠越近,直接赖在万事通的身上,呵呵大笑:“我坏心眼啊?” “笑笑笑……笑死你!” …… 西房所外,关通派人提前把地扫了一遍,让其他弟子有事没事都别靠近西房所。 掌门亲自发话,没人敢顶风作案,乖乖回自己洞天修炼去了。 卜师一如往常的赤足阴着个脸站在门口,揉捏着衣袖犹豫了好久才肯进去,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走了几步又撤了出去,要回寒殿洗澡。 小童拦在卜师身前,用那双看不见的眸子盯着卜师,木讷地说道:“卜师大人,您答应过掌门的,不能反悔,要不然我以后就要学您了。” “……你怎么跟来了?回去,别在我眼前晃悠,烦人。”卜师甩袖背过身,“况且,我何时要回去了?不过是左右散散步,你又看不见。” 小童没回话,定定站在原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我等您。” 卜师脸一抽,被小童盯着后背发毛,实在受不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如临大敌大踏步往里走。 元安在西房所学累了便坐下练字,打从她下定决心要成长成可以保护慕卿辞的那一刻,元安一天从早到晚都没停下过,一门心思钻进修习中,她能学的、学的会的,都会去看去练去学。 以往在岭沅城时,元安跟在爹身边都是去记爹说的药材的习性,对元安来说并不难,爹交代医书,娘念医书,元安都是当天记完当天练,每次满分过关。 现在在南秀宗看这些书,九牛一毛,除了有些字认不出来,其他的修习倒是没有遇到困难。 不识字这个问题也在不久前解决了,现下元安还在练字,想必不久后便能学会,如此一来以后的修习一定会更简单。 元安不禁发问,修真如此简单吗? 又自顾自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纸上写的弯弯曲曲的字,一撇一捺写的认真极了,都没注意到凑过来看了她许久的卜师。 “好丑的字。” 卜师毋的开口,元安吓的运笔不稳,本来写的像鬼画符一样的字更丑了。 “!!!!你干——” 见元安要抬头,卜师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 “怎么不说话了??” 元安止住了声,睨着卜师眸前的白纱,不禁发问:“眼睛瞎了也能看见东西吗?” 卜师傲然地抬了抬下颚,冷哼一声:“我非一般人,不必依赖眼睛亦能看到世间万物。” 元安觉得新奇,跳下椅子往卜师那边跑。 她进一分,卜师便退一分。 似是察觉到不对,元安来了兴趣,试探地停下来,又往前走了一步。 卜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飘来飘去,手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看元安后面不动了,低头望着那个小娃娃。 “玩够了?玩够了就同我走。” 听到要走,元安浑身的尖刺骤然立了起来,警惕的提防着这个眼瞎的人。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和你走,我不要!我要在这里和师姐在一起!” 卜师:“哦,关我什么事?” 白纱后的眼珠一转,他的灵识能清晰的感知到小娃娃像是小野兽亮出自己的利齿獠牙,做着攻击的姿态,随时都有可能扑咬上来。 好像……很在意会被赶走还有慕卿辞? “就不让你和你师姐在一起,气不气?” 元安越这样,卜师越想要逗逗她,这小娃娃让他难受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就让她过的这么轻松惬意,这太不公平了。 元安要炸毛了,从书下抽出记张符注入灵力不顾三七二十一便甩了出去,接着把腰间缩小的那柄剑唤出直逼卜师。 灵符在空中轰然炸开,灰尘石屑落了卜师一身。 “你……” 眼前剑光一闪,不等元安上前,卜师先一步向空中虚抓,提起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喜怒之色溢于言表。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师父的?你知道有多少求着拜入我门下我都不同意吗?” 现在卜师满脑子都是洗澡,手揪着元安的衣裳一脸黑线往寒殿走。 不顾挣扎的元安挣扎,反而是闲元安太吵,灵力化形堵住了她的嘴。 路过在外面等的小童,哑着嗓子命令他马上回去准备热水。 “我要……洗澡!” 小童应了下来,好奇的多看了卜师几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卜师这样,这怎么脏成这样了? 有些弟子出来散步,见卜师这般模样,纷纷退让三分。 平日里沾了一粒灰尘都要掀掉半个寒殿的卜师大人,今日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莫不成南秀宗要被灭门了? 卜师没心思搭理那些看热闹的弟子,阴着脸碎碎念着,揪着元安衣服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要不是有关通的嘱咐,现在元安肯定已经被灰飞烟灭了。 元安在岭沅城时没少闯祸,这感觉到了杀气自然而然安静了下来,想起卜师说的师父,还有这几日过来的师兄嘴里所说的新入门的弟子都会有自己的师父,或是长老或是掌门…… 那她的师父该不会…… 元安猫着脸,放弃了挣扎。 完蛋了,这下铁定给师姐惹麻烦了…… 动手打了自己的师父,还让师父生了气,对师父大不敬,桩桩件件无论哪一条放在南秀宗都得把元安碎尸万段。 一回寒殿,卜师便不管元安了,把她丢在殿外,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进去洗澡去了。 没多久小童出来了,张望了一下,没感觉到有人,问了句:“小师妹可还在?” 元安弱弱举起手来:“我在的师兄。” 循着声音,小童来到元安面前,半蹲下身子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往里面走,进去的时候特意绕开了卜师在的卧室和浴池,去了寒殿最里面最偏静的一间屋子。 一路上小童耐心的给元安讲了一大堆专属于寒殿的戒律,要不是元安非同常人,换了别人还真记不下来。 “总之,这位长老脾气最为古怪,小师妹日后还是小心为好。” 小童带着元安进了那间屋子,屋子被小童提前打扫过,算不上太脏,空间也足够大,供元安一人住绰绰有余。 “叮铃叮铃!” 小童手腕上和卜师一模一样的铃铛响了起来。 “卜师大人在唤我,我不便久留,若是小师妹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后院等我,卜师大人一般不去那边,所以小师妹可以在那儿活动。” 见小童还没来,铃铛摇晃的更急了。 小童习以为常,简单又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开,留下元安在房间整理。 幸好来之前纳戒在身上,也省的回去搬东西了。 清理一下后,有部分没带的笔墨这些,屋子里都备的有,元安长呼了口气,觉得这南秀宗规矩真的多,除了宗门的万条戒律还有寒殿的几百戒律。 感觉迟早哪天自己醒过来会因为先睁左眼被拉出去一顿责罚。 “比爹还严……” 第81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一) 有关元安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卜师收元安为徒住进寒殿的消息便传遍了南秀宗元安乃至其他宗门。 那个不愿任何人靠近的卜师竟然愿意主动去收徒,不仅如此哪怕元安做了再过分的事卜师竟也能耐着性子不发难于她。 要知道早些年卜师同关通去参加万宗大会,会上被一个宗门长老碰到了衣袖,当场便甩袖让那人灰飞烟灭,连半点话都不由他说。 当日如若不是关通拦着,卜师很可能会把整个大会上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想还手啊,可面对能知晓他人弱点的卜师,万宗大会上的人又无能为力,只能闷声离卜师远远的。 “还活着?” “卜师变了性子?” “那元安到底何方神圣?” “天赋异禀、被关通亲自带回来、出自那个有灵泉的岭沅城……一定不止这些!查!给我查!我有预感,这元安定不简单!” 一时间几个大宗门纷纷派人去元安待过的地方搜查有关元安的一切。 其他的地方还好,但去往土地村的弟子没一个回来的,全部都死在了祭司的手底下。 “什么渣滓……来土地村调查元安,且不说是不是修真者,光想是对元安动了邪念,就该死。” 江士南丢了几具尸体在地上,拍了拍手:“附近来的那些人都在这儿了,我已经让村民注意了,一旦发现这些打听元安的人,格杀勿论!” 祭司烦躁地抓挠着头,抬脚往那些凉透的尸体上来了一两脚:“我早就说了不去那些什么鬼宗门,这些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啊……但既然这是元安的决定,我会认同,会在后面帮她守住我能守住的东西。” “好好飞吧元安,我们一直在这里,即便远隔万里,我们也会尽所能的护着你,不让坏人伤到你。” 江城那边倒是没人死,不过去的人不仅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被人耍的团团转。 杨期元摇着扇子慵懒地倒在椅子上,悠悠然睥睨着来府上汇报修真者行踪的侍从。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别打草惊蛇了。” 杨忠从一旁走出来,他从外面回来,有不少探子眼线说最近城里多了陌生面孔。 “都是打听元安的,没有一个例外。” 杨期元合起扇子,喃喃道:“元安于杨家有恩,修真者亦不可得罪,所以忠叔……” “通知张岑放消息出去吧。”杨期元起身望向花园里盛开的花,眼底掠过淡淡的忧伤,“不该他们知道的便好生藏着,别漏出去了,修真者与我们无冤无仇,但让人空着手回去难免脸上有些难看,送些东西过去吧。” 杨忠应了,消息传到张府,张杨两家合力,没一会儿那些无足轻重的信息传到了修真者手里。 张岑暗中加了些料,把修真者像遛狗一样逗得团团转。 “你说这元安,到哪里都不安分,才几天便有仇家来找了。你说,这要是没我们她该怎么办啊?” 张岑翘着二郎腿,熟络地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杨期元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来的有些晚了。 “仔细些别惹祸便好,江城不欢迎别有用心的人,那些修真者该走。” 张岑上下打量着杨期元,连啧了几声:“像、越来越像了,老爷的那模样你学的越……” “啪!” 杨期元把茶水泼到张岑脸上,强制静音。 “多吃东西,少说话。” “果然是老爷喜欢的人,教训人也是这么霸道。” “……” 绕了一大圈,那几个大宗门派出去的人,死的死,迷路的迷路,要么找回来的信息就是没什么用的。 “活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这怪事!” “难不成那元安当真只是一个死城遗孤?” “什么死城?岭沅城!有灵泉的那个地方!别忘了数月前我们几个宗门的人过去的时候,那里一滴泉水都没了!岭沅城里就一个元安,你说泉水哪儿去了?定是被这娃娃吸收了!” “那可是灵泉,以那么个肉体凡胎,不爆体而亡便是天道护佑!你难道没听说?” “什么?” 满脸白胡子的老头凑近了些。 “那元安啊,已经是筑基期大圆满了!” “什么!可、可、可靠?” 白胡子老头撩开被眉毛遮住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万分可靠!” 外边查不到的东西,反倒是从南秀宗内部流出去的。 九岁十岁的年纪便是筑基期大圆满,还是从那蛮夷之地来的,未曾教化修习,这、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顿时几位宗门掌门两眼放光,在心里打着鬼主意,想办法要把那元安给抢过来,做自己门下的弟子。 就是这关通……他必定知道,想来不会轻易放人,否则也不会亲自下山一趟把人带回来了。 卜师又收了元安为徒,要在他手里抢人更是难上加难。 除非元安自己愿意离开,要不然他们这些别的宗门的人想光明正大带元安走,想都别想。 各宗掌门讨论了个半天无果,打好了最差的打算。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元安交恶!如若元安将来会危及自家宗门,那么在她还没有长成时及时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无法控制无法得到,那不如亲手毁掉谁也别想得到。 天才嘛……那个时代都会有,早逝的天才也不计其数。 元安躺在寒殿的床上,觉得身子有些疲累,看着窗外还早想着眯一会儿醒来再去外面走走熟悉一下路,没成想一眯眯到了亥时(21:00-22:59)。 寒殿太安静,安静到一点杂音都没有,甚至时不时传来悦耳悠远的乐声,元安身心不由放松下来,以至于睡过去忘记了时间。 小童似乎早就料到了,从卜师那边回来以后,寻了些吃食放在了元安屋子里的桌上,避免冷掉还用灵力封存了起来。 捏着桌上各色各样的吃食,元安泪目了。 不仅有她最喜欢的红豆糕,还有肉、奶、蛋……一应俱全。 小童看不见,但耳朵却机灵,侍奉在卜师身边这么多年都没让卜师挑出多少错来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实力在身上的。 “师兄明明看不见,还特意给我准备了这些……”元安手在红豆糕上转了转,最后挑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寒殿除了那个怪师父,倒也还不错~” “怪师父?” 元安吞肉的动作一顿,那肉差点卡在喉咙,下不去。 “咳咳咳咳咳!” 卜师不知道在屋子里坐了多久,嗔笑道,“这是有多想我啊,吃个饭还惦记着我?怪师父?哪儿怪?说来听听?” 平日里宗门弟子对卜师避让三分,背后闲话想必只多不少,这几日出入西房所的弟子众多,元安应也听了不少,现在他也想听听看,看那些没事的东西们都在背后叨叨些什么。 “但也没有……” 元安往屋子最角落看过去,觉得这卜师更怪了。 师兄们有说过卜师怪,惹不得,但也没说怪成这样。 进屋子时元安把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她清楚的知道卜师屁股下面那把晶莹剔透的椅子绝非她这个屋子能有的东西,还有卜师脚下那条狐绒毯子也是。 她这间屋子倒也没那么脏吧?有必要这样吗?但想着不能给慕卿辞惹麻烦,元安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拱手行礼。 “弟子知错,不该在背后议论长老师父,弟子甘愿领罚!” 被抓住在背后议论长老,按照南秀宗戒律该去领五百戒尺,受罚期间不得使用灵力,一经发现翻倍处理。 说完元安飞也似的往外跑,但也就跑了两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转回来笔直地站在卜师前面。 “跑什么?这么喜欢挨板子?……好脏好臭啊。”卜师话说了一半把鼻子给捂上了,做出干呕的模样挥手嫌弃的让元安离自己远点。 元安虽有日日洗澡,但对于卜师来说那还不够,况且今日炸了西房所后元安都还没洗澡的。 她翻了个白眼,要是放以前她早一拳上去了,现在有了师姐所言所行都得慎重。 “是——弟子知道了。” 哪怕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得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知道了还不快去?吃东西也用手抓,今后真得先好好你礼仪,不然你在我这儿我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 卜师说完自说自话地走了,元安都搞不明白卜师来这一趟要干嘛?专门挑她的刺吗? 山下时便听说有些修真者收徒喜欢去折磨徒儿磨砺他们的心智,元安能理解,但她的这位是不是有些太莫名其妙了? 第82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二) 卜师走后没过多久,小童趴在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来。 “小童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小童本名小童,亦是寒殿的侍从小童。 小童那双失了神的眸子望着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入夜的寒殿如其名,冷极了。 小童确定卜师离开后才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床厚被子。 小童边进来边解释:“寒殿夜凉,小师妹初来乍到,我竟忘记了这一点,是我的失职。” 夜晚的小童怪怪的,仿佛失去了白天的烟火气,更加木讷呆滞。 小童将被子放在床边,然后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洞的,如失去了魂魄一般。 元安倒不怕这样的小童,试图与小童交流,但是小童却没了反应。 突然,小童像是回过神来,他深深地看了元安一眼,好像要透过元安的躯体审视她的灵魂,从里面抠挖出自己所熟悉的东西。 半晌,小童才开口说话。 “小师妹早些休息,卜师大人此行也是担心你会不会不适应寒殿。大人并非如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腕上的铃铛不可察觉地晃了一下,小童会意止住了声,话锋一转准备离开。“小师妹夜深了我不便打扰,卜师大人还需要人伺候,我先告辞了。” 小童交代了几句,临走前从怀里摸出了串铃铛手链放在元安手上。 “寒殿弟子都会有的传音铃,有任何需要有任何问题,小师妹便摇铃,无论在何处我与卜师大人都会知道,都会前来助你。” “但是这件事卜师大人是不会承认的,他不会说的,大概要说的话也只会说一下把小师妹你当作仆人之类的话……” 小童走后,元安把被子铺好隐隐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她赶紧缩进被窝里,紧紧地裹着被子,希望能驱散一些寒冷,让她好受些。 然而,她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小童师兄和他那失神的眼神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感到不安和困惑。 元安把玩着手上的传音铃,小童给她的感觉很熟悉,熟悉到她仿佛看见过千遍万遍,但又很陌生。 是宋西风,又不是。 可小童师兄和宋西风某些地方给人的感觉很像很像。 “后来,宋西风他会去哪儿呢?” …… 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元安想了很多事,从岭沅城到南秀宗,遇到的人不多事也不多,但元安也确确实实知道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无论是岭沅城里的人,还是土地村江士南,亦或是江城杨期元都是如此。 像是沙子抓不住,越想要抓紧,流走的越快,越被珍惜的事物越是要离自己远去。 江士南被她救回来了,可其他人她没有救回来。 师姐说修仙问道除了长生便是为了天下万民,把万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那我……有拯救他们吗? 小童带过来的被子很暖和,元安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手伸出在漆黑无光的屋子里轻轻抓来抓去,好像想要挽回什么。 既然我不会死,那么是不是我可以把我的命分给别人? 变强大以后是不是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杨期元对生的渴望至今仍在元安面前,她虽面上说着不在意,说着已经看开了,可膝毯下那双攥紧的双拳告诉元安:杨期元不是看开了,她是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自己逃脱死亡的结局。 “我要救更多的人,师姐也好,其他人也好,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 就算把这具身体折磨的不成样子,我也不想看到…… “有志气,我很欣赏你。” 宋明溪负了一身伤潜入寒殿,半蹲在屋子另一侧开着的窗户边,不时还抬头往外看。 发现从未见过的人,也没有穿南秀宗弟子的服饰,元安从床榻上跳起进入警戒状态,刚准备晃动手腕上的传音铃,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元安便被人捂着嘴扼制在床榻上。 血腥味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宋明溪嘴角漫出的血渍仿佛是一朵盛开在她苍白脸颊上的罂粟花,而眼底的疲倦则像是一张无法挣脱的大网,让她有些力不可支。 许是在岭沅城时经常给爹打下手的缘故,即使元安手被扼住,也不妨碍她下意识的去探查宋明溪的身体状况。 宋明溪体内的灵力躁动不安,四处乱窜,相互缠斗,更有一股外来的灵力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显然,宋明溪试图驱逐那股灵力,可惜失败了,自身还遭受了严重的反噬。 “嘘,借宝地躲躲,当救我命了,行吗?” 哪怕如此元安牢记戒律,挣扎着要逃脱宋明溪的钳制,然后寻找机会反杀宋明溪。 凡在宗门内遇到其他非本宗门弟子且鬼鬼祟祟者,一律格杀勿论! 见元安没有妥协的意思,宋明溪也不恼,眼看着外面摇晃的灯光越来越近,宋明溪掀开被子把自己和元安盖了进去。 “帮我躲躲仇家,就这一次。”宋明溪还贴心的让元安把头露出来,有求于人,声音很识时务的软了下来。 元安翻了个白眼,用屁股把宋明溪拱到一边,低声说:“别说话,睡觉。” 宋明溪立马懂了其中的道理,调整了呼吸,闭口不言。 “……” 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快要到元安的屋子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传音铃响起,灯光在原地转了圈,没有久留便离开了。 确认真的离开后,宋明溪踢开被子盘膝坐起来晃了晃头,拍拍手准备离开。 元安反手拉住了宋明溪,手指按在手腕上,仔细把脉后,眸色一重。 宋明溪也是医师,自然明白元安在做什么,她欣赏的“哦”了一声,笑着任元安去查去看。 “你伤的这么重就这么走了吗?” 宋明溪挑眉,喉咙里一阵血腥味,熏得她难受:“留在这我找死吗?” “你走也是死!” 元安立马反驳,不管宋明溪同意与否,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把四面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确保没有人靠近。 “你知道我是谁吗?放眼天下,也就你一个人会这么紧张,其他人可都巴不得我快点死。” 元安凝视着宋明溪,面露狐疑之色。 想来也是个爹娘走的早的,不被别人喜欢…… 如此一想,元安感同身受起来,鼻尖酸涩。 “有我也好,我紧张你,我照顾你。”元安在江城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与之相比,宋明溪的情况要轻很多,驱逐出那一股外来灵力便好。 回忆着江城吞服养元丹后调整灵力的法子,元安合上了眼,让自己的灵力顺着脉络进入宋明溪的体内,很快便找到了那股霸道啃食着宋明溪五脏六腑的灵力。 元安的灵力从根源上比所有的灵力都要强,有天道的加持下,这一股灵力拿元安没办法,只得退让三分。 可仅仅是退让,那股灵力似乎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它像个顽皮的孩子,藏在一边等元安离开,然后出来再继续在宋明溪身体里横冲直撞。 宋明溪额角已经沁出一层汗,她用力咬住后槽牙,捏紧的拳头挤出沉闷的摩擦声。 两方灵力进入到她的体内,身体所要承受的负荷比往常要大上数倍,更何况今日她的身体本就受到了重创。 “快些……我撑不了太久,你可是来救我的,可别到最后把我拉进阎王殿里的是你啊……” —— “阿溪怎么还不回来?” 云巅之上,小红的病好了,他说什么都要来找宋明溪庆祝一番,小白自然不会放任小红一个人去找宋明溪,便一道跟了过来。 两人在宋明溪的洞府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难道有什么好玩的事?”小红摸着下颚,往空中虚抓,一张牛皮纸跳进手里。 牛皮纸里记载着这几日云巅下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牛皮纸上面的内容同步共享给天榜前十的所有人,包括做的记号。 只不过除了他们三个刚成年的人,其他的几位似乎并不喜欢用这个。 小白凑过来,看完了一行又一行,最后停在了被做了记号的南秀宗的那一行,看那记号像是宋明溪的字迹。 “「天赋异禀」?”小红眼睛放光,“嗨呦,我这病了几天,就这么热闹了?” “「南秀宗的小师妹」……「很重要」?”小白犹如一只炸毛的猫,揪着那几个字眼,黑着个脸,让人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能知道他在吃醋。 “走呗,去趟南秀宗?”小红伸了个懒腰,把庆祝的东西放进了纳戒,抄上家伙邀小白一起下去。 放在往常,小白是不屑去的。可一旦牵扯上宋明溪特别在意的,他说什么都得去一趟。 “去!我很好奇这个小师妹到底有何地方值得阿溪「很重要」的。” 第83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三) “去就去,不过你至于吗?还带上武器了?对方可不是什么糙老汉,人家是小姑娘,连及笄的年龄都没到,你便出这么重的手?不仅以大欺小,还仗武器欺人,这也太不讲无德了吧?” 小白双手环胸,叱责躬腰选着武器的小红。 “哎呀,什么意思啊你?” 听见这话小红不乐意了,阴哼哼的把剑全甩小白身上。 “这话说的,我可太难过了。小白,咱俩感情这么好,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哼,这些东西啊是给那小姑娘的。” 小红抬开脚,在空中转了个圈,凝视着手边的那些武器,笑吟吟道:“天才啊,可是个稀罕玩意,不好好养养,日后不知道长成什么样。” 万事俱备,小白把纳戒戴好,随小红下了云巅。 夜深处要不被南秀宗巡逻的弟子发现轻而易举,小白和小红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 “人在寒殿,谁打头阵?” 临门一脚时,小红却泄了气。 四海八荒哪个宗门他没闯过,南秀宗也不例外,偏偏南秀宗的寒殿小红现在还有些怕。 一是因为里面有个知人弱点的卜师,二是那个长不大看不见不入天榜的小童。 这两个人在一起,小红当年就因为左脚迈进寒殿而被小童一巴掌打回了云巅。 没错是被一巴掌直接打回,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直直地飞回了云巅。 “我不要。”小白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小红的那档子事他也听过不少,“当我傻?” 小红那个武痴,平日里什么都想不到,一落到要与人打架这事上,脑袋便想的飞快,这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那阿溪可就在这里头,你不去咱们那便不去了。在这儿守一天一夜,反正我不着急,打架嘛,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这阿溪万一要是在这里面……” 小白动了,还走的飞快。 “快跟上。” 小红扬起得意的笑,每次小白不愿意去做什么,他都会搬出宋明溪,百试百灵无一失手。 寒殿偏僻,元安所住之处更偏僻。 小童无事便会在殿内走动,检查是否有其他人潜入殿内。 小红刚刚迈动一步,便见寒殿内烛火晃动,小童正跪坐在大殿之中,给自己泡茶,眼神侧斜,望向脚步声传来之处。 “天榜五子,纨绔凶劣,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风,引来了三位。” “三位?”小白遇到与宋明溪有关的事便什么都不怕,不顾拉着他衣袖的小红上前一步,逼问宋明溪的下落,“你既知道,快些放人,否则可别怪我们动手!” 小白不擅长舞刀弄枪,但在道符阵法这方面却有足够的把握,要真和小童对上,他有把握不一巴掌被拍走。 “人……” 小童木讷地眯着眼,他似乎并没有关了什么人,又谈什么放? “我放不了,我没有关任何人。” 小童就事论事,他的确没有关人,也没有关人的癖好,寒殿弟子不藏人,嗯……小师妹除外。 “胡说!你前后矛盾!”小白捏符上前,留存着一丝理智,长呼一口气,“你没藏人,那其他人呢?你总知道……” “寒殿不接待外客。”小童面无表情,冷冷抬眸,空洞无光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毫无波澜地在小红和小白两人的耳畔响起,“无论何时,皆是如此。寒殿有明文规定,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天榜五子虽是天之骄子,但也并非人人都要对你们礼让三分。” 他左手背后,举起右手向后退了一步。 “请离开,这是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通牒。” 小童的声音轻轻柔柔,宛如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雾气,朦胧而神秘,让人不禁心生好奇,却又感到一丝恐惧。 小红眼看交涉无果,干脆退了一步:“那最起码你得告诉我阿溪现在怎样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知,人不在我这里。” 这下小白真的忍不了了,不交人,不说人在哪,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你到底是何意!”小白甩符出去,捏诀唤锁要锢住小童,虽知作用九牛一毛,但仍想要试试。 小童虚抓一下,把符捏进手里,然后当着小白和小红的面吞了下去。 “我刚拖的地,别弄脏了。” 这些对小童没用,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内里或许不是一个孩子,所拥有的灵力和境界毫无疑问也高出他们这些天榜五子数倍。 以往暴躁嚣张的小红此时却泄了气,只管躲在小白后面,不敢和小童对视。 “你不放人我便不走!” 小白的话像极了孩子的无理取闹,小童没养过孩子,不会哄,也不想哄。 “那便在这里等着,只要不弄脏我的地,惹到卜师大人的眼,一切……随意。” 说完挥挥袖打了个哈欠伸懒腰要回房间睡觉休息。 只留下小红和小白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气死我了!这这这!他一直这样吗?” 小红手往下压示意小白解气:“我要是这么厉害我也这样,别说了……” “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我、我高低得把这寒殿闹个天翻地覆!” “是是是。” —— 元安还在同宋明溪体内那股古怪的灵力较劲,偏偏那灵力不招惹元安,元安一靠近它便走远,以为元安在同它玩还开心的上蹦下跳。 宋明溪差点没咳出一口血,椅子没有握手,她一个不稳喘着粗气,手毋的按在元安肩上,泪眼婆娑地望着元安:“要不……咱治不好就别治了?也不是一定要治的。” 本想看看这个天道之子有什么好本事,现在看来……早知道自己回去慢慢治了。 元安正专心的和那股灵力对峙,对宋明溪的话置若罔闻,但却没忘记宋明溪所说的速战速决。 那股灵力东跑西跳,元安总算摸清了它的套路,将自己的灵力分为几缕细长有力的丝线,兵分几路把那股灵力层层包围。 “……” 最后不出意外,元安顺利的把那股灵力驱逐出去了,而宋明溪也不出意外的昏死过去。 元安没办法,只好自作主张让宋明溪歇在了自己的屋子了。 元安当然不会让自己打地铺,也不会让病人打地铺。将宋明溪的伤口包扎好后,她抱着被子左瞧右瞧,然后睡在了床榻的另一边,把宋明溪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睡前还不忘爬过来凑在宋明溪耳边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要做好人的人,你今晚偷着乐吧。” 第二天宋明溪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全亮,元安已经醒过来洗漱完毕,坐在案前习作了。 宋明溪查看了一下内息和包扎好的伤口,不禁感叹元安有两把刷子。 本以为醒过来会疼的起不了身,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眼前的这个小娃娃有情有义还有技术。 她打量着坐在案前翻书练字的元安,猫着步一点点靠近,手背在后面看元安在学什么。 元安学的专注,眉头紧蹙,一笔一划落笔沉稳,一撇一捺力道有度。 可写出来的字还是如鬼画符一样,丑的有本事。 宋明溪勾唇嘲笑,呵……好丑的字。 “你这里该这样……控笔还有握笔的姿势不对。” 看不过元安写的一手丑字,宋明溪上手捏住元安的手,柔声教她哪里该转弯转的好看,哪里该停顿。 元安也学的认真,不吵不闹,也不摆架子,虚心接纳宋明溪的教导。 小童经过窗外,不经意瞥了里面一眼,见宋明溪顶着一身伤在案前教元安练字,烛光跳动,像是在为她们摇旗呐喊,两人的侧脸被染的橘黄,眉眼间都是认真。 小童在原地停了会儿,装作没看到,去服侍还在发起床气的卜师了。 “……如此,是不是好看许多?” 对比元安之前练的那些,现在手上的这些字,确实有所进步。 元安举着那些字,眼冒星星,张着嘴觉得不可思议。 “好神奇!你难道是书法大家吗?” 书法大家? 宋明溪虽自负,但也还没到把不属于自己的名号揽在自己身上的程度。 “也没到那程度,这是人均水平。” 可又没说不能耍帅。 元安也没反驳,而是暗自鼓劲,告诉自己还不够努力,还得再认真些。 见对元安没起作用,反而还激励了她,宋明溪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宋明溪:“……” “听说这几天没师父教你你都是自学?” 宋明溪找着腰疼,身上还有伤,扶着腰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因为不能随便麻烦别人呀,而且刚开始我没有师父的。” 元安的案上码着比她人还高的书,每一本都有翻过的痕迹,深浅不一的墨迹在书侧做着记号。 宋明溪勾勾手指用灵力抽出其中的一本放在自己的手上,随意问道:“这么多你看的完吗?一个人学很难的哦。” 元安回想起最开始确实因为认不出字有些难学,但到后面认识的字多了,大多数都看的懂,也就学的懂了。 “一开始是那样的,学不懂,因为字都不认识,可是后面师兄们来了,告诉我那些字怎么念是什么意思……” “等等等等!”宋明溪从书后慢慢移上来一双疑惑的眼睛,“只是教你怎么认字?” 元安天真无邪地点点头,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认字、背书、练习、练字……我都在认真的学。” 宋明溪觉得世界有点崩塌了,她不死心的要元安展示一下这几天修习的成果。 宋明溪不信就因为元安是天道之子,她的修炼修炼便如此简单。 起死回生和长生不老已经是恩赐、是他人求一生、练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境界。 要是修炼对元安也如此简单那也太不公平了天道。 偏偏天道就是偏爱元安,一番展示下来,不仅是剑修,符修还有阵法元安都已经到了各宗宗门弟子的普遍水平。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我知道我入门晚,所以没有一天懈怠。我比师兄们起得早睡得晚,我要快些长大,长到可以保护所有人那样厉害。” 宋明溪哭笑不得,也是,从某些角度来说,元安拿的也不亏。 有着傲人的天赋,还有坚持不懈的努力,她若是不变强那么世上也很难出强者了。 “就算拼上性命?” 昨晚宋明溪来元安这里避风头的时,曾听到元安一个人躺在床上低声喃喃自语。 要是她没有记错,那时的元安好像是这么说的——“我要救更多的人,师姐也好,其他人也好,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的。因为我是修真者,也是一名医师。” 第84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四) “医师啊……” 宋明溪饶有兴趣地托腮打量着一脸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的元安,这模样竟然有几分慕卿辞的感觉,该说不愧是那家伙的师妹吗? “的确,医师救人,可世上修真者绝大多数都是利己者,并非都如你这般为天下着想。” 元安不在意,沉默一会儿只问了一句话:“那师姐是这样的人吗?” “谁?慕卿辞?嗯……我说不准,但现在看来她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三心有天下的人。以后的话,我不好说,人毕竟不是一成不变的嘛。” 说完这段话宋明溪清晰地听到元安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自言自语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 师姐是好人就好。 寒殿比其他地方都冷,宋明溪缩进了被子里,望着渐渐天明的窗外。 照现在的身体来看,要想彻底恢复恐怕得休养两天。 那小童下手也太重了,不过是偷摸进来看看他家的小师妹,用得着这么凶吗? 元安起身把宋明溪的被子仔细盖好,像个小大人一样语重心长道:“这几日你便住在我这里吧,师兄那便我来解决。” “诶?” 宋明溪对这种感觉很不适应,一直以来都是她照顾别人,如今身份转换,让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来照顾自己,她心里着实有些别扭。 “你师兄没问题吧?我事先声明,昨晚打伤我的可就是你那个师兄,下手没个轻重,你确定你能稳住他?不能的话我现在拼了老命都得回去。” 要是再挨小童一下,她可就不知道在哪里躺着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宋明溪一起身便被元安按了下去:“事后我想了想,寒殿内只有三人,不是小童师兄便是师父。师父嫌脏不会随意出手,那么只剩小童师兄一人了。” 宋明溪也不知道元安哪里来的力气,就那么轻轻一抓她便动不了了。 想着保险起见,用灵力稍微向外探查看看那个小童在不在附近,不成想,宋明溪心一紧,在那屋子外果真有个人已经在那里呆了好久了。 “小童师兄木讷但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放心,师兄会答应的。” 话音一落,小童从走到窗边轻咳了一声。 “小师妹,我在这儿,听说你找我。” 宋明溪:太明显了吧!!!! 小童处理完大殿前的那两人便赶了过来,恰好听完了元安和宋明溪的所有谈话。 只是恰好,刚刚好,偶然,不是刻意为之。 元安不避着,大大方方的把宋明溪露出来,出了门和小童低声说着些什么。 小童隔绝了他和元安的谈话,脸色不变,只能看到元安脸上昂扬的笑意。 “可以,但不包饭,不许出门,不许在卜师大人面前晃悠。” 元安一一答应下了,不包饭她可以给宋明溪分几口,反正她自己吃的不多;病人本就不出门要好好休养,至于师父……没有必要去他面前晃悠吧? 宋明溪在床榻上躺卧不安,生怕两人在那里暗谋什么,然后把她这么个未来天才扼杀在摇篮里。 直到元安回来,确认小童离开后,宋明溪才松了一口气。 “不许出去,不能被人发现……这是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元安看了周围一圈,也没看到什么金子,指着宋明溪问,“你名字里有娇?” 宋明溪一个白眼献上,让元安拿纸笔来,然后郑重其事的比划着自己的名字。 “宋明溪,天明初晓的明,白溪入泉的溪。溪有点难写,你要是要去写这个仔细些。” 元安捧着那三个字左看右看,不管宋明溪了,跑到案前开始照着上面,又开始练起字来。 “……金屋藏娇啊。” 元安的一举一动都与同龄的孩子不一样,许是岭沅城的变故让她的心智长的太快,又或是她天道之子的身份。 说来……天道之子,要是元安长成的话,整个天榜都将被洗刷吧? 重新排榜,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每次的天榜排榜,都是无数天之骄子的屠戮,能站在最后的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打死彼此,而是打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 元安是南秀宗的人,以南秀宗那位的脾气,待到元安长成气候,他定然会提议天榜重新排榜。 而且这几年因为大哥二姐的离开,已经有很多人有重新排榜的念头了。 “呼……” 宋明溪深吸一口气,望向元安的目光冷峻深沉。 与其等你长大,不如就此抹杀。 —— 在寒殿外,小红和小白见天明,揪着地上的杂草不甘的回了云巅之上。 得想别的法子来把车溪接回去。 小童双手合拢放进衣袖里,手腕上的传音铃响起,身后卜师睡眼惺忪地揉着头发赤足走了出来。 “那小伢子还没醒?” “醒了。”小童恭顺地移到一边,和卜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卜师习以为常,双眸轻阖,白纱随意地搭在肩上,自己为自己系好,一袭白衣扫过小童拖的干干净净的地板,扬起好看的笑:“去看看,昨日竟然那般说我,看今日我不数落她一番。” 小童面色不改,前一刻还答应元安不追查宋明溪的事,帮她瞒着。 “……卜师大人。” 小师妹还在金屋藏娇,要是卜师大人…… “何事?”卜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微微侧脸,脚步生风,恣意骄傲,同初升的太阳般明媚。 “后殿现在还没有清理。” 要拦住卜师很简单,卜师从不去脏的可怕的地方。 “昨晚进来了不长眼的老鼠,有些东西还没有清理,大人还请三思。” 卜师脚步一顿,晴转阴,冷着脸转了方向:“不必三思了,什么弄完什么时候再说,我不想闻到一点怪味,要是那些东西飘到我的殿里,小心你的脑袋!” 前一秒春风满面,下一秒满脸戾气,阴晴不定却又很好控制。 小童作揖恭送卜师离开,然后仰头望向殿外的天空,看时间掌门马上就回来,得提前去同小师妹说一声,让她早做准备。 如此想着,小童已经往后殿走去,才刚靠近后殿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和挥剑声。 小童暗道一声不好,元安的身份特殊,以天榜五子的习性,说不定会利用元安的善良反过来将她一军,杀人灭口。 元安虽是天才,但终究还未长成,需有人时时照看。 让宋明溪留在元安身边,还同居一屋之下,实在是我的疏忽。 小童脚步不禁快了起来,调动内息灵力,手心翻起汹涌地,连那双无光的眸子都泛开了血红的涟漪。 元安若有任何事,他便是头破血流坠入罗刹地狱都要将天榜屠个干干净净! 果然,小童赶到的时候,宋明溪执剑正一步一步逼近晕倒在地的元安,元安的手上还捏着一张烧成一半的符纸。 宋明溪全身缠满绷带,动作幅度稍大便有许多地方崩裂,鲜血从中溢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小童神经刺痛起来,咬牙毋的甩出汇聚在手心的灵力,没留余地,已然是下了死手。 “动了她,你也得死!” 死亡的气息由小童的身体向外蔓延,混杂着乌鸦的啼鸣,杂糅成滔天的杀意扑向宋明溪。 宋明溪身体的灵力本就还没有调理好,此前与元安拔剑已经让她力不从心,如今要躲开小童的这一击渺茫无望。 什么都不做,也比白白等死要好。 这样的念头跳了出来,宋明溪的手自顾自地抬起来,妄想就此躲过这一劫。 小童血气上涌,纸白的眸子没一会儿被染的通红,但又立马变成暗绿色,如同黑暗死气深重的乱葬岗。 “此处为南秀宗,我先前不杀你已经是恩赐,但你不知好歹,伤我师妹……” 小童面色凝重,缓缓屈膝半跪在元安身前,认真查看着元安的伤势情况。 “该死!” 轰然的爆炸声几乎让整个南秀宗为之一振,坐于殿中的关通张开眸子望着桌上泛起波澜的茶,微微眯起。 与此同时在洞天内修习的慕卿辞也感知到了这一强大的灵力波动。 “……元安?” 所有弟子纷纷看向寒殿,呼吸停滞,双眼瞪大。 此时的寒殿上空漂浮旋转着一团巨大的风尘,灵力的震慑固然让人惊讶,但风尘出现在寒殿上空更让人心悸。 要知道那可是寒殿,是那个有怪癖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卜师所住的地方。 一直在注意南秀宗这边的云巅之上也不例外,小红和小白没有任何思考冲下来,推过无数拦在最前面的弟子,呼吸困难急促,也不管是谁抓住一旁的弟子便大吼。 “里面怎么了?!小白你——!” 小白已经冲进去,要是在往常,哪怕整个南秀宗烧起来他都可以不在乎一笑了之。 可现在寒殿里有宋明溪,谁都可以死,谁都可以出事,唯有宋明溪不可以! 小白深知死亡不可逆转,哪怕他们再强大,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一个死去的人。 所以那天小白用尽自己所学的符咒、阵法,冒着灵力的威压,顶着千斤重的压力一步步往前移,哪怕跌倒在地也会不顾一切地爬起来。 “寒殿这是怎么了?” “完了完了,有人袭击南秀宗!拿寒殿开刀!” “小师妹还在里面!” “慕师姐还在闭关这该怎么办?” “如此强大的灵力,难不成卜师的灵力不受控制了?” “……” 邢奉咽了口口水,元安还在里面若是真如他们所说……那元安凶多吉少,他的长生也就彻底无望。 不行!我得进去! 一股沉稳有力的灵力把也要冲进去的小红和邢奉给拉了出来,在此危急关头,关通及时出现稳住了一众弟子。 “不成气候。” 短短四个字竟然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对啊,还有掌门,掌门都没有乱,他们慌什么?他们有师姐,更有掌门在。无论什么事都将迎刃而解。 “你凭什么拦我!”小红不是南秀宗弟子,小白和宋明溪都在里面,留他一人在外面,让他怎么不急。 “……凭什么?”关通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凭这里是南秀宗!” 说罢,那高空的风尘竟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你管不了我!”小红趁着风尘暴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上面时,身影一闪,潜入寒殿。 “掌门……如此真的好吗?”许柳跟随关通左右,他知关通是有意放小红进寒殿,以关通的功力拦下一个化神期的小辈绰绰有余。 “生死有命,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关通迟迟没有进去,他眯着眼踮脚又并拢,终于等来了远方的清风徐来。 “师尊!” “既然来了,便进去吧。” 卿辞来了啊,那么好戏也即将上演。 天道、天骄、天榜…… 我要天下人,我要四海八荒好好看看,到底何为天之骄子! 关通要用才修习三日仙法的元安给天下众生开眼,让他们好生看看什么叫做得,天,独,厚。 第85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五) “情况紧急,边走边说,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概不知,卿辞你可知?” 慕卿辞姗姗来迟,还未从眼前黑压压滔天的灵力威压中喘过气来,耳边便传来关通平稳有力的嗓音。 在何时,关通好像天生的王者一般,她的存在都让慕卿辞想屈膝称臣,无比安心,这让她不由的想要跟随在关通的身后听命于他。 “卿辞铭记于心。” 寒殿同外面看上去的不一样,无风无波,但原该一尘不染的大殿地板,此刻却布满了斑驳陆离、诡谲奇异的花纹。 慕卿辞在古书中曾看见过那样的花纹,是部分道人用在控制死尸上的符文。 南秀宗怎会有此物……?死尸符文,还是在寒殿……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如同一股无形的寒潮,让人如坠冰窖,寒栗不止。而且,这种恐怖的感觉如同瘟疫一般,随着他们的深入不断蔓延、叠加,侵蚀着慕卿辞的精神。 元安在哪儿? 慕卿辞不久前才知晓元安拜卜师为师的消息,是邢奉送过来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时,慕卿辞心里的一块巨石好似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庆幸元安不是师尊的徒弟。 只要师尊没有收元安为徒,便代表师尊没有放弃我,我就还有……登天道的机会。 可从踏进寒殿那一刻开始,寒殿内无任何有关元安的气息,仿佛她从人间蒸发一般。 “元安的气息已然消失……” 慕卿辞呼吸一滞,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元安的安危,而是有谁能在南秀宗境内动手伤人。 她把宗门荣辱看的极重,哪怕对元安再有好感,也终究是那个清冷不解人情的慕师姐。 关通手掠过空气里翻腾的灵气,眼底涌起一抹惊喜的痴狂。 “但……有个有意思的东西正在生长。” 速度陡然增快,师徒二人直奔寒殿后殿。 一炷香前,在后殿那道致命的攻击并没有伤到宋明溪,卜师及时赶到拦下了小童,卜师不知何时换了一袭黑衣,衣裳随着眼前白纱在空中徐徐飘动。 卜师收回手,远远注视着小童怀里的元安,冷冷开口:“天榜五子,自有云巅之上为家,何故来此寒殿?” 元安失去了意识,连呼吸都微弱的不可数,小童按住元安胸口的那道深入肺腑的剑伤,在极度的愤怒与痛苦中白眸溢出鲜血,成一道线挂在苍白的脸上。 小童嘴里不成调的低哑嘶吼着,喃喃念着听不懂的诀,毋然抬头对上的是他往日尽心竭力所侍奉的卜师大人。 “大人……何故护她?她伤了小师妹,该死!!!” “……我知道,所以我第一时间过来了。”说罢袖里剑划破宋明溪的脸颊,卜师上前一步,忍着难受翻涌的胃,不去管周围脏污的环境,“伤我弟子,是为何?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宋明溪手里的剑在刚刚被打掉,手无寸兵,灵力亏损,伤口裂开,今日要走出南秀宗怕是难。 看卜师的反应,许是多少知道元安的身份,想必要不了多久,关通便会来,以那个老头的秉性,一个天道之子的安危足以让他降下天雷,把自己灰飞烟灭。 卜师虽为她拦下了大多数攻击,可小童的攻击从一开始就没有收过手,哪怕是卜师,也没有百分百的护住宋明溪。 若是往常宋明溪无伤的情况下,那些剩下的攻击当然如小儿科一般,对她起不了作用。 然而现如今宋明溪,身负重伤且不说,内息与灵力皆被小童搅乱尚未复原。承受此番攻击,已是强弩之末。 “……她不能长大,我不想她长大,她是个祸端,我辈修真者,理所应当除魔卫道。” 粗重、深浅不一的喘息吸入了不少风沙,眼皮重的不停的下压要宋明溪妥协,让她死在这里。 从她对元安动手的时候宋明溪就已经想到,以元安的天赋,南秀宗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留全尸已经是恩赐。 卜师许是发现宋明溪的异样,想让宋明溪坐下,碍于小童还在一边,如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结果,怕是今日不会了事,尤其是等到关通来了之后,宋明溪必死。 “大人,杀了她。恩将仇报的东西……”小童小心翼翼的把元安放在了地上,怨念化形成剑在手中汇聚,“您嫌脏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 “不可。” 卜师挡住了小童,他曾答应过故人哪怕犯下天大的错也要要护好宋明溪。 卜师厌恶言而无信之人,自己也自然不会成为那种人。 小童眸中青绿色的流光有一刹那的溃散,然下一秒又重新凝聚汇合,他不信这是卜师会说出的话,可又不得不信,这就是那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卜师。 “为何?那剑上有毒!我控制不住它,要是一直放任不管,毒会侵入五脏六腑吞噬心脏!” 卜师抿了抿唇,收回剑,侧身拦住了小童的去路。 “难言之隐,不过毒我会找办法的。” “……既有难言之隐,您不该来此,您曾说过寒殿大小事务我来打理,现在也是,您该让我来,我会像以前那般做好,把寒殿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味……还是说,您不信我?” “小……” 宋明溪开口:“此毒无解,我研制出它从未想过要一并做出解药。换而言之,我不想让元安活。” 小童甚至连阻止那种毒的扩散,他都无能为力,同为合体期强者,卜师又怎么解的了? “宋明溪你!” 卜师恼羞成怒,她难道看不出来他在护着他吗?非要现在戳破,若不是答应过某人,卜师真想现在把宋明溪拉出去给小童碎尸万段。 “元安不可活,她必须得死!” 宋明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是要把这句话死死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 “她若是长大,定然是个祸害!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哪怕有起死回生之术,她的存在也注定是个祸害!” 人皆爱才,宋明溪不例外,可天才一旦发展到极致,便是人人喊打喊骂的妖祟。 “住口!” 小童踏尘迎上,小孩的身体让他一瞬间越过了毫无防备的卜师,出现在宋明溪面前,剑直冲宋明溪的脖颈,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 可就当剑划破宋明溪的血肉的那一刻,失去意识的元安骤然爆发出一股强烈霸道的力量,将在场的所有人震飞数十米。 与此同时,属于元安的气息彻底消失,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然换了人。 第86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六) 失去意识的元安骤然爆发出一股强烈霸道的力量。 与此同时,属于元安的气息彻底消失,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然换了人。 血腥味唤醒了另一个元安——那个以杀戮保护自己的元安。 “唔......” 元安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透露出冷漠与疏离。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小童和宋明溪,以及那位明明是自己的师父救了宋明溪一命的卜师。 您可是我的师父,为什么不护着我呢? 元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们……都得死。”她的声音冰冷而低沉,仿佛来自地狱一般。 说完,元安手中凝结出一团黑色的灵气,朝着小童和宋明溪攻去。 黑色的灵气强悍霸道,有着不属于元安这个境界的力量,那已经突破人界的境界威压无法让任何人动弹。 卜师那双能捕捉到一切弱点的双眸也失去了效果,他拼尽全力所能看到的竟是一片漆黑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池渊。 在所有人惊诧于元安的变化时,唯有小童一人面露喜色。 太好了,小师妹没事。 可转念一想,又揪心起来。 元安的气息全无,不久前元安已经濒临死亡,如今灵力不仅变化之大,亦可以说是起死回生脱胎换骨。 莫非起死回生之术也能对自己使用? 不等他们细想,黑色的灵气像是滚球一般飞扑过来,所过之处的空间迸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沿路的石子和地板被烧的通红乃至爆裂成灰。 卜师见状捏诀,拉着两人逃离元安的攻击范围。 然而,元安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她的攻击没有范围,只有人。 卜师身为三人里境界最高的,眼看躲不掉只能硬接。 黑色的灵气腐蚀掉卜师的护罩,一点一点地化进卜师的身体。 先是死一般的安静,而后轰然炸开卜师的胸膛,鲜血淋漓,如山下每逢过节时炸开的烟花一样灿烂、绚丽。 “师父,你该替我报仇的。那个人要杀我,为何不杀了她?你是我师父,为何不护我?” 元安冷漠地看向小童,眼中毫无波澜。 只见她轻轻抬手,一道凌厉的掌风便朝着小童袭去。小童躲闪不及,被掌风击中后口吐鲜血。 “小童师兄,这里太危险了,你快些离开吧。” 宋明溪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无法相信元安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而一旁的卜师按住胸膛止住血往外流,眸前的白纱早已脱落,嘴角所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那张如高岭之花干净的脸,以往的傲然如今只剩下狼狈与无力。 趁着元安的注意力全在宋明溪身上,卜师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元安,像是猜到了什么。 天道之子要想成长成人不容易,长生之法,不老之术……光凭这些羡慕、觊觎天道之子的人太多,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像宋明溪这样的人。 所以正如书中记载的那般,天道之子一旦遇到无法处理的敌人,便会暂时的让肉身灵魂死去,唤醒另外一个自己,屠戮尽所有的人,直到排除一切危险才会重新让真正的元安回来。 元安一步步走向宋明溪,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宋明溪不由自主地后退,双腿颤抖恐惧,这是人本能的反应。 元安的实力太强大了,一个吐息之间便能要了她的性命,同小童给的威压完全不一样。 元安所带来的,是帝王睥睨众生的霸道,修真者不为朝廷控制,可此时的宋明溪仿佛看见了属于修真者的帝王,骄傲如她都忍不住要跪下由元安征服、夺走她的性命。 “你把剑砍进我的肉里,真的……疼死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 传音铃疯狂似的左右摇晃,不是风尘的动扰,亦非卜师的传唤。 而是强烈的灵力波动。 “我救了你,让小童师兄不赶你走,你为什么要对我动手?为什么要杀我?” 元安喘了一口气,大滴的汗珠从额角流下,沾湿了她领了还不到一天的宗门服饰。 元安终究是一个孩子,那具还没发育完全的身体想要使用控制住这强大的灵力,不止要承受肉体的压迫还要忍受精神的折磨。 她不能坚持太久,必须在这种状态结束后把在场所有会对元安出手的人抹杀掉。 “……你很危险,是忘恩负义的坏人。” 元安探手而出,先前的黑球再度显现,话音一落便攀咬着向宋明溪袭去。 “嗯……” 元安双眸微眯,静待着死亡的降临,她为了护这这具身体,便不能待太久,等到宋明溪这个危险除去她便会立刻归还身体的控制权。 宋明溪躲不了的。 小童的双眼倏的瞪大,身体微微前倾细数宋明溪的末路。 既然生了杀元安的心思,那么必然要接受死去的结局。 小童嘴角咧出可怕的笑意,某一刻竟然像极了宋西风。 “嘭——!” 元安眸色一暗:“……谁?” 宋明溪……无事。 第87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七) “呼哧、呼哧……” 无数的符阵层层叠加,连同那些灵力阵从地面上攀升而起,死死地锢住了那个黑球,不停的向内挤压挤压让黑球在距离宋明溪几米的地方炸开。 ……我…… 宋明溪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脸沉静微笑的少年,还有护身符咒的破碎。 “没事吧?” 小白努力忍住咳出血,始终保持着嘴角那浅浅淡淡的笑意,把宋明溪护在怀中。 耳边是爆炸的轰鸣,眼前是少年暖洋洋地温柔。 不知何时——或许是小白出现的那一刻,宋明溪已经热泪盈眶。 “你不该来的……”宋明溪抿着唇揪紧小白胸口那块衣料,不忍也懊恼,“她会杀了你的……” 小白自然也知道宋明溪口里的“她”是谁,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个孩子会刷新天榜吧? 他扯出一抹苦笑,轻轻为宋明溪整理着鬓角的碎发:“可是我不来的话,你就死了呀?” “唔……”元安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情谊,她眯着眼在辨别在警戒——突然到来的小白是敌是友。 他护了宋明溪,他保护了坏人。 所以……他也是坏人。 完成认知,元安再度抬起手,连发了好几颗黑球,元安的眼中唯有杀戮,唯有杀戮能满足她,劝退她。 这下完了…… 宋明溪下意识抱住小白,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一掌把小白拍到一边,嘴巴一张一闭,让小白快走。 而自己永远的被黑球吞噬,被四分五裂后灰飞烟灭。 可元安不会放过任何危险,抬手间灵力为牢,在小白飞出去的下一秒便束缚住他,一枚黑球贯穿他的胸膛,却又让小白撑着一口气,眼睁睁地看完了宋明溪灰飞烟灭的全过程。 他已经没有喊叫出来的力气了,眼睛通红的瞪大,嘴唇哆嗦不断,随即一滩鲜血喷吐而出,在地面上泛开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何其残忍、何其可恶……” 小白冷笑一声,支撑着身体的双手无力的倒下,沉寂在血泊中。 “……这下没有了吧?”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半蹲下像个无知的孩子打量着失去气息和生机的小白。 “坏人不该活着。” 元安环顾四周,眸光定定落在卜师身上。 灵力威压未减,卜师动弹不得,但也在看着她。 身上的伤斑驳可见,见过元安对天榜五子出手,卜师方知不久前元安压根就没对他留手,那是下了死手的打,根本就不想让他活。 照现在这情况,要是关通……不,关通来了能自保已是万幸,要想从元安手下救他走,同登天难。 “……师父,你是我师父吧?” 元安冷不丁地问了句,也不等卜师回答,她沉默些许,收回了手,确认消除完危险后便阖眸不省人事倒地昏迷不起。 小童稳稳接住了她,眸中的青绿也消失殆尽恢复了往日少言可靠的小童师兄。 “大人,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寒殿恢复如初的……”小童抱着元安往回走,将她安置在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一日足矣。” 望着小童一步一步远去,卜师咳嗽了两声,事到如今寒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天榜五子中的宋明溪和白晏清死在了南秀宗。 元安杀了他们等同于南秀宗对天榜出手,打破了天榜的规定。 打从元安入南秀宗,周围的眼线耳目一增再增,更何况在此前升腾起的风尘又怎么可能让四海八荒的那些宗门和修真者不注意南秀宗? “哈……哈……阿溪……小白?你、你们……” 小红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喉咙一哽,手按在柱子上用呆滞的目光不可置信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若不是他及时封闭了自己的气息,他现在也会如那边的小白一般。 小红不出手元安不会对他动手,可小童不会。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其中三子还在云巅之上,杀了其中的两个人又怎么能让剩下的小红存活于世。 以往脑子里只有打架的小红第一次自己逃离了打斗现场,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哥和二姐……他要给阿溪和小白报—— “噗哧!” 关通徐徐把插入小红肚子里的手抽了出来,有些悲伤的喃喃道:“早就说了,让你不要进来,你怎么偏偏不听呢?” 然后扭头:“卿辞,人拉出去,别脏了寒殿的地。” 小红眼底的高光一点一点的湮灭,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冷漠掠过他的关通。 关通厌恶天榜五子人尽皆知,但对外关通给世人的印象都是慈悲为怀,心怀天下,刀子嘴豆腐心,是哪怕对天榜五子再没有好脸色也不会痛下杀手的南秀宗掌门。 “你……” 关通眯眼笑笑,人畜无害:“杀人者,元安也。” “师尊……!” 慕卿辞亲眼所见元安杀了其他人,她尚未从那可怖的余波中醒过来,关通便出手杀了小红这个漏网之鱼。 “他们是……” 关通重复了一遍,不去在意尸体和慕卿辞,抬腿往前走:“我不是说了吗?杀人者,乃是元安。我们此行便是去为元安——收拾烂摊子的。” 第88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八) “师尊……!他们可是天……” 慕卿辞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望向眼前机械般一字一句重复着那句话的关通。 “杀人者,元安也。” “记住卿辞,今日你我来不为什么。你需记住——杀人者,乃是元安。我们此行便是去为元安——收拾烂摊子的。” “无论你此前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甚至着手什么,都同你无关,你若是还想要得登天道,便听我的——把这一切都推到元安身上。” “……卿辞,你会这么做的,对吧?” 一句一句的低语萦绕在耳边,那些往昔书本上的正义道心,被关通亲手揪出丢到地上肆意蹂躏。 慕卿辞从小到大便牢记了一句话——师尊之言,无论是非对错,皆行之有理。 哪怕师尊所做之事同这十数年间所教导的一切都相悖。 “……是,徒儿谨遵师命。” 漆黑的剑身穿透小红的身躯,夺走了他眼中最后的一丝光。 “大哥他们……不会放过——” 你们的! 往日虽乱但干净的寒殿如今变得不成样子,关通赶到的时候,卜师瘫倒在地上,身上有数十处伤口,灵力紊乱无章,要是关通再来晚些,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哈啊、哈啊……你来了啊?” 卜师无力地攀上关通的肩,眉眼被痛苦锁住,他胸腔疼闷,喘息间涌进的风快要把他撕成数十份。 “你总是这样……总是在我最想要你的时候出现,然后……拉我一把。” 关通面色如常,一点一点的为卜师调理着体内灵力与气息,眼神示意慕卿辞去寻元安的踪迹。 “掌门。” 小童擦掉了嘴角的血渍,恭顺的向关通行礼,同先前不顾一切大喊大叫的那个青绿眸小童截然相反。 “正好,你还在,那便过来吧。” 关通眯眼笑道,他不用征求小童的意愿,以小童对慕卿辞的重视程度,他料定小童不会拒绝。 为了元安,小童一定会和关通一起料理解决这个烂摊子。 甚至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如此。 他们已经深深陷进来了,那便只能乖乖的为天道服务,为元安的成长而服务。 ——而这一切都在关通的预想之内。 关通虽不管宗门事务,可宗门人员调动,人员往来皆会经由他手,哪怕不报备者亦逃不出他的眼睛。 天榜五子天赋的确惹人羡慕,但他们只是一群孩子,哪里能无声息的瞒住这南秀宗里手眼通天的那位。 在宋明溪夜入寒殿时关通便已知晓,仅仅一晚,关通便开好、下好了一局。 以身外人入局,用天榜三子的性命彻彻底底的控制住元安,让卜师、小童为他所用。 但这一局倒是还有了意外收获——小童的身份一直以来关通从未怀疑,他亲手带回来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竟然是尸人,这是关通没有想到的。 尸人啊…… 关通望向小童的眼神浮出一抹怀念。 若是他还活着的话,大抵比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要强吧? 但……日后不一定了。 因为现在有了元安。 那个传说中的——天道之子。 “……元安?” 元安被小童安置在一处地上,小童贴心地放上了一块毯子,不知何时还抽出了时间给元安清理了一番脸上的血渍。 元安熟熟地睡着,呼吸渐渐平稳,体内的灵力出乎意料的奇怪。 灵力一点点的化散在丹田汇聚,金色的灵力浓郁强大,凝化成一颗不停缓慢旋转的液态的小球。 ——金丹?! 慕卿辞不可置信地上前捏住元安的手,她不信元安到了金丹的修为。 换了其他人也会这样,毕竟在数月前,元安只是岭沅城里一个马上要被人抢走杀死的遗孤。 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一张白纸修成金丹,这是多高的天赋啊?哪怕是天榜第一也未必有此速度? 更何况以元安的表现,她能徒手跨级斩杀两名天榜强者……这样成长发展下去的话,以师尊的意思重新排榜将指日可待。 那我…… 原本同元安的距离在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拉的极近,要是不加快修炼的速度,先前说要保护元安的那个人,可是要被赶上了啊…… 连我的天道、师尊的注视也会被一同抢走……! 慕卿辞眼一红,心里竟然升腾起要趁元安虚弱、关通不注意时把元安的性命就此终结。 吓——! 慕卿辞倒吸一口凉气,猛然醒过来,手指停留在元安脖颈的不远处。 “师姐……?” 元安的手捏住了慕卿辞冰凉的指尖,她脸色苍白,虽晋升金丹但灵力尚未稳固,还连续斩杀天榜两人,说话声有气无力,但看向慕卿辞的眼神却格外温柔。 “近日天凉,师姐要注意添衣裳,别伤了身子……” 元安把慕卿辞的手往身前拉了拉,对周围寒殿的变故置之不理。 有师姐在,她眼里便只有慕卿辞一人,其他的再也容不下了。 “师姐,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第89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十九) “师姐,你为何如此看……” “元安,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做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慕卿辞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元安的手冷了几分,她眼神躲闪,似乎终于注意到寒殿的一片狼藉。 这些又是……我? 岭沅城的惨状此刻和寒殿重合,元安眸光闪烁,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沾染上了不可被洗刷掉的污渍,失神喃喃低语起来。 慕卿辞反手握住元安的手腕,能感受到她的心正跳的极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尽管如此,元安也未曾忘记要回应慕卿辞的话,她大喘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着。 “师兄们说你去闭关了,所以我一直在外……” 慕卿辞越来越担忧害怕的眸光让元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元安忽的抱住慕卿辞,颤抖着恳求慕卿辞不要生气,不要因为这个不要她。 “可是元安,那是两条人命。” 事实不可否认,元安亲手杀了天榜中的两人。 “我以后不会了、不会了……我会乖乖听话,我会听师姐的话,不去伤害任何……” 大抵是想起了岭沅城的事,让元安害怕所有人又一次离她而去,害怕她又成为一个人。 触碰过温暖的人,会不愿回到阴冷孤单的黑暗里。哪怕是卑微攀爬,也要享受那一份阳光温柔。 慕卿辞想开口安慰元安,可望着前一秒还大杀四方的元安现下恐惧地窝在自己的怀里,慕卿辞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欲。 她想一直看元安如此,一辈子依赖着她,一辈子离不开她,永永远远地捆绑在自己的身边,成为能为她所用的…… 工具。 慕卿辞眸色一沉。 既然元安这么听她的话,想必我让她做什么她便会听吧? “……元安。”慕卿辞手覆上元安的背,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抚着元安不安的心,如岭沅城初见,但彼时心境却截然相反。 从救人关心疼爱到养人嫉妒利用。 天道于慕卿辞,可以改变她的一切。哪怕是曾经许下诺言的爱人。 “这不怪你。” 关通同慕卿辞说过,是宋明溪先出的手,元安算作是自卫,要深究怪不得她,元安只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一件事罢了。 慕卿辞的话似是定海神针,平定了元安心里汹涌澎湃的波涛,为她驱散了阴霾云雾,迎来了长久的天晴。 元安略带哭腔:“……当、当真?” “自然,元安无错,有错的是那些对元安动手的人。”慕卿辞哄着元安,温暖的怀抱让元安无比依恋,她喜欢师姐的一切,气味温度、说话的方式以及师姐的一娉一笑。 师姐永远会护着我。 “师姐……”元安钻进慕卿辞胸中,捏住她的衣角,突然问了一句慕卿辞今年多少岁了。 “今年冬至一过便是二十,元安再过五六年便能及笄了,到那时就是大人了。” 慕卿辞喜欢揉元安的头,元安每次都会乖巧的任慕卿辞的摆布,惬意地躺在慕卿辞身上,眸子微眯,抱着慕卿辞嬉笑。 “好,那师姐等我,等我长大,我护着师姐!” 慕卿辞柔柔一笑,宠溺地注视着元安:“好,师姐等你。” “……咳咳,小童,不用时刻注意着那边。” 关通提醒在这几刻钟里转过头看了元安数十处的小童,再怎么在意也先得把眼前的这关渡过去吧,否则以外面那些伺机而动的宗门的脾性,不咬下一块肉也得让你脱一层皮。 “掌门你说,我在听。” 小童悻悻挥手,装作没有看那边的样子,可那双无神的眸子一直死死盯着慕卿辞……就算看不见。 卜师上前给小童脑门重重弹了一下:“专心点,不想让那伢子死,就给我认真些。不然待到那些其他宗门修真者过来我第一个双手把元安奉上。” “……是,卜师大人。”小童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十个头的关通和卜师,听他们说话。 “唔……” 天榜三子受害的消息没一会儿传遍了四海八荒,一时间各大宗门沸腾起来,让人去彻查下手的人是南秀宗里的何人。 当所有人都以为是关通时,埋藏在南秀宗附近的眼线递来的消息却让人咂舌。 “杀人者,乃元安。” 白纸黑字,六个字明晃晃地写在那可怖如斯。 虽已知元安的天赋异禀,可从未有人说过元安能仅凭一人之力碾压斩杀如今留存在云巅之上的天榜三子。 这是何等的强大! 那可是个十岁的娃娃啊,能打的天榜三子毫无还手之力,这该是何等的修为?要知道元安才入南秀宗五日都不到,便已经有如此实力,若是放任她再成长几年…… 恐怕这四海八荒所有人的眼界都将被刷新吧? 得到这一消息的同时所有宗门掌门齐刷刷出门亲临南秀宗。 这其中有想与元安结交、有想笼络元安的、更有想要让元安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的人。 “掌门!”邢奉快步进来,拱手行礼,敛容屏气,“……各宗门掌门亲临南秀宗,欲请您和……小师妹出去一叙。” “来的如此快?”关通摆摆手,不慌不忙道,“大开宗门,不要让我们看上去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是。” 临走前邢奉往元安那边看了眼,确认元安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但唯独元安不能出事。 “既然人已经到了,那我们出去吧。”关通拦住了卜师,仔细轻拭着卜师脸上的污渍,“你身上还有伤,好生疗伤休养,这些事还不需要麻烦你。” 事情结束好一会儿卜师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脏成什么样,考虑到这里有关通,卜师大大方方把所有事情推给了关通,二话不说去了浴池。 “卿辞,带元安过来。” 慕卿辞轻轻抱起元安,同关通与小童一齐出去,关通离元安不远,他们说了什么元安也能听到个一二。 待会儿外面会全是要自己赎罪的人,哪怕是自卫,自己杀的人也是不能随便杀的。 从慕卿辞嘴里元安知晓了一个词——天榜。 天榜五子各个都是将来会造福天下众生的人,而她元安偏偏杀了三个。 若是不为此付出代价,外面的人不会罢休的。 救人与杀人全在一念之间,既然是自己犯的错,左不过便认罪,她不想麻烦师姐、掌门还有小童师兄,一人做事一人当,反正以天道的脾性,她不会死。 “怎么办啊?这是真的吗?听外面的那群人说小师妹杀了宋明溪他们!” “别乱传,人小师妹可才筑基,怎么可能?!谣传!一定是谣传!” “这些外宗人处处盯着我们南秀宗,一旦发现一个错处便紧抓着不放,这定是他们的诡计!想要抢走小师妹!” 万事通同许柳站在一起,讨论声不绝于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全是有关元安的。 “够了安静!”万事通冷呵一声,“且不说是不是真的,现下我们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不要随意猜测,一切等掌门来了便能分明。” 许柳随声附和:“小师妹天赋异禀,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是专门为了小师妹而来。”许柳压低了声音,“如若天榜三子真是为小师妹所杀,那么这些人会更加疯狂,会不择手段的要抢走小师妹。” 毕竟,一个十岁的小孩,仅凭一己之力斩杀那几个纨绔嚣张但同辈实力强劲的天榜三子,这已经足以让所有人对她趋之若鹜。 “许柳你说什么呢?小师妹她可是筑基……” 许柳正襟危色:“事到如今,有谁信小师妹是筑基期?况且现在的小师妹真的还是筑基期吗?” 万事通瞳孔骤然一缩,许柳说的并没有错,今天来的都是各宗掌门,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他们这些掌门自然不会妄然出动,现在一定是拿到了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人是小师妹杀的,才会有恃无恐,带人把南秀宗围个水泄不通。 “……小师妹她、她才进了寒殿不到一天啊?” “谁知道呢?毕竟咱们的小师妹……” “嗡——!” 聒噪的嗡鸣声骤然打断在场所有的闲言碎语,关通举手间自天而降,身后跟着的是元安——那个让所有人眼神炙热滚烫的天才“罪人”。 “哦?来了?” “如此正大光明,看来是找到了脱罪之法了。” “……事已至此还要如何脱罪?!” “且看吧,万一有呢?” “……” 各宗掌门脸上笑眯眯同关通客套寒暄,没人愿意随意惹怒关通,尽管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人是元安所杀。 “听闻,贵宗最近新收了个弟子?应该还没到迎新弟子入门的时间吧?” 剑宗掌门是个白发老者,佝偻着背,两袖清风摇摇晃晃地盘膝坐在剑上,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偶遇根骨极佳的孩子,甚是喜爱,收入门下自然可以不谈时间。只是……各位来此,此等阵仗想必不是为了问此事而来吧?” 剑宗掌门爽朗大笑起来,捋顺胡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元安:“我为人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便摊开了直说吧——天榜三子,死在了贵宗。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 关通回应之快连各宗掌门都没有反应过来,本以为关通会狡辩些,为那天才“罪人”开脱,可如今看来,关通的落子有些古怪。 莫不是当真有了脱罪之法? 窈溪宗掌门戴着斗笠白纱,悬空浮上,语调吊儿郎当。 “天榜三子已死,贵宗不得给出些有信服力的解释?别说是误杀,误杀能连杀三个?呵呵,反正我误杀没杀过三个。” “自然……” “是我。”元安踏出一步,眼神坚毅决绝,“我亲手杀了那三个人……” 见元安出面说话,各宗掌门来了兴趣,纷纷上前打量着这个少年。 唔……金丹啊,虽说要杀了天榜三子有些难,但十岁金丹简直不要太耀眼了。 “你倒是实诚。”剑宗掌门冷哼一声,“你可知未经天榜认证的私斗死伤可是要一命抵一命!” “天榜五子何等尊贵,更何况你连杀三子!” “你当偿命!” “……剑宗老头你也别太激动了,一把年纪了都,人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就急着给人定罪了?”窈溪宗掌门打了个哈欠,挥手示意元安继续说,“你说,姐姐听着,别管这老头。” 有人帮自己说话,元安胆子大了起来。 她对之前的事情记不清了,宋明溪是否对她出手,她是否是自卫她也不太记得了。但慕卿辞说了什么,什么便是事实。 隐隐作痛的胸口便是最好的答案。 “出手者是宋明溪,她要杀我,其他的两人也是一样,他们都想杀我。”元安撕开衣服,暴露出胸口被拉开的伤口,那里鲜血淋漓,肉块被腐蚀的难看恐怖。 “我想活着才出了手,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天榜之人,我便只能任他们如鱼肉般宰割吗?老爷爷,这不公平。” 元安的话让剑宗掌门一哽,的确,如若是自保……他没有理由对这孩子多加叱责。 反而是那天榜三子过于纨绔了。 不过…… “他们为何要杀你?你若是没有招惹他们——” “真是个蠢问题。”窈溪宗掌门厌恶地咂了咂舌。 “受害人还有错了?据我所知自元安来南秀宗便没有出宗一步,她该如何招惹?天榜五子出了名的嚣张霸道,谁招惹谁不一定,剑宗老头你也别太为难这小姑娘了。” “反正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对那孩子出手的。别忘了谁都不知道寒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开始是宋明溪要杀元安……要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我还是奉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 窈溪宗掌门说的字字句句都有理,关通对窈溪宗掌门的这种行为倒没有感激,反而是提防。 很明显,剑宗想让元安死,而窈溪宗似乎想拉拢元安,此番元安对她窈溪宗的印象定会好上不少。 “我知道各位一定不要听到这样的解释,所以我在此立下誓约。小童师兄同我说过,天榜需要排榜。如果没有强大的人出现,便会一直保持不变……” 听了此言,窈溪宗掌门眼里闪过一抹赤红之色,炽热强烈,甚至还有对元安的欣赏。 重新排榜! “既然眼下天榜被我打破,也应由我来重新排榜。”元安不知道重新排榜意味着什么,她只想用这种方法为南秀宗的大家解决这件事,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给自己处理烂摊子。 剑宗掌门冷笑一声:“重新排榜?笑话!凭你一个小丫头?” “剑宗老头你今日是不是喝醉酒了?净说些迷糊话。反正人已死,不如让她试试,天榜这么多年,也该重新排排了,也让后辈起来些嘛。” “排排排!你就是想见那血流成河的样子!……排榜我没有意见!但我要知道时间,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用来开脱的话?” 听闻重新排榜,关通眼睛一眯,他虽早有打算重新排榜,但如今是不是有些为时太早了? 元安在寒殿的状态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若是在排榜期间出事,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言极是,剑宗前辈不妨等等,五年之期如何?五年后如何?” 窈溪宗掌门挑着二郎腿,托腮问:“关通你可要想好,五年足够了?那可是天榜排榜,死伤无数,只要还有人站着,屠杀便不会结束。” “……不错,五年。这五年,由我亲自教导元安,五年之后的今日便是天榜排榜之日,到那时生死不论。” “好!”剑宗掌门一拍手,他不信这元安真的能在排榜那等残酷的环境里活下来。 更何况,元安杀了天榜三子,剩下的二子若是知道,想必也饶不了元安。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待那两位回来,看关通护不护得住。 第90章 天榜五子,青梅竹马(二十) 各宗掌门来的时候快去的也快,元安放言五年后天榜洗榜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至于天榜五子剩下的两子至今仍下落不明,有不少人猜测他们也已经陨落。 如此一来,重新排榜刻不容缓。 在此前也已经有人提议重新排榜,但碍于云巅之上的那三位天榜才一直没有成功。 不过如今元安的出现倒是让排榜顺理成章了起来。 于是在江南柳家,一个少年持剑站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高举手中剑,眉间眼梢间是明朗张扬,肩头洒落点点流光,同少年人眸子里的星光一起灿烂明亮。 “南秀宗……” 柳道陵轻笑着敲了敲石狮子的头,把剑举起直指前方:“我决定了!我要入南秀——呜哇!谁打本少爷!!!” 一块木杖精准击中庄题烨的头,将他从那石狮子上揍了下来。 “爹?!!” 柳道陵声音满是疑惑,少年瞪大眼睛不解地挠着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偏头不着好气的责怪那个一步步走向他的老头。 “你就打吧,一打一个不吱声,得亏我是你儿子。”柳道陵捡起剑,吹吹手上的灰,学着往来的剑客把剑横握在身前,笑得肆意张扬,“看好了老头,迟早有一天我柳道陵的名字会在这四海八荒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完,柳家老爷从小厮手里拿出另一根木杖,径直甩过去。 “还无人不知!我是你老子!嘴巴放干净点!给我回来!修仙修仙,修仙能当饭吃!咱家就你一个孩子,你走了难道指望着我一把年纪还撑着这个家?” 柳道陵偏偏不听柳家老爷的话,把剑别在腰间翻个白眼不顾身后气的直跺脚的柳家老爷。 “爷爷说了,日后天大地大都由着我自己去,我柳道陵不被拘束于一方天地,我要成为那翱翔于高空的鹰!把这个世界通通踩在脚底下!” 少年心高气傲,眼中有凌云志,胸有丘壑万千,执一剑有着独属于少年人骄纵。 但这份娇纵没维持太久,再厉害的少年也要吃饭。 日暮时分,柳道陵在城里转了一圈后,顶着瘪下去的肚子往家的方向走。 尚未走到便远远的看到老爷子守在大门口拄着拐杖鼓着腮帮子沉眸思考着什么。 时不时叹一口气携着眼中的忧思望着满天的霞光,好似是想要留住什么人,又知天高地阔这一方天地是拦不住的。 老爷子眸光流转,晶莹的泪光消逝在攀爬在草间,欲要同那漫天星辰一较高下的流萤中。 夜幕星河,血液鼓动,老爷子在府中枯坐了一天终于决定松开手心的绳子。 此时柳道陵不懂老爷子为何做出这般表情,他摸着剑柄唇角勾起没心没肺的笑。 “爹!” 老爷子淡淡一瞥,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转身拄着拐杖悄悄往府里走。 走几步还不忘扭头看柳道陵跟上来没有。 “吃食你娘已经热好了,自己去吃,我和你娘已经吃完,不要给我们留。” 今日的爹奇怪的很,怎么不骂骂我?以往这时候回来都要扯着耳朵把我往死里打一顿。 柳道陵摸着下颚左右打量着老爷子,忽的老爷子扭头饱经风霜的鹰眼同他那双清澈单纯的眸子撞了个满怀。 “日后独自一人便没人会给你留饭了,男儿有志在四方……” 老爷子抬手,柳道陵吓的用力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一巴掌落下。 可没有,柳道陵一怔,呆呆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凝视着老爷子, 老爷子第一次抬手不是打柳道陵,而是作为父亲摸他的头。 爹……? “阿陵,你若是想去便去吧,为父支持你。” 柳道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自己心目中大山一样的父亲,竟然比自己还要矮,以往挺直的背也佝偻下来,来往行走渐渐离不开拐杖。 要离家的想法柳道陵不止一次和老爷子提过,每一次都被无情的打回,不仅如此还会给他关上好几日的禁闭。 柳道陵本以为这次也同之前一样,已经会被老爷子勒令不许离开、不许去南秀宗修习。 许是老爷子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护的了柳道陵一辈子,与其他这样吊儿郎当、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愿望继续下去……老爷子更想要放手,他想看看自己养的雏鹰起飞,能飞多远多高。 “……别看我了,我是你爹,自然事事要为你着想。”老爷子受不了这煽情的场景,最后还是给了柳道陵一巴掌。 这才让柳道陵清醒些,不至于难过流泪。 嗯,还是熟悉的爹。 “爹,你真同意了啊?”柳道陵还是不信这是老爷子能说出的话,“那柳家在江南的产业呢?” 老爷子冷哼一声,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关心自家的事了?” 柳道陵再调皮吊儿郎当,心中的那一片安宁之地也永远都是江南,都是他爹和娘在的柳家。 “不用你管,杨家老爷不久前已经给我飞书,若是你不愿留下,杨家那边会派人过来接管江南的茶叶产业,我和你娘两把老骨头安心养老。”老爷子向外吐了一口气捋着胡子,自豪地昂了昂首,“哼,你不想要的东西可有不少人为它挤破头。” “是是是,爹最棒了爹最棒了。” “……话说回来,你说的那个宗门……” “南秀宗!” “它何时招新?” “不久了爹,一月后便是宗门招新,到那时四海八荒所有有志之士都会去各宗参加选拔。不过我觉得的啊,今年南秀宗定会又是热门!” 老爷子不懂这些,眯着眼在前走着,任由柳道陵在背后欢天喜地的说着有关南秀宗的事。 “今年的南秀宗出了天榜的那件事,可有不少人卯着劲要去看看那位元安是何许人也。据说啊,她今年刚十岁便已经有金丹修为,啧啧,太厉害了,不过我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对吧爹?” “厉害厉害,快去吃饭,你娘还等着你。别在我耳边吵,闹的我耳朵疼,一把年纪还被你折腾……” 柳道陵应了声,把剑给了一旁侍奉的小厮,大快朵颐了起来。 “……” 系统在一方天地间翻看着现在的进度,无聊地拍来拍去,叼来块猫条坐在屏幕前静静看着。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原世界男主才刚刚露了个头,宿主的路道阻且长啊。”系统把进度条往回拨了些,同身后那位大人道,“从这里开始这个慕卿辞的心态就开始变了吧?既然之前那么喜欢又为什么要因为那个天道争个头破血流?” “……是啊,为什么呢?” 那位世界管理局的大人眸色暗了暗,蹲下来,白皙的手指微弯,抽走了系统嘴边的猫条。 一下子系统要炸毛,但鉴于那人是世界管理局里唯一的大人,也只能吃了个闷亏。 反正它柜子里这样的猫条还有很多,不在意这一个两个。 “因为她想要啊,在那个世界里她就是那样的人,她的眼里始终如一的都只有天道。” “喵呜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所言极是。” 那人把系统拎起来,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像是一潭死水般注视着系统,吸了一口气,又把它放了下去。 “……滚。” 系统不知哪里惹了这位大人,从柜子里拿了块猫条重新窝在屏幕前,观察着元安的一举一动。 “……” “元安,你可知用五年通过天榜意味着什么吗?” 回去的路上,慕卿辞紧紧抓住元安的手,五年之期实在是恐怖,几乎是在当世所有人都无法完成的事。 元安再厉害,要在残酷的天榜中活下来难上加难。 天榜屠杀不仅是个人,更是团队,他们知晓你强大便会组队来杀你,不论你再厉害再强大,你也终究是人,在那样的情况下体力也迟早会被消耗殆尽。 “很难……对吗师姐?” 在她说出那句话时,元安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人的脸色都变化很大,小童师兄那时也上前想要阻止我,但被掌门拦下了。 “何止难,那会丧命的你知道吗?” “我不怕死。”元安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天道不会让她轻易死掉,天道要看她在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我得做些什么。师姐你看,现在不就很好吗?他们都走了,现在这件事只要我一人来解决就好了。” 元安松了一口气,她害怕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却从不害怕会麻烦自己、会把自己推到悬崖火坑上。 “你——!”慕卿辞见说不通气不打一处来,她是想利用元安,但她没有信心以五年的时间看元安成长起来。 要顺利在天榜的围殴下活下来元安要的不仅是傲人的天赋,还有足够的成长的速度。 冤案需要在五年内——晋升化神期。 关通走在最前面,细细听着慕卿辞和元安的对话,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道耀眼到将这天地间所有的光都收入囊中的少年。 十五岁的化神期啊,这在过往历史中我认识的也只有一人。 不过,我会让这不再是唯一,甚至不是最高点。 我要元安成为古往今来所有人都无法超越的人,我要她稳坐天榜第一的王座,我要她以任何人都无法移开目光的姿态登上天道,成为真正的天道之子。 关通止住步子,只留下了元安一人。 慕卿辞猜到了,在万千宗门前关通亲口说过,要亲自教授元安,助她在这五年里生长。 既然是为了五年的天榜之约,关通会不假思索的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元安身上,将慕卿辞冷落。 一月后的测试也不会去特别关注。 有了元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走,一切的好与坏都在元安身上。 强大是她,弱小是她,哪怕她犯下天大的错师尊也会毫不犹豫的原谅那个她。 太耀眼了,元安…… 慕卿辞攥紧手掌,隐没在大殿的阴影里。 耀眼的事物会让一直潜藏在黑暗里的人妒忌、羡慕又难受的纠结。 在大殿里,关通示意元安坐下,把目前的情况一一告知她。 “日后,我会负责你的修习教化。” 末了关通留了这句话,便派人去收拾元安的东西,晚上便可以入住关通所在的华殿。 “卜师依旧是你的师父,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从今日到五年后,有关你元安的一切都由我负责,一切事情都该过问于我。” 元安知晓自己犯下弥天大祸,记下了关通说的事。 关通所说的这些,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是给元安下了禁足令,未经关通允许不得私自离开华殿。 “南秀宗所有事物你都可以同许柳讲,同他支取。” 关通继续说着,元安不由问:“师尊,所有弟子都是如此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其实您不必如此对我格外关照。慕师姐才更需要您,她的愿望是登天……” “道”字尚未发出,关通眼底便短暂的掠过一抹对慕卿辞失望,光撒在他的背脊上,同师姐相比,眼前的这位才更像谪仙人。 “你更有可能,与其让一个不可能登天道的人去得到这些资源,不如给你。”关通过去用那双大手按在元安的肩上,“你也知道的吧?你的天赋还有……起死回生之术。” 关通那双眼睛像是要把元安看透,她的过去她的未来还有所珍惜的当下。 元安咬咬牙,她不愿同师姐争东西,不愿惹得师姐不开心:“但我无意,师尊您还是给师……” “那五年后,你该如何?在天榜上成一具尸体?你真的以为人是杀不死的吗?盲信会让人自大,会让人输得一败涂地。这样的事,我见过不少。” 关通在元安入宗门第一天便让人去调查了元安,同其他各宗不一样,关通入手调查的第一个口子便是慕卿辞。 元安是慕卿辞带回来的,那么慕卿辞知晓元安从见面到现在的大部分事情。 爱啊……女子之间竟然会产生如此的情愫吗? 关通知晓时冷笑一声,正好她们之间的爱可以利用一下,也可以让他验证一下,这份爱意是否不堪一击,还是……只是单方面的痴情。 呵呵,现如今看来自己的徒儿慕卿辞还是在某些方面像自己,都是自私自利虚伪之人啊,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抛弃爱与欢愉的人。 反而是元安还单纯的为慕卿辞开脱找借口。 对未来抱有的希望越多,当苦难降临时也会更加难受,尤其是那份苦难还是曾经救你于水火中的那个人给予的。 你只能咬牙受着、接着、忍着……一遍遍在心里舔舐着自己的痛苦,蜷缩在一角安抚着翻飞的思绪。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元安依旧活在虚伪的泡沫里,用着她那被封闭的情感,单方面维系着这一段若即若离的感情。 “……我不会死,现在我也不想死。我要变得强大……”元安反手揪住了关通的衣袖,偏执地眨眨眼,“师尊我想护师姐,请您让我变得强大吧,什么样的练习我都可以接受,再苦再痛再累再难都愿意。” “我自然会如此,以后便待在我身边,我不仅会让你变得强大,还会让你在五年后的天榜之约立于不败之地。” 第91章 殊途同归,新人登堂(一) 元安入华殿已半月有余,原以为入了华殿会比寒殿好些,至少华殿能有弟子外出,能见到小师妹元安几眼。 可打从元安入了华殿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来往华殿的弟子也被一再删减,最后唯留许柳一人。 偏偏许柳最严,一众弟子严刑逼问下愣是半个字都没从许柳嘴里撬出来。 众弟子也作罢,晚了剩下万事通一人,许柳走了过来,靠着他坐下。 这半月万事通瘦了不少,原本的小胖子壮了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激励了他,最近也没有打听消息,一门心思地栽进修习里。 “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万事通翻看着书卷,忙里抽空瞄了许柳一眼又移回到书上。 “小师妹闭关潜修,眼下是突破的关口,师尊让我不要去打扰。” 万事通一噎,怔愣住:“突破……?小师妹她……” 许柳眉眼蓄着笑:“若成功,小师妹便是元婴期修士。” “可这才半月!”万事通猛然站起,“你可知我为了追上小师妹,辛苦这么久也才堪堪到金丹……这才半月啊……” “你是为了小师妹……?” “小师妹一人战天榜,五年后我起码也得帮帮小师妹吧?慕师姐一人也分身乏术,多些人小师妹也能轻松些……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师妹,明明是天榜三子有错在先,为何要小师妹受罪?” 万事通耷拉着脑袋,无力晃着手上的那本书苦笑,好不容易拉上的距离,不过半月又被拉开,万事通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卯时起子时睡,尽管如此也依旧无济于事。 “所以你还要继续吗?依小师妹目前的情况,可能不需要其他人……” 万事通沉默许久,静静地看着书卷,闷着气重新坐下,皱着眉:“自然!小师妹以后会需要我的,我一定是还不够努力。” 然后推搡着让许柳走。 “小师妹突破完肯定累,你快准备些吃的,红豆糕……对红豆糕,去拿些给小师妹,别在我这儿待着了,你快去。” 许柳拒不了,照顾元安是他的本分,专门出来一次找万事通说话,见万事通这么执着的想让他走,没办法耸耸肩略带一丝落寞的离开了。 “好,你也别太熬着自己的身子了,师尊说过元安能以一人之力匹敌……” 但万事通完全不听许柳的话,挥着手赶他走。 许柳唇角最后的一丝笑意也荡然无存,他想多和万事通说说话,多和万事通在一起,可万事通似乎很烦。 “那我走了?” “快走吧快走吧,不用担心我,你拿红豆糕去找小师妹。” “……好。” 藏书阁不远处,慕卿辞把这一幕收入眼中,这些天宗门上下忙着迎新,她这个大师姐义不容辞的担起了大任,布置试炼关卡,分配人员弟子以及新弟子入门后的归去……都要慕卿辞来安排。 邢奉因为身体原因被泉长老召去,近些时日不在宗门。 其他的长老只在最后收徒时出面,其他时间自是不愿理会这些。 于是一切都落在了慕卿辞肩上。 宗门里为天榜忙碌的不仅有元安,她慕卿辞也是要争一争天榜的位置的。 她不得不一面抽出时间修炼,一面抽出时间打理宗门事务。 以往有关通在会多多少少让许柳和邢奉出面帮衬着些,但现下许柳入了华殿、邢奉去了泉长老那里静修身体。 整个宗门的事情全部都需要慕卿辞来处理。 “如此快,已经是元婴了吗?”慕卿辞探查着自己打从洞天出来后便没有半分动静的灵力,长长叹了口气,攥紧手心,不甘也厌烦。 被人追上又没有办法改变的无力感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慕卿辞,她渴望得到关注,也渴望去修炼变得强大。 这半个月有无数个瞬间慕卿辞都想辞去所有的事情,专心修炼。 可是她又怕,怕自己没有成果,还辞去所有的事,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她恨元安,恨元安一来便夺走了她的一切。 弟子的爱戴、师尊的注视、天榜的位置以及登天道的资格,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她南秀宗天骄的位置也会被取代。 到那时她只是一个帮宗门打杂的空壳大师姐,往昔的天骄也会陨落成为沧海一粟。 “元安啊元安,我当初怎会把你带回来呢?” 慕卿辞后悔了,她该把元安留在岭沅城的,反正那里只是一座空城,她大可不必发慈悲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出来,还说大话让她入宗,说出护她平安的这些话。 现在看来反倒是这个师姐需要她护着吧? “……在这里站着干嘛呢?” “邢奉?” 原本应当在泉长老那儿的邢奉此刻一脸疑惑的打量着慕卿辞的脸,半月未见他脸色苍白了不少,唇瓣没有一丝血色,他眉眼低垂忽的想到些什么朝慕卿辞伸出手拍掉了她肩头的落叶。 “话说回来,再有半月便是迎新大典,在此处闲站如此久当真没问题吗?” 慕卿辞冷冷扫过邢奉一眼,径直掠过他:“无须你管,邢师兄还是好生照顾着自己的身体,别想太多。” 邢奉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的跳动已经慢了不少,泉长老唤他过去是为了邢奉的身体,邢奉是由泉长老亲自带上山,从上山的第一天泉长老便日日为邢奉调理检查着身体。 “已经不行了。”泉长老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叹气把手缩了回来,“病入膏肓,打娘胎里来的病,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邢奉半月前被唤走时亲耳听到最擅医术的泉长老如此说,还沉浸在元安拥有起死回生之术幻想里的他迎来当头一棒。 “起死回生……也不行吗?” “不行。”泉长老否定的很快,“起死回生之术救不了你。据我所知,起死回生之术会让人过完他本该过完的寿命,意外死亡、突遇横祸……都能起作用。但你的病……不能,哪怕用上千次万次也无用。” 泉长老宛若地狱的阎王,在生死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邢奉的死期。 “那您叫我来干嘛啊……”邢奉哭着哭着哭笑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任由眼泪往下翻滚越过卧蚕,沾湿少年的脸、溺死那个向生的希望。 泉长老一怔,手伸过来又缩回去,要擦邢奉的眼泪,又怕适得其反。 “你、你……你哭什么?我又没说没得救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残忍吗?好歹给我做了十多年的药人,我怎么会忍心让你死?”泉长老还是给邢奉递了个比较干净的帕子,让他把眼泪擦擦,“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起死回生之术虽不能救你,但可以让人把寿命借与你呀。” 泉长老眉眼弯弯,阴郁的脸上扬起了明媚的笑意,看上去怪了不少。 “元安的身份我不便多说,但你若是想要寿命大可以同她借,同门师兄弟……于她没有影响。但这个方法对现在的你太慢了。” 泉长老刚给邢奉点起的光又被掐灭,连续收到两次暴击的邢奉心灵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对外爽朗坚韧的大师兄背地里在泉长老身边竟然是一个小哭包,这才没多久已经连着哭了两次了。 泉长老嘴上说着让邢奉别哭了,但比谁都喜欢看邢奉哭,想看邢奉眼尾泛红,跪在地上流着涎水让他结束试药。 心头升起的愉悦让泉长老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扯着邢奉的衣襟拉进,在他耳边悄声低语。 “拿元安的金丹,拿她的金丹来,我让你撑过这段时间。然后再想借寿命的事。” 邢奉呼吸一滞,眼睛骤然瞪大几分。 金丹?!!!! 世人皆知元安五年后要履行天榜之约,若是现在夺走了她的金丹那岂不是成了废人一个? “废了元安,天榜之约她必死无疑,那以后谁给我寿命?” 邢奉在意的不是会不会影响元安的修为,而是元安能不能活着然后让他活。 谁知眼前人冷笑一声,用无所谓的语调回应::寿命谁都有,选元安的,只是因为她比他人多。咱们啊,不一定要用她的。知不知道?” 泉长老一番话点醒了邢奉,可接下来另一个人又让邢奉为其忌惮。 “掌门对元安格外重视,为了避免再出事,掌门守在华殿外,华殿进出人员只一个许柳,甚至元安本人连华殿都出不去。” “嗯……”这可难到了泉长老,关通很难弄,尤其元安还有这样的背景……很难,但不是做不到。 “迎新大典快到了吧?” “如何?不论何时我都进不去华殿,迎新大典也是。” 泉长老却笑了,敲了敲邢奉的额头:“谁说让你去了?”他比划着,“让里面的人,出来。散播些消息,引她出来。至于是什么消息……你懂的。” 听泉长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让人醍醐灌顶。 邢奉眼中的日暮被风吹散,拼接起冬天后的春天,融化霜雪,飘动着春日的草絮。 泉长老见邢奉微微上扬的嘴角,捏住了他的下颚:“既然重要的事解决了,便继续给我做药人吧。正好,我又研制了些新药……” 邢奉被无情的拖走了,在泉长老的殿里水深火热,但这些比起活下来的欲求都算不了什么。 他邢奉要活,要活的比任何人要久!他要做长生之子!永生永世……不老不死!!! “……” “我的身体没事,倒是你,这些天一个人操劳,修习定然落下不少,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突然转性主动来帮忙的邢奉让慕卿辞不禁好奇了起来,以往他逃懒比谁都快,更何况眼下邢奉的身体……肉眼看上去就差的要死。 “……不用了,你照顾好自己吧。修习的事,我会想办法跟上的,所以说不需要你来操心。” 慕卿辞拒绝之快,在她转身一瞬,眼前突然一黑,一股眩晕感铺天盖地般袭来,将她层层包裹,压抑她的胸口。 “呃……” 几乎是下一刻邢奉便扶住了即将要倒下的慕卿辞。 “别硬撑了,自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宗门事务便是由你负责,修真者身子不是金刚,怎会挨的住这样熬?” 听了邢奉这么说,慕卿辞才开始回忆她这些天,的确是太忙了些,迎新大典即将到来,她每日忙的脚尖离地,不分日夜,确实疏忽了。 “……哈,倒是你言之有理了。” 慕卿辞挣扎着起身,摇晃着稳住下盘,向外吐了一口气,忍着难受的眩晕,还是把剩下的事一一交代给邢奉后才肯走。 “早些休息吧,还有半月,现在不少人已经开始出发爬梯了,后面的事我也帮着做过不少,你放心吧,不会出差错的。” 见慕卿辞离开,邢奉才松了一口气。 慕卿辞的身体好的不能再好了,慕卿辞的肩头的树叶被涂上了特殊的汁液,无色无味,却能使人身体疲累,浑身无力。 泉长老给的药本应是立刻见效,可在慕卿辞身上还隔了这么久。恐怕让慕卿辞自己一个人干十多年都没问题。 太可怕了,简直无愧于这一声大师姐。 不过…… 邢奉暗笑,慕卿辞离开,他便可以暗箱开始行动了。正好新弟子入门,他择几个愚笨的,好生利用一番。 第92章 殊途同归,新人登堂(二) 与此同时被数人惦记着的元安正在华殿里屏息凝神,同自己的心魇对阵。 ——那是一片虚幻之地,四周都泛着鱼肚白,波浪摇滚着灰蒙蒙的雾气,她往前走,每走一步便有一双手拽住她的腿。 她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逃掉,可那手却越来越多,脚下的地也化成泥潭,把元安一点点拖进窒息的茧房,用愧疚和疼痛层层包裹她,撕扯着她的精神,吸食着丹田里的灵力,幻化成一个一直作为守护神“保护”元安的——另一个自己。 走开、走开……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不是我……那个不是我!不是我!!! 那个亲手屠了整座城的“元安”犹如幻境一般在脑海里重复放映,把元安内心最恐惧的事情全数摆上了台。 把结了痂的伤口撕开然后用烫红了的小刀来回划弄,让元安只能仰头悲鸣,不停地撞着自己的头,跪在地上丧失最后的那一丝抵抗力。 “……我在,不用怕。” 守护神蹲下轻抚着元安,把她揽进怀里,用温柔的话语驱散那些冰冷难受的回忆。 这是她第一次和元安面对面,她很开心,也期待了很久。 终于能触碰到自己一直所守护之人,温暖又让人眷念,她安静下来一般,享受着短暂数秒的开心。 守护神的出现好似真的起了作用,那些疼痛顿时消失殆尽,可当元安抬头与守护神对视时,那双猩红的眸子又与记忆里屠了满城的人一模一样。 “我名阿守,是与你一体同生的亲人。” “——!!” 元安推开了守护神,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难得露出了其他的情绪,但很遗憾是憎恶。 “是你!你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你。” 守护神不解,她保护了元安,让她能安然无恙的长大,不夸奖她也罢,为何还要杀了她? “为何?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吗?” 这是守护神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她是与元安一体同生的灵魂,以保护元安为自己唯一活下去的目标,一切事情都会以元安为重,所以元安讨厌她,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像元安。 “你与我说,我改。”阿守真诚的眼神同回忆里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残酷的自己不同,又一样。 红色代表危险,而阿守的眼睛就是红色。 “你的存在便是错误!”元安否认着阿守的存在,咬牙切齿的把所有的气全部撒在阿守身上。 “要是没有你的话,岭沅城、还有天榜的那几个人都不会死!!!都是你!你杀了他们!你是坏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元安的恨意从里到外,全部传递到阿守的那里,一体同生,对彼此情绪的变化最了解,这也是为什么阿守每次都能快速出面救下元安,除掉一切危险之人。 “可那些人要杀了你,他们才是坏人,他们都举起了武器,要杀……” “滴答。”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元安一句话一句话重复着:“杀了好了啊,我宁愿让他们活着,岭沅城的人……都是我的家人,抚养我长大……而偏偏又让我亲手杀了他们。” 元安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无助吗?全是血,那是条河……血流满了整座城,安安静静的,我醒过来不停的采药捣药我把我学过的所有的东西都用上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整座岭沅城除了我,没有一个活人。” “你杀的时候哈……难道他们没有哭泣求饶吗?” 阿守震惊元安大起大伏的情绪,她欲安慰元安,但元安这么难过都是拜她所赐,她没有资格去安慰她。 “有……” “他们都求你了,为什么还要杀?!为什么啊……” 阿守给出的回答很简单,她理解不了元安的痛苦,她只知道元安很难过。 在她的认知里,向元安举起武器可能会伤害到元安的人都会被她抹杀。 所以当那些人求饶时,阿守想到的不是他们可怜的模样网开一面,而是他们举起锄头和糖葫芦签子要来打她的时候。 那时的阿守什么都不懂,对她动手的人、骂她的人都被杀了,一个不留。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守知道了举起剑伤到元安、危及性命的人要杀,便收敛了很多。否则半月前的卜师不会活到现在。 “我……我那时不知道。我以后会改的,元安你别哭了,我不会再随便杀人了,我是为了保护你啊……” “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了,我讨厌你,永远讨厌你!” 极度的厌恶像是蠡虫般爬满阿守的身体,从元安口里说出的话变成毒药灌进阿守的胸腔,把她埋进了这一方幻境。 踏出去的只有元安一人,阿守留在了那个幻境里,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元安最后说的那句话。 「永远不要出现了,我讨厌你,永远讨厌你。」 第93章 殊途同归,新人登堂(三) 沉寂、沉寂、沉寂…… 是死一般的沉寂,华殿内落针可闻,无风亦无波,是暴风雨前的寂静,也是心间的哀寂。 眼角垂下晶莹的泪珠,阿守目送着元安远去,独自沉没在深不见底的沙潭中,她留在这里,元安出去,哪怕在这种时候阿守在意的永远也不是自己。 一体两魂,她生来的使命便是为元安而活,没有人告知她为什么,而是她自己对世界认知的就是如此。 “好,我听你的,元安。” 呼啸而过的风声吹断了阿守最后的呼吸,推了一把元安,用最温柔的方式让元安成为元婴期修真者。 元安脚下一顿,再转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意识回到了南秀宗,那片鱼肚白的世界和痛苦的回忆不在眼前,一切都消逝在眼角干透的泪痕上。 阿守的离开她本该开心,可为何心口如此难受,身上轻飘飘的,犹如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空荡荡和那股不知名难受的情绪萦绕在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该开心的,她走了以后便不会岭沅城那样的惨状了。 但是、但是…… 灵力自元安为中心向外迸发,波纹一圈一圈泛起,成了元安此刻的心情起伏不定,旋开的涟漪扯开元安的眼角,她双眸泛红,血丝往外蔓延抠挖着愧疚。 我……杀了阿守? 元安呼吸一窒,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守于她是救命恩人,若是没有阿守,她早已不在人世。 “我没有让你死。” 她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离开那里。” 她也成了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你快点离开啊!!” “……” 回应她的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多余的呼吸声也没有。 “突破了吗?” 关通缓步推门进来,他一直在外守着,发觉大殿的气息变化几乎便推门而入。 元安突破的时间比她预想的时间还快,本以为要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仅仅一天就彻底完成,要是身体没有异样的话,那她元安便是整个四海八荒最有资质、最有天赋的修真者。 可见元安趴在地上腰背高高弯起,身体止不住的颤缩,关通脸色严肃起来,快步上前查看着元安的灵力状况。 一番检查后,元安并无大碍,大抵是突破时的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缓过来。 说到底元安还是一个九岁还没过十岁生辰的孩子,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能安然无恙的通过幻境已经是千恩万谢。 如今只是情绪上有些波动便在同龄人乃至其他修真者中已经是天赋异禀。 关通的灵力浅浅在外疏导着元安,温和安抚着元安躁动不安的心。 忽的元安伸出手拽住关通,那双盈满了眼泪的双眸闪烁着光,她问他:“师尊,我是好人对不对?” 眼下安抚元安的情绪最重要,关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对,南秀宗中人皆为匡扶正义,护佑天下为己任,不会有心思歹毒、暗怀鬼胎之人。” 元安像是得了什么镇定剂一般长呼一口气,唇角扯出笑,撑着地站了起来,把眼泪擦掉,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胸前:“我没事了师尊,我们继续吧,继续修习继续修炼,我还可以继续下去。” 关通也希望这样一直下去,但一切的修炼都建立在一个健全的身体上,元安还是个孩子更需要仔细的照看。 “不必。”关通拂手拭去元安脸颊上的泪痕,“不急于这一时,修习虽重要,但身体断不能出问题,不然日后的修习进度会被拖的更慢。” “可是,我在这殿中,除了修习也无事可做,师尊让我去休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修炼,去研究。您教我吧,我的身子很耐抗的,没事……” “不行就是不行。” 许柳抱着一堆红豆糕踢开门,从一堆食盒的缝隙里正好看到师徒俩争执不下,一时间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问了句:“吃红豆糕不?” 元安对红豆糕的敏感程度在许柳进门时便展现出来,刹那间元安便出现在许柳前,连关通都没看清动作,元安已经接过食盒打开吃了一块。 什么时候…… “谢谢师兄!” 前一秒还死命要去修习的元安,下一秒换了张脸喜滋滋的晃悠着脑袋端过食盒大口吃着手上的甜点。 关通给许柳递过去一个眼神,许柳立马会意把食盒一个个摆在元安身边后,拿了块跑去递给关通。 “红豆糕,听说慕卿辞爱吃丹修那边的师兄弟做了不少,来之前我尝过些吃的还不错,掌门师尊来一块吗?” 关通接过红豆糕,放手里稍微用了点力气便四分五裂,喃喃道:“元安喜欢这个?” 他抬头瞥了眼吃的不亦乐乎的元安,不禁想这么个软沙沙的东西当真那么好吃吗?能让刚刚张牙舞爪像个疯子一样的元安安静下来乖乖吃饭…… 他已经有百年没有碰过吃食了,要尝试新东西……有点难,但不多。 关通捻碎红豆糕,在手心沾了些浅尝一口。 许柳说实话入宗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关通碰除了茶水外的东西,也不知道关通会怎么评价这个人间气十足的甜点。 好吃?甜了?淡了?软了?丑了?沙了? 一箩筐的问题,在关通开口后被全部打回了肚子里。 “等一下,你刚刚说这是谁做的?” 许柳一个激灵,一不小心把丹修的师兄弟暴露了。 “南秀宗是没有厨子吗?要他们用丹炉做这红豆糕?” “掌、掌门您怎么知道是用的丹炉……?” 关通把手心的那些红豆糕一块一块吃下肚,脸色阴沉:“还有废丹香,以为元安吃不出来,我也吃不出来吗?去告诉他们,以后再如此给我把他们的丹炉全炸了。” 此时某些还在研究红豆糕新配方的丹修弟子后背一凉。 丹修弟子:? 许柳擦了把额角的汗,原来是丹香啊……这掌门的嘴还真是厉害,一尝就尝出来了。 “嗯?” 手边还有个人,正大快朵颐地扒拉着能吃到的红豆糕。 辟谷虽然方便,但元安被关在华殿半月不吃东西,还是会想念红豆糕的味道。 所以许柳带着红豆糕踢开华殿大门的时候,元安的脑袋里已经全被红豆糕占据,什么修炼修习什么难受痛苦都被抛诸脑后。 “……罢了,让丹修弟子别用炼出废丹的炉子给元安做红豆糕。”关通大气挥手,一个纳戒甩到许柳怀里,“用这个做,我已经用不上这炉子了,与其让它落灰不如做些有用的东西。” 许柳跟在关通身边这么多年,看破不说破,笑着接下了,但还是犯贱的问了句:“那要给掌门您带一份过来吗?” 关通瞪了他一眼:“有本事可以试试进不进来华殿的门。” 许柳立刻老实,把吃空的食盒搬了出去给师徒俩留了独处的空间。 “嗯……” 元安还在吃。 许柳带过来的不少,照元安的速度也不知那丹修弟子到底做了多少。 真是的一天天的……不过做的也挺好吃,辟谷多年人间的美食倒也还是会让我想起过去那青葱岁月啊…… 嘶,这红豆糕还有返老还童之效? “唔……师尊!你也吃一块!”元安咧开嘴,眉眼弯弯,唇角还留了些碎屑。 这般才是孩子的模样。 关通接过了红豆糕,席地而坐,让元安靠在他手边,陪着她享受着许久未有的惬意。 自从坐上了这南秀宗的掌门后关通很久没这么安安静静的不想任何事、坐在一边发呆。 他已经没有任何好争的东西了,能和他争东西的人,全被他亲手斩杀,死的死,疯的疯,废的废,最后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人只剩他一人名留于世间受人敬仰。 他不是几人里天赋最高的,也不是最有悟性的。 偏偏其他人太信他了,毫无保留的信任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所以怪不了我,人若是没有脑子,也只是他人嫁衣。 “好吃吗?” 关通轻轻拍着元安的背,眯着眼睛纱窗外的碎光撒在身上,光影流转,好似看见的过往马上背剑肆意张扬大笑的少年。 元安用力点点头:“好吃!我最喜欢这个了!” 都是天才,只不过现在的元安要更天才。 天道之子的身份耀眼可怕。 但若是同他们一样信任他,最后结局会不会一样? “是吗?那以后也吃吧,这么好吃的东西吃不到可惜了。” —— 南秀宗的夜微凉,弟子们举着炬火踏剑飞回检查试炼幻境和山门附近的是否有魔兽出没。 慕卿辞回了洞天,现下恐怕忙着修炼,无暇顾及其他。邢奉暂时掌管大小事务,开始悄悄散出去有关慕卿辞的消息。 对元安来说慕卿辞是她的软肋,慕卿辞越危险元安越担心,她要有心跑出来关通拦也拦不住。 况且说到底关通也不会对元安动手,她可是掌中雪,怕捂坏怕消融,出来了还会有其他师兄弟帮她打掩护,关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派人跟在她身边好生看管,舍不得出一点事。 但如此正合邢奉意,临近迎新大典,宗门弟子忙着的昏天黑地,彼时新弟子入门参加试炼更是人多手杂混乱不堪,其中混进来几个魔族对元安动手也奈何不了。 金丹啊……用一个金丹救人命,多划算啊。对吧,小师妹? 邢奉挥挥手,把手中的小纸人撒了出去,传声小纸人的嘴散入空中,叭叭说个不停。 仅一日,慕卿辞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消息便传成了走火入魔,灵气堵塞。 这正是邢奉想要的,他永远相信传言的力量,把握的好的话,那将是刺进人心脏里,最致命也是最无力的匕首。 现在只要等便好,控制传言传播的速度,让这种不安感在元安心里发酵。 三人成虎,只要说的人够多,哪怕慕卿辞没事的事实经由关通说出来,元安也不会相信。 关心则乱,众口难调,更何况现在这么多人说慕卿辞出事,元安一定会出来亲自看一眼,否则她不会安心的。 “动作这么快,一天的时间就能做成这样,前山传遍了,不过度也把握的很好,没传到后山的那些老头耳朵里。” 空间裂开,泉长老手探出从后面圈住邢奉的脸。 “你不是知道了?” “那是因为我关心你,你的一点一滴我都想知道。” 第94章 殊途同归,新人登堂(四) “整个宗门我最关心你,你的一点一滴,哪怕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的事我都要知道,都要过问。” 夜里的泉长老身上泛着冷白的月光,冰凉的指尖沾染着血腥味划过邢奉的脸廓,他靠在邢奉的头上,手指探在邢奉的脖颈上,抚摸着那被自己用小刀划开过无数次的胸膛。 “你要干嘛?这还在外面,不在你的洞府。”邢奉拢回衣服,怪嗔一声,“要弄,也要等回去。” “好好好。”泉长老举着手退到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邢奉,问他,“消息放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动手?据说元安现在是元婴修士了,还是元婴里最顶尖的那批,你打的赢吗?要不要我帮忙?压制一个元婴,于我而言轻而易举。” “元婴?这么快?一般人不是要……” “要不然说是天才呢?半个月……一个月不到从一个白丁成了元婴,胜过了不少人了。” 泉长老对这种修为不在意,他现在在意的是邢奉要怎么拿到那枚金丹。 金丹期的邢奉打不过元婴期的元安,眼下邢奉的身体还怏着,他动刀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别提从元安的丹田挖出金丹了。 “怎么样?需不需要?” 邢奉对泉长老也不客气,环胸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你专门来一趟找我,总不会是和我说话,所以说别藏着掖着了,把那东西给我吧。” 泉长老哼笑,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真拿你没办法,要不然说你最了解我呢?我要什么、想干什么你都知道。” 一根金丝绳被随意地丢到邢奉怀里,泉长老拍拍手如释重负。 “捆仙绳,关通遇到了都得被束上个把时辰,别提那元安了。放心去用,现在是你的了。” 泉长老挑挑眉,得意的欣赏着邢奉那张不可思议满怀感激却又隐忍不说的脸。 他喜欢这张脸,喜欢看这张脸露出更多别人没看过的情绪。 “喜不喜欢?” “勉强。” 捆仙绳邢奉只在书上看过,有“捆仙一现,仙人难逃”之说,他在泉长老这么久从未见过他拿出。 “为何之前没见你用?” 泉长老被这问题逗笑了。 “南秀宗里何人能让我用?给你用吗?你这么乖,不用我说便乖乖躺好了,用得着我来吗?” “……不同你说了。”邢奉把捆仙绳放入纳戒中,忙着离开,他和泉长老待在一起那人总说些奇奇怪怪的事,让人为难。 “害羞什么?你本来就很乖,每次都干干净净地躺在那里给我试药,我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求生欲强,毫无怨言的药人了啊。” 最后的一句话说的极轻,邢奉踏剑而去,风声切碎耳边的碎语,让他继续沉浸在对泉长老的幻想中。 那以后过了十余日,南秀宗山门外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登山成功,聚集在外了。 邢奉携一众弟子管理秩序,让每个登山的弟子通过验灵石来根骨检查。 登山门讲究毅力,验灵石看根骨天赋。 元安是例外,所以这二者都没有。 “名字。” “柳道陵,江南湖州人士。” “江南啊……是个好地方。来,拿着这个木牌,去那位师兄那里排队。下一个。” “好!谢谢师兄!师兄你是修什么的啊?剑修吗?” 那弟子看了他手里的剑一眼,又看看自己周围问他:“你觉得呢?去一边排队,等你入门再说不迟。” “……那、那师兄辛苦了!” 等柳道陵走了几步,那弟子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 “符修。” 柳道陵猛的转过头,瞪大了小狗眼,巴巴盯着那名符修弟子,感激又向往。 符修弟子:好耀眼……是我多这一嘴了,一看就是以后要去剑修那边的。 迎新又刷下去一批人,最后留下来的被安排在了西房所暂住,一堆半只脚入了南秀宗的人,围在一堆谈自己的身份地位,但很多的是比较彼此的天赋根骨以便组队一起通过后面试炼幻境。 “诶诶诶,你们都擅长什么啊?今天那师兄有和你们说了什么吗?” “今日给我测试的那个师兄可和我说了,我的根骨剑修最适合我!” “那师兄说我家里有钱,如果试炼过了,丹修够我修的。” “我根骨应该是这里面最差的了,啥都不会,压线过的,但能进就好了!咱村就我一个人呢!以后入了南秀宗我就是修真者了!” 柳道陵板着脸蜷在角落,摩挲着怀里的剑纳闷地望着窗外的月色。 有人盯着柳道陵看了好久,见他衣着不凡,那剑也好似名家,侧脸看过去就有那种强大阴郁的感觉。 于是大胆上前拍了拍柳道陵的肩。 “道友,那师兄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丹修啊啊啊……我不要丹修,我要学剑,我要剑修!!!!” 柳道陵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师兄为何会和自己说他适合丹修,难不成也因为他有钱? “不管了,随便他,我反正一定要学剑,我都学了这么久,绝对不学丹!也不画符!” 那个师兄给柳道陵提的建议不止有丹修,符修也是强推的一门。 剑修也不是不可以,但比起其他两个,剑修便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哎呀,没事,尽人事,听天命,丹修也不错。难不成之后的试炼你选剑修的幻境?” “不然呢?” 那人一哽,他也是丹修,本想找个伴,不成想对方压根不看丹修,一门心思栽进剑修里。 剑修最苦最累,进剑修的又累又苦,还穷,也不知道把银两花哪里去了,竟然比丹修的花销还大。也不知道这小哥家里的银两够他霍霍多久。 “算啦,不劝你了,随意吧。” “哼……!” 柳道陵铁了心思要剑修,不知不觉夜深了,来巡查的师兄提示他们早些熄了烛火歇息,才把光吹灭。 房间暗了下来,可讨论声还不停。 “诶,你们是为什么来南秀宗的啊?” “我吗?我啊,因为南秀宗是所有宗门里最好的,还有很多当式可以选择。像剑宗这种太单一了,窈溪宗那、那纯纯的妖道嘛!” “剑修哥,你呢?” 柳道陵下意识转身,撇撇嘴:“南秀宗上月不是出了件事吗?我想来看看那个十岁连屠天榜三子的是何人而已。” “元安!”其中一人惊呼出来,又低声捂住嘴,“名字叫元安!” “我知道,那个说五年后及笄就履行天榜之约的元安,要给天榜重新排榜!” “啧啧,听说才十岁就已经是金丹了,太厉害了。十岁……我还在家里耕地。” “……” 华殿中,慕卿辞走火入魔的消息已然传了进来。 关通也递了消息给元安,告诉她静下心,慕卿辞没有事,可偏偏元安不信。 “师尊将我关在华殿是为了让我安心修炼,自然也有可能因为这个骗我。说这么多,师尊不如放我出去,我看一眼便好,一眼……” 可无论元安求多少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否定。关通不会让元安出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不容易捡到这么个宝贝要是没了,他又只能寄希望在那个机会渺茫的慕卿辞身上。 “事实就是如此,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在你没有足够强大前,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说罢,华殿大门紧闭,连外面的光也透不进来。 这些天,许柳也被下令不许进华殿,华殿彻彻底底只有元安一人了。 第95章 殊途同归,新人登堂(五) 一人的华殿,关通封闭了四处的进出门,把元安关在了里面。 “慕卿辞没有出任何事,你……何时冷静下来我再来看你。” 关通吐出长长的叹息后便离开,元安哪里都好,天赋高、悟性好,学什么都很快,也很牢,稍微点拨几句便能举一反三。 但也太偏执,偏执到去忤逆关通,关通再三把事实摆在元安面前,用掉的投影石不下十几颗,可尽管如此,元安依旧不信。 与其继续解释,不如让元安自己冷静几天,在此期间不允许有人靠近、接触,总之不让她离开华殿便可。 邢奉一直在注意着华殿的动静,亲眼见关通离开后,他明白时机到了。 眼下只需等元安出来便可以行动,明日便是新弟子幻境试炼,元安这时候出来正是最乱的时候,稍微把身形气息隐匿关通便拿她无可奈何。 “嘭!” 华殿里一道巨大的爆炸声划破了宁静的夜,惊醒西房所的新人。 邢奉咽了口口水,眼睁睁地望着眼前的华殿被一阵阵的符文爆炸轰出来一个洞:“元安她……” 关通在离开前在华殿前里里外外加固了数十层,短短半个时辰便被元安生生炸开。 不、不是单纯的……除了符文,炸开的还有每一颗飞开的石灰,那些石灰和符文全部都被注入了足以让一个筑基期修士顷刻之间灰飞烟灭的灵力,在接触到华殿外的屏障时,一个个炸开。 一个不够,那就千个万个! 元安从华殿冲出,没有任何犹豫化为一道红色流光飞向慕卿辞的洞府,可才飞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慕卿辞的洞府在哪里。 元安:“……” 听见声响披着衣服匆匆跑出来看情况的那些刚入山的弟子眯着眼睛望着高处那个扎着小辫的女孩,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那不会就是元安吧?” “刚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还以为南秀宗要塌了,那爆炸……吓死个人。” 柳道陵把衣服穿了个整齐,剑不离身,仰头望着元安,她宛如夜晚的星辰,比星辰耀眼,比皓月洁白,鹅蛋脸在月光下泛起白芒,手中还握了一柄小剑和一把符纸。 四处张望许久后,许柳赶了过来要靠近元安,却被她用符纸隔开。 “师兄莫要拦我,我只要见师姐一眼便好,见完我自会乖乖回去。” 说罢像是察觉到什么又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夜空中,似昙花一现,又似流星璀璨。 在所有见到她的新弟子里都留下了不可忘却的记忆。 不仅强大而且张扬肆意。 元安炸的不是普通的殿房,而是南秀宗掌门关通——那位大乘期修士所居之殿。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所有人都在紧张元安会不会受到惩罚,唯有柳道陵一人在喃喃感慨——“好帅”。 少年早想这么干了,把平日里庄严肃穆的高门大宗闹个天翻地覆,那些人又拿他没办法的感觉……他一直都想尝试!!! “散了散了,都会回去休息!” 师兄没一会儿就开始清场,有些走的晚走的慢的人,看见一个白发中年男人落在华殿前低声问许柳一些事,然后也和元安一样消失不见。 柳道陵眨了眨眼,在推搡中被带回了西房所。 “你们说,那元安会不会受惩罚啊?” “谁知道呢?如果是我,我可能不会。但如果是你徐二狗,我铁定得给你头来两拳。” 被叫做徐二狗的那个人忙摆手抓了抓头发:“那我不会那我不会,我没那本事嘿嘿,也不敢的。那江逑,你说为什么不会啊?她都把掌门的华殿炸了,这还不罚一罚吗?” 江逑出身京城的世家,是长公主门客的二公子,所思所想皆碰与利益得失。 江逑挥着扇子:“罚什么呀罚,十岁元婴那是天才,顶天的天才。捧在手里怕摔了,捂在怀里怕化了,一个华殿炸了便炸了,大不了再建一个,人万一出事了,可得不偿失。说句得罪人的话,我若是关掌门,把人抓回来,口头上训诫几句算了,第二天还是好师徒。” 柳道陵嘟囔一句扭过头:“你倒是会说,换了我爹举起棍子就是一顿打,不然以后这样的次数只多不少。” 江逑故作高深地哼笑一声,扇子拍了拍手:“小道陵,这你就不懂了,驭人之术重在于心,疼痛是短暂的控制,捏住那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晓之以这件事的严重性,让她记住我们的大恩大德,这不是很好?” 柳道陵不管江逑的话,趴在窗边伸手接住了院子里飘过来的落花,又被路过的风吹掉摇晃落地,同那急躁又被月色染的默然的元安一样。 月光下的元安,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十岁元婴的确耀眼,但她的容颜也确实惊鸿。 在柳道陵看过的胭脂俗粉里,元安是夜里清冷纯洁无瑕的月光,鬓角细发随凉风飘扬舞动。 在所有人注意炸掉的华殿时,柳道陵看到的是在所有人之上的元安。 当时……她在找什么呢? 柳道陵不禁想,眯着眼拨弄着木窗上细小的沙石。 是夜,邢奉停在了自己的洞府前,捆仙绳别在腰间,他在等着什么,等着泉长老给他找来的“帮手”。 “啪嗒” “啪嗒” “唔呜……” 粘稠恶臭的尸水黏着肉块滑了下来,一个又一个腐烂到标识不出面孔的死尸张着掉去好几颗牙的嘴,呜哇呜哇地佝偻着腰对邢奉磕着头,向他俯首。 泉长老早年间四处寻访活人做药人,其中死去的不下少数。即便死去,泉长老也不打算让他们就那么无所事事的腐烂在土里。 泉长老把每个死去的药人泡进了自己特制的药水里,研究他们在服药后尸体的变化,有的会用来炼尸。 至于为什么要炼尸,用泉长老的话来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做药的人,总得想着自保的方法”。 如此。 “你把这些给我了,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泉长老从邢奉身后出现,勾着他胸前的束衣带:“我等你回来护我啊,你是我的药人,自然也要会护我。” “我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的上你……” 邢奉知道泉长老要做什么,挣扎着逃脱他的手掌:“等我拿到金丹再说,先别碰我。” “那你怎么找到元安,关通现在也在满宗门找她,慕卿辞那边他看过了,元安没去。”泉长老上前两步,探到衣服里。 他喜欢邢奉的温度,很烫又很暖和,能把他的手捂热。 “别碰我。”邢奉心一紧,连着退了好几步,“元安会自己来找我的,许柳那里她去不得,只能来我这里问我慕卿辞在那儿。” 泉长老不恼,把手收到后面,笑着应了几声,便以累了为由回去自己的洞府了。 有了人,也有了武器,元安的金丹必取! 此刻的元安把南秀宗的前山的里里外外都跑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有,连慕卿辞的气息都没有半分。 难道师姐真的…… 元安咬咬牙,烦躁和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她移动速度更快了,迎面撞上关通,她那出神入化的气息隐匿也能让她毫无压力的躲过去。 师姐在哪、师姐在哪……!!! 关通当晚几乎让所有的弟子都出动去找元安,连慕卿辞都被他从洞天里唤了出来。 可尽管如此,元安还是没有出现。 他低估了元安,他能看见的只是她的冰山一角。 轻易能把华殿的屏障击个粉碎的人,不止是天才,她的灵力也深不见底。 关通早该料到的,以元安的天赋高悟性好,离不开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 一张符文炸不开,便用一堆,符文少了便把石灰用成一个小型符文,每次的分裂都会化成更强大恐怖的爆炸,攻击在屏障上。 元安啊元安,你怎么这么天才,你展现出来的越多会让那些人对你越觊觎啊。 有关元安的东西在各大宗门间传播的永远快到不敢想象,天还没亮能知道的宗门基本都知道了。 除了南秀宗中人,出发找元安的,还有其他各宗的探子。 谁先找到人就是谁的,找到直接带走换个名字,天才便是他们的了。 天还没亮,一个隐蔽的洞窟里,元安趴在地上,胸腔翻滚痉挛,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衣裳上。 “呼哧……呼哧……” “哈啊、哈……唔。” 元安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她的身体挨不住。过量的使用灵力,元安的身体会像上一次土地村一样,灵力倒灌扰乱经脉。 元安从腰包里摸出杨期元塞给她的养元丹,刚刚服下又连同养元丹一起,喷吐出一大滩的血。 服用养元丹必须停止灵力的使用,而元安为了隐蔽气息必须时刻用着灵力,一旦停止使用,她便会被关通捉走。 不,现在不止关通,还有其他觊觎她的宗门。 她这个香饽饽,贸然离开关通的保护,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便只能任人宰割。 养元丹沾了血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石头又滚回元安手边。 元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吃又吃不下,想吃下去又不敢不用灵力。 但是这副样子出现在师姐面前,会让师姐担心的吧? 师姐,你怎么藏的这么好啊……? “哈……” “咔啦” 南秀宗小童师兄的房间里,一直躺着休养的头露青鳞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脸上长出的如蛇鳞般的鳞片也在渐渐褪去。 “你快些醒过来,你的主人现在可把南秀宗闹翻了天。” 幻境试炼还在继续,邢奉管理着现场的秩序,安排一批又一批的人进去,期间以身体有恙离开,在一处等着元安来。 为了让人不看出端倪,他已经停药一天,脸色差的可怕,同他一起负责的弟子都连着好几个过来让邢奉去休息。 邢奉身体不好整个南秀宗人尽皆知,用这个为借口离开,没人会怀疑,而且他要做的只是告诉元安假消息,动手的是交给那些死尸…… 也不算假消息,毕竟除了关通谁都不知道元安在哪里,他邢奉也是出于好意。 果不其然,眼前一股血腥味拂过,元安拉过邢奉,她把身上清理了一下,但还是瞒不过邢奉她受伤的事实。 “小师妹你……” “师兄,你能告诉我师姐的洞天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她,师尊不让我去看她,但是我真的、真的好想……” 邢奉心中一喜,元安受伤再好不过了,让他更有把握了几分。 “前后山交界处,小师妹你去东边,那里可能会找到。” 邢奉刻意隐瞒了慕卿辞现在在关通身边的消息,元安现在气息微弱,反应或多或少会迟钝些,恐怕也不能大范围的去搜寻慕卿辞的踪迹。 “多谢。” 说罢元安消失在原地,剩下的那一抹血腥味被邢奉贴心的抹除了。 东边前后山交界处,元安赶过来的时候,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枯木杂草。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转了一圈。 没人,什么人都没有。 “噗哇” 等她反应过来,一只腐烂的手已经穿过她的腰间,鲜血骤然钻涌而出,滴答落了一地。 元安要拉开距离,再攻击,可灵力调动不起来,气息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是尸体,而且不止一个。 不知何时,元安里里外外被尸体包围了个遍,无法使用灵力,元安咬咬牙,拔出腰包里的伸缩剑变长,迎面砍过去。 但才走出两步,脚下便被一根金色的绳子缠住,不等她挣脱,三三两两的尸体涌上前,抠挖着元安腰上的伤口。 第96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一) 捆仙绳先是缠住元安的双脚,然后一点点往上攀爬,束住了大腿、腰、嘴以及眼睛。 疼痛伴随着恶臭从四面八方袭来,鲜血混着碎肉被那些尸体翻咬着。 元安无声的呐喊无人能听见,突然她停住了,扯着脖子摇晃着脑袋拼了命的要挣脱。 可那是捆仙绳,连关通遇到都得被困上几个时辰,她元安又怎么可能在灵力紊乱的时候逃脱。 那些尸体挖到了金丹,像是饥渴的猛兽寻找到食物,更卖力的把元安的身躯折磨的不成样子。 若是换了往常,元安有阿守,阿守会把这些东西一个不留的抹杀。可阿守留在了幻境里,再也来不了了。 天道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幕,人都会犯错,更何况是孩子,孩子意气用事些是理所当然,她想要成长就必须要学会自己去试错,自己去体验疼痛。 抽筋也好,拔骨也好,哪怕是把肉全部挖掉,只要能让元安成长,天道都可以不在乎。 我的孩子啊,你要快快长大,独自迈过崎岖蜿蜒的山路,成为我,成为天道,唯有你才能取代我,成为天地间唯一可以坐看浮云万变,沧海桑田者。 撕扯还在继续,金丹已经到手,有些尸体已经跑走,但还有些尸体似乎对鲜血的味道上了瘾,攀咬在元安身上,咬下一块又一块的肉。 青光一闪,两个尸体的头被一只小手抓住,手腕骤然发力,竟然生生炸开。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青牙竖瞳泛开青红的光,挥舞着爪子把那些来不及跑走的尸体一个一个捏碎脑袋。 处理完那些尸体,青牙抱起元安,那捆仙绳也自然而然的松开飞向远方。 青牙顾不上那根绳子,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抱着元安无从下手,她憋着眼泪,止住元安的血。 “主人……主人……主人你别闭眼睛,主人、主人……” “是谁……是谁——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等来了关通和慕卿辞他们,把人交给他们还一直跟着跑。 “主人的金丹没了,主人的金丹呢?” 小童拉住青牙朝她摇摇头,示意让她别跟上去。 “你可能还不知道小师妹现在在南秀宗有多受重视。现在啊,我们的掌门可正憋着一肚子气,别去了……” 元安的金丹没了,人被带回去的时候意识尽失,幸好血止住了。 卜师从寒殿走出来的时候,关通是第一次看他把眉眼皱的那样深。 “经脉尽毁,金丹已无,日后要想做修士,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 “能知道是谁吗?”关通不想压怒火,也压不了怒火。 元安于他有多重要,卜师不是不知道。那个能稳登天道的人,一夜之间金丹失,经脉毁,放在谁身上,都是晴天霹雳,更别提关通这么多年对天道的痴迷了。 元安出事,对关通而言,等于要了他的命。 “看不见,出事的时候元安的周围黑漆漆一片,看不见。” “好好好……”关通退了几步,冷笑几声,阴冷的白芒在眼尾一跳,嘴角抽搐着撕扯着理智。 “关通你冷静些,找出凶手固然重要,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元安,她醒了一切就有结果了。” 卜师今天的衣裳脏了不止一点半点,他没有换一直穿着,没有间断的为元安奔走包扎医治伤口,连洗澡也忘记了。 “好……”卜师的话让关通找回了些理智,他长吸一口气,交代说,“慕卿辞你留下,我去找人,元安要活着,无论什么代价她都得活!” 要说南秀宗内会医术的除了卜师,就剩后山忙着捣鼓他的药水的泉长老了。 “拿到了?” 邢奉把金丹给了泉长老,一天一夜的断药让他身体到了临界点,如果不快些用了这金丹,他也要成了尸体。 “你少说话,快……” 泉长老闪开了,捏着那颗泛着不同寻常光芒的金丹,其中的灵力在脱离修士身体后依旧如此活跃浓郁,可见若是元安成长起来该有多可怕。 睥睨天下,无人可敌……怕就是为了元安量身定制的吧? “真是耀眼啊?” 泉长老转了个圈,跳到自己的制药台上,理所当然的把邢奉甩在身后,自顾自的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泉长老……!” 邢奉两步上前却因重心不稳重重摔到地上,狼狈爬起时,对上的是泉长老看狗一般的眼神。 不过那眼神只有一刹那,眨眼间泉长老的神色回到了往日的模样。 “没事的没事的,你是我的药人,我不会置你不顾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泉长老食指和中指勾了勾,一个尸体摇晃着上前架起邢奉。 “先去后面休息,现在还不是时候,金丹我会好生保管的。” 邢奉张口要质问泉长老,便被那尸体伸进了一只手,探入口腔。 恶臭和浓烈的腥味灌涌进喉咙,邢奉胃里一阵翻腾,止不住的干呕。 泉长老没阻止,反而喊多了几个尸体把邢奉包裹着拖进了洞府后面。 “安静些,待会儿来的人可不好胡弄。” 说罢把那枚金丹藏进纳戒深处,又像往常一样,躬腰在实验台前做药。 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器皿和液体摆在桌上,泉长老抬手熟稔的挑选抽拿着自己想要的药液。 “泉长老。” 关通来的很快,比泉长老预想中的要快,不过所有的痕迹都洗刷干净。 养尸炼魂的东西都是妖道的行为,捆仙绳早已消失世间千年,他一个终年窝在洞府里的人,谁都查不到他身上。 泉长老没搭理关通,继续埋头苦干。 关通似是习以为常,踱步进来扫视一圈,无声息地停在泉长老身后,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最后还是泉长老说话打破了这片宁静。 “掌门怎么今日有心思来我这儿了?当年您可说了与我不再往来,像我这样的疯子可是会污了你的衣摆。” 泉长老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只有在对上关通的眼睛时,眼尾才会浮现出讽刺的嘲笑。 “……过去的事,是我的错。” “过去的……”泉长老扬在唇角的笑僵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通放低姿态,低着头站在他身边,低声下气的认错。 在以前,关通是他们那一堆人里心气最高的那一个,当年多少人想让关通的头低下来啊,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突然低头认错。 要高傲就给我高傲一辈子。 “你这是做什么?”泉长老声音里没有情绪,但仔细听,那一丝不悦和愠怒挤在齿缝间,逼问着关通。 “帮我救一个人。” “谁?”泉长老知道是谁,但他在洞府里,从不出去,他该不知道。 “元安,我的弟子。” 自己想出来的,同别人说出来的截然不同。 泉长老已经知道答案,可知晓的那一刻还是冷笑了起来。 “没有人值得你这么低声下气,当年的阿风是,现在的元安也是。” 余光落在关通捏紧的拳头,指缝里已经溢出了血丝,指甲嵌进肉里,无奈和不甘一起随着血把掌纹蔓透,终于泉长老松了口,答应去看看元安。 但在临走前,泉长老摘下纳戒放在了桌上。 泉长老走后,那些尸体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个两个在邢奉身边倒下。 一身腥臭的邢奉爬出的尸体堆,攥紧了桌角的纳戒,把金丹找了出来。 出来的不止金丹,还有一张包裹住金丹的纸。 泉长老把使用方法已经仔细写了上去,他去寒殿要的时间绝非一朝一夕,元安的伤有多重他最清楚不过。 第97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二) “人在哪儿?” 寒殿外的人山人海,几乎没有负责试炼幻境的弟子都围在外面,檐上的飞鸟也比往常多。 关通领着泉长老往寒殿里走,小童侍奉在一旁,青牙趴在元安的床前。 “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 泉长老一到,两人鼻尖一动,下意识地盯上泉长老。 熟悉的味道……!!! 青牙的瞳孔渐渐竖起,肉鳞开合一动,野兽对敌人的提防让青牙顿时炸开,就在她要扑向泉长老时,小童拦住了青牙。 小童俯身扶住青牙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证据不足,不要轻举妄动,要想查到是谁动的手,就得沉住气。” 青牙猛的反抓住小童,龇牙咧嘴的打量着他,不解也疑惑。 最后伏在他的肩上,抿着唇压低声音退到一边。“你也在意主人的……你要和我一起找出来。” 我会的,对元安动手的人,我会一个不落的找出来……! 元安的腹部卜师已经处理过了,肉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长好,经脉一旦损毁要是想修补,简直不可能,更何况金丹已失,灵力更像是无主之物飞散离去。 元安已经无法成为修真者了,救回来她现在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能救,但是需要给她配一个专门丹师,专门为她的身体研制丹药。” 泉长老拍拍手,卜师的技艺与他不相上下,他来无非是给关通一点心理安慰。 “专门配一个丹师?” 丹师南秀宗不缺,可要为了元安专门…… 没有丹师会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在现在的元安身上。 专门为元安服务的丹师,意味着他要花大把的时间在元安身上,时时刻刻注意着元安的身体变化,不仅要留意着元安,还要把自己修习的时间全部拿出来。 “去找、去找……!!”青牙冲了出来,南秀宗这么多人,关通有心去找不会找不到的。 关通思索片刻,望着泉长老问了句:“元安以后还能成为修真者吗?” 泉长老摇摇头:“经脉尽毁,金丹已无,能活下来已经是天道护佑,修炼一事勉强不了。” “……好。” 关通转身,不顾青牙的呼喊,留下了元安一人在寒殿里。 “为什么,不救,主人!为什么!主人!救,主人!!!” 关通是要放弃元安,她有用时,千般万好的捧在怀里,无用时像是糟粕一般丢在一旁,无人关怀。 “小童说,你们喜欢主人,你们!不喜欢!你们不救她!” 说完抓住一边要跟着关通一起出去的慕卿辞。 “连你,也不救?” 青牙同元安长的相差无几,尤其哭起来更有几分元安的模样。 慕卿辞轻轻拂去青牙的手,用漠然的嗓音:“元安是咎由自取,师尊已经尽力了。” 元安只有死了,她才有出头之日,她才能重新被师尊所用,登天道。 一个元安罢了,死了便死了。 青牙最后一根稻草被碾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蜷缩在地上,想到什么爬到元安的床边,用小手捏住元安的手。 “主人,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没有守在你身边。骗子,全是骗子,他们,都是骗子。那个人,那个人,还有那个人……是骗子、坏人……” 小童看着这一幕,转身跑到寒殿最里面,跪在卜师殿前,连磕数十个头。 “卜师大人,求您救救元安!” “卜师大人,求您救救元安!” “卜师大人!求您救救元安!” “卜师大人……求您……” “……” 一声比一声还要大,也更坚定几分。 南秀宗的其他人都视元安为草芥,本以为关通为了元安去找泉长老是重视,不曾想是看她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卜师大人!求您救救元安!” “……” 卜师背对着门,仰头望着檐上照下来的光线,光划过空中,光影变幻,殿里阴暗暗一片,如暴雨前的宁静般。 世界仿佛都在悲鸣,天才诞生于一月前,亡于一月后。 日后,寒殿便是元安的坟墓,她会在这冰冷的殿里,独自消亡。 他记不清小童跪了多久,磕了多久,他只记得最后他听厌了,听烦了,用最刻薄的句子让他离开了。 “不是救不了,是不想救。现在的元安没有人愿意为她付出太多。即便有,我还有掌门都不会让你们去找。整个南秀宗,无人能帮你们。”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细细碎碎的起身声、和血滴嗒在地上的声音以及那一句—— “谢卜师大人。” 小童走了,带着青牙还有元安一起走了。 第98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三) 元安经脉尽毁,金丹已无的消息传遍四海八荒。 一时间唏嘘不已。 从天才到平庸,是对人最大的处罚。 剑宗掌门不再追究天榜三子的惨案,也无人再过问元安的去处。 那以后,无人知道小童和青牙带元安去了哪,是否还活着。 不过南秀宗倒是好运连连,去了一个元安,又来了一个根骨极佳的柳道陵。 在慕卿辞眼里,柳道陵虽强,但比起之前的元安还算是正常。 关通不再把目光放在一人身上,他将柳道陵收为徒弟。 每次教柳道陵或者是慕卿辞,都会不由想起那个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的女孩。 然后长长吐出一声叹息,眼里是落寞也是惋惜。 也不再深究是谁对元安动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让元安一人像是被抛弃的残株枯败在路边。 渐渐一开始南秀宗为元安打抱不平的那些人,也麻木了起来。 万事通放下了书,又吊儿郎当起来。 许柳问他怎么不学了,他只是倚在树下,咧开嘴没心没肺的笑。 “不想学了还能怎么样?要是那一天有人嫉妒我,想要我的金丹把我杀了,我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与其如此,不如及时行乐,反正小师……她走了,我也只是像以前那样。” “一切,没变而已,都回到最开始的那样了。” 许柳张张口,这些时日,丹修的师兄弟们也很久没有在做过红豆糕了,大家都像最开始那样,麻木机械的修炼修习。 仿佛失去了一个元安没有什么大不了。 许柳搓着手指,躺在树上看着天边的一个方向。“但愿如此吧。” 后面的一年,南秀宗一如既往的迎新,修习,渐渐的,那个名字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如昙花一现,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以后寒殿里只有卜师一人,以前关通还可以进去,可到后面,卜师把寒殿的门封死,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他独自一人在寒殿里,坐看春华秋实,云卷云舒。 新入门的弟子,只知有卜师这么一个人,却不知道卜师是什么模样。 —— “你把这些东西拿到那边去,晚些时候杨家人会过来,到时候你让人去接一下,别怠慢了……” 江士南点点头,把祭司说的话一一记下。 “好。”江士南把清单上的东西对了一遍后,刚要走又退了回来,在祭司耳边说了些什么。 “醒了?!又睡了?!” 心情大起大落,祭司挥挥手让江士南一边去。 “有时候我真想冲去南秀宗给那群人都揍一顿。说好的修真,为什么去了才多久回来,便是这般模样?” 他们舍不得让元安碰一点伤,受一点委屈,偏偏在南秀宗那群人就因为元安没了金丹、经脉毁了、没了灵力就把人像是个垃圾丢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所以早就说了,修真者没一个好动……啊!” 祭司一个手刀下来:“元安以前也是修真者,严谨些,别拉上我们的元安。” 江士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一会儿便走开去忙村中事务了。 一年前元安被小童和青牙带过来的时候,那一身伤,祭司差点没暴走杀上南秀宗。 一个好端端的人进去,折腾出来成了这般模样,任谁都是一肚子气。 “这到底怎么了?” 祭司眼睛里一下子闪出了泪花,她金尊玉贵的贵人,怎么会成这样。 “他们南秀宗就出不了一个人吗?!” 小童来不及解释,简单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后,问祭司这里有没有丹师。 可惜,祭司认识的修真者除了元安一个都没有,更别提丹师了。 青牙拽住小童和祭司的衣服,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道:“找杨家,杨家,他们有办法……” 江城杨氏…… 祭司唤来江士南连夜去给杨期元递了消息,杨期元接到消息立马驱车过来,来的不仅有杨期元还有张岑。 “其他的待会儿同杨老爷说,人在哪?” 张岑眉头紧锁,专配丹师,这种情况除了修真者为了加快修习外就只有重伤濒死之人需要。 前者以元安的天分在南秀宗不愁找不到,而后者就不一定了。 果然,看到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元安时,张岑嘴角一抽,暗骂一句不是人。 祭司为了让张岑能专心,驱散了附近所有的人,领着青牙和杨期元她们去了小偏院,让小童把南秀宗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祭司他们。 江士南听着气的身体发抖,杨期元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可也咬牙切齿,她本以为以元安的天分在南秀宗会被善待,不曾想不仅成了废人,连最基本的公道都没有。 杨忠从开始到结束脸都是阴着的,他看好的人被如此对待,挖金丹废经脉,如果不是小童和青牙,元安甚至会死在那南秀宗! 祭司长呼一口气,只问了一个问题。 “关通是什么修为?” “你要和他硬碰硬?”杨忠虽恨,但关通大乘期修士,又岂是他们能敌? “打不了,难道就看着他们这么逍遥自在吗?元安差点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小童兄弟和青牙,元安现在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是大乘期修士又怎么样!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凭什么元安要这么苦,凭什么!从岭沅城出来后,你们不能让她过的好一点吗!什么狗屁修真!滚!都滚!!!除了元安……修真者没一个好东西!” 祭司大喘着气,手支在桌上,声音低了下来,混杂着喘息声:“今后,凡入土地村境内的南秀宗修士,不论好坏,一律斩杀。” 七天七夜的抢救,房门打开的时候,浓郁的丹香从里面飘了出来,张岑身后排满了丹药,床榻上的元安气色已经好上了不少。 “好久没这么高强度的炼丹了,累死我了。不过……” 张岑揉了揉太阳穴,往里面的元安看了一眼。 “来之前,一定得了贵人相助吧?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在七天前,小童隐瞒了一件事,出了南秀宗后,他们的确是第一时间往土地村赶,但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祭司也不是杨期元,而是那个从天而降的亮黄色道袍的孩童。 “唔……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宋西风把手按在元安额间。 青牙认得宋西风,他们曾经一同在岭沅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西风的动作很快,调解了元安体内残余的灵力后,了然一笑。 天才永远是天才,更何况是从一开始便被天道所深深注视着的天才。 她的一生注定不平凡,也注定不会平稳。 “把她带去土地村,好生修养,没事的,会好的。” 说完宋西风甩袍离开,亮黄色道袍在空中是希望的颜色,也是救星。 “噢对了,记得保密,我来过的这件事,别对任何人说。” 青牙赶忙向小童解释宋西风的来由,可小童像是比青牙要更了解宋西风,先行开口让青牙不要外传。 之后他们才到了土地村,找到丹师得救。 那以后的一年,元安刚开始的半年一直在床上没有醒,可却没有要醒过来的痕迹。 半年后的某一天夜里,青牙过来帮元安擦身体,一瞬间和元安对视,等喊来人元安再次昏睡过去。 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有人轮流不间断的守在元安身边。 一天又一天,元安醒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也渐渐的能开口说出几个字。 张岑今天来帮元安新炼了一炉子丹药,把脉后,长呼一口气:“这经脉总算修复的大差不差了,也不枉我这一年的辛苦。也是你扛得住,换了别人,现在孟婆汤都喝完了。” “好生休……”张岑刚要起身,便被人拉住衣袍。 “张岑……” 第99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四) 那只颤抖着的小手拽住张岑的衣袖,抿嘴不语,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她在害怕,害怕睁开眼后赤裸裸的事实——她被抛弃了。 元安用力咬着嘴里的嫩肉,她要用疼痛让自己忘记这件事,要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可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没有办法不去想。 她付出了努力,认真的做好了每一件事,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被抛弃,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关通是那样,慕卿辞也是那样。 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要的是元安,还是那个天分极佳的天道之子? “张岑……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做修真者了?” 张岑想过很多次元安醒过来以后会说什么,可能是谁害了她,她在哪,多谢之类的话。 可张岑万万没有想到元安开口同他讲的第一句话是还能不能做修真者。 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想着修真者的事…… “能活下来已经是命大,修真一事……好生歇息吧。我让人去叫祭司和江士南过来,他们很担……” 身后人没了动静,又一次昏死过去。 张岑叹息一声,把被子往上拉了些:“养好身子吧,这世间又不止有南秀宗。” 说罢双手耷拉在两边,静静望着元安。 一年前她还在自己面前像个小跳蚤一样蹦跶,多耀眼明媚啊,分开后才一个月便负了一身伤,濒死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 “把元安醒过的事告诉祭司吧,晚些时候杨老爷会过来一趟,别给我留位置吃饭,我就不过来了,得回去备新药。” 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卫微微颔首,在张岑离开后把门掩上了。 侍卫是杨期元拨来给元安用的,房里的人侍卫也曾在杨家见过,那时元安天天同忠叔待在一起,坐在檐下乐呵呵的打闹。是老爷的座上宾,也是忠叔的为数不多笑的那么开心的人。 一个十岁的孩子……据说被送到土地村的时候血肉模糊。 “那些人怎么下的去手的啊……” 房内,张岑走后元安便坐了起来,同被子蜷缩在一起捂着脸,她在想,在恼,也在怨。 她在想,为什么慕卿辞不要她,因为她的经脉和金丹都没了吗?还是没有及时去看慕卿辞? 她在恼,她明明已经竭尽全力去找慕卿辞了,她是去找慕卿辞才出的事,为什么慕卿辞要不要她,凭什么不要她? 她在怨,怨整个南秀宗,怨邢奉把她引到那里,怨关通的置之不理的抛弃,更怨慕卿辞的冷漠。 元安一点一点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在眼眶打旋,抽泣哽咽着喃喃低语:“以后你不是我的师姐了,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先把我丢掉的。我说过的慕卿辞,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不要你,以后的以后,我再也不要你。” 小孩捏紧拳头,颤抖蜷缩在被子里,不顾身上抽筋拔骨的疼,咬牙一遍又一遍大声的重复这句话,仿佛是要把这句话刻进每一寸骨肉。 动静把外面的侍卫引来,见元安醒过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祭司,喜色溢于言表,一路都是跑是跳。 最先赶过来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一直陪在元安身边的、那个一体同魂的阿守。 她似乎察觉到了元安情绪的起伏,一直闷声没有动静的她,终于浮出水面,从后面轻轻抱住元安。 抱歉……我来迟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赤红的眸子晶莹的如血晶般,她轻抚着元安贴在她的后背上,下一瞬元安眼睛瞪大转过来时,阿守又倏忽消失。 仿佛从未来过。 “元、元安……?” 小童不再穿着那套纸白的袍子,他手里还抓着一个簸箕,站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又唤了一声元安的名字。 “……元安?” 元安瘫坐在床榻上,瞧着一个又一个人跑来不约而同的在门口停住,呆呆望着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和疼痛决堤在呜咽和歇斯底里的哭喊中,被所有人抱在了怀里。 “主人!!!!!” 青牙这一年一直在跟着江士南学念字,如今听说读写满足日常已经没有问题。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都是我不好,我那时候应该陪在你身边的,我应该把坏人抓出来的……” 元安眸中泪光闪烁,看见青牙不禁笑了几声,她揉着青牙的头,明明需要安慰的人是她,可还是下意识的去关心青牙:“不关青牙的事,是我……去了南秀宗后都把你忘记了,是我不称职,没有好好的修炼也没有好好的照顾你……” 苦涩在心中蔓延,元安用力咬住嘴角的肉,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一双眼睛直直瞪大望着身下,不敢抬头看其他人。 现在的她同废人差不多,会不会像南秀宗时一样被人不管不顾地丢出去……? 可事实证明不是。 当所有人的手抚上她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时,温暖的感觉重重包裹,驱散了一切了不安和害怕。 元安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南秀宗,是不看修为,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天道之子。 他们在意的是元安这个人,同以前的慕卿辞一样。 在意的是这个——作为普通人的元安。 元安醒了以后,杨期元送来了一整箱养元丹,不敢想象张岑是要炼多少个日夜,又要帮元安去炼固本的丹药,又要炼最耗神的养元丹。 “他让我同你讲,感谢的话不必多说,他做这些都是自愿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杨期元抿了一口茶,四下除了她和元安再无其他人。 祭司和江士南去处理土地村边一些蠢蠢欲动想进来修真者。 青牙白天哭的太凶,现在被小童带回去休息了。 “嗯……谢谢阿花姐。” 杨期元挑挑眉:“同我还这么客气,再怎么说你也曾帮过我和阿期,我虽入世不久,但知恩图报还是知晓几分。” 知恩图报…… 我也知恩图报,可得来的结果却是被人抛弃,落得个金丹失,经脉毁的结果。 见元安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对话上,杨期元起身用扇子敲了敲元安的头,在元安惊诧的一瞬间用手捧住她的脸,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 “还发呆?这里不是南秀宗了,别东想西想把自己弄得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多力气救活你不是看你自怨自艾。” 元安瞪大眼睛,嘴巴被涨红的脸挤得嘟在一起:“阿、阿花姐你好像杨期元。” 杨期元得意的松手甩开扇子扇了扇,这一年来为了能完美的复刻出“杨期元”的模样,她把所有有关杨期元的事与人了解了个遍,把自己彻彻底底刻成了杨期元的模样。 “我是我妻,没有像与不像。倒是你,知道是何人害得你如此吗?” 元安脑海里一闪而过邢奉的面容,那个伪善者。 “知道又不知道,毕竟伤我的是一群尸体,书上讲过只有妖道会炼尸,邢奉虽有嫌疑,但我总感觉还有其他人……” “邢奉?”杨期元一直在江城,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身为杨家家主,必须时时刻刻得到天下事物所有的变动,南秀宗外的眼线不止有各大宗门的还有杨家的。 元安点点头:“况且,我现在这副样子,要复仇是不可能的。” 听了这话,杨期元却笑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花妖如此,你元安也是如此。” 阿花是妖,比任何人都要看的透。 元安表面上看失了金丹,没了修为,毁了经脉,但元安的灵力在这一年里每日都在缓慢的增加,同张岑的丹药一起修复着经脉。 只要还有灵力,就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况且以元安你的能力,时间对你而言,从来不是问题。当年的负伤反而让你的经脉比常人更坚韧几分,只要你愿意花时间,不是没有可能东山再起。” 杨期元的话给了元安希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一难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次成长? 平坦的路好走,可一路上都是暗剑倒刺;泥泞的路曲折起伏,但每一步都是成长的痕迹。 “但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想起当年元安出事的那天,好像四海八荒各地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兽潮,一时间死伤无数。 杨期元接到的消息是,当年有个亮黄色道袍的人出现在各地才阻止了这一暴乱。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同一人…… “元安你可曾认识一个穿亮黄色道袍的男子?” 亮黄色道袍…… “你们在说什么?”祭司用力把门踢开,但下一秒反应过来元安还在休息,身形一动又把门轻轻合上。 “什么修炼什么春风吹又生?都这样了还要去当修真者?修真者就那么好?” 杨期元咳了咳,让祭司冷静:“难道你愿意看着坏人逍遥法外,好人叫苦不迭?” “现在元安身边有我,只要关通老道不来……” “他要是来了呢?你护不住的。”杨期元给祭司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让她冷静。 “意气用事得不到好处,万事须细细打算筹谋,当下你护的了,以后呢?关心不是束缚,元安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土地村,幼鸟学会飞翔,去往辽阔天地是天经地义。” 可祭司就是气不过,就是不想再松手。 她放过一次手了,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不尽人意,元安当年来土地村的时候,小腹丹田那一块,血肉翻开,白骨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身上还有深浅不一的勒痕。 “……这样你让我怎么松手?要是你、是你的、你在意的人,你会再松手吗?” 杨期元张了张口,话在喉咙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她侧过脸,双拳攥紧。 “你都没……” “我会。”杨期元迟迟开口,眸光中是坚毅,也是她对曾经未来的幻想,“我会松手,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哪怕碰壁无数,遍体鳞伤,我也会让她走下去,让她去遍她想要走过的世界。” 杨期元生前便想要如此,她也本该如此。 头破血流也好,遍体鳞伤也好,成长的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不经历苦难、折磨以及背叛,没人会真正长大。 “你……!我不愿同你说!” 祭司闷声一屁股坐在元安身边:“你想当修真者吗?你要是想,我不拦你。” 元安低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房间一度陷入安静。 “天榜是还有四年重新排榜吧?” 杨期元说:“一开始是这样,但是修真界都以为你死了,所以似乎……” “阿……老爷你帮我散个消息出去吧。” 祭司一下子站起来:“元安你要!” 她小瞧了元安,元安不仅要成为修真者,还想要在天榜中得胜。 “要修,就修到让所有人移不开眼睛,要变的强大到谁都没有办法对我动手,也没有办法伤害到我。我要那群抛弃我、不要我的人,睁大眼睛好好看着,那团草芥没死而且还好好的活着成为天榜第一!” 杨期元的扇子打在手心里,她道了一声好。 “我帮你散消息出去,不过消息……要散的朦胧。” “朦胧?” “让那群摸不清元安是死是活,让他们又心存幻想。” 杨期元笑了笑,她永远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总之你们别想这么多,有我在,天榜会如约,所以元安——专心修习,有事尽管找我,或者报江城杨家的名字。” 第100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五) 次日,元安要继续当修真者的消息传到张岑耳边,急的他直接驾马闯进土地村。 “当真?” 先进门的不是张岑,而是一只飞进来的小盒子。 青牙从一边跳出来抓住盒子稳稳落地拦在元安身前。 现在元安没有半点修为,她要时时刻刻护在元安身边,不再让元安受到伤害。 青牙獠牙亮起,提防着门外人。一只手累的攀在门框边,喘出一口粗气,嘴里说的话断断续续,给人一种再多说一个字都会一命呜呼的感觉。 “张岑?” 青牙眨眨眼,上下打量着张岑这狼狈样,觉得不可思议。 以往张岑来土地村哪一次不是打扮的光鲜亮丽坐软垫马车挑着二郎腿过来,不曾像今日自己驾马,还弄的满头大汗。 “元安你……” 张岑不顾额角的汗珠,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快步走上前,三指按住元安的手腕问她:“杨老爷说你要继续当修真者,当真?” 都被伤成这般模样了,还要继续当修真者?留在土地村不好吗?有祭司还有杨老爷在,一辈子衣食无忧,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尽管现在的身子还差的要命,但只要有张大人您在……”元安点点头,坦然一笑,“我信您。” 张岑对这小姑娘的信任没来由的无奈又欣喜,他嘴角抽了抽望着元安微微叹气:“你还真没一点架子啊。” 他本以为像这种去过南秀宗、被人捧在手心里过的天才,重新落入凡尘会骄傲狂妄跋扈,毕竟他当年入京城被人赏识后便是如此。 元安并非这样,无论入尘还是出尘,她的心境永远不染,在南秀宗遇害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去想是有谁对她下手,元安的第一反应是要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别来这里。 但最后她的好意不尽人意罢了。 “所以呢,张大人,我可以去吗?你愿意帮我吗?” 青牙乖乖在一旁坐着,竭尽全力去听懂他们之间的话,她也要长大,长大去帮元安,让她不再孤立无援。 “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老爷都已经发话,我要做的事便是辅佐、支持老爷的决定。”张岑便收拾着自己,便伸手让青牙把她刚拿去的盒子还回来。 “还有,我此次前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盒子打开,亮出了里面的三颗丹药,“这三颗丹药我费了不少心思,你仔细用着,挺到你身体完全康复应该没有问题。” “一下子给这么多,以后不来了吗?” 张岑给完东西就准备出去,听到元安问的话,又停步转过身靠在门边。 “京城来了信,让我去一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对方很急,此去凶吉参半,提前做一些打算总比没有的要好。” “既知凶,为何还要去?” “哈,这问题从你嘴里问出来,可没一点意义。”张岑反问,“那你呢,既然知道修真一路必然颠簸崎岖,为何还要去?” 两人会心一笑,张岑挥了挥手,准备走,半晌却还在门外站着不动,东张西望着在等些什么。 元安好奇凑过来:“看什么呢?” 张岑面不改色:“我的马车。” 来时驾马,不意味着去时也驾马。 来接张岑的马车在他离家时便在路上了。 “……” 青牙翻了个白眼,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张岑还是张岑,能坐绝对不站。 “青牙。”元安朝青牙招了招手,示意她把门关好。 “主人怎么了?” “青牙以我的血为养分,这昏睡的一年,也不知道你都吃了什么……瘦了。” 青牙一下反应过来要干嘛,把身边锋利的东西全部丢远,突然跳起来把元安按在床上,说话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不要血……不吃、吃主人的血,我、我、我……” 元安被青牙的反应逗笑了,她也不傻,她自然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这个情况给青牙喂血,等于再一次把自己往火坑上推,被这么多人呵护、再次拥有新生的她会好好的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要用这个命,去让那些人后悔,要看他们痛苦悲伤的模样。 你们给了我的光,但并不意味着我要一味的去为你们付出,去理解你们对我的抛弃。 “谁说要给你喝血了?” 青牙一愣,赶忙退了下来,跪坐在床榻上:“那、那是要……” 元安舒眉,小手一点,把青牙的手勾了过来,放在自己的手心。 暖洋洋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青牙的心尖,她不由一抖,要抽回来,可手却被元安轻轻捏着让她又不敢乱动。 “主人……?” “嘘,别动,让我看看你修为到哪儿了。” 一边探着青牙的修为,元安一边问青牙那天她被带到土地村的细节。 “一年前,你们来土地村的路上,有遇到宋西风吗?” “没……”青牙刚要说,便被元安一个眼神给噎了回去。 “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有这件事不许撒谎,我会生气的。” 青牙的手心被捏的难受,软软小小的手指在上面滑来滑去,痒痒酥麻的感觉从脚底攀升到天灵盖。 以前青牙叛逆期的时候,元安经常这么惩罚青牙。因此现在元安一使出这招,青牙的防线便全线崩溃。 “我说我说,我……主人你别……嘶,唔……” 青牙眼底盈满了泪,她不敢抽回手,只能躺在床上躬着身子咬牙颤抖着。 “来、来过……疯子来过,是他、他那时候稳住了主人的灵力,才保、保住了那些向外逃散的灵力……要不是他主人可能真的不能再修炼了……唔唔,主人好痒啊,好难受……” 元安听着青牙的话,手指无意识的加快的速度,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松开了青牙的手。 青牙现在的手心敏感的紧,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难受的打滚。 “宋西风……” 元安一遍一遍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自从岭沅城之变后,他就离开再也不见踪影,可却又在她最需要狼狈的时候出现,还阻止了四海八荒同一时间发生的兽潮…… 以前在岭沅城,眼界不大,看的地方只有那么点。 去了一趟南秀宗,看的书多了些,知道的事多了些,方知宋西风的能力和修为的强悍。 最后一次同宋西风谈起修为这些,元安记得他说他自己是—— 合体期。 但要同时阻止各地大大小小的兽潮,哪怕是关通都分身乏术,他一个大乘期之下的合体期,如何能做的到? “元安,起来了吗?” 小童端着早上的饭食敲了敲门。 元安现在已经没有修为,辟谷自然是没有什么用,而且这么久一直躺在床上用药吊着身子,更何况以后还要继续当修真者……得好好备些吃食养养身子。 所以除了手上的饭食,在小童身后,还排了一条长到没有尽头的队。 每个人的手上都端了一样补品。 不求元安全部吃下去,但求能有一样能得元安喜欢。 第101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六) “……”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小童带来的东西消化完元安便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小童的爱太厚重了,像是老爹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嘴上说着让元安挑些喜欢的吃,但每一碗都盯着元安吃了下肚。 青牙想帮忙都直接被小童拎起来甩给路过的江士南。 小童美美离开后,房间里是吃到半死不活的元安。江士南在门口刹住,见元安生无可恋的表情,在一边干着急,暗自发誓以后元安的吃食用多少量一定得先过一遍他的手。 这这这这……这小童也太乱来了啊!!!!对病人怎么这么粗鲁!!! 光想不够,江士南把青牙留在这里照顾元安,自己跑去和小童理论去了。 元安没心思去管两位男妈妈的对殴,拉着青牙让她扶着自己往外面走一圈消消食。 不成想食没消成,才没走几步,一个趔趄手撑在地上把胃里的东西呕了一大半。 霸道小童强制爱。 一路跌跌撞撞,青牙扶着元安也同着一起左歪右倒。 元安的手臂白净的像秋天的莲藕般,青牙搀扶用手捏着,不敢用力,只用手轻轻环住,小碎步随着元安晃来晃去。 “我说……”元安望着这个没有起到一点搀扶作用的青牙,单手扶额靠在路边的柱子上。 “主人怎么了吗?是我太用力了吗?”青牙肉鳞一动一动,像是小狗乖巧地盯着自己的主人摇尾巴。 “倒不是……你可以稍微用点力气拉住我,我还有些晕,你拉着我,我就好受些。” 至少那样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倒在你的身上偷懒。 青牙恍然大悟,之后的路那双手死死捏着元安,还把元安公主抱起来走了一段路。 刚开始元安还闹别扭,青牙虽不是爹的女儿,但元安也是打心眼里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如今被自己的妹妹抱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可渐渐的习惯了青牙稳而静的怀里,元安便不这么觉得了。 妹妹是用来干嘛的?除了一起长大相依为命,还有就是相互扶持彼此。 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照顾彼此。 这十二个字也同时浮现在青牙脑海里,她默念着:对呀主人,以后的以后,让青牙同您一起走,让青牙一直待在您的身边照顾着您。 元安昏迷的一年,青牙守在她身边无数个夜,有时常常会想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在主人身边。 她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贪吃导致休眠,才让主人变成这样,要是她那时候没有休眠,一直在主人身边,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最少主人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在南秀宗,接受着那些修真者的虚伪…… 尤其是那个慕卿辞,当初还以为她是什么很好的人,最后抛弃主人的时候比任何人决绝。甚至主人陷入危险时,她不在场,没有护好主人。 明明当初答应的要好好护住主人,最后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你护不住,你不想护,我来护。我的主人,那是我的主人,理应由我来。 那以后,青牙戒掉了吸食人血,该成用憎恶为食——自己对慕卿辞的厌恶和嫉恨。她发现这些作为食物不仅管饱,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青牙握住元安的小手,元安已经睡着,碎发撒在额头上一摇一晃,扑红的小脸上眉睫轻颤,薄唇微微张开,淡淡向外吐着气。 青牙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想了一年的事,在元安昏迷时那些临近偏颇的想法将她吞噬。 她是她的主人,理应由她保护,同她一起。 “主人,您好好睡吧,青牙陪着您,一直陪着您。无论发生什么,青牙再也不会离开了。” 走在土地村的路上,村民都知晓青牙怀里的人是谁,纷纷向彼此做出噤声的动作,望向元安的目光有怜悯也有对那些伤害她的修真者的憎恶。 修真者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看,这么好的丫头去了,最后落的什么结果? 那天来的时候肠子还有那些肉掉了满地……!!修真者全是混蛋!!! 之后又平安无事的过了两天,张岑带来的丹药配合着元安体内残余的灵力,把经脉修复了大半。 吃食方面,经过江士南的敲打小童收敛了不少,祭司时不时会过来帮着元安梳理经脉里灵力,祛除杂质。 “最近来土地村的人多了起来。” 祭司收回按在元安背上的手,眸光闪烁,元安不愧为天才之名,经此大难,经脉不仅愈加坚韧,灵力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以元安之前的经验和如今的身体,祭司不敢想象元安的修炼速度会快成什么样。 元安不意外,以杨期元的能力,“她还好好活在四海八荒某一处地方”这个消息,一定传到了各大宗门。 以元安一年前的影响力,多多少少会有人来查探消息的虚实。 可惜土地村是远近闻名的厌恶修真者,但凡入村的修真者,至今除了慕卿辞没有活着出去的。 “要是不出意外,慕卿辞会来这里。” 第102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七) 土地村是出了名的痛恨修真者,这几年来,但凡踏足土地村的地界的修真者,绝大部分都已经被祭司挫骨扬灰。 就是这样的地方,在一年前有一个修真者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那便是慕卿辞。 元安还活着的消息一时之间传遍四海八荒,但无人知消息的真假,消息来源错综复杂,大多都是从黑市里跑出来,倒手倒手再倒手后无人能查到消息从何人放出来的。 于是人纷纷开始猜想这一年里元安去了哪里,元安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 一年前,元安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变成白布一跃成为元婴期修士,修炼速度令人窒息。 现如今一年的时间,要是元安安然无恙的话,至少现在的修为也该到炼虚期。 “南秀宗丢了这么个宝贝不知道现在正后悔呢!”剑宗掌门躺靠在松木旁,用手垫着后脑勺嗤笑当年把元安放走的关通,“既然元安还有活着的消息,天榜排榜的事也不因继续延后了。天榜五子死了三子,两子失踪,连空五个位置,于理不合。不论元安之事是真是假,天榜排榜刻不容缓。” 窈溪宗掌门面纱下的脸轻哼一声,随手摘了一颗松果扔到剑宗掌门光秃秃的脑袋上。 “你早就打了这天榜排榜的主意了吧?一年前同那关通老道说的时候就看出你居心叵测了。” 剑宗掌门呵呵一笑,捏住那个松果又重新丢回树上,他摸了一把光头,无奈道:“后生也要些机会啊,天榜就是最好的试炼场。” “你也真舍得。” 天榜最是无情,也最能磨砺人。 南秀宗内,几名新入门的小弟子趴在石头后面,悄悄观察着那个抱着剑坐在亭中眯眼入睡的少年人。 他们还未入宗时便已经听闻南秀宗虽失去了天才元安,但也收获了一个剑道天才柳道陵。 在炼丹方面有天赋的柳道陵,却成了剑道天才,不过自打柳道陵入宗以来,似乎并没有见到他笑过。 哪怕是面对刀子嘴豆腐心的美人大师姐,也依旧是冷冷的。 亭子间柳道陵眉睫轻颤,他被耳边聒噪的风声吵醒了。 小憩了一会,睁眼仿佛这一年都如大梦一场。 那晚的月下一瞥,让他这一年的日日夜夜无数次的回想起。 那日的场景他虽未亲眼所见,但回来的二狗描述的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前一晚还是众星捧月的天才,清晨便成了丧家犬一般被无情抛弃。 “呼……”柳道陵长长吐出一口气,瞥了眼石头后面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几个小师弟,把剑别好起身往华殿走。 不过还好,元安并没有就那样销声匿迹。 一年的时间,她回来了。 她还是那个她,一个名字便让无数人动容、胆战心惊。 有关通,也有慕卿辞。 “师尊。” 柳道陵扣响华殿的门,尽管关通同他说过把华殿当作自己家,不必次次如此守规矩,但柳道陵并不想同这里的人太过亲近,不仅是因为他们抛弃元安时的冷漠,也有被当作替代品的厌恶。 每次修炼,关通和慕卿辞看柳道陵的眼神都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另一个比他还要有天赋的人——元安。 元安像是一束让人移不开眼睛,但又刺眼无比的光,一旦被人看到,便再也无法忘记。 华殿里,关通正在和慕卿辞低声吩咐着什么。 柳道陵识时务的没有上前,一年的时间他褪去了少年大部分的锋芒和棱角,藏起了那颗本该肆意张扬的心,变得顺从起来,努力练剑修习术法,一步步往所有人心里的那个她靠近。 那个他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地方靠近。 见柳道陵来了,关通挥挥手示意柳道陵过去。 “陵儿你来了,看看这些吧。” 关通把探子从各地搜罗过来的消息全部总结在一张卷轴上,卷轴有两个成年人长,平摊在地上,字字句句都和元安有关。 柳道陵扫过一眼,都是探子在姜朝境内境外各城拿到了消息。 “如何?” “良莠不齐,亦真亦假,像是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放一些假消息进来,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些是与不是。”柳道陵拂手行礼,“弟子愚钝,能看到的只有这些了。” 关通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欣慰的颔首:“已经够了,卿辞同你所见略同。” 慕卿辞以笑回应柳道陵投来的视线,她的私心便不想让元安活。 以前把元安从岭沅城带回来的时,不曾想过那么多,只觉得她可怜,需要人照顾。谁曾想,起死回生之术,天才之名……这些元安的头衔所放出的光,在她元安一来,彻底的掩盖了慕卿辞的光。 慕卿辞像一只渺小的蜉蝣,趴在水面上,眼巴巴盯着这个不久前需要人来保护的小姑娘成长的速度一点一点赶超她。 那种无力的感觉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元安这个名字,依旧在包裹着她,拽着她在泥沼里挣扎。 “回来的师兄把临近的几个城镇都搜查了一番,并未看到元安的身影,眼下剩下土地村,无人敢进。请普通人代我们进去,也被拦了下来。所以……” “所以?”柳道陵拉长了尾音,笑了一声,“莫须有的事情,为何把它当真?当年不是所有人都说元安师姐没救了吗?” “泉长老、卜师大人、师尊……还有慕师姐你,你们不是都说元安必死无疑吗?事到如今,为何还这么穷追不舍,因为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而如此认真。” 第103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八) “莫不是一年前,元安师姐并非无救?” 柳道陵眸光一沉,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救,元安师姐如此优秀,为何不救? “……” 华殿里关通和慕卿辞陷入了很长的寂静。 又是这样,每次柳道陵谈及元安时,不仅他们如此,宗门里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据说寒殿里的那位如今未出过殿,便是因为一年前的事情。 “世间因果之多,谁也没办法说的清楚。我们做的,是当初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一年前,失了金丹、毁了经脉的元安,在关通眼里的确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废人没有利用价值,更何况…… 关通揉了揉太阳穴,当年事牵扯太多,他不愿戳破,木已成舟,再去责怪谁也没办法改变事实。 元安之事是一大遗憾,但关通未曾后悔。 要医治元安,当初要专门配备一个丹师,若是丹师修为不够,很可能事与愿违。 好的丹师南秀宗没有,可关通不愿意用一个好丹师的时间,去救一个废人。 于关通而言,这不值得。 柳道陵不再说话,瞧着面不改色的慕卿辞,悄悄收回了目光。 元安归根到底是慕卿辞带回来的,对于这个小师妹,难道她没有一点点不舍和思念吗? “所以,师尊先前所说,是要让我同慕师姐去一趟土地村查探元安师姐的踪迹吗?” “不错,卿辞有过经验,对那里也熟悉。这次去虽与上次去有些不一样,但你同她去终归还是多一份把握。” 上一次,慕卿辞是和元安一起从土地村出来的。 这一次却是为了去找元安而再一次去土地村。 “是,那师尊我先下去了。” 关通挥挥手,背着手继续看着地上的卷轴,语气中虽对元安不在意,但柳道陵明白掌门并没有忘记过元安曾给他带来的希望和光芒。 柳道陵往后走了没几步,慕卿辞便跟了上去。 出了华殿,慕卿辞拍了拍柳道陵的肩,问他:“今天怎么了,说话憋着气,又有新入门的弟子来闹你了。” 眼下只有他和慕卿辞,柳道陵松了一口气,随意地抓了把头发,故作轻松:“哪有啊,还不是师尊一直板着脸,慕师姐难道要我同对其他弟子那般对师尊勾肩搭背吗?我可做不到。” 柳道陵在慕卿辞面前,总是会装作一个什么都不关心的少年郎。 因为他知道,这个师姐不像别人眼中那般大气,自从关通有意培养他登天道后,身边周围老是有一道刺人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前,直到后面柳道陵装作对天道什么的不感兴趣,那道视线才消失不见。 后来柳道陵找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便是眼前这位同他说笑的慕卿辞。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元安?” 柳道陵点点头:“一年前的元安师姐在我们这群新弟子眼里可是强者,谁不向往强者啊?不过我以后会更强,超过当年的元安师姐,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慕卿辞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没人会比元安还强了,谁都不可能超过她。那个天才是真正的天才,仅仅用一个月,便超过其他人十数年的时间。 “元安她啊,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太胡闹了。当年她若是听话不离开华殿,便不会出了那班子事。” “嗯……随便了,不管那些了。慕师姐我们何时出发去土地村?我没去过,但听人说,土地村从不欢迎修真者,慕师姐当年是怎么做的?” 慕卿辞打量着柳道陵,见柳道陵对元安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也没有继续聊下去。 “当年啊……当年我也未曾在土地村逗留太久,土地村险恶,停留了一夜便离开了。” 慕卿辞的话抹除了元安的存在,她没有把握这一次去土地村会平安无事。 当初去土地村是因为元安在,土地村的祭司才没有动手。 说到底原来当年我是借了元安的面子啊,可惜,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以我的能力毫发无伤的走出了土地村。 但这次去,不一定了。 慕卿辞在祭司面前发过誓,要是做出对不起元安的事,便会受罚。 或天罚,或人罚。 以祭司对元安的重视程度,慕卿辞此去凶险万分。 带上柳道陵是一份保障,也是让慕卿辞安心些。 万千修真者惧怕的土地村内,元安尝试着调用灵力,但不知道为什么灵力像是有万斤重,被存在体内,没有办法化形,也没有办法用出来。 祭司和小童身为土地村里最强战力,来来回回研究好几次都没个结果。 关键这个时候附近对这些事情最清楚的张岑又去了京城,阿花姐是妖可能会有些看法,但最近江南商行正逢管事的退位,阿花姐还有杨忠都去了江南主持。 光剩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留在土地村干瞪眼。 祭司不耐烦了,揪住小童的衣服问他:“看上去这么聪明,怎么连这些小事都不知道啊?” 小童出了南秀宗,人也愈发无拘无束恣意起来:“我一个尸人能知道什么,在寒殿时我也没看过什么书。” 在南秀宗那么多年,要说小童看书,可能还是刚进寒殿时背的卜师专属九百九十九戒律,之后便是侍奉卜师,再也没有看过其他任何东西。 更何况,尸人的行动不依赖灵力,是生前的怨气。 小童生前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别提修炼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作为一个合体期的修士,难道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了吗?” 提到祭司自己,她身子一僵,她的修为是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修炼……倒是没有过。 元安见两人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叹了口气,下床让青牙扶着自己。 “算啦没事的,修为急不来的,慢慢来,现在我们还是先想想慕卿辞那边该怎么办吧。” “还用想吗?一进土地村就杀了。”祭司毫不犹豫道。 小童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背叛之人,留不得。 “……为何要杀?”元安缓缓开口,一脸平淡,像是在诉说一段再简单寻常不过的事了,“现在杀了,以后我怎么折磨师姐?既然是她先不要我的,那我得好好让她体验那种被抛弃还有失去的无助感觉。” 孩童的天真无邪,她们嘴里从没有谎言。 元安说到做到,她要将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全部加到慕卿辞身上,她要她受苦受难,要她生不如死。 元安是天才,也是疯子。 毕竟没有任何正常人会把自己关在一座全是尸体白骨的城里生活,还让那些白骨来折磨自己。 元安是疯子,自从岭沅城里的人全死的那一天她已经疯了。 “坏人,就应该受苦受难。” “死也不能让她们解脱。” “是这样的吧?坏人,就应该这样的吧?” 第104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九) 听了元安的一番话,青牙不意外,她同元安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话在岭沅城夜深无人时元安总会不知疲倦的去反反复复的说。 也正因为如此,青牙对好坏的认知同元安一模一样。 喝元安的血,同元安一起长大……青牙没念过书,对她来说,元安便是她学习的榜样,她的善恶观同元安一样。 反倒是祭司和小童都听呆了。 虽说元安的话没有错,但这么听来怎么总觉得有点渗人? “对,慕卿辞还不能动,这么轻易让她死了,太亏了。”小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两步上前赶朝祭司朝元安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元安聪明,那就依元安的,暂且留着慕卿辞的命,好生养着等着来日。” 不论对错,不论原因,尽管夸元安便对了。 祭司是块石头,甜蜜的话说不出来,只闷在原地宕机。 青牙眨巴眨巴眼睛,见元安对小童的话没有反应,反而眼角愈显疲惫。 “主人,需要休息了吗?”青牙低声问,扶着元安的手紧了几分,稳住不让元安滑下去。 元安的伤还没有好全,休养是必须的,在那之前修习一事能搁置便搁置,万事以养好身子为先。 “今天就到这里吧?”小童上前,手把在元安的手腕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神示意青牙快把元安扶到床上。 “我也真是傻,放任你三番五次像今日这样运行灵气,忘了张岑离开前叮嘱过我的事。” 祭司追问:“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不靠谱,难道小童会比我还有安全感吗? “在药没有服完前不要随便运行灵气,具体的原因没说。至于为什么不和你说……那日江士南说你出去处理修真者的事情了,大概和张岑来的时间错开了吧。” 原来是时间没有对上…… 这么一想,祭司心里好受不少。 “那元安现在还不能用灵力就是因为这些丹药还没有吃完?” 正好桌上还有一些研磨碎的丹药,张岑给了三颗,三个月的份。 “大抵是吧,毕竟他也帮元安调理身子调理了这么久。对元安的身子,张岑再清楚不过了。如此一来,小师妹也能……” 小童下意识脱口而出,元安已经不是南秀宗的弟子了,于是咳嗽了一声立马转口:“元安你也能安心些了,好生休养,这三个月把修习的事先放一放。” 元安却笑了:“没事的小童师兄,我虽不是南秀宗弟子,但您一直是我敬爱的师兄。若是小师妹叫着喜欢,便继续如此吧。” 这么一番话下来,小童几百年没被感动过的神经触动几分。本以为成了尸人,会对情感这些变得迟钝,乃至失去。 可元安的出现……仅仅是一眼,小童那颗停止跳动的心,好似又重新被赋予生命,活泼雀跃起来。 在寒殿飘摇的风中,哪怕看不见,小童的注意也已经全部被元安吸引去。 眼泪沿着脸颊大股大股流下,小童呆呆站在那里任凭眼泪往下流。 小童眼睛和嘴巴摇成波浪状,就连声音也颤抖几分:“小师妹实在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生气,都准备好被骂了……” 祭司在心里不禁吐槽一句:话说回来原来尸人还会哭吗? 一年的时间,元安已经比小童高了些,她柔柔扯开嘴角笑了笑:“因为小童师兄对我很好呀,要是没有小童师兄……” 元安看了眼自己的小腹,一年前,那里是一片血流成河的空荡荡。 她苦笑:“我大概活不到现在吧?” 有天道长生又如何,世间万物逃不过万一,有如此多的人在意她,她又怎么能像曾经那般随意对待这条命。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那我也得负起责任来。”小童擦了擦鼻子,一边给青牙使眼色,一边把元安往床上推,“好了好了,好听的话等病好了随你说多少,当下我们最要紧的事便是养好伤。其他的东西,我和祭司都会去做好,小师妹要留着慕卿辞的命我们也会留,一切有我们,放心吧。” 青牙也坚定地坐在床边:“主人你好好休息,现在还有以后,青牙再也不会离开主人了,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主人!” 祭司抓抓头发,用力过猛地点了个头。 “放心吧。” “祭司大人!”江士南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脚下一个不稳还差点摔倒,他高举着手里的信封,“江城来消息了!” …… “南秀宗的人已经开始出发了?” 小童把桌上的茶推了过去,看着江士南上气不接下气,应该是拿到信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江士南端起茶,想了想又放了下来,顺了一口气:“不喝了不喝了,这个是一个,还有一件事。” …… “什么!来人还有邢奉?!” 祭司眼尾跳起怒火:“我还没去找他,他倒是上赶着过来了?” 小童也是怒不可遏,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尸人他要学会冷静。 “这个可以杀了吧?” 江士南擦汗:打打杀杀的,这也不冷静啊…… 但要打要杀,一切还是看元安的主意。 “留。” 元安脸上没有惊恐之意,反而有一点运筹帷幄之中的感觉:“邢奉师兄短命之人,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去找延寿之法。对邢奉师兄而言,我的存在就是一块香饽饽,无论真假他总要来亲眼看一眼才放心。” 生灵寿命的飘散逃不过天道长生之子的那一双眼睛,谁也不例外。 “不用我们动手,邢奉师兄也活不了多久的。”元安脸上漾开一圈圈明朗的笑意,把青牙端过来的药喝下,拢了拢被子,准备睡下。 “所以不用在意邢奉师兄,一个小小金丹期,不至于大动干戈。” 江士南手指沿着杯壁划了一圈,望着元安的目光有些担忧。 “……” 元安要休息,一堆人除了青牙便都出来,寻了另一处地方。 江士南默默跟在祭司和小童后面,踢着脚下的石子, “在想什么?” 江士南在祭司身边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祭司的眼睛。 小童投过来在意的眼神,从出门后江士南便怪怪的。 “我在想元安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江士南回想一年前他放元安从岭沅城出去时,那时虽早已不一样,但终究还是有孩子的活泼和天真在。 可一年后,江士南再看醒来后的元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被迫长大的痛苦和被抛弃背叛的无助。 那具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撕破情感的桎梏,冲出胸膛破口大吼。 但在元安的脸上,她一直都是那么平静,越严重越平静,让人心疼也让人担忧。 祭司没经历过那些,你想让一块石头去知道、去弄清人类千变万化的情感吗? “嗯……不一样也是会有的。” 小童站在原地转了身子,仰头望着南秀宗的方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元安当年对慕卿辞有多重视,不惜忤逆关通,炸毁华殿,只为一个不确定的流言。如此用心,到头来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换了任何人都会大受打击吧?” “我们要做的是守护,人世间太苦了,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留下好的就行了。”祭司路过糕点铺,挑了些长的好看的红豆糕让老板打包好,“在元安成长起来以前,我们把坏的全部隔绝在门外不就好了?让她开开心心的长大。” 元安以后必然会成为他们这群人里最强的那一个,乃至成为整个四海八荒的强者。 所以在元安还没有长大变强前,就由比她强的人、对她好的人护着她。 让雏鹰羽翼丰满时,起飞、翱翔于无边天际。 第105章 得之如珍宝,弃之如草芥(十) 土地村不远的岭沅城内,那一抹刺眼的亮黄色缠绕着股刺鼻的血腥味在城内的雾气里一掠而过。 宋西风倚靠在先前灵泉在的那个山洞里,咬着一卷绷带给一圈圈缠绕着遍体的伤口。 伤口下是一片深邃的漆黑,冒出的血也是黑水,要不是能闻到血腥味,有痛的要死的感觉,宋西风都以为自己没有什么事。 短时间阻止这么多兽潮还是太勉强了啊……身体裂成这样了,还好我的体质招不来兽潮,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去找元安是恢复最快的方法,但宋西风一身傲骨,加之元安现在自身的伤都没有调养好,他怎么可能会去麻烦元安。 用宋西风的原话说,身上裂几个口子又要不了命,缠几块布,咬咬牙就过去了。 宋西风不喜欢药的味道,所以每次受伤他不碰药,绷带像是在起安慰作用一样。 把伤口缠的差不多,宋西风把身体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眸光迷离,急促地喘着粗气,手握拳青筋暴起。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尚未成为尸人的自己,驾马踏剑同一众好友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时的模样。 “……阿泉,小通……” “还有其他人……” “你们,你们啊……都别走……” 阿泉是医师,小通很聪明,其他人也都是很好的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却说话聊天分外投机。 遇到我的人都叫我疯子,我不这么认为。 我是天才,十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天才,那些人都是手下败将、都忌惮我,才会说出这些诋毁我的话,所以我不在意。 我们无门无宗,是正派子弟口中无所事事的散修,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散修才能自由翱翔在天地间,不受约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这整个天下都成为自己的。 一路上,有欢喜亦有悲苦。 从相识相知,到死而分离。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有的一生都没有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郁郁而终、有的遭人暗算惨死战场、还有的被人污蔑为世人所诟病…… 还有我,被五马分尸丢入狼窝。 人们常说,人有好人坏人,修真者也分好坏。 妖道是恶,是大恶。 散修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混混。 正派宗门是世上最真切的善,因为他们说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 所以除了死去的其他人,阿泉和小通进了宗门,成了座上宾白衣客。 我为了活下去入了魔,从尸体和怨念中爬了出来成了他人口中的妖道。 我怨恨所有的人,我怨恨所有的背叛和算计。 我怨恨把我变成这样的人,我怨恨他,我怨恨关通,我怨恨那个从始至终都是笑着把其他人推进死亡深渊的关通。 “哈、哈……” 宋西风重新睁眼,外面的天暗了下来,从岭沅城刮进山洞的风一阵比一阵烈。 又回到了,清醒的现实。 一只手垂在灵泉水里,泡在里面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 “嗯?我记得在当初元安离开的时候,这泉水已经没用了,怎么又……” 宋西风不信邪的坐起来,把整个身体泡进泉水里。 一动,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全部开裂,宋西风疼的在原地到处乱滚,一个不小心倒翻进泉水里。 当年元安把整个泉水的灵力都给了慕卿辞淬体重修修为,后面他也亲自来看过,那已经是普通还有点温热的泉水。 “难道……这个泉水能够再生?” 身上的伤一点点合拢,把那些漆黑和污秽重新藏进了皮囊之下,宋西风捧起了一堆泉水,和他猜想的不错,这些泉水的灵力会再生,用完了也会在一段时间后恢复。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且泉水清的可怕,融进来的血没有一会儿便全部化的干干净净。 “得把这个消息传给元安,让她过来一趟。就算对她用处不大,也总比没有的要好。” 南秀宗的人过来,正好让元安来这里避避风头,我再到外面加一些隔绝气息的法术,然后把岭沅城封住,如此一来,那些人再有本事也想不到元安会在这无人“无灵泉”的地方养伤。 宋西风在心里盘算着,穿好袍子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这灵泉好似重生一般,一年的时间竟然能恢复如初,天地间有这般宝物,若是被关通知晓…… 他又得算计身边人了吧? 这么说来,元安的身上能看到我当年的影子吧?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孽。 被你所救,又让你经历我经历过的。 哈…… 宋西风自嘲哼笑,耸耸肩,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岭沅城自言自语。 元安呐,这下你总得信我的话了,天地间除了爹娘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对你好。 人之初,性本恶。 但性相近,习相远,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的人生会要更加璀璨辉煌而且夺目。 第106章 人成各,今非昨(一) 南秀宗三人出发前一晚,泉长老把邢奉叫了过来。 “得到了元安的消息是不是格外开心?” 邢奉看了眼在案前忙个不停的泉长老,一言不发准备离开。 “站住!”泉长老嗓音毋的冷了下来,“这一年来,对我避之不及是何意?怪我不救元安?” “长老所行所做之事与我何干?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宗门弟子,若是长老没有要事,弟子还需备好明日出行所用之物,不便多留就先行告退。” 说罢行礼拂袖而去,不管身后人如何扯着嗓子让他留下。 自一年前泉长老放弃救元安的那一刻开始,邢奉再也没有来过他的洞府,也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泉长老知晓元安对邢奉有多重要,哪怕救回来要一个丹师,哪怕救回来没有修为那又如何?有命不就好了? 可泉长老和关通就是生生看着小童和青牙把元安那个残败之躯带出南秀宗自取灭亡。 前些天接到元安还活着的消息时,邢奉差点没被练剑的弟子刺伤。 元安还活着,就意味他还有活着的机会,还有能从元安那里拿到寿命的机会。 “但师尊说了,还有待考证。毕竟四海八荒,能一年把人从生死线上救回来的散修丹师几乎不存在,所以邢师兄还是先别抱太大的希望。” 同邢奉练剑的弟子是柳道陵,他察觉到邢奉的出神及时收剑,在邢奉要倒下的一刻抬脚拨力给邢奉。 “师兄,练剑不应分神,刀剑无眼啊。” 邢奉干笑两声,他修习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变强,他要的是长生,练剑不过是防身。 “无碍,无碍。柳师弟的剑术进步神速啊,不过三招便将我打下,南秀宗后继有人了。” “师兄谬赞了。”柳道陵手中剑入鞘,“想来元安师姐对南秀宗也很重要吧?” “此话怎讲?” 柳道陵在来练场时便听了不少流言,见过同门师兄们脸上发自内心洋溢出来的快乐。 那些笑脸,在柳道陵入宗的这一年来,他从未见过。 路过遇见了相识的弟子,那弟子指着柳道陵:“柳师弟也笑的如此开心,莫不是也知道这件天大的喜事了?” 柳道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我没见过元安师姐几面,或者说就只有入门那一晚的那一面,可是今天这个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大家好像都很开心。” 邢奉顺势坐在了地上,把玩着剑穗,长呼了一口气,眼睛的光亮了起来,迎着清风闪烁:“元安她,在一年前发出的光耀眼到让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被她吸引去。她是暖冬白雪,她给南秀宗带来的是生机,是冬去后无限而不会枯萎逝去的春天。” 柳道陵愣了一会儿,半晌,拿起自己的剑轻轻来回摩挲。 “若是有机会我也想看看这个元安师姐,同她说上几句话,过上几招。” 至今为止有关元安的一切,柳道陵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十岁元婴,还是只花了一个月。 不仅用剑,符修丹修都有涉及。 千篇一律的都是夸赞,即使有人不情愿,但大家都承认了元安的天赋,和她一年前的耀眼。 元安元安,既要第一又要平安。 …… 出发的当天,柳道陵提前一晚守在了山门边,他一次又一次仰头看向繁星璀璨的夜幕,向着月光回想着一年前的那一晚。 “元安……” “元安……” 他向月光试探地伸出手,好似要穿越时间的阻隔触碰到那个纯洁无瑕的宝玉。 那一年我是一介白衣,你是南秀天才。如今呢? 清风徐来,抢走手中的余温,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难过。 “但愿此去能得到一些我想要的结果。” 那时,让我好好了解一下你吧。 元安师姐。 “……” 慕卿辞远远看着,不约而同地探手。 这一年里,每一晚她都能梦到元安在梦境深处抓住她,绊住她,趴在她的身上,伏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她为什么弃之不顾,为什么不护着她,为什么背叛她。 “因为……你的光太耀眼了。” 你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弟子,可以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可以是嚣张跋扈的恶人…… 但独独不能是不可一世、举世瞩目的天才。 “元安,我希望你活着。空无一物的活着。我会负起责任,把你牢牢护在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慕卿辞依恋的把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象元安还在自己的身边,目光愈加炽热疯狂。 她不需要天才,她需要一个普通、平凡的元安。 次日,三个人一整晚没有睡,问及彼此昨晚干什么去了。 都说是没有休息好。 三人心里都各有鬼事,也便各自没有追问下去。 三人御剑,法术的加持下,不到半日便到了土地村村口。 村口热闹非凡,来往商客学子不断,踏在地上的马蹄日复一日的把那稀散的泥地踏的牢实坚固。 “大哥,咱们又来土地村啊?” 林松牵着马走在最前面,商队在村外不远处休整,他和林郊进来买些东西。 “土地村怎么了?风水宝地,生意人不来这里咱们去哪儿?” 林松不乐意的撇撇嘴,小声嘟囔:“江城不就挺好……” “江城杨老爷不在,去了也没用,正好土地村离得近,咱们过来买着吃食,便连夜去北边的番族……” 林郊和林松两兄弟经过慕卿辞身边,林松眉头一皱,像是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深深看了眼慕卿辞一行人,摸着下颚想了想,嘴角一抽。 压低声音凑到林郊耳边:“大哥说了别来这儿,那儿三个修真者,今儿个怕是要见红了。” “你别骗我。谁不知道土地村忌讳什么,这不要命了?”林郊一听头往后一瞥,果然慕卿辞三人的装扮都没有变,那一股子脱尘清冷劲谁看了不说一句修真者。 林松继续牵着马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提醒自己那个好心的老大哥。 “大哥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早买东西早回去,咱们知道就好了别管他们太多,免得被土地村的那位盯……” 林松往后招招手,半天没人回应。一扭头,自己那好大哥自己跑到人家面前出招献策了。 林松:“我嘞个哥啊……” 这里是土地村,别的地方还好,在这里和修真者亲近不要命了?!难道你没看见其他人都是绕着道走的吗? 没办法,自己的好大哥自己护着,现在事已至此,只能祈祷没人发现给土地村的那位通风报信。 林松牵着马凑上去小眼睛剜了林郊一眼,然后呵呵笑了两声:“三位是第一次来土地村吗?这么傻?衣服都不换一身?怎么不去摇旗子告诉所有人你们是……咳咳?” 相比林郊拐弯抹角的委婉,林松一来就直接到让三人都不快了起来。 但林松说的又直击要害,让他们反驳不出一句话。 “阿松,你好好说话,别人来有正事的。人家的妹妹丢了……” 林郊这样的老好人,做生意幸好有一个林松在身边,否则凭他这偏听偏信的性子,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大哥,你就是太好了,修真者的妹妹也是修真者,再说了,咱们一介商贩,可办不了寻人这样的事。” “哥走了,天黑了就不好了,弟兄们饿着肚子还等着咱们买的吃食呢。”林松说着就要拉着林郊走。 林郊拗不过他,提到弟兄林郊总会清醒不少。 他挥手提醒着慕卿辞三人注意些不要去招惹土地村,便又被林松恨铁不成钢的用马上面的擦汗布塞进林郊嘴里。 “哥你就少点话吧……” 江士南站在城墙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挥挥手让已经蓄势待发的村民们去死盯着这三个人。 “……哦来了,让人去把这事告诉祭司大人,让大人做好准备。” 说罢一袭青衣负剑迎风而立,咧开意味深长的笑,隔着汹涌的学子马商同柳道陵对上目光。 真是大方啊南秀宗,派了三个人来,反正……要留的只有慕卿辞和邢奉吧? 剩下的那个人,随意处置也没有关系吧? 江士南眼底是不明意味的玩弄和嗤笑,他唇瓣一张一闭,没有发出声音。 欢迎来到土地村。 修真者的坟场。 第107章 人成各,今非昨(二) 人已经到了土地村外,一堆人现在挤在一间房子里,你看我我看你,打量着这张纸条上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清早宋西风就跑来土地村,自信撩发把纸条塞进元安的房间。 起码和元安在岭沅城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好说歹说也是能认出对方的字迹。 宋西风这么想。 但也仅限于他想了,元安第一眼看见那纸条时,都没多看两眼就把它当垃圾丢到门外。 还是小童端着早食进来,瞥见纸条的一角觉得字迹熟悉才捡起。 展开一看,小童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愣是没弄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 倒是这字有些像早年救过他的一个恩人。 “早早早,今日的早食还满不满意呀?我的元……诶?” 祭司早上例行经过元安房间进来看一眼,正好看见元安和小童在讨论那纸条的来历。 青牙眨眨眼,守在旁边,时不时欲言又止,撇头托腮望着窗外。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这是什么?”祭司看了眼,没看懂,转头询问元安身体还好吗。 “今日不出意外那南秀宗的人就要来了。虽说土地村安全,但修真者那群人的狗鼻子灵的很,还是得早做打算,去外头避一避。” 祭司昨晚想了一夜,江城不行,杨期元和张岑不在那里,鱼龙混杂的,风险太大;土地村有她祭司在,但那群修真者若是进来了,她也不能动,而且他们定要搜查一番,也不行;其他的地方……太远了,不舍得。 “能避最好,不能避也没有关系,这里是土地村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安手指在纸条上摩挲,上面有种奇怪的感觉,还有这墨水,纹路…… 她隐隐约约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要说到鬼画符…… 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西风,他每次画符都自黑地说这是鬼画的符,一般人看不懂,但也格外的灵。 “我是道士,全世界最厉害最万能的道士,以后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青牙鼻尖一动,肉鳞妖瞳竖起跃至元安身边,警戒道:“主人,那些人过来了。” “早做决定,先别管这纸条了。留在土地村留便好,三个后辈而已,难不成还能翻了天了?” 小童上前两步,拉着元安把她往床榻上推。 “小师妹大可放心……” “不。” 元安捏紧手里的纸条,眼底光芒闪烁,那雪色的死城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要去岭沅城里。”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去了那里……要不然我给你备几个人吧?” 自从元安走了以后,岭沅城彻底失了人气,且不说毒虫蛇蚁,各种妖兽横行已经是常态。 但祭司去看过几次,房屋建筑倒出奇的完整,没有被损毁的痕迹,好像是在等着谁回来一样。 元安身边有青牙在,他们理应不担心的。 一想到元安的身体,还是害怕出个什么万一,想让多几个人跟过去。 “没事,岭沅城是我的家,家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祭司、小童师兄。” 祭司和小童对元安千依百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那个决定他们千万个不愿意,也会笑着去帮她做好打理好一切能做的事。 土地村离岭沅城不太远,青牙搂着元安几刻钟便停在了岭沅城外。 萧萧刺骨风,在耳边烈烈作响,元安从青牙的背上滑了下来,手任由青牙扶着,一步一步靠近着这座带给她欢喜也赐予她苦痛的“家”。 “爹、娘……我回来了。” 以往这时候都会有人提着东西跑出来回应着她,亲切把拥她入怀,揉着头发牵着手去买红豆糕。 可现在没有了。 青牙看着元安脸上落寞的神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安慰。 那夜满城血色,她的主人亲手屠戮了整座城的居民,那是力量的暴走,也是阿守对她的保护。 无论是谁,归根到底,人是死在了元安的手上,这是事实,是她主人这一辈子都逃脱、挣脱不掉的事实。 青牙只能默默跟在元安后面,不让她受伤。 而这块土地,也是青牙长大的地方,在这里她认识了元安。 离开岭沅城时,城里的魂魄已经全部解放入了轮回,那森森白骨也风化磨损,元安继续往里面走着,一路上边走边喃喃念着岭沅城里每个人的名字。 再归故里、物是人非。 这一刻元安才切切实实知道自己除了青牙,再无亲人,也再无可以交付一辈子的人了。 以前她以为会同师姐一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最后现实、又是最真实的现实将她狠狠捶死在崖壁上。 理想和现实,同血肉一起粘黏在上面,任风吹鸟食。 她让青牙去守在岭沅城门口,一个人拖着残败的身子一步一步往里面移着。 如祭司所言,没了雾瘴,没有人烟气,岭沅城内多了不少的妖兽。 手腕上的传音铃被风摇的直作响,元安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单薄如纸,在阴暗暗的世界里孤立无援。 “吼……” 周围的妖兽绕着破败的房屋靠近元安,元安那副皮囊里滚动的鲜血是所有妖兽、魔兽梦寐以求的,但同样……也是它们所惧怕的。 那些妖兽只是绕着的元安,跟着元安走完这条无人路,像是守护,也像是陪伴。 万物有灵,妖兽虽可怖,但也亲眼看着元安长大成人。 元安在所有的妖兽眼里是香饽饽,但妖兽们也深知不能动元安。 元安的体内有一只凶兽,那是可以吞噬世间一切生灵的力量,所以它们惧怕元安,惧怕元安的血液,惧怕元安出事。 一年前的兽潮,也是因为如此。最先出现兽潮的地方也是岭沅城。 在妖兽的认知里,元安是天道之子,也是它们要守护的、不能出任何事的孩子。 “吼……” 猩红的瞳仁在幽闭无光的岭沅城内漫上了一层朦胧的红光,可怖又安心。 它们仿佛在说,欢迎回家,我们这里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 你安然无恙真的是太好了。 第108章 人成各,今昨非(三) 另一头,慕卿辞三人杵在土地村城门口不远处,林郊林松两兄弟离开后,他们便打量着该怎么进去。 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的肯定不行,他们是年轻,但不是没脑子。 “……我觉得应该不需要考虑太多了。”柳道陵叹了口气,“说不定人家已经知道我们来这里了,刚那两兄弟说的,我们这已经算是光明正大了。” 没有烟尘气,抬眼睥睨间都是修真者的那股子傲气。 最起码的,连衣服也没换一套像样的。 但一谈及前一晚干什么去了,三人又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一个痴痴幻想元安在山门坐了一晚,一个想要让元安变成废物囚禁元安,一个又满脑子是要怎么把元安的寿命给自己。 总不能说是关心自己的师姐师妹。 “卿辞你之前来过,土地村的情况你最了……” 谈话间,三人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江士南手里拿了个投影球,吟吟笑看着他们:“各位,不妨进去一坐,好歹也是名门修真者,在土地村外如此,外人会说我们招待不周的。” “土地村不是最恨修真者了吗?您请我们进去难不成想关着门杀了我们?” 柳道陵先站起来,在城墙上同他对视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儒雅随和的书生。 只不过在城墙上时,这书生的眼睛里蓄满了杀意和怒气。 土地村对修真者当真如此可恶吗? 江士南一愣,随即拂袖轻笑一声:“小仙师说笑了,土地村村风淳朴,有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是夹道欢呼,不敢怠慢,又何来‘杀’字一说?” 他旋身,身后路过的每个人都齐齐停下手头的事,用一种不解和憎恶的眼神盯着慕卿辞他们,像是质问为什么会对土地村有这样的偏见。 哈?修真者?来这里干嘛? 又要杀人吗?我的货还在这里,赶紧给我滚啊。 他们所过之处,无一不是伤残遍野,说好听点是护佑天下,说差一点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修真者?修真者……修真者?!我的妻儿就惨死在他们围剿妖兽时,明明那些妖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要是他们不来,谁都不会受伤,偏偏要多此一举…… 滚回去……不要来这里。滚回去……不要来这里。 滚回去…… 滚回去…… ……滚回去!!!! 耳边传来江士南淡淡的嗓音,他抬起手,张开手又握拳。 “况且,农民嘛,一生耕地种田,举起刀的这些事……呵,做不来的。” 江士南话音刚落,其他人缓缓回过神,目光虽还滞留在慕卿辞一行人身上,却冷静了不少。 “你退下。”慕卿辞意识到不对,起身把柳道陵推到身后,“江先生不必打趣小辈,土地村来往商客频繁,我们来此也是担心会打扰到贵地。” “哈啊,这里还有个熟面孔呀?” 江士南故作惊讶,眯着眼睛让身后的村民把这三人请进去,“慕仙师这是什么话?打扰不至于,几位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既有熟人,土地村更不能怠慢三位了。不必担心,我对各位没有恶意,断不会要了你们的性命的。这一点还请各位放心。” 比起拐弯抹角,江士南想还不如摊开了说,免得彼此猜来猜去,显得麻烦。 反正,进了土地村便由不得他们了。 手上的投影球转了个圈,把刚刚的那一幕传到了祭司和元安那里。 “……师姐原来知道怎么护着人啊?” 元安眸光一暗,看向慕卿辞和柳道陵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第109章 人成各,今非昨(四) “我当是什么啊……原来师姐是知道怎么护着人的……” 我还以为,师姐是块木头,一门心思只知道修炼,看来是我想错了。 在岭沅城走了许久后,元安寻到了一只看上去呆傻的猩猩,与其说是寻,不如说是它自己跑出来的,不等元安说话它便顺服的匍匐下来。 岭沅城妖兽众多,青面獠牙在守城门,它们这些也得在里面好生照应着。 先不说元安本身有多可怕,她身后的那位妖道士,也是不容小觑。 元安托腮趴在一只猩猩模样的妖兽身上,静静地看着投影球里慕卿辞的一举一动,光影映上了那双无神的金色眼睛。 “那师姐,为什么那时候不护着我?是因为我与男子不同吗?还是说,师姐从一开始便一直在骗我?” 元安的头轻轻往一边偏了一下,咬牙切齿的不知在质问谁。 她已经在竭尽全力的去帮慕卿辞想借口了,可是她的好师姐次次都会做出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师姐你不是最疼元安了吗?一开始明明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当初、现在又是这般面孔? 师姐……师姐……慕师姐,我想、我好想剐开你的心,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才让我如此琢磨不透。 “吼……” 平日里乖乖可爱的小丫头,一发起火来可不得了。上一次出事就是岭沅城全城被灭,它们这群兽当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被发现剿杀。 猩猩虎躯一震,不敢去看掌心的那个小丫头。 它是妖兽,能感觉到现在元安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元安虽然在竭力压制,但外溢出来的猩红色灵力骗不了人。 是因为球里的那个人? 于是每个妖兽都暗自把惹恼元安的“慕卿辞”这个名字记下,以待来日。 “……” “这个人就是南秀宗那个新天才?叫什么来着?” 土地村元安的房间里,祭司和小童在桌前打量着那投影球里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柳道陵,江南湖州人士,杨老爷应该知道他,他爹在江南帮忙管着杨家的茶叶生意。” 小童眯眼看着,他的注意力全在慕卿辞身上的那把剑上。 通体漆黑,寒芒如月,滴血认主,以一驭万。 “你知道的还挺多……”祭司也察觉到慕卿辞那柄剑的异常,仅仅是隔着投影球他们都能不寒而栗,通体漆黑的剑世间仅有两柄。 一柄在当年一个前辈升天道后便同上了天界,还有一柄是同一匠师用剩下的材料铸成的,但据说那名匠师后面隐居山林,对外说将剑送予了一位有缘人。 至今为止,也未有人见过那柄剑。 “黑剑……?” 小童看了眼祭司,目光重新移回那柄剑上:“你知道的也不少。” 本以为是块呆呆的石头,不成想还是知道些东西的。 祭司还是石头时,经常听到往来的商客旅人谈论天南地北的各种事情,千百年闲来无事也就一一把那些事情统统记下。 黑剑,便是其中之一。 外传黑剑是众剑之首,当年得升天道的那位大能便是凭借这柄剑在那个被誉为豪强夺食血流成河的年代,成为世仅一位女性也是第一个登天道之人。 不过后来,那位大能登了天道后便再无音讯传来。 “慕卿辞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她是那个有缘人?不可能啊……” 按年龄来看,那位匠师是百年前的人,以慕卿辞这样的小辈绝不可能是匠师口中的有缘人。 小童摸着下颚,眼神晦暗不明:“黑剑的事先放放,不管慕卿辞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还有有意为之。眼下我们要做的是死盯着他们,不让他们察觉到元安在土地村。” 元安若是在土地村,彼时定会受到来自各路宗门的关注,甚至是争抢。 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元安的修为几何,但要是按照一年前元安的修炼速度……此时的元安必然是年轻一代修为最高的! “这一点小童你不用担心,入了土地村,哪怕是关通老道来了,也得在这里磕两个头,然后盘在泥沟里给我俯首称臣。”祭司拍拍小童的肩,“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戏谑、玩味……以及对修真者的狠毒,祭司眼尾勾起一圈圈笑意,望着投影球里正走在土地村街上的几人,笑容愈发渗人。 曾经江士南问祭司对修真者的看法。 他说,大人,你觉得修真者是什么? 祭司摇晃着头,挑起手,指尖在身下的瞪大眼睛看着她的眼球上转了两圈,温柔地抚摸着那人的眼皮,嗓音轻快。 就在那人放松,以为不会死的那一刹那,祭司手指毋然插进去将那充血的眼球整个挖了出来。同时也爆发出凄厉和临近疯癫的尖笑。 修真者啊……呵呵,是会走动的人彘。 第110章 人成各,今非昨(五) “土地村发展至今得以这得天独厚的交通要道,商客、学子、旅人形形色色……” 江士南一边领着慕卿辞、邢奉、柳道陵三人往里走,一边介绍着土地村的情况。 他放任三人搜寻元安的痕迹和踪影,对此表现的不屑一顾,路过小吃摊买了吃食,递过去接的人只有柳道陵。 对慕卿辞和邢奉投过来质疑的目光,柳道陵单纯地眨眨眼睛:“茶糕,江南那边的小吃,很好吃的。师姐师兄来不来吃一口?” 邢奉满脑子都是元安,他已经把灵力的搜寻范围扩到最大,可除了那个鲜红危险的灵力,周围并无其他的反应。 慕卿辞那边也是如此。 “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慕卿辞也伸手接过了江士南手上的茶糕,却被柳道陵插了上来:“慕师姐拿这个兔子的,邢师兄吃这个包子样式的。” 柳道陵嘴里还叼着一块茶糕,手上还抱了一堆的同时不忘给慕卿辞和邢奉挑选出好看的茶糕。 看着柳道陵对糕点贪吃又认真的模样,慕卿辞回想起那个在江城大街上、杨府里吃着红豆糕张扬快乐大笑的元安。 “……多谢。”慕卿辞打量着那个兔子形状的茶糕,咬了耳朵一口,入口软软糯糯,咸中带甜,确实好吃。 邢奉把那茶糕丢进嘴里,指着柳道陵怀里那一堆糕点:“你银两还够不够?可别想着师兄给你垫。” “邢师兄小气,南秀宗人尽皆知。”柳道陵继续大口大口吃着那茶糕,也不怕腻。 “无碍。” 元安眼睁睁看着慕卿辞从袖子里掏出袋银两,塞到柳道陵的腰袋子里。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这些银两想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你拿着,不够便从这里拿。” 慕卿辞一松手,柳道陵突然觉得自己腰间重了不少。 那是多少银两啊?不是说每个弟子给的银两都是一样的吗?为何师姐的钱袋子这么重? “师、师姐……倒也不用,用钱我有分寸的,这些还不至……” 江士南轻咳一声,把银两放在了店家的摊位上,看着三人你推我我推你,觉得有些多余:“银两的问题,三位不必担心,怎么能让客人破费。” 江士南一口气付了柳道陵手上茶糕几倍的银两,示意他们要是觉得不够吃可以再续。 柳道陵在江南也算个小少爷,可能是老爹勤俭朴素的作风,他这个茶商大户家的少爷过的还不如别的普通家的少爷。 路过觉得有意思的物件,都还得再三请示那个抠门老爹。 被江士南的豪横有点惊到,柳道陵都忘了吞咽这个动作。 “土地村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因为天下行商来此,所以在土地村和江城定居的人也有不少。这些吃食也随之留了下来。”江士南说。 “话说回来,江先生要带我们去哪里?” 走了这么久,慕卿辞怀疑江士南是有意把他们引到别处,隐藏着什么。 “去哪里?”江士南眯着眼做出沉思的模样,“去哪里呢?嗯……那我也话说回来,这不应该问慕仙师你吗?是慕仙师主动来土地村的吧?这话该我来问,仙师们,你们要做什么?” “土地村一般没有修真者来此,三位也看见了,除了你们三位便没有其他的修真者了。” “修习?” “玩乐?” “亦或是寻人?” “……” 江士南恰到好处的停下,眼神死死凝视着慕卿辞。 土地村身处交通要道,来往商客频繁,论信息传递,没有人比商人更敏锐。 而且…… 慕卿辞这才反应过来,她忘了一处一地方,也忘了一个人。 江城杨氏,杨期元。 土地村离江城很近,相互之间通传消息,联手 元安要是活着,消息极有可能是杨期元散出去的。能达到让人找不出线索,又能在短时间把消息散到各地的,唯有只手遮天、眼线无数的杨氏。 一年前,元安在江城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杨期元对她格外的重视,阿花亦是如此。 要是杨氏想要帮元安,再加上一个土地村,他们这三个人来此,且不说能拿到什么信息,活着回去都是一大难题。 杨氏门下的能人异士太多了,还有一个土地村的祭司和江士南,他们这些人连给他们剔牙都不够。 元安啊元安,若是你还活着,此刻一定想把我碎尸万段吧? 慕卿辞脸颊划过一滴冷汗,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让我的心为你战栗,过去、现在、乃至未来。 这样的你,这样危险的你,可恶也越来越想让人摧毁、占有。 但猜到这里的慕卿辞,自始至终没有想过,元安会特意留她一命,会对她格外关照。 哪怕慕卿辞不救元安,元安仍想给慕卿辞一点机会,让她说出当年的原因。 欺骗也好,事实也罢。她都想听些她愿意听的。 但是慕卿辞在土地村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消磨元安的耐心,慕卿辞的行为像是在把元安的幻想一遍又一遍丢在地上侮辱蹂躏,嗤笑着她的天真。 投影球里的慕卿辞真实亦虚幻,每一个字都与元安印象中的大不相同,可元安又深知那就是在岭沅城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慕卿辞。 “你能帮帮我吗?……我想反悔了,我想现在就让慕卿辞生不如死,我想……杀了她!” 那个,混蛋师姐……! 那一刻,猩猩仿佛听到了,两个不一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它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让它难以忘怀的雨夜。 第111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一) 我们冥猩妖兽一族在四海八荒威名赫赫,任何高阶的修真者遇到我们都要退避三舍。 我,阿星,身为冥猩一族里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在成年之时便独自外出游历,途经这偏远小城岭沅城见雾气缭绕有天地灵气汇聚之精华,便大发慈悲踏足此地。 本以为等待我的是修为的无限增长、成为称霸一方的霸主。 可残酷的现实把我从幻想世界里拽了出来。 事实上,在来岭沅城的第一天,我便和其他的妖兽被困在外围的森林里。 “困”字是自尊,我不愿意承认我是因为害怕才没有进入岭沅城,我是冥猩一族的佼佼者,怎么会被一个偏远小城吓到? 这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妖兽,它们只在外围活动,没人敢靠近岭沅城,远远的看一眼岭沅城的城门就已经是它们能做出最大的动作。 后来我问了,它们说岭沅城内有神人,枉自进入会引来无妄之灾,而且在外围也能吸入天地灵气,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我不信,身为冥猩一族的佼佼者,我自认为遇到再厉害的人也能为之一战。 但是,事实狠狠的又给我来了一巴掌。 我记得那是一场雨夜,那个浑身血红的女孩手握一根木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金色的瞳仁被怒意与猩红覆盖,眼角寸寸向太阳穴蔓去裂纹,通天的灵力从那个女孩身上释放出来。 当我赶到的时候,岭沅城内除了她,无一活口。还有不少被血腥味吸引过来妖兽呆呆愣在门口,看到大开的城门那里,不少人伸出手但最后死在离城门几步路的地方。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哪怕是修真者里,也未有过这样的人。 滥杀无辜、对惨叫和悲鸣置若罔闻。 更何况这些人对这个女孩亲如家人。 我记得,修真者里会把这样的人叫做—— “妖道……” 在雨水打出的雾气中,我与那个女孩对视了。 她的眼神里有不忍也有害怕与挣扎,我这才发现,她的右大腿那时,没了。 淋漓的血滴在我的心头,一圈一圈向外扩展,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把这个女孩捆在床上,把她的腿生生砍了下来。 我好疼……他们是坏人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后的下一秒,那个女孩瞬停在我的面前,我永远都忘不掉那双眼睛,还有那天所有蠢蠢欲动的妖兽。 族中传信来说,各地都爆发了大小不一的兽潮,那些兽潮最后的方向都是——岭沅城。 我看着虚脱到失去力气的女孩弱弱地躺在我的怀里,她的大腿是深浅不一的伤口,还有骨骼碎渣掉着血肉,拉扯着神经一摇一晃。 要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有人被沿着腿根用刀一次又一次用力砍了好几次,才把腿整个剁了下来。 对人来说,那很疼;对人的孩子来说,那是一种肉体和精神的折磨。 下手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是这个孩子信任的人。 妖道……吗? 冥猩下意识地探查了元安的身体脉络,发现她体内的灵力像个无底洞一般,干净又庞大。 大腿伤口的部分滴落下来的血落到我的手上,陈年旧伤竟然奇迹般的愈合。 惊讶之余还不忘去看元安的眼睛,那双纯金色的眼睛。 金眸红染……这个女孩…… 冥猩呼吸急促了起来,那时的它还没有接到兽潮的消息,心里也浮现出一个猜想。 等拿到确切消息,证明元安是天道之子后,元安已经被青面獠牙带走交给一个穿着亮黄色袍子的道士。 “……多谢。”宋西风也是一身血,他的手里还抓着一只孩子的腿。 “……” 第112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二) 从久远的回忆中挣脱回来,冥猩大气不敢喘一口,在氤氲朦胧的岭沅城中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它真的不想记起那些。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元安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从看完了投影球里的慕卿辞后,元安一直在自言自语,冥猩也不敢插嘴,生怕说错话。 见冥猩没说话,元安在它手心上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双金眸眼尾挑起好看的红染,又问它:“你能说话的吧?” 冥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内心一万个拒绝,但是迫于压力还是张口。 她都是天道之子了,就让让她吧。 “那位大人让您先猜。”冥猩谁也不敢惹,宋西风它不敢,元安它也不敢,话音刚落半秒没过,它便自己接过了话,“在灵泉那里,那位大人说您去了灵泉便能够得偿所愿。至于那位大人他会在您看不见的地方护着您,让您放心,随心所欲就好。” 元安忽略了后半句,一年前灵泉给了慕卿辞用了以后,那里照理说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神奇妙用了,就算灵泉还有用,之前元安还在岭沅城时也试过,作用微乎其微,对她用处不大。 可宋西风从不做没有理由的事情,他说灵泉能帮到她,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世间不是所有人对她元安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慕卿辞一般言而无信。 元安长呼一口气,扯了扯冥猩手上的毛,让它抱着自己过去。 “可以吗?” 冥猩见元安的灵力有所收敛,想必是调节好了。它也很乐意帮元安,待在元安身边百利而无一害,外溢的灵力能为自己所吸收,提升修为,也能保护元安不出事引发兽潮,何乐而不为? “您愿意信我?我可是妖?” 但冥猩还是有一点不理解,修真者最憎恶它们这些妖,甚至厌恶妖道。 在南秀宗那等名门正派里待过的元安,竟然还会主动接近它们不对它们动手。 况且元安现在受了伤连灵力都用不出来,她不怕自己被我捏死吗? 还是说她觉得我知道她是天道之子,所以不敢伤她? 嘶……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么深重,莫非是被那关通老道教坏了?之前出岭沅城的时候还是个喜欢自虐的丫头啊? 在冥猩一阵凌乱的时候,它听见手心的那个孩子仰着头,碎发下的眸子闪了闪,红染挑起释然笑了出来道:“妖……比人直接吧?喜欢还是讨厌从始至终都没有变,一眼就能看出来。” 竟然是因为这个吗?这个意思是我喜欢她吗?所以才信任我? …… 原来会很明显吗? 冥猩大脸一红,若无其事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抓了抓自己的脸, 元安盯着冥猩这模样不解,它难道不是宋西风派过来的吗? “妖不比人那样弯弯绕绕,既然您说了,那抓好,我带您过去。” 冥猩迈步的幅度很小,步子却很大。元安坐在手心上几乎感受不到震动。 没一会儿凭借着冥猩的身高优势,元安便被托举到灵泉的洞口处,看着元安进去,冥猩不放心地趴在洞口帮她守着。 元安:“……” 冥猩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安,她每动一下,冥猩的眼珠子便转一下。盯的元安头皮发麻,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只有这一个出口,别看着我了,怪渗人的。” “……哦。” 冥猩眨了眨眼,悻悻背过身去。 冥猩一转身,把洞口全部堵住,光完全透不进来。 “我的光,给我点光。”元安扶额无奈摇了摇头。 冥猩:“哦……” 冥猩一时间手足无措,那么大个妖兽罚站似地站在那里,低头扣着手指。 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讨厌我? 冥猩两眼一抹黑,感觉猩生看不到尽头。 光透了进来,元安摸着墙往里面走了些,便到了灵泉的所在地。 “这是……” 灵泉同上次离开已经大有不同,这一次的灵力含量是先前的数十倍! 眼前的灵力具象化了起来,星光点点的灵力飘散在空中,元安一进来便纷纷簇拥上来钻进元安的身体里。 好像它们存在于世间便是为了此刻,仿佛它们就是元安的一部分。为了等待元安的到来,然后回到她的身边。 心脏疯狂的鼓动起来,元安手指捏紧胸前的衣服,血液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肉体。 灵泉里的水颜色变了许多,灵力也多了许多。 “元安呐,你终于来啦。” 身后忽然传来的轻快嗓音让元安为之一怔,这样的尾音……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她。 “宋……西风?” 元安立马反应过来扭头去看,对上的是一双明朗锐利的眸子。 但来的不是宋西风本人。 是他留在这里的倒影。 “抱歉,现在的我还不方便和你见面,只能用这种办法了,还行吧?哈哈。”宋西风咧嘴叉腰笑着点了点元安的额头道,“不过这些日子,看样子你长大了不少。但是有一点没有变,眼里还是容不得沙子,还是不想多多去依赖别人。” 在岭沅城的时候就是那样,明明错的人不是你一个,却要把一切都自己担着,把一切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很强,不需要依赖别……” “噗嗤。”宋西风抬手把元安推了一下,元安便摇晃着身体栽进了灵泉里,他蹲在灵泉边,双手托腮笑脸盈盈地眨了眨眼,“还嘴硬,这么弱不禁风的,我一根手指就把你推下去了。这样的你还不打算依赖一下别人吗?” 第113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三) “宋西风你不讲道理!”元安从水里探出头,身上的衣服拜宋西风所赐全都被打湿了。 “你要是有本事,怎么还会被我推下去啊?这还不是我的本体,到底谁强?” 少年咧嘴露出牙齿咯咯笑着,他要让元安学会人力终有尽时,没有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冲到最前面。 “我现在没有恢复好,要是恢复了,来十个你我都不怕!” 水呛进口腔里,刺的鼻子和喉咙火辣辣的疼。 “可是现在你连半个我都打不赢,要是……”宋西风睁开眼,脸色毋的阴沉下来,手掌覆上沾水的脖颈,隐隐发力钳住元安,“我现在要杀了你,你甚至没有一点办法反抗。” “这样的强,有用吗?” 宋西风在元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指尖向内用力,捏紧那他再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扭断的脖子,把元安的头按进了灵泉里,声音刻薄冰凉,一如岭沅城冬夜里的冷水,刺骨又磨人。 元安从没有想过宋西风会对她出手,宋西风于她亦师亦友,她自始至终都未曾认为宋西风会伤害她。 “……” 升腾起的气泡像是现实的幻想,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炸开,把耳膜戳破,逼她看清事实,逼她不要再心存善念,对任何人都抱有侥幸。 如宋西风所说,她使不上一点力气,喉咙里零零碎碎发出的呜咽声,被水声掩盖。 宋西风不打算松手,那一双眸子晦暗不明,元安睁不开眼,也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陌生到了极致,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阴冷狠毒正腐蚀着元安的幻想和天真。 “你不能因为我是宋西风就觉得我不会杀你。” 宋西风本就不是好人,这个世界上最不该信的便是我。 就是因为天真,她觉得宋西风不会对她出手,所以这么大胆,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就是因为对慕卿辞有太多的幻想,她最后才这么难受,丢了金丹失了修为毁了经脉。 世界是丑恶的,不要轻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有可能离开。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元安好像听到了一声不耐烦的啧气声,接着一股温顺柔和的灵力将元安拉了回来。 “……你怎么这么倔啊?”宋西风松了手,着急地拍着元安的背,“我怎么会真的伤了你,我不知道你懂了没有,你……你、你,哎呀,现在身体怎么样?我是不是刚刚太用力了?” 这股灵力和她一年前经脉尽毁来土地村的时候遇到的一模一样。 一年前救了她的,就是宋西风。 少年着急的上下打量着元安,所幸在灵泉里,灵泉源源不断的修复着元安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元安应该就能恢复到一年前那样的水平。 “……还好吗?” 元安沉气瘫坐在灵泉里,喘着气看了宋西风一眼,转而运气吸收灵泉里的灵力,与一身调和、修补着经脉的损伤和堵塞。 “我知道了……” 宋西风为了她好,用这种办法教她善恶观,她又怎会不知。 现在的她确实还不算太强,所以更加努力的修炼学习,要成为真正的强者。 而灵泉,就是她重新起飞的温床。 灵泉与元安一体同生,本是为了助元安修炼成长而诞生的,当年慕卿辞来此,虽吸收完灵泉内的灵力,但那时元安滴落进来的血液,又下潜埋下了种子,为今时今日做了准备。 宋西风此行前来便是为了告诉元安此事,可是现在……大概是不需要了。 元安敛下眸子,运气吸收灵泉里的灵力。 天才永不会被埋没,一点点火星便可以燎原,烧透浑浊的天。 宋西风察觉了元安的变化,顿了顿,随即唇角牵起一抹清浅的笑。 一点就通,恢复的速度也很快。 他离开了灵泉,满意地合上了眼,身影化成一部分灵力飘散在空中,在即将离去时,不禁喃喃道:“我开始期待日后你闹翻整个修真界的模样,那些老头子老尼姑会是什么样子?肯定气的跺脚吧?我可太期待了,现在开始想起来就想笑。” 宋西风离开了,灵泉里安安静静,除了轻浅的呼吸声漾开水面,便是漂浮在空气中的灵力闪烁的零碎。 灵力滋养着灵魂,唤醒寂静沉眠的另一个鲜红又不愿意面对的自己。 “唔……” 泥沼的泡沫破裂,阴暗面的她悄然苏醒,这一次作为旁观者,小心翼翼地守护在“自己”身边。 “修习?玩乐?” “亦或是寻人?” “怎的?”江士南眼底波光微转,悠悠笑出声,“我猜中了?” 第114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四) 事已至此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瞒不过江士南,慕卿辞索性摊开手,长呼一口气:“既然您早已知晓一切,引我们入城……是有意为之?” “有意?” “土地村依傍天下行商必经的官道,来往商人络绎不绝,而商人本身就是带着情报的信鸽,土地村想知道外面修真界发生什么事易如反掌。”柳道陵把最后一块茶糕咽下去,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 “而且,现在你们在有意的遮掩,但土地村对修真者的厌恶和仇视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柳道陵瞥了眼四面八方投到他们身上的眼神,“别装了,你们一开始就不曾想帮我们,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是这个吧?” 柳道陵看向邢奉,不知道自己用的这个词对不对。 邢奉没有回应,注意力全放在江士南身上。 柳道陵所言不假,但邢奉现在希望这是假的。 几个元婴金丹期的修士想要在这虎狼之地活下来,简直如白日做梦。 土地村的背后有一个合体期的祭司,他们这群人给人当靶子都不够格。 邢奉下意识捏紧了腰边泉长老给的捆仙绳,如果事态紧急,他要活下去,总得有一个要回去报信。 那个人一定得是我。 “……” 和猜想中的一样,土地村一行本就危险万分。伤了元安还恬不知耻的大摇大摆来土地村找人…… 慕卿辞给自己捏了一把汗,观察着周围悄然靠近的村民,随时唤出剑。 村民无辜,因果变幻,到时不可伤到他们。 慕卿辞看准了江士南,只要他一露出杀气,她要快他一步控制住他,拿下主动权。 一时间土地村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杂音。 干脆连续的鼓掌声毋的打破了这片宁静。 “不愧是江南那位的长子。”江士南抬手让村民退后,眯眼指着三人握着剑柄的手,“要杀我?杀气这么大干什么?难不成我会因为一个不在土地村的人,和你们这三位南秀宗的仙师起冲突吗?那太不明智了。” 不在土地村? 慕卿辞眸光中闪过一刻诧异,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很难让人觉得元安不在土地村。 可从一开始到现在,江士南也的的确确没有说过一句元安在土地村的话。 “那元安在哪!”邢奉咬咬牙,他不能没有元安,他需要元安的寿命,他要活下去,他要长寿永生! 江士南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元安在哪儿……这种话应该我问你们吧?不是都说元安死了吗?一年前元安离开岭沅城离开土地村,去了南秀宗,几个月不到便漫天是她的死讯。” “元安去哪儿了……你们难道不应该心知肚明吗?我不知道南秀宗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要带她走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她还是一个孩子,甚至连十岁生辰还没有好好过过……” 江士南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静心咒,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旦想起元安一年前鲜血淋漓、经脉尽毁后气息奄奄的元安时,所有的冷静,全部被愤怒吞噬。 他快步上前,在慕卿辞和其他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把揪住了慕卿辞的衣襟。 “我记得祭司大人说过,你承诺要护元安一辈子,那你护了吗?” 你护了吗? 慕卿辞拔剑的手微颤,她回答不出来。 一年前,一开始元安炸了华殿跑走后,她确实担心过。元安受伤被小童和青牙带走后,她也暗中去寻过几人的踪影。 可这些都只是为了弥补心里的那一丝愧疚,算不上保护。 在元安真正需要慕卿辞的时候,她混在冰冷的目光中,选择了旁观和用无能为力来逃避。 在听到元安的修为尽废的时候,慕卿辞还在暗喜庆幸。 庆幸如此一来登天道的那人便有可能是她,而不是元安。 庆幸自己不会被关通抛弃,不会失去如今的光芒。 庆幸她慕卿辞还是那个赫赫威风的大师姐,不必活在元安那样天才的光辉下,苟且度日。 那你护了吗? 江士南的质问把慕卿辞的愧疚从阴暗面拽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赤裸裸的向她落下审判。 我护了吗? 慕卿辞反问自己。 眼前光影闪烁,元安奄奄一息的朝她伸出手。 微弱的喘息、流逝的灵力、破损的经脉、千疮百孔的肉体…… “师姐,为何不救我?我那么喜欢师姐,我是为了师姐……为何师姐要抛弃我?” 带血的手攀上慕卿辞的头,负罪感如同黑条藤蔓缠住了慕卿辞,元安的怨恨和追问不绝于耳。 重复、重复……再重复。 “……” “我没有护好她,元安她……是因我而死。” 冷汗划过惨白的脸庞,慕卿辞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霎时间,江士南的呼吸停滞了一刻。 邢奉知情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侧过脸,反倒是柳道陵,瞪大了眼睛,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和他在南秀宗听到的不一样,不是说是元安师姐无理取闹,被发现修习妖术后,引火烧身被妖术侵蚀。掌门长老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无力回天,而慕卿辞还不断的向关通求情让他想办法救元安师姐。 “师姐此言何意?” “是师姐对元安师姐动手了吗?” 邢奉喊了声柳道陵,要抓住他,但是那一身蛮劲,轻松就甩开了病秧子邢奉。 “柳道陵你别……” 月下的那个身影模糊了起来,一张嘴角溢血,凄惨笑着的脸。 “动手还不至于。”江士南脑海里传来祭司的定心咒。 “点到为止,不要意气用事。秋后算账,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营造出元安不在土地村的幻想。别功亏一篑。” 祭司敲了敲桌子,叹了口气,注意到两只眼睛看不见还是趴在投影球边看的兴致勃勃的小童,不禁问他,“你怎么看到那东西的?不是瞎了吗?” “用灵力能自己脑海里具象化出来。”小童全方位观察着慕卿辞的那把黑剑,左右纳闷到底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师妹现在在岭沅城情况怎么样了?” “跟去的人还没有传信回来,没事的,元安独自在岭沅城生活过,身边还有青牙在,不会出事。”祭司挑眉,手指刮着投影球的边缘。 “那就好。”小童说。 江士南松开拍了拍手,继续说:“个中详情的我不清楚,但要是你们南秀宗愿意,元安本可以安然无恙,对不对?” 修为尽废是小,失了性命是大。 邢奉上前把柳道陵拉了回来,之前在宗门里的时候就听不少弟子私下说过柳道陵对元安有多么多么的向往,这现在才刚出了点消息就闹腾成这样,要是让柳道陵知道实情,不知道会把南秀宗弄成什么样。 但总不会是第二个元安。 因为, 像元安那样的天才,举世无双。 第115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五) 慕卿辞没有回答江士南的话,不愿意在去回想那天的任何一点的细节,更不愿意回忆元安。 “既然元安不在这里,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了,先行告辞。” 慕卿辞逃也似的要离开这个地方,她不愿面对浓烈到要把她溺死的负罪感,也不想要那愧疚。 有关元安的一切都让她恐惧害怕,她是正派的师姐,心中所思所想却配不上身份,更甚是不齿。 “临走前,我想知道些事。” 江士南叫住了慕卿辞,眸光闪烁:“要是元安今日真的在土地村,你会如何?” 柳道陵记得未经允许擅自离开宗门,被追抓到是要就地正法。 当年因为大家都觉得元安活不了,至于小童,是在卜师的默许下离开,也就无人追查这件事。 慕卿辞微微仰头,与内心那个自私的自己抗争,把那个自己无遗漏的暴露在天边刺眼的阳光下,麻木般喃喃道:“小师妹修为尽失,若还活着,南秀宗理应将她带回去好生照料。但小师妹任何事都没有,便是欺师的罪,当提回去由上三宗问审。” 简而言之,南秀宗会带走一个废物,杀死一个天才。 “欺师的罪……”江士南冷笑一声,给元安安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一点余地都没有留啊。 他关通到底要什么? “……师姐。” “是关通让你这么说的,还是你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稚童的声音干脆的击碎了这场无理由的谬论,她自天边降下,金眸红染耀眼明媚,所及之处无一要抬头瞻仰。 众人还没来得及诧异元安的到来,一柄光剑呼啸掠过慕卿辞的鬓角,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是不是很惊讶?”元安讽刺地笑着,南秀宗三人的表情精彩纷呈,有痴迷疯狂、有惊讶震颤还有不解和转瞬即逝的厌恶。 “师姐,我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看……”元安摊开手,灵力自掌中翻涌,“我还是当年的那个元安,一如既往的强大,所以师姐你后悔了吗?” 后悔不救我,后悔把我丢掉。 不会后悔的吧? 元安把目光移向慕卿辞护在身后的柳道陵,以前慕卿辞也是那样护着她的。 师姐只会护着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元安的存在,更不会后悔。 …… ……凭什么? “你一定没有后悔吧?” 元安捏紧拳头自言自语喃喃道,不断回想着宋西风告诉她的话,不断的告诉自己慕卿辞不是好人,自己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她为她开脱。 周身爆发出来的威压让方圆几里的人都无法动弹,没有修为的人更是直接瘫趴下来,呼吸困难。 慕卿辞张了张口,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听元安一个人把她这一年内心的话喊出。 她仰头望着浮在天空中的元安,尽管身上镀着一层金色的柔光,可她看上去依旧狼狈痛苦,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欢喜。 心里关住情绪的那把锁一次又一次的松动,汹涌澎湃的情绪要冲出胸腔,把元安整个吞没,门被推挤出一个小裂缝,那致命的情绪溢了出来,争先恐后的撕扯着元安的神经。 纠结、疑惑还有恼怒。 元安抬抬手,手心再次凝化出一柄光剑,以不可洞察的速度飞向柳道陵,邢奉没有想过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下意识想的是逃。 只有拦在前面的慕卿辞,忍着剧痛徒手让那光剑穿透手掌拦下了光剑。 “慕师姐!”柳道陵向前两步,握住慕卿辞的手,从腰包里摸出绷带要给慕卿辞包扎,却被慕卿辞甩开,把柳道陵重新赶了回去。 “别乱动,退后……” 慕卿辞喘开粗气,那剑的速度太快,她施加了数道护罩也才堪堪用手掌拦下。 况且在那剑下元安还加了一道噬心符,得此咒的人会承受钻心蚀骨的疼痛,伤口会红肿溃烂,没有办法用术法恢复。 而且元安刚刚是朝着柳道陵的心脏去的。 “你不是元安……” 慕卿辞知道的元安天真无邪,对任何人都是笑嘻嘻的,修炼修习时生怕伤到别人,又怎会像现在这样,能面不改色的用如此杀人的招式。 “我不是元安……是呀,元安不是已经死了吗?师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又怎会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他?师姐你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的把我想的那么坏,把我当成坏人一样丢掉,连头也不回……” “你的手都流血了……你都愿意救他,为什么偏偏不愿意伸出手帮帮那天的我?” “凭什么他一来你就对他关爱有加!凭什么你可以对我视若不见!凭什么一直冷落我!凭什么把我带回来有什么都不管我!……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在意你……你不是说过要护我一辈子吗?你说的要护我的,这是你说的!你亲口说的!你向向我承诺过的……可是为什么师姐你……师姐你啊为什么又亲手把我丢掉,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让我一个人……!” 元安抱着头,脑海里回荡着一年前的一幕幕,耳边的声音聒噪又杂乱,溢出来的情绪足以将她吞噬掉。 “伤口很疼血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没有人过来,我的血我的肉还有金丹都被人一点点挖掉……我一直坚信有人会来,我一直相信师姐会来,所以我喊啊喊,我想师姐一定会来救我的,因为师姐说过的,会护着我的。但是没有、没有!!那么多声音,只有师姐一个人的声音我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师姐说的话好冷好冷。 “为什么会无能为力?为什么不多再坚持一下?” 我不曾见过光,可你既然给了我温暖又为何要亲手把它夺走,把我重新放进黑暗阴冷的地方。 第116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六) 青牙和冥猩守在了外面,远远望着空中的元安,抿着唇没有说话。 强烈的情感正伴随着滔天的灵力笼罩在土地村上空,元安的声音不断的与另一个声音交织重合,金色的眸子也流出了血一般的红,把眼尾的红染烧的更可怖。 “我不求你们能救活我,我说过的我说过的!我只要你别丢掉我别丢掉我!我去找你,他们说你出事,我是去找你!我在意的!我怕师姐出事,可是你呢?师姐你呢!我恨你,我恨你把我丢下,我恨你没有一点挽留,我也恨你现在对别人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对我也这样好……凭什么他可以,而我就连嘴上说说都不愿意……?” “既然这样,当初的你又为何要带我回来?把我一个人放在岭沅城不是就皆大欢喜了吗?别带我走啊……” 情绪的外涌伴随着的是滔天的灵力和威压施加在土地村里的所有人上。 仅仅外溢出来的一缕情绪便可以将元安的理智吞噬,天道在天边来回摇晃着双腿,反倒长舒了一口气。 当初把元安的情绪封存是正确的,否则今日来土地村的,就不仅仅是威压这么简单了。 但是物极必反,情绪被门关住,迟早有一天会积压堆积不下,像今日一般仅仅是一缕便有这般的威力。 天道冷眼旁观一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坐在天边孤清高傲的睥睨着天下,静观元安的每一步成长。 “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酸甜苦辣亦或是喜怒哀乐……这些都只能你自己去看,去经历。” 天道拂袖打了个哈欠的功夫,下面的情况换了一般模样。 元安落地更快整理了情绪,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喘息还有泣不成声,她不停地擦着流出来的眼泪,自己把那扇门关紧了。 土地村里还有其他无辜的人,我不能伤了他们…… 威压散去,祭司和小童也赶了过来,让江士南先安排人离开这一块地方,去其他地方避难。 “不用了。” 元安抓住祭司的手,低着的头面无表情地抬了起来,如果不是脸上的泪水还挂在那里,没人知道元安哭过。 泪水在阳光下泛起晶莹的光,成了把锋利的刀贯穿慕卿辞的躯体。 “慕卿辞。”元安一边徐徐开口,一边把眼泪擦干净,让自己的腔调变得随意平常,“你离开吧,别来这里,也别再来找我,土地村不欢迎修真者。” 慕卿辞。 这是元安第一次当着慕卿辞的面直呼她的名字,以往每一次,元安都是缠在慕卿辞身边,不厌其烦的喊着一声声师姐。 每次没事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师姐,从慕卿辞把元安从岭沅城带出来后直到一年前,元安都无数次的幻想她们长大后,一起修习的模样。 她以为师姐会始终如一,会把她再一次从最冷的冬井里捞上来,会学着去做从没做过的红豆糕,会偷偷过来看她。 但是,背叛来的突然也来的痛心。 好像把真心用醋泡在罐子里,刺疼的感觉蔓延到身体的各个地方。 “……邢师兄。”元安深深望了眼邢奉,他身上的生命力所剩无几,大抵还能撑十年。 十年,够了。 元安选择性的忽视了眼巴巴望着她的柳道陵,让小童扶住自己。 柳道陵不是个善茬。元安心想,就算他再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盯着她也藏不住他的算计。 远去元安的背影,以及一年前那个月夜下的身影在柳道陵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元安师姐。”柳道陵喃喃道,忽的双手握拳往元安走去的方向猛的冲上去。 给祭司吓的一哆嗦,一抬手把人拦下了。 “小子,你要干什么?修真者在土地村对我的人动手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道陵挣扎了几下,无果,瞪了眼祭司直接放开嗓子大吼:“元安师姐!我、我……” “祭司大人,有劳了。” 一个小结巴。 和之前的我一样。 “等一下我有话说!”柳道陵急得没有办法,偏偏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元安师姐!!谢谢您!要是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 祭司眉角一抽,这小子在说什么话?挑衅吗?嘲笑元安没了慕卿辞,成全了他? 元安微微侧开脸,表情冷到了极致:“哦,是吗?不用谢,现在好生和你的慕师姐回去吧,她对你可是格外看重,连我的刀都能毫不犹豫的接下。” “元安师姐如此……唔唔!!!” 祭司用灵力封住了柳道陵的嘴,压低声音威胁他:“不会说话就好好回去练,这里是土地村,再嚣张挑衅我可以直接手撕了你!” 柳道陵不理解自己哪里得罪了元安,得罪了祭司,他看了一圈,所有人看他的表情都怪怪的。 怎么了?向自己崇拜的师姐表达一下敬意和感激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慕卿辞上前,她的手疼的渐渐使不上力气,噬心符一旦开始起作用,中咒人只能被动的承受钻心蚀骨的疼痛。 她看了元安的背影和那冰冷的侧眸许久,薄唇微张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颤抖的把那话咽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禀告师尊,这里没有发现元安的踪迹。” 邢奉迫于压力,哆嗦着不去同元安对视,但他能感觉到几道视线直直在他身上打旋,无一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元安让祭司把人放下,指了指柳道陵,便离开了。 祭司刚把人放下,那柳道陵又冲了过来。 “嘭!” 这一次拦下柳道陵的不是祭司,而是看不过去的青牙,她扑过来一脚把柳道陵踢到一边。 修为相差太大,柳道陵还没看清动作便自己倒在了地上,他根本不是青牙的对手。 “滚!” 吐出几颗牙,一个人怔怔跪坐在原地,他的元安的距离一点点变远,看着元安和她身边那些强大的人。 突然问慕卿辞:“慕师姐,元安师姐会参加天榜的排榜吗?” “会、会吧?怎么突然问……” 慕卿辞心漏了一拍,她见柳道陵不服输的重新站了起来,摸着自己剑,痴痴道:“弱者没有话语权。慕师姐,我要变强,我要成为第一,我要登天道。我要在天榜排榜中,将元安师姐踩在脚下,这样,她一定会看我了,就会听我说话了。” “……是、是么?我们先回去吧?” 转过身的慕卿辞,脸色差的可怕。 邢奉三步两回头,此行九死一生,但知道了元安还活着总不算太亏。 元安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他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这一行对慕卿辞的打击最大,元安没死修为也好好的,还比之前更强大了,柳道陵也要参加天榜,登天道,这也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将成为她的竞争对手。 唯一的好事便是,柳道陵的天赋不及元安,慕卿辞勤加修习便有可能不落于人后。 毕竟像元安那种十岁金丹,这个时代无第二人可以复刻。 第117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七) 刚离开土地村,慕卿辞叫住了所有人,不顾还在不停腐蚀扩大的伤口,直直逼近邢奉。 失血和疼痛让慕卿辞脸色苍白起来,眼角沉重的疲惫无时无刻不在按压着她的精神,慕卿辞看了眼土地村,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威胁着邢奉说:“不许同任何人说起……元安在土地村!” 邢奉抽了抽嘴角,摊开手向后退了几步。 “且不说我,现在这样回去掌门定会问出些什么。” 邢奉意有所指,指着慕卿辞手上的伤:“这个该怎么办?要是土地村的祭司出手,你不可能活着离开土地村,掌门知晓祭司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的。” 柳道陵抬眸,虽然很多事还很模糊,但也知道了不少当年的实情。 元安并非修妖道,也无一人走火入魔。 南秀宗能救元安却因为她没有价值而放弃。 这一点是柳道陵猜测的,长年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一些生意场上的人情和规则,他自然而然的把所有的事情代入了进去。 未曾想在最不求名利的修真界,一个人的“价值”也被看的如此之重。 柳道陵松了一口气,把剑别在身后,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可柳道陵总感觉个中有不对的地方。 “那便晚些回宗门吧。我离开前看过近日外出的弟子名单,大多在京城附近。我们在南边土地村这样凶险的地方,多花些时日也没有关系,师尊不会过多的追究。”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邢奉从腰间摸出一小瓶药,是泉长老给的,怕邢奉此行出事,特意同捆仙绳给了邢奉,“噬心符用药物没有办法立刻治好,这个也只能缓解疼痛。” 噬心符无药可解,中咒者需承受十个时辰的蚀骨钻心之痛,在这期间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伤口溃烂发臭。 “你伤的地方在手上……”邢奉叹了口气,世人说女子爱美,慕卿辞再爱修炼手变成这样也不会没有一点反应,“仔细照顾着,以后看看能不能少留些疤痕。” 却见慕卿辞接过药后,直接撒在伤口上用绷带把那里绑了起来,提起剑像个没事人一样。 “无碍。”慕卿辞咬咬牙,手上的疼痛正在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无数的细虫好似在血管里、骨髓里、红肉里贯穿蠕动啃食。“当年……她恐怕比这还要疼吧?” 小腹的地方不仅被挖烂了大半,还把金丹生生从丹田扯了出来。 一个成年修真者都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疼痛,那时的元安在面对无数的放弃一定很无助吧? 慕卿辞笑着苦涩地咳出声,若无其事地擦去咳出的血。 “走吧,先去找个落脚的地。等伤好了再回去。” “慕、慕师姐……?” 柳道陵向前跑了两步要追上慕卿辞,那伤看起来就疼,柳道陵不知元安为何要对他动手,但慕卿辞因他受伤,他还是需要多多在意些。 邢奉看着柳道陵那股时不时冒出来的痴傻劲,拉住他摇摇头。 “你既不知,便不要掺和太多,这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对你也越不好。” 柳道陵深深看了眼慕卿辞的背影,回想起元安说的那一番话,莫不是师姐愧疚不已,后悔当年没有救元安师姐? 元安和慕卿辞之间的关系说来也怪,谁也摸不太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以元安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不是普通师姐师妹该有的了。 说是同门的关系,但总感觉有些过了。 邢奉心里有个猜测,仔细想了想却又暗自把它划掉,自嘲一笑。 女子之间,怎么可能……? 古今从未有过的荒唐事,慕卿辞愿意关通也不会允许。只要慕卿辞顶着南秀宗大师姐一日,关通便不会让她轻易污了羽毛。 毕竟南秀宗,本就是关通用来寻找和培养登天道之人的场所,在未满足他的私欲以前,南秀宗必须耀眼干净的存活在这世上。 暂且不论元安与慕卿辞之间莫名的感觉,有一点邢奉知道。 元安还在这个世上,意味着他还有可能从元安那里拿到寿命活下去。 不用元安说,他邢奉也知道这个消息自然要保密,否则关通若是知晓元安春风吹又生的恢复速度,下一次元安再出事受伤,想必关通哪怕倾尽整个南秀宗之力都会去救元安。 “可是慕师姐……” 柳道陵看着没一会儿便染红的绷带,先前那刀是直奔他的要害来的,要不是慕卿辞,恐怕现在他就得命丧黄泉了。 不过,当时为什么自己没有躲开呢?那样程度的速度以柳道陵平日里的练习,是完全能躲开的。 ……元安师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跟上吧,慕卿辞没事的,她没你想的那么柔弱。”邢奉拍拍柳道陵的肩,示意他跟上,“独自以筑基修为斩杀高阶妖兽可不是乱说的。” 别小看上天榜的人,他们每个光鲜亮丽的衣裳后,皮肤都是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 “是……”柳道陵嘴上答应,可一路上还是没少关注慕卿辞的手,生怕她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噬心符的威力实在是大,元安似乎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不少东西,慕卿辞现在所忍受的除了疼痛,还在不停的重复元安在土地村的那一声声控诉。 肉体的疼痛,精神的折磨……像是元安设计好的一样,她的报复刚刚开始,她要让慕卿辞知道自己的绝望、知道自己的无助。 “……抱歉元安,但是天道只能有一个,那个人……”慕卿辞咬牙捏紧的拳头,任凭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只能是我慕卿辞一人。” 我的努力我不允许付诸东流,我也从来都不喜欢擅自抢走我奋斗十余年才得到机会的天才。 你要是个普通人该有多好。 但元安的身份,注定了她这一生的不平凡。 无数商旅的信鸽飞出,今日土地村所发生的桩桩件件,不留余力的尽数传到了该知道的人手里。 不过一日,酒肆饭馆里全是有关元安的言论,连说书人也亮起了新牌目。 “听说了吗?一年前的那个妖道……” “不是天才吗?据说……” “哎呀什么天才?”吃酒的两人甩了粒花生米进嘴嚼了嚼,“妖道!一年前都死了!突然活过来,不是妖是什么?南秀宗都救不了的人,一年后活了,那上头说书的那个都不敢这么说,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啊真是……” “那就真成了妖道……?哎呦,我还听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正道子弟,没成想……好像还没死以前就有人说她走火入魔。” “这就是预兆!这事儿啊,铁定错不了!” 正巧上头的说书人举起扇子挨个指着下面听的起劲的客人,声音一扬,高抬着下巴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活啦!!!一定是修了妖道入了魔!!!” 第118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八) “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小童扶着元安在城墙上坐下,手指在元安的手腕上点按几下,眉头微蹙。 气息又乱了。 “下次要是要出面可以同我说。”在元安望着慕卿辞离去的方向时,小童默默为元安梳理调整经脉里的灵力,瞥见元安脸庞上已经干透但隐隐约约能看见的泪痕,声音放软了几分,“如今你的身体需要静养,有些事不必你亲自来。” 江士南同祭司去外面安抚村民以及商客,青牙和化成人形的冥猩守在门外。 两只兽大眼瞪小眼,青牙时不时凶神恶煞地盯着冥猩,骄傲的微微仰头,仿佛在告诉冥猩,自己在元安身边不可撼动的地位。 冥猩:…… 青面獠牙是万妖之祖,冥猩再争强好胜,也不会去挑战青面獠牙的底线。 她低低埋着头,不敢说话,一对上青牙的视线便赶紧移开,生怕多看几眼就引来什么祸端。 她理应在把元安送到土地村后就回去,可是不知不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站在了这里,想要脱身却被祭司拉住留在土地村守城。 “今天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土地村在场的人如果只有村民那好说,偏偏里头有不少商旅,商旅想要把信息传出去我拦不住,我没杨期元那么大的本事,靠一个名字就可以震慑住所有人,我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我也只有这个。” 不久前祭司在所有人视线都在元安身上时,发现了冥猩。 “以后来土地村心怀鬼胎的人一定不会少,我要你帮我在土地村守着元安,现在元安身体……” 冥猩回想着,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 明明打算把元安平安无事的送到土地村就该回去的。 冥猩偏头看了眼城墙上的那个瘦弱单薄的小身板,脑海中闪现出元安在岭沅城时的一颦一笑。 “哈……” ……也罢,反正都是要保护,多一时少一时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看什么呢?”青牙伸出只手把冥猩的眼睛拦住,强调一句,“那是我主人,别随便看来看去,你想要就自己去找。” 冥猩翻了个白眼,不愿同青牙起争执,装聋作哑不作言语。 这样的动作被青牙看在眼里,觉得是挑衅,心尖尖上窝了一团火,碍于元安现在在城墙上,不好发作,龇牙咧嘴地咽了下去。 “我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我自己来,说明白了,这里也不那么闷了、不那么难受了。”元安点了点心口的位置,长长舒了口气,察觉到小童的动作,把手抽了回来,艰难的扯出笑,把小童的手推走,“以后不会了。小童师兄也是,我没事的啦。也不必不用时时刻刻这么紧张,我的身体我有数它自己会好的。” 元安不哭不笑的目视前方,偶尔说话时偏偏头,脸上表情淡淡的。 大悲过后是身体无尽的沉默,表露在外的语调是不让他人担心的懂事。 “其他人还好吗?今天是我太莽撞了,差点酿成大祸。” 这个下次也不会了。 元安知道祭司和江士南的去向,仍旧忍不住多问一句,担心又因为自己让不少人受苦受难。 我想保护其他人,我想做英雄。 “还好,祭司和江先生去安抚了,目前没有受伤的人,想必之后也不会有。”小童看了眼心事重重的元安,“有我们在不会出问题的,小师妹若是想,待日后身体好了,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事后其他的放心交给我和祭司他们。” 元安仰头看着小童,久久没有说话,末了才淡然一笑。 和宋西风说了一样的话。 “最喜欢小童师兄了。” 还有那些对我好的人。 ……她不算。 土地村外人头攒动,商旅正常离散来去,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置之不顾。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个,实际上每个人都已经飞鸽传书出去,照这个时间,离的近的人许是已经快赶到土地村了。 慕卿辞受了伤,也不会去太远。 江城是个选择,但慕卿辞不会去。元安如此猜测,江城里她们留下的回忆最多。元安不希望慕卿辞去那里,也料定慕卿辞没脸去那里。 城外人流量多了一倍,元安眸光一暗,扫视过去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由修真者假扮的商旅。 碍于祭司在城内,那些人并不敢进城,只在外围偷偷摸摸的打量,讨论声混杂在风声里,吹的愈发的烈,闹的耳朵疼。 “小童师兄我们回去吧,城墙上风有些大。” 小童应下了,城外的变化他也有所察觉,元安尚未恢复,经不起他们这群人一拨接一拨的过来挑衅。 小童也在考虑是不是要杀鸡儆猴一下,要是不长记性,他就给他们安上。 但最担心的是那群老家伙,要是全来了……祭司也分身乏术。 但现在的元安应该还不会为多少人所忌惮。 路过青牙和冥猩时,元安打断了正在精神斗法的二人,惊讶冥猩还在这里之余,给青牙递了个眼神。 意有所指城外的那些修真者,见冥猩在便也顺带让她同青牙一起出去。 青牙本以为接到了元安亲自下派的任务,能彰显出自己的地位,不成想下一秒她的主人转头就又找了别人。 于是,出门后,青牙对冥猩更没有好脸色。 做出一副前辈的模样双手环胸走在前头指指点点。 “切记切记出去后不可杀人,武力警告即可,你刚来不懂,我在主人身边这么多年了,主人看我一下我就知道该干嘛,你既然要服侍主人这么一次,就得仔细着,别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反正对我来说,待在主人身边是你八辈子……二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冥猩装聋作哑已经习惯了,她记得书上写的青面獠牙各个高冷阴郁,杀人不眨眼,一开口便威震天下,引起万兽震颤……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高冷阴郁、杀人不眨眼半点边都沾不上就算了,万兽震颤就更别说了。 不过才一会儿青牙的动作便让冥猩耳目一新。 青牙到了城外确实没有杀人。 但也没有一人是完完整整的回去的。 五脏六腑丢一,四肢七零八落,耳目非断即食。 放肆纵横在人堆里的青牙没一会儿便染上了血色,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人把所有潜藏在土地村外的商旅里的修真者全部抓了出去,挨个施了刑。 冥猩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怔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还要她来? 这位老祖不玩的挺开心的吗? 不清楚元安的意思,冥猩被青牙叫了过去,她给冥猩丢了只手臂。 “我不吃这个,你吃吧。修真者的血肉对妖兽是大补。” 青牙被元安的血液喂养过,躯体和基础早已打好,后面下定决心不吸食血液后又有小童和江士南在旁边纠正,青牙现在已经同正常人一样,正常吃饭菜喝茶水,不必依赖血肉养活。 冥猩斜睨着那手臂,咽了口唾沫。 修真者以天地灵气修炼,肉体经过淬炼,血液和骨肉里蕴含的灵气也是诱人。 冥猩虽不必日日吃东西,但在岭沅城外吃有灵力的树皮早就厌了。 抓过那只手便大咬一口。 与此同时那只手的修真者凄惨的大吼一声,在青牙手底下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青牙为他止住了血,丢给了和他穿一样衣服还能走路的修真者,好心嘱咐他们快些回去别在来了。 尝到甜头的冥猩,也加入了这场狂欢里。 也多亏青牙和冥猩,这几日来土地村的人干净了不少。 只不过“妖道”一词在外,愈传愈凶,将元安说成万恶当诛的祸害。 杨期元在江南办事也临近末尾,接到张岑的信粗略读了一番。 京城的人已经知晓元安的存在,以及未来朝廷可能会在战场上动用修真者的力量。 剩下的便是妖道。 “忠叔,让人去查查‘妖道’是从哪里最先出来的,把查出来的东西先送去张府,张岑过些时日会回来,到时让他看完以后决定要不要给土地村那边知道。” 杨忠从外面买糖葫芦回来,也给杨期元带了一串。 边递过去边问:“老爷这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驭人之术,好坏都有用。元安是香饽饽,也是烫手山芋。对那个人来说,他得让所有人觉得元安是烫手山芋,这样元安就是他一个人的香饽饽了。” 杨期元拿下一颗糖葫芦放嘴里,然后不动声色的吐了出来。 “怎么连糖衣都是酸的?” “老板说这是新品,醋葫芦。” 第119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九) 妖道。 妖人非人,罪比妖兽。 古往今来,在元安之前只出现过一人。 元安是第二人。 前一人天赋异禀,是世间少见的天才中的天才。年少时期据说还曾与当今南秀宗掌门关通一同出游过。 天才也敌不过时间与诱惑,那一妖道最后死在了关通的手下,也因此关通声名大噪,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南秀宗掌门之位。 “现在想想,妖道怎么净是些天才怪胎?前有疯子,后有元安,这算怎么个事儿?天妒英才?” 剑宗掌门急匆匆推门进来,暴脾气的他愠怒地瞪了窈溪宗的那位。 “妖道就该死!” 现在听到元安这个名字身上就不舒服。 在土地村外潜伏的弟子全被打回来不说,断的断手断的断脚,没有一个全须全尾回来的。 他们可都是剑宗未来的希望,练剑没了手,没了脚,没了眼睛、耳朵……这还要怎么办? 他们剑宗年轻弟子一年比一年少,现经此一遭,更是雪上加霜。 天榜排榜如期举行,届时他们剑宗无人出战,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他身为剑宗掌门,既然从前者手中接过了这么一大宗门,必然不能让它在自己手里出事。 哪怕佝偻着背,拼尽全力也得颤颤巍巍的走完这段路。 剑宗不能折在这里。 “剑宗老头你……”窈溪宗的掖什女挑开斗笠上的面纱,凑上前打量着剑宗掌门面上的表情,冷笑一声,“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元安的事其实是人为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当年做的不光彩。” 南秀宗什么地方,天下第一宗门,怎么会随随便便有那么多尸人,凭关通的本事,要救一个元安也不过是抬手之间。 “妖道不妖道的,如今剑宗如此模样,不也是自讨苦吃吗?” 剑宗掌门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来泼冷水的便赶紧离开,我现在心烦意乱的很。你窈溪宗是没有伤一人,我剑宗可是元气大伤!” “啧,贪心不足蛇吞象。”掖什女也不多说话,抬腿跳下桌子,转身挥手要离开,留下一句话便飘飘然走了。 不过那句话倒是如千斤万斤重的石头压在剑宗掌门的心头。 “归根结底,一个孩子最开始能有多坏?” 岭沅城遗孤,南秀宗弃子,天下之妖道。 有几个是她愿意。 离开了剑宗,掖什女停在半空中,一个窈溪宗弟子上前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掖什女面露难色,狐疑地看了那弟子一眼后,挥挥手表明自己知道了。 “疯子和妖道啊。”掖什女叉着腰,身影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转瞬间便来到了土地村外,捏着自己脸上的肉摆了个造型便是另一番模样。 可掖什女没有进土地村,反而是绕道去了岭沅城。 循着地上的痕迹找到了元安待过的那个山洞。 山洞里的灵泉还残余着些灵力,灵力泛着微弱的波纹,似梦似幻。 “我一年前接到的消息可是说‘灵泉已枯,不可再用’。”掖什女半蹲下身,手指触碰到灵泉,一缕缕灵力注入到灵泉内,倒放着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事。 从元安进洞到离开这期间所有人所有事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男孩是谁?道袍……他们会招这么小的孩子吗?” 疑惑之际,洞口传来响动,掖什女一起身便对上一双提防、警惕的金色眸子。 “谁?!” 接着破空声炸开,一块比较锋利的石头迎面朝掖什女飞了过去,速度之快要是掖什女不及时反应过来,断的就是她的头而不是头发。 哎呀这下手也太凶了吧? “等等!”眼看着又要丢石头过来,掖什女赶紧举手投降解释,苦笑着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我不是坏人。” “修真者?”元安眉头紧蹙了几分,现在她对修真者没什么好印象。但见对方没有恶意也收起了杀意,问她怎么在这里。 掖什女眼睛一转,想到剑宗弟子在土地村外出事的事,想着可以做做借口解燃眉之急,转而做出一副难办的表情。 “土地村外面我又不是伤了不少师兄弟吗?想着前些年听人说这里有灵泉,来撞撞运气……” 元安是让青牙去收拾警告下土地村外面的人,没想着伤人性命,只要他们能远离土地村不来打扰这里的生活,要取泉水也情有可原。 本来过来是看看宋西风还在不在,不成想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人。 正好看到她在泉水边,看上去也是在装泉水,仔细想想也不坏。 “你来的不迟,这里还是这几日恢复的灵力,你要是要,就拿吧。拿完赶紧走,别再来岭沅城了,也别去土地村招惹人了。” 掖什女边装泉水,边连连称元安是个大好人。 “您真是个好人,这么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领,年少有为呀!” “你不认识我?”元安惊讶,她还以为土地村外面的那些人都认识她长什么模样,没成想竟然还有不知道的。 “诶?恕我眼拙,您莫非是哪位大能?晚辈不才请……” “没事没事。我不是什么大能,只是……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元安吸了吸鼻子,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好人。” 掖什女听见了,但是深知元安话里的意思,还是装作没有听见。 “您后面有说什么吗?” 元安见这弟子没听到,也没再重复一遍,干笑着让她动作快些,别耽误太多时间。 “没有,你快些吧。” 掖什女意思用随身带的小瓷瓶的装了几小瓶,出去路过元安的时候好奇的悄悄查看了一番元安的修为。 看看是不是真如那些人说的,元安已经是化神期修真者。 金丹期大圆满。 第120章 耀眼璀璨,天才永存(十) …… 结果不尽人意,掖什女有些许失落,但也期待了起来。 一年前将死之躯,一年后不仅好端端的活着,而且经脉还更坚韧,灵力更纯净浓郁,没有半分妖道的模样。 这样的元安修炼速度一定不会慢,几年后的天榜排榜,也不知该会是怎样的场景。 神仙打架?天才齐聚?还是尸横遍野群星的陨落? 妖道啊…… 掖什女出去后没两步便踏开步子,隐匿于重叠朦胧的迷雾中,消散在空气里。 留在山洞里的元安在洞里转了一圈,没再发现宋西风的痕迹,失落的叹了口气。出了山洞把除了山洞外的整个岭沅城重重保护了起来,不让外人进来。 还滴了几滴血在灵泉里,把洞口放大了些。 这样需要它的人应该能看的更清楚了。 元安这样想,在青牙和冥猩的护送下回到了土地村。 “……刚刚听说一件事。”元安问青牙。 “什么是主人?” “你们对外面的人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冥猩听了,呼吸一滞,偷瞄了青牙那边,见她一如往常,笑眯眯的在元安身旁晃来晃去。 “没有呀,都有留手。主人放心,不会杀人的。青牙很听话,不杀人。” 听了这话,元安也没有深究,这事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在冥猩的震惊下翻篇了。 她还以为会有一顿打,再不济也该有一段长而冗杂的说教,没想到什么都没做。 “对了阿星,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土地村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你也可以回你原来的地方去了。” 元安担心人类的生活让冥猩不习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冥猩回归自己生活的地方去。 没想到话一脱口,便遭到了冥猩义正言辞的拒绝。 她把祭司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吃过了修真者的肉以后她再也不要回去吃树皮了,那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我以后会待在土地村帮祭司大人做事。” 没错,祭司大人,她值得大人这个称呼! 还有青牙大人! “青牙大人和元安大人也是,以后有任何事尽管吩咐。” 还在纠结元安的那一声亲昵的称呼——“阿星”的青牙,被这一声大人拉回现实,纠结和妒忌顿时烟消云散。 笑着说:“原来如此啊。” 一句大人解恩仇,有了尊称和理由,一切就好说了。 主人身边留我一个人就好了,我会变得很强做主人的左膀右臂,不需要别人。 另一边江城外的那条经常有人打劫的道上,刀疤脸跳了出来拦住了慕卿辞一行人。 “打!”刀疤脸声音一哽,“……劫?” 转头冲回森林里,这可不是一般的人,修真者可惹不得,好多年前据说土地村就在他们手上丢了好几条人命! 刀疤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有灵力加持的柳道陵。 “跑哪儿去呢?” 柳道陵听同门师兄说起过江城外有一波山匪,官府抓不到、管不了,过往商客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放纵着低头交银子了事。 行侠仗义。 柳道陵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从上山前到上山后,这一直都是他的目标之一。 官府不能做的事,他能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刀疤脸能屈能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扬声求饶,扯着声音大喊大叫。 “你安静些!”柳道陵手腕用力把刀疤脸押着按在地上,“同我去官府,好好的事情不做去做山匪,当真以为世道会放任你们这些人不管?” 慕卿辞不说话默认同意,给邢奉使了个眼色。 想着正好顺路,顺手上山把山匪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这些修真者,不能参与战争,不意味着不能对世间不公出手。 “少侠可是路过要去江城?” 清儒书生自竹林里来,眉眼弯弯如清明月光,烟缭雾绕的眸子里亮起光,有几分拨开云雾见明月的感觉。 刀疤脸一见是熟人,赶紧往那边爬。 修真者强大,他们这些普通人的蛮力敌不过修真者的灵力。 “高先生!高先生!!救救我!!” 高题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步往柳道陵那边走,边走还不忘问慕卿辞他们一行人的来意。 “此山有山匪,人尽皆知,修真界要是想来早就来了,各位此行只是路过,不错?” 高题烨一出现,邢奉便知他不简单。 初出茅庐的书生装扮,眼底没有书生气,反倒是处事不惊,有独自淌过海浪的风起云涌之势。 “行正义之事,不论原因,先生若是要为此人开脱,我可要把先生也当作共谋了。” 柳道陵另一只手做出拔剑的动作,刀疤脸一看,吓的晕了过去。 慕卿辞抬手阻止了柳道陵:“不知先生全名?” “姓高,单一个阳,字题烨。” 高题烨。 邢奉和慕卿辞交换了眼神,柳道陵也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曾在某处看见过。 “打劫一事本不应为之倡导,高先生为虎作伥,莫不是个中有难以言说的隐情?” 慕卿辞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凌厉,邢奉摇摇头让柳道陵把剑收起来,神情严肃。 高题烨勾勾手,要柳道陵先把刀疤脸放了。 不等柳道陵反应,邢奉先一步解了刀疤的穴位。 “邢师兄你……” 邢奉给了他一个眼神,叫他乖乖站旁边少说话。 “没有隐情,都是为了生计。”高题烨扶起了刀疤脸,单薄的身子支撑着刀疤脸站住。又在柳道陵发作前补充了一句,“说来,这世道乱,处处战争不止,为了活命这几年山匪可多了不少。三位要是愿意,可随我来。” 高题烨微微侧眸,额角没一会儿沁出了汗:“我带各位看看这世间炼狱后的乱葬岗。” 柳道陵好奇的在周围看了会儿,乱葬岗? 山上会有乱葬岗吗?这么一片竹林,说的好些要是在里头建一处房子,想法子种些地,不失为一片桃源。 慕卿辞和邢奉也是一样的疑问。 手上时不时传来刺痛,表皮好像在被一点点的侵蚀,暴露出下面鲜红的肉。湿濡的肉粘在被汗浸湿的绷带上,抬手间又是折磨。 “恭敬不如从命。”慕卿辞把剑别在身后,尽量不让手有太大的动作。 高题烨往竹林里走了没几步就把人给了柳道陵抬着。 “书生没多少力气,能理解吧?” 柳道陵回敬了一个白眼。 第121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一) 换以前还好,他已经有五年没有碰剑了,体力一退再退,甚至比不过张之淞。 说曹操曹操到,张之淞从山上带了些人下来找高题烨,见他身后还跟了些修真者装扮的人,拦住了后面过来的人,警惕了起来。 高题烨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下山的时候太急,上山还得背刀疤脸那么个大男人。 “张之淞……你快来救救我啊,要死了……” 张之淞一听,夺过一个人手上的斧头,厉声冷呵:“你们要干什么!” 这一喊把高题烨给弄懵了,马上他明白张之淞是误会了,憋了口气爬了起来,把张之淞手上的斧头拿了下来,好声好气的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哦。修真者来这里……体验人间疾苦吗?一不上战场,二不为民谋福祉。”张之淞眸色暗了几分,“我真不知这世间要他们有何用,整日整日的追求长生天道……” 说罢把斧子留在了高题烨手里,转身往里走。 身后的大汉子们纷纷让出一条道,供张之淞进去。 药味和血腥味杂糅在张之淞身上,没人能知道她曾经是用香粉胭脂的贵家小姐。 张之淞行走在比她高大不少的壮汉间,竹林里撒下的光在她头顶,她又转过身,注意到什么,上前拉住了慕卿辞,发现了她手上的伤。 “……和人打架了吗?”张之淞下意识问出这句话,又默默让慕卿辞不要去在意。 快步带着慕卿辞往山上走,把高题烨丢在后面。 高题烨:“……” 那啥,我呢? 上山的路不算太难走,离山上还有几百米时,一股浓重的药味飘了下来。 还有隐隐约约的哀鸣与说话声。 “之淞说他的药下午换,你别碰!” “那个人手骨折了,你小心点!” 被碰到的其他人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药再煎一个时辰,还有……你别看伤口……!!” “……” 山老大的声音清晰的被识别出来,张之淞回来的时候,山老大在撑着场面。 慕卿辞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她看了眼张之淞,见她像是习以为常,先是低声吩咐人带慕卿辞下去休息,然后洗了手上去帮山老大。 其他和张之淞一起下山的人,纷纷走开去帮忙了。 后面上来的邢奉和柳道陵,直接傻眼了。 眼前的一切他们见过,但那是在他们修真者抢夺灵宝时才会出现的伤亡。 地上有大大小小的三角棚子,棚子下铺着厚厚的稻草,被褥有些人没有,用了稻草代替。 每个棚子下住着两三个伤病的人,都是普通人,皮肤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一些孩子们帮着大人打下手,煎药包扎,铺床换药安抚……他们在人群里面跑动,见有新人来也没有惊讶,低声传着去布置新位置。 有人面露难色,说着什么。 柳道陵用灵力听清了那些话,他们的稻草和位置不够了,再这么下去,会支持不住的。但还是在找地方,派人下山去找法子。 刀疤脸便是被派下去的人之一。 慕卿辞了解了一下,这些病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 江城离边境近,除了土地村和岭沅城,大多数伤兵能走的都被转移到了这里。 江城里能容纳的伤兵已经趋近饱和,被治好的人,没几天就会有另一批人过来。 食物和被褥药材这些,杨期元也散了出去,花重金请医师入江城。 此去江南不仅是决策出新任江南茶商,也是去采购物资。 张岑入京也是为了战争。 而剩下走投无路的伤兵,找到了山匪。 一年的时间,偌大的江城都被填满,这还只是有能力走到江城的,还有很多没有办法走过来的。 “如何……这何尝、何尝……不是生计的一种?” 高题烨喘着粗气爬了上来,直接坐在了地上。 刀疤脸闻到熟悉的味道醒了过来,发现扶着自己的是柳道陵,眼睛瞪的老大跳开躲在走过来的山老大后面。 “各位的事我听之淞说了,先进来吧。” 山寨里,慕卿辞已经在正堂坐下了,她看着正堂最中间上挂着的牌匾——“博观约取”。 一个山寨,一群山匪怎会有这些东西? “这里以前是个学堂。”高题烨一瘸一拐的进来了,他抬脚转了转,让自己好受些,“准确的来说,是一年前。是个学堂。” “桌子呢?难不成他们都趴在地上学吗?”柳道陵问,他单纯的一问,单纯的好奇,并没有恶意,想起外面跑来跑去的孩子,觉得从一开始好像事情就有些不简单。 “冬天的时候太冷,桌子都烧了。” 杨家的木炭当时因为大雪路堵住了,迟迟没有送过来,出于无奈,在征得了孩子们的意见后,书桌全部烧掉用做供暖。 山老大颔首,竹子砍了拦不了风,桌子以后还可以再做,当时差点要把书也一起烧了,还好杨家的炭来得及时。 那个冬天很难熬,但也总算熬了过去。 第122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二) 山老大没留多久便出去了,山下又上来了些人,他得过去帮着分配一下人的位置,看着点病人,免得又像之前一样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又自杀…… “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各位多多包涵。我们这里还没来过修真者,也不懂什么里面的什么规矩……” 山老大临走前还不忘解释,怕怠慢了慕卿辞一行人,明明自己那边都自顾不暇了。 “无……” “无事”二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为了减少那微不足道的间隙,慕卿辞旋而换了种说法。 “没事,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来帮……” 邢奉拉了慕卿辞一把,指着天上轻声提醒说:“牵扯战争的事我们可不能干预。” 柳道陵等着慕卿辞的回答,修真界的规矩他知道些,修真者不能干预家国更迭是各界不成文的规定。 战场上退下的伤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若是慕卿辞出手救了他们,可以算作是干预了战争为战争填补了士兵。 可是一群伤残士兵,再上战场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一般修真者哪怕出手,大家也会视若无睹。不出手也没有人会谴责怪罪,毕竟修真者不可干预。 邢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是想让慕卿辞把手上的伤处理、养好便离开,不要再节外生枝。 现下知道元安还活着,邢奉想着要快些回去定下计划,如何从元安那里拿到寿命,来支撑着他这具风烛残年的躯体。 “阿陵,你觉得呢?” 慕卿辞决定不了所有事情,即便已经有了结果,她还是向柳道陵要了一个选择。 她知道以柳道陵的脾性,他会管这件事。 “守万民,护众生。这是南秀宗教给我的,我相信师姐的选择。” 南秀宗的大师姐,定是以身作则,不会对遍地的哀嚎置之不顾,只管自己独善其身。 “好。”慕卿辞满意的点点头,扭头对邢奉说,“师兄若是不愿,可在此稍作休息。” “慕卿辞你……” 高题烨饶有兴趣地挑眉看着邢奉的反应,对上那双慌忙张望周围的眸子后,嬉笑调皮地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与战争有关的,都是修真者的红线。你身为南秀宗大师姐,理应知晓其中的敏感。怎会、怎会如此莽撞?” 慕卿辞却耸耸肩,不顾手上传来的疼痛,故作轻松:“你不说,阿陵不说,谁知道?” 邢奉哑然,发现自己说的话对慕卿辞和柳道陵没有用,干脆甩袖不管,坐在一边的地上闭眸休息。 见讨论出了结果,高题烨体力也恢复了些,又确认了一遍,问慕卿辞:“你们确定要来帮忙?” 慕卿辞和柳道陵点点头。 “好,不愧是修真者,好一个守万民、护众生。” 高题烨领着两人去了山寨后煎药的地方,他们到的时候张之淞埋头在一圈一圈的药罐子里,时刻注意着每个药罐的情况。 一有煎好的,便大喊让人过来帮忙拿下去。 杨府拨过来些人手,但还是不够用。张之淞抬头间看到了熟悉的衣角,没搭理,挥手让高题烨去一边,别来捣乱。 “我好歹也是山寨的一份子,怎么这么嫌弃我?” 张之淞没心情和高题烨打闹:“我煎完药还得去给那位仙师看看手,还有不少床的病人等着清理伤口,现在药珍贵的很,没多余的让你来浪费。” 张之淞一连串的输出让高题烨心口一阵刺痛,伤兵刚涌进山寨的那会儿,他好意来帮忙,无奈一碰东西不是碎便是洒。那以后张之淞严令禁止高题烨进入煎药的地方,只安排让他去安抚伤兵。 读书人可不能被埋没了。 “这次我可是带来了帮手。”高题烨强颜欢笑,献宝似的向旁边退出一步,给慕卿辞和柳道陵让出位置。 帮手? 张之淞忙里抽空看了眼,发现是慕卿辞,眉头一皱,把高题烨赶走,让她先坐下来,对柳道陵说:“这位仙师能先帮我看看这些药吗?” 柳道陵点点头。 “是不是很疼?这么快就来找我了?我本来想等药煎好再去找你,但是现在你来了也还好了些,省去了找你的时间。” 张之淞解开慕卿辞缠在手上的绷带,血肉加上汗水同绷带黏在一起,松开绷带还带下来不少软肉。 这样血腥的场景见多了,张之淞也没那么意外,把手上的污渍清理了一下,在地上的翻找着什么。 煎药处地上摆了不少盒子,张之淞随便拨开其中的一个小盒子,从小器皿里面摸出一些粉末。 怕慕卿辞担心这个粉末的由来,她按照杨期元留给她的纸条解释:“这是养元丹研磨成粉稀释后的粉末,用来稀释的粉末是一些治伤病有效的药材,这点仙师你们探一下便可知。” 养元丹…… 柳道陵也听到了,一个小小山寨还会有养元丹这等有价无市的珍品。 慕卿辞一面让张之淞继续清理伤口上药,一面思考起来这座在江城外的山寨。 江城的伤兵已经饱和,以杨期元的本事和性情她不会放任那些无处可去的伤兵自生自灭。 入了山寨的伤兵一定会受到杨期元物资上的援助。 或多或少,被褥炭火。 杨期元财大气粗,区区养元丹对她来说想必也是小事。 可是越想越可怕,按理来说,有了养元丹,治疗的速度会快上不少,伤兵会少去很多。 但现在来看,伤兵不减反增,加之朝廷的连年征战,看来这边境的仗不好打。 以至于伤兵不断,要是不快些结束的话,这个国家迟早完蛋。 不……也许这个国家的内里已经开始腐烂了,打仗这么久还没有结果,定有人在背后操控。 “嘶——” 养元丹的粉末均匀撒在手上,期间张之淞打量着慕卿辞的表情,拿了个小杯子往里面沾了些养元丹递给慕卿辞让她喝下。 “以防万一,口服些吧。” 说这话的时候,张之淞已经在给慕卿辞换干净的绷带了,手法娴熟轻柔,除了刚开始有些疼,后面几乎没有感觉到痛。 “后面几天可能会有些痒,不要抓不要挠,忍住。” 言罢她直起腰在药罐子里来回走动着,目光注视着其中的几个罐子,让柳道陵帮忙把这些拿到前院去。 柳道陵义不容辞,接过一个后,指着一边的另一个快要煎好的药:“这个也让我带过去吧,只拿一个太慢了。” 张之淞睨了他一眼,同意了。 她差点忘记了柳道陵他们非凡人,而是已有几分神性的仙师,自然不能以平常人的视角去看待他们。 “有劳了。” 慕卿辞因为手上有伤,被张之淞按下陪着她守着药。 期间高题烨又跑回来,俯身在张之淞耳边神情严肃着说了些什么。 张之淞脸色一变,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去了前院。 张之淞离开后,高题烨长舒了口气,那双眼珠子望着慕卿辞溜溜转了几圈,狡黠得意。 “何事?特意把张之淞支走,想来是有什么事要单独与我说。” 高题烨喜欢聪明人,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总能少费些口舌。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便长话短说。” “……” “朝廷已经拟旨宣告天下修真界——加入战争。” 第123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三) “朝廷已经拟旨宣告天下请求修真界干预战争。” 远方传来的信鸽松开汹涌的浪潮,笔墨在宣纸上漾开,高题烨眼底下那些字真真切切告诉着他这个事实。 ——新帝登基,废除旧制,修真入战,刻不容缓。 江城张府内,张岑下了马车落地查看了一番城中的伤兵后,便直奔土地村。 杨期元还要些时间回江城,他得先把消息送到土地村。 修真者介入战争,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战场中,除了短兵弓箭,还有绚烂瑰丽的各色各样的法术。 有一国打破这样的规定,其他各国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采取行动,召集本国的修真者,加入到战场。 那时,不再是拼人数,也不是单纯的计谋。 一个强大的修真者,可以开始决定战场的局势,扭转胜负。 王国更迭,将被修真者所掌握。 战场,会变得更加的残酷。 皇后和长公主竭力阻止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闭门思过,新帝登基,很多事情要变了。 本以为新帝登基会一改先皇以往的暴政,收战养民,不曾想,那个整日抱着书跟在太师后面的笑吟吟念叨着未来要让家国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的的孩子,会成为一个比他父皇还恐怖的人。 张岑不敢回想此次上京时,京城的模样,还有那些高位者和他老师的面孔。 每个人都像是走在刀锋尖上的亡命之徒,情绪还有言语都是疯狂边缘的冷静。 “张岑,孤问你,孤要你,从现在开始炼出长生不老丹,需要多久?”新帝的眸子里看不出登基的喜悦,晦暗不明的眸光,在烛光摇曳下,犹如残年夕阳,有将去之势。 连他的老师也是如此。 “阿岑,人是能逆天改命的,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是天道的棋子。我们呐,在他人藩篱下苟延残喘。” 说的张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长生不老丹无法炼制出来,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永生,当世也无人可以炼出长生不老丹。 上京城里,皇后和长公主被关入后宫,被新帝勒令不得外出。 两位最能劝动新帝的人,被他打压关了起来。站在长公主和皇后那边的人以及其他的人毫无疑问的,在面对这位新帝时,选择了顺从。 昭告天下,修真入战。 “哈……京城的那群妖魔鬼怪,都疯了吗?” 马车轱辘滚动,张岑掀帘子往外边看,天上的云彩耀眼夺目,又诡谲变幻莫测,让人琢磨不透。 京城的消息现在还没有散开,修真界还不知道,但待到昭告天下的那日,便是四海八荒动乱之时。 “修真者进入战场?朝廷……莫不是疯了?”江士南对此事闻所未闻,想都不想想,到时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抬手为云,覆手为雨,战场本就变幻莫测,修真者的加入让一切也变得不可预测起来。 “我记得除了修真界的那个不成文的规定,天……”元安掩盖了眼底的痛恨,继续说,“天道也说过,修真者加入战场会受到天罚?” 张岑扶额叹息:“就是说啊,新帝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道士,拜了他为国师。那国师展卷修书一封,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请命天道,同意修真者入战场。” “在场的官员自然是不信,一众官员反对人数已是碾压。可偏偏在那祭坛之上,金光闪过,一纸空文落下,掉在香火灰里,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出四个字——天道应允。” 天道应允。 天道已经同意,意味着修真者无法拒绝,任何理由都会被彻底打回。 朝廷有召,必须应答出战。 天道擦去了手上燃尽的纸张,她要看元安的结局,她也要让这个世界懂得,无限放大的权力之下,所隐藏的一切。 走吧走吧,孩子们,路还很长,在已经告知结局的未来中,你们会怎么走完自己的路呢? 天道仰头躺在七彩云之上,万事万物于她皆为蝼蚁。 可事事背后都讲究因果,谁是谁的因,怎样又该被称为果,是由地上的人来做出回答。 “天道应允,这四个字代表的是超过帝王的权力。”江士南缓缓道,上位者高举王权和天命在祭坛上宣告的模样涌入脑海。 做出决定的人是帝王,是新帝。 天道不过是给他的决定做了些推波助澜的小助益。 祭司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土地村不会卷入战争,战争也不会卷入土地村。” 外界如何,于她无关,以她的实力护土地村百年无虞毫无压力可言。 “现下不会,或者百年内不会。” 小童抓到其中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除却修真者加入战争后会让局势变幻莫测,还有一点…… 元安也明白了一点。 和小童异口同声道:“修真者会变得越来越多。” 换而言之,会有人专门为了战争培养修真者,这一部分修真者专为战争而活,成为战争兵器。 日后,修真者便不会再痴迷于长生,而是被麻木的植入为朝廷战的理念。 天下诸国,将战火不休。 祭司能护多久,十年?五十年?百年?生灵终会逝去,但信仰和理念不会。 当人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便不会结束。 对上位者来说,这样的感觉愈加凶猛。 “到那时,你护不住土地村的,强大的修真者会越来越多。”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无论是修真者,还是朝廷,亦或是以后的百姓。 第124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四) 祭司怒骂一句:“这没有办法不弄吗?皇帝为国为民,他这是要干什……” 张岑做出噤声的动作,即使这里是祭司的大本营土地村,也得防着隔墙有耳,嘴巴干净些,对皇权要有应有的尊重。 “皇后和长公主被软禁,当朝最有能力和陛下抗衡的两人都没办法。”张岑向天拱手,也是无奈,“我们这些臣子又能做些什么?无疑是顺应天命,谨遵圣旨。” 张岑缩了缩手,叹口气,深深看了眼元安,继续说下一件事:“其实还有一件事。” 张岑犹豫了一下,左思右想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被揉的不成样子的纸。 “朝廷在此前对修真界还是挺在意的。”张岑停住了,装作不在意扯了个题外话,“对了,元安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灵力能……” “能用了。” “那就好。”张岑如释重负,说起话来也轻快不少,“朝廷知道天榜重新排榜的消息。” 除祭司外的其他隐隐有些不安。 朝廷、天榜……以朝廷的性子,插足天榜也不会很意外。 果真,张岑说的下一句话,证明了这一猜想。 “朝廷要求,天榜排榜提前。他们需要强大的修真者,最强大的修真者。届时会派国师来督察,在结束时将消息立刻送上京城。” 话音落,张岑和周围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转到元安身上。 元安的天赋和资质无疑是最高的,说是四海八荒举世无双也不为过。 一时间,张岑贪心的想,要是元安有能力凭一己之力扭转这样的情况该有多好。 一人碾压战场所有人,以绝对的力量让所有人闭嘴,再拿起砝码,上桌同新帝谈条件,停止修真者进入战场又或者…… 只让元安一人入战场。 张岑知道这样的想法不仅太过狭隘,还很天真。 尝到了修真者甜头的世界诸国,不会停下的。天道解除了禁锢,最大程度的释放了上位者心里的猛虎。 “提前到什么时候。” 一片寂静里,只有元安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众人心里的沉重。 “我会成为天榜第一,然后进入战场。” 在所有人都为修真者进入战场这件事而焦灼的时候,元安走了出来。 用平淡如水的语气回应他们:“战争不是为了和平而存在的吗?天下统一了,就不会有战争了,对吧?” 南秀宗的生活极大的丰富开拓了元安的知识面,无数的书籍和独到的见解,元安用自己的执念在里面找出了属于自己的思想。 张岑和江士南也被吓了一跳。 不曾想从元安的嘴里还能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战争是为了天下一统,要是元安能在成长后,助朝廷统一天下,那么世间无战,也就没有修真者参战一系列的担忧的。 “快些打完就会好很多吧。”元安想的很简单,她静静地看着张岑,等着他的回复。 “……你真是,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啊。” 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里,有孩童的单纯,也有令人窒息的单纯。 “不仅如此,天榜排榜将在两月后,提前举行。” 山寨内,高题烨的声音淡淡吐出,他把信纸给慕卿辞看过后,丢入火炉中烧了干干净净。 “修真入战,排榜提前。”高题烨精炼的重复了一遍,“天下是朝廷的,是帝王的,修真者亦是。” 慕卿辞心悸了一阵,修真者进入战场说到底她并没有多大反应,她自小被灌输的便是保护他人,战争也是保护。 可当听闻天榜排榜提前,慕卿辞坐不住了。 天榜排榜提前意味着,她的很多计划会被打断,她不能慢慢进步。 天榜不留情,是个真真正正的证明自己实力的——修真者的炼狱。 也能证明自己有登天道的资质。 近些年来,年轻一辈能者倍出,与先前大有不同。 且不论其他人,光是柳道陵和元安,对慕卿辞来说,她要在天榜中以前几名活下来难之又难。 “两个月……”慕卿辞低声喃喃。 时间不够了。 不够了。 高题烨把慕卿辞的这一副表情收入眼中,谈及战争神色未变,反倒是天榜排榜提前让慕卿辞慌了神。 比起人命,天榜和登天道更让你们这些修真者向往吗?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消息本不该这么快传过来,依照修真界不管朝廷的规矩,一切有关朝廷的事情修真界都不会过问。 包括新政的颁布。 高题烨在朝廷当是有人脉,能在隐居山林多年下,还拿到朝廷的一手消息。 像这样的人,要从他手上拿到只字言语都需要代价换取。 “慕仙师不应该知道吗?”准备离开的高题烨顿住,有节奏地点着下颚,“山寨里这么多人,让张之淞忙不过来了,我想让人少一些。修真者以一当百,能让我们轻松些。” 慕卿辞不信高题烨,高题烨所说的是最浅薄的一层,除了关心张之淞,慕卿辞认为高题烨这身书生意气下,还有另一副忧心天下的面孔。 许是发现慕卿辞眼底质疑的情绪,高题烨挑眉耸肩把竹椅拉到身边坐了下去,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抖落在地上,高题烨没发现继续说。 “天下苦战已久,该来一个太平盛世了。躲在深山老林里有什么意思?出来入尘为国斩外敌才是守护,才是人之大道。” 天榜筛选出强者,吸引来他国修真者,再大肆屠杀,以削弱其他各国的修真者。 修真者的第一战场不是边疆,而是天空云端之上。 “慕仙师,天下局势更有意思,好好看看吧。” 说着,伸了个懒腰,提醒慕卿辞看着那些药,便悠悠抬腿离开。 走了没几步,从胸口摸出纸笔,又在袖子里摸了几下。 没摸到想要的东西,背后一凉,转身正好对上慕卿辞准备弯腰捡起他写的话本子。 高题烨整个炸开了毛,一个滑铲要从慕卿辞手底下把话本子拿回来。 一介凡人的反应怎会比得过修真者,慕卿辞在高题烨来之前下捡起了那五彩缤纷的话本子。 在高题烨颤抖地震的注视里,没有打开本子,还给了高题烨。 “高先生,您的东西落了。” 高题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把东西拿了回来,狐疑地盯了慕卿辞一阵,翻开本子检查了标记一番,确定没有被打开,松了口气。 “……多谢。” “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吗?” “话本子,权谋动作的。” 慕卿辞没怎么看话本子,以为是有关天下局势的,还想请来仔细拜读,但要是话本子那还是算了,师尊说会扰乱道心。 高题烨走后,剩下慕卿辞一人坐在后院盯着药罐子。 她摩挲着手上的伤,想着高题烨说的东西。 元安会不会也去?两个月的时间,她会成长到何种地步?要是不成,她还会不会去参加?要是这种情况下去了,自己能不能保住她? 这个消息……要不要传书给师尊? 还是不了……天榜是要事,朝廷会派专员,不必我来插足。反倒是元安,她会怎么样。 天榜说到底是一个生存游戏,元安再强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介散修。 其他宗门人员都成群结队,相互消耗。但散修不同,他们单打独斗,往往很少有人能活下来,全须全尾的坚持到最后。 要在无数宗门堆里,凭借个人活下来,况且元安还是个孩子,比起成年人的体力一定要低不少。 “……呼。” 慕卿辞想事情想的太入迷,以至于都在发现身后一个逐渐逼近的身影。 他手上捏着一截信纸,神情严肃。 “卿辞,卜师长老下山了。” 慕卿辞回过神,向邢奉反复确认了几次。 “掌门师尊亲笔传信,就在刚刚。” 卜师不喜烟火,平日连宗门都懒得出。在元安出事后,更是屏蔽了所有人。 又怎么会突然下山。 “师尊可有说去了哪儿?” “土地村。” 第125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五) 夜深了,小童出了土地村,在一袭白衣人前停下,望着他看了好久,才释然一笑,作揖行礼。 “……卜师大人,别来无恙。” 卜师白衣未染风尘,与先前不同,这次卜师穿了鞋子。 他把斗篷摘下,与小童一年未见,想说的话太多,可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淡漠客气的“带路吧”。 在南秀宗的寒殿里,卜师占卜了一年,近一年的时间里,卜师机械的重复着寻找的动作。 短暂的师徒关系,却让卜师尝到了久违的世俗的依恋。 无数次的占卜、崩溃、蜷缩,在几个月前的圆盘中,卜师爬了起来,凌乱的长发下那双混浊无光的眸子,被元安的星辰重新点亮了起来。 元安还活着。 一年前小童带走元安后,仅仅一刻钟,圆盘上元安的星辰便被迷雾遮盖起来。 雾瘴之厚,任凭卜师怎么施法都无法驱散,那以后卜师便开始寻找元安的下落,无数次的寻找无一都以失败告终。 找到元安的痕迹那一刻,卜师当即循着光的方向,隐匿了气息,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土地村。 当看到小童的那一刻,卜师松了一口气。 他的占卜没有错,元安在这里。 出现到元安面前时,他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这么久了,还带着传音铃。 元安看着他,也是张大了嘴。 许久,也试探的喊了一声。 “师、师父……?” 卜师一哽,艰难的扯出笑,第一次张开了怀抱:“这一年,辛苦你了。” 抱歉,当初没有坚持救下你。 元安看上去比一年前更瘦弱了些,但经脉强韧了许多,看来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元安没有回应卜师的拥抱,提防的后退了几步,眼底是怀疑和恐惧。 “您来干什么?” 关通是不是也来了? 卜师一震,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他没有能说服自己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谈说服处于苦难中心的元安。 小童看清其中的纠结,走出来当了中间人。 “元安。”小童在元安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元安神色变了变,轻松了些。 “师父,许久未见,您消瘦了不少。” 小童退了出去,拦下了要进去的祭司和江士南。 “没事的。卜师大人与其他人不一样。” 有小童的担保,祭司和江士南相视无言,默默离开去为张岑搜集他要的奇珍异宝了。 “……那之后,可有人来为难你?” “没有。”元安为卜师敬了茶,“他们都以为我死了,谁都觉得我不会活下来,不是么?” “偏偏我命大,活下来了。不仅如此,还要好好的活着,在天榜上,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卜师脸上表情复杂,长呼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块圆盘。 元安记得这块圆盘,南秀宗人第一次进岭沅城时,带头的长老手上便有这个东西。 “我知道你心里还怨,我此行来也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卜师不得元安答应接下,把圆盘硬塞进元安手里,“这个圆盘我改动了些,能作为一个吸纳眼,最大程度的把方圆几里的灵力全部汇聚在一块供你使用吸收。” 卜师重新戴上了斗篷,临了要出门,嘱咐道:“天榜险事丛生,于你,不是一个好去处。但你若是想去,尽管去。你既然喊我一句师父,那此后事事皆有我在你背后。” “还有……”卜师顿了顿,“对不起。” 三个字急促有力,怕元安没听清,又怕她听清。 说完,不再去看元安,逃也似的回了南秀宗。 与慕卿辞不一样,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叱责。 是关心和爱护。 人人都比慕卿辞要好,人人都与慕卿辞不一样。 师姐啊师姐,怎么你偏不能如此? 冷眼抛弃我的是你,兴师问罪的也是你。 偏偏救我于水火的也是你,弃我于水火的也是你。 元安打量着手上的圆盘,检查着启动开始用了起来。 天榜排榜在即,她得快些修炼,胜过所有人。 今日在土地村外,元安见慕卿辞有突破之势。 一年的时间,在岭沅城洗髓重修过的慕卿辞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修为也增长的快了起来。 现在慕卿辞身边还有个柳道陵,二人关系看上去要好,要是稍有不慎被赶超了过去,对元安而言是羞辱,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更强更厉害。 成为真正的强者。 还要在没有阿守的情况下,在天榜中孤军奋战到最后。 因为到那时,天榜中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 所有人都是, 敌人。 第126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六) 盘膝修炼中的元安,想起了慕卿辞。 论起敌人, 要是对上了师姐,自己会不会留手? 自己当真会像之前那般无情,让师姐受苦受难吗? 思绪百转千回,一切的一切停留在记忆里所有人离她而去的那一刻。 ……有何不可? 这样做的自己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 因为从一开始从离开岭沅城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救人修炼,习书练字,学着与人相处…… 我在改变,我在变成一个好人。 可尽管如此,依旧还是被抛弃的彻彻底底。 同样是人,她既然救过我,也曾亲手将我舍弃。 再不济,天榜留她一命,救下她。日后,我有千万种法子,再让她体验一下被丢掉的感觉。 苦与难,会以另一种形式降临到慕卿辞身上。 眼帘低垂,元安总会想起岭沅城和南秀宗,想起慕卿辞的好与坏。它们在脑海里杂糅交错,织成一团密不透风、粘稠绵密的圆球,把她包裹在里面。 窒息,也痛苦啊。 师姐啊…… 在得知新诏令即将颁布的消息后,土地村忙碌了起来,奇珍异宝日日往江城送,给张府让张岑炼出能辅助元安的丹药。 杨期元回来的及时,顺道让人去山寨里看了下病人和张之淞。 那时慕卿辞和邢奉已经回了南秀宗,新帝的新诏昭告天下,四海八荒皆已经知晓。 正与朝廷打的热火朝天的藩族听闻这消息,双方急忙退兵休整,等待上位者下一步的安排。 修真界为之震颤,新帝的诏令推翻了以往数百年的规矩。 可又让一众修真者无从反驳。 这是天道点头的诏令,他们否定不了。 天道是修真者的天,每个修真者都是天道忠诚的追随者。 “天道应允,不是我等能改变的。事已至此,便应顺其自然。在这两个月里,让四海八荒各宗门子弟加紧练习。天榜排榜将于两月后,在云巅之上举行。生死不论,五日内站在最后的,即为魁首。” 关通正式将公告发布出去,原本四年后举行的天榜排榜,愣是提前到两个月后,这对各宗门都是一种考验。 所有弟子都紧锣密鼓的加紧修炼,生怕在天榜排榜那日出了什么差错,丢了性命,也失了登天道的机会。 那日朝廷的国师会亲临现场督察,将消息第一时间传达到京城给新帝。 众人猜测新帝可能会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让魁首稍作休息,便送往战场。 修真者也开始根据自己效忠的国家,分为两派——以南秀宗为首的朝廷与以窈溪宗为首的藩族。 窈溪宗的掌门在诏令发出来后,便被藩族的首领传召过去。 藩族生长于草原,亡于沼泽和大漠,所拥有的天下比起朝廷要更加极端。 好的地方牧草繁多,土地肥沃。 差的地方暗沙涌动,沼泽毒虫。 他们见不到春华秋实夏蝉冬雪,藩族的世界里是暴热的沙漠,少之又少的草原以及冷若寒窖的冰原。 “藩族不会倚靠修真者。”藩族的首领把掖什女唤过去,没有让修真者必须为他们做什么。 在掖什女震惊的目光下以及言语的质疑,藩族的首领穆真缓缓转过身,皱眉头沉思着抓了抓头。 “草原的子民会征服自己想要的一切。” 穆真咧开嘴,两排白牙明晃晃般森森恐怖,在营帐外极端的天气里尤为阳光灿烂。 “修真者很强大,一人敌千军万马,此前族长您未曾见过,如若只拼人数和战力,毫无疑问使用修真者的那一方会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掖宗主说的也有道理。”穆真鹰一般锐利的眸光划过掖什女身侧,一柄利刃在她这个修真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划破脸颊,深深插进了木桩里。 他意味深长的补充:“我相信行军打仗靠的不是这些,要是掖宗主愿意的话,可以为我们提供会治疗的修真者吗?藩族的医师太少了……” “您……” 掖什女回窈溪宗的时候,左思右想都看不透自家藩族的那位族长。 说他盲目自信乐观,在他登位的这几年里藩族没有打过败仗。 说他老实呆傻,今日在营帐里能悄无声息的对她这样级别的修真者动手,也绝非普通人。 “……只要治疗,只要丹师……怎么来了个比元安还难伺候的主儿啊?” 掖什女躺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穆真要怎么打胜仗,无论怎样都是无解都是失败。 朝廷那边有的可不是普通修真者啊我的大族长。 剑宗那群不要命的热血青年、南秀宗怪物宗主关通、预测万物的卜师,还有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元安。 天明时分,掖什女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了不让藩族出事,她决定给那个嫩头青族长做好善后准备。 窈溪宗这几年招纳了不少弟子,加上其他各宗也有一战之力。 年轻一辈的天榜自然要参加,毕竟在天榜里能光明正大不计后果的把自己的对手干掉,何乐而不为。 况且其中的元安现在不属于任何宗门,她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拉到藩族这边来。 “就这样吧。窈溪宗的天榜排榜人选……” 掖什女起身在桌前的木牌上浅浅掠过,挑了几块顺眼了交给负责安排此事的长老。 两个月的时间,到底有多少人能化茧成蝶,一跃龙门,成为天下青年修真者之首,在战场中大放异彩。 “卿辞,你与阿陵是此次天榜排榜的带队弟子。在云端上,除南秀宗弟子外,你们谁也不要信,若遇上藩族修真者,斩立决。” 一回南秀宗,慕卿辞和柳道陵便被关通召去,邢奉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被迫卧床不起。 华殿内,柳道陵张张口,话还在喉咙却被慕卿辞抢先一步:“师尊,那……散修呢?” 元安现在的身份与散修无异。 “劝说,劝说无果也同藩族修真者一样。” 新帝诏令的颁布,对关通影响最大。 诏令有天道的授意,在关通的认知里,天道是真正的天,是世间所有人都不得忤逆的天与神。 天道下令在朝廷,他生在朝廷的管控下,意味着他要为这个去取得胜利。 这个国家的战争需要胜利,因此能为战争胜利所用的人,留;不能为其所用的人,斩。 至于登天道的人选……能在天榜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其资可观,可成大器。 第127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七) “劝说。劝说无果也同藩族修真者一样。” “即便是散修,在战争面前不能为我们所用也不能留。” “也别忘了,元安当年是不可能会活下来的,世上入世的炼丹师无人能救她。在此等情况下活下来的,还是被尸人和妖兽带走的,她早已不是人,是妖,是为天下人所恶的妖道,是恶。” “懂吗?卿辞?” 柳道陵知晓慕卿辞问散修,实际上是问元安。 连柳道陵都能看出的事,关通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这个男人,要杀了一切的敌人与可能是敌人的人。 战争来临时,他或许不是第一个登上战场的修真者,但绝对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修真者。 要以妖道之名,让所有修真者孤立元安,让她陷入无援的桎梏中,消散在关通对天道命令的绝对忠诚中。 “弟子知晓。” 回应关通的,也是淡淡的四个字。 天榜之残酷,慕卿辞有意帮元安也翻不了多大的波浪。 她退出了华殿,身后跟着柳道陵。 柳道陵默默无言,静静地看着慕卿辞思索。 他也在想慕卿辞会不会帮元安,世间办法千万,柳道陵相信只要慕卿辞愿意去做,便一定有办法。 “阿陵。” 果不其然,慕卿辞停下,直直盯着前路叫住了柳道陵。 柳道陵脸上洋溢出欣喜,快步走了两步,应了声“师姐”。 “你觉得元安是妖道吗?” “不认为。况且……妖道与否当真重要吗?” 慕卿辞笑了,唇角勾起,在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在天榜中,重新去做能护住自己唯一一个师妹的师姐。 但是元安已经不需要这样迟来的保护了。 半月后,张岑炼出了加速修炼的丹药,元安她接过张岑送来的丹药,记下了张岑交代的注意事项。 “……为什么服个药还得少吃辣?” “问那么多干嘛?听我的没错,让你少吃辣就少吃。” 张岑的理由之霸道,元安也无奈,因为时间紧迫她也没有炉子去学炼丹。 对丹药什么都不懂的她,对张岑大师的话得唯命是从。 “是……” 说罢垂眸服下,张岑出去,随即关上了门,让青牙守在外头,出了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让祭司过来。 送完药的张岑伸了个懒腰,顺路在土地村里散散自己身上的药气,去同祭司说了会儿话。 把出门前杨期元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过来,告诉他们需要什么大可以随时传信过来,无论何时江城杨氏都会永远支持。 小童身为尸人,不能参加天榜,但在两个月里一直在外面奔走搜集此次参加天榜排榜的修真者里,实力较强的人。 妖与尸人不得参加天榜排榜,除去青牙和小童。冥猩阿星倒也没有闲下来,自从答应祭司留下维护土地村的安全后,这几日同江士南把土地村大大小小的街道、事情都了解了个透。 ……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朝廷、藩族、修真界……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着这次的天榜排榜。 一月半后,距离天榜排榜不过半月,期间慕卿辞未曾突破,但也已是元婴大圆满。 柳道陵身为新弟子里的佼佼聪慧者,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至金丹期也是不易,但与其他宗门的人一比,南秀宗足以与之一战。 元安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张岑的炼丹天赋之高,由他亲手为元安量身定制的丹药,除去要忌口辣,元安的修为都在稳步的上升。 短短一个月,便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离化神期不过咫尺。 本想趁接下来的半月冲刺化神期,可不知为何,在接下来的五天里,以元安的体质和灵力经脉,修为便再也没有增长过。 张岑赶来查看,也没有个结果。 最后只问了句:“你吃辣了?” 元安给了他一个眼神。 待张岑离开后,元安坐在床边,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原因。 想了很久,找到了一个解释——修炼不可操之过急,适当的休息会让修炼事半功倍。 书上是这么写的,当不会有错。元安这么想着,摊开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心烦意乱的长呼一口气。 想来自从知道天榜排榜还有两个月时,自己的修炼便就一刻没有停下来过。 可能真的是累着了吧? 许是很久没有简单的睡过觉,元安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在昏暗暗的世界里,元安独自一人走进了梦的世界。 那里空无一物,是无尽的空虚和寂静。 梦里的元安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走,走几步停下走几步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地面裂开,从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拉扯着元安往下坠。 漆黑的手把元安的五感死死封闭了起来,聒噪的嗡鸣轰开耳膜,下坠感带来的无措和茫然压迫着元安的神经。 恍惚间,隔着那些层层叠叠的手有另外一个人撕扯开,断断续续的嗓音萦绕在元安耳边,驱逐出那些杂乱无章的噪音。 “别生气了,好不好?元安?” 因为害怕的颤抖以及重新回来的欣喜杂糅在鼻腔里,阿守从沼泽里挣脱开,回到元安的身边,学习元安能接受的行为,为元安做出她所能做出的一切。 元安没有回应,五感被漆黑的手封存尚未缓过神,隐约听到阿守抽泣害怕的解释,求元安不要让她离开。 “我是你,我要守着你,我生来便是如此。” “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但是别让我远离你,离开了你,我们都活不了。” “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阿守这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解释,直到声音逐渐变得清晰,直到元安开始抓住她的手,呆呆的反问她。 “……” 元安直勾勾的盯着阿守,下坠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阿守的公主抱。 “你在吸收我的灵力?” 手指隔着一件如蝉翼般薄的白纱衣,触碰在阿守的腰上,与自己身体一模一样的灵力以同样的速度和浓度在阿守体内流转。 尤其在触碰的瞬间,两人的灵力开始交融,多的一方往少的一方供养。 她助元安在南秀宗成就金丹,受了劫,灵魂被撕了个稀烂。 如若不是一年前宋西风在土地村外出手,发现了元安体内阿守残存的半片灵魂碎片,阿守亦不会完整的存活至今。 阿守取了一丝丝来维持灵魂重塑,光是这一丝丝便是元安要修炼几天的量。 换做其他的修真者,没几天就会被榨干。 面对元安的质问,阿守反倒松了口气。 元安没有让她再离开。 “因为我想保护元安,想一直、一直在元安身边。” 与元安相比,阿守更像是一张白的通透的纸,不为世俗的情欲所干扰,一切的行为都是出于生来的本能。 她与元安,一体两魂。 在诞生之初阿守放弃了肉体的控制,选择的守护,选择了成为星辰出世前的黄昏。 似是怕元安误会她会像以前那样随意杀人,连忙解释。 “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乱杀人了,只杀坏人。”阿守说完觉得不够,认认真真的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伤害元安的一定是坏人。” “好,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怪怪的。” 被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抱着让元安觉得有些奇怪。 阿守听话的像以前的元安,站在元安旁边,被元安问了以后她不再去吸收灵气。 阿守的事她那之后也想了很多,归根到底她有气不该全部撒在阿守身上。 岭沅城的事谁都有错,阿守只是做了她认为正确的事。 现在回想那一晚元安都觉得大腿腿根还在隐隐作痛,一刀又一刀砍在大腿上,坏人们贪婪的舔舐着嘴角,愤怒和憎恨占据了元安的心,不甘找到了沉睡的阿守,把她带了出来。 “嗯……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啦,不记得啦不记得啦。”元安与面前的阿守对视,透过她在看过去的自己,坦然笑了笑。 怎么长的这么乖……?还以为自己的模样很凶。 “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不要你的。” 我和慕卿辞不一样。 “好!”阿守没有怀疑元安的话,选择彻彻底底的信任,“那天榜需要我出来帮忙吗?我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能像以前那样,可以帮到你!” 阿守在元安身体里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也自然知晓天榜的事。 她本想直接干预天榜,让元安取得魁首,但转念一想,认为这件事还是先问一下元安,免得自己又出错。 “阿守有这份心意我很开心。不过不用了”元安微微仰头,头顶昏暗暗的高空漾开清明澈亮的蓝白,如同原野上烈烈的风,卷走内心的阴霾和不快。 “阿守把伤养好,等我回来。” 有了元安明确的命令,阿守也没有强硬的要跟去,认真把元安的话记在了心里。 刚要开口说什么,脑海里一阵嗡鸣,身体也为之一震。 “啊……对了对了,这里你不能待太久的。” 忽然阿守这样自言自语的说着,抬手把元安轻轻推了出去。 “你属于外面的世界,别在我这里待太久了,元安。” 这样的地方我来待着就好了。 第128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八) 梦醒时分,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 身体轻盈了几分,灵力也有所变化,先前那种躁闷一扫而空,想来是阿守不再借用元安的灵力。 元安试了一下运转灵力修炼,果真恢复到以往的速度。 刚从床上起身下床活动一下,门外传来了小声说话声。 青牙一直守在门外,元安醒过来的时候正逢小童过来看她,便也招呼着青牙早些休息。 “夜深了,别打扰到小师妹。这些日子修习艰难,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休息,我们慢些步子……” 青牙怕自己说话控制不住,没开口,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撤走。 阿星正好路过下面,被青牙看见,浮出一个心思,纵身一跃扑到阿星背后,熊抱似的赖在她身上,让阿星背她回去。 阿星拗不过她,任她在背上吵闹。 一迈开步子又记起祭司吩咐的巡逻,先提醒了青牙自己要做的事,让她有个准备。 青牙倒也不嫌麻烦,低声吵嚷着要跟过去。 祭司从不让元安和青牙做这些,哪怕跟了过去,要是遇上祭司或者江士南也会被捉了回去。 “那你别闹,我带你去。祭司大人同江先生在说话,现在不会过来,我快点巡完就带你回去。” 阿星惹不起这个小祖宗,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两人走后,元安拉开房门,与小童对上视线。 小童目光在元安身上停留片刻,松了口气般:“醒了?” “小童师兄怎么了?我难道睡着做了什么事吗?” 元安心一紧,阿守在梦中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理应没有人能再控制她的身体。 可见小童松口气的模样,又让元安不由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做了让人害怕的事。 “想什么呢?” 小童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盘冒着热气的汤菜:“我在看你体内的灵力还正常吗,一个半月的修炼是个人都会累。大家都知道小师妹你天赋高,但是很多人都忘记了小师妹你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 孩子? 好像是,自己还是个孩子。 最近想的事情太多,遇到的事情也杂乱不堪,以至于让元安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孩子。 “师兄真是,我虚岁都十二了,也只有小童师兄把我当孩子一样……” “好了,别说多话。外面凉,先和我进屋,修习这么多天好好补补,这是江先生专门为你做的,虽说比不上我做的,但还是能过的去,你啊要……” 所有人都忘记的东西,小童记得。 他会一直照顾在意元安,如此说来在南秀宗时便是这样。 他会为了元安对闯入者网开一面,也会为了元安不顾一切的去杀害天榜五子。 除了青牙,小童是唯一一个肯出来为元安求情的人,也是他跪在寒殿外求卜师,更是他把元安带出南秀宗,去土地村寻出路。 “好好好,小童师兄做的最好了,比状元哥哥做的还要好。” 听着这话小童心尖漾开朵朵小花,美滋滋的,也没一直往元安嘴里灌汤菜,把菜放下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目送小童离开后,元安把碗里的汤菜吃了干干净净,盘膝又坐下修习。 南秀宗的生活让元安难忘,可是现在土地村的生活更让她开心满足。 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在这里,互相道早好,打趣彼此。 元安不止想让这一个地方如此,她要让天下、四海八荒都如此。人们可以天天见面说话,也能打闹玩耍,活的随意烂漫。 要实现这个愿望,第一个便是让世间再无战争,天下统一。 正是如此,她不能懈怠,她得有足够的、超越同辈、超越世人的力量,来完成自己这个现在还不切实际的梦想。 不停歇的修习、运转灵力、屏蔽一切,让自己能在天榜中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成为控制一切的主宰。 元安要让那些因为能力修为抛弃她的人后悔。 这其中也包括了慕卿辞。 日月轮替,黄昏晨晓,半月后,元安房外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数不尽的神兵利器,灵丹妙药……一个劲的往元安怀里塞,光是纳戒,便塞满了元安的衣兜。 其中最忙的数江士南。 打从进屋嘴巴和腿便没有停下过,来回反复的叮嘱,生怕漏了什么。 “这些你都拿着,张岑和杨期元让人送来的,还有些是我和祭司大人寻来的。吃食放在纳戒了,祭司大人施了术法,撑过天榜当是没有问题。” 祭司昨晚背了一晚煽情的句子,现在滞在原地一个字都念不出来,只捏着手指眉头紧皱希望能回想起只字片语。 小童默不作声的往元安衣服里面塞东西,塞不下了也在使劲往里按,生怕少了那样。哪怕他知道食物还有其他的这些对元安没什么用,但耐不住万一。 阿星外出巡逻,送过来的是一串兽牙,已经戴在了元安脖子上。 青牙捣鼓着想怎么让自己浑水摸鱼进云巅参加天榜。 “……” 所有人都不具备参加天榜的资格,他们跟不去,只能在这个地方下功夫。 元安忘了还有另一个地方,不过是场外结束后的事了。 小童:“要是有人对你动手,小师妹便记下来,等天榜结束,我挨个找登门拜访。” 见祭司的模样也跃跃欲试,要是不能出土地村太远,她也得这样说。 “这些东西其实用不着。” 元安把小童的手别到一边,从口袋里把东西又全拿出来。 从里面抽了些符纸装进纳戒里,摸着腰间最开始从江城杨府带出来的剑。 “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不用了。” “那、那我们送送你。”憋了半天的祭司终于说出句话,去不了天榜难不成还不能送了? 转而回想起自己的身份。 祭司差点忘记了,因为土地村的特殊性,自己不能出土地村。一旦外出,土地村将面临灭顶之灾。 她是土地村的护佑,也是土地村的孽。 她的实力让那群修真者不敢靠近,无尽的屠戮修真者的背后,土地村早已与修真者结下了不可消弭的怨念。 祭司一走,土地村不知会变成何种模样。 大概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冠上一个与妖同伙、冥顽不灵的罪名吧? 江士南亦不是不知,叹了口气,苦涩一笑。 “小童前辈和青牙去吧,我和祭司大人留在土地村,土地村事务繁杂,不能没人在。” 青牙不解,土地村事务繁杂,总有时间空出来,元安去天榜云巅,难道这里比元安还重要? 事实恰恰如此,祭司不能自私,她既然为土地村开了头,便要负责到底。祭司固然想陪元安去天榜云巅,可她也不能把土地村的人弃之不顾。 石妖无心,并非无情。 小童活了百年之久,深谙其中道理,拉住了向前要说什么的青牙,摇摇头。 “土地村外修真者不断,我们此去云巅,祭司大人还请注意。” 这句话不止是同祭司说,亦是告诉了青牙祭司他们不能离开土地村的原因。 无数的修真者对土地村蠢蠢欲动,祭司一旦离开土地村,回来时面对的便不是现在热闹平和的土地村了。 “……我会用投影石的。” 元安揉揉青牙的头,她能知晓个中道理是好的。 “云巅虽险,但我自问在同辈中,我已经没有对手了。” 半月的修习元安如愿突破至化神期,化神期……达到这样的修为仅仅用了半月。 这半月便到了他人要花费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步,是人听到都要说一句天才。 这是元安的天赋,也是天道之子所受的苦难下得到的。 更何况,元安本就比这世间、比这四海八荒的所有人更有资质,也更受天道的眷顾。 因为从始至终,天道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第129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九) 去云巅的路上,小童偷偷打量着自己这个的小师妹。 初见时还是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会的小人儿,如今在那一劫后,竟然变得成熟了起来,可也变得少言寡语起来。 十一二岁年纪的化神期。 任谁都不敢想象的事就发生在了元安的身上。 “嘿!三位也是去云巅的吗?” 少年起的有些晚了,从剑宗紧赶慢赶出发生怕迟到。 他盘膝坐在剑上,嘴里还碎碎念着“快些”,见到前面不远处正在赶路的元安三人,心头一喜,想着就算是迟到也有人陪便没有那般难受的感觉了。 青牙瞪了那少年一眼,清俏的脸上没有半分感情的流露:“这又如何呢?” 青牙同元安容貌相似,少年看了只当是双胞胎姐妹。 热脸贴了冷屁股,少年也不气不恼,大大咧咧的嘿嘿笑着。 “那便好那便好,我今日出门晚了些……幸好遇到几位,哈……让我心安了不少。”少年心安般的长呼一口气,开始用好奇的眼光盯着几人看,“三位都是去云巅的吗?看上去几位年龄尚小,不知师从何门?” 元安并不想搭理这个突然出现的话痨,踏剑目视前方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进了云巅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在一众修真者内建立威慑。 看着元安不想搭理人,小童和青牙也默不作声只管赶路。 见三人不回,少年不慌不忙,笑嘻嘻地坐在剑上晃来晃去,自顾自说起了话。 “我叫晏朝,我啊,是剑宗弟子。嘿嘿,本来这天榜是轮不到我去的啦。”少年搓着手指头,脸上的笑容可掬,“剑宗里厉害的几个师兄都出了事,没办法在剩下的弟子里挑挑选选,找了几个人。” 小童看了眼晏朝的背后,空无一人。 看来晏朝迟来,不仅有起晚的原因,想必在其他的几个弟子里,他也不太受欢迎。 被孤立了啊。 “这得是多大的运气啊。”晏朝抓了抓脑袋,抿着嘴开心又激动,“一定是天道庇佑,让我捡了这天大的漏。其他人都还没这运气呢!” “……和运气无关。”元安忍不住开口了,眸子清澈明亮,与晏朝相视,那一刻正在说话的元安,在晏朝眼里的形象一点点变得高大起来。 “宗门选拔人参加天榜,里面没有运气,都是实打实的实力与天赋。把一切归于天道和运气,未免妄自菲薄了些。” “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可禁不起嘴上功夫的蹉跎。” “我名元安,一介散修。” 话音落,晏朝还来不及感动,屁股下的剑一个不稳差点把他抖落下去。 等、等下……谁???元、元安?那个四海八荒举世无双的天才,十岁金丹的那位??? 那个元安不是死了吗? ……好像也听师兄们说过活了成了妖道,但是这也不像是妖道的模样呀? 晏朝傻眼了,一波头脑风暴后稳住心神。 莫非是同名同姓? 目光移到青牙的脸上,像是巨石落地,轻快许多。 想来也是,我可没听说过那个传闻中的元安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那就应该不是了。 “呼……” “我之前在南秀宗待过。”看过晏朝脸色的变化,元安自知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外面的消息杨期元每天都会派人送到土地村,在世人眼里她元安不是死了就是成了妖道。 所以与其等到天榜时被人戳破,不如现在便挑明了,省去些不必要的交集和麻烦。 南秀宗。 三个字足以把晏朝一切的幻想击破,再次看向元安时,他已经自觉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应该,又小心翼翼钻了回来。 看着晏朝的行为,小童觉得好笑,不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过来找死?” 谁知晏朝偷偷摸摸往元安那边瞥了眼,小声说:“我一个金丹期的,再怎么样也逃不了的……与其狼狈的死掉,还不如在临死前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晏朝清楚的知道元安在一年前有多么耀眼,十岁的金丹,还是在入南秀宗一个月修习后的成婚。 一个月成就一个金丹,不是天才是什么? 况且现在过了一年,哪怕当年传闻元安修为尽废、筋脉尽毁。要是恢复过来,以元安的修炼速度,也足以赶超他们这群平庸之辈。 “你不怕我吗?他们都说我是妖道,妖道可是坏人。” 元安的认知里,坏人如果杀不死就要离远一点,而妖道是坏人中最坏的。 “说实话怕也没有用,您这么厉害,杀一个我只是一巴掌的事吧?” 晏朝所言没错,化神期的元安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晏朝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他再怕也没有用,生杀予夺皆在元安一念之间。 “而且,”晏朝擦了擦鼻子,手撑在大腿两侧仰头望着头顶的白云,“妖道和人不是一样的吗?爹说过无论什么都有好坏之分,可不能一棒子打死。所以说啊,元安你别听他们说的那些,妖道也是有好人的。当然如果你真的是坏人那当我没说……”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好人啊!这不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就算做了,那些大人物不是做的更多吗?不还是被人奉为大人,供之高阁?” 这一刻小童知道了晏朝为什么会被剑宗的人孤立,剑宗掌门出了名的古板,以晏朝这样的想法在剑宗里,不仅一直这样乐观,还能有上天榜的机会,换了谁都得说一句天道庇佑。 “可你要和我一起去云巅的话,你会被说和我同流合污的。” 元安有意识的和晏朝拉开距离,他是个好人,虽想与他结交,但人言可畏。眼下还是不要走的太近,害了他。 不曾想晏朝愣了愣,不在意地撇撇嘴。 “元安你这么厉害,要是我和你一起的话,我倒觉得他们在夸我。本来剑宗的人就不太在乎我,怎么做也就随便了,我才不管。” 元安深深凝视着晏朝,清澈的眸光中多了分色彩,久违地笑了起来。 “那好,你跟着我吧,到时候他们说你我帮你打他们。” “那不行那不行,云巅上我可要凭自己的本事,只希望到时候您如果遇上我,下手轻点留我个全尸。” 天榜是修真者的战争,是摆在明面上的修真屠杀场。 元安没再搭理没头脑的晏朝,任由他自己一通叭叭。 “对了,你们三位都是来参加天榜的吗?如果是以散修的话,我觉得可以等到了云巅去找找其他的散修,看看能不能暂时搭个伙,散修嘛……都知道的,一些地方比不上宗门……但是!!!” “当然啦我也不是说元安你的实力差,就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据说当初的天榜五子最开始就是相互帮忙,斩杀半数参加天榜的修真者。” 散修在天榜中尽占劣势,已知的几次天榜排榜中,最先被淘汰的都是散修。 晏朝认真的向元安提建议,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希望自己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建议能帮到实力强大的元安。 一个小孩子,该怎样做才能走过那个鲜血淋漓的一年。 所有人都没有说、都没有问元安经历了什么,是怎样走完这一年的路,但总有人知道。 只要能活下来,成为妖道又怎么样?成为所有人口中的坏人又如何? 晏朝的嘴直到云巅都没有停过,从家常到修炼,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的起劲。最后还是剑宗同门师兄弟发现了他,忙不迭的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把他拉走才结束了耳边的聒噪。 只不过回到剑宗弟子里的晏朝一下子变得安静沉默了起来,一个人静静站在人群最后面,时不时抬头找元安的位置,以为对方在看他,傻嘻嘻的笑起来,却发现只是余光一扫而过,并没有在他身上有过多的停留。 反而把目光留在了旁边的南秀宗上。 南秀宗带队的是慕卿辞,还有新秀柳道陵。 两人面对面交谈着些什么,隔的太远其他人听不清。 慕卿辞时不时用余光去扫视其他宗门台上的弟子,盘算着些什么。 第130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十) 元安来的不算迟,朝廷的国师还未到场,秘境尚不能开,她也算不得迟到。 趁着空闲的时间宗门台上的弟子都在紧锣密鼓的讨论一会儿进秘境后的分工。 不过元安一入场,便打破了这样的局面,会场安静了几秒后,像是从缝隙里一点点挤出了细密的讨论声,引来了四面八方各路人马的注意。 无数道视线还有不停歇的讨论群弥漫在云巅,青牙和小童被拦在云巅之外,没有办法得知里面的情况,投影石也被留在了外面。 “旁边的投影墙会在排榜开始时,把年轻修真者们的一举一动投放出来,各位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即可。” 在整个云巅里,元安站在那里如同渺小的沙粒,任由他人齿缝中刮出的聒噪的风席卷整个云巅。 自己则来回走动着,一心打量着云巅会场里,被杨期元标出来的一些“强者”,打算等秘境一开就进去把人打服。 “道友请留步。” 正起劲的元安被喊住,往后瞧了一眼发现了一群人。 没有统一的宗门服饰,花色各异,走起路来脚下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不屈不折的感觉。 “我吗?” 元安未入尘世多久,修真界里的人零零散散只认得几个。 眼前的这几位眯眼笑着打量她的人,她从未见过。 “诶诶!看啊,那群散修去找那妖道了。” 另一些宗门台上,不少人也向元安投去了审视的目光,叽叽喳喳的从头到脚讨论着元安和散修的一切。 在正派宗门子弟的眼里,散修是修真界的最下等,也只比妖道略好一些。 “一丘之貉罢了!”眼高于天的修真弟子冷笑一声,“谁人不知散修在排榜里最先被淘汰的?你看那妖道没?这妖道从一进来就一直张望找人,怕是担心自己没那个实力,一进秘境便被人斩杀,正找庇护呢!” 说话的宗门弟子是一个末等宗门,在南秀宗旁边,许是刚刚元安看南秀宗时同他们的目光撞了些,让他们觉得被妖道看了几眼脏了今天的灵力。 “谁怕谁还不一定呢!真正怕的人才会在背后嚼舌根子,像那山野村夫一样,也只会些嘴上功夫。” 万事通也在这次天榜排榜的弟子之列,听闻元安还活着的时候,他和其他弟子别提多开心了。 现在来了云巅听着这群人一口一个妖道,看不起人的态势,一众弟子窝了一肚子火。 “你谁啊?怎么说话……” 那弟子一看便是在自家宗门里是被人捧在手心里,还没人敢这么明里暗里讽刺他。 刚要发作,一转身,见是南秀宗的人,又赶忙噤声。 万事通和一众弟子死死盯着他,眼里好像在说要是敢再多说元安的一个字,让他死无全尸。 南秀宗的强大各路人尽皆知。 不仅有那个名扬四海的慕卿辞,还有剑道新秀柳道陵,其余弟子更是比各宗其他弟子要强上不少。 出发前,各宗弟子便被人叮嘱惹谁都不能惹南秀宗,否则一入秘境,他们必定活不过一炷香。 “安静些吧,此处乃云巅,聒噪之徒若是来讨嘴皮子上的滋味,大可以回去与菜市上的妇人相较。” 万事通冷哼一声,远处见慕卿辞领着柳道陵低声说着什么往回走。 那被骂了的宗门弟子,听闻慕卿辞一向倡导公平,心生一计,待到慕卿辞来后,跑到慕卿辞面前把刚才的事和盘托出。 “嘭!” 言罢,那挨骂了的弟子被慕卿辞甩手拍飞。 “聒噪。” 柳道陵跟过去在那弟子还没落地时,伸手过去。 那弟子以为是慕卿辞后悔了,来找补的,张了张口,谩骂的话还没有脱口,便被柳道陵用剑鞘生生拍落了只胳膊。 末了还补了个冷眼。 “妖道?元安师姐岂容得你等来置喙?” 从见慕卿辞到断臂,前后左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云巅会场内,无人敢发声出手阻止。 对上慕卿辞环视四周的目光,人人都避之不及。 唯有一人穿越人群与慕卿辞对上了视线。 不解、淡漠。 元安投去清淡的目光,又无波无澜的收了回来,着眼于眼前散修的提议。 “我们所有人会帮您,斩杀掉一切我们能斩杀的宗门子弟。而您……以您的实力,只需要以散修的身份位列天榜前五便好。” “如何?这对您来说,可是最好不过、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七八名散修脸上都如月下白莲漾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当下所讨论的、搭上性命的事与自己无关紧要一般。 “为此你们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只是为了天榜之列有散修之名存在?” 元安不理解,若是没有实力大可以不参加天榜。散修一向不受他人拘束,散漫自由,怎么会因为一个天榜放下自己的性命,来求一个天榜排名。 散修用扇子蹭了蹭自己的脑袋,眼下的情绪看不真切:“可不是‘只是’呀。散修要的只是一个安稳快乐,但现在这世道可并不想让我们安心。” “这几年宗门掌门、弟子都在打压散修,说我们既无所事事又要抢夺修真资源。与其让我们浪费掉,不如从源头上直接掐死散修的存在。” “散修不比妖道好多少。我们也只能来天榜,找生机。”笑意混入了无奈和痛苦,散修把鬓角吹散的发丝撩到耳后,冷笑一声,“天榜中若是有散修的出现,想必在未来、之后的散修,亦不会像我们如此,平日里同过街老鼠一般,受受被人钳制。” “要是以前,这天榜也不过是我们拿来消遣用的,打不过便跑,便退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散修紧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向前迈出一步,“答应我们吧,即便我们可能帮不上多少忙,但出手处理些小鱼小虾还是可以的。” 用命买后来人的安稳。 原本最松散的散修如今却也团结在一起,为了尚未知晓的未来,撒下傲骨,甘愿成为他人登青云梯的垫脚石。 “……没有必要。”元安悻悻开口,一边往前走一边把那些散修往外面推。 正当散修们不解时,元安顿住了脚步。 “多一个你们少一个你们都不会有变化。既然要登榜的人是我,那么我来便好,不需要你们进来掺和。你们该回家回家,不要在秘境里碍着我。” “可是那么多人,留你一个小孩子……” 元安哭笑不得:“找我帮忙时没把我当孩子,这时候也没必要把我当孩子来看吧?” 散修还是不肯走,宗门那么多人,元安一人寡不敌众,他们留下还是能帮到些忙的。 “真不用了……” 元安没时间和散修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她还要去想办法处理其他的事情,早点建立自己的威慑,让别人不至于在一开始就把矛头对准她,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养精蓄锐。 “要不再想想?我们真没地方能帮的上吗?” 元安张口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忽然想到什么,跳起来把一个散修的头拉了过来,凑在耳朵边低声说些什么。 有了慕卿辞和柳道陵的警示,周围其他宗门修真者的都不敢在大声讨论元安的不是,但所投过去的目光依旧不少。 “当真?!!!” 那散修一下子没控制好声音,发觉四面八方望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后,又赶紧噤声不语,严谨的设了层隔音罩捂住嘴巴避免有人看口型。 “化神期?” “化神期!!!!!” 但隔音罩能隔音,可遮不住人。 又是隔音,又是做出那一番表情,听到了什么啊?还捂着嘴,给谁看呢? 第131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十一) 一众修真者急的抓耳挠腮,隔音罩内聊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可见散修的反应又知定是天大的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元安的修炼速度,不说一半,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恐怕都很庆幸一年前元安被重伤,停止了那如同疯魔一般的修炼速度。 毕竟十岁,仅仅花费一月成就的金丹,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天榜排榜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元安的光,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所有人都只能高仰着头颅,在这自私的修真界,对那样站在天赋至高位的天才一次又一次投去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一面是无尽的夸赞,一面又是背地里的咒骂。 这亦是慕卿辞口中曾说过的,宁愿元安恶名昭彰,也不愿她是举世无双傲于人世的天才。 一年后回来的元安,不仅活着,还成了站在修真者对立面的妖道。 或许比之前要更强。 要知道在现在宗门台上的数万人,人均修为也不过是金丹。 而金丹修为,在元安身上,不过是一月的成果。 一年后的元安,或许还会变得更强。强到碾压同辈,甚至上下数辈的人。 讨论声越来越大,慕卿辞不由把目光向元安看去,深深吸了口气,同柳道陵交换了个眼神。 “放心吧慕师姐,一定没问题的。”柳道陵手心沁出些汗,这还是他第一次赌上性命,“元安师姐还有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相反,这个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慕卿辞担忧地盯着那些散修相视看了彼此一眼,随后纷纷散开到各大宗门的宗门台上,两两一组嘴里低低念叨些什么。 前一秒还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元安,反而现在找了个还看的过去的地方坐了下来,运气打坐。 他们要干什么? 慕卿辞观察着,散修们每经过一座宗门台,上面宗门的弟子都会为之色变,目光重新落回元安身上,神色有怪异、紧张,更有不寒而栗的恐惧。 随后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相互递了个眼神。 一百八十八座宗门台,半数皆是如此。 余下半数,也在宗门间把消息暗里传了个遍。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样的信息他们一个宗门或者是三四五个宗门消化不了,也没有办法做出正确完美的决定。 而始终位于热度中央的元安,泰然自若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运气打坐,有时觉得差不多了,会抬腿活动下筋骨。 有人看见元安抬腿的动作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柳道陵从其他宗门台那边回来时,脸色都苍白了不少,不知道还露出怎样的表情。 被南秀宗的其他弟子追问着半晌,才吞吞吐吐说了三个字。 “化、化神期……” 元安师姐已经是化神期修真者。 慕卿辞也终于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所有宗门台害怕成这样。 化神期。 这三个字足以让整个云巅为之震颤。 前天榜五子中的最强者都未曾达到的修为,在元安的身上,出现了。 总是这么耀眼啊。 慕卿辞和柳道陵苦笑一声。 他们都以为一年前的重创会让元安再也站不起来,最起码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稳稳的站起来。 却不想,元安不仅稳稳的站了起来,还不停歇的大步向前跑,比以前的自己更加的优秀,更加的努力。 “化神期??是小师妹吗?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小师妹!”万事通笑的畅快,拍了拍胸脯,环视一周昂起头,自豪的说,“那群人该不会是要来找我们结盟对付小师妹吧?” 柳道陵点点头。 所有宗门台都是这般的决定,暂时结盟,待将元安斩杀,再各自为营。 虽不知元安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让散修把消息传出来,但既然已经知道云巅有一个化神期在,其他的宗门便容不下她。 不把元安打下来,不团结在一起,云巅将会变成元安这个妖道的屠戮场。 “滚滚滚,谁和他们结盟?让我们打小师妹?真敢去想啊?” “嗯嗯,我也觉得,怎么能以多欺少,实在是欺人太甚!”一道声音从后面附和过来,如朝阳般蓬勃有力。 “一口一个正派宗门,想着这样的手段去欺负一个小孩子,不要脸!”听到有人附和,万事通也说的起劲来。 “不要脸!” 那声音也说的越来越起劲。 南秀宗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确定没人说话,一个一个纷纷转头盯着最后面一直在批判其他宗门的晏朝。 晏朝说了半天见没人说话,周围也是一片寂静,睁眼对上了无数双饱含杀意的目光:“……你们好?” 南秀宗的弟子认得晏朝,先前就是他和元安一起进的场。 和晏朝寒暄了几句后,万事通发现晏朝是被剑宗的人赶了过来。 “师兄们说要算计元安,我不肯,他们说让我滚一边去,别待在剑宗那儿污了地……” “好!”万事通一把把晏朝拉了过来,“剑宗不要你,你先来我们南秀宗,反正外面的老头们拿里面的我们没办法。年轻人就是要好好放肆,坚守自己心中的正义嘛!” 万事通的话说到晏朝的心里了,两人当即认了兄弟,到一边说话去了。 “慕师姐,接下来怎么办?到时候要是所有宗门蜂拥而上,我们不一定保得住元安师姐。” 慕卿辞也是脑袋大,不知道元安是怎么想的,竟派人散消息让自己成了所有人的靶子。 要是避锋芒,完全能在排榜的最后一刻全身而退,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人当成算计的对象。 元安啊,你就算再强,一个孩子的体力能有多少,能撑的了多久,车轮战迟早会把你的体力榨干。 “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事已至此,拼尽全力吧。不能再让她再出事了。” 元安开心的朝往回走的散修们挥着手,他们做的不错,达到了元安要的效果。 猜疑和恐惧的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生长发芽的事,便交给我。 一旦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在秘境里,无论来多少人,元安都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辛苦啦。” “我们不明白。只是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吗?以你的修为,待到入秘境之后杀之措手不及也未必不能得所愿。” 元安嘴唇咧开一条细长的笑:“我心中自有成算,诸位不必担忧。反倒是诸位,也该走了,否则云巅大门下关,便也出不去了。” 临走时,散修再三询问真的不需要他们留下来吗。 让一个孩子独自一人,实在让他们羞愧难当, 元安受不了几个大男人结结巴巴,不再好言,甩手就把人给丢出去了。 与此同时,在数千米外的山峰上,朝廷来的那位“国师”。 “国师”披着亮黄色的袍子,把头整个罩住,眼角下乌青深重。他打了个哈欠,把圣旨别在腰间,双手环胸盘膝而坐,窥视着云巅上发生的所有事。 但更多的是注意元安。 “果然是我们的元安呐,真快啊,好像不久前见面还是元婴。”国师把亮黄色的袍子往身前拢了些,懒懒展了下身子,“嗯……估摸着也得去现场了,不然误了时辰我们的陛下可得在耳边念叨他的那些家国大事半天。” “国师”抬手在一边的树上折下个枝条,丢到地上。 几个人扭曲着从地上化形站了起来,按照“国师”的所思所想变幻成宫人的模样。 “这样就有那种样子了。” “国师”摘下帽子,阴影下是一张青稚却古灵精怪的脸。 宋西风。 第132章 天榜之乱,仙人战争(十二) “我这样元安肯定会大吃一惊吧?天榜排榜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好像是会在所有人面前亮个相?我记得当年我那时候就是这样……” 宋西风一边托腮说着,一边指挥着后面由树枝幻化的宫人跟上来。 云巅之外,各宗门掌门、长老还有些闭关已久的大能尽数到场,虽未提及元安可每个人都在等着元安在天榜内的表现。 因元安曾在南秀宗待过,还被关通特别关照过,所以有不少人都在与关通说话,妄图从关通嘴里能得到些信息。 细心缜密于关通,元安离南秀宗是他此生最大意的一件事。 但这是在天道尚未降下天意前,为了能尽快完成天意让修真者加入战争,天榜排榜必须不出任何差错。 天道下令在朝廷,他生在朝廷的管控下,意味着他要为这个去取得胜利。 在天榜排榜,四海八荒无数青年优秀才俊汇聚一堂,要想削减敌国实力,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仅新帝是这样想的,关通也是如此, 一切在天道的命令面前,元安也好,登天道也罢,都不足挂齿,都可以牺牲掉。 元安为妖道之说乃是他散播出去的,一开始本想着未来可以用这个来为他所用,但既然天道有了天意下来。便万事以天道为先。 “修真者加入战争”。 请您看好吧,您最忠诚的信徒,会不顾一切代价为朝廷取得一场最盛大的胜利。 “国师到——!” 宫人扯着嗓子大喊,云巅之外出于礼貌安静了下来,一众大能不屑去看朝廷派来的“江湖骗子”,着眼于自己手下的事,不予理会。 宋西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摸了摸耳朵,只觉得这树枝人叫出来的声音真大,差点没把耳朵给震坏。 “希望我没有来的太迟呀,朝廷离云巅有些远,第一次过来没找着路。还望见谅呀。” 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击打着耳膜,心脏在宋西风说话时,便开始疯狂鼓动起来,连同血液也翻滚涌动起来。 关通怔愣地凝视着眼前披着亮黄色袍子的少年,半个字也说不出,可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的将过去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回忆拉扯出来,淬上酸水,腐烂着自己的思考和冷静。 “哈哈,这位应该就是南秀宗掌门关仙师吧?久仰久仰!陛下可不少提起南秀宗在修真界的地位,未来修真者为朝廷入战,少不了你们的帮扶。” 宋西风笑的随和自然,卸下了袍子交给宫人,露出一张清俊无害的脸庞。 孩子? 朝廷的国师竟然是一个孩子? 有些人不信,探了宋西风的骨龄,却发现以自己的灵力无法触及宋西风。 “是小朋友哦。”宋西风咧嘴白森森笑着,掠过关通往其他人那边走,扫视一圈后换了副柔顺的面孔拱拱手,“晚辈不才,受陛下宠爱此行身上带有皇家的秘宝,来护佑此身,不知各位有何贵干?不妨直言。” 宋西风用皇家解了这些一身傲骨的修真者的疑虑,免得事后问来问去,他懒得花心思去回答,还不如一开始便用皇家搪塞过去。 实际上他所说的皇家秘宝,仅仅是新皇擦过嘴的布绢。 “……无碍。” “皇家之物自是天地之精华成就而出,国师大人能得此物想必也是陛下爱戴。想来也不是他人口中绣花枕头那般的人物。” “哈哈哈,疑惑已解!既然是皇家之物,我等不便再多追问,眼下天榜排榜还是要紧,咱们也别这等闲事上纠结来纠结去,白白耽搁时间了。” “国师大人,请吧,这群孩子们可是等不及了。” “……” 搬出了皇家,众修真大能也不能言之过多,加之宋西风是手持圣旨和亲手请出天道天意之人,深究下去也找不到他什么错处。 “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嘛。还得是各位教导的好,待到棱角磨平,定能为朝廷安邦,扫除藩族之人!” 宋西风在一众修真大能的簇拥下,低低地笑着,眼睑下垂,扭头看向关通,带着些许随意和肆意。 “对吧?关掌门。” 关通身躯一震,自从看到宋西风卸下袍子后,他好像被人钳住了咽喉,向外吐不出气,连同心脏也在空中那道视线扫视过来时,戛然停滞。 一模一样…… 是疯子、疯子…… 他没有死,还返老还童了,变得更强了。 ……不、不可能,当初是我亲手对他动的手,他不可能活…… “关掌门?”宋西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出现在关通身后,拍了拍关通的肩,“走神了哦?” 这一幕与过去某一段回忆相互重合,关通一个不稳,猛的抬手竟然推开了此时是朝廷“国师”的宋西风。 掌风凌厉,肃杀之气蔓延。 宋西风身形一动,轻易躲开了关通的攻击,还不忘拍拍自己因为跳起来而飘动的衣服。 见关通不可思议,又悔恨憎恶的表情,他挑挑眉,了然轻笑。 “好险。幸得关掌门收手,否则今日我可得交代在这儿了。” 那一掌,关通没想过收手。 他想杀了宋西风,像以前那样,亲手将他送去黄泉路,换自己的光明道。 你这么聪明,这么有天分,帮帮我们这些平庸之辈有何不可? 如果说元安是慕卿辞这个时代不可跨越的一座大山,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那道耀眼的光。 那么宋西风便是——仅存于关通那个时代的修真奇才,是所有修真者和妖兽的梦想与噩梦。 “一时失了态,请国师见谅。”关通明面上还是南秀宗的掌门,还是天下修真者的表率,认错的态度要诚恳。 “无碍,秘境将开,灵力有些紊乱也是意料之中,这也是来测试这些后辈们的随机应变能力嘛,看看要是控制不住灵力他们会如何。” 其他的一些修真大能彼此你给他一个眼神,他给你一个眼神,都默不作声,不去问不去想刚刚的那一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里面汹涌的杀意,宋西风大抵也看了出来,否则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躲了过去。 不过这朝廷的国师还真不是花架子,能躲过关通的那一掌,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呐。 “关掌门不必自责,人无完人,更何况我与关掌门无冤无仇,误会一场罢了。今日我见关掌门亲切,便把话先摊开了我这个人待人真诚,讨厌背叛,要是有人如此对我,我必然要百倍万倍奉还。” “关掌门仙风道骨,应该会和我很合得来。” 眼见两人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众人长舒了口气。 但只有关通知道,宋西风在暗示他,有仇必报,不会让他好过。 “不知国师姓名几何?” 宋西风今日说的话,在当年他们初见时都曾对彼此说过。眼下这般,不仅是暗示,也是一种讽刺。 “姓宋,单字一个风。” “宋国师。” “宋国师,宋国师好呀宋国师好呀。” 几人说话耗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日头过顶,再拖时间可就过了吉时,误了进秘境的时间。 “快些开始吧,莫要再耽搁时间了。”有个大大咧咧的修真大能甩袖闷气坐在地上,“谁管你姓什么。你们不急我急!装模作样的你好我好,烦不烦啊你们?我可等着看那个奇丫头能在秘境里掀出什么风浪!不想陪你们在这里推来推去……” “诶你……平时就算了,怎能在国师前……” 修真者们修习一辈子,对礼仪教化这类的东西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再看不起国师,也会因着朝廷国家这一层,给足宋西风面子。 况且此次宋西风是奉了新帝的旨意,代之来此。 他们目光在两处游离,担心宋西风一个不快,回去告了他们一个不尊君上的罪? 殊不知宋西风喜欢这样的性格,大笑的和他一样蹲在地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不弄那些弯弯绕绕的了,好不好?” “你要是有这样的本事,便快些开始,莫说这些虚的。” “好!” 话音落,宋西风没有犹豫,大手一挥,命令远处候在云巅门口的人即刻开启秘境,天榜排榜开始。 “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话,告诉里面的修真者们,好好享受这场不被拘束的杀戮吧,胜者将拥有同帝王一般,睥睨天下之力。” 众人皆诧异,同帝王一般……古今从未有之啊,这将是何等的殊荣。 候者微微颔首,缓步进入云巅将宋西风的话,原封不动的传了过去。 还不等云巅内的修真者有所反应,顿时所有人脚下跳出一个镜子,将所有人吸引入其中,抛进另一番世界。 云巅之外,数万颗投影墙也开始实时投影。 此刻,天榜排榜正式开始。 修真者中最名正言顺的屠宰场,最残酷,也是被万千修真者追崇的天榜排榜。 活下来的最强前五位,会披着血染红披风,成为新的天榜五子。 第133章 九龙升,亡国始(一) 人说:灾祸来临之时,乌鸦如乌云蔽日一般将整个天空染黑。 如同现在现在这般,新朝初立便受天道诅咒,灭国败将血流成河。 唯余一人停于尸山血海前,放声尖笑。 “天命定,新帝亡。九龙朝拜,永世长存……” 女子微微仰头,对上了乌鸦掠过高空后,漾开一层流光溢彩的耀芒。 那之后,是各色各异的仅存于神话传说中的——龙。 鲜血抹开凄厉的笑,女子便失了气息,倒地不起。 —— 这样的记忆同一时间进入所有修真者的脑海中,也将是他们了解、征服这个秘境的记忆。 秘境之中,便是此番新朝覆灭,九龙立世之景。 而所入秘境的百余名,将在此处——活到最后,无论是什么办法。 修真者如黑云过境,被分散到秘境各地。 除去修真者,秘境中有近万人原住民,他们不是修真者,仅仅是与外面普通百姓一般的普通人。 每次秘境开启,都会有修真者混在原住民中,接近其他修真者,再暗中斩杀。 也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修真者不会去打扰原住民,只在悄然进行着自己与他人的对峙。 “清点人数,还在此处的有多少人,有哪些人不在。” 秘境传送随机,如慕卿辞一开始想的一样,南秀宗大多数人都被分散开。 他们被传送来的这一片区域是荒原,没有可以遮拦的物体,周围没有其他宗门的人。 看来这次分的很散,不似上次那般,睁眼迎面来的就是血腥场,争斗不歇。 先前有过天榜的经验,因而这一次每名弟子手中都持有定位令牌,要早日会合也不是什么难事。 “慕师姐。” 一份名单递了上来,慕卿辞扫了一眼。 宗门三十余人分开了大半,柳道陵还有万事通皆被分开。 “离我们最近的师兄弟在百里之外,师姐我们要现在就启程吗?” “不。”慕卿辞摆摆手,“吩咐下去,不要擅自离队落单,两两组队,有任何事用传音符联系。秘境内情况变幻莫测,让人把纳戒内的衣裳拿出来换上,把宗门弟子服烧掉。” “是。” 在秘境里,宗门服最为显眼,有时候一个不小心,走在路上都有可能遭到数百米之外的人暗杀。 基本安排妥当后,慕卿辞再次看向手中显示南秀宗各弟子定位令牌所在地的图纸,眸子一沉。 一、二、三、四…… …… 二十六。 入秘境一炷香不到,已经有十数人遭遇不测了。 元安,被当成众矢之的的你,现在又在何处。 慕卿辞不禁捏紧手中的图纸,若非她是南秀宗大师姐,若非前期需要足够多的弟子来互相消耗,她真想即刻起身去寻元安,让她不要乱跑,不要招惹人。 不过凭元安的性子,在秘境里定是块铁板,别人不去招惹她,她也会抡起手去砸别人。 “嘭!” 八百里之外,一名修真弟子尚未来的及换下宗门弟子服,便被打飞至百米开外。 落地瞬间,掐诀念咒,黄符骤然在心口炸开,同时火花蔓延至丹田处,瞬间将人烧成灰烬。 没有任何能还手亦或是,让他人来帮忙的余地。 这样的人,林林总总周围落了不少。 元安冷冷扫过其他定在原地犹豫要不要上前哦修真者,悠悠画着自己的符,问了句:“还打不打?” 其他的修真者深知元安不除,这秘境之斗他们必死无疑。 事到如今,没有法子退,也不能退! “斩杀妖道势在必行,我等替天行道,又怎会让你等活着离开?妖道当世,世道必然大乱!” 领头的修真者大喝一声,率领一众修真者齐齐涌上。 在他身后,还有黑压压一片人。 车轮战,他们打算用车轮战来把元安耗死。 凭天赋和实力,他们每个人拎出来都没有办法赢了元安,可是他们知人力有尽时,天才也有乏力不支的时候。 此计对元安不公平,但也是他们能想出的最优解。 “妖道……”元安喃喃道。 她讨厌这个称呼,就像讨厌在南秀宗时所有人不管她一样。 风起云涌之刻,眨眼间元安消失在原地,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跃现在领头的修真者身后,眼角的红染红艳起来,连着眸子也泛出金光。 元安双手拧住那修真者的头,腾空转了一圈,目光锁定他大后方的那群修真者,白森森咧开笑,借力于空中浮动的黄沙,手臂一甩,往他嘴里塞了数十张爆破符,砸向那些修真者。 为了避免人都跑掉,在领头的飞出去以后,元安也身形一闪,灵力为绳将所有人束缚在一起。 在爆炸前,她还问那些被绑住的人。 “要不要,换种死法?” 灿烂张扬的笑刹那间被恶意包裹,元安一阵恶心,将那些伸过来的名为后悔的手,毫不犹豫的踹回了黑暗中。 “无人受过我所受之罪,所有没有资格来指责我,更没有资格说我是妖道,说我是坏人。” 身后光影闪烁,炸开的血肉没有就此落地,而是重新零碎的拼接成一具不成模样的尸体。 小童教过她一些有关尸人的理论,虽从未实践过,但对元安这足够了。 眼下这遍地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课堂。 尸人以怨念为食,谁的都可以。 元安心中默念,漠然注视着眼前仓皇逃窜惨叫不绝、往日不可一世的修真者们。 “开膛破肚的感觉,你们感受过吗?” 元安低垂着手,眉眼弯弯,回应她的是愈发惨烈的尖叫。 “既然没有感受过,又凭什么对我的过去指手画脚。”元安抬手,从尸人手中拎过一个半死不活的修真者。“疼不疼?” 那修真者没有答话,头部小幅度的点着。 他的脖颈被咬去大半,元安用灵力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可这对他而言,是折磨。 无尽的疼痛摧残着神经,还有他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啪。” 元安松开了手,额前碎发下,那双眸子闪了闪,笑着吐出淬了冰的话语。 “不够。” 说罢,身后的尸人又一次扑了上来,用手生生将那人的五脏六腑掏挖了出来。 “言必信,行必果。前者你没有做到,我便来替你做后者。”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围着元安的那些人,尽数到底,遍地的灵力失了主人,化为流光飘向天空,仿佛白日之下的星空一般,璀璨夺目。 元安在秘境短时间体力充足的情况下,无人可敌。 于她而言,参加天榜是堵住所有人的嘴,但是现在看来…… 远处草丛里几个探出的头,对上元安的目光又急忙躲了下去。 做的有些太过火了。 元安蹲在地上,威慑是建立起了,但是……下一步要做什么。 做什么? 思来想去,元安也只想到一个人。 她执念最深的那个人,慕卿辞。 慕卿辞现在在做什么呢? 想了会儿,没有结果。 反倒是肚子饿了。 元安抓了抓脸,随便找了个方向去寻可以吃饭的地儿了。 与此同时,其他各个地方争斗不休,胜负难分。 不像元安这边,有着压倒性的力量,转瞬间结束战斗。 尤其是天下第一宗南秀宗,更是成了除元安以外,其他各宗针对的对象。 上一次的天榜前二十,在上一次到至今,死的死走的走,要么不知所踪就是不想再重新经历一遍天榜排榜。 慕卿辞作为天榜前二十列之一,是所有宗门人的重点围杀之一,重点程度仅次于元安。 慕卿辞往外走了不过百米,便有南秀宗的弟子耐不住性子,悄悄脱队离开,结果就是被人找到踪迹,设伏围堵。 柳道陵和万事通分在一起,遇上了剑宗和其他几宗联合剿杀,南秀宗人数一减再减,情况并不算太好。 这还是在大批人马去找元安后,他们所面对的,要不然,战况只会比这个还要惨烈。 仅仅半日,秘境里的死伤便超过半数,若是把失踪人数全做其中,现在秘境里剩下的修真者不过两成。 其中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元安手下。 而此时,人员消减计划的大功臣目前正在粥蓬下面问老板要糖块。 “……” “天命定,新帝亡。” “你(们)要留下,做这世间唯一的王吗?” 最后一句是被所有人遗忘的一句话。 第134章 九龙升,亡国始(二) 呼哧。 呼哧。 …… 哈。 飞禽走兽,黄沙掩尸,转眼生灵涂炭间,唯独剩余匆忙的喘息声和脑海里焦灼躁闷的鼓动。 近一天的战斗之下,体力消耗的飞快,左右除去一堆尸体,南秀宗剩下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个。 慕卿辞作为南秀宗主力,剑来她挡,有暗器她来打,尽管如此还是让己方人数大打折扣。她支撑不住,大喘着气,为着南秀宗师姐的名号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剑伤遍布全身,那其他的弟子比起慕卿辞显得金尊玉贵了起来。 应该暂时不会有敌人了……唔,得快些离开这里,不然还不知道下一波人会什么时候来。 在元安身上未生效的车轮战,倒是在慕卿辞起了作用。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垫后。” 一轮战后,图纸上的光点零散的只剩几个。 她这边,加上自己也仅剩六人。 不知道元安那边怎么样了……化神期,如果是真的,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要是他们也像对付我们一样对付元安…… “谁!” 远处草丛里有什么在动,所有弟子立马警戒起来。 “我并无恶意并无恶意,几位别动手别动手。”来人是个老者,春风满面衣着干净,眯眼打量着慕卿辞一干人。 “哎呀,各位是外地人吧?” 看打扮是秘境的原住民。 “多少年了,又来人了啊,还一次来了这么多好孩子……呵呵,真好、真好,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人……” 老者喃喃道。 “哎呀,怎么还举着剑?我不是修真者,真的是。太严肃了,笑一笑嘛。” 来这里的修真者有好有坏,曾经不是没有出过修真者恼羞成怒杀了大半原住民。 也因此,这里和外面的土地村也没有什么不一样。虽说不上驱逐厌烦,甚至有时候哪怕成为剑下亡魂的前一刻,还用带有希望的眼神看着他们所遇到的修真者。 但大部分的原住民都不太喜欢和外来的修真者走的太近。 突然出现的老者正好出现在所有人受伤之后,不仅主动靠近,说话如此散漫随意。想来不是等闲之辈,是其他宗门易容后的弟子也说不定。 “保持距离,否则剑下不留人!” 慕卿辞挡在最前面,从黄沙中杀出的众人伤残过半,既然冠了师姐之名,慕卿辞便会好生做好师姐之责。 但她此生,唯独对一人没有尽到应尽之责。 “我不是坏人呀,怎么就是不信……” “……伤不好好上药会变得更严重。” 清稚无邪的嗓音自老者身后悠悠飘出。 传音铃的声音在四海八荒最为独特,寒殿卜师今生只给过两个人。 其中一个便是元安。 “哎呀元安小伢子你快些来说说你这师姐,她可要提剑斩我,可怕可怕……” 老者先发制人,跑到元安告了慕卿辞一状。 慕卿辞一时语塞,解释自己并没有真的想要杀老者,只是情况特殊,要提防其他人。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不要抹黑我。眼下我们刚脱战不久,死伤无数,自是要小心提防其他人,免得不测。” “慕师姐是觉得我是其他人吗?”元安安抚似的拍拍老者的手背,“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该来这一趟的。” 眼尾的红染把金眸衬的愈发冰冷,吃完甜粥便让老者带她出来寻人,衣摆袖口的血渍还有浑身的血腥味尚未清理,好心好意来找她,倒给她惹了麻烦。 “若是如此,慕师姐便不必同我们一路,秘境之大,一路上凭师姐的脾性也不会让其他人靠近,定能走的长久。” 元安顿了顿,还是从怀里摸出了装有养元丹的瓶子,许是江士南偷偷塞的,被元安发现也来不及还回去了,她用不着,想了想随手丢给慕卿辞。 “慕师姐是南秀宗的慕师姐,我奈何不了。有这么多人都靠着慕师姐,慕师姐别累着了,不然谁来护着这群酒囊饭袋。” 此次天榜排榜南秀宗进秘境时,留在慕卿辞这边的大多都是在元安离开后新入门的弟子,对元安并没有多少认识,对元安的了解更多的是妖道之名,还有走火入魔的流言。 “宝婆婆,走吧。他们怕我们,我们回去了,别管他们。” 说完也没有真的再挽留慕卿辞跟她走,扶着宝奶奶头也不回的往村子走。 “跟上。”慕卿辞没有用那药,吩咐给弟子让他们稍后磨碎分下去,自己则三步做两步追上了元安。 “……” 元安目视前方,没搭理在后面的慕卿辞。 宝婆婆是过来人,呵呵笑着,没有打扰这两个年轻人。 “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他们没有找你麻烦吧?” “……比慕师姐要好很多,慕师姐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元安看慕卿辞把药给了别人,烦躁的啧了一声,“自己一身伤还去管别人,以前我未曾见过慕师姐是这般的菩萨心肠。” 慕卿辞干笑了两声,搓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办,悄悄跟在元安后面,偷偷打量着她。 后头的几个不明情况的师弟摸不着头脑。 他们未曾见过元安的真容,顶多是听说过元安一些不好的传闻。 可以说,在新一批弟子里,只有柳道陵一人对元安有好感,其余所有人对元安的认知都是妖道都是不堪入目的邪人。 南秀宗中人都是这样,更别提外面是怎么说元安的了,难听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 “那人是谁?为何慕师姐在她面前这么小心翼翼的?难不成是哪位大能?” “大能个头啊?那人比咱们都还要小,她要是大能,我去吃妖兽的食残!” “哎,但是别说啊……这么一个小女孩能在这里活到现在,身上应该有些本事的啊。” “……”一个弟子打量着慕卿辞给他们的丹药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说回来,你们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吗?在云巅时,她可是全场讨论的焦点。” 其余几人眨眨眼,那个时间他们躲在后面睡觉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算起来,她还是我们的师姐。” 说到师姐,其他人心里浮现一个名字。 南秀宗女弟子招收有限,仅出过两个人。 一个慕卿辞。 还有一个便是死去一年后,突然活了过来的妖道元安。 周围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真……?” “真。”他把装有养元丹的瓶子给其他人看,“先别急着怕,看这个。” 瓶身外的花纹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金色柔光,是一些高阶修士用来保存珍稀丹药所用的阵法。 “此阵法效果虽好,但难度系数太高,消耗大,能学会的没几个,这些年已经没人用了。” 短短几句话,让风声都嘈杂了些许。 “妖道都这么厉……” “噤声!” 一张符咒在那说话的弟子脚下炸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凌厉杀气漫天的那双金色眸子。 但说话的人却是慕卿辞。 慕卿辞挡住了元安的视线,元安也自然把这气撒在了慕卿辞身上——在她背上打了两拳,继续扶着宝婆婆。 “空穴来风之言也肆意对外说,平日里在宗门里对你们还是太过放纵,元安未被师尊说过逐出南秀宗,便还是你们的师姐,对内对外你们都应称她一句师姐,而非那些抹黑、恶意中伤的话语!” 慕卿辞在南秀宗的声望仅次于掌门关通,新一辈的弟子不少人都受过她剑下的拷打,纷纷噤声不再言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元安的恐怖,且不说凭一人在秘境里存活至今是怎么做到的,就看着随手给人的丹药是养元丹,用的保存阵法还是难的不能再难的,加上刚刚甩过来的符咒,要是他们再往前多走一步,那腿可能就不保了。 回村的一路上,安安静静,也不知是何种原因没再遇到其他的修真者。 不远处的小山丘旁,几路宗门松了口气。 “走了没?” “走了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快去告诉其他人,想活着就别去招惹那妖道。我们派出去了一半弟子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去围剿妖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现在看来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抓到的南秀宗其他的这些人……” “杀了啊,留着干什么?你真以为能用这些人威胁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道吗?顶多对慕卿辞有点用,但他们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宁杀也不留。” “是。” 第135章 九龙升,亡国始(三) “走这么久也累了,宝婆婆您先坐会儿,我去给您倒些水来。” 村庄的规模不算太大,也有十几家老小在此安居乐业。 “元安回来……呃。” 挑着扁担遇见外出回来的元安本是满脸的笑意,可一见到粥蓬下的其余几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 “宝婆婆这、这是……” 修真者几个字没有吐露出来,宝婆婆会意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告诉他没有关系。 宝婆婆在村里颇有声望,多数村民还是愿意信她说的话。 “那您小心,人心隔肚皮……咱们时间还长的很不急于这一时,没必要。” “好啦好啦,快些回家去吧,地里的那群小娃娃可张着嘴等着喝你那担回来的水呢!” 那人一拍脑袋,忙重新担起扁担着急忙慌地拐进一条小巷里。 可经过南秀宗修真者时,还是躲了几分。 两人说话不避人,其他人也自然是听到了。 修真者在这里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但不知为何。 尽管如此,这里的原住民没有抵制他们,顶多是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们,然后又低头快步走开,眉眼间流露出悲伤又奢望什么的神色。 “早就听说这秘境里同外面大有不同,不会像土地村那群刁民一般动不动对我们痛下杀手,现在一观果真……” 元安捏着碗的手一顿,她自土地村出,土地村是她第二个家,有她的家人和朋友。 “你安静些吧……” “咦?为什……?” 一块石头倏忽间穿过说话人的耳朵,这是元安的警告,也是最后一次。 为了安静,元安还不忘给那人嘴上贴了张符纸,做了噤声的手势。 “要是再多嘴,我不会再留情,都给我从这里滚出去,或者我亲手给你们送葬!” 元安太过强势,他们一群虾兵蟹将完全拿她没办法,因而给慕卿辞投去求助的目光。 殊不知慕卿辞自始至终目光都未曾落到他们身上,往日那一双清冷高洁的眸子,此时泛着脉脉情意,嘴角扬起好看的笑。 师姐被妖道迷惑了,师姐好,妖道坏。 其他弟子有了元安的警告后,闷声盘膝坐在一边,给伤口擦药。 “笑什么?别看着我这么笑。”元安打完粥回来,遇上慕卿辞,匆匆别过脸,作出厌恶的模样,掠过了她。 慕卿辞笑意不改,小步跟在元安身后,眯着眼睛低头望着元安。 一年的时间,她长的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大有不同,一年前她对她亲近热情,而今一年后疏远冷漠,截然不同。 因果报应,天道轮回。 “宝婆婆您拿好,粥有些凉了,我温了会儿。” 宝婆婆乐呵呵的接下过来:“好、好。元安听话,和你的师姐师弟们多说些话吧,宝婆婆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耽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 “慕师姐不会在意这些……诶?” 肩上传来一股温柔暖和的灵力,元安抬起头的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岭沅城和慕卿辞初见之时,又赶紧移开眸子微微侧了侧身子,小声嘟囔。 “别碰我。” 看见慕卿辞破开的衣裳里溢出的血又更加烦躁。 慕卿辞干笑两声,两只手抬起来作罢。 “我给你的丹药为什么给他们?” 正在擦药的其他弟子一听,抿着嘴不敢再乱动。 “我得照顾他们,秘境内艰险万分,虽不能说一直护下去,但能照应多少便是多少,总不能弃之不理。” “是么。” 周围气温降到冰点,对尚不太相熟的他人都能如此,为何那日不肯发发善心帮帮我,还是说从一开始慕卿辞你就没有把我当成师妹,而是一个随时可弃的路边残草。 “慕师姐大义。” 元安往慕卿辞那边走了几步,主动伸出手牵住慕卿辞的手臂,可其中无情,慕卿辞还来不及说什么,元安的手指一点点浸入手臂上的剑伤里,抬头与慕卿辞对视,问她。 “慕师姐当真为我们修真一辈的表率,临危不乱,还将救活的药分给他人。我可听邢师兄说,师姐很在意天榜,有意天道。即使如此,那就不该是这样的。” “妖道你做什么!” “哦呦。”宝婆婆喝了口粥,像看戏一样,挑着二郎腿不嫌事大。 见慕卿辞被元安逼到墙边,一个弟子再也坐不住了。慕卿辞帮了他们拦下了一波又一波的偷袭围剿,如今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卿辞被元安欺辱。 “退下。”慕卿辞摆摆手,让那人下去。 “师姐!” “退下!没听见吗?” “……” “没白养这么群人,倒是会护着慕师姐你。想必慕师姐现在定是喜不自胜吧?” “我开心啊。” 元安笑一声。 果然。 你谁都关心,你心怀天下,唯独没有我。 “开心你没事。天榜排榜凶险万分,险象丛生,我担心其他宗门的人对你下手,本想去寻你的踪迹,无奈被人缠上,反倒还需要你来救我……元安,我很惭愧,也对那日的事情很愧疚。”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知何时,手臂上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疼痒的感觉。 元安把手抽了出来,她渗进去的那只手指指尖开了个小口子,用她的血愈合了慕卿辞手上的伤。 瞥见慕卿辞腰间那张显示其他南秀宗弟子的图纸。 “我已经不需要你来救了。”说罢,元安从怀里摸出了另一瓶养元丹,“把伤养好,要是被我发现慕师姐把这个给了别人,我会把接了这个的人,除掉。所以慕师姐好自为之。” “好。” 得了慕卿辞的回答,元安畅快不少,背过身的时候,偷偷笑了声,又赶忙冷下脸。 “呵呵,年轻,真好啊。” 发生的这一幕尽数落入宝婆婆的眼里,她把碗里的粥一饮而尽,望着北边,眼尾的褶皱深了几分。 入了夜,村落里安静下来。 其他地方可不是如此,在天榜排榜的秘境里,修真者间的打斗不止。 一人独大或者宗门围剿,屡见不鲜。 “哈……哈啊……呼……” 被斩去右臂的柳道陵立于万事通前面,万事通已经重伤昏迷过去,与他们同行的弟子也全部阵亡。 几大宗门贪婪大笑起来。 “强弩之末,五脏六腑俱伤,金丹破损。柳道陵啊柳道陵,你拿什么和我们斗啊?还想当英雄呢?乖乖爬下,大喊几声你柳道陵是只狗,再来舔我的鞋,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留一口气。” 领头的是个剑宗年轻人,同柳道陵私底下有过过节。在外面他拿柳道陵没办法,可是进了秘境可不一样了。 他们人多,柳道陵就算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吾言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恶人自有恶报,你得意不了多久。” “哈哈哈哈哈!大言不惭!我只信你今夜必死无疑!” “咻。” 破空声凶厉狠毒,顿时将天空炸的如青天白日般明亮。 “聒噪,恶心。” 第136章 九龙升,亡国始(四) 元安手腕骤然发力,精准的钳住领头那人的脖子停在空中。 眼尾的红染在月光下阴冷可怖,而那双世间罕见的金色眸子,泛开柔光,吸收着这人的气运。 被元安一触碰,那人便像具尸体,挣扎不了,唯有在元安手下饱受恐惧的折磨,任她宰割。 “是死是活尚未盖棺定论,就那么会以为自己能活过今晚吗?” 元安看见柳道陵身后重伤昏迷过去的万事通,心神恍惚。 她从慕卿辞那里拿来图纸,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万师兄已经被这群畜生折磨至此。 呼吸吞吐间,悬在空中的领头人已经失了气息。 见元安来了,柳道陵一直紧握着手的剑罕见的松了下来,连同那根紧绷着的弦也是一样。 “妖道!!为何无人来报!派去监视的人都死了吗!!” “无、无人传信回来啊!!” 说话的人情急之下破口大骂,偏偏他说的话就是事实。 元安还在村落里时,便已经知晓外面他们安置的所有哨点,为了防止他们碍了自己的事,在出门时顺手解决了那群乌合之众。 “快、快跑!别和她正面交锋!!!” 元安还没出手,那一群趾高气昂的修真者们各个如败犬般四散奔逃。 “跑哪去?世间万事,讲究一个公平,既然出手伤了人,就应该知道,未来要承担同等被伤害的风险。” “跑不了!跑不了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怪你们,都说了不要去找南秀宗的麻烦,都说……!!!” 悲喊声戛然而止,那颗头颅被硬生生拔下,贴了数张符咒抛向人最多的地方。 与此同时腿也没有闲着,旋身奔向离自己最近的几人。 极致的体术,灵活的躯体以及所掌握的法术和符咒,秘境中的元安仿佛没有对手一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就算被伤到,比起撕肉抽丹之疼,也不过是微不足道。 所以哪怕遍体鳞伤,元安依旧会不停的挥剑,将所有人斩于剑下。 霎时间,林中下起红色血雨,元安纵身在其中,宛如地狱的恶鬼,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修真者尽数斩杀。 金色的眸子被血染了猩红,每次兴奋的尖笑起来时,体内的另一个魂体便躁动起来,两个不一样的声音交互叠加,是无数修真弟子的噩梦以及索命咒。 “呜、呜呜呜……不、不要杀我……我是丹宗的首席,你若是对我动手,他、他日师尊定会为我唔——!” 元安下手狠厉,一剑封喉。 “丹宗不会只有一个首席,你死了以后,丹宗还会有首席。而且呀,一个在这里都活不下来的人,我想……丹宗的掌门也该好好考虑要不要换个首席了。” 孩童的嗓音欢快轻盈,剑在空中挑起,拂动着悲鸣之歌,引领着离开躯体的血液,奔涌入林,成为树木的养分。 “哎呀……” 元安对空间的把握并不太熟练,饶是有心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可碍于森林地形复杂,所有人逃走的方向不一,还是放走了不少人。 “元安……”柳道陵咽了口口水,大半都是血沫子,身上伤痕无数,比慕卿辞的伤口多上不少,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师姐。” 元安径直掠过了柳道陵,蹲下身查看万事通的情况。 “……” 柳道陵紧绷的弦被折断了,整个人石化碎了一地。 强者才会被予以侧目关照,如此狼狈不堪的我还不至于让元安师姐停留。 得更强些,得再强些…… “万师兄?万师兄?” 经脉有些紊乱,大多都是外伤,注意调养应该不会有大事。 反而柳道陵…… 元安不是百分之百忽略柳道陵,经过柳道陵时,大致看了一眼他体内的情况。 五脏六腑成了一团粥,大火可以收汁作汤料了,乱的不成样子。也难为他坚持到现在。 “今日多谢。”元安起身让柳道陵服下养元丹,柳道陵接过丹药,没有犹豫一口吞下。 “这话该是我说,如果不是师姐来的及时,我恐怕已经成了他人刀下亡魂了。” 养元丹入腹,虽然没有立刻见效,但也稳住了柳道陵体内的四处撞来撞去的灵力。 至于那碎成一堆的五脏六腑,仅靠养元丹想要完全恢复难如登天。 用我的血…… 元安瞥了眼柳道陵,不知为何一看到他心里就不舒服,就堵得慌。要不是碍于慕卿辞还有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元安真想刚刚趁乱给柳道陵捅两刀。 哈……回去再说吧,先吊着一口气不死就行。 “你倒是不怀疑我,那日在土地村,如果没有慕卿辞,那把刀可是会插进你的脑门哦,会死的。” “我信元安师姐,师姐不会的。” 柳道陵那日想躲却没有躲,他眼里的空中的那把刀冥冥之中好像并没有要刺中他的意思,仅仅是杀气重,让不少人认为元安想要要了他的性命。 要不然以柳道陵练习剑道这么久,不至于连这个都躲不开。 “你又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你以为自己很讨喜吗?我现在给你捅两刀信不信?” 柳道陵笑笑:“我信,捅两刀暂时还死不了的。元安师姐可是救了我。” “神经……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与其说这些漂亮话,倒还不如留着力气调整状态。” 元安尝试要背起宗门第一重的万事通,几次尝试无果后,索性放弃。 “我背不动,你还能动吧?” 柳道陵点点头,还以为元安要让他来背,不想元安话音一转,张望着四周。 “好,那你在此地等着,我去寻人来。” 说罢,元安随便寻了个方向飞了出去,没一会儿逮了个看上去比较壮的修真者回来。 “该做什么来的路上已经说过了。”元安指了指倒地不起的万事通。 万事通的体型着实把那名修真弟子吓的不轻。 “这……您不要为难我唔唔!!!” 元安把符塞进了那个修真弟子的嘴里,盯着他:“不信,刚刚你还在举大鼎,又怎么可能抬不起万师兄。” 大鼎可比万师兄重的多了。 那修真弟子背后一凉,怕因为骗了元安被报复,跪了下来,吓的直哆嗦。 “背人,别跪我。是不是听不到话?” “是是是是您您您您别气您别气。” 老底都被看透了,瞒着这妖道得不偿失,还是…… 他妥协地点点头。 遂了元安的愿抬起万事通。 能不遂吗?要是这妖道一个不开心,把他拿来炸着玩也不是不可能。 半炷香灭百人,早就传遍了,大家可都提防着她…… 唉,早知这样,晚上就不出来偷偷举鼎练习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我活着放走…… 这天榜有了她元安,该怎么办啊? 元安暴戾,杀人不眨眼,谁人能敌?百人围剿都没办法,又怎么可能仅凭一人能敌的过? “……” 关于这件事,各大宗门已经有了法子解决。 那便是,躲。 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只要一看到元安就跑,不打,只要跑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宗门间彼此的恩恩怨怨都可以抛之不顾。 今晚那些修真者早就学乖了,没有一个人冲上来和元安硬碰硬,死的都是跑得慢的。 人人对她都是避之不及,生怕跑的慢丢了性命。 往日什么修真者的傲骨,什么高风亮节除魔卫道,此时皆忘得干干净净,只管跑走。 外边看到这一幕的各位宗门大能个个脸黑的不成样子。 “这些臭小子,等他们出来,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跑能解决问题吗?难不成要放任这妖道一家独大?等到人越来越少,那便只有为人宰割的时候,倒不如趁此机会,将那妖道围剿斩杀!” 窈溪宗宗主掖什女挑挑眉,元安的表现实在出彩,每次她一出手,外边这群老家伙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夸赞人家厉害,嘴上还犟着说是邪术。 可那是随处可见的符咒和人人皆能练的体术啊。 元安这小丫头,显山不露水,恐怕连半成的实力都没有用出来。 “你这老道想的好,难不成没看到元安一人半柱香杀百人的场景?你那些徒子徒孙们怕是去了也是给人家送人头。打不过就打不过,嘴硬什么呀?” “掖什女你莫要胡说!你以为窈溪宗的那群人有好多少吗?不还是有半数人死在元安手下?还笑?有你哭的!” 窈溪宗人基本都死的差不多了,还余下一两个要撑到最后前几名排榜简直白日做梦。 “我都还不心痛,前辈先关心起来了,要不然,前辈来我窈溪宗?我可以给前辈一个长老之位当当哦。”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窈溪宗弟子、长老皆为女子,掖什女此举对这些迂腐的老头们,无疑是一种折辱贬低。 “前辈既然不愿意,就闭嘴,别东叨叨西嚷嚷,一把年纪了,嘴上留些口德吧。” 眼看说不过掖什女,那老头气的像个孩子在原地跺脚。 “我不同你说!” “是是是。” 此次排榜中,元安表现最为突出。掖什女望向目光紧紧锁定元安的关通。 身为元安的前掌门,他眼中说不上有多厌恶,也没有多喜欢,总之很淡,淡到他仿佛看的是另一方面。 真怪……你到底要什么呢?天才?登天道?让人琢磨不透。 关通求的不过是天道这个神,他是这世间最忠诚的天道信徒。 “……” 宋西风笑而不语,把今日的结果传信给了皇都的新帝。 第137章 九龙升,亡国始(五) “快些走,待会儿万师兄出了事唯你是问!” 修真弟子走的快了些。 “慢点,走这么快,弄到万师兄身上的伤了怎么办?” 修真弟子:“……” 伤的最可怕的柳道陵走在最后面拄着拐杖,忍着要吐血的念头,不停的在心里念元安的好。 “算了。”元安让那修真弟子停下来,“你背他,小心点。” 能换个人自然是好的,起码轻一些,可柳道陵浑身都是伤,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无碍,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元安剜了柳道陵一眼,把慕卿辞给她的图纸塞在柳道陵怀里,义正言辞道:“不行!必须让他给你背回去。你回去把这个给慕卿辞,让她来接万师兄,不然我和万师兄今晚就在外面过了。” 修真弟子听了,弱弱举起手问了一句:“那我……” “别打扰村里的人,其他的随你。”元安坐在石头上笑吟吟地摇着腿,“要是你没有把他送回去,在这里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一块一块的,” 修真弟子如临大赦,把柳道陵的嘴捂住。 “元大人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生把这位送回去,绝不磕着碰着。” 嘴脸变的之快,连柳道陵还没有反应回来,修真弟子脚底抹油一般,成一股风飞一般溜走了。 “你……!!!!!” 柳道陵走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远方飞剑划破天空,成了一道光束,稳稳落在元安身边。 慕卿辞落地便快步上前喘着粗气停在元安身前,盯着她看了许久,怕元安受伤,见元安无碍松了口气。 柳道陵回来时,他旁边的那个人说的有多么严重,赶过来的时候慕卿辞心里擂鼓不断。 “……万师兄在那里,慕师姐别找错了人。” 元安没看慕卿辞,往旁边撤出一步,让慕卿辞来帮忙。 她顿了一下,看了眼慕卿辞身后。 “其他人呢?死了吗?就让慕师姐你一个人来?” “他们已经歇下,我来也是一样的。” “那还不如死了,一群废物。” “柳道陵那边有宝婆婆照顾,没事的。” “他们睡大觉,还麻烦宝婆婆,回去我让他们睡一辈子。” 慕卿辞汗颜,她这小师妹一年不见也愈发实在了起来。 言罢,蹲下来查看尚昏厥不醒的万事通。 “万事通伤的不重,早些回去吧。”说完一只手扛起了万事通,大气都不喘,这样慕卿辞还能御剑飞行。 “慕师姐还真厉害……” “谬赞了,万事通其实算不得重。”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元安也唤出了剑,剑缩小放在腰间,一甩便伸长到元安能用的长度。 剑落地的那一刻,慕卿辞的剑发出了一阵嗡鸣,又悄然沉寂下去。 夜晚风声聒噪,加上有万事通在,传到耳朵里的声音没有多少。 “元安,你……” “有话直说,慕师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结结巴巴。” 慕卿辞笑了笑:“今日多谢你,若非有你,恐怕柳道陵他们要丧命于此。” 柳道陵…… “你理解错了。”元安停在空中,“我不想救柳道陵,除了万师兄以外的人,我一个都不想救。柳道陵也好,你也好,我都不想救。” 慕卿辞看过回来的柳道陵,也问过他。尽管被人救下,要不是元安给了养元丹,还让人把他送回来,他撑不过今晚。 白天时也是,并非慕卿辞去找元安,而是元安找到了他们,出手救了他们。 他们每个人都受恩于元安,元安说无意救他们,慕卿辞自然不信。 她不戳破元安,顺着元安的话应着。 “是是是,是我们死乞白赖的跟过来的,与元安无关。” “知道就好,我巴不得你出事。” 说这话的时候,元安抬眼看了眼慕卿辞的伤。 有了她的血,慕卿辞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哎呀回来啦。”宝婆婆早早的守在村口大门,夜里风大,她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元安看见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宝婆婆,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这么大,快进去快进去。” “我没事。”宝婆婆看了眼扛着万事通的慕卿辞,“哎呦我的老天爷,你、你这姑娘看着不壮,还、还挺有力气的。” “没事宝婆婆,柳道陵怎么样了?” “刚刚给他换了药,现在在床上歇息,你要是去看他便去吧,晚了怕人睡着了。” “好”字还没有发出来,元安拦住了慕卿辞。 “慕师姐还是先照顾一下万师兄,柳道陵那边伤的重,慕师姐这么弱,以慕师姐的实力怕是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样,慕师姐还要去吗?” 元安眸子里平静的没有波澜,无论是贬低还是问她,都像是在说平日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元安觉得呢?” “慕师姐喜欢就去,不必把我的话当真,慕师姐要做什么我拦不住。” 接着元安没有继续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让宝婆婆早些回去休息后,进了屋子。 慕卿辞长呼了一口气,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元安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 见慕卿辞烦恼的模样,宝婆婆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噗嗤笑出声,走近拍拍慕卿辞的肩。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这样的时候还能为这些事情烦恼,真好呀。” 宝婆婆回去后,慕卿辞便把万事通放在了空床上,闲来无事,在要去柳道陵房间的路上遇到了元安。 准确的来说,是在柳道陵的房门口,见到了端着空药碗出来的元安。 “……” 两人对视许久,元安似乎并不惊讶,垂眸笑了一声。 “……哈。慕师姐来的正好,把这个拿走吧。病人现在要休息了,慕师姐识时务的话就不要去打扰了。” 看慕卿辞迟迟不走,元安瞪了她一眼,推了掌过去,慕卿辞还是没动。 “慕师姐在意柳道陵我拦不住,想去就去吧。” 元安气冲冲离开了。 慕卿辞不明所以,她过来的确是看看柳道陵如何。 可也是来为了元安而来。 今夜元安出去一趟,慕卿辞见她添了些伤,担心元安,带着药跟了过来,不知道这件事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宝婆婆。” 元安和宝婆婆睡,她坐在床边,闷着头想着慕卿辞和柳道陵的事情, “怎么啦元安?不开心?和师兄弟们吵架了?” 宝婆婆从柜子上把药匣子搬了下来,解开元安的衣裳帮她处理伤口。 “那些人太蠢了,我才不和他们吵。”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那是和那位慕仙师闹了矛盾?我白日见你对她很是关心。” 宝婆婆的手碰到伤口,元安下意识往后面躲了一下,反应宝婆婆不会害她,又乖乖回来。 “没有!”元安斩钉截铁的说,“是她自己跟回来的,像狗皮膏药一样,我很讨厌慕师姐,她很坏、很坏!但是……但是……” 元安双手握拳放在双膝上:“但是她不是坏人,她有时候好有时候坏。慕师姐是比坏人还要好一点的坏,反正就是坏!” 坏人是元安贬低人的最高评价。 每次提及慕卿辞时,就算她讨厌慕卿辞,但还不至于把慕卿辞冠上坏人之名。 坏人是穷凶极恶,在此时的元安眼里,慕卿辞还不至于此。 对世人来说,慕卿辞并不算坏人。 第138章 九龙升,亡国始(六) “只要呀不是绝对的坏,那……那个人就可以是好人。善恶终有报,我们呀,做好自己就行了。” 宝婆婆仔细给元安上了药,回忆起久到她都快想不起的过去,用笑带过了眉眼间的黯淡,低语轻喃。 “当时不知曲中意,如今再闻已是曲中人。有些事情其实长大了,也就知道了。只要遵循当下的正义,便是好。” 元安听了许久,没太懂宝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对好坏的评定很简单,除恶扬善为好,行凶作恶为坏。 慕卿辞对其他人都好,只对她元安一人坏,所以在这世间算不上坏人,却是元安一人的坏人。 世界不是元安一人的世界,所以慕卿辞又不是坏人,被元安称为很坏很坏,但比坏人会好一点的坏。 “那宝婆婆觉得的好和坏是什么?” 宝婆婆给元安包扎好伤口,把药匣子放在一边,自己盘膝在床上坐下,微微仰着头,思考着。 “好的话,大概是家国无忧能实现年少时许下的愿望吧。那坏……”宝婆婆笑了笑,局促地搓着手指,“二者皆失,又无能为力的人吧。” “家、国……这里有国家吗?” 元安来秘境一日,除了村落看到的便是山河荒原,她用灵力查看过其他地方,有人活动的地方少之又少,好像眼前的这个村落里的人便是这个秘境世界里所有的人了。 “有呀。”宝婆婆伸手比划着,饱经沧桑的眸子里亮起了光,“以前有哦,我们国家是最厉害的,国君虽是女子,却是这天底下最有本事,最英明的!还有很多很多人,很多漂亮的灯,五颜六色的,一到晚上啊可好看了。” “后面啊,一年不如一年了,灯就不放了,也不做了。然后灯灭了,大家也就散了。人本来还有很多的,后来也都……都……哎呀都这么晚了呀。” 宝婆婆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夜,呼了口气,慈祥地拍拍元安的肩:“好啦好啦,早些休息,今日忙活这么久,还受了伤,别熬太晚把身子给弄坏。以后元安想听,宝婆婆再和元安说,好不好?” 言罢,宝婆婆吹灭了灯,给元安盖好了被子,背过身不再言语。 元安睡不着,看着宝婆婆的后背,问了句:“那大家都回来了,是不是就能又看到很多好看的灯了?” 宝婆婆攥紧被子,装作已经睡着,殊不知在修真者面前这样的把戏无处遁形。 那个夜里,元安知道宝婆婆在哭,在难过,又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呼吸。 “家,国……” 窗外的慕卿辞向外叹了口气,秘境的故事有不少,版本很多,杂乱无序没有根据可言。 秘境世界里曾经是有一个国家,名曰:昭。 国家繁盛的程度远超外面的朝廷,人人皆可使用灵力,街边的孩童都能举剑捏诀。 这样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人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货尽其用,人尽其力。 是无数帝王想要的世界,想要的江山。 彼时国家建立时,秘境内的世界尚未统一。这样的一个国家虽然强大,但缺一个能统率全局的人。 于是乎,在这个国家如神话一般的女子出现了。 她强大、贤能、骁勇善战,仅仅半年便统一这一方世界,成为真正的君王,御统天下之人。 她没有自己的宫殿,与百姓同吃同住,朝务天下共商,佳节万民同乐。 便是如此,这个国家在一年后,惨遭灭国。 “天命定,新帝亡。” 九龙灭国,弹指刹那间。 繁华欢乐一念之间成为前尘往事,所有那日站出来与九龙一战之人,都以鲜血为这个国家献上了最后一簇又一簇坚韧又热烈的血花。 最后剩下国君站于尸山血海前,眼睁睁的感受着身上的力量一点点流逝,丧失了可以反击的能力,将她彻底变成一个无能平庸之辈,用悲伤和痛苦将她留在无数忠魂的尸体前。 国家成立之时辉煌灿烂,灭国之刻亦是黯淡惨烈。 自那以后,昭国成了无人记载的历史,伴随着剩下的人逝去,一点点埋入黄土。 宝婆婆便是昭国灭国中,活下来的人。 可惜这样的事情,在外面的修真者口中,不过是一段可以轻描淡写过去的故事。 用一句“可惜”便可揭过。 在数年时间更迭中,当初留下的那一批人死的死,老的老。凭着执念,等着有人能来帮他们,找回昭国,找到他们的家。 可是进来的修真者们,根本无意去了解更多,他们只会顾着打打杀杀,怎么可能多听这些不可能有太多交集而且很有可能是敌人的人,有太多接触? “哈……”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只要有你们在,国家便能复兴。哪怕你们杀了多少人,只要能复国,就算这条路是需要用无数尸体铺就而成的,我都愿意。 秘境里的原住民,不会像土地村里的人一样抗拒修真者,这一刻有了解答。 秘境有国,国亡了,一群百姓被剿走了刀剑,收走了灵力。 没有刀剑,没有灵力,唯独剩下一具还能用的身体。 于是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外来的这些青年修真者身上,就算他们会一言不合对他们拔刀相向,他们依旧会向修真者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们不会厌恶,不会憎恨,他们在等,在找。一群青年,便如此等啊等,一部分人等到了迟暮之年,一部分早早牺牲在复国之路上。 “你们要留下,做这一方世界里唯一的王吗?” “求求您帮我们复国吧,只要能复国,我们愿意拥护您为新世界的王!” “对付九龙,以一人之力尚不足,但是、但是……不、不……求您别走,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无数人进入秘境,看上去是个划算的买卖,便听了他们的话,实际开始做的时候又仓惶离去,认为复国是无稽之谈。 久而久之,成为王的这句话,被后面来此地的人忘却,认为是一个滑稽的笑话。 第139章 九龙升,亡国始(七) 何人能救? “无人能救。” 慕卿辞愿意信这个故事,但是要想打败九龙…… 他们的力量,杯水车薪。 她走在秘境的夜里,以前她从不会这样毫无戒备的在秘境里晃悠。 可是在村里,她觉得轻松快意,有那么一刻好像自己隐居山林,与世无争,不必去争天榜的排名,不必去为登天道思考算计。 走着走着,天上开始下雪了。 按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是秘境里快要过年的时候。 和故事里说的一样,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做五颜六色的灯,放到天上,祈求家国平安,万事顺意。 但是现在…… 慕卿辞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很快便融化了。她抬眼看向天空,黑漆漆的夜里,雪花倾泄而下。 国灭君死,家破人亡。 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好像只有这天上的雪还有复国之心未曾变过。 “元安?” 元安披了件衣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在岭沅城外的雪天。 “嗯?” 元安的心思全在雪上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不会让自己变得很冷的雪。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元安疑惑着微微侧脸,发现是慕卿辞后,脸“唰”的一下冷了下来。 “这么晚了,慕师姐好兴致,踏雪观雪。可是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不曾忘记。”慕卿辞笑了笑,“你不也是?” “少管我,这里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我能安然无恙的在此地活下去,慕师姐和那些金贵的弟子们便就不一定了。” 元安撇撇嘴,不愿再在此处待下去,转身要进屋。 她只是出来看看雪,不想和慕卿辞待太久。 刚走没几步,看慕卿辞纹丝不动继续在看雪,又退了回来,把衣服丢给了慕卿辞。 元安的动作毫无预兆,慕卿辞差点没反应过来让衣服掉地上。 “别糟践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慕师姐要取得好名次得留着这条命活下去,而非是大晚上出来吹冷风。” 说完元安自己打了几个喷嚏。 “……看到了没有,待会儿你也得打喷嚏。” 为了避免真的让自己生病,怕宝婆婆担心,元安缩着身子跑回了屋子。留了慕卿辞一人抱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在风雪中凌乱。 “要注意身体的到底是谁啊……” 慕卿辞把衣服好生护在怀里,也回了屋。 一方世界里,也就只有这里平静些,简直不像是来秘境排榜的,哪有人在这样的生死之地还能盖着被子安安稳稳的养伤睡觉的? 其他地方,打的热火朝天,难分上下。 “师兄,那妖道那边……” 好不容易结束一场战斗的某个修真者靠在一边,谈起了元安。 “叫什么?”被叫师兄的人敲了自己的小师弟一棍子,“闭嘴吧你。想活命别提她,见了她离的远远的,知不知道?” 一日,两战,元安的名字已经在所有的修真者里传遍了。 元安要的威慑也如愿建成。 现在要做的,便是等,等到所有人打的差不多了,便可以开始前二十的排名了。 元安第一的位置所有人都已经给她让了出来,实至名归,无人有异议。 “这样不行呀。” 外面看投影的一些大能开始有问题了。 “南秀宗有元安庇护,岂不是最后有大半人会在前二十的排名里?这不公平这!” 关通张张口,回应那位大能的话:“南秀宗不会依赖一介妖道,未观结局请这位道友不要轻易下定论。” 不等他反驳,宋西风不着调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会的。最后不会留下太多人的,强大的人总会窥知到世界的另一番景象,连带着周围的其他人,进入不该他们进入的境地。” “修真者正义,会在力量范围内帮别人的忙,更别提是一群老人家了。”宋西风伸出九根手指,玩耍一般交叉着打架,“秘境的真相也许这次能被所有人看到哦。” 在场的人不蠢,宋西风这样的暗示明示之下,以前置之不管的事也被众人想了起来。 “九龙的故事是真的?!” “我可没说过那是故事,更别提是真的假的了。” 关通微微蹙眉,看向宋西风的眼神怪怪的。 他们那一辈,入天榜的最强者是宋西风,在秘境里也没人敢招惹宋西风。 宋西风知晓些秘境里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或者别人不清楚的事情也在意料之内。 关通深知宋西风的脾性,这样的情况下,挑战过九龙亦不是不可能。 “你——!!为何不早说?这妖道会把所有人害死的!九龙乃古龙,神性天成,有收了他人灵力之能,她元安再厉害,也绝对不是九龙的对手!!” “嗯嗯,我知道,这样天榜才有看头不是吗?”宋西风不以为意,悠悠然坐着,看着皇都那边的回应,看完转手烧成灰烬。 掖什女面露担忧之色,元安强大不假,可是面对能够收他人灵力的古龙,如何能全身而退,更别提一下赢九头了。 “你真的是疯子!年轻一辈要是全折在里面,未来战场之上该如何?你身为一国国师如此自私妄为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 “别拿陛下和国师这个名字来压我,该说你是蠢吗?难道这次秘境里只有朝廷的修真者吗?藩族那边的修真者也来了不少吧?”宋西风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您还是冷静些吧,事已至此,有谁能改变。顶多就是祈求上天让他们安然度过这一难。” “简直胡闹!” 说话的大能也知道其中道理,他们没有办法影响里面发生的事情,只能希望元安不去多管闲事。就算要管,也别带上其他人,把一人之事变成百人之事。 实在自私,也实在。 宋西风暗自挑眉轻笑,手指有节奏的在大腿上敲打着。 元安呐,现在便好好乘此机会看看人心吧,少些不必要的幻想和心软。 天地日月轮换,一日的消耗下,慕卿辞手里那张显示南秀宗人数的图纸上,光点只剩下在村里的这些人。 元安起了清早,帮宝婆婆打下手给柳道陵泡了药。 路上遇到了南秀宗里的那群还不如死了的弟子,被元安的低气压吓的不敢乱动。 他们又、又惹这位主儿了? 慕卿辞不敢靠近柳道陵那边,怕被元安说。远远看了元安一眼,又匆匆离开,御剑在村庄附近巡视了一番。 奇怪的没发现其他的修真者,连监视的人也没有。 不仅如此,村庄方圆百里除了他们都没有修真者出现。 …… 这样也好,养精蓄锐。 慕卿辞如此想。 但元安并非同慕卿辞一样。 她知修真者会引来灾祸,也知不能因为自己让整个村庄的人受了无妄之灾,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和慕卿辞一行人久留在这里。 顶多两日,便要离开。 第140章 九龙升,亡国始(八) “南秀宗已是众矢之的!你现在让我们出去便是送死!!” 元安被人围在墙边,南秀宗的那些弟子个个怒目圆瞪,捏紧拳头的手不自觉的发抖。 不久前帮宝婆婆把粥摊上的事情打理好了后,元安告知了他们不久后要离开村庄的事情。 “修真者不能留在这里,天榜排榜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地方,天榜既然参加天榜排榜就要知道自己九死一生,出生南秀宗那等名门的弟子,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做什么修真者?一群酒囊饭袋,光有修真傲骨,无修真为民之心。” 元安的话骂的他们个个面色羞红,可这不妨碍他们把错怪在元安身上。 “还、还不是你……” 说话的那个弟子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害怕元安不开心把他斩杀于此。 “怕什么!” 但还是有不怕死的,好像是觉得元安还是个孩子,觉得她再坏也不会对他们动手一样,大步流星走上前来,指着元安的鼻子开骂。 “你既然救了我们就该负责到底!你明知同你待过以后其他宗门的弟子会把我们视为与妖道一道的人,现在推我们出去,无异于让们去死。” 元安快被气笑了,什么歪理?这个世道,救人倒还有错了? “我既不生你,亦不养你。为什么要事事为你着想?妖道,对啊,我是妖道,我坏一点怎么了?留着你们的命就已经是我大发慈悲,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对我指手画脚。” 那些弟子还不服气,指着元安要蹦出更难听的话,却提前一步被元安钳住了下巴,吓的本来胆子就被吓小的那些弟子连连后退。 “若觉得命太长我不介意亲自让你提前上路,反正天榜内杀人无人追究,少一个竞争对手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杀来玩玩也还不错。” 那弟子还不死心,半条命都在阎王爷那里了,还想着法子的惹怒元安。 “待慕师姐来自然会为我们主持公道,你这样的妖……” “慕师姐?你觉得她凭什么管的住我?”元安手腕骤然发力,清脆的响声后生生将那弟子的下颚扭脱臼。 “左一口妖道右一口妖道的,这么耻于与我为伍,跟过来干什么?现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过河拆桥吗?”元安回想过去的每件事,不觉得意外,释然扬唇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修真者这种东西,还真没一个好东西。” “元安师姐。”柳道陵在门口听了很久,从元安说他们是酒囊饭袋时便在了。 “柳师兄!” 看见柳道陵出现,几个弟子眼睛一亮,柳师兄在他们这些人里是除了慕卿辞外最厉害的人。 让他们误以为,有柳道陵在,未尝不能让这妖道束手就擒。 “闭嘴!” 柳道陵剜了那些弟子一眼,他的身体情况现在连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很难赢下,又怎么能赢得了他从一开始就战胜不了,永远只能望尘莫及的元安呢。 以为他会说什么狠话,却不曾想在所有人面前脸上堆满了崇拜看向元安。 “元安师姐所言所行一定有自己的道理,道陵愿听元安师姐的。” 一年前月光下流光里的那个身影死死烙印在柳道陵记忆深处,供他仰慕、思念,那样的强大,那样的耀眼让他可望不可及,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 对少年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也是他第一次尝到的、真正的无力感。 柳道陵割舍不了,这样沉重的情感在这未来天榜秘境里,会渐渐发酵出其他的情感,用自卑和害怕让这份情感扭曲、变质。 “我不是你的师姐,慕卿辞才是,有这样的好话还不如和慕卿辞去说,你长的这么好看讨好她,她也会欢喜的不得了的。” 元安讨厌柳道陵,讨厌柳道陵凭空出现在慕卿辞身边,那么名正言顺的站在慕卿辞身边,是人人遇见都夸一句的搭档。 说这句话既是讽刺,也是对慕卿辞和柳道陵的嘲骂。 元安说罢转身,正好撞上与外出巡视一圈回来的慕卿辞,两相对视,慕卿辞将元安的话全听了进去。 元安一时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唇:“回来了?好好管管他们,别整天闹的心烦。” “我不会很欢喜。”慕卿辞拉住要匆匆往外走的元安,解释道,“谁讨好我,我都不会开心。而且要是只要讨好一个人便能让她开心,这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情所困了。” “什么情与不情……”元安要挣脱慕卿辞的手,她知道慕卿辞的手劲大,没想到这么大,愣是她怎么动,也没有办法移动半分。“慕卿辞你放开我,你用这么大的力气,难道是想帮你的师弟们出气?” 还没往这方面想的南秀宗弟子们一听,来了劲,挥着拳头让慕卿辞给元安点颜色瞧瞧。 慕卿辞意识到自己太大劲了,松开了手。 “好师姐呀。”元安眼神讽刺,边转着手臂边凑近慕卿辞,离她的脸不过一指的距离,“有本事杀了我,可千万别让你的师弟们对你这个师姐失望啊。” “我并非想要对你动手,当年之事是我之错,还请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让我好好再对你好。” “我不要!”元安咬咬牙,对这样的慕卿辞的厌恶溢于言表,“慕师姐是觉得现在我有用了,又想来利用我吗?沙漠里你曾经有给我水的机会,可偏偏你没有给,现在出了沙漠,哪怕你给我找来一整个湖都没有用了。” “元安,不是离了慕卿辞就活不了。”元安眼眶里血丝密布,泛红的眼尾挑起那沫红染,她闭眼冷静了一会儿,冷笑,“慕师姐,我不要你欠我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你在岭沅城救我,南秀宗弃我,现在我们两清了。” 元安要离开的时候,宝婆婆出现在元安面前,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张伯伯路过粥摊和我说了,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说清楚就好了,不要吵架,不然以后会后悔的。” 元安不语,任由宝婆婆拉着她往前走。 后面庆祝的声音把她隔开,那些东西在这里在慕卿辞周围,都容不下她。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以后,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元安将宝婆婆视为亲人,眼眶里泪水不停打转,终于埋着头藏在宝婆婆怀里委屈的无声哽咽了起来。 “说什么弥补,当年都没有救我,一句轻飘飘的弥补就要我把这些都忘记吗?凭什么!凭什么!那么疼!那么疼!!根本没有知道,我的金丹,我诊视的一切那天全部都没有了!” “什么天才,什么妖道,又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又从来没有人把我看成我,他们都想要利用我,只要无用便随手可弃!他这样,她也这样……!” “婆婆,他们这些人好坏好坏,以前他们都说修真者除魔卫道,是好人,怎么我遇到的都是坏人呢?为什么坏人又总是喜欢装成好人来骗人……” 第141章 揭人面,露人心(一) 十一岁孩子的话语触人心弦,坏人喜欢装成好人,一个人天赋足够高的时候,足够耀眼的时候,招来的目光绝大多数不是仰慕而是由羡慕变质的嫉妒与憎恨。 尤其在修真者中。 宝婆婆在秘境世界里这么久,深知外面的修真世界与他们这里不一样。 外面坏人多,人人都有千万副面孔,喜怒哀乐、算计离间、钟爱仰慕……谁又能辨出其中真假。 “人总要长大,我们生于这个时代里,要是没有改变时代的力量,便只能去顺应这个时代。”宝婆婆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轻柔和煦,在温柔的话语里一点一点用道理引导着元安,“被动痛苦,但是主动未尝不值得一试。” “主动,如何主动……天道不可撼动,万事万物皆低伏在她的统御之下。” “在这里,天道并不能干扰。” 秘境里的世界有九龙,规则不易被打破,自然不需要天道多此一举来干扰。 要是九龙灭亡,天道便会出手,在此前秘境确实不为天道干扰。 “婆婆……这是何意?”元安慢慢从宝婆婆怀里站起来,眼角被打湿,还有些红红的。 宝婆婆知道这个时候提并不好,但要等下一次遇到一个像元安这样的人,恐怕又得等上数十年之久。 复国刻不容缓,一念之差便让他们的筹谋付诸东流。 “还记得婆婆说过的那些灯吗?” “记得,婆婆要回家了吗?” 宝婆婆跪了下来:“我想求您,帮我回家。” 她也在利用元安,元安的力量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相处一日之久,如金子一般,未曾展露太多,便惹人注目。 但元安不反感这样的利用,她反感的是利用后毫不犹豫的背叛中的虚伪。 “婆婆您别……!”元安赶紧把宝婆婆扶了起来,问宝婆婆为什么这么说。 宝婆婆把那一段血淋淋的过去亲手揭开,开心也好悲痛也好,宝婆婆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她这些年说过无数次,无数次回忆那一幕幕中的细节,流过无数的泪。 从年轻气盛时到黄昏日暮,她非以前她,却仍有赤子心。 “……是要屠了那九条龙,对吧婆婆?” “对……” 音调还没完全发出,就被从弟子里脱身的慕卿辞打断。 “不行!” “你来干什么?”元安正火大,“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要顾着身份,要顾着那些不能说的隐情。” “你知不知道九龙会剥夺修真者的灵力,你元安再厉害,再有天赋,没了灵力能干什么?去送死吗?” 慕卿辞强硬的把元安拽了过来,不管元安是打还是骂,让元安远离宝婆婆。 “让一个孩子去帮你们复国,真的是疯了!” “慕卿辞你放开我!我愿意!你凭什么管我!” “你不要命了吗!” 九龙夺灵力,她元安一个孩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算杀一头龙尚可,但九头龙一起,就算外面的师尊大能一起,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你再厉害也不可拿性命来胡闹!” “现在来装什么好人!放开我!!” “慕仙师。”宝婆婆弯腰致歉,“这件事是我鲁莽了,但我要是没有把握的话,不会说出口的。” “有一物可以助你们屠杀九龙。” 慕卿辞自然不信,有能屠九龙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她们。 以她对昭国的了解,这里的每个人的武力都不可小觑。人人皆对国家爱之深沉,愿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他们做不到,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原因。 昭国人身上没有,而她们身上有的…… “……灵力,是吧?你口中的东西如果要使用,一定要使用者具有强大的灵力,光强大还不够,你选中元安,也是因为她的灵力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慕卿辞话音刚落,宝婆婆便点点头回道:“不错,果然出自南秀宗,和当年的那个人一般无二。” “当年?” “数十年前,也有个少年来了,很强,甚至是主动找上我,问我那个故事里的龙在哪里。” “……” “数十年前……?有这么一号人吗?” 外面的几个大能讨论起来。 “没有吧?要是有的话,九龙为真的事也不会被瞒到现在了。” 掖什女装作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有哦有哦。都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不死的了,怎么连个事情都记不住?” “哪里有?”掖什女口无遮拦已是常态,怎么说都改不过来,那些大能们干脆不管了,“光凭你一张嘴就说有,谁信?” 掖什女翻了个白眼:“不信去问关掌门,几十年前那个被叫疯子的,和关掌门关系匪浅呢。”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关通身上。 关通张了张口,要否定,却发现宋西风直勾勾看着他这边,对上他的目光后,宋西风还笑笑。 “关掌门说说,我可喜欢听八卦了,要说的话,细节这些别落下什么有意思的。” 关通:“……” “有,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是我的故友。” 有了关通的肯定,一些人也想起了“疯子”这个名号。 当年那可叫一个天妒英才,年纪轻轻不学好,入了魔,还是关通亲手将他斩杀。也因这次斩杀,关通成功成为南秀宗掌门,为世人敬仰。 “故友?” 掖什女来了劲,也就是说关通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 “咦?” 可是,这说不通啊。 能走到屠龙这一步的,常理来说天赋、修为不会差到哪里去,又怎么可能被同一时代连龙的面都没见到的关通斩杀? 第142章 揭人面,露人心(二) “故友?”宋西风笑容明媚,轻快昂首,手放在眉眼上,做出张望的动作,“关掌门还有这么厉害的故友呀,怎么不出来让大家见见?” “……他已往返重生,不在人世。”关通目光在宋西风身上打转,那双混浊不清的眸子里,映彻出一个少年模样,仿佛在透过宋西风去看他口中的故友。 “原来如此,真是遗憾啊,要是有机会真想和他认识认识。” 宋西风阳光骄傲,一蹙一笑都有关通记忆里的那个人的影子,恍惚间去看宋西风他竟然失了神。 自从他做了南秀宗掌门的数十年间里,这是他第一次目光流连在一个人身上,然后失神、迷离。 “会的。” 关通吐字急促,离的远的根本没有听清。 简单的讨论后,所有人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在村口的元安一行人。 看样子元安是答应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什么外面的人看不见,只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墨染。 元安的背后还多了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和慕卿辞的佩剑有几分相似,但元安的那柄杀气更盛。 “无主之物,生于盛世,活在亡国。以血为引,它啊,寄托了生者所有的期盼,是弱小者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了。” 宝婆婆说,这柄剑是由人化成,血肉铸剑,仇恨滋生了无尽的怨念……这柄剑是他们的国君,是那位与九龙抗争到最后一刻用尽为数不多的灵力留下的剑。 要使用这柄剑,要强大到能够征服其中的怨念的灵力,要有能与之相媲美的灵力。 元安满足了强大,满足了无尽,是这柄剑当之无愧的使用者。 “龙已经消失百年之久,当年的那位少年虽寻得了龙,但我们并不知晓龙到底在哪里。可龙之逆鳞是昭国,昭国废墟之上,想必各位能找到寻龙之法。” 宝婆婆深深躬下腰,左手俯在胸口行礼:“前路道阻且长,望诸君平安。” 喃喃道:“你们先走,我们马上来……” 远方是少年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也是他们的故国。 “这一次不能再等了。”宝婆婆背过身,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回走,咳嗽了两声,村里剩下的人全都出来了——三百六十二人。 每个人手上都带了趁手的武器,年过古稀,仍未忘记复国之志。 “吾王已出,故国将回。咱们这么一把老骨头了,可也不能闲着。龙我们打不过,但是昭国留下的东西还在,虽然当年还没有真正建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总算大功告成。这样,便还能多一分成功的希望。” “走吧,走吧,家在远方,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做彩灯,话佳节,再在星辰下说来年!” 无限的希望在眼底蔓延,又戛然而止。 宝婆婆眼前一黑,腹部被利剑贯穿,身后传来了贪婪的笑声。 “能打龙的东西肯定很厉害吧?老太太,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 李木扬唇,抬手让后面的人动手。 “那妖道走了,我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为了避免你们给妖道通风报信,我留不得你,别怪我,怪那妖道吧,谁让她离开这里?也要怪你自己,明明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出来偷偷藏着……” 小小的村落,仅剩的三百六十二人无一幸免,在希望刚降临时,在他们对未来有无限幻想时,被现实、被这些人亲手葬送,埋葬在黄沙之下,无声又凄厉。 李木不知道那能打得过龙的东西在哪里,特意用药吊着宝婆婆的命,剑一点点划开老太太的褶皱黝黑的皮肤,用轻佻无所谓的嗓音嬉笑。 “你不是要复国吗?这样你告诉我东西在哪里,我帮你,怎么样?” 宝婆婆不语,要咬舌自尽。 事已至此,告诉这些人不但帮不到元安,还可能会给元安带去麻烦。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那东西的地方永远不为人所知。 “诶?干嘛?咬舌自尽?哈哈,真蠢,活了这么久,脑子不太灵活了吗?” 李木自然不会让宝婆婆如意,剑锋抵在宝婆婆额间,然后向下划,血犹如一条丝线一样蔓延下来,又向周围散去。 “你不想说没关系,我既然敢动手,自然是不怕你不开口。”李木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药丸,直接塞到宝婆婆的喉咙里,剑直接穿过宝婆婆的一只眼睛,瞳孔骤然放大,狂笑了起来,“挣扎呀,挣扎呀,不是不愿意说吗?吐真丸下,便是死人也得爬起来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宝婆婆的最后一刻,双眼皆空洞,眼球不知道被李木丢到哪里去了。她只听到那些人欢快的庆祝声,还有对元安的咒骂。 痛苦、自责、仇恨、不甘、遗憾…… 无数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把这些年的对复国的执着全数给了死亡。 昭国……还没看到昭国复国的样子啊,还没有再一次看到小宝站在城墙上的模样啊,还没有和大家放灯,还没有再一次看到那样好的月亮……那样好的星星…… 明明马上就要……马上就可以了…… 好恨啊…… 一个村庄,眨眼间无一人活下来。 尸体被人肢解,不知丢到了哪里去。 最后还是乌鸦寻到了他们,给他们收了尸。 生死仿佛在一念之间,让人不知道修真者到底是好还是坏,到底是否值得受天地灵气的供养。 “……” 外面的所有人都噤声不语,你看我我看你。 “此子……” “那是……哪个宗门的……?” “……” 无人回答。 “修士怎能这般屠杀普通人?到底谁为妖道!为了一己私欲,就、就将人如此残忍杀害!不行,不行!此等祸害绝对不能留于世上!气死我了,到底是哪个宗门的!真是给我们修真者抹黑!” “先冷静些,天榜排榜本就鱼龙混杂,以往屠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混蛋你说什么!”说话的人是个直肠子,最是看不过这种随意又残暴的杀戮,指着人鼻子就开始骂,“你是不想管是不是?噢,我知道了。哼!这人是你们宗门的!” “欸!话不可胡说!我剑宗门风严谨,怎会生出这样的无耻之徒?排榜本来就是面向天下的,宗门不宗门的,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呀。而且……如果他是天榜前几名,我们这些人是不能出手的。” “噢,那难不成等他出来还得好好供着?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日后要是其他人都效仿,这岂不是乱套了?!” 耿直的性子太敢说话,说出了大家都不敢说的,都不敢问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关通和宋西风,看他们怎么说。 “秘境险象丛生,他有本事有头脑能在这里面活下来,便能证明他的实力。在座的各位当年,怕是没有几位在过天榜前列。” 关通面色不改,他所言不虚,秘境里本来就是这样,考验人性考验能力,能活着走出来的不是暴戾乖张便是心思极深,让人琢磨不透。 先前的天榜五子便是前者。 “……宋国师你认为呢?” 关通注意早不在投影上,始终看着宋西风。 “关掌门说的对,我很是赞同。不错不错。” 宋西风看没自己的事情,礼貌地笑笑,没多说话,只在意他的元安。 第143章 揭人面,露人心(三) 李木杀人后,拿着从宝婆婆身上找到的地图,命人将这村庄一把火烧了。 “老大,真烧了啊?会不会不好啊?” 火已经在后面烧了起来,火焰张牙舞爪地扑向罪魁祸首李木,却又在即将碰到李木的时候消弭湮灭。 李木不屑一瞥,白净的脸上染上不少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丝帕仔细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不好什么?他们活不了多久了,我们这是在帮他们。秘境之人,能为我登天道做青云梯是他们这辈子都修不到的福气。待我登了天道,又有谁人会看轻了我?” 说完,亲眼看着火把村庄烧了个干净才肯离开。 “花了一晚把那群杂鱼清了个七七八八,也该做些正经事了。”李木扫视一圈,停在了元安去的那个方向,“都说秘境最厉害的是她元安,我是不信,但她胆子挺大,敢去找龙。” “那老大我们现在追过去吗?” “过去干嘛?龙哪有那么好找,这种麻烦事还是让她们去做,我们啊……”李木挑挑眉,拿着地图拍了拍狗腿子的胸口,“坐收渔翁之利就行,来,往这边走,我们去找那老东西说的可以对付龙的宝贝玩意儿。” 跟在李木屁股后边的就一人,杀了一晚上的人,李木一开始是头孤狼,不找人帮忙,不结队。 但人力终有尽时,后半夜李木在人堆里捡到了这个傻小子,听他说自己是剑宗的,之前和元安一同来的云巅,叫晏朝。 晏朝认同地点点头,“对呀,等我们找到那个东西就可以和元安汇合了。九头龙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老大,我们得快点。” 李木“嗯”了一声,领着晏朝往和元安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万师兄,你身上伤还好吧?需要坐下来休息会儿吗?” “还行还行,托小师妹的福,现在已经大好啦。” 万事通服下养元丹休息了一眼基本好的差不多了,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反倒是重伤的柳道陵,不仅一晚没睡好,还因为元安的误会碎碎念了一路。 一路上元安和万事通聊的最火热,其余人要么是偷偷看元安,要么是背地里骂元安,还有个不敢乱说话怕被元安嫌弃。 “去昭国的路途遥远,既然万师兄这么说,咱们御剑吧。” 柳道陵碎躯一震。 元安师姐你真这么讨厌我? “御剑……还是算了吧。这秘境里,御剑就相当于个活靶子。小师妹你虽厉害但也得多注意些,小心别受了伤。” 元安把之前受了伤的地方无意识地藏了藏。 “万师兄都说了,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我才不会怕。” 万事通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元安,觉得元安和一年前变了很多。 “别骗师兄啦,你师兄还没蠢到看不出的那种程度。那群人都盯着要来整你,师兄是不怕死,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我既然在小师妹身边,自然是要拼上这条性命来护着小师妹,否则让我这师兄的面往哪里放啊。” 万事通揉揉元安的头,喃喃低语:“长的真快啊,一年前还那么小小一个,现在这么大了。长大了啊……” “但师兄还是我的师兄。”元安郑重道。 “哈哈哈,好!!” “……” 慕卿辞远远看着,想插话进来,又怕说出的话不对,又惹了元安不开心。 自从在秘境里和元安相逢,无论她怎么努力,元安始终都离她远远的。 一年前的冷漠和决绝换来的是她的天道吗?换来了往后的顺遂无忧吗? 一开始的自己不是想要好好和元安在一起,结道侣,共长生吗?为何会因为一念之差让两人越走越远? 天才与天道,是慕卿辞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坎,也是元安和慕卿辞这辈子最大的阻拦。 因为元安的存在,慕卿辞这辈子哪怕拼上性命也无法跨越天赋的大山,那也是一条窒息的、没有尽头的路。 爱带来的欢愉和满足重要,还是自己追寻一生的天道更重要? 一年前的慕卿辞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相信现在再给她一次机会,慕卿辞也会这样选。 元安是这个时代最辉煌耀眼的存在,无人可以超越也无人可以与其比拟。 有了元安,这个时代无数人的梦想都会在刹那间变成一滩死水。 但是现在是第二次了。 慕卿辞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的选出她认为正确的选项。 一年间累计的愧疚快要把她折磨疯,无数个夜晚,耳畔都是元安的哭喊声,前一刻还在难舍难分,下一刻元安便伏在慕卿辞耳边质问她为什么不要了她。 出发前,卜师曾经来找过慕卿辞,他问慕卿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卿辞与元安之间的关系,卜师更是知晓她们之间所有的事情。 爱意、纠结、欢愉、憎恨、嫉妒、思念…… 过于复杂的情感和他当年一般无二。 “你对元安到底是何种感情?我看了你们二人的一切,元安对你如明镜,可你对慕卿辞是一团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慕卿辞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回了四个字。 “既然不知道,便抛却一切的思考,不去想不去计量后果,随心所欲的去成为在一开始想成为的那个样子。” “我知道元安离开的那天你来过寒殿求元安去了何处,也暗地里求过关通让你去寻元安回来,可你为何不能对元安再直白些?” “关通整天说什么登天道登天道,可是你生来便要登天道吗?这是你的愿望,还是关通的?慕卿辞,你仔细想想,你要的是什么。世上只有一个元安,没有便真的没了,而天道永远在那里。” “……” 卜师的话犹在耳侧,慕卿辞也想过。 她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天道。 天道。 …… …… 最开始是天道,后面有了元安的加入,慕卿辞的人生第一次出现了分岔路。 …… 我想要什么? “元安。” 回过神的时候,慕卿辞已经抓上了元安的手,五六双眼睛吃起瓜一样,都离的远远的,听慕卿辞口里念叨着元安的名字。 声音从一开始的严肃冷漠到温柔缱绻,慕卿辞另只要去摸元安的脸的手,悬在空中。 和元安两相对视,元安也恍惚了。 第144章 揭人面,露人心(四) 这样的温柔,让她有种错觉,好像慕卿辞还是第一次把她捡回来,带在身边精细的养着宠着。 “……师姐?” 元安唤了一声,没有带姓氏,像是在确认,又像是随时准备甩开慕卿辞的手。 “是我失礼了。” 慕卿辞往后退了几步,又回到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生疏只言弥补的慕师姐。 “无碍……”慕卿辞没握的太紧,元安很轻松把手抽了回来,又不解地抬头看了慕卿辞许久。 张了张口,“慕师姐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我不要弥补,不要任何道歉,我要的是解释是一年前的解释,就算是假话只要慕卿辞说了元安就会听进去,就会当真。 可是慕卿辞不是会说谎的性子,当年放弃元安时都可以表达的那么明显不带一丝的虚假。 也印证了那么一句话—— 爱你是如清风拂柳,灿烂似骄阳,也可以在弃你时决绝如深潭般无情冷漠。 “……” 慕卿辞回想过去的每一段记忆,徐徐开口。 “红豆糕。” “……” 现场安静了一瞬,那些新弟子在笑;柳道陵不解;万事通眉眼舒展了几分,笑了起来。 元安心神被触动几分,上前几步拽住慕卿辞的衣角,她仰头继续问她,声音柔和了几分,“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啊。那我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不帮我。” 有机会能问清,她便要问清。谁也不想被一个月问题烦恼半生,误了其他事,做出了让人后悔的事情。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慕卿辞,捏着慕卿辞衣角的手也在颤抖。 好像在说——说啊,说啊,说你的不得已,说你也想救我,但是有难言之隐,只要你说了,我就信,你说啊你说啊。 …… 安静,是安静。 慕卿辞抿唇不语,在纠结。 元安见了,冷笑一声,笑自己天真。 在元安要松开手的那一刻,慕卿辞拉回了元安。 还开了隔音罩并施了术让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当年我确实没有出手,我不愿,也救不了。但是我马上就后悔了,我去求师尊,找卜师,去寻你的下落。我找不到好的丹师,便只能搜罗丹药。” 慕卿辞给了元安一枚纳戒,元安见过这枚纳戒,从秘境里她见到慕卿辞开始慕卿辞便一直戴着。 纳戒里元安看了,是成山的丹药。 “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害怕又震惊,我怕你怨我,也怕你因为这件事落下病根。我想把你接回来,放在自己身边,修炼也好、玩闹也罢,都随你。” “可是真的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你对我的恨与厌恶,在这一年里肯定有很多吧?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把你留在身边。” “我喜欢你,可是又害怕,我怕你登了天道,我怕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怕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我更怕我变得无能。” 慕卿辞说完了,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她喜欢什么怕什么,她做了什么一一说了出来。 结束后,她注视着元安等待着自己的判决书。 “我不要。”元安把纳戒戴回了慕卿辞的无名指上,“我不要天道,我也从未想过要登天道。” “慕师姐太自私,事事只想着自己,又为什么不和我说,明明我一直都想着师姐的好,就因为这个师姐把我丢了,不要我了。” “师姐是师姐,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我不要这样的考量,我和师姐之间,我不想要考量。” “师姐,你喜欢我吗?”元安把慕卿辞的话都记了下来,“这句话我一年前在岭沅城的那个雪天问过师姐,当时师姐没有回答我,现在师姐说喜欢,是何种喜欢?” “是杨老爷和阿花姐之间,还是我与青牙之间,亦或是我与小童?” 元安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喜欢太复杂。爱人之间有喜欢,亲人之间也有喜欢,友人之间也有喜欢。 慕卿辞说的喜欢太窄,元安不懂,她要确认一遍,她要确认一遍她和慕卿辞与慕卿辞和她之间是不是一样的喜欢。 爱人,亲人,友人。 慕卿辞你是哪种? 慕卿辞你想做哪种? 元安举的例子生动,慕卿辞很快便懂得。 “亲人间的喜欢。” 元安立马笑了,她也是。 她想和慕卿辞做亲人,不限在友人不限在爱人。 而是两者之上的亲人。 第145章 揭人面,露人心(五) 以前,元安想和慕卿辞成为亲人。 因为只有亲人,元安才会毫无保留的亲近,也正因为是亲人,她们两人终究不会成为彼此的爱人。 亲人与爱人,在元安的认知里并不对等。 她上前两步,逼近慕卿辞。 “我认同慕师姐的看法,但是我现在不承认。因为慕师姐的行为,不是亲人该做的。亲人,是永远不会伤害亲人,是不会算计嫉妒对方的。” 手指轻轻按上慕卿辞的胸腔,元安笑了笑,推开了慕卿辞。 但是现在不是了。 不知为何,明明知晓了很多事情,她没有烦躁,没有因为慕卿辞对她的那份嫉妒和抛弃再伤心难过。 好像有其他的一种情感和那些负面情绪中和了。 心中的那扇门似乎被牢牢锁住,里面的情绪再也出不来。 现在元安平静的可怕,眼底的情绪泛不起波澜,她在想慕卿辞为什么会嫉妒她。 她的天赋,还是长生,亦或是天道之资? 天赋一词与生俱来,长生并非慕卿辞所求,元安亦对天道无感。 “慕师姐,你从未问过我要什么不要什么。天道也好,修真也罢,其实在一开始,要是没有慕师姐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为修真者。” 一切的因果,都是你所种下。 “当初,我对你除了喜欢,没有其他的任何心思。”慕卿辞向前走了几步,拉住要离开的元安,“后来是我的错,天道于我的重要,让我忽略了对你的感情,下意识的做了那个恶人之一。” “冠冕堂皇的话。错了便是错了,那件事我不会原谅慕师姐,我也不会接受慕师姐的喜欢,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想不出来喜欢你的理由。” 元安扒拉掉慕卿辞的手,解除了慕卿辞的屏障。 继续道:“你杀了我,还要我喜欢你,怎么可能,要是换了别人,恐怕都要离你远远的。我不是傻子,我有小童师兄,有青牙还有祭司她们,不是只有慕师姐一个人了。” 以前的元安怕被抛弃,是因为她除了慕卿辞别无选择。 但今时不同往日,慕卿辞不珍惜的人有一大把的人争抢着来关心宠爱。 是啊。 慕卿辞垂下了手,松开了自私的锁链。 当年一直到最后元安都没有放弃她,是她亲手放开了元安,把她推给了别人。 现在又要妄图什么?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吗? 万事通眼看着屏障褪去,两人的关系没有回温起来,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拉着柳道陵跑上前把两个人拉开。 看柳道陵要去慕卿辞那边,元安轻咳了一声,和万事通说:“我不要万师兄。万师兄太、太、太宽了……” 万事通受到暴击,重伤不起。 调换了位置,柳道陵垂着脑袋,不敢和元安对视。 他知道自己在元安眼里不算讨喜,甚至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元安讨厌他,万事通一点伤便有一整颗养元丹调养身体,他只有普通的伤药敷在身上。 每次和元安对视,柳道陵都能看到元安巴不得马上踢到一边去的那种眼神。 “元安师姐别生气了,我、我……” 柳道陵结结巴巴,生怕出一点错,又被元安嫌弃。 “你的伤怎么样了?” “慕师姐她其实……啊?” 柳道陵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吓的不知所措,在原地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我直接说吧。昨天没有给你养元丹,怕你的经脉一时之间吸收不了,今天看样子好了不少,晚些服下去,别拖慢了我们的进度。伤好了以后全体御剑!” 最后一句是和所有人说的,话音落,一枚养元丹被元安丢到柳道陵手里,然后走在人群最前面,展开灵力探查来干掉周围要靠近的妖兽。 柳道陵捧着那枚丹药,两只眼睛望着元安的背影泪汪汪,路过的师弟们被柳道陵这模样一惊,不解。 “用得着吗,虽然养元丹金贵有价无市,但是……” “要你管。”柳道陵一口把养元丹吃了下去,给了说话的弟子一个白眼,“轮的你来讨论元安师姐了吗?扑秘境这么久,元安师姐为我们劳心劳力,不道谢也就算了,一个两个像白眼狼一样,还去指责元安师姐的错,待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柳道陵的剑术在同辈弟子里是顶尖,谁都不敢恭维,纷纷躲的远远的。 有了元安,一路上平安的不像话。 元安每次都是比其他人赶路快几步,等慕卿辞她们到的时候,元安已经扛着一头妖兽的头放在头上,躲在一边吓他们了。 吓到人了,元安会开心的边跑边扮鬼脸。 万事通也被吓了,但看这一幕,松了口气。 这之前的元安像浮萍离了水飘零在风沙中一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的情绪波动,烦闷起来。 但现在和慕卿辞单独在一处后,倒是开朗了许多。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在慕卿辞那里有了答案。她曾经害怕的事情,她也在那一刻想明白了。 她生气,是因为她觉得慕卿辞是世上最好最完美的人,她想不通像慕卿辞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会把她那样抛弃。 现在元安知道了,慕卿辞也是人,是在仙门人世往来活了近二十年人,七情六欲,皆不能免俗。 她害怕,是因为当初她只有慕卿辞一个人,慕卿辞给了她光,驱散了岭沅城带给她的阴影,带给了她在除了爹娘外没有得到过的疼爱和关心。 但现在元安有很多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了。不必拘泥于慕卿辞一个,不要因为慕卿辞一个人将自己困囿一辈子。 现在好了,元安都想通了,开解了,也自然不会再为之烦恼。 “嘿,快过来。”一个小师弟招呼着慕卿辞万事通和柳道陵过去。 “都被元安……” 柳道陵一个眼神过去,小师弟话锋急转。 “都被元安师姐吓了一路,我们也得给她一点回礼,你来我往,可不能让元安师姐觉得我们小气。” 本以为会是清一色的拒绝,没成想小师弟的这个建议齐刷刷被所有人同意了。 说做就做,一堆人跑向四周搜罗骨架树叶,拼接在一起,组装成一个狼怪。 为了让它更逼真一点,慕卿辞和万事通合力给这只狼怪加了些东西——嘴角拉扯咧开非生物能达到的角度,眼珠缠绕着血管欲掉不掉,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摆。 柳道陵和小师弟们在里面操控,一行人浩浩荡荡追上元安,打算给元安一个惊喜。 不料,到了元安约定让他们等待的地点后,却迟迟不见元安来。 来的,是数层防护罩将慕卿辞一行人层层包裹在里面。 “她疯了吗!独自一个人去找龙?!!” 第146章 揭人面,露人心(六) 外面的大能们炸开了锅,围着一块投影石七嘴八舌的讨论。 侍官也很会看情况,干脆把近半的投影石都改成了元安那边的。 “果然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给她的勇气啊……” “她知道龙有多厉害吗?古往今来,屠龙者不过一二,活着的哪一个不是重伤残疾终生不得修真。” “那又不是一条龙,那是九条啊。在龙面前,灵力剥离。入秘境这么久,没见她使过剑,她的剑术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体术想必这一年也不会进步有多神速。这样的她,怎么赢?” 这一次,那个耿直的大能反而安静了很久很久,等所有人说完才开口: “……但是,抛开一切不谈,至少她把其他人留在了安全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从出了那个村庄开始,元安一直在把这些人往妖兽出没少的地方引。一路上斩杀的妖兽也是,当地的大妖兽。” “可能你们刚刚没注意看,但是我看的真真切切的。元安离开这里以前,在一个山洞待了很久,那个山洞大抵是这片区域的大妖兽。元安和它签订了一个盟约,这一路上她打过的区域全归这只妖兽,相等的,这只妖兽要替她保护好慕卿辞她们。” “妖重诺,更何况这场买卖稳赚不赔。” 所有人安静了好一会儿,随后,一块投影上,一只大妖兽从山洞走出,往慕卿辞一行人在的地方去了。 “愚、愚者才会这么做!别忘了,还有个李木,要是他追上来,元安可就是腹背受敌,不仅要对付九龙,还要小心李木的暗箭。” 又是一阵安静。 元安的为他人着想值得嘉奖,但天榜排榜的秘境里,并不倡导这一条。 “对啊,所以她为什么这么做呢?”宋西风一点也不紧张,喜滋滋地看着,戳了戳关通问他的看法,“关掌门,你怎么看?元安在你门外待过,你的了解些,和我们说说呗。这么个妖道,也真够笨的。” 关通扫视宋西风一眼:“我也看不出,元安天赋高,但失了灵力,便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凡人之力,怎可斩杀九龙?” 凡人之力,怎可斩杀九龙。 元安又怎么会不知道。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更不需要多余的人来送死。 慕卿辞她们来了,也只会成为九龙气焰嚣张的养分,倒不如乖乖待在一处。 剩下元安一个人,她赶路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路上御剑和步行塌风交叠使用,看着地图上的位置,不到一个时辰便停在了一棵巨树前。 眸光流转,树中没有灵力,却有无数个独立的生机存在,像人。 元安停在树前,覆手盖了上去,引出一缕灵力探查。 意外的发现,那一缕灵力在进入巨树的那一刻,竟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开始增长,并且分散到树里的那些生命体中。 “……是人?” 万物有灵,但只有人才会吸收灵力反哺自用。 宝婆婆说昭国是龙的逆鳞。 那么如果昭国重现,必会引出龙。 但是,要怎么让自己沉灰百年的昭国再度恢复。 元安目光被一旁的巨树吸引,灵光一闪,只要模拟出和昭国一样的灵力出来,不就行了? 灵力入树可以增长,并且分散给里面的生命体。 那么只要注入足够的灵力,是不是就能假装在昭国的这片土地上,又有大批昭国人重新出现,并且拥有庞大的灵力。 这样一定能吸引来龙。 反正待会儿遇到龙,灵力用不上,元安索性把自己的灵力尽数注入巨树中。 元安的灵力本就无法估量,在树中成倍无限增长后,更是天文数字让人咂舌。 树顿时亮起耀眼的光芒,元安的眼中,树的生命力正在成倍上升,里面的生命体也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背后的剑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嗡——!” 宝婆婆说的没错,昭国是龙的逆鳞。 从灵力注入树里,到发生反应,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九条龙便腾空出现在天空上。 瞬时间,天地色变,狂风骤起,雨夜来了。 第147章 揭人面,露人心(七) “……哪里有昭国?骗人的?”小白龙探头瞄了一眼,“这地上啥都没有,咱们过来干嘛?” “傻样,你看那树旁边是什么东西?”小红龙甩尾给小白龙头上来了一下,“瞅你这样子,丢脸。” “那不就是个孩子吗?值得我们九个都出马?”小白龙瞥了一眼,不屑一顾地捋着胡须,打了个哈欠,“这事儿啊,交给大哥就好了,咱们回家洗洗睡吧。” 小黑龙直接一巴掌过去,把小白龙扇去十万八千里,冷着脸: “昭国违背世间常理不可留,无论是意外,还是错误,都要抹杀。此乃九龙之责,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说罢,其余几条龙纷纷有所动作,无数的攻击落下,但都被元安躲开。 它们已经将灵力剥夺,元安按理来说是没有办法使用灵力的。 一介凡人,如何能躲过龙的攻击? 一次两次还好,说她运气好,但是九条龙的攻击没有一个命中,又该做何解释? 正当秘境里的龙,秘境外的人百思不得其解时,攻击扬起的灰尘下,元安那双金色的眸子泛开了光,红染挑了挑。 “就这?” 龙会剥夺灵力,她元安也会剥夺气运为己用。 龙乃祥瑞,一条龙的气运,便足够供一个国家繁盛昌隆千余年。更何况是九条龙的气运给一个人用。 本来元安是打算直接用剥夺气运,将龙直接引入死亡,不曾想龙的身体坚韧,期间因为龙运气差,降了几道天雷都没轰死。 龙也摸不着头脑,这怎么都打不中这个人类小孩? 难道是离得太远了? 又是一轮轰炸,烟尘褪去,树完好无损,元安消失不见。 正当龙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小黑龙的金瞳竖起,大喝一声,凌厉的剑光斩开了云端九龙的高傲。 随着一道天雷的再次轰下,被打倒的那只龙,龙鳞有了碎裂的痕迹。 来不及感叹元安的强大,九龙齐齐认真起来,抱了要把元安灰飞烟灭的想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围攻起了元安。 这人类小孩再厉害,也不会…… 小黑龙还没想完,在一众攻击里,元安握着一开始背在后面的剑挡在身前,来到了小黑龙面前。 没给小黑龙反应的机会,那柄剑直直插向小黑龙的头骨。 无奈,龙鳞实在太坚硬,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这样被浪费了。 龙会把每次近身受到的伤害记下来,然后下一次百分百避免又一次被命中。 所以元安每失败一次斩杀的机会就会少一次近身的机会。 越往后,会变得越难。 龙鳞太坚硬,龙本身攻击的威力也大,接近龙还打碎龙的鳞片已经超越世间大部分修真者。 但要斩杀龙,还是痴人说梦。 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元安不这么想。 龙会吸取教训,会规避危险,会学习,她又何尝不会? 没有气运加持下的龙,和有九条龙的气运的元安,哪怕是天雷轰下数百次,剑砍上那龙鳞几万次。 元安就不信那龙的鳞片还不碎,龙还会没有弱点。 至于她的肉体…… 元安擦去了嘴角溢出的血,再次抬起剑,准备腾空跃起,开始她的第五百六十一次的挥剑, “疯子……” 被连着击落数百次以后,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摇晃着从凹陷进去的地面坐了起来。 那双金色的眸子越发凶厉了起来。 “怎么……怎么都打不死……?” 小白龙纳闷了,这个人类到底怎么回事? 把它龙鳞打碎了,还能近身小黑的同时,接下这么多下攻击,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而且还……越战越勇是怎么回事? 太不对劲了太不对劲了。 数百次的失败,遍体鳞伤的身体,脑袋的嗡鸣声,双手的麻痹,胸腔鼓动的心脏,剧烈炽热的呼吸…… 元安感觉身边的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可是偏偏就是这样,血从额角流了下来,眼尾的红染愈发鲜红可怖,那双金色的眸子也充血向外蔓延出血丝。 周身好像有什么要挣脱束缚,撕扯着龙的诅咒,要冲破桎梏。 “不行,快!快动手!速战速决!别让她恢复过来……!!” 小黑龙意识到不对劲,元安恢复的同时,她手里的那柄剑也开始变得不正常。 元安的血滴落在剑身上,被迅速吸收后,再驱散着元安的疼痛,指挥着她站起来,再度冲上去屠龙。 剑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剑身漾开的光开始与身后的巨树同频,数万人的思想齐聚,受血液的哺育,将剑的力量发挥至极致。 龙的攻击落在元安四周,当气运被剥离,如同神射手失去了准星,任何一点的变化和慌张,都能让结果发生改变。 吸收了九龙气运的的元安,不仅是天道之子,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气运之子。 剑声破开焦灼的空气,在即将刺穿小白龙的金瞳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柄剑突然出现,穿透了元安的胸膛。 剑的身后,是一个百米高的人造木质机器人。 机器人身下,拔剑的是李木。 小黑龙徐徐开口:“脱离世界之外的……违背世间常理之物……” 第148章 揭人面,露人心(八) 太过于专心在龙的身上,让元安忘记了这个秘境里还有其他的修真者。以她的身份,把自己最狼狈最虚弱的一面暴露在这些修真者面前,无异于自讨苦吃。 李木后脖颈多了一道狭长的血痕,血痕向外蔓延,快要把皮肉拉扯翻开,露出并非是“人”的那一面。 对于自己的突然加入,李木自我感觉良好他眯眼笑着,像是知心大哥哥一般,弯下腰揉着倒下没有气息的元安开口道: “辛苦啦,把这些龙都打了下来。果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各位都没多少力气了吧?这样的人竟然能让我近身得手,真大意呢。” 李木脸色霎时变化的冷血起来,一脚踹开元安的身体。 “光有蛮力有什么用,不还是一样任人宰割?” 环顾一圈,九条龙在元安的消耗下,大都都力不从心了起来。 气运被剥离,力气被用完,耐心被耗尽,九龙本以为会就此被元安斩杀至此。 不曾想,它们忘记了人类本质上的邪恶。 自私以及无止境的背叛。 “也没算来的太迟。”李木看着周围凌乱不堪崎岖不平的地面,啧啧称赞,“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要是我的话,都撑不到现在。” 他停在小红龙身前,笑眯眯地冲它打招呼,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之时,天雷同剑光一齐落下,乌鸦摇晃着脑袋坐在树枝上,漆黑的眼球里,真龙仰天长啸一声,殒命只在顷刻之间。 肉身骨架皆化为虚无缥缈的散沙,在空中迷乱,消散。 而龙的力量也在同一时间流入李木的体内。 强大的力量流淌在血液里,洗涤着这些年血脉里残留的杂质,清刷重炼这具躯体,将一切的力量都给予了李木, 李木贪婪大笑了起来,他料定龙现在为鱼肉在砧板之上无法动弹,便耀武扬威去了元安面前。 人在十全十稳时,往往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李木也将告诉所有人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欸妖道,还活着吗?” 元安没有回应。 “别装啦,当年受的伤比这都还重,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既然还活着,我就得告诉你几个好消息。” 李木捏住元安的脸颊,得意道:“你这么好心的妖道现在不少见了,所以我帮了你个帮。是妖道就做好妖道该做的事,那个村里的人,我帮你杀了哦,一群老不死的东西,还不如早些死了。不用给他们收尸了,我特意把尸体切碎了,方便用火烧掉。看我啊,多善解人意。” 周围的灵力气场隐隐约约发生了改变,但是变化微妙,唯有有剥离灵力权限的龙才知晓。 不好…… 其余八条龙暗叹不妙。 “还有你的那个师姐,把人关在护罩里,还派了个妖兽护着?真有你的,明明是一个妖道,做这些事干嘛?所以啊,我也用这后面这个大家伙帮你解决了,万、万……叫什么来着?哎呀……” “不记得了,反正死了就是了。”李木笑着将元安的头重重砸在地上,俯在她耳边低语,“接下来,就是你了。” 灵力增长达到峰值,刹那间,龙意识到了不对,要是继续待在地上,绝对会出事。 于是在爆发的瞬间,齐齐用尽了所有力气腾空升起。 千百年来,龙的诅咒从未有人打破,那个千万斤重的桎梏,在今日不仅有了松动的痕迹,而且在几个时辰后,被一个孩子生生挣扎捅破。 灵力回归到元安身体里,金色的眸子被红染染红,在李木尚未反应过来还在向后倒的时候,元安追了上来。 通天的灵力将李木周围的空气尽数剥夺,元安死死抓住李木的下半张脸,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震惊还有恐惧。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啊……他们死了,你也要知道,你要为他们陪葬!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给你,你得好好收好,别露出来了。” 李木还来不及求饶,胜过龙千万倍的滔天的灵力全部涌进他的体内,撑破他的血管和金丹。 化神期?不、不对……!!!!比这个还要强更多!更多!!! 李木痴狂了起来,他向往强大,对一切强大的事物趋之若鹜,即便在生死关头,也掩盖不了他对强大的渴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元安、元安、元安!!!你实在有趣,我很开心我很满足……!!我也很期待未来与你…… 那具肉体,在元安的手下,骤然炸裂。 龙也不会放过这个杀死元安的时候,元安现在注意力全在李木身上。此时不动手,等元安结束了李木那边,待会儿死的就是它们了。 这次的攻击龙都靠的很近,蕴含的能量是之前的数倍,龙赌上了所有的力量。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类逼到这种程度……太狼狈了。 攻击稳稳精准的命中元安所在的位置,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天雷。 中了! “嗡——!” 天雷不断,轰鸣声在空中炸开,李木炸裂开的尸体被元安赋予了灵力,变成了一个个小型的肉块炸弹,一边限制住龙的行动,一边指挥着天雷围绕着龙环了个圈。 龙先前的那一击确实击中了,元安没有躲。因为恢复灵力的她不需要躲,也没有必要再躲了。 灵力、气运、还有这副身体和这柄剑…… 足够了。 击中元安的天雷也是她自己唤来的。 九龙的气运,被元安剥夺。超越世人的灵力,天雷为其所控,今日元安必将屠龙! “还是坏人多啊,还以为龙会有点同情心,没想到背后插刀子做的也不赖。” 两个声音交互重叠,阿守和元安此时共同使用这具身体,阿守控制元安的意识,而元安只要凭借恨意挥剑就好了。 “生死之间,又有谁能顾的那么多?况且,清理违背常理之物本就是我们的使命!” 小黑龙看来是所有龙当中最年长的,身上的鳞片七零八落,伤口深浅不一。 违背常理之物? 元安回头才又重新注意起那台人造木制机器人。 庞大之物顷刻间便能让一个国度毁于一旦。 不仅不需要灵力,还只需要一个人来驾驶。 大概就是这个吧? 刚刚李木在下面,那上面应该是有个人…… 但是现在人已经不见。 “元安!” “元安!” 熟悉的声音在后边扯着嗓子喊,元安认得这个声音。 “晏朝……” 转瞬间,元安剑指晏朝。 “你也是坏人之一。” “等下等下!!!!”晏朝赶紧解释,“人没死!没死!!没全死!!!” “什……?” 第149章 揭人面,露人心(九) 元安把龙用天雷关住,跟着晏朝去寻还活着的几人。 先前她布置防护罩的地方打斗的痕迹遍地,大妖兽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力,不远处便是李木说的那些弟子,还有……万师兄。 万师兄被路过的妖兽啃食的不成模样,元安伸出手,要复活万事通。 可是万事通躯体残缺至此,头不在头,手不在手;灵力也早就消失殆尽,两者使其一,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 没时间给元安悲伤,元安面无表情的继续跟着晏朝走。 “李木让我把其他人解决了,我这样不好,但是我拦不住李木,所以我骗李木让他先走,剩下的人我来,等李木走远了,我把其余的人带到这个山洞了。” “虽然没死,但是还是有人受了伤,断了只手。” “习武之人,要是没有了手……” 不听晏朝的碎碎念,元安快步走进山洞,就是之前那只大妖兽的山洞。 不顾身上的伤,元安从走换成跑,最后停在了两人面前。 喃喃开口:“师姐……” 慕卿辞没事,受了些伤。 柳道陵就不容乐观了,本身伤了经脉,养元丹尚未吸收调理好,便出现一个李木。 李木好斗,打完万事通,自然也要挑战剑术第一。 柳道陵毫无疑问的输了,李木知道对知道习剑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趁着他清醒的时候,生生将那只手臂砍了数刀砍了下来。 “元安……?” 慕卿辞怔怔看着元安,她受的伤不比他们轻,还要更重。 肉体、精神都乱成一团,灵力四处乱窜,那双血色的眸子可怕又冰冷,握着剑的手现在还在向在流血,吸引了四周的妖兽,但因为元安的戾气又因为恐惧不敢靠近。 “……背着他,和我来。” 元安命令道。 晏朝连忙应好,背好柳道陵,带慕卿辞跟在元安后面。 李木用一条龙,换来了躯体的重塑,那么再用一条龙,是不是就可以让柳道陵醒过来、恢复如初……?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所有人大气不敢喘,元安也安静的不成样子。 “呼……” 有天雷加护,龙出不来,它们也像是认命一般,只是在盯着那个机器人。 元安回来后,不等她开口,小黑龙先一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杀了我,但是能否请您将那个东西以及它的图纸和创造者销毁了吗?” 元安扫视它一眼,嗓子有些哑,冷冷开口:“将死之局,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说完,让晏朝给柳道陵手里塞剑。 “……你不是想复兴昭国吗?”小黑龙不急不慢,“我有办法,只要你答应我,昭国眨眼间便可以复国重生。” “……” 元安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昭国复国是宝婆婆终生的心愿。 宝婆婆不在了,但是她的愿望还要我来实现。 “我可以信你,但是不能骗我,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是非对错。如果你能做到,我能满足你的条件。” 说话间,背后的那个机器人已经灰飞烟灭,晏朝腰间别着的图纸也飞了出来,在元安手中被她亲手化为尘埃。 “创造者……不用再出手了。” 李木说从宝婆婆那里找到了机器人的位置和图纸,饶是元安再不明白,也该知道宝婆婆就是机器人的制造者。 小黑龙深谙其中的意味,像是了结了这一辈子的某种命中注定一般,合上了眼,金色也在闭眼之时黯淡了下来。 “……抱歉,我利用了你,你只要杀了我们,曾经死在昭国和昭国里的人便会复国重生。龙是昭国的封印,你说我们没有心,但其实当年的人没有死,看见那棵树了吗?以你的能力,一定能看到里面的那些生命体,那便是证明……离开昭国的人我们也赋予了他们百年之久的寿命,这已经是我们对他们做的……最大的补偿了。” “我知道。”元安再次走到那棵树的旁边,将剑放在那里,“万物皆有灵,我一踏入这里,便知道了。” 小黑龙笑了笑,安心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晏朝让失去意识的柳道陵握着剑,斩杀了一条龙。 龙的力量注入柳道陵的体内,失去的那只手的手臂,生出了血肉,交融着为柳道陵重塑身体。 元安坐在树底下,轻声道:“慕师姐,晏朝……你们来吧,我不用了。” “天雷押龙,屠龙救人,这样的大义……妖道……当真是妖道吗?” 元安眼帘低垂,她没有心思放在力量上。 事物逝去的太快,得到的速度赶不上失去,刚刚开解了自己,便又是一段难走的路。 元安告诉自己要冷静,她盘膝坐在树下,背对着慕卿辞和晏朝,沉默不语。 双手握拳低垂着头,脸上早就被眼泪和血给打湿。 对她好的都要离开,她要怎么办。难道她注定什么都要没有吗?为什么天道注定孤独,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明明都有在好好保护,为什么总是会事与愿违? 宝婆婆给的那柄剑静静躺在元安身侧,清风拂过巨树,划落下几片树叶,似是要为元安拭去眼角的泪水。 “……宝婆婆的愿望。” 元安喃喃道。 摇摇晃晃直起身子站了起来,重新握起那柄漆黑的剑。 “师姐,晏朝,动手。” 元安麻木呆滞的重复这几个字,见慕卿辞和晏朝都不动,索性自己来。 她总不可能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 耳边关心的话语变成嗡鸣声,元安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次剑,只知道到最后,自己的身边是漫天的白尘,远处静静躺着最后一条龙,元安正要起身继续,忽的记起了一件事。 她转身,那双逐渐浑浊偏颇的眸子里,死死盯着慕卿辞。 她把剑塞到慕卿辞手里,又是麻木的重复:“师姐你既然要登天道,你得来。龙的力量,你要,你应该拿着。” 慕卿辞没有动作,元安的状态算不上好,在被晏朝带着找到她和柳道陵时,元安就已经是临近崩溃的癫狂,体内的灵力紊乱躁动,金色的眸子也被染成吓人的深红。 “拿着啊,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想要登天道吗?你要这个的!” “我会的,但是元安你现在需要休息。” “……好。”元安摇摇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慕卿辞一个劲的往前面走,“昭国复国还需要我来出力,龙的气息消亡以后,还需要我来控制。” 为了防止慕卿辞继续犹豫,元安把剑塞进了慕卿辞手里,用力握着她的手给了最后那条龙一个痛快。 九龙的尸体化成白尘飘向空中,在天雷中心旋转成一个漩涡,天地为之一振,昏沉暗灰的天空瞬间被一道强烈的波纹荡开,天边渐渐浮出橙红的光。 巨树也开始泛起碧绿色的光芒,尽数吸收了龙的白尘,无数的生命力鼓动着,巨树从中央缓缓撕出一条裂缝,里面青色的小光点疯了一般往外涌,贪婪地呼吸、徜徉在没有龙的世界里。 元安和慕卿辞两人手里的那柄剑也挣脱了她们的手心,落在了所有光点前。 光点有了生命,也有了意识,见了那柄剑先是一愣,而后纷纷安静下来,对其俯首称臣。 不知何时,空中传来了一声一声的应和,似是在庆祝故国的回归,也在悼念这百年间为复国前仆后继死去的昭国人。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空中的光点瞬间像是被剥离了什么,直直坠地。 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每一个光点都变成了一个人,元安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的分散,稳固昭国周围大量不稳定的灵力。 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享受沉浸在复生的欢愉当中,而是静静仰头望向最高处再也没有动作、沉寂下去的那柄通体漆黑的剑。 “阿宝……”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阿宝!” 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徘徊在这方世界里。 但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的灵气,唯独剩下一具空壳。 “你要留下,做这世间……唯一的王吗?” 记忆里的那句话再度重现,剑沾染过元安的血,元安能感觉到剑里有一股气息。 她在,肉体已经苏醒,只不过意识仍在沉睡。 你要留下,做这世间唯一的王吗? …… 第150章 昭国故梦 “你要做这世间唯一的王吗?” 剑与元安链接在一起,意识被拉进了一片记忆中—— 是昭国。 女孩拉住了准备翻墙逃课的阿宝。 “你要去哪儿啊?先生还在讲课,不能逃课。” “死脑筋呀你,先生说的我早就会了。阿亥你不也是?” 剑记忆里那个名为阿亥的女孩,是宝婆婆。 元安看着剑的记忆,里面的光影变幻,最后又定格在两个女孩长大后。 “又开始打仗了,好烦,怎么大人们总是喜欢争来争去?”阿宝举着一个透明罐子在阳光下看来看去,阿亥盘膝坐在地上用木头刻着什么东西。 “就是说,书里不是说大同社会很好很好吗?怎么大家都不去学一下?一直打仗有什么用?” 阿宝敲了敲阿亥的头:“笨蛋,打仗要统一呀。只有我们是大同社会有什么用,要么一起来,要么帮他们一起来。” 阿亥呵呵笑着:“统一天下吗?你来吗?” “谁又说不行呢?” “哈哈,你难道要做这世间唯一的王吗?” 阿宝把罐子放在地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捶了捶胸口,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当然!” 画面一切,两人不再是孩子,已经成人。 阿宝身穿金甲,正在整理腰间的剑。 阿亥是城里数一数二的木工师傅,她怔怔望着阿宝,两人对视,阿亥愣了许久,最后吐出两个字。 “平安。” 阿宝咧开嘴,在阳光下灿烂开朗:“可别忘了我啊。” 最后,画面定格在昭国亡国后,阿亥捡起剑的那一幕。 自那以后,阿亥改名宝婆婆,永远记住她喜欢之人,而渐渐遗忘了自己的姓名。 “你要做这世间唯一的王吗?” “……” 所有人都安静了,无论是秘境里还是秘境外。 空中的那柄剑,漆黑的与这前澄澈的天格格不入。 记忆将那个沉睡已久的精神拉扯回来,意识捕捉到了这句话,身体缓缓开口。 “当然。” 刹那间,天地的光辉都被那柄剑吸走,黯淡一刻之后,这片天地迎来的便是久别的新生。 记忆里的那个被唤为阿宝的人,此刻出现在元安面前,她闭目站在所有昭国子民前,一袭红衣夺目耀眼。 真好啊。 元安这样想,自己要的还在,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唔……” 阿宝缓缓睁开双眼,深棕色的眸子里还有百年前盛世里骄傲,她疑惑的环顾四周,呆呆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龙……” “没有了。” “没有了?” “嗯。” “昭国呢?” “还在,好好的呢。” 阿宝扯出一抹笑,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好像少了什么。 “……” “国君,请带领我们重建故国!” 不等她多想,重建昭国的使命已然落下。 家国前,阿宝毫不犹豫将其他的事情抛诸脑后。 告诉元安和慕卿辞她们随意,便组织人去了巨树后的昭国遗址之上。 龙已灭,灵力自然而然回归,昭国人人人都对灵力的使用得心应手,重建昭国想必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 柳道陵不知为何吸收了后龙之力仍然在昏睡,但元安还有些事情要去问阿宝,单独留柳道陵一个人又怕出事。 见状晏朝闲着没事,揽下了照顾柳道陵的这个责任。 “我反正起不了什么用,在这里还能帮到些忙,元安你和慕卿辞就先去忙你们的吧。” 重建昭国任重道远,子民们都在出力,仅仅半日已经恢复了昭国皇城十之一二。 光这十之一二便已经大到令人咂舌。 “找了许久,原来你在这里。” 元安绕了皇城一圈,最后在一处空地上找到了发呆的阿宝。 慕卿辞去帮忙重建皇城了,但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她给了元安一张传音符,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系她。 “……啊,你来了啊。”阿宝往旁边移了一下,给元安让出位置。 “在想事情吗?” “嗯,这么多年过去了,睡了这么久忘记了很多事,可不得想办法记起来嘛?” 元安打量着阿宝,和宝婆婆说的一样,阿宝年纪轻轻便是国君,在剑的记忆里看见的那些,也足以证明。 “……对了,你应该认识阿亥……不对,那以后她是……宝婆婆?” “认识,她是个很好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想着怎么复国。还和我说过你的事,她一直想着你。” 阿宝搓着手指,低着脑袋:“宝婆婆,这么傻的名字……她怎么和你说的?让我猜猜……英勇无双,聪明绝顶?” “差不多。”元安点点头。 “我就说嘛,她从不说我的不好,好像在她的眼里我从来没有缺点。” “不是的。” 元安回想着宝婆婆谈到昭国国君时,脸上的表情,是骄傲是自豪还有当初元安不懂的那份名为思念的感情。 “因为你在宝婆婆眼里就是这样的。” 阿宝喜欢元安说话,伸了伸懒腰,时不时看向元安那边,扣着手指头:“那,她人呢?” “……” “……” 沉默是最残酷的回答。 阿宝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喃喃道:“原来不是梦啊。” 原来变成剑的时候,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 “她还说了什么?”阿宝问。 “五颜六色的灯。” “有很多很多人,很多漂亮的灯,五颜六色的,一到晚上啊可好看了。” 元安继续道:“宝婆婆是这么说的。” “她还想着这件事啊,也对,因为……” 阿宝回忆起在那些灯下,她向阿亥言明心意后,阿亥放下了举着的灯,看着她看了许久。 在她眼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等到来年,我们便——” 余下的话被欢庆声淹没,阿宝眸光闪烁,认真的“嗯”了一声,在光看不到的地方,牵住了阿亥的手。 可那以后没多久,龙便出现了,将她们分开。 “今年能看见了。”阿宝承诺道。 今年能看见了,但是她们之间的诺言永远都实现不了了。 此次排榜理应结束,比往年要更残酷,进入百千人最后只剩下四人,连天榜五子都凑不齐。 但秘境尚未重新开启让她们离开,索性元安和慕卿辞便在昭国多待些时日。 昭国皇城重建花了三四日,正好按照昭国旧例,再过两日便是庆国日,也就是宝婆婆说的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灯的时候。 复国遇上庆国日,昭国子民兴致盎然,刚忙完又马不停蹄的忙起庆国日的事情。 元安在和阿宝聊完的第二天便在床上昏睡过去,阿宝来看过,是体内的灵力紊乱经脉受损。 “不过昭国与外面不一样,这里的灵力温和充足。元安在这里休息疗养,只需要睡上几天觉便能好。” 秘境里的灵力持有量和外面的灵力持有量截然不同,在这个人人都是修真者的地方,灵力如同呼吸般普通。 慕卿辞这才松了一口气,元安的体质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伤到元安。 这些天除了去帮忙重建皇城,便是待在元安身边给她包扎伤口,照顾她。 这期间慕卿辞难得可以安静下来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床榻上的元安褪去了往日的尖刺还有她始终戴在脸上的面具。 好像土地村再次相遇后,元安便没了当年那样肆意烂漫的模样,她也开始学着周围的人,给自己雕琢出属于自己的面具。 可是面具太拙劣,又太精明。 拙劣到一眼能看穿,精明到慕卿辞迟钝到现在才看清。 好像从一开始元安便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下过毒手。 晏朝这些天过来看元安的时候说过,秘境里那些和元安打过架的人,明明已经死了,可是过了一晚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被关在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他和李木进不去,好像不属于这个秘境,介于秘境和外面世界的中间点,不会被天榜判定排名,亦不能重新进入秘境与人争斗。 元安每一步都下杀招,可她又深知人的命来之不易,所以哪怕她再恨在难过。转过身,还是会抬手重新给予他们新生的机会。 就连在慕卿辞那里知道一年前的真相后,元安也是如此。 她从一开始就知晓龙在何处,也知道怎么走更快怎么走更慢。 元安假装无所谓,假装轻松,让所有人都放下戒备,放下疑虑。 在外面的人都以为众人拾柴火焰高,她要带着所有人去屠龙的时候,元安毅然决然的选择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最残酷强大的龙。 一个人,才能不计较后果,才能将自己置之死地,才能保全身后的所有人。 得知宝婆婆离开的消息的时候,元安不是在恨李木杀了宝婆婆,而是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强一些,强到可以复活所有的人,哪怕那个人已经灰飞烟灭。 世上修真者千千万,唯你一人护佑世人。 元安张牙舞爪的面具下,仍然是那个只会珍惜他人生命的人。 “很累吧。” 慕卿辞轻轻为元安擦拭着身子,衣服下,新旧的伤疤叠加,疤口狰狞可怖。 一年前被挖金丹留下的伤口,尤其刺目。 愧疚和自责感像是要从里到外把慕卿辞生吞活剥一般。 元安身上的伤有她的一份。 名为冷漠。 第151章 五颜六色的灯 天光渐渐将云雾驱开,昨晚慕卿辞在元安身边照顾到深夜,加之最近这些日子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这一觉她睡的格外的沉。 元安醒过来的时候,慕卿辞牵着她的食指,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慕卿辞睡的很沉,沉到元安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静静观察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现。 慕卿辞的皮囊生的很好,眉眼间虽有清冷感,可笑起来总如春日暖阳,温柔和煦。 薄唇微张,向外吐着气,脸上的绒毛在窗外照进来的晨光下,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柔光。 映彻在元安眼眸中,留下深深的痕迹,又在眨眼的瞬间烟消云散。 “师姐,我不累,也不傻,更不会疼。只要……只要你们活着,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 我认识的修真者大多不会真正的为民为众生,更多的是为一己私利。但是你教过我,修真者无论如何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心,我记下了。 并且一直在做。 元安抬手把慕卿辞垂到脸颊上的发丝往后撩,顺势在旁边匆匆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回应。 “可以再贪心些的……为什么不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呢?” 手指突然被人抓住了,元安眼睫微颤,亲眼看着那双缓缓睁开的眸子下藏着的隐忍和焦躁。 “师……” 床榻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慕卿辞压了上来,与元安十指相扣。 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垂下来的一缕青丝把烧红的耳根遮挡的严严实实。 “……天冷,别着凉了。” 慕卿辞把被子扯了扯,元安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哦”了声悄悄往里面缩了一点,把脸也藏了起来。 两人纷纷别开脸,不敢和对方对视。 慕卿辞现在心跳的很快,元安亲过的那个地方好像把她的脸都烧了起来,让她不自觉的攥紧手上的东西,想要找出些什么。 慕卿辞力气本来就大,现在突然用力,还用了这样的体位,让元安挣脱不开,还有些发疼。 她颤抖着小声喊了声,“师姐……” 慕卿辞一愣,反应过来正要松开手,门猛的被晏朝和伤已经大好的柳道陵推开。 “慕卿辞!” “师姐——!” 慕卿辞:“……” 元安:“……” 元安和慕卿辞两人还保持着引人遐想的姿势,刚进来的两人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反应过来。 “抱歉打扰了!!!!!” 晏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躬腰道歉,然后带着门拉着柳道陵往外跑。 “好了。” 元安隔着被子用另一只手推开了慕卿辞,以要穿衣服为由把慕卿辞支了出去。 慕卿辞也不拖泥带水,除了出去的时候摔了好几跤外,其他的一切正常。 一打开门,那两个本应该跑远的人,又出现在门外。 晏朝:“……” 柳道陵:“……” “柳道陵说想看师姐之间的美好友谊,我是被他拉回来的。” 晏朝恶人先告状,柳道陵心里也还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举手吃下这个哑巴亏。 慕卿辞把两个人踹了出去,防止被他们看到什么不该看到东西。 赶走了这两个闲的没事的人,慕卿辞守在门口,低头慢速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所有细节。 越想,脸越红。 阿宝路过还以为慕卿辞受凉生病了。 里面的元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其实本来没事,可是要穿衣服的时候,元安突然反应过来,她记得自己没有脱过衣服换过衣服,怎么自己身上的东西都被换了一遍。 “啊……” 她脱的。 元安面无表情的脸红了。 两个红苹果一里一外,回想着这难得的欢愉和喜乐。 昭国里的情况外面的人看不出来,但是所有人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还在回味元安和九龙之间的战斗,他们亲眼把每一招每一式看了进去,说元安不擅长剑术的大能不语,唯余震惊和恐惧。 九龙何其强大,元安又何其强大。 九龙的强大众所皆知,但元安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修真天才、操控天雷、破解龙的灵力剥离。 相比于知根知底,神秘的事物更让人敬而远之。 “斩杀九龙啊……”宋西风故作惊讶的模样,他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意外,好像一开始就该怎么做而已,“朝廷一定会很满意这里的天榜排榜。” 他起身扫了扫袍子,“好了各位,稍作休息,不久以后我们可要去接一下我们的天榜第一了。” 天榜第一毫无疑问的,就是能与九龙一战的元安。 众人一声不吭,都在思考。 思考待元安出来,他们该当如何。 能斩杀龙的元安,要想杀了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天真的自己不久之前还想对她下杀手,真是痴心妄想。 关通现在虽会去看天榜的情况,但是他的所有思绪都被眼前的这个小少年给夺了去。 所有人都离开去云巅后,关通叫住了宋西风。 “国师大人。” 宋西风很乖的停了下来。 “有何贵干呀,关掌门?” 像、太像了。 无论是长相、声音,还是那些小动作,都和疯子一模一样。 “……此行辛苦了,未来还请多指教。” 无数的疑惑积攒在心头,却都被碾碎变成一句疏离淡漠的客气话。 宋西风咧开嘴,小虎牙明晃晃比阳光还要刺眼:“不辛苦,坐在这里看了一场好戏而已。关掌门,快些过来吧,真正的好戏才要上演。” …… 昭国的夜色悄然降临,庆国节已至,阿宝不知道在忙什么,忙中抽空让人去把元安一行人请到最佳观景点。 “阿宝呢?” 元安张望着,她们站的地方不高也不低,刚刚好能把这副万人空巷的场景看进去。 “柳道陵去找过,说是在做灯。” 昭国子民们都齐齐抱着自己做好的灯,相互笑着介绍自己的灯有多好,有什么寓意。 元安和慕卿辞也做了灯,元安用红纸做了个红豆糕模样的。 慕卿辞做的一个最常见的形状,普通的形状,米色的纸。 反观柳道陵和晏朝,两个人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听说要做灯,二话不说开始比起赛,变着花样的做灯笼。 五颜六色,各种各样。 最后一个都飞不起来,还被警告别放那么恐怖的东西上天。 最后一个晏朝做了个小兔子,柳道陵做了铜钱模样的,蹲在元安和慕卿辞旁边,猜拳比胜负。 两人好的跟什么似的。 但据小宝说,一开始柳道陵醒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拔剑砍死晏朝。 因为柳道陵的手,就是晏朝斩的。 晏朝是剑宗的天才弟子,比剑术,柳道陵虽强,但在晏朝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玩泥巴。 眼看着快要到时间了,还迟迟不见阿宝的身影。 “国君说不用等她了,到点各位共乐就好,共享昭国复国的欢庆和繁盛。” 来人把阿宝的话传达完,拿着灯笼下去了。 孩子们提着灯笼在地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好像亡国一开始就不存在,这数百年的孤独和复国者前仆后继的不存在。 “咚——” 庆国节开始了。 街道上的人们兴致空前高昂了起来,友好欢快的氛围渲染着每个在场的人。 晏朝和柳道陵都不由自主的迷恋起来昭国,在外面,这样的场景他们从未见过。 所有人都开心的待在一起,没有战争,没有痛苦。 所有人把灯笼高高托举过头顶,庆祝着佳节的到来。 所有昭国人口里都念着名姓。 那是,在这百年里,他们离开和逝去的亲人和朋友。 没人会忘记他们的牺牲,也不会忘记昭国的建立和复国都是用鲜血铺就的。 他们会永远记住这一段历史。 他们会用国家的繁荣昌盛来回应那些英灵。 他们的国家会一直发展的很好。 五彩的灯笼飘向天空,和星辰一起点缀着星空。 宝婆婆说过的五颜六色的灯,在五颜六色的天空上,在元安的眼中。 “庆国节快乐。” 阿宝坐在一处安静的地方,放上了两个灯笼。 一个上面画了一把剑,一个上面画了一个木头小人。 第152章 想要就这样一直下去 庆国节结束的钟声响起,在秘境的时间也即将到达终点。 昭国的气氛实在太好,四人都不舍得就此离开这样他们从未见过的盛世。 无灾无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但外面的世界才是家,才是他们要直面的现实。 也是他们要改变的现实。 阿宝布了身烟火气,匆匆赶过来,追上要离开昭国的元安一行人。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会多待几天。” 记忆里,阿宝变成剑的时候,也会遇到许多像元安这样的修真者。 他们在秘境的时间有半月之久,阿宝以为所有来秘境的人都是这样。 “差不多了,秘境马上要关闭了,我们也该走了。” 这次参与天榜排榜最后留下来的人少之又少,甚至都没有撑到秘境的最低时限。 “那……下一次再见,到时候再多和我说一下阿亥的事。关于她的事,我好想多知道些。” 阿宝上前两步,抬手要挽留,却知这无法改变她们这个世界的天意,元安她们注定要离开,又岂非她能左右的? 于是又默默收回手,抱着一点小希望,向元安试探,希望元安能再一次来昭国,希望她们能有再相逢的机会。 “好。” 元安应下了,其余三人看着元安没有说话。秘境会不会再开难说,要再一次相见,如天方夜谭一般。 阿宝眼中是对将来的期待,昭国已经复国,她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陪伴宝婆婆到最后一刻,连遗骸都找不到。 天榜排榜开榜没有固定的时间,如果没有元安这般的天才,有的人一等便是一生。 而元安未来,或许不会再来一次。 元安深知这一点,但她说不出无情的话,只能让阿宝的期待一点点落空,到最后的怅然接受。 慕卿辞手按在元安的肩上,目光在空中对视,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做你想做的,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 最起码,这样她能开心一段时间。元安想。 但元安不知道,阿宝自然也知晓秘境开启的不确定,她问,不过是寻一个心理慰藉。 逝去之人,无论如何追寻她存在过的痕迹,那都是她留在这世界的影子。 “那就,出发吧。”阿宝将手放在胸口,缓缓屈身行礼,“诸君平安。” 此行万万难,昭国亦是心安之地。 踏出昭国地界,重新映入眼帘的,是被树丛草地所覆盖的荒地。 昭国复,万物生。 天边下起蒙蒙细雨。 四人走在空荡的草原上,没有血腥味,没有打斗,不用提心吊胆的。 “结束了吧?”晏朝揽着柳道陵,深深呼了口气,“吓死了,天榜这么恐怖,说的好是天才聚集地。你看,云巅那时候那么多人,现在还剩咱们这几个。” 柳道陵扬了扬头,他现在身体好的不得了,不仅修为提升了一个段,体内的灵力也纯粹了不少。 天榜排榜恐怖,但有所收获也是好的。 “出去后我们得打一架。” 晏朝没听清,柳道陵耐心的又重复了一次,眸光里好像少了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少。 “行行行,打一架。” 晏朝对柳道陵没有办法,无奈应下,偷偷朝他那边看了一眼,打量着他。 柳道陵刚醒的时候,的确是要砍了晏朝。可他得知万事通死了以后,他彻底安静了下来,把晏朝赶出去,锁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 开门的时候,他冷静的不像话,尽管眉眼把疲惫压起试图遮掩什么,但晏朝还是看到了。 看到了柳道陵曾经并不太表露出来的欲望。 以前少年意气抵世间风华,欲望做装饰。 现在少年不要骄傲与意气,接二连三的无力与失去,让他的剑一次次垂下栽入泥土里,一如他过去对未来的向往——如今重重的砸在地上,变得稀碎。 只剩下纯粹的战斗和变强。 元安和慕卿辞走在最前面,和后面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柳道陵和晏朝不同。 两人只是在平淡的说着这一年的日常。 “回去了,我们再去吃红豆糕吧?”慕卿辞说,“去江城。” 元安悄悄拉着慕卿辞的衣角边边,每次回应慕卿辞的话时,都会认真回答,好好记下。 “江城的红豆糕很好吃,我也喜欢师姐做的红豆糕。” “回去后就给你做。” “我陪师姐一起,我也想让师姐吃我做的红豆糕。” “好,我们一起做,元安想,师姐就做。好不好?” “嗯。” 每掠过一簇草丛,她们脚下便会泛起阵阵柔光——那是秘境即将结束,修真者即将撤离的信号。 每个人最后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自顾自聊着和修真无关的事,好像她们不再为修真、不再为变强和其他事情所烦恼,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在当下。 “……” “我们的天榜四子诞生了呀。也是唯一的四个人,真好真好。” 双眼尚未完全睁开,入耳便是让元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撕裂了与秘境、昭国的幻想,不让元安多沉溺一秒,就那样直生生的将元安拉回了这个残酷的世界里。 “你好,我是朝廷的国师,名宋西风。初次见面,元安——” 第153章 宋西风说要给关通一个惊喜 最后熟悉的尾音没有说出口,宋西风抢在元安说话前做完了自我介绍。 随后,元安接受的便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像是在研究怪物一样,修真界活着的、走得动走不动的大能都来了。 元安,化神期修士,屠杀九龙。 年龄,实力,都碾压在座的所有人。 但让所有人惊讶的,不仅是这些,还有和元安一起出来的,本来被元安亲手杀死的那些修士。 起死回生…… 秘境世界与外界一般无二,死在里面的人出来后不会活下来,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完整整的像个没事人站在云巅。 要是元安有起死回生的力量的话,便能说的清她当年重伤濒死状态下,还能活下来痊愈了。 吸天地灵气之精华,可控人生死。 斩杀九龙,慈悲众生。 …… 这般的神人,当为修真者!!! 这关通也是错看了,竟然放过了这么个大宝贝。 在云巅宗门台上,一群人吵吵嚷嚷着说自己也有机会参与排榜,他们也该在天榜有位置时,注意到最底下不言语的元安那一刻,便统统噤声。 想起了自己在秘境里身首异处,四分五裂的感觉,捏着脖子干呕了起来。 他们死了…… 被元安亲手杀的。 “没错。” 元安身边有慕卿辞,暂时不会出乱子,趁着云巅侍者准备排榜结果的时间,宋西风去宗门台找了些乐子。 “你们就是死了。准确的说,是死过了。” 一众人疑惑。 “死而复生的滋味怎么样?很好吧?”宋西风才不搭理他不想听到的话,“不如想想,是谁救了你们?” “……莫非是,您?” 有个弟子大胆猜测,小声回答。 得到的是宋西风的嘲笑和一个巴掌。 宋西风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我怎能抢了她的功劳,若再猜错,下一次我可不会留你性命。” 刚从秘境里出来,死亡带来的恐惧尚未消散,宋西风的威慑完全起了作用。 回答是死,那不回? “不回话,是不尊敬,也杀了。” 众人吓个半死,使劲回忆后,几个你推我推,犹犹豫豫报了个名字。 “对啦。” 宋西风变脸很快,是那种上一秒笑眯眯和你喝酒,下一秒就能把你分尸。 但他对元安格外特殊。 元安做什么他都拍掌叫好,就算元安把他脑袋摘下来玩,他也会说自己怎么只长了一个脑袋,不然元安一定会更开心。 但元安对他,最多不过当做恩师,并不会再有多余的情感。 宋西风教元安知人间恶,所以元安每次看到宋西风除了亲切,便是这个世间所有的恶。 她会回想起她经历过的一切痛苦,去恨,去厌,去恶所有的人。 “元安呐。”宋西风重复了一遍答案,“好好记住这个名字,世界上谁都有可能是妖道、谁都能被冠上妖道之名,唯有元安,不会。” “国师大人,排榜结果已出,您先过目。” 宋西风“嗯”了声,从云巅侍者手里抽过那本金红色的小册子,往元安那边去。 “好了。” 宋西风落在关通身边,关通没有去找慕卿辞,一直盯着宋西风。 宋西风回以一个古怪的笑。 “你绝对会大吃一惊。” 慕卿辞也第一次没有去在意关通的目光,死死守在元安身边,提防那些蠢蠢欲动,要靠近元安,与之说话的人。 直到宋西风拍手示意所有人别围着元安,关通才回过神。 听到要宣布排榜结果,众人也没有什么惊讶。 “马上要公布排榜结果了,各位前辈先就座。” 但没人理,能拼上一把老骨头哆哆嗦嗦赶过来的人,身上多少有些傲骨,哪会听这么个小娃娃的话。 比起什么排榜结果,起死回生和屠龙他们才更感兴趣。 “京城的那位已经催了时间,早些结束早些散场,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宋西风搬出新帝,大能们再好奇,也只得作罢。 有的人嘟囔宋西风拿着鸡毛当令箭,宋西风反以为荣。 “我有这个能耐呀。”小虎牙看起来天真无邪,实际上心眼坏坏的。 反而是之前被他们说为妖道的元安,称的上好人。 说实话,排名大家已经心知肚明,第一名毫无疑问是元安,无可厚非。 元安要不是第一,他们这把老骨头今天就殒命在此! 宋西风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打开小册子,看了一遍排名,满意点了点头。 “第一名,慕卿辞!” 全场哗然。 第154章 天榜第一非她不可 “第一名是慕卿辞????” 不会吧? 听错了? 还是说错了? 这次的天榜排榜里,慕卿辞的表现算不上出众,顶多两三名,又怎会越过元安,坐上了这第一名的位置? “国师大人莫不是一紧张,舌头打了紧,说不清话了?” 宋西风笑着确认了好几遍小册子上的字,还请了云巅侍者做了见证。 “当然没有说错,对吧?侍者大人。” 侍者点点头。 他是在……关通眸子微眯,明白了不久前宋西风同他说过的话。 他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那么想必这个惊喜便是——卿辞成为天榜第一。 这固然是关通期待的,但这也是在元安展现出屠九龙的实力以前。 屠龙以后的元安,不容任何人越过她,否则那个人将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质疑、议论。 惊喜?怕是惊吓。 云巅上的人彻底闹了起来,纷纷叱责为什么元安不是天榜第一。 慕卿辞不弱,但与元安比起不过是沧海一粟,哪里能称的上天榜第一的实力。 要是元安没有屠九龙那还好说,但是现在元安屠了龙,她比这四海八荒的所有修真者都要强大,还有慈悲心肠,救了这么多人,又怎么能屈居人下,受了这委屈? 在大能们眼里,元安就是他们心目中一个修真者该有的样子。 他们绝对不会让元安受半点委屈。 那些大能们站起身,要求云巅侍者重新计算结果。 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几个冰冷的字。 “反复核验过,无误。” 对那些还要把云巅闹成一团糟的人,侍者抬眸,神色冰冷,说话像是淬了冰一样。 “生事者,休怪我无情。” 云巅侍者掌云巅出入,不分修为高低,有权力可以把人迎进来,就有权力把人永远拒之门外。 要是把他惹恼了,日后这云巅定是不能进来的。 不能进云巅等于与天榜无缘,闹得最凶的小辈们闭了嘴,剩下那个一把老骨头的大能在最前面质疑。 关通这些人远远躲在最后,不敢上前插嘴。 谁能想到元安的出现把自家闭关百年之久的老祖都给炸了出来。 他们这群掌门是大能,但是在老祖面前,能闭嘴闭嘴,免得被逮住一个骂。 尤其是把元安放走的关通,看见自家老祖的时候,心都咯噔一下子。 更别提后面还听到宋西风宣布出天榜排名结果时,慕卿辞排在第一位。 “我再说最后一遍……” “天榜第一,无误。” 最后一句话,不是云巅侍者所言。 而是元安。 她自人群中走出,手腕上的传音铃叮铃作响,声音清脆响亮,宛如一枚定海针,将即将崩乱的局面扭转回来。 “诶……你这,这是为何啊?” 有人不解,天榜第一何其的殊荣啊,不仅可以受云巅灵力供奉,众多大能也都无法对其动手,未来的修炼可以说是一绝。 就算你再厉害,也不该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他人若屠了龙,出来要是有了这般不公的待遇不知要闹成什么样,怎的到了你这里就……哎呀真是……” “你要是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不碍事,今日在场诸位都会保你平安。你可是屠了九龙,一个天榜第一,我们不会不让你……” “可是我不要。”元安不耐烦的又重复一句。 这里每个人都在告诉元安她心高气傲些没有关系。 都在为元安该有的东西而出力。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屠九龙的基础上。 没有屠九龙前,她可是被所有人称为妖道,人人喊打的啊。 秘境里百人围剿,元安不信外面这群人没看到、不知道。 “我从来没想要过天榜第一,我来天榜不为其他,我要让这世上的人闭嘴,别左一句妖道右一句妖道。” 一开始,更是要让慕卿辞受苦受难。 “慕卿辞护南秀宗数名弟子平安,危难之际将丹药给予他人,关心同门,更是用这把剑——” 元安轻唤一声,慕卿辞腰间别着的那柄剑竟然乖乖落在她手心。 “助我斩了龙。” 大能们凑过来看,那剑上确实有龙的灵气,但是当时元安使用的那剑不是昭国国君化作的吗? “刀光剑影间,各位没有看清也是情理之中,但只有我知道,慕卿辞是帮了我最大忙的人。要说没有慕卿辞的话,被屠的不一定是龙了。” 本尊来证实加上云巅侍者给出的结果,大能们也找不出可反驳的地方。 元安牵着慕卿辞走出圈圈围住的人群,带着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声音。 “慕卿辞得天榜第一实至名归。” 元安为慕卿辞平息了质疑,阴着的脸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触及慕卿辞时,才渐渐柔和下来,冲她微微一笑。 慕卿辞在听到自己,是第一名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算喜悦,而是惊恐和害怕。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她都比不上元安。 元安的一切太过于完美,强大的实力,对苍生的怜悯,还是恰到好处的善意。 与元安一比,她慕卿辞自惭形秽。 质疑,责难,还有愤怒……滔天的讨论如同潮水一般把慕卿辞淹没,她喉咙发不出声音,拼命发出的一个两个字,最后又无力的在大能们的指责里被卡在口边。 这样的感觉,慕卿辞或许不知道,这个被整个世界嫌弃、不需要的感觉,正是一年前元安躺在床榻上,一边忍耐着疼痛一边被抛弃时的无助时,那样的感觉。 “慕卿辞得天榜第一实至名归!” 不知何时聒噪的声音散去,慕卿辞听见元安低低朝她说:“师姐,我不会同你抢你要的东西的。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好不好?” 元安的话嚣张霸道,给了慕卿辞承诺,也实打实的实现了。 在秘境世界里,元安说,她不要天榜第一,也不会去和任何人争天榜。 要是师姐要,我给师姐就好了。 元安学着慕卿辞以前安慰她时的模样,笑着拍了拍慕卿辞的手。 “国师大人,烦请继续公布排名。” 宋西风挑挑眉,“正有此意。” 后续的排名谁都没有再争什么,每个人不差。 元安第二,晏朝第三,柳道陵第四。 慕卿辞位居第一。 第155章 可塑之才与朽木不可雕 一经结束,宋西风拦住了要上前问询元安的大能们。 用熟悉的借口把天榜前两名提走了。 “京城那边的命令,命我将天榜前两名请至皇宫,各位要违抗皇命?” 自从天道回应了新帝,四海八荒无人不尊朝廷的这位新帝。天道于修真者乃是神中神,这些大能再跋扈对天道也是百分百的尊崇。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便麻烦国师大人了。还请在入京途中好生照顾这二位,莫要大意粗心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屠九龙者,要是失了她,那便是朝廷的损失!” 宋西风早知道这群人老不死的要这么说了,面上恭维着,“是是是,您说的对。我自然会精细着照顾,这一点各位还请放心。” 宋西风对元安会仔细,但是慕卿辞,就不一定了。 临走前,关通交代了慕卿辞几句话,在慕卿辞惊诧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照做便是。这也是你心所想,不是吗?” 关通说完便被南秀宗老祖扯着耳朵拽回宗门了。 “老祖,还在外面……” “嘿,你还知道在外面?等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瞧你都干了什么。” 南秀宗老祖让关通站在一边,扭头带着赏识的眼神把柳道陵拉了过来。 “不愧是南秀宗弟子,有血性,有大智。不仅以一敌众,还在与李木一战时与之周旋为元安创造了些时间,不错不错。” “老祖谬赞了。” 晏朝身为剑宗弟子,回到自家宗门的宗门台,得来的不是夸赞。 是责骂和怪罪。 “这次你是运气好,得了个天榜第三。” “你可知就是因为你,差点让元安前辈出了事?柳道陵的手便是你的杰作吧?” “差点了坏了元安前辈的事,要是没有元安前辈,你啊,早死了!” “死东西,识人不清!助纣为虐!” “……” 晏朝拱手行礼,“师兄们说的是,是晏朝识人不清,是晏朝的错。以后……不会了。” “还想着以后?真是屡教不改!!!!朽木不可雕也!!” 晏朝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但还是有些恍惚,昭国与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说是天上和地下都不为过。 云巅之上非天榜之人不可逗留,两个中心人物都散了,云巅侍者也开始遣人离开。 与他人不同,天榜之人可在此受云巅灵气供奉修炼一年,一年之后再决定去留,去的话亦可随时出入云巅,不受限制。 不过大多数人在修炼一年后是不会舍得舍弃这云巅灵气供奉,都会选择留下。 “哈……” 柳道陵被老祖拉着说了半天的话,回到云巅侍者给他们准备的住处时已经没了精神。 “谁知道老祖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能说。还说日后有时间会想办法让掌门给我送东西来。嘴上说着在他们面前不用管礼数,但那是老祖和掌门啊啊啊啊啊……” 柳道陵一个脑袋直接栽在床上。 和他一起回来的晏朝没这么好的待遇,同门师兄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了。 还好今天在云巅,师兄们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但是长老掌门和老祖他们可不一定了。 晏朝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厌恶至极。 他靠在墙边,微微仰头,和柳道陵的烦恼截然不同。 ……我觉得这天榜一点都不好。 窗外的云海翻腾,少年心事也藏于这无人窥知其心的云海之中,埋头在修炼之中。 “以后,我们俩好好在这里修炼吧。” “当然了。我要变强,比元安师姐还强。” “哈哈哈,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你先打赢我,然后我再打赢你。” 光透过云海撒进屋子里,少年们的眼睛里蓄满了野心和对力量的渴望。 “行!” 第156章 亲人,恋人,友人 宋西风来时有随从抬轿,走时自然也不会忘记,还换了个更大的。 “快上来看看。” 宋西风招呼着,来时路途遥远,宋西风一个人踩个剑就过来了,顶多在快到云巅的时候做些随从出来糊弄一下。 但返程可就不一样了。 为了能让元安坐的舒服,宋西风花了些心思把轿子升级成一艘能在空中行驶的船,里面的布置也是按元安喜欢的来。 “还是算……” 元安说着要拒绝,却被慕卿辞按住手摇摇头。 “你在秘境里消耗太多,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若是御剑怕会对身体造成影响,还是听国师大人的话,上船吧。” 宋西风不介意自己是沾了慕卿辞的光才让元安上船,上与不上,结果是他想要的不就行了?那么在意过程干嘛? “我得回土地村和小童师兄他们说一声,报个平安,不然怕他们担心出来寻我。” 元安不怕折腾自己的身体,她担心的是其他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烦恼。 “元安呐,你放心,没事的,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你只要好好在京城享受无上的尊崇便好,其他的一概都不用去想,去苦恼。” 宋西风早早料到,已经先一步给小童传了信,让他告诉土地村的那些人,元安在他身边不会出事。 小童也不负所托,让青牙配合他以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了土地村的一众元安忠实信徒。 土地村内。 “你是说,元安屠了九龙后,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没有受一点伤?” 小童点头:“没错。” 青牙附和:“真的。” 青牙与宋西风相熟,也明白宋西风会竭尽全力保元安平安,所以当小童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青牙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只是后面问及小童为什么会信宋西风,毕竟宋西风和小童,在青牙的印象里只有一面之缘。 小童的回答很简单—— “他也救过我。” 飞船上,元安和慕卿辞坐在一起,宋西风单独坐在飞船的另一边。 大大咧咧的盘膝靠在一边,处理云巅侍者还有京城那边送过来的文卷。 国师算不上闲职,尤其是宋西风以一纸问天道后,新帝对其的看重,国师这个职位更闲不下来了。 至于云巅侍者,他们不会忘记每个曾经登上过天榜第一的人,哪怕那个人已经不能再算做是人。 “休息会儿吧。” 宋西风摆摆手,“不用不用。” 船舱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 宋西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元安不是和自己说的,是对坐在她旁边的慕卿辞说的。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在自言自语。” 宋西风面不改色心不跳,无所谓的继续翻页。 “龙的灵力要快些吸收,我的身体没问题不用担心。但是师姐不一样,师姐别拖下去,快些吸收对修为有大助益。” 在昭国时元安接触到慕卿辞,她的修为现在卡在元婴期,离化神期只差一步之遥,要是把那条龙的灵力尽数吸收完,突破至化神期轻而易举。 龙的灵力过于霸道,为了避免出错,元安掏出匕首在桌上寻了个器皿,抬刀正要割开手腕,两个方向的两只手伸了过来,厉声阻止。 “你要做什么!” 慕卿辞用巧劲把刀打到地上,问元安要做什么。 宋西风的手停在离元安一只手距离的空中,无措的曲着手指悻悻收了回来。 元安眨巴眨巴眼睛,不理解慕卿辞为什么要阻止她:“用我的血师姐能恢复的更快呀,龙的灵力霸道,我怕伤到师姐,喝了血会好很多的。” 元安仔细解释着,见慕卿辞怔怔看着她不说话,以为慕卿辞同意了她的做法正准备弯腰捡起匕首,那匕首就被宋西风勾了去, “不行哦,元安。” 宋西风指了指元安身后的慕卿辞,“这样做的话,她会伤心的。” 宋西风不会对元安骗人,一说起慕卿辞会伤心,元安转过身正要说话,便被慕卿辞抱住。 “嗯……”宋西风自知留在这里煞风景,识趣的给了二人足够的空间,单独相处。 他转着匕首把船舱加了几层隔音罩,自己一个人盘膝坐在船头,见着云雾从身边匆匆掠过,眯眼不再言语。 宋西风心中默念: 不强人所难,要成人之美。 船舱内,耳畔的呼吸声愈来愈急促,元安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慕卿辞担心,一边说着下次不会了,一边让慕卿辞安心。 “师姐?” “以后别这样了。” “?哪样?割手腕吗?” 元安并不觉得割手腕放血很严重,她以前喂青牙的吃食就是血,手腕上对疼痛的感知早就麻木了。 “任何事……”慕卿辞喃喃开口,“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都不要做。你是元安,你不用一直为别人着想。元安,你可以自私自利一些的。” 元安揉揉慕卿辞的头发,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我啊,喜欢为师姐着想,我是元安,我喜欢师姐,所以愿意为师姐付出。其他的什么我都可以听师姐的,可是唯独自私自利,不可以。” 元安太干净,太善良了。善良到慕卿辞现在一见到元安,就能看到自己内心的丑恶。 元安像是一面镜子,站在慕卿辞面前,能无死角的把她的卑劣全部展露出来。 “可是我之前对你那样……我……” 我曾经也是伤害你的凶手之一,冷眼旁观比动手更残酷,不是吗?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对我好? “我所求的,从来不是道歉。”元安为慕卿辞拭去眼角的泪水,金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温柔,“是愧疚和真相。” 元安指尖划过慕卿辞的脸庞,目光随指尖移动:“师姐知道有愧于我就好了。”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把师姐捆在我身边。 成为我一个人的,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师姐。 亲人,恋人,友人。 元安要亲人,是因为有些亲人是能够涵盖其他两者的。而慕卿辞口中的亲人,是抛去恋人和友人的。 第157章 国师很厉害,很多人拜呢 眸光闪烁,指尖停留在慕卿辞的下颚,元安嘴角漾开笑意,她缓缓凑近,在慕卿辞耳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其他的我都不会再在意了。” 随后,咬破嘴唇,不管慕卿辞愿不愿意,把那鲜血渡给了慕卿辞。 慕卿辞的修为还是差了点,在元安手下毫无反手之力,温柔过后是强硬,是不容置否的关心。 慕卿辞昏过去后,元安如愿划破了手腕,静静等着慕卿辞的灵力平稳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元安起身离开了船舱,让慕卿辞一个人消化吸收掉龙的灵力。 有了元安的血液,要完全吸收不是难事。 “宋西风。”元安擦着嘴角的血渍,边走边喊他的名字。 像以前在岭沅城一样随意。 “还和以前一样啊。”宋西风把匕首藏进袖口,正要起身,发现脚麻了。 为了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宋西风假装伸了个懒腰,继续忍着脚上传来的酥麻。 “心思又单纯,又偏执。” 四下无人,元安冷哼一声,舔了舔嘴角。 “有什么问题吗?在世人面前我慈悲为怀,实力强大,;在师姐面前,我很乖,是一个好师妹。这样的我,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吗?” 由无数个面具组成的,虚假的我。 “我喜欢现在正现在我眼前,说着这些话的你。这才是最真实的你,一尘不染但是又有尘世里的偏执疯狂。” 因为没有正常人会因为害了整个城的人,就岭沅城把自己关在岭沅城,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这样的我……谁说又不会是假的呢?” “宋西风你说呢?” “……” 宋西风一言不发,背对着元安,时不时苦着脸,移着屁股,晃来晃去。 “你在干嘛?” “唔,脚、脚麻了……” “……” 好不容易把宋西风拉了起来,等他缓过来的时候,元安忍不住吐槽。 “死要面子活受罪。” “理不糙,说得好。”宋西风鼓掌表示认同。 宋西风总是这样,元安也习惯了,两人聊来聊去,没聊什么家长里短,聊的都是从岭沅城出去后各自都做了什么。 元安不用说,宋西风对她了如指掌。 但宋西风,元安至今还不知道宋西风怎么当上了朝廷的国师。 “国师?这个啊,说来话长。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我整天穿个道士服,像个道士吗?让我摆摊算命驱邪。然后我就想了一些,这主意不错,但是我这么厉害能去当普通的算命的吗?要做就做最厉害的!” 以宋西风的脾性不是没可能,况且宋西风实力出众,在朝廷行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至少以现在新帝对他的信任。 除非谋权篡位,否则无论做什么都还不到会危及性命的程度。 “你不是最讨厌和那些心思重的人打交道吗?还做国师,朝廷的人个个心有城府。” 宋西风嘻嘻一笑:“国师很厉害,很多人拜呢。陛下见了我,都要尊称一句国师大人。” 听着的确威风。但看着宋西风在船舱里看朝廷寄过来的文卷时,脸上的表情可不算太好。 “你怎么知道那是朝廷的文卷?”宋西风还专门用手挡了一下那些文卷,就这么被元安认出来了? “在书上看到过,说朝廷的文卷都有几处特殊标识。像印章、文卷封面的凹陷、纸张的厚度这些都是。章你捂的不太严实,其他的我看了,和书上记的大差不差,所以不会认错。” 元安一通解释下来,宋西风摇头拍手叫好。 大多数人只会记得去看章,也只认得出章。什么凹陷还有厚度……厚度这些倒还是有可能摸出来,但是凹陷就不一定了。 “果然厉害,分开一年,你也成长了许多,学会如何去爱去保护。” 也体验了一番真正的抛弃。 “没人会一直固步自封,在原地踏步,我更加。”元安平淡的叙说着。 她走的路很长,长到她只入世一年,就快要走完了这世上大多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去了京城后,要干什么?我现在是国师了,有慕卿辞在,我可以和新帝说让你留在京城享荣华,拥富贵。” 元安怎么凭肉眼观察出封面凹陷程度和纸张的厚度,宋西风没深究下去,他的贵人神通广大,她想要做的事什么做不成。 看一个朝廷的文卷,信手拈来绰绰有余。 宋西风转念一想,“也可以让慕卿辞留下陪你,这样也不会太孤单。” “那是皇帝,又不是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既然已经在天下的局中,哪由的了我们来做主去留?” “这不用想。元安呐,你只需告诉我你要什么,我便能满足你。” 宋西风的确能做到元安以为他做不到的事情。 岭沅城的雾瘴,宋西风轻而易举来去自由。 还能随时随地从袖口里摸出烧鸡烤鸭,带来些小玩意儿。 诸如此类,宋西风无所不能。 元安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每当宋西风在身边时,她总能稍微放松下,不管修真界的弯弯绕绕,把一切给宋西风去处理。 “要说去留的话……” 慕卿辞的愿望是护天下,望天下太平, 秘境里元安看见过慕卿辞在昭国时,眼底泛出的向往和渴望。 她深知慕卿辞喜欢这样的天下。 元安也喜欢。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吧。天下统一了,灾难和苦难就能少一点。”元安走到船栏杆边,手掠过经过的云雾,“与其贪图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享乐,我更想要千秋万代的太平江山。” 我要世间无痛苦,我要万世开太平。 “好!说的好!”宋西风鼓着掌,把匕首还给元安,“去大开杀戒吧,我和你一起。” 说完,宋西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一敲脑袋,提了个名字。 “李木?” 宋西风点点头,“所有人出来后,没有发现他的痕迹。” 元安眉头微蹙,“我下了死手,但还不至于到复活不了的程度,他是如何……”忽的反应过来,“他没有死?” 第158章 我帮你一起让天下太平 宋西风从袖子里把云巅侍者送过来的文卷给了元安。 “不仅没有死,他甚至不在此次递交上来参与排榜的人员名单中。” 人没死,那么…… 元安打开文卷,是天榜最终排名。 第一名,慕卿辞。 第二年,元安。 第三名,晏朝。 第四名,柳道陵。 …… 元安目光死死定在最后一个名字。 第五名,李木。 人没死,那么即便没有在递交上来的名单里,最后结算时,李木亦可入天榜。 “有云巅侍者把关,李木应该没有机会进入云巅,不入云巅便不会有进秘境的资格。” 元安沉默片刻,合上了文卷。 “不……如果,他找到了其他办法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道可从来没有规定只有云巅能开秘境。 “要去找他吗?” “要,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元安做了松紧拳头的动作,“我知道他在哪里,杀他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提前留了个心眼,给他的灵力做了标记。” 元安顿了顿,“朝廷要和藩族打仗,是吗?” “他在藩族那边?” “在朝廷,京城。” 宋西风在京这么久,竟然未曾发现有这么一干人。 在朝廷,在京城里。 真好啊,李木。 “……” 船舱的门被人推开,是慕卿辞,她醒了。 元安脸色柔和了些,把宋西风还来的匕首藏了起来。 “师姐。” 宋西风知道避嫌,现在船舱是他的了,外面给元安和慕卿辞。 “怎么样?恢复的还好吗?” 慕卿辞直直走过来,看着元安还在往外溢血的手腕,摸出了绷带和药粉,闷头给元安上药。 见慕卿辞不搭理她,元安自知惹恼了慕卿辞,也知自己只要道歉便能让慕卿辞原谅。 于是,慕卿辞听见元安扯着她的袖子,软声喊她师姐。 “下次不会了,师姐最好了,这么好的师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卿辞耳根子太软,元安说两句好话她就再气不出来。 “我并非是怪你,你须在乎一下自己的身体。我若是事事都靠你,我没有办法真真正正的变强保护你。” 元安身子微微前倾,慕卿辞还在给她包扎手腕上的伤,距离被这个动作一下子拉近。 “那师姐的意思是,这一次再也不会不要我了,对不对?” 两人的距离拉的很近,慕卿辞能清楚的看到元安脸上的每个细节。 元安的瞳孔里有不确定、担心、颤抖以及害怕,不愿意面对。 “不会再不要你了。”慕卿辞把手腕上的绷带绑好,顺着元安的这个动作,轻轻抱住了她,“这次不放手了。” “当真?” “当真。” 元安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慕卿辞耐心的一遍一遍给了让元安安心的回答。 此后,不会不要你了。 你这么好,我要变强,让你一直这么好下去。 元安在慕卿辞耳边蹭了蹭,把她对未来要做的事情和慕卿辞说了一遍。 让天下统一,万世太平。 慕卿辞牵起她的手,“你要天下太平,我帮你一起让天下太平。” 昭国只有一个,但昭国那样的盛世不会只有一个。 以后,这里也会有一个像昭国那样的国家,创造出一个盛世。 第159章 京城事,迷乱地(一) 在元安一行人尚未到京前,雪落无痕,风起云涌一如京城,一场斩立决正结束。 新帝初登基,严查贪官奸佞,一经查处,满门抄斩。 家眷不流放不贬民,皆不论是否有罪,一律斩。 “阿姐若是还是为了那些罪臣而来,大可以走了。” 下朝后,长公主林清雾去了御书房。 浓发的长辫上珠钗贵冠一如往常,白玉般的脸庞不施粉黛便有身为长公主的高贵和不容冒犯,眉下犹似一泓清水的丹凤眸,是她飘摇半生里为数不多的清明。 “今日长公主的裙袍金丝纹绣、红领镶边,倒有几分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新帝坐高位,见是长公主,驱了服侍的宫女太监,正起身展颜,却被一句“陛下”给压了下去。 “严惩奸佞是为良策,但……” 他不喜他的阿姐总与他讨论朝政,她是他的阿姐,为什么总和其他人一般?阿姐不应该时时关心他吗? 尚未说出下一句话,便被新帝打断。 “阿姐是长公主,为何要忤逆朕的意思?奸佞有过,其子孙又会如何是好人?他们早已烂了根,若不连根拔除,他日必将反噬己身!” 新帝肯听谏臣的谏言,唯独厌极了他的亲姐姐说自己的错处。 “眼下朝廷正用人之际,陛下将人全杀了,不久后何人为国效力?良策需用于正确的时间,盲目推行只会适得其反。” “人,朕自有办法,修真者无数,且寿命之长,何苦找不到有用之人?阿姐劳累,自不必担心这等事。与其关心这些奸佞,日日劳心伤神,阿姐还是好生为自己的婚事……” 话音未落,新帝意识到自己有失,长公主不喜欢对她的婚事指指点点,连先皇在时也不会提及长公主林清雾的婚事。 于是新帝忙止住,可抬头对上的是他最敬爱的阿姐无波无澜的眸子。 林清雾讨厌任何人用婚事将她困在一方天地,讨厌任何人把婚事作为拦住她的石头。 “臣的婚事,臣自有打算,陛下不必操心。” 新帝的执念之深,林清雾留在这里再劝也没有用。 不知为何每次她这个亲姐的话,还不如朝中的谏臣,真是奇怪,也不知是弟弟顽劣,还是自己德行有亏,未曾做出好榜样。 新帝喉结滚动,张了张口,要挽留林清雾,同她道歉和她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新帝抬了抬手,又被一句“陛下”给生生打了下来。 以前他尚是太子时,是不必顾及这么多的。 “稚子无辜,陛下应懂得这句话。” 说罢,林清雾抬腿迈过御书房的门槛。 “参见长公主殿下。” 女人声音如迷雾般朦胧迷离,林清雾走路的步子不由一顿。 “皇后娘娘……圣安。”林清雾说完不做停留,转身便要走,细雪夹杂着微风徐徐吹动了林清雾的披风。 “天气渐凉,身为后宫之主,当好生注意身体。” 皇后名陶瑾,当朝丞相陶之登的独女,眼下陶之登与宋西风一样,圣眷正浓。宫中之人虽见人下菜碟,也不是睁眼瞎,对后宫的这位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衣食住行。 “多谢殿下。”陶瑾指尖匆匆掠过林清雾的手背,林清雾刚出御书房,整个人暖洋洋的。 陶瑾一碰,温暖丝滑的触感蔓延,那双脉脉的含情眼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涩和思念。 “殿下也要注意身体,冬日临,剑伤留下的旧疾要勤吃药,莫嫌药苦。” 陶瑾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小袋糖,“若实在受不了,觉着药苦,便拿了去,加在药里。” 陶瑾身后的宫女默默退了出去,门口的侍卫也当作没有看见,个个低着头,不言语。 “……” 林清雾没有接那一袋糖,主动拉开了和陶瑾的距离。 “臣感激皇后娘娘的关心之情,但后宫不应与外臣走的太近。皇后娘娘为陛下之妻,当为陛下着想,言行举止心系陛下。” 陶瑾悬在空中的手无力摊下,干笑着把东西收了回去,“外臣吗?还是殿下思虑周到,今日是我莽撞了。” 林清雾走后唯留新帝孤零零瘫坐在红木龙椅之上,一只手撑着眼睛,眉眼冷蹙弯腰快步走进来的太监。 “陛下,皇后娘娘在御书房外求……” “见”字未发出音,新帝不耐烦地甩甩手。 “不见。身为后宫之主,不好好替朕管理后宫,整日跑到御书房里来干什么?后宫不得参政,陶相没教过她吗?让她回去。” 太监得了圣意,快步退了出去。 外面还在飘着细雪,林清雾和陶瑾在雪地里站了会儿,头上蒙了层薄薄的雪。 “皇后娘娘,陛下忙于处理朝务,怕是不便……” 新帝对自己的冷漠陶瑾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她来御书房,也不总是为了新帝。 而是…… “朝务虽然重要,但陛下也不可不吃不喝。” 林清雾出来时看见了陶瑾后面那个宫女手上提着的食盒,会意陶瑾来此的目的。 “把东西给我吧。” 陶瑾给了宫女一个眼神,那宫女伶俐,把食盒给了林清雾。 “陛下不见皇后,未曾说不见我。” 新帝向来敬重林清雾,曾言长公主来寻他不必拦。 太监也不好再驳了这二位,弯腰领着林清雾去了御书房。 林清雾进去后,宫女凑了过来,问陶瑾。 “皇后娘娘,殿下她这是何意?拒了您的糖,又出手把吃食送了进去,真真是个奇怪的人。” 陶瑾呵斥一声:“殿下岂是你可以议论的,当心隔墙有耳。” 随后眸光柔和了几分。 “她总是舍不得的,但又……不得不舍得。” 御书房里,新帝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见有人进来,没抬头,继续处理朝务。 “阿姐来了。” 不用通报便能随时进出御书房的,当今天下只有一人,那便是长公主林清雾。 “公务繁忙,也勿亏待了吃食。”林清雾把东西小心放在桌上。 新帝瞥了眼食盒,又看了眼林清雾,停下了笔。 “阿姐见了皇后?” “皇后娘娘为陛下着想,陛下也不应该太过冷落皇后娘娘,毕竟是一国之母,陛下不入后宫,也不与皇后相与,朝中已有流言。” 新帝摸着食盒把,上面还有温热的余温,他留恋的来回轻抚着,拉开了食盒。 “流言?意思是说,阿姐希望我与皇后多亲近些?” 新帝没有拿出里面的糕点,而是一点一点在里面捏碎。 “是。” “同床共枕,缠绵悱恻,如何呢?” “自然是极好的……” 新帝掸去了指尖的碎屑,笑了,“极好的……好,阿姐这么说了,我就听阿姐的,事不宜迟,便择定今晚。” 新帝要去看林清雾的神色,却发现,他的阿姐的那张脸,还是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愤怒,喜悦…… 都没有。 像一个冰块一样。 林清雾准备离去时,新帝命人给了林清雾一件披风。 “外面风大天寒地冻的,阿姐要注意身体,莫把披风弄丢了。” 新帝知道林清雾把她自己的披风给了皇后,没有追究,重新给了林清雾一件。 “朕会派人护送阿姐回府,阿姐今日的一席话让朕受益良多,朕会好好想想的。” 林清雾欲要往外走的动作一怔,但没有迟疑太久,让新帝看出她心中所想。 林清雾在门口,陶瑾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皇后何不先行离开?” 林清雾见皇后还在外面等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么冷的天,如此不珍惜身子。” “殿下帮了我,我自然要亲自道谢,可不能失了礼仪。”陶瑾的含情眼里蓄满了笑意,绵绵柔柔的。像冬嬉时的那股开心和自由。 林清雾比陶瑾高了些,她目光落在陶瑾身上许久,才收回来。 “心意我领了,走吧。” 林清雾手指动了动,手隔着披风朝陶瑾伸了过来。 “地滑,臣扶着娘娘。” 陶瑾笑了笑,抓住了林清雾的手:“你我皆女子,何苦如此用此物将你我二人隔开?” “君臣纲常伦理,不得逾矩。” 林清雾冷冷的回答的话,都官方的不能再官方。 “我瞧着啊,这天不冷。人常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殿下说话又木又冷,这天在冷也冷不过殿下。” 林清雾扫了陶瑾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是么?这世间也只有娘娘会这么说臣冷,说臣是个木人了。” 离开了御书房,不知为何天边的雪也渐渐停了下来。 走了不久,林清雾便停了下来。 示意一直跟在后面的宫女过来扶着陶瑾。 “娘娘便送在这里吧。这段路让臣自己走,娘娘早些回宫暖暖身子,切莫染了风寒。” 说完拱手行礼,相互往了反方向走了。 “……我那不成器的学生怎会如此钟爱长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这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 从另一个门走来一个身着服紫官袍的官员,他摸着山羊须,不认同也不解。 “瑾儿也越发稳重了,但……失了活泼。”老者检查了一遍袖子里的文卷,摇头叹了口气,“两人虽相敬有礼,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哎呦,陶相可别再看那两位主儿了。快,这边请,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正思索陶瑾和林清雾之间的怪,宽长的宫道把太监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 老者正是当今的丞相陶之登,皇后陶瑾的亲爹。 “好好好,请。” 第160章 京城事,迷乱地(二) “陛下万福金安。” 新帝在桌案上的文卷上点了墨,合了起来。 “陶相不必多礼,起来吧。” 闻言,陶之登起身抬眼看去,御书房的那位黑龙金丝袍高坐在红檀木龙椅之上,正正好好对上了那双淬冰薄雾般的眸子。 无慈无悯,离众生最近,亦离众生最远。 “国师那边有消息了吗?” 陶之登颔首,把新破译出的宋西风亲笔文卷奉了上去。 侍奉太监碎步接过,躬腰将东西呈了上去心想: 朝廷的新国师能应天道,那可是有通天的本事啊,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神人也莫过于此吧? 可这……唯独那一手字,写的鬼神难辨。 每次宋国师送回京的文卷,都得派专人经过数几十次遍的研究讨论,去破译出来。 最终由丞相亲自入宫呈上,供陛下掌阅。 过程中参与破译的人员未经过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执事地、向外透露文卷内容。 一经发现,就地问斩,无需上报。 宋西风这次送回来的是即将到京的元安和慕卿辞二人的名字。 “嗯……” 新帝视线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停留许久,神色严肃,指尖在文卷原件上来回摩挲。 “元安,此人……” “这人难道……” 陶之登也皱起了眉。 京中多权贵,修真不入京。但打从天道同意修真入战后,修真者们便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朝廷,一边是藩族。 两边互相到对方的地盘捣乱,无论是朝廷皇帝还是藩族首领都对此恼火的很,但谁都又不肯退一步。 总归还是朝廷规范许多。 京中有宋西风和长公主坐镇,京城的那群修真者暂时掀不起风浪,个个都得夹起尾巴,顶多是买馍不付钱,宵禁在外闲逛之类的。 但若是天榜的这二位有一位是藩族那边的,京城这边可没人能拦得住。 毕竟,屠龙者谁能与之一战? “噢,没有,我只是好奇为何国师会把元安二字写的如此好看。” 新帝见陶相和太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轻笑着把文卷平摊在桌案上。 “惊讶一下罢了,陶相过于紧张了。” “陛下这可非儿戏。修真者固然能为朝廷带来强大的助力,若一旦倒戈后果将不可想象,还是慎重些为好。” 陶之登身为一国丞相,在新帝的授意下和长公主目睹过空拳白衣以一己之力击退百人的修真者,也见证过宋西风的通天之能。 深知修真者虽凡人之躯,但已超越凡人。 “有何可惧?” 新帝随意往后躺下,手指按在太阳穴有节奏的轻点着。 “有阿姐在,有国师在,天下迟早会是朝廷的。阿姐有精政尚武之能,国师能通天道,藩族、修真者皆不会轻举妄动的。” 谈起长公主林清雾,陶之登呼吸一滞。 朝廷谁人不知长公主林清雾之名,朝堂上近九成的人都出自长公主门下,各要职官员也都唯长公主是命,天下为官者凡事闻林清雾三字,便战栗不已。 朝堂之上,林清雾是唯一的女官,也是唯一一位有金椅的女官,话语权甚至要比新帝高了数倍,说林清雾权侵朝野也不为过。 古今天子对权势滔天者、越过王权者,无一不是提防、忌讳。 陶之登深谙这其中的道理,连忙拱手请罪。 “呵。” 新帝觉得有趣,手托着下巴,打量着陶之登,问他:“丞相这是做什么?” “陶之登为臣子,当扶持陛下,替陛下排忧解难。如今臣没有为陛下尽臣子之能,实在是臣之罪。” “陶相说的话,着实让朕不解。”新帝眸色平淡,居高临下俯视着陶之登。 天子固权,没有一个皇帝不会不去介意这件事。 “长公主……” 三个字,哪怕没有说完,也已经告诉了陶之登要表达了什么了。 新帝神经一紧,“啧”了一声,起身行至陶之登身前,冷笑一声,给他重重踹了一脚。 “谁给你的胆子敢随意对长公主评头论足?!” 陶之登被吓的大气不敢喘一个,一把年纪了被这么踢一脚还是得忍着痛爬回来,喊着“陛下息怒”。 “长公主为朝廷着想,陶相没有证据莫要随意将长公主冠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陶之登只连声应好,使劲的磕头。 新帝闭目想起了林清雾曾说过的话——一个君王无时无刻都应该把自己的情绪藏好,他慢慢冷静下来,轻轻向外吐出一口气。 陶之登毕竟是先帝亲自选出的丞相,新帝登基不久,如此责罚老臣,恐会弄的人心惶惶。 新帝深知,便扶起了陶之登。 “谏台无论说什么,我都可以考虑去采纳。但独独长公主如何,无需丞相和谏台的各位。该做什么朕清楚的很,不需要你们来插足我与阿姐的事情。” 新帝对林清雾的尊敬发自内心,他从小便觉得林清雾该比他厉害,他的阿姐就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即便现在成为皇帝,新帝也依旧这么想。 可无奈,历来这么多的朝代帝王,只出了新帝这么一个奇葩,不会提防威胁自己王权的人。 保皇派,也包括陶之登,把新帝说的每一句关于林清雾的好话,都会过分解读,以为是暗示他们要监视林清雾,扼制林清雾的发展,去寻个正当由头,卸了林清雾的权。 “臣明白,臣明白。” 陶之登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又立马恢复正常。 新帝和陶之登聊了些有关长生药和江城杨氏的事情后,便让陶之登退下了。 “哎呀,陶相,你可真是吓惨了奴婢了。” 太监领着陶之登进宫,自然也要负责送陶之登出宫。 “龙颜大怒的次数可不多,陶相占了三之有二。这要是被长公主殿下的门生们知晓,陶相您指不定要被怎么编排。” 朝廷官员大多数都是林清雾提拔上来,唯林清雾马首是瞻,陶之登虽贵为丞相,但要是对林清雾不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恐怕他陶之登活不过十个时辰。 “编排倒是不怕。”陶之登出了门,心情畅快不少,“我又怎会不知长公主殿下的手段,这些时日与长公主殿下共事,我也知晓不少。” 长公主殿下的门生们行事狠辣,长公主殿下本人只会更甚。 但除此之外,林清雾也爱子爱民,新帝登基后,林清雾权力之大,却从未用在歪路上,反而以自己能控制的力量,不停的为新帝铺路。 陶之登全看在眼里,今日也是特意在新帝面前演那么一出,为的就是试探新帝对长公主的态度。 如今一看…… 陶之登笑了笑。 “今日之事,还劳烦您费心,莫让瑾儿知道,不然她又得念叨我了。” 那太监应了,实际上不需要陶之登说,新帝也会吩咐下去。 陶瑾是新帝的皇后,同样也是林清雾的青梅竹马、闺中密友。 只要陶瑾不犯大错,新帝不会让她难受。 这也是给林清雾的一个答复。 “……” 天边,一艘大船缓缓穿过云层,驶进京城上空。 京城的商人、店家、百姓、孩童……全跑了出来。 惊讶、欢喜……这么多的情绪里,独独没有与恐惧有关的。 “陛下!” 宋西风的声音响彻云霄,下面的呼声更盛,全都高举着手,为国师归来欢呼。 这一刻,从殿中走出的一身黑袍的新帝如同仰头看昏暗天空的蝼蚁,天空之船上那位着姜黄色袍子的才是统御天下的帝王。 “国师大人!!!” “是国师大人回来了!!!!” “国师大人!!欢迎回来!!” 第161章 京城事,迷乱地(三)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元安鲜少听到过,活到现在这样好的场面,在她的人生里屈指可数。 宋西风扬着恣意的笑,挥着手回应着底下的百姓。 他说过,当国师很厉害,很多人拜。 看着他脸上这般开心的表情,元安有一瞬间的错愕。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了。 元安想。 到底有多久呢,好像只有一会儿,又好像长达数十年。 “怎么了?在担心吗?” 慕卿辞站在元安身后,轻轻扶住元安的肩。 底下便是尘世的京城,是纸醉金迷处,是花红柳绿处,是万千仕子向往之处,亦是世间最混乱之处。 “被一眼看穿了啊,到底瞒不过师姐。”元安低喃,“权者,擅权,对威胁到皇权地位的恨不得除之后快。” “……以前还好,今时今日变了样,可就大有不同。天道允修真者入尘,又何尝不会让我们为天下人忌惮。”慕卿辞把剑鞘放在元安手心,揽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京城险难,我陪你一起,我活着便不会让你陷于危险之中。” “有师姐在,我不怕。”元安紧了紧手腕,两人同时看向这偌大的京城。 有担心,亦有不安。 “别落下我了。”宋西风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船边,“来了京城,我也要护你们安全。不然,我这个国师当着可没脸。” 他招了招手,船缓缓停在了空中,然后从船边面对京城笑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里吧。” 宋西风微微仰头,确定了什么一般,又低头向下望,就在他向前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脚下出现了一阶又一阶的浮梯。 “元安,慕仙师,我们下去吧。”宋西风甩开道袍,向元安弯腰伸出手。 却被慕卿辞抢先一步。 两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宋西风迎风而站,并不觉得自己尴尬,正要放下手的时候,衣袖被人拽住。 元安看着他笑:“一起走吧,宋西风。” 宋西风很快把惊愕藏好,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和慕卿辞一左一右,护送着元安一步一步踏入京城这个繁华场。 浮梯蔓延至皇宫大殿,三人落地时,身后的浮梯碎成了光,撒了一地,让本就金碧辉煌的皇城愈加神圣。 新帝早已在大殿等候,见了宋西风冰冷的脸庞上有了点笑意。 “国师回来了。” “陛下。”宋西风宫中的礼仪学的不错,专业到元安都惊讶,他是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拘束的。 宋西风迫不及待向别人介绍元安,他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元安的好。 “这位是元安,屠了九龙,复兴秘境昭国,小小年纪便有化神期修为……” 一顿宣传后,轮到慕卿辞。 “这是慕卿辞,南秀宗的。” 简洁明了。 正正好好是宋西风所知道慕卿辞的一切。 宋西风的偏心,让新帝对元安另眼相看。 眼前这位当是新生代修真者的佼佼者…… 新帝在心底揣摩,屠龙啊……修真者还真是强大,轻易便做到了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落座吧,宴席已摆好。”新帝话音一落,大殿外宫女低头顺目端着美酒佳肴进来了,“一路上舟车劳顿,未曾给过几位休息,便让国师将两位仙师请了过来,朕自知莽撞,今日定要好生犒劳三位。” 元安和慕卿辞做一边,宋西风为国师,被新帝特许坐在他旁边。 “陛下请我二人入京,不知是何事?” 边境战事吃紧,其实没有新帝的传召,元安巴不得立刻马上去边境,尽快了结这场战争。 新帝饮酒的手一顿,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中,竖起权者的高傲。 “元爱卿忧心战事?” 不止元安,慕卿辞亦是。 一入京城,进这皇宫,她便有种隐隐的压迫感,身体好像被束缚住,不得随意动弹,意识和思考也慢了许多。 京城给她的感觉很怪,不能久留。 “……是。” 新帝的眸子像是捕猎者对下位者的审视,回话的瞬间,元安咽喉里突然说不出话,与生俱来的向王权臣服。 新帝笑了,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元爱卿太杞人忧天了。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都不担心,元爱卿怕什么?更何况,藩族而已,朝廷岂会因为这些时日让他们转败为胜。一些草原上的老鼠罢了,何惧于此?” 新帝所言并无道理,可是轻敌,当真好吗? 元安张嘴还想问什么,却被慕卿辞抢先一步。 “不知在下可否多嘴问一句。” “慕爱卿不必如此客气,大殿之上并无他人,随心随意即可。” “宫中除了国师与我二人,是否还有其他修真者?” 一直倒在一边抱壶喝酒的宋西风停了下来,瞥了眼慕卿辞,轻轻哼笑一声,把一旁侍奉的宫女喊了过来,假装没听见慕卿辞的话,让宫女给她添酒。 “今日如此大的喜事,慕卿辞,怎么不喝酒?京城的酒比你以前喝的那些大有不同,别浪费呀~” 酒? 元安看了眼自己杯子里,是果露。 慕卿辞的杯子里是酒,已经空了半杯。 她不由皱眉。 “师姐饮酒?” “自然不是。”见元安不开心,慕卿辞赶忙回答解释,“这酒我是……” “好啦,慕卿辞,我刚刚看你喝了,怕是喝酒喝迷糊了,以为自己没喝呢。” 宋西风早已染了酒气,直上沉默不语的新帝。 “陛下,这慕卿辞酒醉了,不妨让她二人先行下去休息先,今日的宴席,我陪陛下如何?” 新帝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缓缓从慕卿辞身上移了回来,点点头,“也好。” 得了新帝的应允,元安起身拽住了慕卿辞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瞪慕卿辞。 慕卿辞心想,这可完了。 元安应该是不喜欢我喝酒。 侍奉的宫女已经在殿外等候,领着两位仙师往宫里的住处去。 元安和慕卿辞在宫里的住处离后宫很近,隔了个宫道,稍微走几步便能到。 “二位仙师若是没有其他事了,奴才便先行退下。待会儿要是有事,仙师也可以吩咐,外面一直有人在的。” 这宫女在宫中有些时日了,一路上也自然看出来元安和慕卿辞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而且见两人这架势,自己怕是不可久留打扰。 宫女离开后,元安逼近慕卿辞,她长的很快,身高已经到了慕卿辞下巴的位置。 元安拉住慕卿辞的衣领,在她的脖颈处嗅了嗅,皇宫的酒醇厚特殊,慕卿辞有没有饮酒一闻便能闻出来。 “还说没喝,我都闻到了,师姐若是喜欢骗我,今后也别想我再和师姐说一句好话了。” 元安鼓着腮帮子把慕卿辞丢在角落,走到一边背对着慕卿辞撒起了小脾气。 慕卿辞是不打算喝的,奈何方才待在那大殿,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喝了口。 明明平日没有饮酒的习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在来皇宫前的确未曾喝过,元安别生气啦,我保证只这一口,今后不会再喝了。” 慕卿辞说的什么元安都会信,她的承诺,元安会选择相信,会无数次给慕卿辞机会。 “真的?” “真的。以后都不会了。” 元安抬起头,睁开一只眼睛,看慕卿辞认错态度诚恳,就没继续追究。 私怨聊完,元安问起了慕卿辞在殿上的问题。 “师姐为什么说皇宫还有其他的修真者?” “你、你没有感觉到吗?”慕卿辞一惊,有些不信。 宫里的不适感,尘世的繁文缛节的一部分,但最主要的是暗中有修真者在给她们施压,在控制她们的精神。 如此明显的灵力痕迹,元安怎么会没有发现。 京城不一般,新帝也不一般。 面上挂着笑,可那笑意从未直达眼底。 关通曾说过,修真界比尘世干净的多,比起那数不尽的算计,修真界也算得上是一片桃源。 今日的宴席,让慕卿辞更知关通言外之意。 京城是整个天下的缩影,是物欲横流,纸醉金迷之所,亦是权策统御天下的王座。 而今,她们如同落入陷阱的猎物。 慕卿辞这么说,元安还专门搜罗了一番。 除了她们和宋西风,皇宫没有其他人了。 元安还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京城,连本该在京城李木都未找到踪迹。 不对劲…… 元安盯着手心泛起的冰蓝的光。 太干净了,干净的一丝踪迹都没有。 好像…… “师姐你是对的。” 好像这就是为了防着元安,不让她发现京城皇宫里的某人或者某事,所以特意绕开了元安,把所有的痕迹都从元安的世界里抹除。 “他们避开了我,却没有避开师姐。” 慕卿辞也明白了,“这么说,皇宫内确实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用的是控制一类的术法……” 慕卿辞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 “新帝,并不打算让我们离开?用术法控制住了我……” “也相当于控制住了我。”元安补充道。 第162章 京城事,迷乱地(四) 慕卿辞留在皇宫不走,元安也不会离开皇宫。 虽然知道这样的情绪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慕卿辞还是因为元安的这句话在心里暗自窃喜。 “他要用这样的方法,把我们留在京城,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要置边境战事于不顾? “现在新帝的做法在我们的眼里是昏招,但是他可是皇帝。” 他是皇帝,不会放弃战争,不会放弃国土,不会放弃朝廷。 但是新帝究竟要做什么,元安和慕卿辞不得而知。 事到如今,只能去问宋西风。 偌大的京城里,元安认识的只有宋西风。 元安从怀里摸出张镇心符,让慕卿辞带在身上。 “师姐你在这里等一下,别到处走动,免得被趁虚而入,扰乱心智。” 慕卿辞应下了,让元安万事小心不要冲动,把自己的剑给了元安。 “要是有事,便拔剑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正好这段时间,慕卿辞可以想想入宫至今察觉到的异样。 元安一出门,侍候在外的宫女便迎了上来。 “仙师可是要出门?” “我去找宋西风,他现在还在大殿饮酒吗?” “国师大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应当已经不在大殿,若是仙师着急,我去禀告陛下。” “不必。” 这么一来一回要的时间更多,那还不如她自己去找。 “哎!仙师!那边是后……” 宫女话音未落,元安出去便撞上了的皇后的凤驾。 “大胆何人!敢冲撞皇后凤驾!” 太监尖细的嗓音闹的元安心烦,侍奉宫女从元安后面追过来,连忙跪下。 “此乃新入宫的仙师,未曾了解宫中礼仪,还请皇后娘娘念此恕罪。” 听闻是仙师,所有宫人脸色都稍稍变了些。 仙师,那便是修真者。 宋西风是国师,也是修真者,在皇宫这些人眼里就像是天神一样。 为首的太监声音也轻了下来,咳了几声清嗓子。 “仙师也不能这么莽撞,宫中规矩多,仙师还是要小心为好,今日幸好是遇到我们娘娘,要是其他人,可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呢……” “……” “小福子不可无礼。” 朦胧迷离的声音里,夹杂着高贵艳明。 宫女拨开帘子,里面那张艳丽华贵精致的脸庞让元安看的有些失神。 陶瑾也有些意外。 仙师还有这么小年纪的吗? 如此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作为,看来今后阿清和陛下会省心好些。 “仙师快别看了,还不快些拜见皇后娘娘?” 元安看的失神,陶瑾好看的不像话,精雕细琢的一张脸,仿佛生来雍容华贵。 “见过皇后娘娘。” “小福子,莫对仙师无礼。” 小福子噤声,退到一边去。 跟在元安身后的那宫女,要退开带元安走,突然被陶瑾叫住了。 “不必了,让仙师在这里吧,仙师这边有本宫。” “娘娘……” 宫女欲言又止。 “怎的?在本宫这儿不放心?” 宫女摇摇头。 “只是陛下……” “那便对了,本宫正好要去紫宸殿,有本宫在,未尝不可。” 宫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小福子厉声喝退。 但最让宫女战栗的,是那双在轿辇里浮沉不定的冰冷的眸子。 “是是是,顶撞了皇后娘娘奴才该死。恭送皇后娘娘。” 宫女回去后,被慕卿辞抓了进去。 她把刚刚的一幕全部看在眼里。 “元安去了哪儿,那人是谁?为什么牵元安的手,还和元安那么亲昵?” 一连串的发问,把宫女问懵了。 这位是……吃醋了? 但那是皇后娘娘啊! 元安顺理成章的上了皇后的轿子。 她第一次上这么好看的轿子,和穿的这么好看的人坐在一起。 “仙师可是要我帮忙?” 轿辇里,陶瑾看出了元安的紧张。 她换了种自称,希望能让元安好些。 一个孩子,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不必不必,我要去找宋西风……只是有些迷路。皇宫太大,我找不到路。” 陶瑾呵呵轻笑:“无妨,正好你我要去的地方差不多,便同路吧,有我在你身边,这一路总是会安稳些,总不会再有一些不长眼的东西拦了路。” 陶瑾的一颦一笑都优雅娴静,像是开在房子里的花,没有收到一点风吹雨打,雍容金贵。 “仙师是不是去过许多地方,看过江河湖海,高山低谷?” 元安点点头,“它们和皇宫一样好看。外面有好看的景,好看的飞鸟与鱼;皇宫很大,高高的,好像……什么都装的下去。” 陶瑾无言笑笑,环顾这四方的墙和四方的天。 “我倒觉得外面的山与水比这里要好太多。” 陶瑾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精致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落寞。 我困在四方的墙里,把她放在了外面凶险澎湃的天里。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走在最前头的太监看见拦轿子的人,支支吾吾的前后看。 “长公主殿下,奴婢这……” “不方便?无事,本宫不强求。”林清雾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在经过轿子旁的帘子时,顿了顿,“阿瑾,冬至快乐。” 林清雾去而复返,收到了陶瑾给的糖以后,也给陶瑾回送了属于她们之间的冬至礼物。 轿子里没有回应,林清雾也一直没走,在最前面的太监宫女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清雾的地位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就连狠厉如新帝对她都是百依百顺。 “娘娘您……” 陶瑾没有说话,拍拍元安的手,让她放心。 林清雾听到了轿子里的另一个声音,脸色沉了下来,把礼物从帘子那里塞了进去,快步离开。 “打扰了。” “……!” 落进轿子里的礼物是一个木刻的小老虎,陶瑾眼神一颤,掀开了帘子,叫住了林清雾。 “阿清!” “哎呦我的主啊……”太监赶紧把耳朵捂住,眼神示意其他宫女也把耳朵捂住。 这两位主子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们说不好,据说一开始要成亲的人不是新帝和陶瑾,而是林清雾和陶瑾。 甚至有人传在陶瑾成为皇后后,撞见长公主林清雾在皇后宫里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离开。 有臣子知晓,向新帝递折子,得到的是杀头的罪。 “那是朕的皇姐,真假与否,朕自是知晓,容得你来置喙?!” 所以那以后,有关长公主林清雾和皇后陶瑾之间的事,大多数人都不讨论,也只有几个大胆的私下聊聊,几年前出了个写书的,听说写的就是长公主和陶瑾之间的房事。 因为写的太大胆,被当场贬官。 嗓音高贵冷艳,能无数次拉住林清雾那颗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往来的心。 林清雾:“臣在。” 君君臣臣,林清雾总是在一些时候把这个距离拉的很清楚,又总会在一些时候第一个打破这种距离。 “冬至快乐。” 陶瑾有很多很多话想和林清雾说,可是她现在的这个位置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不能逾矩,不能痴心妄想。 林清雾在雪中慢慢转过身,看着那个从窗帘中探出头来,头发上落了白雪的陶瑾,一刹那好像回到了她们都是无忧无虑的闺阁女子时。 “冬至快乐。” 清晰的回答,她们在雪中彼此相望,林清雾行礼,再抬头时,轿子已经驶去很远很远了。 林清雾向外吐出一口热气,把头低低埋进衣服里。 天越来越冷了。 第163章 京城事,迷乱地(五) 天凉杀人日,京城乱葬岗。 宋西风披着亮光色袍子,迎着雪色高高站在平台上,骄傲地凝视着下面埋葬的修真者。 笑着数来数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对元安出手的人,就是应该都死掉。对吧?” 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手里的血还没有擦干,木然的点点头然后跪在雪里,等着宋西风的命令。 “回去吧,陛下等着呢。你们是要保护京城的,可不能离开太久,否则陛下的梦就会醒啦。” 宋西风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走路摇摇晃晃的,那两人要上前扶住宋西风,却被宋西风推开了。 “别碰我,脏。袍子是元安给我买的,你们赔不起。” 天空混着雪捎过来了一个小纸人,趴在宋西风耳边叨叨了什么,说完后消散在雪中。 “回去了,元安呐,在找我了。” 京城漫天的风雪里,宋西风走了以后,这片乱葬岗又来了一个人,皓月凌霜,长身玉立,背了一把没有剑鞘的漆黑的剑,剑划过空中的破空声,火光乍起,连着雪也一同燃了起来。 她放了一把火,把这些修真者的尸体烧尽,留下了粉灰的雪。 “今天是冬至吗?” 元安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她记得冬至要吃饺子的。 陶瑾把木刻的小老虎收好,笑着问:“仙师也过冬至吗?” “以前爹娘会在冬至做好吃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几天的东西是最好吃的。” 徘徊在眼里的思绪飘忽不定,从遥远阴暗的角落里飞入深不见底的心门里,然后被牢牢锁住,封禁在心底。 “是啊,冬至要一家人在一起,做好吃的,和要好的人待在一起,赏雪听风,好不惬意快哉。” 两人自顾自的沉浸在过往的记忆里,马车外的风声越吹越烈,天道赐予凡间的雪花在大地上开花无数。 从岭沅城,到江城、南秀宗、云巅之上,最后的伴着故人赶路的马蹄声,一齐混进了萧瑟的冬风中。 紫宸殿外,元安正好下马车,宫廷礼仪太复杂,她在陶瑾之前下马车,为首的大公公欲言又止,哎呦了半天。 陶瑾觉得有意思极了,没在意什么,看着元安随便肆意模样,也想起了自己还在闺阁时的日子,陶之登天天跟在她身后让她读女戒学礼仪,可是陶瑾偏不,骑马和林清雾去踢蹴鞠,射箭。 正要自己拉帘子下马车,宫女伸过来的手把陶瑾活生生的拉回了现实。 她现在在宫里,是皇后,已经不是陶家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了。 “娘娘,奴才这就去通禀,请娘娘先在偏殿避避雪,休息休息。” “劳烦公公了。” 元安和陶瑾分开了,新帝手下的大公公说宋西风不久前刚刚走。 紫宸殿里宋西风的灵力确实已经淡了不少,元安循着残余在宫里找了一圈,实在忍不了了,把腰上别的剑拉拔了出来。 剑碰到了元安的手,变成了最适合主人的大小。 御剑飞行后行动方便了很多,皇宫大的像个迷宫一样,灵力一直被奇怪的东西干扰,每次要去定位宋西风的位置的时候,灵力又被寒风划走,消散在冰冷的皇宫上空。 元安正看着四周的方向,一件衣服忽然披到了她的背上。 熟悉的味道和气息,元安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她漾开甜甜的笑。 “师姐!” 慕卿辞拍掉元安头上的雪,把披风上的帽子给元安戴上,还不忘说她,“飞这么高,不怕冷吗?受寒了怎么办?可没有红豆糕味的药。” “我不会生病,我也不会死。” 元安紧张的克制着眼底的欢喜,大大方方地望着慕卿辞,手不自觉地摸着肩上的毛披风,很暖和,有师姐的余温。 脸也飞上了红晕,出昭国秘境后,这是第一次慕卿辞主动离她这么近,不是甜言蜜语,而是动作。 充满了…… 血腥和冷漠。 元安眸中的光闪了闪,慕卿辞放火在乱葬岗烧修真者尸体的一幕浮现,她问慕卿辞:“师姐别太累着自己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你是南秀宗大师姐,要光鲜亮丽点。其实这些事那些人交给我来,会要更好。” 慕卿辞不以为意,“南秀宗大师姐为道友送行,积德行善。” 最后四个字落的很重,说完慕卿辞还淡淡一笑,陪着元安看这片雪。 宫墙上,雪雨天,淅淅闻风声。 宋西风在宫道上眯着眼睛,目光死死锁在元安和慕卿辞两个人身上,稍微掂了掂脚尖,伸出手想要够到高高在上又近在咫尺的元安。 可是落在指尖的雪有万斤重,轻飘飘的把宋西风一点点压了下去。 以宋西风的能力,他轻轻一跳就可以和元安肩并肩和她说话、聊天。 和她一起看这片雪景,醉于她的笑颜中。 但是现在无论宋西风怎么看,元安身边好像都容不下他,她的身边她的眼睛里,只装的下一个慕卿辞。 见过元安最自卑一面的宋西风是元安可以信任的人,也是对他最没有情意的人。 你们可以是友人,但此生此世永远不会成为爱人。 宋西风不知道慕卿辞有什么好的,一个把她抛弃的修真者,自私自利究竟哪里值得元安喜欢。 元安那么那么好,这样的她…… 她…… 宋西风忽然止住了声,黑漆漆的眼睛轻轻一转。 然后无奈地抓挠着头发,歪头苦笑。 “我也不配啊哈哈哈。” 亮黄色的袍子被风扬起,宋西风顺着被埋没的脚印往回走。 所以啊元安呐,这么好的你,要好好的,一辈子生生世世都要好好的。 好到让慕卿辞后悔生生世世。 “在这里干什么?” 新帝饭后消食,正好带着陶瑾散步看雪景。 好巧不巧和宋西风在宫道拐弯的地方撞了个正着。 “醒酒。”少年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同样是少年的帝王。 “正好,陪陪朕吧。长公主回去了,现在啊也就只有你能和朕说说话了。” 宋西风看了眼身为皇后的陶瑾,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比陶瑾有资格和新帝说话了,可偏偏新帝还是指名道姓说了让宋西风陪他说话。 陶瑾笑着摇摇头,她与新帝本就没有情感,成婚许久,未曾同房过,两人像是强行被拉扯成一家人,尊敬着彼此,给彼此要的东西。 新帝给了陶瑾陶家世家无忧百年的承诺,陶瑾给了新帝他最在意的阿姐林清雾。 陶瑾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的林清雾。 那天和今天一样,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林清雾提剑在丞相府外,闯进了丞相府,剑指穿着红嫁衣的陶瑾。 “你来做……” “劫亲。”林清雾说的简洁明了,皓眸中坚定不容置疑,剑刃干干净净没有血迹。 “胡闹!你要害了整个陶家吗!” 陶瑾记得那时自己的声音很大,如果不大的话,林清雾也一定不会被吓成那个样子,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 自己肯定也很无情吧,竟然在那时会说出那般绝情的话。 “宋国师和陛下一起吧,本宫有些累了,先回宫歇息了。” 新帝点点头,“皇后身体要好生照料着,不能怠慢,回去吧。” 新帝这话既是说给陶瑾的,也是说给宫中这些见风使舵的太监宫女们的。 他对陶瑾没感情,但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也要好好兑现,况且陶瑾是他明面上的妻子,容不得那些宫人闲言碎语,否则,林清雾会来找他说教的。 陶瑾驱散了宫人,自己撑了一把伞走在如笼子一般的宫道里,漫天的雪是属于她的棺椁盖,陶瑾亲手把林清雾推的远远的,后来小心翼翼又光明正大的再次靠近她。 “为何只有你一人?” 林清雾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她声音有点冷,血腥气在空气中徘徊,陶瑾闻到了也注意到了林清雾袖口的血渍。 第164章 京城事,迷乱地(六) 林清雾顺着陶瑾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经意的把袖口往里藏了藏。 “一国之母,只有一人不合规矩。” 正当陶瑾以为林清雾要以没有宫人为由,对她冷言冷语时,林清雾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向陶瑾伸出手。 “臣愿意护送娘娘回宫。” 林清雾高了陶瑾不少,眉角下的泪痣和着笑意晕染着陶瑾眼底的情绪。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宫道仿佛被打开了一道门,林清雾出现在门口,拉着陶瑾像当年劫亲一样想要带着她走出去。 “您是故意的。”宋西风笃定道。“您知道长公主殿下在皇后宫那边,故意让两个人见面。” 新帝微微眯起眼睛,扬着下颚看着另一边,“是吗,朕可不是为了皇后,阿姐想多见见皇后,今日是冬至,朕不想让阿姐不开心。” 新帝脸色一沉,那表情似乎对某事很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况且……还给皇后送了小老虎。” 宋西风耸肩表示无奈,“好了我的陛下,谈谈正事吧。张岑和杨期元正在往京城来,在一步该当如何?” 新帝立马恢复以往的模样,“长生药的事情让张岑想方设法都要做出来,否则让他把自己的人头送上来吧。” “陛下又何必执着于长生呢?天道应允之事让未来光明澄澈,陛下您可以培养继承者来……” “不行!”新帝眸光狠厉,“行此事,必由我。为何要等其他人,朕能做到,为何要等其他人?你觉得我做不到?” 宋西风笑了笑,“自然不是。只是人有尽时,陛下有能力,但这份能力不可能支撑着陛下走完全程。寿命会成为禁锢陛下前进的枷锁,寿命是所有人都不可能逾越的大山。” “朕会斩碎它,朕会铲平它。” 野心把雪天烧了起来,宋西风释怀的长呼一口气,“遵命。” “宋西风。” 元安踏剑落下,后面紧跟着一个慕卿辞,向新帝行了个笨拙的礼,与元安不同,慕卿辞在礼节方面很严谨。 “元安呐,来和我一起玩雪吗?我知道一个很宽的地方哦。” 元安白了他一眼,向新帝请示。“陛下,臣想暂时借用宋国师一下。” 新帝抱着汤婆子,狐疑的打量着元安三人,“去吧,不必再回来了,朕还有要事要忙。” 得了新帝的准允,元安把宋西风拉到一边。 宋西风一边顺着元安的力气走,一边给元安推荐好几个适合玩雪打雪仗的地方。 “不是这件事。”元安此话一出,宋西风乖乖把嘴闭上了。 “是什么事?我可以告诉元安你的,我都说。” 元安直接开门见山了,“皇宫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元安顿了顿,神色一变,“你在皇宫里做了什么?” 宋西风笑着,不意外元安的反应。故作不懂的点了点太阳穴。 “之前的天榜五子有谁来着?” 慕卿辞眉头紧蹙,隐约猜到了什么。 天榜五子,元安杀了三子,还剩下两子,五子情同手足,在元安杀了三子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 莫非…… “你在说……” “大哥大姐在皇宫哦。”宋西风不打哑谜,元安要知道什么他说什么。 “前天榜最强的两人……在皇宫?”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在天道准许修真入战之前,已经在皇宫了。 慕卿辞眼睛里是藏不住了震惊,干涉凡间国政已经违背了四海八荒的公序,违背了天道定下的规定。 “没错,一直都被养在皇宫里,可是陛下的得力杀手呢。”宋西风做出跳脱的杀人的姿势,左右摆来摆去,“挺好用的,不过肯定还是元安最厉害了。” 未来的世界第一。 “为什么他们会在皇宫,他们为什么要干扰皇宫的灵力?” 直到现在,慕卿辞的灵力还在被干扰着。元安和慕卿辞的灵力波动相连,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慕卿辞灵力的变化。 “因为要躲开天道呀。一开始是要防止被天道发现,所以做了点小手脚,让那俩大哥大姐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能活下来。现在不是了,是为了防止那群不长眼的修真者。” 灵力干扰对慕卿辞有用,却没有影响到元安。 不知道是宋西风有意为之还是有意为之。 第165章 京城事,迷乱地(七) “自从天道允许修真者入战,皇宫乃至天下都在慢慢变幻。皇宫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修真者要溜进来轻而易举,皇帝出事天下朝局必乱。我能拦下一万人,却拦不下一万零一个人。所以灵力干扰,是为了天下。” 宋西风笑了起来,“当然了,要是元安不喜欢,我可以撤掉。” 说完抬手做出要解除阵法的姿势。 元安正还犹豫,就听见了慕卿辞的声音。 “不必。”慕卿辞说,“天下之事,非小事,不可因我一人,坏了大事。” 宋西风不听慕卿辞的,他看着元安,等着她的反应。 元安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慕卿辞的话。 “几位……” 林清雾从皇后宫中出来,遇上了元安一行人。宋西风姜黄色的道袍亮眼,林清雾下意识地望向宋西风,宋西风也回以淡淡的微笑,目光落在林清雾袖口未干的血渍。 某种程度上,林清雾更像是皇帝身边最凶狠的猎犬。但咱们的这位皇帝似乎并不知情,反倒对林清雾做的事情不解。 “长公主殿下,容我介绍一下。” “不用了。”林清雾掠过宋西风和慕卿辞,直直停在了元安身前,如猎豹般犀利尖锐的眸子浅浅闪烁了一番,“元安……我听张岑说过你。” 张岑?江城的那个炼丹师? 林清雾俯视着盯着元安半晌,欲言又止,最后松了一口气,“……算了。能问一个问题吗?” 元安点点头。 “朝廷与藩族有何区别?” 元安一愣,正要开口,慕卿辞先一步拦在了元安身前。 林清雾是朝廷的长公主,大多数时候比起皇帝,她更要暴戾冷血,若是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恐会酿下大罪。 “你这是……”林清雾挑挑眉,并无不悦,只是好奇为什么第二要保护第一。 做样子给谁看?修真者都是这般吗? “为朝廷的修真者自然为朝廷效力,藩族乃北族蛮夷之人,危害天下安定,陛下为藩族扰边事忧心,此番我们来此定会为陛下排忧解难,重现太平江山。” “慕仙师说的很好,但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个。”林清雾视线和慕卿辞背后的元安对上,“元安,你怎么看?” 元安对朝廷还是藩族其实都不感兴趣,朝廷未曾为她做过什么,藩族也没有给予过她好,要将两个做个对比,元安的回答只有一个。 “朝廷和藩族并无不同。” “人事物,分对错,无绝对。但百姓无罪,我来此如师姐所说,为了天下,为了天下百姓,重现太平江山。” 林清雾一声不吭,侧了侧身子,宋西风耸耸肩,表示自己可什么都没说。 “既然如此,我很期待你所带来的未来。” 雪依旧下着,比之前大了不少。 “走吧,去陛下那里。” 风起云涌,京城笙歌里的风雪还是飘到了塞外的牙帐中。 达努木作为藩族的统领,正认真的练着字,笨拙地握着毛笔在纸上点来点去。 掖什女急的在牙帐里左转右转,本来就难得耐下心来练字的达努木被掖什女的小动作也扰了没了心思。 “好了好了,到底有什么可着急的呢?打仗而已,百年来几乎日日都有,不必这么着急。” “可这次不一样!”掖什女指着元安的画像,“朝廷那边有她,她要是认真起来,两百个藩族都不够她打的。” 斩九龙仍历历在目,元安的实力在出了秘境后变得更加不可估计,要是自大不提前做准备,他们这些人都会死。 达努木握着毛笔的手还在纸上画毛毛虫,“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修真者都是群说大话的人,高调、要面子。我专门让人去查过这位元安,她不一样,天下人皆是人,她心中的那一杆子秤比我们还要好。” 掖什女搞不懂元安,也搞不懂达努木。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在军队里引进修真者。 “修真者我是真的不太想……” 掖什女那双淬了血一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达努木,达努木被盯的一身汗,“随你、随你……” 然后等掖什女走后,放下毛笔,看着纸上的毛毛虫陷入沉思。 “……这是什么字?” 掖什女出了牙帐,连夜让人把窈溪宗参加过天榜的弟子以及让几位长老带百十人,另还召集藩族散修来边境。 对面有元安还有个不知战力的宋西风,其他人虽强,但至少知根知底,应对下来不会太吃力,会有赢的机会。 可是元安,不得不防。 第166章 京城事,迷乱地(八) 这几天朝廷那边也会有动作,想必他们的修真者也正在往边境集结,到底是谁一统天下做万民之帝,到底是谁造太平盛世…… “就是如此。”新帝告诉了元安前往边境的事情,“在此之前,京城中还有些杂事,需要各位出面。” 元安不解,皇帝不是朝廷里权力最大的人吗?要做什么事,还用得着她们? “京城里有不少来自藩族的修真者,皇室虽有在搜查,但终究有限,若是有元安你们的协助,定会事半功倍。” 内忧外患,先解决内部,再除外患吗? 林清雾负责彻查京中藩族修真者,在来宫中前,就刚刚处置了一批藩族修真者,衣袖上的血迹也是那时候蹭上的。 宋西风也在派人搜查,但人力终有尽时,来自藩族的修真者无孔不入,甚至还有不少京中官员相互包庇豢养,让搜查的进度一再迟滞。 “朕会派人协助你们几人。” 话是这么说,和林清雾离开皇宫的时候,元安还是不明白,给了三天的时间,这光每家每户去查就得花去不少时辰,还要杀,还要抓有关系的官员。 “……” 元安陷入了沉思,在皇帝手下做事太累了。 宫门外,马车已经候好,宋西风不能离开皇帝太远,没有跟出来。 元安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和慕卿辞对视一眼,确定了这股气息来自于谁。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少年人清秀的脸庞上憔悴了些,见到元安后,眼睛亮了亮。 “元安!” 是阿花姐! 元安几乎是跑过去的,杨期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抱住了元安。 “有些时日不见,近日可好啊?” 另一辆马车上,张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好的很,大闹云巅秘境,斩杀九龙,复兴昭国。你的事迹我们可听了不少。”说到后面张岑骄傲的扬起了笑,“还真不愧是你,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些了。” 元安进步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还没有来得及为元安庆祝,她已经到了太前面。 “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好了。但是你们怎么……” 张岑苦着张脸,要不是接到了急诏,他和杨期元现在应该在江南钓鱼。但碍于旁边还有个林清雾,没有直接发牢骚。 注意到元安后面的慕卿辞,杨期元和张岑对视一眼,对慕卿辞的好感他俩没多少,元安被青牙从南秀宗送到土地村时,身上没一块好肉,也有慕卿辞的一份功劳。 “已经没事了。” 尽管元安再三强调和慕卿辞现在的关系,可杨期元和张岑还是不信,始终保持着中立。 林清雾安排了他们的住处,这三天住在以长公主包下的一家客栈,客栈里的人都被清空。 林清雾不怕大张旗鼓,他们搜查藩族修真者没想着去藏着掖着。早早的就把天榜前两名来京的消息放出去,用来威慑藩族修真者,告诉他们识相的离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慕卿辞和杨期元的房间在元安隔壁,张岑说怕吵,单独要了一层楼。 今天只剩半日,新帝让他们稍作休整,明日开始彻查。 元安去了慕卿辞的房间,和慕卿辞商量着怎样速度最快,毕竟三天要把所有蛀虫和烂掉的肉全部剃掉不容易。 修真者那方面慕卿辞没有多烦恼,元安的灵力感知她见识过,想要知晓方圆百里的修真者的位置都不成问题。 但三日的话……人手还是不够,毕竟除去修真者,还有官员。她们这群在山上待着的修真者,偶尔下山几次也是杀一些怪物,对朝堂的虚与委蛇实在不对付,如果能让对方主动出来的话…… “咚咚” “元安现在方便吗?” 是杨期元。 “方便。” 杨期元手里卷着一张纸,她也没有闲着,想出了两个法子。但大多是对付修真者的。 来京城的修真者无非为了一点,扰乱京城,让前线没法安心下来应战。 但来京的藩族修真者大多都和官员搅合在一起,可以知道他们对名利有所向往。 而关于“利”,杨期元最不缺的就是银两。 至于其他的,张岑正在做,他的丹药足以让那些追求“名”的还有一些不为名利所动的修真者出来。 “银子,丹药……我们都有,其实抓人花不了多久,实在不够,我可以雇死士。” 修真者可不是几两银子就能打发的,杨期元拿出的肯定是元安无法想象的 当今世上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的人,恐怕也只有杨期元了。 “眼下唯有先处理了藩族修真者,后续的事情才能更好的发展下去。知晓了藩族修真者的位置,那些有所勾连的官员也能浮现出水面,此法虽不能尽然抓除,但也能减少些负担。” 元安盘膝坐在杨期元对面,看着杨期元认真谈论着搜查之法,不由在心中感慨:不久前,阿花姐还是阿花姐,杨期元也依旧在人世。如今……阿花姐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杨期元的一部分,甚至在慢慢的让自己变成真正的杨期元。 哈…… …… 简单讨论了一下后,杨期元回去休息了。 留下了元安和慕卿辞独处一室,两人相顾无言,只是后来的门没有再开过,蜡烛燃了一晚,细碎的声响直到天亮才停下。 杨期元睡的不算太好,昨晚一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吵的睡不着,开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炼了一晚上丹准备回房间睡觉的张岑。 “声音?没听见。嗯……话说,她俩还没醒吗?” 杨期元没想多,打了个哈欠,让人先去准备银票了,“昨晚商量对策,可能睡的太晚。” 张岑不管那么多,他现在累的快趴地上了,只想快点挨床睡,“……丹药我放在炼丹房了,到时候自己去拿,我有点累先眯一下。” 杨期元下了楼,先忙了起来,期间林清雾派人送来了大狱的钥匙,传的话也是简单粗暴——彼时抓到了人,丢大狱就好。 之后,林清雾去干什么了倒是没人知道。 没一会儿元安和慕卿辞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把衣服往上面扯了扯。 下楼时,看到了客栈外停着的几辆马车。 杨期元清点着马车里的银票,没注意身后有人溜进客栈。 “怎么客栈都满了?真是……我记得京城的客栈也没有这么多人住啊……” 高题烨背着破破烂烂的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招呼小二过来伺候,可是喊了半天没一个人过来。 元安被声音吸引过来,和高题烨对视一眼。 慕卿辞也顺着元安的视线看了过去,皱了皱眉。 以高题烨这些年的经历,顿感不对劲,走了这么多家客栈,怎么光这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人在外面清货…… 正当他准备溜之大吉时,大门关了。 元安手指勾了勾,把门上了锁,缓缓下楼。 在外面清点银票的杨期元:? “你是何人?” 元安下楼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滑下去,慕卿辞眼疾手快扶住了元安。 “客人。” 眼瞧着跑不了了,高题烨干脆和盘托出。 他又不是贼,住个客栈又没犯罪。 “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下,京城无人不知,城门也禁止人员进入,你是如何进来的?” 高题烨在心里比了个中指,也没人拦着我啊。走进来的,难不成飞进来的? 但怎么进的城…… 高题烨总不能说是走了关系,但是没走全关系,进是进来的,但是没地方住。 “修真者?” 修真者中隐藏气息,屏蔽灵力的不在少数,但在元安眼里一眼看穿,她刚刚一眼就知道高题烨不是修真者。 但是看着高题烨心虚找借口的样子,元安心里浮起了想整整高题烨的坏心思。 “我可不是修真者!”高题烨连忙解释,“可不能乱冤枉人。” 这比被当成贼还糟糕。 “我家被人霸占了,我被逼无路,才上京寻亲戚……” “有个在京的亲戚,谁敢霸占你家?骗人。” 慕卿辞也听出了元安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还是像孩子一样。 “真的,我家挤满了人,我家夫人都被那些人留了下来,我来京找人帮忙,可不能耽误了时间。求各位行行好,让我在这里住一晚,明日我便离开。” 高题烨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唯独说到“我家夫人”时,想起了张之淞的模样。 元安涉世未深,高题烨这只老狐狸的演技成功让元安心软了下来。 “不是我不留你,而是我这里并不算是个安稳的地方,你若是不怕,先待几个时辰,要是不怕,留就留,怕的话,就滚远点。” 高题烨只当元安和慕卿辞是要在这客栈纸醉金迷,找些美男玩玩。要是高题烨知道他们是专门抓修真者杀修真者的,高题烨肯定死也不来。 大门重新打开,杨期元满脸问号的看了眼元安,元安表示没事,杨期元也就随高题烨去了。 见了杨期元,高题烨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杨期元! 这下有杨期元在,高题烨更放心了。只是感慨杨期元也有这一面,竟然单独包下一家客栈找美男玩弄。 与此同时,不与元安同行的林清雾持剑迈进了大理寺。 “许护在何处?让他出来见我。” 第167章 京城事,迷乱地(九) 杨期元! 高题烨两眼发光,松了一口气。 光是“杨期元”这个名字,在整个江城人的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没有杨期元做不到的事情,跟在杨期元身边哪怕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最起码不会让你出事。 高题烨认得杨期元,但杨期元对一直待在深山里,从不露面的高题烨知之甚少。 在高题烨星星眼期待着杨期元能对他施以援手的时候,亲眼看着杨期元派人把快要石化的高题烨抬着准备丢出去。 “等……等等!!!我从江城来的!!老爷!!您别……!” 江城人? 杨期元示意护从把人放下来,问他,“江城人各个我都识得,你姓甚名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直在城外的山上,不曾下来过,因为是被贬离京,被敕令要求不得入朝廷之城长期居住,也就住在了山寨里。” 近来因为边境战事频发,张岑有提过张之淞那边的城外山寨,涌进了不少的伤重兵员,每日所需要的食物药材棉被数不胜数。 这些兵员大多被朝廷划入了死亡名单中,治好以后离开的人将此处告诉了其他人,因此来山寨里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物资也开始成倍的增长。 “那个山寨我知道,你既然久住在那里,为何现在违反君命,重新回京?要是有人告你一本,怕是吃不消。” 高题烨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无诏回京乃是死罪,他怎么会不知道。 杨期元眯着眼打量着高题烨,曾经被驱逐出京……意味着在之前眼前的这个青年有官职,稍微查查就能知道他的背景。 “山寨?” 元安拉长了尾音,继续打趣高题烨,慕卿辞任由着元安玩闹,笑吟吟的随着元安。 “还是无诏回京,你说入京投亲,所以你在耍我还是说你想去地府了?” 高题烨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不是无诏回京嘛,要是说实话,还不得把我送官了?我是看着杨老爷的面才说了实话。” “你是怎么入的京?” 杨期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驱逐出京的人,怎么无风无浪的就进了城,还能在城内平平安安的晃悠。 “进城啊,就走进来的那样……最近都忙着抓修真者,哪有人管我啊……” 高题烨打着哈哈要转移话题,“让我在这里住下吧杨老爷,等明日我便离开。实不相瞒此次进京,就是为了山寨的那些伤兵。” 高题烨不愿意说怎么进的京,杨期元也没有继续逼问,没有人做事情没有痕迹,耐着性子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 当下不是纠结高题烨入京的问题,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彻查勾连修真者的官员以及藩族修真者。 既然高确认高题烨不会打扰她们办事,他要住就让他住。 “你要住就住吧。今日我们要外出办事,客栈里除了你和张岑不会有其他人,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待在你的房间不要随意走动。” 高题烨挺好奇元安这么一行人拖着那么几车银票和丹药要去做什么,但是担心他这一问招惹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乖乖闭了嘴。 “明白明白。我睡觉,睡觉去了,可以吧?” 眼见高题烨进了房间,搜查正式开始。 杨期元派人把马车先送到京城中心去,元安坐在马车上,和慕卿辞建立了灵力共享网——能同步元安观察到的修真者。 林清雾派来的人则守在京城每个街道的入口处。 先礼后兵,要是有主动出来那再好不过了,要是没有,元安和慕卿辞将使用暴力手段。 和计划中的一样,杨期元提前把消息散了出去,有不少修真者出来领了银票和丹药,交出了和官员勾结的证据并承诺将来不会再入京与官员合作。 什么权力地位,一旦和提升实力比起来,那些东西不过是凡尘俗世里的过往云烟,是修真者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 也有些本来对修仙不感兴趣,想着直接入世用那筑基金丹修为在这人间换点东西,享受着当大爷的生活。 那些人见着杨期元的钱财和丹药虽然心动,但想着自己现在被人供在手心里的日子,忍忍当没看见。 眼瞧着第一道筛子筛下来的人差不多都离开了京城,杨期元递了个眼色给慕卿辞,第二次严筛开始。 在灵力感知下,慕卿辞第一次看到了元安眼中的世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有的修真者,尽数在眼前,犹如天上的神仙一般,能够轻松统御所有人。 有了这样的灵力感知,抓起人来不快却方便。 冲进官员家或者青楼酒馆,逮着人就敲晕往外丢,让早就准备好的官兵把修真者和涉事官员押进牢。 元安和慕卿辞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一时间两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 就在元安和慕卿辞那边忙的热火朝天时,林清雾已经到了大理寺。 官员勾结包庇隐瞒修真者为大罪,她接到了消息,大理寺内部就有人参与了。 皇室亲眷,天子之剑。大理寺内,无一不惧。 新帝登基不久,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杂,保皇派明里暗里都在扶持新帝去蚕食长公主身边的势力。 新帝手头能用的人不多,比起早在先帝时就被委以重任、寄以厚望的长公主林清雾,他手底下的人,远不如林清雾的人精良。 以新帝现在的身份和林清雾对他的感情,他可以直接让林清雾把手头的权力交出来,派其他人去查修真者及官员勾结的相关人员。 林清雾不会拒绝,她唯一会考虑的是怎么样做能让新帝名誉不被败坏,让新帝的皇威足够震慑世人。 可最难的也是让皇帝低头,尤其是向他最敬爱最向往的阿姐低头。 皇帝可以控制任何人。 我有如此大的权力,要是还依靠阿姐,那我永远也长不大。 新帝这么想。 他要用自己的权力证明给林清雾看,无论是派兵打仗还是查腐败,他都可以。 于是他以皇权命令林清雾去民间调查,用皇权去压他的皇姐,去控制在天下人眼里权势最强的人。 却不知,新帝这一系列做法在林清雾眼中不过是稚气未脱的少年郎,迫切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保皇派一直在蚕食自己的势力这件事林清雾很清楚,她培养出的人、她所赏识的人不易被挖墙脚去了的,若非她自愿,恐怕都没有保皇派了。 “许护在何处?让他出来见我。” 林清雾顿足。 大理寺内,所有当值以及在京不当值的官员站了一院子,各个低着头不敢说话大喘气。 林清雾在先帝驾崩后,有自由处置官员的职权,她杀人就连新帝也无权过问,抄家灭门、分尸处刑对林清雾是家常便饭。 更别提林清雾手底下的人,要是被林清雾抓走,涉事官员斩后,其余老弱妇孺要么充军,要么断送科举之路,子子孙孙永不被朝廷录用。 因是如此,大理寺的官员见着林清雾像是见了阎王一样,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 “为何跪我?”林清雾抿了口茶,环顾一圈,没有见到大理寺丞许护,面不改色,给身边一起来的是侍从了个眼色。 侍从立马会意,把腿软的官员提了几个上来,丢在林清雾面前。 本来就怕的不行,有两个直接原地磕头,求林清雾放过自己。 “殿下殿下殿下!!!!我、我错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求您放过我家人求您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 林清雾不语,刀划过皮肤的声音让本就严肃的大理寺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那两人直直瘫倒在地上抽搐,瞪大了眼睛,颤抖着瞳孔,嘴里冒着一股股血,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 “查。”林清雾示意把人拉下去,指着还没有昏过去的那人,迟疑了一下,眉头紧蹙,“许护人在哪儿?” 第168章 京城事,迷乱地(十) 许护…… 大理寺卿。 是整个京城里最公正无私之人,无人不尊敬。 就连新帝每次听到许护的话时,都会耐下性子听他说话,听他辩明其中利害。 许护这样的一个人,直着腰在花团锦簇的少女被簇拥进了清楼。 “清楼女子卖艺不卖身”,这只是表面话,去过的人都知道,只要银两给的够,没有什么是要不到的。 清楼的管事在小二楼上盯着许护。 嘿这位大人还真进来了。 她眼珠子一转,摇着扇子,敲响了身后的门。 “黄娘子,那人可是进来了。” 房内沉默了一小会儿,传来声音,嗓音平淡无情,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一样。 “……楼主莫要说笑,许大人乃大理寺卿,来清楼之地,绝无可能。” 最后四个字黄娘子说的很坚定,她手中捏着针线,勾、穿、转…… “是或不是,信与不信,黄娘子出来一看即知,我呀可没那心思来讨你有趣,这天天数银子还来不及呢……” 清楼楼主理了理头发,向楼下廊边看热闹的几个小艺伎使了个眼色。 估摸着里头这个别扭的黄娘子要出来了,让楼下的人把许护的目光吸引过来。 吱呀。 门来了。 黄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有半幅没有绣完的桃花图。 把脸藏在扇子后的楼主得意笑了起来,眼睛微眯,弯弯一转,时机把握的正好,许护和这位黄娘子正好对视。 把许护这个大理寺卿照顾好了,她们清楼的生意定会水涨船高,这岂不是一个活招牌? 果不其然,看见黄娘子的许护如冰窖般的眼眸浮出柔意,从花花绿绿的女子中脱身,直直奔二楼来。 黄娘子薄唇微张,不可置信眼前的那一幕,又气又恼,又有点……开心。 但理智还是告诉她,不能连累了许护,他太干净了,不能在这里待着。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只要我避之不见就…… 黄娘子正要转身回房,楼主拦住了黄娘子。 “何必拦着自己的缘?也何必拦着我的财?许大人并非恶人,与他……未尝不可。” 黄娘子眼神复杂,在许护身上来回打转,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苦涩难受。 “他的确很好很好,但我不好。” 黄娘子轻轻用力把楼主往旁边一推,一股柔劲把楼主带到一边,在楼主还没有反应过来前,黄娘子的门关了起来。 而许护,也被突然出现的长公主身边的侍从带走了。 “这时候了,许护你还有心思去烟花柳巷之地?” 许护是整个大理寺里,见到林清雾没有害怕到腿软跪下的人,他跪林清雾是出于臣子的本分。 “……殿下要的东西在下昨夜已经送去长公主府,在下认为在公务之外应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林清雾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清楼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起身经过许护身边时接过了手下递来的信笺。 “这是新的名单,奸臣家眷,同族旁支,统统找个日子判了。另,盯紧杨期元和张岑,有任何动作都要告诉我。” 京城动荡不定,林清雾除了新帝对谁都不是百分之百信任,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富商强官,她都防。 许护和林清雾合作了无数次,对林清雾的性子知根知底。 有一句话总结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弟控”。 两姐弟都是一个样,一个性子。 “是。” “还有,内部的人该换换,别留着一些臭虫脏了京城的地。” 与修真者勾结的官员,不是许护,但大理寺中还有其他人。 对此事,许护心中早已有了一个名册,只不过一直少了切实了证据,现在有了林清雾和那些修真者出手,他要处理那些将家国当作赚取利益的家伙,名正言顺而且轻而易举。 把京城里与官员勾结的修真者完全揪出来,已经到了晚上。 得益于元安的灵力共享,慕卿辞没有感到任何吃力。 今天有无数个瞬间,她都在想:要是她能有元安这种力量就好了。天道之子,长生鼎盛。 “这是最后一个了。”元安把人丢进林清雾派来的侍从手上,伸了个懒腰,很自然地倒在慕卿辞怀里,撒娇道,“好累呀师姐,我想睡觉了。” 慕卿辞捏了捏元安的鼻子,“后面收尾的事交给我和杨期元吧,我背你,先送你回客栈。等忙完,师姐给你带红豆糕,好不好?” 元安闭着眼睛在慕卿辞怀里蹭了蹭,确定京城里没有漏网之鱼后,点点头,任由慕卿辞把自己抱着。 杨期元看着两人,叹了口气摇摇头,看着街头旁边的水缸里灯光倒映的人影,缓缓走进水缸旁,怕自己拦住了灯,只露出了一点。 她怔住了,看着水缸里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的妻子已经不在了,我替她活着。 等慕卿辞来回的时间,杨期元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四处都是长公主的人在巡逻,押解牵扯进去的官员,陆陆续续的也有人开始叩响了那些官员家的大门。 “杨老爷别来无恙。” 许护被新帝任命为执行此次涉案官员抄家之事。 许护的名字在杨期元记忆里出现过,许护曾经去过江城一段时间,与杨期元有过一段交情。 “别来无恙,许大人如今已经位极人臣,风光无限,被任以如此重任。” “哪里,跑腿的工作罢了,还是杨老爷恣意,江南茶商、天下商人无人不知您的名号。对了,新婚时未能去拜访还请见谅。” “无碍,京城事多繁杂,理解。” “……” 抄家劳心伤神,许护待到了慕卿辞回来,但没有和慕卿辞说话。 慕卿辞去的时间长了些,加之回来时,目光一直在杨期元身上。 被盯的发麻的杨期元,忍不住问:“客栈怎么了?” “有人找,张之淞来了,还受了伤。” “什么?” 慕卿辞肩膀那里突然有了一股古怪的视线,身后的许护瞪大了眼睛,红血丝马上现了出来,双手攥紧,以最快的速度抄家收队,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看着许护离去的背影,杨期元问:“怎么了?怎么回事?” “在城外被出城的修真者从马车上撞出去几里,一个木板把大腿刺穿了。” 杨期元只是皱了皱眉,有张岑在不会有事情的,张岑对他这个女儿宝贝的紧,拼了他的命都不会让张之淞出问题。 “快些把收尾的工作做完吧,事情还没结束,晚上是最冷的时候。” 那些暗处的家伙要来了。 客栈里,元安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第169章 京城事,迷乱地(十一) 元安不会疲惫,她的身体在云巅秘境里时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她的这具身体不老不死。 她坐在京城一个能看到慕卿辞的地方,手掌握拳,手心里还留有慕卿辞的温度。 月光明晃晃撒在她的后背,那双在慕卿辞面前充满生机活力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带着偏执和纠结把慕卿辞盯死在了视线里。 “这次又会在想什么呢?又能想要什么呢?师姐啊师姐,你想要在我这里拿走什么呢?” 月黑风高,慕卿辞以为元安没有和她一起做收尾工作,但慕卿辞去的任何地方都留下了元安不可被人觉察的痕迹。 慕卿辞和杨期元安安稳稳的做完了收尾工作,在暗处的元安轻轻把手沾到的血擦到地上的尸体衣服上。 侧过身眸光匆匆略过了慕卿辞的脸庞,等慕卿辞走远后,面不改色的将那些卷土重来贪得无厌的修真者焚烧殆尽。 重新走到烛光下,那张冷漠的脸重新有了柔意,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客栈里。 客栈已经安静下来了,张之淞休息去了,剩下张岑坐在下面和高题烨四目相对。 张岑和张之淞聊过一些关于高题烨的事,张岑当着张之淞的面没有发作,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视若无睹。 “之淞说在山寨你们经常一起互帮互助,还经常睡在一起?” 高题烨一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张大人您知道的山寨小,前线下来的人又多……挤一挤是无可奈何……不过!我保证啊,我没有动手动脚!” “你还想动手动脚?” 高题烨欲哭无泪:“没有啊,我只是……” 两人拉拉扯扯直到慕卿辞和杨期元忙完回来。 “今日的收尾工作如此顺利,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合理。” 慕卿辞赞同的颔首,修真者里的人良莠不齐,难保不会有人拿了东西后,傍晚又返回来继续扎根京城。 但慕卿辞和杨期元在京城转了一大圈,愣是没有发现一个修真者的人影子。 难道因为修真入战,大部分的修真者把主意放在了前线? “好了,我不和你争,总之你以后离我女儿远点,知不知道?要不然之淞要去山寨,她可是我手心里的明珠,怎么可能和你这不着调的人一起……” 张岑还在和高题烨说理,两人见了杨期元,一个像看到了救星,一个自动闭麦回房休息了。 “杨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高题烨总算找到了救星,正要张开怀抱去抱杨期元,张岑又从不知道哪里钻了出来。 “你要干嘛?”张岑幽幽地看着他。 高题烨手悬在空中尴尬地甩甩,咳嗽两声收了回来。 “呃……多谢了杨老爷让我留宿在这里。” 即使现在的这个杨期元不是张岑所认识的杨期元,但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就算不是杨期元本人也不能抱,杨期元的身体不是谁都能碰的。 慕卿辞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在意的是楼上的元安。 她总怀疑今晚收尾的工作过于顺利是元安的手笔,可是她亲自把元安送了回去,也亲眼看着元安睡了过去。 ……不排除元安装睡。 而且以元安的实力,敢在她们前面回到客栈出现在床上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推门的时候,慕卿辞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反而很开心元安这样的小动作。 偷偷去帮忙,又用看似高明的方法装作自己没有去。 门缓缓合上,慕卿辞坐下托腮欣赏着元安的睡颜,还是和初遇的时候可爱单纯啊。 元安她会帮我登天道吗…… 元安眉睫微颤,让自己睡着,可是一想到慕卿辞又一次接近她除了愧疚还有利用的时候,她睡不着。 为什么不能和小童、江士南还有祭司一样呢?明明我最喜欢你,怎么能想着利用我?就不能也喜欢喜欢我吗? 就这个时候,元安攥紧了手,突然起身用力抱住了慕卿辞。 慕卿辞被吓了一跳,手却下意识的轻轻拍着元安的背。 “我在没事的。” 元安抱的紧了些,大半张脸藏进慕卿辞的颈窝。 “我知道。”元安嘟囔道,“就这么抱着我吧,不准松手。” 慕卿辞无奈叹气又宠溺,“好。” “之淞怎么来京城了?” 许护还是去了清楼,他很强势的推开了黄娘子的门,目光锁在黄娘子身上,见她没有回应视线又落在了黄娘子手边的绣品上。 “……” “那是谁?许大人若要寻人,何不贴张告示?大理寺的本事,寻人不是轻而易举?” 黄娘子轻笑,把那还没有绣完的鸳鸯丢到了一边的竹篓里。 许护张了张口,清楚黄娘子在怪他。 “当年我有不得已,并非刻意把你一人留在……” “所以就该假死骗所有人,骗我吗?” 许护一噎,那年他以状元榜首入京面圣,因无任何背景,便被当年的老皇帝任命去调查京城内贪官污吏,因为牵扯人数过多,关系网复杂,无数的贿赂和刺杀接踵而至。 清查贪官污吏刻不容缓,况且如果今下不拔除,以后只会更加的难办。 无奈之下,许护配合老皇帝选择了假死。 这个消息传了出来,传进了彼时与许护有了婚约的黄娘子耳里,那时黄娘子已有了身孕,听到这个噩耗,从坡上摔了下来。 早产了,万幸母女平安。 可是黄娘子那时太过于虚弱,以至于只能拜托隔壁的那位姓张的书生来帮忙,方圆十几里也就他这一户人家了,就连产婆也是他帮忙找的。 “多谢,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还是书生的张岑连忙摆手摇摇头,“不必不必,读圣贤书不如日行一善,姑娘就当我积德行善吧。” 黄娘子苦笑,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喃喃道:“真想陪着她一起长大。” “姑娘你的身体能调养的好的,大夫说了,你底子好,细细调养并不是不能恢复。” 黄娘子却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等孩子一岁了,我让她认你做干爹如何?” “这、这这……姑娘为孩子亲娘,自然是可以但……怎么、为何……姑娘要离开?” 张岑并非呆头呆脑,他看的出黄娘子的言外之意。 “心已死,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了,这个……孩子是我对不起她。” “可是我没有带过孩子,要是、要是……” “这几天……”黄娘子鼓励的朝他笑,“我知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我信你。” 张岑推脱不掉只能应下,尽管这样黄娘子还是留下了两年。 两年后,当时诞下的女婴已经长大,叫之淞,张岑帮忙取的。 京城传来消息一大批官员重新洗牌,黄娘子听到消息连夜离开去了京城,只匆匆留下了一封信,把张之淞留给了张岑。 本来黄娘子还打算一直陪在张之淞身边的,现在…… 张岑看完了那一封信,读下来无非三个字——“对不起”。 第170章 京城事,迷乱地(十二) 张岑又当娘又当爹把张之淞拉扯大,哪怕自己一开始过的不如意,也依旧让张之淞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到后面,张岑当了官又尝试去找黄娘子,但每次一开始找他又退缩了,一个人站在廊下望向在园里追蝴蝶玩的张之淞,贪婪的想让张之淞一直留在他身边,一直做他的女儿。 至于许护是怎么知道张之淞是她的女儿的,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了,在黄娘子怀孕时就知道了。 那时国事优于家事,许护为了彻查贪官污吏,把妻儿弃之脑后。 查污之事结束已经过了两年,许护回乡寻妻儿,看到的也不过是残屋废墟,他四下打听,知道了黄娘子早产得了一女,那一女现下被张岑养着。 许护要带走张之淞,他找了个机会接近了还是两岁的张之淞,问她也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却被张之淞用力推开。 “不许碰我!我告诉爹爹把你赶走。” 许护手足无措,他的确是张之淞的生父,但孩子这边…… 他也总不可能勉强张之淞和他走,无奈之下,许护回了京城,可隔三差五又会回来看张之淞。 “你若是再来,我会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腿打断。”张之淞坐在黄娘子家附近的一棵榕树的秋千上,“我告诉了我爹爹,他会把你碎尸万段,闲命长就继续来吧。” 这么多年,张之淞也隐隐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不想认,对这么个生父,她只有恨。 要是不是他,娘不会早产,也不会离开我。 既然要死,那怎么不真的死了,还三番五次的来伤害娘、伤害我。 “并非如此,我其实……” “我不听有什么难言之隐。”张之淞起身,眉眼间是疏离是厌恶是憎恶,“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许护离开了,再也没有去过江城,可还是会派人去打听江城的情况,打听张之淞的情况。 黄娘子再次提起过去,许护知晓这并非道歉就能解决的,他要做的弥补并不是一句话能解决。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让之淞离开京城,这里乃是非之地,她在此处会有危险。”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修真入战后,让京城迷乱错综复杂,无数的势力都在盯着京城,企图搅乱京城。 倒不如让张之淞回到江城,江城虽然离边境近,但附近有土地村,还有杨期元,加上张岑在江城的影响,张之淞待在江城毫无疑问要更安全。 “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黄娘子喃喃自语,冷冷瞄了眼许护,“我的女儿想去哪里不用你来管,要是许大人怕,就去跪在你尊敬的皇帝面前寻求庇护吧。十几年来,你不是都做的很好吗?” “阿露你以前不是这样不讲理的,这样是对之淞好。” “不需要。”黄娘子推开许护,正要往里走,窗边划过了一道犀利的光芒,直直逼向元安她们住的客栈。 等等。 这股气息是…… 黄娘子的眸子骤然瞪大。 藩族!! 那个方向是长公主定下的客栈,张之淞也在那里。 藩族来势汹汹,不出意外是冲元安和慕卿辞来的。 她们俩是这场战争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她们和没她们都会直接间接的改变整个战局。 所以藩族会出手并不意外,但这也太快了。 看这个灵力波动,怕是连窈溪宗的那位老祖也来了。 甚至还不止……来的人起码十几人。 京城的黑夜被光线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黄娘子心里的线绷的越来越紧,行动先于意识,她命令许护: “马上去找国师搬救兵。不要问为什么,马上!!” 然后不等许护出声,一跃而下,化成一道光线紧追其后。 许护见过修真者,也知道黄娘子刚刚做了什么。 来不及仔细思考,京城突然间来了这么修真者,今夜必定会发生大事! 况且那个方向…… “传音长公主殿下,客栈异变速往!备快马入宫!其他人随我去客栈!” “是!” 雷变轰动天下,宫内风云再起。 宫里一如往常,林清雾站在皇后宫中,她强闯了进来,拉着陶瑾往外走。 “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陶瑾挣脱了,不解林清雾为什么会在晚上入宫,还要把她带出去。 “你必须要离开这里,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林清雾要说出其中理由,她想说京城大难将临,她想说皇宫不仅会成为是非之地,还会变成一片屠宰场,她想说自己担心她害怕她出事怕她的罗袍在这场腥风血雨中沾上血腥味, 可周围闲杂人太多,而且还有太监宫女去给新帝报信,不抓紧时间的话,陶瑾就走不了了。 “……我乃皇后,阿清。” 烛光摇曳,陶瑾眸光闪烁几分,拉住了林清雾的手,和她走到殿门口。 “无论出任何事情,我都不能离开这里,你为长公主应当知道。” 话音刚落,陶瑾握住林清雾的手缓缓松开,把她推向了门外,一如当年的大婚前,也是如此推开她的。 林清雾咬咬牙,现在时局动荡,天下又不是非要女子来牺牲,京城里有我就可以了…… “什么忙都帮不上……”林清雾低声喃喃,“你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陶瑾背对着她,不语,只是一味的用沉默回应。 “女子力薄,终究也要做些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把你一人放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才会让我不安心,陶瑾眸光扫过平日里淡淡的,现在却失礼于前的林清雾。 只留下了一句, “殿下,望好自为之。” 门关上,掩住了林清雾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 “阿姐,你要做什么?” 新帝皱着眉,他虽然准许林清雾可以随时进宫,但进皇后殿中要带走皇后这件事,新帝不会视若无睹。 谁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从新帝让元安她们去扫清京城里的修真者时,新帝就算到有这一天了。 “阿姐现在应该在元安她们身边,而非在皇后殿中。” 太监呈上许护快马送来的信。 “此时,她们那里比任何地方都要乱。” ………… 门后,陶瑾屏退了侍从,一个人坐在烛台前,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陶瑾与林清雾相识多年,她眼中的挣扎为难,她都知道。 林清雾的好,林清雾的决定,她都知道。 阿清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又要拒绝你的好意了。 真是抱歉……明明说过以后再也不让你难受了。 我又做了让人讨厌的决定了。 第171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一) 夜黑风高,杀人夜。 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以八卦阵为形,占据了方位,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都是在云巅之上,看过元安在秘境里的表现,吸收了龙,所以当知晓修真入战时,他们便已明白——元安将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会害怕元安,都会想要元安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们藩族是这样,朝廷也是。 元安的脾性并不算的上一个正道该有的,秘境里的杀戮手段比大多数修真者要残忍,说是妖道也不为过。 修真者哪怕是窈溪宗,对妖道的厌恶,也是到了极点的。 这样的祸害,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个定时炸弹,要是放任她这么成长下去的话,局面会变得不可控。 哪日她不开心了,没人能阻止她。 定要在她未长成前,将她扼杀在摇篮里。 可无人去想,秘境中死去的人,每一个不都是在元安的帮助下,最后活了过来吗?为什么这个从来无人记得。 正道天才是天才,妖道天才就该是人人喊打吗? 却从来无人去想,为什么偏偏称她为妖道,她的过去经历过什么。 她未真正的杀过谁,可人人都想她死。 一个天才,一个天道,把元安的人生弄的一团糟。 “此女断不可留!” 天光拉长了白日的时间,捏诀阵成,几大修真者高呵,客栈四周被死死围住,修真者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谁都逃不过,都会湮灭在阵法当中。 轰—— 没有一点阻拦,阵法压向客栈,来势之汹,可就在离客栈还有一步之遥时,阵法骤然溃散。 元安凭空出现在一个老者身后,冷笑着生生拧断了他的脖子。 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所以我讨厌你们。” 完全吸收了龙的所有力量后,元安的实力已经完全,现在天道之子的名号配的上她,她的实力也足以碾压同辈乃至所有人。 “客栈里还有师姐,这个地方……还有很多人,你们要做什么?想杀了师姐吗?想杀了他们吗?” 本来就在气头上的元安,现在更是火上浇油,修真者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都是修真者。 手腕发力,凌空借力一刹那,元安飞身出去,破坏了阵法,要解决他们不难。 但那些老者像是算到了会如此,拉宽了距离,个个严阵以待,看元安的眼神像是在看妖怪,在看世上穷凶极恶的人。 “放任你如此下去,她日必定会是一片尸山血海,妖道妖言惑众,诸多理由不过是你行恶事之面皮。一切……一切皆会由你而起……你会害了所有人,你的存在会让整个世间不安宁!” 老者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元安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她咬牙握紧了拳头。 “你们懂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凭什么来指责我……我苦时你们无人在意,我痛时你们弃我如草芥,往事诸般痛苦你们一概不论,他人要杀我我反击,便是妖道,什么鬼道理,那都是你们在害怕在担心我会脱离你们的控制,不能为你们所用吧?” 老者才不管元安说什么,他们心里只一个念头—— 元安今日必须死! 而今时今日以元安的实力,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拿元安没有办法,无奈之下便向行一步南秀宗请来了捆仙绳。 捆仙绳可质押仙身,一旦被缚,便会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眼下六人阵法缺一,余下五人正好能重建另一阵法。 加之捆仙绳的助力,此阵法的肃杀之气会更浓更凶。 捆仙绳元安识得,那上面曾经沾满了她的血,那些抽筋剥骨般的疼痛…… ……也托那根绳子的福,她看到了很多她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老者掐诀念语,围绕元安周身升腾起圈圈八卦阵,捆仙绳被抛向阵法,在低语呢喃中吸收阵法灵力,直直向元安奔去。 捆仙绳对上九天的神对能起效,元安自然拿它毫无办法,无法打破也无法挣脱。 在捆仙绳即将抓住元安时,一直低垂着头的元安消失不见,唯余半空中的冷笑。 “当真要杀我?” 元安给了他们最后一次停手的机会,可那群人没有反应,明明是自诩救世高贵的修真者,却一口一个杀孽。 这种感觉很不好。 “……” 元安抿唇,在这沉寂到干净的夜晚,月光悄然被一团黑影遮住,地上的烛光纷纷熄灭,黑影吞噬了世上一切的光,连同阵法的光芒也一同湮灭。 天下昏暗无光,一片漆黑中,元安仿佛成为了世间稍微主宰,生杀予夺皆在她一念之间。 慕卿辞刚把杨期元和高题烨一行人安排完,天便黑了下来。 在暗下去前一刻,她看到了月光下元安淡漠的神情。她顿感不妙,元安如果下了杀心,那将无人能活! 要是元安在京城里杀了这些修真前辈,她在世人心中的名声就真的彻彻底底的坏了,哪怕她最后把一切都献给这个王朝。 因为总有人能把白的讲成黑的。 “元安不可!若杀了他们你日后——” 但依旧迟了,或者说元安这一次不打算听慕卿辞的话。 天空中下起了血雨,阵法的光在血祭下重新亮起,所有人下意识的把目光聚集在光亮的地方,元安站在五人面前,捆仙绳把他们绑住,没人能看到背对着所有人的元安的表情,他们屏声凝神,静静看着半空中的元安。 “那会死的是我,和以前一样,师姐。” 元安喃喃道,她可以听到慕卿辞的话,也知道慕卿辞担心什么。以元安的实力,她什么时候都可以停下放这些人一命,可她偏偏不想。 黑影褪去,重新还给了天下光明,元安站在皓月之中,掩饰住眼底的难过。 慕卿辞想要接近元安,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其他所有人也是一样,只能仰头看着阵法当中的元安。 元安坐在阵法中,没有立刻下去,她盘膝而坐,静静望着慕卿辞和所有人。 “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妖道,是他们要过来杀我。边境的战事我会帮忙,我也会让天下太平。” 她的眼睛被额前的碎发遮住,看不出神情。 “宋西风。” 宋西风早已在旁边等候多时。 “代我向陛下说一声,边境的战事大概会快点结束,不然我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来杀我。” 宋西风皱了皱眉,心疼元安的长大,“……我知道了。” 又深深看了一眼下面的慕卿辞。 “慕卿辞呢?” 元安眼神温柔了些,缓缓合上眼,低语道:“战场太残酷,就让师姐慢点来吧。” 说完,不等任何人的回应,化作一道流星直奔边境。 唯余慕卿辞留在京城。 宋西风叹了口气,仰头看向无波无澜的天,仿佛在与某人对视。 一切如天道所料,元安爱的、她想要的始终都得不到。 天道无情,长生无情。 所欲所求皆为虚无。 慕卿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就是在刚刚好的时间不偏不倚的出现在元安的世界里,最后成了元安的执念。 “……望君平安,岁岁常相乐。” 第172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二) 元安离开后的三天,慕卿辞一行人已经被关在京城三天,宋西风回去给新帝传信后,新帝便勒令慕卿辞等人不得离开京城。 也幸得元安出手,京城没有出大乱子,不过近几日长公主林清雾在府邸多日未出,皇后亦是一样。 倒是许护,近几日频频进出长公主府。 元安离开后不过几个时辰,边境战事瞬间爆发。 传回京城的信件源源不断,捷报频传。 都称元安如杀神一般,战战直取敌将首级,一人可敌万人之军,藩族修真者看见元安都不敢出来应战。 “相信不久以后便能结束!” 宋西风敛容,不以为然。 还没完,按照天道的安排,能直接刺痛元安的人,马上就会去往战场。 “战事捷报不断,最近京城的管控松了不少,若是想离开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杨期元喊了声慕卿辞,慕卿辞一愣把来自南秀宗的信件藏了起来,“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晚点再说吧。” 奇怪…… 这两天慕卿辞因为被软禁在京城,一直想着办法要出去,怎么自从早上看了封信就…… 杨期元死去后,阿花恶补了所有地方、每一处宗门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其中包括了信戳。 而慕卿辞手上那封信的信戳是……南秀宗。 南秀宗乃虎狼之地,慕卿辞从杨期元进城到现在没有异常,可并不代表她在收到南秀宗关通的信时会依旧如此。 元安当年从南秀宗吊着最后一口气出来的时候,杨期元已经上上下下查了一通,他人不深究的事情,她知道,他人不知晓的事情,她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慕卿辞对天道的执念或许大过一切,凡尘的爱恋并不能左右她,可她又想要那般的爱恋,在这样纠结的旋涡中,关通控制了她的偏向。 从小到大以天道为目标的教导,慕卿辞所有的意识都会指向天道。 她要登天道。 信笺纸在烛光里成灰飘散,慕卿辞眸子里跳动着欲念和执着,用手指生生暗灭了那盏灯。 “我会的,师尊。” 黑夜里,慕卿辞轻抚着元安送给她的剑,低语喃喃,“结局会有很多种,但是我的结局只能有一种。元安,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的,尽人事,听天命……” 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杨期元留了个心眼,在元安离开的当天就托人给土地村的祭司送了封信。 元安要去边境一定会途经江城和土地村。 “来了喔,把青牙带走了。” 祭司不喜欢传信什么的,直接传音给了杨期元。 “有说其他的吗?元安走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对。” “……没有,元安还和以前一样。”祭司一顿,声音冷了几度,“在京城有人欺负元安了?” 祭司回忆了一下,元安来土地村的时候还和之前一样,可爱乖巧,没什么不对劲。 “多照顾照顾元安,战场只有她和青牙,始终不安全。” “不用你说,小童已经过去战场那边了,江士南也一直在搜集情报。你要是能回江城就更好了,这段时间伤兵又多……” 祭司突然切断了传信,没有一点预兆,声音戛然而止。 “该死的。”祭司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江城在密密麻麻自以为藏的很好的修真者,手心灵力化剑。 土地村外也是一样。 对面似乎开始调查元安,打算从元安在意的东西入手,欲伤其人,先攻其心,让元安乱了阵脚。 祭司已经连续守了江城和土地村两天了,两边跑让她有些力不从心,边境战事不断,元安那边抽不出空,只希望杨期元能快些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祭司竟然萌生了一种杨期元回来了就好了的感觉。 累疯了吗? 看着如海一般奔涌来的修真者,祭司再次持剑迎面而上,身后无数的藤蔓从地面上攀爬升腾,抓咬着修真者和士兵。 要抓紧时间将江城这边的清理完,土地村那边也在…… 真想好好休息休息,一天到晚打个不停,修真者果然没有好人,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威胁元安。 祭司双眸猩红,杀气愈浓,对修真者的恨意成了她最好的助燃剂,愈战愈勇。 但江城这边花的时间太多,以至于大本营土地村,迟去了些。 不过奇怪的是,土地村外今天格外安静。 地上的打斗痕迹又告诉祭司刚刚有人来过。 “祭司大人!”围墙上一直蹲着偷看的小孩凑出头,“这边没有问题!刚刚来了一个超级好看的姐姐,把他们都打走了!非常好看的人!之前还来过我们村子呢!她说她是南秀宗的,现在去了战场!” 慕卿辞…… 第173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三) 第一百七十三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三) “快回家去,这段时间没有事情不要随便出来。” “我才不怕!祭司大人会保护我们的!”小孩挥舞着拳头这么说,扬着笑跑回家了,他的家人凑出头把小孩扯了回去,向祭司行礼。 祭司笑着,眯眼看向远方,脸色一变。 一直不停歇过的战场,好像……停了。 几刻钟前。 慕卿辞驱散了土地村前的修真者后,马不停蹄的向战场赶去。 战场上的那一幕,哪怕在她入天道后,她也依旧记忆如新。 元安一人面对着百万之军,她的身后无人,眼神坚毅果决,多日未曾有过休息的她,在战场中已经杀红了眼,身上的血迹没有一滴是自己的,只是微微一动藩族百万之军便害怕的后退几步。 在他们眼里,元安仿佛一个不会停止的杀戮机器,只要靠近她,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有这样的人,这场仗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可首领达努木却大笑着说,继续进攻不用停下来。 “小姑娘嘛,让让她,撑不了多久的。” 但都三天了,损失的将士不可计量,修真者那边也是一样。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屏息敛声握紧手中的兵器法宝,注视着迟迟没有动静的元安。 “……哈。”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一睁眼便是血,便是尸体,眼前的一切都在被血模糊,世界不停的地震,大脑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 青牙附在元安体内,青面獠牙摄人心魄,也能定人心神。 她已经在努力稳住元安的心神了,可连续三日的杀戮已经快要突破元安所能接受的范围—— 这是元安第一次,真正的杀了这么多人。 “主人,无人会责备您的,您是天下人的英雄。已经、已经可以了……” 现在的元安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被粗重的呼吸声包围,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战场安静下来了,藩族的人眼睛瞪大,渴望着元安倒下,他们已经快要开始准备庆祝了,元安倒下,他们就有一线希望,就有反击的机会。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家人,也会在来年的冬天有暖和的棉被大衣,不会受朝廷的钳制。 朝廷这边似乎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士兵担心元安上前问将领要不要把元安带回来先休息。 “休息?战场瞬息万变,怎能懈怠?你看,她不是还能动吗?”将领冷漠地指着开始一步步向前走的元安。 “可……” “不如你上?” 士兵噤声,他自然没有那个胆子,但他实在不解,现在朝廷的修真者已皆数来齐,为何没有一人去助元安一臂之力,这样真的好吗?放任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 见元安有了动作,藩族几乎都被吓了一跳,有人想跑,但是恐惧把他锁在原地,只能颤抖着做出抵抗的反应。 元安一步,一步,又一步,呆滞的向前走,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脏就会疯狂跳动,拉扯着神经和罪孽折磨着元安。 血泊被踏出痕迹,恐惧还没有把人吞没,转瞬间,喜色便溢于言表。 元安倒下了。 几乎是一刹那,藩族所有人开始向前冲,修真者、士兵,如雪崩之势急切的想要吞没朝廷。 “退下!” 数道声音异口同声出现。 柳道陵,宋西风,关通,以及慕卿辞。 还有朝廷方的各大宗门长老。 慕卿辞是最先出来的,长剑直入战地,锐利的冰刃拔地而起,竖起片片银色冰墙。 柳道陵双眸猩红,他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如果不是关通拦着,他怎么可能会让元安一个人上战场,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数十人拦在了元安面前,修真者的威压让藩族瑟缩几分,可没多久,藩族又重整旗鼓,元安已经倒下,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让一个小孩子上战场,看来朝廷当真是没人了。” 达努木坐着白虎,手上把玩着一柄剑,托腮若有所思的看着倒地被所有人护着的元安,笑着抬手让后面跃跃欲试的修真者和士兵停下。 “真是奇怪啊,明明三天的时间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又做出多宝贝的样子,倒不如给我们藩族,我们可不会像你们那样,她若是我藩族之人,我可以给她半个天下!” 周围一片寂静,没人回达努木,达努木也不在意,他只要能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就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倒下已经是最好的。看来三天是这个孩子的极限了,所以现在就能好好的对打了对吧?” 达努木坐在白虎上来回走动,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有这么强大的人的确让我伤了不少脑筋,不过幸好,她还是个初上战场的小姑娘。朝廷之人偷懒了这么久,该上场了。我还没看到你们这群伪君子的实力呢。” 话音一落,不给朝廷这边护送元安回去的时间,藩族的士兵修真者一涌而上。 三日的消耗并没有让藩族的士气低落,他们要的不仅是自己活命。 他们还有家人,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们要熬过会杀死人的冬天和瘟疫,他们要争土地,他们要和首领达努木夺得这个天下! “先把元安带回去,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战场上。” 关通沉声道,他出手一方面是留着元安尚有作用,慕卿辞以后还得拜托她,另一方面是若是元安被藩族之人带走,之后的局面可就控制不住了。 青牙从元安身上分离,点头带着元安快速离开战场。 元安体内,另一个意识悄然苏醒,将她潜藏的暴戾和木讷,以及力量,潜移默化给元安,要多久,阿守不清楚,但是只要能帮到元安,那就很好了。 “你的痛苦,我也想要为你分担。” 战场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压倒性的攻击。 战场人,厮杀地。 第174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四) “主人,主人……?” 青牙喊着在梦里一直呓语的元安。 小童掀开营帐的一角,快步进来。 “元安怎么了?” “回来之后一直这样,军医来看说是过度劳累,休息一阵就好了,但是……” 小童把手放在元安的手腕上,眉头一皱,“灵力倒灌……” 灵力倒灌只有用养元丹,但现在…… “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我去想办法。” 从战场到江城一个来回,时间太紧张了,还没有回来,元安就会暴走。 元安现在吸收了龙的力量经脉和身体强度都远远超过一般人,体内紊乱的灵力不会冲破经脉,但如果在现在这个时候控制不住灵力,失去意识的元安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 小童去找宋西风,宋西风却罕见的说,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 “战场的事情,我不能干预,我现在的国师,只会看,不会做。” 宋西风看向如今的战场,夹杂着血腥味和战火味的风,迎面刮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留多久。小童,要是我有一天不在了,元安你要好好照顾她,她需要人爱她,她的前半生很难,他人眼中可能是一帆风顺,但她自己可是一直都活在背叛、痛苦和纠结中。” 小童仰着头,宋西风姜黄色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头被宋西风揉了揉,像最开始宋西风把他救回来,练成行尸,教他写字读书。 “呵呵,要多吃点饭呀。” “……那元安那边呢?” “不会出太多问题的,灵力紊乱元安不会再栽在上面两次。” “所以万事放心,去元安身边好好照顾她吧。青牙那个傻丫头,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听了宋西风的话,小童回到了营帐。 “这么快吗?怎么样!养元丹拿回来了吗?” “时间上来不及,但宋西风说不会出问题,先好生照顾着,不要让人打扰到元安。” 青牙不懂这些,她只知道用养元丹是能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 “好。”一切听小童的就好! 战场上,藩族一路士气高昂,哪怕刀架在了脖子上,也依旧不让半步,个个杀红了眼。 柳道陵在云巅修习,实力今非昔比,剑术比起之前的青涩,也成熟了不少,在战场之上几乎无人能近其身。 天榜之人,定有傲人之处,否则何以立足。 关通那边自然不必多说,对阵的修真者除了一些长老,其他的奈他不能。 慕卿辞几次三番与对方的修真者交手下来,也未曾落了下风。 修真者两边的质量都差不多,可是身后的士兵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藩族精干,几番对阵下来,朝廷这边的士兵纷纷退败,希望修真者拦在前面能救他们一命。 比起藩族不要命一般的攻击,朝廷的士兵处处避让,生怕自己死在这里。 “被女孩保护惯了,上了战场还想着用躲避来活命吗!” 达努木冲在最前面,已经杀疯了。 “不许撤退!” 关通大喊,可是那些士兵一个劲的退,嚷嚷着为何不让元安出来,为何她可以躲在营帐之中。 人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柳道陵想要一巴掌把这群嚷嚷的人扇死,元安在前线三天一直是一个人,又何曾有人帮过她,心疼过她。 慕卿辞借力脚尖用力点地,飞向士兵向后撤的方向,大呵。 “若有后退者,格杀!” 但有些士兵不信,还是往后跑,慕卿辞自然也不会手软,战场之上最忌讳逃兵还有不战而逃,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若不是为了这场仗,慕卿辞真想把这群人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竟然在这种情况还在怪元安。 三天不停歇的战斗和胜利难道让他们以为元安本来就应该如此吗? 元安谁都不欠,可是谁都觉得元安欠他们什么。 慕卿辞咬牙,关通留给她的信和自己的道德在打架。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在逼元安,难道她也要这样吗?为了所谓的天道,让元安又一次陷入无助的境地? “再有后退者,格杀!!!”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和藩族一拼,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 朝廷的士兵重振旗鼓,刀剑方戟交叉碰撞。 达努木兴奋的大笑,“这样才对!简单的胜利换不来威慑,我们会彻底的战胜你们让恐惧彻彻底底的烙印在你们的脑子里,让你们这些朝廷的人,尝尝我们藩族的怒火!” 藩族士兵只殷切的希望在元安回来以前,能多推进战线就多推进些,否则元安一来,战争就又变得毫无悬念了。 这一仗打到了深夜,因为有修真者的加入,中间没有任何人愿意让步,没有任何人愿意主动提出休战。 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前冲,前面一批人累了就让下一批人冲上去,交替进攻,不允许后退,所有人都在争夺时间。 营帐里,元安已经不再呓语,手指死死攥紧,额角沁出了密汗,体内的灵力倒灌四处冲撞,又被身体吸收化为己用。 一来一回,元安只觉得身体像是撕裂一般的疼,每一寸骨肉都在撕扯着分开,动一分疼痛便多一倍。 “元安……” 外面是滔天混乱的战场,营帐里元安一样不好受。 元安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直到天明破晓,才渐渐安静下来。 宋西风出现在营帐外,问小童元安的情况。 “现在如何?” 小童给元安把完脉,说:“一切都好,体内的灵力稳定下来了。” 宋西风笑了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外面还在打吗?” 宋西风往战场那边瞄了一眼,“刚停,士兵们没力气了,现在回来吃饭上药。你和青牙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去。” 战场上的事情暂时停下了,那些懒惰的士兵迟早会找来这里的。 昨天打了一晚上的仗,他们总是在想要是有元安在,自己就不会这样了,满脑子都是想让元安来承受一切,这样他们就能在后面高枕无忧的收获胜利。 朝廷的这些人啊……好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些烂人了啊。 宋西风笑着说:“这一仗,藩族必胜。” 第175章 欲伤其人,先攻其心(五) 果不其然,宋西风走后没多久,就有士兵摸到元安营帐这边,小声的在说些什么。 “她肯定醒了呀,就是不愿意起来。” “谁愿意呀,这活一点都不好,还不如之前在那些大人的府邸里当看家护院的好,又轻松拿的银钱又多。” “要不是战死的人多,也轮不到我们上,在世家大族里待惯的都不适应这些打打杀杀。” “所以说啊,让她上战场咱们就不用上了,她那么厉害,一个人站在那里那些藩族的人都不敢靠近!” “她去了,我们完全可以在后面等着她打赢,牺牲她一个换我们活着这难道不是一门划算的买卖吗?” “走走走,把她拉出来!肯定醒了!” “……” 现在没人帮元安说话,但最开始还是有帮元安说一些关心的话的,只是现在那些人大多都死在了战场上了而已。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元安的营帐一边走一边说。 “做什么?”小童拦在了他们面前,“伤员在休息。” “伤员?”那群士兵笑了,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我们才是伤员吧,你看我们,看看看看,这才是伤员!” “她那算什么伤员?她有受什么伤吗?她这么强的人,明明可以上,为什么不上?自己躺在这里睡大觉?这就是你们修真者吗?呸!什么用都没有!” 青牙窜出,小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嘴巴放干净点,主人在战场上三天,你们有过一丝感激吗?” “怎、怎么?要杀了我吗?既然要人感激,那、那就做人做到底啊!她有能这样的实力凭什么在床上睡大觉?还伤者?她哪里伤了?” 小童双手攥紧,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是祭司在,他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真想把他的脑髓挖出来看看是什么。 “有何不敢?”长剑架在了一直在叫嚣的士兵脖子上。 慕卿辞冷呵,昨晚一战让她大开眼界,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停的刷新她的三观。 往日下山杀妖斩魔,所遇到的人没有一个像他们一样。 这就是他人口中说的绝境见人心吗? 慕卿辞的手段他们昨晚都见识过的,杀人不眨眼,不少人都死在她的剑下。 “我不介意再多几个人。” 慕卿辞在与关通等人商讨要后续的进攻事宜后,立马往元安这边赶过来,没成想遇到了这群白眼狼堵在门口,硬是要元安出来。 “慕、慕仙师……我、我们只是……只是,您您……” “滚!”慕卿辞现在不想动手,不像战场,在军营里动手恐乱军心,但如果这群人真的不知好歹,她也不会留手。 “是、是是是!!快、快快快走啊!” 把营帐外清理干净后,慕卿辞问青牙元安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童警惕地盯着慕卿辞,南秀宗的事情还没有跟她算账,现在竟然还有脸来,元安在战场上这么多天,竟然现在才来。 “昨天下午的时候主人灵力倒灌,但是后面天亮的时候好了,现在已经安静下来,睡过去了。” 慕卿辞听到灵力倒灌心口不禁一紧,听青牙说已经没事又松了一口气。 刚准备拉开营帐,小童就拦住她了,一脸嫌弃,“干什么?不要以为你帮元安解了围就可以进去,你不来我自己也可以帮元安解围。” 慕卿辞苦笑,“小童师兄,我就看一眼。” 青牙也劝,“小童师兄,你让她进去一下吧。主人很喜欢她,让她去看看主人说不定主人好的快一点。” “她对元安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当初的事情没有记住吗?” 青牙哑口无言,小童看向慕卿辞,“不许看元安,你既然关心元安,在一开始就应该劝她不要一个人上战场,我们捧在手心里的不是谁都能糟践的。” 说完进了营帐施了法术不让慕卿辞进去。 慕卿辞被合理有效的管控在营帐之外,小童无形中为元安竖起一道坚实保障基础。 “那主人她……”青牙追了进来。 小童哼了一声,“元安不是非得要慕卿辞不可。” 柳道陵趴在一边偷偷看着要去看望元安慕卿辞被赶走,然后自己默默去了元安的营帐外,刚想说话,又想到凭什么觉得和元安没什么的自己会被允许进去。 “……还是走吧。” “谁?” 小童探出头,看见在外面晃悠不敢进去的柳道陵。 “在下柳道陵,南秀宗修士,关心元安师姐的伤势,欲来探望。” 元安师姐? “……好啊。” 青牙“嗯”了一声,怎么让一个男人进来。 “去帮忙拿点吃的东西过来,我们就让你进来。” 柳道陵大喜过望,连连应下。 “好,请稍等片刻!”说完风风火火地跑去拿吃的了。 青牙问小童为什么让柳道陵进来,对他很熟吗? “因为南秀宗里还能认元安为师姐的小辈里,这样的人很少很少了,大多都是认为元安是一个妖道,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元安为师姐的,哪怕元安现在位列天榜第二。” “反正,比起慕卿辞,这个叫柳道陵修士还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