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命灯开始的长生路》 第一章 少道善治鬼 南国山水奇峻,一十八府道风土各有不同,在西南临近原始群山之处,为天南府,此处有一座孟云山。 青山叠翠映苍云,薄雾濛濛坠寒露。 这偏远青山中犹有一座千人大寨,也无甚太多的权宦相扰,依着这青山南湾的数千亩熟地倒也勉强足衣足食。 此刻正是五更天,夜色还未褪去。 寨内唯一的一座两进大院,却并不与寨民居住,而常用来招待府都督邮、天南观上道! 此时正见那院内有纸烛明亮,烛光冷白,笼罩着这间陈设颇为讲究的房间。 青衣少道匍于案头上酣睡,似是未能抵挡住功课困乏的倦意,唯在案头上仍见有四张随意堆叠着的白纸,可诉说着这道人困乏之意的来由。 若是有入道之士在此,开了法眼,便能清楚地看到有青滢灵力在那厚重的白纸上不断流动,知晓那是修行人常需的十目灵纸。 五更时分,本是万物复苏之时,这筑于大山中的寨子里却连虫鸣蛙鼓之声都未有分毫,实在奇怪。 “咿咿呀……” 就在这诡异到渗人的静谧月色之下,突有江南小调婉婉轻吟而起,伴随着宫秋寒月的倒影在这院中荡漾,却又寻不得其出处。 唯有月下光影朦胧,透过纱窗之隔,见那酣睡道人的身后,凸显一抹瑰红妙影,苍白柔软的十指顺着那秀道青丝抚摸而上,似是贪眷、似是沉沦。 那曼妙姿态隐隐绰绰,环过那张太师椅,轻拢道人双肩,摄人心魄的容颜自青衣道影身侧缓缓露出,轻轻靠了在道人肩头,颇有一丝虐恋之感。 然,若是视线再多驻足片刻,随着纸烛光影移动,窥得那女子全貌,但凡是任何一个活人,在见到那半是圣颜、半是枯骨的面庞时,当即就要为那半生半死的厉鬼凶貌吓个肝胆俱裂…… “啊啊啊!!!” 刺破夜色的长啸之声当即响彻孟山寨,将那四野喧闹的虫鸣蛙鼓声瞬间掩下。 笃笃笃! “上师,小上师。”寨中宅院外缓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却是两员孟山猎户快步赶至大宅前,呼唤起了那天南观来的上师。 只在这道猝扰的瞬间,原本的烟笼冷烛、院中眷孽之象即刻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那轻匐在案头的道人蓦然睁开双眼,入鬓的修眉蹙起,微凉的手指搭在额头上,道又是恶梦一场。 诸念归于识海,这少年道人也不耽搁,青袍袖角一甩,当即将那挂在案角的盘蛇柳鞭卷入袖中,四张灵纸印折变幻,【刺啦】一声,却是蓦然折作了一顶白纸灯笼,这道人将那冷白纸烛往那灯笼中一掷,提起纸灯推门往外而去。 未片刻,一青衣道人就轻轻拉开院门,入目便是两员衣衫上沾满了晨露与汗渍、通体散发着浓重气味的壮硕猎户。 道人也不嫌弃,提起纸灯与二人并行,快步当先,并示意二人跟上,一面询问着寨中布置: “山中小鬼而已,倒也无需太过害怕。我让你们在寨中八角布置的老剪、杀猪刀、十年柳木桩…都悉数埋好了?” 两名猎户听得那府观的仙长提问,心中一屏,当即拱手,嗡声道:“回上师,寨中都按您说的布置了,俺亲眼看着的,保证不会有任何差池!” 那就没问题了。 “嗯,平素野坟野庙勿拜,山中野鬼无三元节来香火,难成气候。也可于溪流水岸旁寻些老柳,三六交织编作幡条,挂在寨子四方,随风摆动之时,有辟邪之效,能祛野鬼阴灵……” “还有,不要叫我上师,那是观中紫府筑基的正道人才能有此殊号。我姓黎,叫我黎道徒便可!” 青衣道人名唤黎卿,南国鹊尾道桂花府人士,因少年慕艾,妄论作古才人、一语成谶,惹了鬼女定信,子夜传书,万般无奈下才寻得天南府的门路,得拜这天南道观,入道避了劫。且在三月前刚刚练炁功成,此刻正领了天南观的道徒之职。 天南府居天都南国的西南部,与群山瘴岭而居,常有凶物成精、阴灵作祟,天南观坐落府都,掌不可思议之秘力,位比都府衙,受一府百姓供养,亦当为万民杜绝这些志怪之事。 对于这孟山寨最近发生的野鬼滋扰之案,在观中素有祛鬼之能名的黎卿自然是被委以重任。 黎卿袖中捏起那三百载火柳祭炼编织的法鞭,又有延命灵烛在手,寻常野鬼,他观之,不过鸡犬尔! 俗语有云:杨柳枝著户,百鬼不入家。 柳木属阴,阴物鞭笞阴灵,正可谓是对症下药。何况黎卿手中的火柳鞭更是阴木含火煞,一鞭抽下,寻常野鬼当场就要元气大伤,可是颇为狠厉。 与两名在寨外伏居了两日的猎户问答奏对后,黎卿未再多耽搁,真炁一提,当即便甩开两个猎户,快步朝着那长啸之处奔袭而去。 两员猎户只在一个愣神间,便看到那青影闪烁,两个纵身跳出了数丈,踏着房梁几下就不见了踪迹,怎能不惊为天人! “这……这……”那络腮胡猎户当即瞳孔大震,如同见了鬼一般,呐呐不能言。 “切,说你老赵是连孟山都没出过的乡巴佬还真没错,知道那身青衣吗?这是天南上观中录了名籍的正式门人,真炁有成,一步三丈,降牛伏虎,纵是咱们县尉大人见了都得下马行礼呢!” 另一名猎人似是见多识广,望那道徒纵身而去,与同伴卖弄着见识,好在二人也不敢耽搁差事,脚步不停,朝着寨门方向大步赶去…… 此山寨北岸,背靠一扇天然的数丈断崖,那是寨中唯一没有筑墙的方向,却没人能料到,那厉鬼便是从这里现身觅食,欲勾寨中童儿出去作血食,诸猎户与乡勇弯弓搭箭,却是望着那薄雾之中手松筋软。 崖间阴风阵阵,吹拂起阵阵森寒薄雾,却在那朦胧之中,出现了令诸乡勇猎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只见那渗人的白雾之里,一头头面色惨白、灰死皮肉外翻的阴灵野鬼们踮起脚跟,就那样飘飘然悬在半空中,将那麻木而骇人的视线一一投在这诸多乡勇身上。 几名乡勇以粗绳革环扣着搜山烈犬,余者或搭箭点火、或掣起铁枪长矛,纵心头恐惧,却也是不敢后退。 “该死啊!我的箭,他射不中啊。” “这……这怎会有这么多鬼祟?不是说只是山中野鬼偶然闯进山寨中滋扰吗?” 可那暮霭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苍白鬼影在其中晃动,阴风刮来的寒气足以让任何一个壮年绝望,连平素搜山的烈犬都夹着尾巴匍匐在地上,铁箭和枪矛亦是道道扎空。 鬼祟啊,最是能害人! 眼见那寨中道人还未出现,好不容易鼓起胆气的乡勇们都几要带上了哭腔: “这可如何是好嘛?” 这可是少时童谣里要灭村的鬼祟大灾啊! 然,阴风骤起,那暮霭中隐隐幢幢的鬼影随着那朦雾的移动也是飘然进入了寨子,道道鬼影在那跳动火把的注视下也更是醒目。 那死鬼们不是缺心就是少肺,常是五体不全,身上的伤口更是狰狞,血肉外翻,死灰色,稍一细看就有腐臭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噼啪啪…… 那阴风一吹,寨前乡勇立时头晕目眩,脑袋一片浑沌,哪知浑然间便是一道青芒闪烁,只闻得似哀鸣数声,有青衣身影自屋檐一角跃下,柳鞭似是袖里青龙出鞘,【啪嗒】两声便将那雾中厉鬼笞作阴气散乱。 “呀!!” 这道人一现身,两鞭抽死几只死鬼,那雾中群獠瞬间便炸了缸,方才连那齐腰高的猎犬都吓至惊惧匍匐的鬼雾此刻却是见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哀啼惊扰,四散而动,纵寨外阴风席卷倒灌,那道道阴灵都似是要逆风奔逃而去。 然就在这一瞬神的功夫,黎卿卷在腕上的柳鞭又是挥起,真炁提动间也没有多余的废话,那长鞭似是盘蛇七探,横来纵往,不过数个呼吸就将那群鬼打的四散俱灭。 这般如天降神人的一幕,着实惊呆了寨中诸乡勇。 “这就是咱们都府的上师吗?挥手就把那老鬼就……就灰……灰飞草灭了?” “神仙啊!” “俺也觉得上师犇!” “……” 寨中乡勇哪懂什么吉言,绞尽了脑汁也才憋出几句好话来恭维黎卿。 可黎卿此刻却是倍感奇怪,虽说他身上背着那位鬼女的契书,寻常小鬼不敢近身……可这般多的死鬼,连五体七窍都皆已具化出了,应该都算得上厉鬼一流了吧?怎么可能会这般弱,几鞭子就全打发干净了? 他又不是那些修行多年练气上品的师兄,真还没得这般法力! 莫非,有诈? 黎卿脑中霎时间转过无数阴谋,莫非寨中老族长修炼豢鬼邪法?山中鬼灵聚众复仇?同门暗下黑手…… “几位,为了动黎某倒是煞费苦心了。可这般卷起山下凡人设局,违了观规,可是要全族点天灯的哦!” 驱鬼之术、弱鸡一般的驱鬼之术、还有那呼啸之间隐含灵力的阴风,绝对是院里那几个对头没错了。 黎卿一手执鞭,一手稍高提起纸灯,朝着那孟山腰崖向下俯视,背着烛光再配着那张清俊间又带着些许阴郁的容颜,却似是妖道临世。 而他判断的倒也不算太错,肇事之主却也是正正隐藏在下方,只闻得一声震山虎啸,立时便有恶风掀来,一只壮若房梁的巨爪悍然撕来,黎卿匆忙退步之间却是闻得【刺啦】一声,袖间衣角撕裂,连带着北寨山石都一同切下。 一声震响,当即让这整座寨中五禽六畜悉数瘫痪,屎尿横流,难怪那几只能搜山驱魈的烈犬会这般惧怕,黎卿不由得暗骂一声! 淦,这喵的是群山深处哪一山的山君啊? 第二章 凶险遇山君 十数乡勇还在呆震,唯有几名老猎户立刻就举起猎弓拉满,瞄准山君口眼鼻诸窍,将那猎箭迅速投射了出去。 黎卿右手断袖一甩,长鞭卷起数丈外的一道房梁,整个人就如飞燕一般跃然而起,倏忽间与那山君大凶拉开了距离。 “快跑!” “寨里妇孺都在宗祠吧?快去,带他们往南寨门跑……不,先找地窖好生躲起来。” 真炁涌动之间,黎卿长鞭卷起几名还在愣神的乡勇,一气便是丢到数丈之外,一个闪身躲过那山君扑咬,掌心游龙八卦横举,单手又将几个老猎户推上了那数层联排的房顶。 他黎卿自未练出真炁时就以擅锄鬼祟而闻名,然而,他也只善驱鬼啊! 若是真要他一个刚刚练气下品的小道徒干翻这尊丈余大小、堪比战车的山君,包是要暴毙的。 这一瞬间黎卿脑海中便细数了手中能用的底牌,无非是自炼的延命纸灯一盏,未曾入流;百年火柳鞭,也未入流,游龙八卦掌法一部……没了。 “观里估测任务栏的闻风堂是些什么坑货?这也叫轻锄山中野鬼一二?” 阵前无语凝噎,黎卿电光火石之间将那诸乡勇或遣散、或推上那三层高的联排木屋顶上,暂且保住了这些个山民,自身却是被那虎山君两个飞扑骇得不轻。 此山君已经能收伥放伥、兼以鼓动阴风,恐怕早就成精许久,也不知是从哪个山头流蹿来的。 这般的大怪一般可都是得上品练气的资深道徒才能降服的,像黎卿这般刚刚练出真炁的准道徒遇上,真真就是个九死一生。 房顶的几名老猎户见那上师形势艰险,立即又是拉动猎弓,虽说老猎户们箭法娴熟,但毕竟只是轻软的猎弓,非是军中的九曲铁胎弓,那猎箭还真是难以对那山君造成威胁,反倒惹得那山君烦躁不已,一个扑身险些冲上那房顶给这几个老猎人开了瓢。 好在黎卿见机的快,真炁覆盖长鞭,掣力一卷,将那山君后足绞住,借地利将那凶虎生生地拽了下来,那双虎爪更是在那城寨木楼间撕开了肉眼可见的狰狞大裂。 他好歹历经三年炼精化气,有真炁修为打底,还真是有着寻常的“一虎之力”,若无他牵制着那山君,不待天亮,这千人大寨都得为那山君吃个干净! 成了精的大怪,不论是在南国还是北地、西羌,都是各府道第一要祛除的凶物。 将那山君拽下的一瞬,黎卿随手就将那纸灯高抛,挂在一侧房梁上,掣掌起势,游龙八卦真炁出袖,击打在那凶虎腰椎却似是拍在了金石之上般,反倒震的黎卿步履连退,难以维系攻势。 “都顺着那房梁顶,离开这里!” 借着巧劲将那柳鞭一解,不让那山君借此反制,道人口中沉声大喝,令那几名老猎户迅速撤离。 一手卷动长鞭,来去荡在那寨周庭树与屋檐之间,黎卿另一只手手也丝毫没有停留,掐法决引动那纸灯冷焰,将那白焰化作七连矢,一一射向那山君。 这一下却是出其不意,将那山君颅周毛发点亮,这冷焰爆裂,隐藏在其中的磷火之种迎风便长,眨眼间就似是白磷燃烧般,由冷芒化作绿焰,倏忽间燃起蛐蛐白烟,遮云避月,覆盖了整个虎头,惊得那山君在地上四相翻滚、昂昂嘶吼。 黎卿暗是知晓自家奈何不了那般凶物了,双眸微眯,眼见那白烟熏目,绿焰爆燃,抽动那柳鞭一甩,卷起虎爪一只,将那山君一脚踹下北寨崖壁。 至少还是得护住这寨中老弱的,孟山寨这般的大动静,待到寨中燃起狼烟,兴许其他地方的天南道徒能及时赶来…… 然,场中瞬息变幻,那山君爆裂嘶吼,似是钢鞭般的虎尾横自一扫,竟然卷起黎卿右腿,【哗啦】一声,连带着黎卿一齐坠下那数丈高的石壁。 轰隆隆…… 那山君至十余米高的石壁上摔下,低吼一声,也不顾头上未熄的幽焰余火,再度朝着黎卿扑来,山君虎皮已是非凡,那炽焰只是燃去一团鬃毛,竟是再难以深入伤及其血肉。 这一下,黎卿可是正正摔了个眼冒金星,柳鞭只是驱鬼的伪法器、纸灯尚且还在石壁之上,只来得及强提起真炁,捱上那巨物一撞,瞬间就似是炮弹一般砸飞数丈。 黎卿的养命功夫,也唯有这一手游龙八卦了,可又怎会是这堪比练气上品的山君一合之敌?这一撞,立时便是喉间一甜,血丝不由自主的从嘴角溢了出来。 “咳咳!最近真倒霉。” “咳咳咳咳!” “崔家姐姐,可,可否助我?” 这少年道人脸色煞白,半坐在林地上,却突然面色庄重的侧过脑袋,不知对着何处诺诺的请求道。 便是这一央求,似是五更时梦境中的江南小调再起,这林间温度都低上了一大截。 咔嚓嚓…… 像是云遮的月华闪过,那尚在飞扑中的山君突然就像是拧麻花一般,被拧作一条螺旋状的“大虫”,轰的一声,悍然跌落在地上。 转瞬之间,阴风掠过,原本噬人的凶物已再无生息。 唯这少年道人坐在原地,煞白的小脸沾上那连串的虎血,呼吸急促间,瞳孔中的视线在那丛“麻花”和空无一物的边野不断游曳。 最终,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万般衷肠只化作一声长叹。 “又欠了一道救命之恩,本待我修炼有成解了那婚书冥券,如今,唉,越欠越多还怎么解……” 然黎卿也不是扭捏之人,练气上品的山君,阳血强盛,为修行之宝;虎皮未伤,价值不菲;虎肉氤氲,食之练精;虎骨虽裂,当也有大用。 当即自袖中取来酒馕,放了阳血,唤得寨中乡勇,连夜剐了这头大山君…… 至一旬之后。 天南府右,临渊山前。 正是天南观三年一度的升道大会,这天南府诸县、州的良家子弟、乡野慧才皆各经过三轮筛测,取得与道有缘之人,补录观中道童,作修行徒役,将入临渊山。 此刻,这山前的大河之上,便是一尊练气上品的蓝衣道徒立于楼船之首,向这三四十名未来的师弟师妹讲述着天南上观的宏伟过往。 “我上观镇天南府两百四十八载,观主真人亦辟群山、威西疆两百余年……” “也是你们运道好,我上观可是与南国他府的宗院有别,承袭的是最古老的练气道脉之一,而且,甲子前金平府有一书生与涂山狐姬定情,正所谓狐姬爱才子,那书生被请入涂山做姑爷,闻名江南诸道,你们从小也听过吧?” “观中可也有一位师弟,传闻少年意气,妄言轻诺,姿颜倾动鬼母心,曾被下婚书冥券,嘿嘿,此般奇人前几年也入得咱们观中呢……” 船首这尊练气上品的“师兄”,蓝袍法衣,腰佩葫芦,悬挂青金法剑,乃是在院中拜了师承的入室弟子,是有望突破紫府的核心门人。 此刻他正向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大唱我天南上观之古老与离奇,属于是从小就培养起诸道的归属心。 毕竟,这类志怪情节,总是能让不谙世事的少年少女们心生向往。 可那少年少女正是天马行空的年纪,紧接着就是一个个难题反向抛来:什么是鬼母?鬼母好看吗?那师兄生得有多好看才能让鬼母倾心?后来怎么样了,那师兄也去冥府当新郎了吗? 这连番的追问却叫这道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暗道不该多提这一嘴: 我哪知道那鬼母好不好看,那是诸院主都消不去的孽缘冥契,真是的,我要是看见了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这道徒正暗自无语间,船边上却又一名俏丽少女横指着他,不满道:“四叔,你又在骗人,说什么这渊河下尽是水鬼,非金楠宝船不可渡,喏,怎得那人撑得一扇小竹筏就过去了?” “你这小妮子,这可不能儿戏啊!这渊河的恐怖……” 蓝袍师兄连忙挡在这家里宠坏了的姑奶奶身前,亦是对着诸多道童徒役再三警告道。 “我再说一次,入观之后,任何人都不准私下这渊河,除非练气上品有成,真炁可化作护身罡气,否则!” 正欲好生将这渊河来历讲出,吓一吓这小家伙们,这蓝衣道徒余光一瞥,正巧望见有一名青衣身影独立于半丈竹筏之首,踏波而动,而他口中那正呼之欲出的恐怖故事,却是如那未消化的馒头块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淦! “是他!” 这蓝衣道徒立时便开法眼,只见那黎卿道徒踏筏而动,周身的冷白阴气比之天地灵气还要浓郁上数倍,连那渊河下的道道水鬼之影都似是在躲着上面的瘟神一般。 要是黎卿的话,那他也无话可说了,堪比练气上品的厉鬼在那家伙面前都跟个鹌鹑似儿的。 这家伙这几年可是没少利用这个神通接祛鬼祸任务,只可惜,冥书阴契实削阳寿,那家伙掇取的一大票资粮道功也都砸在了半部延命长明法上…… 一饮一啄,岂非天定?寻常人却是羡慕不得! “可那师兄,生得好好看啊。”宝船上的小女娃仍是不服,想要再找个理由。 我呸! 这蓝袍道徒见得自家侄女一副这般的猪头模样,立刻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告诉你们这些小妮子,观里女冠第一铁律,不许接近黎卿,不许接近黎卿!” “那家伙就是被鬼母下了婚契的妖孽,谁敢打他的主意,看谁不倒上半年的霉?” “尤其是你,蓝青芋,要是让我发现你敢招惹那家伙,我打断你的腿。” 这蓝袍道徒首次露出这般凶相,实在将这一批道童徒役震了住,但同时,那青衣少年独驾竹筏横跨渊河的潇洒身影也深深刻印在了他们少时记忆之中! “蓝洋,我要告祖奶奶,你欺负我。” 那少女哇的一声便在这宝船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惹得整座引渡宝船鸡飞狗跳,此番喧闹一幕亦是构筑了这一年天南观升道大会的落幕之景…… 第三章 观中兑灵法 “哟,黎师弟回来了!” “来,快把我那上好的青茶拿上来。” 黎卿才刚刚回山,一踏入外务堂,那负责接待的道徒便嘿笑着迎了上来。 一旬的时间发酵,黎钟还在路上,那山君伏诛的消息早就已经私下传了回外务堂,外务堂中几位中上品道徒哪个没起心思?可都是在等这位剐了山君的好师弟回山呢! 能炼群伥的虎山君呐,若能置换主持了那畜生的任务,经手那阳质虎血、虎骨、虎皮……啧啧啧。 “黎师弟,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那锄野鬼的下品任务实属是那闻风堂渎职,这次定得叫他们好生吃个挂落。” “至于这边,师兄我早已经给你重新评定,调到了高达上品的难度,对应的奖励和道功一个不少。” “那山君一身是宝,还拜请师弟手上让渡些许山君灵血予师兄,咱师兄弟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绝对是物超所值。” 那外务堂-马道徒面色蜡黄,身形干瘦,却是实打实的资深中品道徒,一身真炁浑厚的离上品都不远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经手黎卿的委托任务,处置道功、道铢的分配与置换了。 倒也确实够份! 可这山君虽说浑身是宝,最有用的还得是那张虎皮和阳质灵血,可这俩,黎卿还真是不想随意抵给外务堂了。 那水火难侵的虎皮怕是都能托人炼制法器了,阳质灵血,光凭阳质二字更是足见其珍贵。 此刻,黎卿右手轻捧起茶杯轻抿不语,面对着这临渊山中唯一有点交情的马道徒,却也是不好做。 “好师弟啊,你就信师兄一回。” “那阳质精血虽说大益精气,但师兄知道的,你阴……阴性偏重,修行也与这阳质的山君血不太相合。” “你若再将那阳质精血让予师兄,你瞻望了数次那南斗延命长明灵灯法,师兄自己将半生的道功尽数划给师弟出,助师弟换来那灵灯道法,如何?” 见黎卿没有动静,马道徒此刻却是有些着急了。 他虽还是顶着三十来岁模样,却已经年近五十了,纵然在这外务堂经手诸多委托,攒下了些身家,可想要突破那周天一线,亦是难有把握。 可今日却是盼来了曙光,若有那阳质的山君血辅佐,伴诸多老药壮精调气,或能在那精气衰减前,成功填满周天三百六十刻真炁,周天一炁流转,证就一个练气上品。 届时,再炼出护身罡气,择些道法,领蓝衣,成内院入室弟子,再非等闲…… 这辗转了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这般大药,只要黎卿愿意,他是真的心肝都要掏出来给黎卿看了! 今日外务堂的其他几名中上品道徒不在,堂内杂役也为他威逼利诱堵住了口,黎卿归来交接任务的消息还未传出去。 马道徒此刻真如热锅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 黎卿亦是思忖,此番山君之死却也是纯粹的运道加持,一是那崔家小姐恰在他梦中现身过,而后便是撞上山君,这才以借助缠身的冥梦直接祭了虎山君。 可他自己也未必次次都有这般运道,修行至今,他手上还未有件可堪大用的法器,这山君之险可未必不会再现? 次次都这样喏喏求助?那他只怕不用几次就要死在那冥婚阴契的反噬上! 这一险更是提醒了黎卿,这是边陲天南府,不是他那江南安定的桂花府,何况,他已经迈上道途,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生死之间,由不得自己了…… “卿暂且倒还用不上后半部延命灵灯法?” “倒是记得,外务堂年前曾有一位专修纸灵秘录的上品道徒坐化,那一身纸灵秘器,有段时间挂了在柜台上拍卖是吗?” 黎卿眸光微微闪烁,他入天南观前,是南国桂花府的纸坊世家次子,修行之后,这造灵纸也算是他的拿手技艺。 他曾偶然瞻仰过那一套完整的纸灵秘器,当时便叹为观止,那是一位上品道徒祭炼了一百余载的成品法器,若用以护身,实是上佳。 只是,那般成套的纸道法器,就怕全副身家加上那山君全尸都未必够啊。 纸灵秘器? 马道徒笑颜一僵,脑海中快速的搜索起来关于那纸灵秘器的信息,纸道?谁修的纸道?这般偏门的法器,一时间内,他却是是没有半分的头绪。 就在马道徒急昏了头时,好在另一侧的徒役女侍见机,立时将一册外务出纳的秘录翻开递了过来。 “有了,有了,黎师弟。”马道徒接过那本出纳记录,翻到那纸灵秘藏一页,然而,那欣喜的面容还未持续多久却是又蓦然敛去。 原记载那韩道徒的纸灵秘藏里,原本有白丧幡一顶、青焰纸灯六盏、纸人四具、白纸桥一尊……可这陆陆续续的出纳记录上,不知晓哪几个道徒上下其手,平日间将那些个偏门的纸道法器一一做“添头”给置换了出去。 那几个道徒是猪精转世吗?再偏门的法器,它也是成套的啊! 一件件拆开来卖?天啊,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儿吗? 然而这纸道再在天南属实是冷僻,观内修纸道的道徒不说完全没有吧,但翻遍了天南四院也确实是找不出来两个,在这外务堂一年多了也没人搭理过这道秘藏。 “可……那一套纸灵秘器,许是被人一道道单独买走了?如今只剩下一顶纸花桥和一尊纸人了。” 原本整套的纸灵密藏当有大大小小的法器一十三件,涵盖诸多妙用,现在却是只剩下一顶纸花轿、连抬轿的纸人都凑不成双了。 这可如何是好? 马道徒脑海中瞬间转过诸多念头,这外号鬼郎君的黎卿异于常人,真动强的话,他也未必咒得过那家伙,更不敢沾上那恐怖的邪祟,但山君灵血啊,那已经是州府凡俗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药了! 眼见那黎卿道徒兴趣渐失,就要将任务薪酬卷入袖中离开,马道徒脑海中灵光突然一现,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 “等等,师弟,好师弟!” “那纸灵秘器虽说不全,但当年那位上品道徒留下的遗蜕却是另有些说法。” “你可知这纸灵秘术并非我天南道法?此术乃是来自岭南府,岭南-纸扎秘法。” “虽然那纸灵秘器不全了,可那穿云踏雾的重器-灵纸花桥仍在,这诸纸器中最珍贵的便是此物了。” 马道徒神色蓦然变幻,时而激昂,时而凝重,一咬牙,却是再透露了道秘密。 “师弟若是转让山君精血于我,只需三盅,师兄拼了个窃挪院中财物之名,将那韩道徒遗蜕中仅此一道的《纸灵秘录》夹在纸器中,以道铢符钱同售于你,如何?” “那可是记录了整套纸灵秘器的祭炼法门,那坐化的韩师兄就是靠着这秘录炼出了整套法器的!” 马道徒深知,他若不迅速下手,待那其他几位中上品道徒得了黎卿消息,怕是区区中品练气的他,就再难竞争的过其他人了了。 不如监守自盗,踩钢丝搏上一搏! 黎卿闻得其暴言,眉头不自主的一挑,有些不敢置信。 法器虽珍,这外务堂却多有“火耗”,道途艰难,上头的道人上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术与法却是不同,观中的法术那是只能通过传经阁道功获得的绝对禁区,唯法与术,是天南观唯一垄断的路径。 “师兄你莫不是疯了,观中道法秘术可是怎允私授?那可是要点天灯的!” 黎卿胸口兴绪一压,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他可不想顶风作死,将那诸物甚往袖中一卷,告退一声,连那老山青茶都未在再品就要起身。 马道徒此刻亦是燥的满脸通红,似是醉酒了般,当头挡在黎卿身前,一手按住其袖口。 “嘘,此事另有隐情。” “师弟,请随我借一步说话……” 那中品道徒,真炁凝实,堪称九牛二虎之力,却是给黎卿拉了个趔趄,与几名道童徒役使了个眼色,将外务堂外暂且封住,领着黎卿便入了个隔间。 及至半个时辰后。 黎卿心中怔怔的等待了良久之后,几要不耐烦了,那马道徒才匆匆从三楼下来,掂着一枚灰白色的芥子囊,入阁相见。 也就这纸灵秘术应当类属于那坐化的老道徒私人遗蜕,而那韩道徒的后人又再未踏上道途,这套纸道秘录才既未充传经阁,又未多作处置,只是放在了外务堂库藏中。 马道徒与上方的道人随意请了个入库的名头,将那外务堂库藏中的纸灵秘术与殿下的纸灵秘器囫囵装作一起打发了去,若是事后查起来,只说是粗心不慎,贱卖了便可。 即使严查起来,也波及不了那黎卿这买主。 届时他马某怕是已成上品道徒,观中道徒上品亦不过四十余人,声名足以威震州县,只要他咬死了是不慎所为,还能罚死马某不成? 便如此,黎卿此番机缘,以山君灵血兑来了一道《纸灵秘录》以及一件完整的纸道重器-花纸桥! 这也是他入道四年以来,入手是第一尊法器。 “但师弟啊……此事你知我知,却是莫要与外人道也,若是顺遂,或许院中查都不会去查。” “师兄我若能借机练气上品,授绛蓝法衣,绝对忘不了师弟大恩!” 马道徒费干了口舌,终是得偿所愿,此刻也是豪气顿生,当即便向黎卿许下一诺,再令那几名尚未练气的道童徒役领着黎卿从后门偷偷离开。 只是,相别片刻之后,马道徒眸间却是闪过一道深深的惊讶,将那缩在袖间的左手伸出。 按理说他已经是资深的练气中品,真炁覆盖全身,几乎是百病不侵,可仅仅是在那途中与黎卿拉扯了个来回,这左掌之上便泛起了寒霜,有着浓郁玄阴之气沾染于上…… “可惜了,这位黎师弟!” 世人皆知人鬼殊途,冥婚阴契又岂是寻常人所能消受?这黎师弟虽孤高独行,人还是不错的,也不知晓能不能熬过去。 只轻叹了一声,这马道徒满面喜意油然而发,收起了那三盅阳质灵血,转身就朝着堂后而去。 正在此时。 哒哒哒…… 两名道徒推开外务堂的大门快步找上来,其中的青衣道徒约莫练气中品,那蓝衣道徒却已然是上品练气的道行了。 “马元,你小子好不老实,给道爷的人都截了。” “那黎卿人呢?” 两名同在外务堂中曙事的道徒面色难看,沉声质询起来。这马道徒居然将他们手下的道童全给截下,吃了独食,真真是不当人子。 “哈哈哈,两位师兄不用再耗费功夫了,黎师弟那阳血大药尽数归于马某了。” 马道徒意气风发,畅笑数声,拂袖便走,只待他练气上品,到时候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可就另说了…… 第四章 天南上观 时值秋露,临渊山中晨暮微凉。 黎卿亦是踏着暮色,携裹诸物回得了自家的小院。 天南上观有阴神祖师一尊,四院紫府道人共一十一人,余者上中下三品道徒将近四百人,加上诸多道童徒役、杂役,观中人数便往千数去了。 凡能练气功成,入籍道徒者,各有一幢一进的小院,正侧室合计有五间,于他等修行者而言也算是足够宽敞了。 黎卿这一幢院落正巧卡在临渊山西南角的边缘处,加之他历来孤僻独行,少与诸道交集,门庭之前向来冷清。 这孟云山一行来回约莫花了有两旬时日,还错过了两节道课,不过此行的收获却是超过了他四年入道的总和。 将那延命纸烛从灯笼中拆下,供于正堂之上,黎卿便开始清算起了此刻的收获。 练气上品孟云山之委托,得道功一百二十八、道铢一百二十八,已经是比之寻常的上品任务还溢出了两三成了,那马道徒做事倒是不差。 黎卿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再将那枚芥子囊从袍中取出。 天可怜见,如今入观四年了,这还是他第一个芥子囊,虽然只是观中最普通不过,唯四尺方圆的芥子袋。 而最令黎卿心绪难平的是那一卷《纸灵秘录》,完整的纸道秘术! 一取出那刻印在柔软鬼皮上的秘录,黎卿立即便是从头到脚细细观摩了数遍。 纸灵秘术源于岭南扎纸,兼纳旁门巫法、西南外道,而自成一脉。 这纸灵秘录中唯记载着纸花轿、白咒幡、纸人秘要、纸灯秘要……四类法器的祭炼要旨以及驱使的法术。 “全套秘箓应当是练气上品的秘法,也是,品质再往上一点,那马道徒可就没有那个胆子了。” 黎卿摇头打断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奢望。他如今那道延命灯法都还未学全,却能提前入手一道完整的纸道秘录,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望? 唯一可叹的是那尊纸花桥最少也须得祭炼两道纸人才可初步催动,而他手上却只有一尊纸人。 他急需护身道法,故看上了这成品的纸道秘器,然细细观望了这纸道秘录之后,却发现那白纸轿似乎在目前不太能派的上用场啊! “怕是接下来的功夫,便要先试着祭炼那尊纸人了。”黎卿思绪转动,当即便下定了决心。 山君的虎皮,水火不侵,且先留着今后再用,余者零碎,也就那最后一盅阳质灵血了。 他并不打算将那最后一盅灵血换作道铢,练气以来,那阴契与冥梦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了,他须得留些灵物以续延命纸烛。 否则便如那日在孟云山上一般,正待布下柳金阵势打鬼之时,却入了鬼梦,险些酿成了大错…… 将袖袍中包裹等一一卸下,该入库的入库,常用之物,譬如柳鞭、灵纸、灵血皆入那芥子囊中。 此时他却是无暇静心练气、瞻摩纸人秘要,在先前的与山君“厮杀”途中,他那延命烛内的磷火之种已然耗尽,须得先往院外住宅区的野狐市场补充些许。 炎道灵火世间难得且不说,天雷子又不兴于天南,炎符雷箓还是稍显贵了。 那磷火乃是山野石材中自然生成的一点火精,也算不得灵物,但对于他等能稍稍控火的练气小修而言,磷火爆燃,威力堪比符箓,也是黎卿目前的杀手锏。 关键,它便宜啊! 虽磷火之种保存不易,但黎卿那纸烛之下便能匿磷火之种三份,每至回山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其中磷火补充圆满,如此,方才能让他有着足够的安全感。 将院中诸事打理,紧闭门窗后,黎卿便将那符牌扫过院墙,将那禁制开启,出得小院…… 天南观尽占临渊山,单是这诸道徒的宅府区便似是一方山中城镇般,依山腰而建,连绵起伏不断。 阡陌交错间,也常有道道青衣身影,或三两结伴,或独行一人,匆匆来去,少有交集。 “黎道兄!” 刚刚踏入这宅府南区,那旁的摊位上就有呼唤声响起,只见一个同样约莫十七八岁的黑衣徒役立时起身向黎卿招着手。 其身前是一块灰色的粗布摊开,上面摆放着各类瓶瓶罐罐,不少根须上尚有湿泥的山参一一平铺在前。 山参益精可助诸道养身,这些学徒役的道童在无课业之际也常游走临渊山侧的州县,或收购、或挖掘这些药材。 那诸多瓶瓶罐罐中,有黄精、有芜菁子……而在那些完全密封的陶罐之中藏匿着的就是磷火之种了。 黎卿平素往来,都会在他这摊位上买上三道磷火之种,一道炎符都得十余道铢,而三道磷火种才不过耗费两枚道铢。 “这次也是要三道吗?”黑衣徒役含笑询问道。 “嗯……这些,芜菁子也都要了。”黎卿手指目标明确的点着,将所要的物甚一一圈记。 他等这一届徒役中,炼出真炁来的不过寥寥几人,能独行下山做任务的唯有黎卿一人,刚刚入道之时的道童生涯属实艰难,黎卿也算是同届道友的主要道铢来源了。 因黎卿修行有异,性属阴,不甚需那黄精山参阳药,反以芜菁子、茯苓、菖蒲等等甘淡药材练气,一看这几味老药,便知是为他准备的。 道徒任务,下品委托道功道铢不过个位数,中品委托也不过一二十,也唯有这专擅祛鬼锄灵的鬼郎-黎卿,有这般的手笔。 场中三色芜菁子包圆,加之三枚磷火之种也不过十余道铢,于那些个还处在徒役阶段的道童而言,却是难得了。 “这药籽繁重,道兄可要我等替你送至院落中?” 黑衣徒役连忙接过黎卿递来的十余枚道铢,也没有数,而是再询问了一番,却是颇为仔细周到。 倒是黎卿没有应答,大袖一甩,真炁稍稍鼓动,便将那一麻袋的药籽和三罐磷火尽数收入芥子囊中。 待得他人都已经转身离开了才幽幽留下一道拒绝。 “不用了!” 这番挪移于芥子的手段可是让这摊位上的诸徒役心中同时一惊,芥子囊! 这黎卿现在的手段却是愈发离奇了。 也只能轻叹一声,一境之距,如隔天地。 真炁,唯有炼出真炁才算是推开了修行的大门,才能催动诸法器与道法。 天南上观,徒役上千,入道十二载为限,不成先天一炁,便只能下山,修行一途,这缘法二字着实太过虚幻…… 第五章 西南练气道 “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修行命要第一,便是气,入道第一理,炼精化气,,成那一口先天一炁,真炁离体,开山裂石,有虎熊之力,此时即为练气境!” “这一炁灵滢入窍,周天过半,缠绕道身,可为练气中品,此刻尽掣真炁已可衍水火风雷,诸般道法可竟择修行。” “当你等一炁凝真,周天圆满,即若液态,此时真炁浑厚,升华凝罡,若护体罡罩,此时便是军中劲弓,邪祟精怪都难以破罡,当为练气上品。” “上品之后,一炁圆满,聚无可聚,那便是将有紫府筑基之相了……” 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日,由观内四院的红衣真传为诸多练出气感的下品道徒们讲道授课,直至他等晋入练气中品前,皆可前来听课,算是天南内院对这些新晋道徒的扶持。 然这课业每旬不过一门,每门也就两个时辰,无甚太多干货,大部分时间只是在给诸多修行出岔的道徒们指导行气,属实是食之则无味,弃之又可惜。 诸道听着这已经重复了四五个课业,照本宣科式的诵读,早已经是不耐得很,然上首的红衣真传可是每届不过一二人的院中首席,威势可是逼近紫府,这些小虾米们又怎敢多言? 等到那红袍师兄好不容易才将《元气论》讲完,正轮到为诸道徒排忧解难的步骤,黎卿当即寻了个好机会,从蒲团上迅速起身,拱手提问道: “敢问师兄,我等初炼气,道行浅薄,若想要短时间内精进真炁,尽早祭炼法器,该当如何?” 精进真炁?首座上的红袍真传眉头一挑,将那慑人的眸光投射下来。 只见那其身提问的青衣道徒身上真炁似是一汪汨汨泉眼,那泉眼虽小,但一炁活跃又不失纯粹,倒也不像是乱来的。 那红衣真传凛然止住唇边将吐的训斥之心,又见场中不少人都对这个问题颇有共鸣,也只好轻轻摇头。 “本也不该说这么些个的法子,叫你等丢了几分用功刻苦,行惯了捷径。” “然初入道途,好修术,好法器,好飞空遁地,好弄焰火兴风,吾当年亦是如此。” 那真传上道嘴角含笑,却是提点起了这些师弟师妹们。 “日出之前,东天有朝霞来,吐纳周天又三寸,可炼紫气一缕,炼足四十九缕便止,可使周天一炁活跃十有七分。” “每圆月之夜,道是月流帝浆洒,只在那月上中天之时,行纳月华一汪,若觉百会穴生出寒意即刻止气,可增进一炁数刻。” “二法须得同炼,且不可多修,你等真炁薄弱,待朝霞紫气纳满七七之数,便熄此法不可再练。” “这原是一道阴阳古气录上的精简法门,吾曾偶得之,今日倒是便宜了你们这些小家伙……” 天南观虽是南国边陲,但修的也是正统的练气一脉,不似南岭、南司那些巫鬼蛊魔道统,观中风气向来都不错,便是这真传讲法,时不时却是也真能传下来些好东西。 这一课,众道便是薅来了一道颇为实用的法门,若修满四十九日,真炁增进亦是可观。 练气为修行第一境,炁达周天三百六十,以窍为刻,即为圆满,可称练气上品;炁达周天之半一百八十刻,也已经足以覆盖周身,离体数丈,衍化术法,谓之练气中品。 黎卿虽练得真炁不过四月余,但食虎肉,熬虎骨,壮精养气,如今也有了四十六刻的真炁,算是有了些盼头。 将此法门一字不漏的记下,场中众道亦是齐齐起身,对着那红衣真传行上一礼。 真传弟子,向来是真炁周天圆满、随时能紫府筑基的人物,如此存在,花费精力执教诸道徒,既是反哺山门,也是为了他等今后执掌内院而铺路…… 将那两个时辰的课业熬过,黎卿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在此与诸道友述谊的打算。 然,世事总是不随人愿,再是清净不染的性子,也总难免粘上些许的渣滓。 此刻,便是有三四名道徒强自挡在黎卿面前,为首锦衣道徒双臂抱胸,一脸揶揄道: “黎师弟啊!听说你前些日子好运捞到了只虎山君?” “哥哥也没话说,讨要几份虎骨熬髓汤不为过吧?” 此人乃是天南都府中的林家出身,那天南的地头蛇-林家,历来都有不少子弟入天南观修行,虽未出过紫府道人,也未出过红衣真传,但好歹有两名练气上品的蓝袍弟子,不论在何处也都能赚上几分面子。 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外务堂的马道徒宣布了阳质虎血在他手上,也没人再打黎卿的主意,林如虎亦只是想要些虎骨配几副壮血丹剂。 “而且,我又不白拿,我也可以出道铢的。”林如虎暗暗想到,自家又不是强取豪夺,明价购买,这说多少就是多少,这黎卿总该不至于记平日的仇吧? “没有!” 黎卿看都懒得看那几人一眼,柳鞭一点随意推开身前挡路人的肩膀就朝外走,没有半分的停留。 观中不允争斗,便是寻常的道童徒役,道徒们也不敢随意对他们动手,违者执法堂伺候。 这个层次的道徒,也没有什么分配影响的权利,顶多是你我兄弟几人合力孤立为难他,仅此而已。 可黎卿……他这家伙无差别的孤立霸凌所有人! 况且,真若是要动手,这几个靠养鬼坛的菜鸟在黎卿面前就更没法看了,也亏得他们肉包子打狗似的敢上门找事。 “丫的,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需要那灵虎骨。黎卿!” “你又用不上。” 林如虎面色一拉,嗓门又大上了几分。 能放伥的山君骨在天南府也是百年难见,起码在他们这个层次是百年难见,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次,他怎么能不入手上一份? 然而,林如虎的话还没说完,那道清冷的背影早就步履不停,消失在了转角处。 淦,该死啊! “林哥,这小子太嚣张了。” “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两旁的使唤道徒满面的同仇敌忾,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转角,似是被无视后而恼羞成怒,恶狠狠的提议道。 “当然要啊!你们谁愿意帮道爷去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林如虎此话一出,那几名惯来赶着吃酒喝肉、呼啸山野的浑道徒们立时没了音讯。 淦!怂包。 林如虎没好气的横了这几个混账一眼,心中更是对他们鄙夷不已。 他倒是也是真想让那鬼郎-黎卿吃上道大亏,好好长长记性,可他也是真不敢沾上那家伙身后的鬼东西啊。 当初那黎卿得桂花府六乡三镇神婆老镖师护来临渊山拜道,传闻自桂花府到天南一路阴风绵延,哀嚎不止,黄皮子掌灯拦路,山野老尸出笼,渊河水鬼翻身…具体经历了什么无人可知,只知那诸神婆镖师能活着回到桂花府的,不足三人。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得赖观中几位院正给他施了长明灯法,才似是完全驱了鬼祟,让他拜入天南观,凡知道点底细的,哪里敢往死里逼那诡异的家伙…… “而这几个酒肉废物,光是一张嘴能说,真赶上事儿了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现在你们是吃道爷的喝道爷的,哼,迟早得……” 林家大大小小也是个迈入了道途的家族,容族中子嗣养着这些个拥垒也绝不是为了讲表面排场,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般白吃白喝,总有一天也是要拿命还的。 林如虎懒得和这几个囊虫蠢货计较,此刻却是得想个办法,将那黎卿手上的虎骨弄来,配上丹液,早些练气中品才是正事…… 那宵小道徒欲要如何,黎卿不知,也不在意。 此刻的他,早已挑起一盏泛起冷白光泽的纸灯笼漫步在了临渊山间,深秋萦露,寒意袭人,那冷玉烛光照亮了身周数丈,也将山中那一缕寒滢渲染的更加深沉。 石阶小道似是青鳞缀缀,三三两两的青衣道徒正供完课业下山,也不知是否巧合,一个个都离着这白日点灯的鬼郎君远远的! 所幸一路无事,回返府宅小筑之后,黎卿又是依着往日修行,芜菁子调露,辅以行气,伴游龙八卦掌法炼精造气。 天南观的练气法门传于南国古修,与其他府道的炼神、丹鼎法不同,其以古老的一元气论为基,先天一炁号“太一”。气者,变化而生,太一生两仪,两仪化阴阳,阴阳对立为动之始,五行生克明侮则为变化不尽。 气的宗旨,便重在动、旨在变! 太一行气法,亦是重周天行气,以天地为大周天,人体为内周天,行气,行的便是一个天人合一。 黎卿盘膝在台,周天一炁流动不休,以气感贴合山中氤氲灵气,脉动炁亦动,那炁起于丹田,经由脉窍,萦绕周天,一动之间,变化乃生,正在这独特的一炁运转律动之中,引天地之气而共鸣,此谓行气。 古老而纯粹的练气法门,故这萌生气感、练出真炁的第一步便难倒了绝大多数人。 此番得了那真传首座的日华月浆纳气法门,只待纳足四十九缕朝霞紫气、数道月华琼光,黎卿的周天一炁或能升至六十刻以上。六十刻的真炁,已经足够他驱动五次蚀火术了。 黎卿归得山中,立即便是以芜菁利气,交感天地,坐忘日月,闭门三月,连那旬一的课业都未再去参加…… 九旬时日,晨伏寅卯,夜至亥终,行气刻苦无虞。取灵木丹草,又制灵纸,悉读纸人秘要,正欲重炼一道纸人,而以驱动那到手不久的白纸桥。 这三月不明,辟谷练气,每日只食三色芜菁子七两,却是将那日月练气法门造就,纳入周感,成功的将那周天一炁炼至六十三刻,在那练气下品的路上走过了三分之一。 练气初成,则继以修法。 然早就惯熟灵纸编织的黎卿此刻却是对这纸人法犯起了头疼,劾驱纸人源于岭南纸扎,入巫法,兼剪纸成人秘术,这纸人法的核心却是点灵。 他等观内道徒,单修一炁,却少习观想,对这与炼神一脉相干的赋灵、点灵之术,却是叫黎卿愁煞了头。 “难怪这纸灵密录无人问津,巫鬼炼神之术,与我观的练气道统,果真不太搭啊……” 第六章 冥契以梦袭 临渊山中冬未尽,月笼小筑点寒芒。 山中西南,那一进的小院内得月华投下,将院中枯枣映作张牙舞爪的扭曲树影。 万籁俱寂之下,唯有戚戚小调绕树轻吟,不见其人,却唯闻幽音。 那凄凄哀怨,时而轻吟,时而低语,忽而转作流水悠悠,又像是尖锐之物摩擦着窗台嘶鸣,鬼调忽远忽近,不一时,却是从那泛着冷白烛光的房间中响起! 黎卿正是倚在罗汉塌侧沉息入眠,侧倚盘屈,似神仙卧。若是细细观量那案台纸烛,可见有道道金汞色的延生符种在那灯芯之中游离闪烁。 而此刻却是不知有何诡异的力量在扭曲着此间,那纸烛光影蓦地跳动起来,烛火灯芯燃烧的速度兀然间加快了一大截,随着那幽幽鬼调隐隐袭近,那冷白烛光霎时间就黯淡了下来。 更骇人的是,那少道榻侧,明暗交替之间,突现一阴郁鬼影卧在榻上,深沉到令人不安的黑暗筑作它的裙摆,尸体般冰冷的手足裸露,苍白妖异到渗人的侧脸之外又是半张枯骨狰狞鬼脸袭来,半生半死,鬼母死相,尽诉诸着那厉鬼的凶意。 那惨白的双臂伸来,还未碰到黎卿,青衫上就要凝起寒霜,鬼孽眷恋,可是要将他溺死后拉入阴坟,死后双眠双栖的! 忽然,黎卿似是有所察觉,睫毛颤动,眼看就要睁开,那骇人的阴阳鬼面却是突然扭到了人类所不能及的角度,贴脸扑了上来…… “噼啪!!” 半截延命纸烛爆燃而起,那光焰瞬间将整座房间照的亮同白昼,藏匿于灵烛下的磷火之种亦是为之点燃,【哗啦啦】似烟花爆炸般,四溅的磷火眨眼就将大半个房间点燃,那炙人的热风都令黎卿的皮肤感到疼痛了,这才将他从鬼梦中拉回现世。 但…那可不是梦! 黎卿从着火的榻上猝然坐起,呼呼喘着粗气,抬袖将身上凝结的冰霜随意拍落,单指便掐控火诀,策动暴乱的磷火尽收回纸烛之中,暂且也来不及顾这房间内的满目疮痍,只是兜手护住那半支纸烛,快步推开房门,往正殿而去。 那里,还有着诸多祭炼好的延生灵纸!为那半支延命灵烛续上,再不惜以珍贵的阳质山君血混入灯油,敛入纸灯之中,黎卿这才长吐一口浊气,后怕的瘫坐在那张南朝玫瑰椅上! 该死,冥契的影响越来越频繁了。昔年院正曾言,只有我自己修成紫府,为自己立下长明灯仪,或才能完全不受那冥婚阴契影响。 可那院正他根本就不知晓,他们从来没有驱走过那崔家小娘,她从始至终就萦绕在黎卿身侧,从来就徘徊在这临渊山中! “紫府筑基,真的就能完全解决那恐怖的东西了吗?” 刚从那渗人的鬼梦中惊醒,若无延命灵灯,黎卿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结局?真就溺亡于冥梦,化作鬼母猖君,直至百年之后成为一地怪谈? 此刻连向来冷清的黎卿都不由得对未来的道途感到了丧气,年年月月与那磨人的冥梦追逃,他怎能不郁郁孤立,形单影只? 这冥梦一起,黎卿便再也无法入睡,独坐于烛案之侧,心绪翻滚,便将那约莫九尺高的纸人取出,一遍又一遍,机械式的以真炁反覆洗练着那枚灵印…… “院正也曾说过,这鬼母冥契也好,涂山妖契也罢,对受术者也并不是完全的主杀。” “便如当日吊死鬼临面、山君凶险之时……那崔家姐姐也未必是要索我命来的!” “或许,紫府之后会有更好的变化呢?” 黎卿又如何有心思修炼,脑海中道道杂念闪过,倒是在天亮之际,也堪堪将那心绪抚平了下来,只是,此刻的他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纸灵秘录中也有一套纸灯祭炼之术,或可尽快配合那延命灵烛升炼作延命法灯,可惜纸灵一道,那入门的“点灵”之术缺了些灵血,阴属的灵血! 心中一念欲起,黎卿立刻便卷起案几张灵纸和纸灯,连侧室房间内的还散发着的余烟都来不及收拾,趁着此刻刚刚天亮便朝着外务堂的方向赶去,得去寻一寻有没有相关。 或许诸中品道徒、上品道徒手上会有阴属灵血,但那内部圈子也不是他一个刚刚练气半年的下品道徒能接触到的。 他入道时间太短了,道行太低了,在这天南府也没有家世助益,“鬼郎黎卿”之名也仅仅是稍稍惹人瞩目,仅此而已了。 人呐,万事只能靠自己! 青衣提灯,一路顺着林间青阶向上而去,此时未至初春,却与当日闭关时的深秋之景也差别无两,唯有不少的老树,叶子已经落尽,加上这提着盏冷滢灯笼的青衣道人,倒也有了几分山野渗人之意。 黎卿一把推开外务堂的门扉,那晨风裹着山间的寒意扑面而来,将几个围在碳炉旁取暖的道童徒役惊了个正着。 那诸道童徒役未生真炁,烤火取暖,尚能理解。黎卿也不过多打扰,反手拉上阁门,快步走到那高悬满了符牌的任务大厅,自顾自地寻找起了想要的东西。 然那般道童徒役又怎敢慢待道徒大人?只见其中一名颇有些面熟的少女裹着一件锦袍就一边发抖一边快步跟了上来。 “黎,黎师兄,您是想找鬼祟任务吗?” 鬼郎-黎卿尤擅祛捕鬼祟,在这临渊诸州县也算是有了些名气,便是外务堂中的诸徒役,也是多有耳闻。 然黎卿并未多理会她,只留下一句“不是!”,又抬眸寻起了那些尚未处理的任务符牌。 少女扑了个空,反倒是惹得那几名窝在外务堂后阁烤火的道童徒役齐齐捂嘴偷笑。 那“鬼郎君”简直是生人勿进,说不得不小心惹怒了他就要中鬼打墙咯。真是的,何苦去搭理那般怪人呢?吃力不讨好! 然那少女也不丧气,犹豫了半响,又轻声憋出来一句: “马师兄现在也不在外务堂了,年前马师兄成功突破练气上品,入了内院,正式拜了师傅,领蓝衣入室弟子衔……” 她可是知晓当日马道徒在这位黎师兄手上收了一道大好处,也似是留了些祸患,不过那马道徒精明的很,入了内院,又找了个靠山,日后外务堂有人秋后算账也不好隔着两个院去拿他…… 少女也算是在那马道徒身侧耳濡目染了近一年,知晓她等值守徒役想要出头,要么用功刻苦,在值守之余练出气感,天人合一,一炁功成;要么,守着这外务堂的规矩,一进一出之间,合情合理的昧下一星半点的“火耗”,多靠些资粮,不是太愚钝的情况下,倒也能砸出各精满气自生来。 似是这黎师兄这种,能拿下中品乃至上品任务的“强人”,自然也该是她们的拉拢对象。 但凡黎卿能在任务中漏点好东西出来,足够他们这般的道童徒役受用了,连那马道徒不也是因此良机改命了吗? “哦?” 少女的一言,却是瞬间勾住了黎卿的心思,那马道徒居然突破练气上品,入内院执蓝衣了,是山君灵血的作用吗?那家伙在这般年纪还能改命,果然不简单啊? 这一则消息,引动了黎卿的心绪,也让他再无了一一寻找的耐心。 “我要寻一些阴属精怪的任务,行尸、水鬼、山魈或…也行。” 黎卿轻咳一声,转头俯视着那少女。 而后者亦是充分发挥了这值守道童本领,似是过目不忘般,当场就将西风县的鼠患、北离的山魈扰民、廿水的骇人大蟒、西莽的乱葬山等等任务一一述诸。 这次的任务黎卿可是细细斟酌了起来,鼠患,既然以患来称那肯定不是小规模,虽然只是中品任务,但他真炁不过六十四刻,也就能引动五次蚀火术,短时间内肯定解决不了; 山魈扰民,找到其踪迹就有奖励,得去漫山寻找那老魈的踪迹,可他目前也不善感应追查、身法遁术啊; 廿水的大蟒,怕是水蚺吧?水战更非黎卿所长…… 看来看去,就只有那两百载前灭城的西莽旧县,那城外的乱葬岗了吗?这西莽乱葬山他倒是时有耳闻,乃是天南州府发的任务,不论有没有锄去行尸,只要随府军执行了锄尸任务,每旬都能有三枚道铢,倒是个混日子的好地方。 但天南府间可是流传着,十恶不赦填石窟的刑罚,那西莽的乱葬山可不是什么小邪祟了,那是尸山阴府级的存在! “不对,还有一个中品任务,昨天晚上从兰风州发来的委托,似是此城的兽场里的有条恶犬成精,咬死了不少人,州城里的游方术士也追不到那凶犬。” 中品任务,那凶犬据说与人腰齐高,不弱虎豹,颇为凶戾,这黎师兄祛鬼手段无人不叹,可要想除这种精怪的话…… “黎师兄,要不然那鼠…” “我就要这个了!”黎卿心头微微一思量,不待那道童多言,便打定了主意。 他此时真炁初成,以蚀火术配合着磷火,又有了一尊纸人驱使,当是把握不小。为了以防万一,黎卿还是决定下山之前去准备两道火符。 而且,黑狗血,本身就是制作纸人点灵的阴墨最普遍的材料之一,成精的黑狗血,真是正犯瞌睡就来了枕头, 于是将那兰风州城的黑狗精任务揭下,黎卿只在山门前的符殿带了两张火符和一柄长剑,以防万一。 清晨而起,揭任务,购符兵,待得黎卿下山之时已经是旭日尽出朝霞隐,此刻久久不见金楠渡船,黎卿亦是懒得等待,寻得河岸一角,将他那惯用的竹筏推下渊河,又是故技重施,以真炁鼓着竹筏渡河而去。 此举又是让远处天南观的守山弟子看的嘴角微抽。 这渊河上接百万里外的西绝古国,旧时战乱,那古国千万人口一朝尽灭,染得整条渊河化作血河,南国在下游光是捞起来的尸体便不下数十万,亦是此乱,自此让南国排名第三的南渊河水鬼横生,两岸无人再来此取水,甚至不少临岸的州县都另选新址迁走。 寻常的弟子不会、不敢、也没有能力只身横渡这渊河,敢于横渡渊河的不是各院真传就是紫府道人们,寻常弟子,也就那诸邪避退的鬼郎君惯有这个胆子了。 第七章 山下有同门 天南府下辖九县,又在诸县外划分了一座郡府与三方直隶州。 兰风州便是位于其中东南处的州城。 这座州城比之寻常县域要繁荣上许多,酒色财气俱是丰盈。 “要问这风州酒色财气第一流,酒不用说,自是城中天下第一楼,甘醇美酒,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喝不到!” “色是神仙也羡,酒足转场青红苑;财为万民疏,自有赵氏钱庄,这气,就是我风州的斗兽场了。” “府都中的大人物,都没少在咱风州的八角斗兽场游玩上一场!” “可惜啊?你们听说过那斗兽场出妖了吗……” 还未进得兰风州,城郊来往干道之侧的茶棚摊位上就有着“万事通”指点江山,与来往客人论道城中时讯,赚上一两铜板。 这热闹的叫卖却是令黎卿少时江南桂花府的记忆开始涌上心头,也点了一壶茶,坐上了片刻。 “那斗兽场,从斗蛐蛐、斗鸡、斗犬,斗牛,乃至龙虎斗都曾有,前些年,通判曾从南地土司部弄来一头三丈的大肚鼍龙,与郡府的异种黑虎举办了一场龙虎斗,那可是声传诸府,群贵下注,闹出了好大的声势。” “前些时日那斗狗场里出了条老黑狗,百日斗杀百兽,连虎狼都命丧犬口,传闻是要成妖了,然而更恐怖的是,几日之前,那老狗逞凶,生生屠个兽场卫队之后跑了出来,那叫一个场面血腥!” “来往的贵人,老爷,诸位乡亲,这段时间要是没有要事莫在这兰风州野逗留……” 那茶棚的诸闲人大多也是道听途说,却也是将那狗妖之事囫囵讲得出个前因后果。 不过,更让黎卿诧异的是,这天南府下的州城里,酒色财气居然如此之盛,狼虎斗,“人虎斗”“狮虎斗”都有,甚至那斗兽场本就是州通判名下的产业? 因这斗兽场闹出了诸多人命,这可就不是简单的事儿了。 这州通判当是能调动数千军队的吧?兼以州县里总该是奉养了些许民间术士的,就这都还得求助天南观,可见局势糜烂到了何等的程度。 黎卿不由得暗衬,那狗妖如此凶厉,不会要白跑一趟吧? 又在州城各处探听了多则消息,总体都是大差不差,既如此他也不再浪费时间,直奔那城西的斗兽场而去。 那兰风斗兽场通体效仿的西北古国建筑风格,环笼中庭,占地极广,皆是通体的高拱石筑,行至那斗兽场前,便觉有莽荒大气扑面而来,古朴苍凉,令人眼前一亮。 然此刻的兽场四周全方戒严,州中的营军都被调了过来维持,黎卿刚刚靠近这座宏伟的建筑,立刻便有数名甲士拦了上来,好在远处高阶上的锦衣男子一瞥见这来人的青衣道袍,立时认了出来,喝止住那诸多甲士,笑脸迎上,连声赔罪,一面解释一面引着黎卿往那城中的吕氏府邸而去。 原是兰风州判姓吕,乃西南临近的清平府调任而来,在这天南府的兰风州也有十数年了。 州通判掌的是一地兵马署事,但在这道法显圣的时代,各府宗派与府都位等,仅受南国四道监督,直接向南国朝堂负责。 头顶上有州都府都,又有仙山中高来高往的上师压着,这掌地方兵马的府、州、县通判也就没了那么高的地位,只能求一求富贵,闲来便立了些产业,比如这座吕家的斗兽场…… 这位吕府的旁系子弟倒是尤善察言观色,将这上观道徒想知道的东西无意间都透露了个清楚,但不该透露的也是只字不提,从他的口中,这生出了事端的吕通判反倒像是受尽委屈苦楚了。 “我家大小姐倒也是同在观中求道,其名吕青漱,不知上道可识得?” 这吕家的子弟倒也是有见识的,一路上不卑不亢的引着黎卿朝那吕府去,还似试探性的套着口风…… 此刻的吕府,府中下人皆为那归来的大小姐驱走,那州通判-吕璨正焦灼的来回踱着步。 而就在那前殿上,一名青衣道袍的珑冠女子正坐在主位,悠悠品着清茶。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日狗妖食人出逃,我手下营兵寻不得那狗妖踪迹,唯恐那狗妖伤了州中百姓,心急之下才向那天南上观发了求助……” 通判吕璨一脸的仓惶,来来去去转着圈。 他当日昏了头,却忘了那天南观在南国枢要中可是与府都位等的府宗,若是他这州通判养妖成患的罪责被那天南观掐死追责,轻则要丢乌纱帽,重则可是要满门腰斩的啊! “得了,得了,转的我头都晕了。” “要我说,爹你也就别做这通判了,回家当个富家翁也挺好的。” 那青衣女子一脸的无语,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能当上个十来年的通判属实是奇葩了。 她得知家中出了事,昼夜兼程从临渊山上赶回,却也没想到这活爹这般缺心眼。 然,事已至此,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乖女,你可得帮帮爹,咱一家子的生死都系在此处了啊!”那通判面色愁苦,勉强拉出了个笑容看向自家女儿。 他这长女在那天南上观历来也有几分人情面子,兴许能糊弄的过去? “都挂上外务堂了,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兴许都有人接任务了。” “这般都是小事,只是,趁那狗妖还未在州城里酿出事端来,抓紧宰了它才是正事。” 吕青漱指尖挑起四枚赤琉长针,一面比划着,一面蹙眉道。 将那狗妖尽早解决才是上上之策,现在为那天南观的态度茶不思饭不想像什么话。 何况,在她看来,天南观谁闲的慌揪着凡世中一名小小的通判不放?还为此要得罪一名马上就要昇得练气中品的内院弟子? 吕璨此举纯属是自己吓自己…… 然而这通判还是心中惶惶,脑中灵光一闪,上前两步,又道: “青漱,你表哥不是在那土司诸部修行,已是中品的兽师了吗?” “他历来…爱慕你,你…你替爹去找他帮帮忙怎么样?你一发话,他定会星夜兼程赶来帮忙的。” 那吕清漱的表兄,十来年前也得了机缘入道修行,拜在了土司巫脉门下,前几年那只三丈多的鼍龙就是他送到的兰风斗兽场,可谓是显极一时。 那家伙就是久居巫地,沾染上了那南地的习气,为人有些不那么正派,其他的倒是也还行! 然而这一话,却是将那吕青漱气的七窍生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一个修山野巫术的破落户,他那能叫练气中品?你还想让我去给他拿把柄?” “我,吕青漱,才是吕府上下三十二口未来的唯一依靠,你光想着个什么歪门邪道,不如把那破斗兽场卖了多换点道铢,保我一两年早证个练气中品。” “吕璨,这话你也能说出口?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她堂堂的天南门徒,同届冠首,但凡对那破落户卖弄一分颜色,那都是对她的羞辱!极致的羞辱! 这一刻,她差点忍不住要将活爹丢进莲花塘里清醒清醒! 这边还在激动的训爹,那面的府门已经被悄然推开。 吕府下人中清一色的女婢尤为碍眼,早为那吕青漱冷眼轰走,那吕家儿郎见一路无人,引着黎卿缓步迈入吕府,却哪料到刚靠近正殿院就见识了这堂前训爹的一幕…… 那身形高挑的女子一脚踢翻太师椅,踩在上面,掌心还掂起四枚飞针,俏脸上满含煞气。 红袍的中年通判,呆立在原地,双手揣似鹌鹑,一脸无辜的挨训。 这般的颠倒之举。让吕家的旁系子弟都听的一脸懵懂,嘴巴张合,楞楞地说不出话来,更别说炼出了真炁,早已耳聪目明的黎卿了。 “咳咳咳咳!!” 那州通判被女子一通训斥,又正巧被入门的黎卿二人惊到,一时间面色通红,手足无依,险些没呛倒在原地。 “哦~老爷,大小姐,天南观内的上道揭了任务来了。” 惊得吕通判连连咳嗽,那吕府子弟连忙醒悟,将身侧道徒介绍,算是囫囵略过了刚刚那尴尬的一幕, 再得那吕璨挥手,这引路的吕家子弟亦是连忙拱手退到殿外,将这方空间让给三人。 那斗兽场狗妖出逃,说白了就是他吕府的事,求人办事,总该是要有求人的态度的。 兰风通判-吕璨当即便招呼着上道入座,刚想要唤下人上茶,却发现那些个美婢早就被自家的好大儿赶到了后院,索性,便亲自起身为黎卿上茶…… “道兄是哪一届的?看着似乎有些面生。” 吕青漱勉强压下那口恶气,右手一挥,收起飞针,却是对着这颇为优柔俊美道徒有了些疑问。 此人姿态不凡,怎么我竟对他从未有过印象?他真是观内的道徒? “黎卿。算是……四年前那届吧!” 黎卿犹豫一瞬,照实回答。天南观每隔三年取士,每届取个约莫三十到五十人不等。 最新的一届入道尚不及半年,三年从入道养精到练气下品有些快了,九年练气下品就有些慢了,吕青漱正是六年前入得天南观,现今周天一炁百五十余刻,算是天资中上了,见黎卿面生,非本届的同道,故有此一问。 鬼郎-黎卿? 吕青漱一听黎卿报名,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名号,此刻再看向那气质清郁的男子,暗道果然没有叫错的外号。 那祛鬼如灵的名头可是在他们这几批道徒耳中响彻了数载,今日,算是见到活人了。 可没想到鬼郎-黎卿居然只是练气下品? 倒也是,入道三四年,身份再如何奇异也不至于连修行都不符常理吧? “黎师弟,哦,我知道了,倒也常听过师弟拘鬼祛灵的传闻呢!” “在下吕青漱!吕通判亦是吾父。且要先谢过师弟下山相助了。” 这女冠倒是一个飒爽的性子,先拱了拱手,道谢一声,直接进入了主题,述说起了吕家委托的由来。 那黑狗原是州中一户破落户中家犬,那家中老人双双去世,唯一条老狗与落魄秀才相依为命,直至最终无米下锅,那秀才也不舍得害了老狗,无奈将其卖了出去,换了几口粮食。 也不知为何,那老狗在州府辗转了多处,却是越长越发茁壮,不过一年半载,那将死黑皮老狗便生得豹子一般,毛发油亮,身强齿利,城中人常言此狗要成精了。 那通判吕璨的斗兽场中本就喜欢收罗些奇怪的异种,将那黑狗也捕进了斗兽场。 而后便是在那一场场的斗兽中,老狗百日斗百兽,也许是沾了凶血,那黑狗愈发不可制,连兽场中的狮虎都渐渐斗不过它。可哪料到那黑狗在成了这斗兽场的王牌之后,却是突然间咬死了十余名护卫,逃了出去…… “嗯,那它能躲到哪里去?那秀才家找过了吗?”黎卿一瞟那卷宗,老狗通灵,总该绕不过那黑狗的原主人罢。 “找过了,那秀才去年冬就病死了,老宅周围生满了杂草,许久未有出入的痕迹了。” 吕璨苦涩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那狗妖若真是在州里犯出了大案,那他这通判可就真是当到头了…… 第八章 游方散人 那狗妖异闻闹得沸沸扬扬,州通判下了死令,州军甲士披坚执锐,日夜逡巡四方州城,绝不容许有任何野狗出入,可那黑狗精却是再不见了踪影,而州通判,也没长时间封锁州城的权利…… 虎豹般的黑狗精,按理来说,在人来人往的州城里是难以隐藏的。 “黎师弟不妨随我去寻一寻这城中的术士问话?” 还未久坐,那同样身披临渊青袍的女冠拍了拍手掌起身,却向黎卿提议道。 术士,多是半道出家的散修、或是未受南国公开承认的小支修行道脉,混迹于诸州府中。 亦是修行鄙视链中的较下一层! “哦?术士。”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想起来当年家中重酬请来的六乡神婆行巫,一路从桂花府将他送至天南观入道。 当年也仰仗那些个老术士,方才有了他的今日,黎卿对那诸术士的印象倒是还不错。 那吕家女冠在前,黎卿默然跟上,一路无言,却是直往那州城腹心而去。 吕青漱步履轻灵,行走姿态颇为优雅,足间点地,罗袜不染,步伐中却似是有灵光萦绕,一步咫尺,横跨数丈,想来也是修行了些遁法! 这般真炁几乎肉眼可见、离练气中品都已经不远的道徒,已经开始精修诸法了。 黎卿见状心头更是一沉,这通判吕家自有一名不俗的道徒,不知为何却还要发布一份中品的委托?究竟是那可博虎的黑狗成精真就如此凶悍,还是另有隐情? 正缄默思索间,那女冠蓦然停下脚步,后方的黎卿亦是悄无声息之间止住身形,只是袖中炎符卷指以待,呼吸间更似是涌上一层阴霾般。 便在二位道徒默然对视间,这冷清的街角似是掀起了道不定微风。 “吕家并不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地方豪强,这兰风州南临土司,民风好斗,酒色财气俱盛,吕家本小族,入乡随俗,也仅仅是随大流糊个口罢了!” “吕老头不过一凡人尔,怕是晓不得修行界的弯弯道道。那黑狗成精,充其量也不过是凶比虎豹,畜生就是畜生,哪有什么能隐遁在州城中一旬都不露痕迹的道理?” “师弟与我好歹是同出一门,还望师弟助我,莫教那民间野脉的术士阴损得利。” “届时,师姐定有厚报!” 吕青漱出身官宦人家,亦是自临渊山中道童徒役开始一步步爬上来的,这般天南道徒或许稚嫩,但对这异闻诡案乃是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比之那吕通判,她却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漏洞! “你是说……这城中术士动的手脚?” 黎卿袖中双指捏符,瞳孔微缩,立刻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那散修术士不比府观道徒,无甚跟脚,所习的常常是些养鬼坛、造畜法、快刀术等等的左道手段。 那成了精的老狗、化了鬼的阴灵于他们而言可算是趁手的“好宝贝”了。 “自是如此!” 那青衣女冠峨首微抬,郑重其事的点头道: “这州城里有两批术士,一批是修行快刀术的法脉,约有十一二人,供于知州门下,单拎一柄鬼头大刀,手起刀落,凌厉至极,那刀光快到中刀者身首分离了还能自若言谈,浑然不觉其脖子上的变化。” “还有一批就是各处乡里的游方散人、土司部来的老巫,因缘际会修得法术的野狐禅了……” “也定是这些人施了手段,销声匿迹?怕不是谁早就将那黑狗精藏了起来!” 游方术士供职在那州县中,虽是入了官家籍,可常常闹出祸患来的也是这些良率不齐的术士们,尤其是那些奉神巫鬼的术士,更是常有命案在身。 吕青漱虽也常在临渊山中修行,但家中门第居通判高位,总归也是能看到这兰风州晦暗的一面! 那批快刀术士,供于知州门下行走,最强者已经是一名堪比练气上品的老刀客了,可算是一道传承有序的民间法脉,若是看上了头老狗,直接讨要也不为过,自是不必多此一举。 然剩下的神婆、散人、巫觋、祝师里面,可就是鱼龙混杂了,她本欲自己挨个去排查,但此时观中有道徒领了委托,那正好又多了个帮手。 将那其中的隐情一一诉诸,吕青漱再目炯炯的望向这尤擅祛拿鬼物的鬼郎-黎卿,却是急需他的点头相助。 “我要那只成精了的黑狗!” 黎卿对那女子的话不置可否,沉吟许久,也只留下了这一个要求。 不过,只需他这一句便足矣,只此一句,两位同是出身天南上观的道徒便没有矛盾了。 吕青漱只要那狗妖伏法,让这悬在吕家头顶的利刃平稳落地,而黎卿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黑狗灵血! 二人在此僻静小巷短暂的达成了共识,再缓缓地朝着那方士府而去…… 方士府,此为诸多术士供职的有别南国军政制度的院系,因术士之名常为诸道人轻慢,便名曰方士府。 那诸般术士入得方士府,每月有道铢、灵米、山参老药不等,但需得时时点卯,岁末评功,也算是对这些不定时炸弹的一些限制! 毕竟四方流窜的游方术士最难提防,身怀利器,掌离奇法术,自然是气焰乖张,常出命案。 像这般的方士,一旦采取了手段,凡俗人等非死即伤,若是花些钱粮纳入了各府州县的方士府,稍有了些顾虑,那诸府州县的离奇大案亦会少上许多。 这方士府中,共录有二十七名术士,那行快刀法脉的一十二人入了知州的州军,只在方士府挂了个衔; 又有九人分别是兰风四围乡里的巫觋、庙祝;唯有那最后六名术士算是常署州中诸事。 也就是此刻正值守于方士府的六人了! 有吕家门下早就知会了方士府,天南上观的道徒要拜会方士府,询问那狗妖潜藏一案的具体,自然,这些州中术士早早就等待在侧,连那诸乡里的巫祝都须得星夜兼程的赶回。 天南上观,有紫府道人十数名,那观内祖师更是练出了阴神,一念遨游百里天地,乃是驻世临渊数百载的人物。 上观来人,这些州中方士不得不认真对待。 双联府门大开,诸多童子、女婢列坐一排,将那排场舞的真似是何等的中土大派一般。 六名方士联袂出门,抬眸便见得远方有一男一女两名青衣道人近来,那女冠面容姣好,身似峨嵋明珠般高挑出众,风行在前;后方的青衣秀道却是白日掌灯,提着一盏烛光诡异的冷白灯笼,亦步亦趋的跟在后方。 前者光辉耀眼而夺目,后者却是冰冷的令生人生惧,极为反差。 然诸方士本就多是左道旁门,奇形怪状,说不得自身比那青衣秀道还要怪,见得二位上观的道徒前来,也无异样眼光,纷纷稽首。 谁知那吕青漱却是孤高至极,淡淡的点了点头,与那诸术士擦身而过,径直入得方士府,后方的黎卿亦是不言不语,与那诸方士身前路过之时,其中两名擅养小鬼与通灵之术的方士却是没来由的感到心悸。 “日前,州城斗兽场中那条通灵的老狗,是哪位领了差事监管的?” 吕青漱一入方士府,霎时间便居高临下,威凌着面前的六位术士,即使她离练气中品都还差上两线,可连那几名堪比练气中品的术士还真就在她那暴烈的真炁前都有些惴惴。 黎卿则是立于一侧,轻提着纸灯笼,无声地打量着这州府中的诸术士。 这六名术士中,有两名壮汉,身上煞气绝强,不知是染了命案还是修行所致; 布衣老妇,身上似是刻印了诸多的通灵印记,与黎卿将炼的劾唤灵印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阴翳的消瘦道人,腰间鬼坛不离身。唯有其中年纪最轻的两位,或是练气中品?黎卿也看不透。 “吕家小姐!那只黑狗是贫道领的职。” “但那老狗平素并不发疯,那日逞凶之时,贫道正好接了一道重任,有南地的拍花子,使造畜之法拐了十数名的女子要往南地土司部去。那老狗即是此时发疯,贫道也是分身乏术!” 那两员练气中品中,一面容清隽的玄衣道人站出,那姿态宛如正气凛然的儒生文士般。却是以手抚须,浑然不惧。 便是再来一遍,于他而言,那拍花子手中那十余条人命也比污浊兽场中的老狗更加重要! 何况,他本就对那乌烟瘴气的斗兽场看不过眼。 “你……” 那代为监管黑狗精的文士,脾气端是强硬的很,吕通判先前本欲调查,可卡在了此人手中,此刻吕青漱亦是被其呛的神色转冷。 “既然那通灵黑狗平素并无癫狂之样,发狂先前它是否有异样?近日可有人接触过?是否受了刺激?” “这般堪比虎豹的狗妖隐迹州城之里,一旦哪天发疯,恐怕便要酿成整个州都难以承受的大案!” 黎卿掌提纸灯,亦是幽幽出言。 两位天南上观的道徒,一软一硬,给予几人的压力却是不亚于那州府铁令。 他等也知晓,真若是如那青衣道徒所言,闹出了事儿来,他们这个方士府也少不得要吃挂落,说不定就得领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打发到那西莽乱葬山上填尸窟也未必没有可能…… “那常禁黑狗的护卫,无一例外,尽数身死,这或许并不是巧合!” “而你,或许是唯一的接触者了。” 吕青漱周身气机陡然凌厉,这诛心之言亦是令那六名术士面色各异。 并非巧合,难道? 是州中哪位要动通判了?还是…… 第九章 虫师与鬼郎(6000大章) 六名术士面色各异,万般思绪流转心头。 “老身最是讨厌那晦气畜生。” 那神婆老妇厌恶出言。黑狗吠、公鸡血能破通灵方术,似她等通灵一脉看见那东西只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俺兄弟两人,一条老狗也分不开啊!”这两名壮汉竟是兄弟,周身煞气冲霄,此刻也同时表态。 “老道要动手,肯定是当场将那老狗打死,血祭鬼坛了,嘿嘿……” 眼见同僚们一个个的撇清关系,养小鬼的老道自是不愿惹祸上身,纵再是不爽也未与那天南观的丫头、小鬼犟劲。 “我就不用说了,前些时日便在诸县巡查各乡,大家也都知道的!”那最后一名练气中品的术士更是双手一摊,无奈的望向众人。 通灵神婆厌鸡犬,孪生双煞同声同气,养鬼老道鄙夷不绝,两位练气中品明面上更是各有差事。 然那吕青漱却是一句都不听,傲然走上那殿中主座,足踏鹤銮椅,冷声嗤笑道: “几位,这事儿闹大了,搭进去十多条人命,此刻城中人心惶惶,可不是你们说抽身就能抽身的。” “十多位甲士,层层的精钢铁壁,是那一条灵智刚生的老狗精出得去的?真好笑。” “非要挑到明面上来,那就知会兵备道,带上六千甲士封了州城,慢慢找。掘地三尺的找!” 吕璨这个州通判好歹也是掌一地军备的头号人物,真叫这些装神弄鬼的术士蒙在鼓里当这个冤大头?那就大家都别玩了。 州兵披坚执锐,青鳞甲,铁胎弓,领上细犬游隼,看谁能藏得住! 这吕家大小姐居高临下,连下通牒,以天南上观作背景,兼以通判手下的州兵,威慑力可着实是不低,场中六名术士霎时间就不言语了。 只是暗道这吕家虎女远甚其父,上来就要将上一军? “那就随吕通判的便了,方士府上下定然也不会扯后腿!” 那文士打扮的中品术士垂下眸子,却似是能做这方士府的主,面色平静的丢下一言便往外走,其他几名术士犹豫稍许,亦是跟上他的步伐。 却叫这两员上观道徒一拳打在棉花上,那吕青漱冷哼一声,带着黎卿亦是齐齐离得方士府…… 却未料到这本就寻常的委托竟生如此多的周折,只叹那所谓修行也并非山中甲子尘世不扰,一道道的观中任务、府都委派亦是免不了诸多运筹。 及至从那方士府出来,吕青漱却是余愠未消,一路步履无声。 待得行至城西,与那方士府拉开了距离后,那一路缄言的提灯男子突然出声: “那名身着碧彩锒铛的中品术士,是蛊师吗?他的袖口中时缠着一条赤足蜈蚣。” “赤足蜈蚣?那兴许便是吧!”吕青漱不解其意,却也是细细估摸,颔首应是。 据说方士府中确实是有一位虫师,莫不是就是此人? “虫术是南地盛行吧?那将州内另一名中品术士惊走的造畜左道……” “似乎就是往南地土司部去的!” “南地混迹过的术士,自然能知晓那下流野道行踪底细,我猜,二者似乎应该有些关系?” 黎卿并不是很想掺和进这种州县的山头博弈中去,知州都未曾露过面,方士府中的术士似乎也不把那吕通判太当回事…… 他急需那黑狗灵血再点化一尊纸人,如此方能初步催动那道刚刚得手的白纸灵轿。 可真陪着他等在此见招拆招,搬弄权术?他才没有那个耐心! 方才见那养鬼的老道似是表情微妙的忌惮观望着那虫师术士,再兼之种种关联……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是说,那家伙?” 吕青漱身形蓦然僵在原地,转头望向这青年……是那尊虫师吗? “看来,得好好和那家伙斗上一斗法了!” 这女冠思索片刻,似是有了确切定计,既然有了怀疑的具体人士,接下来就好办了。 然而,黎卿接下来的一言却是让她动作骤僵。 “不!我可没有时间和你们玩什么捉贼捉赃的游戏。” “将动手就莫隔夜,欲杀人,自可安上一道莫须有的名头!真等他连夜处理了那东西,可轮不到师姐来找证据了?” “要么,现在调兵,先拿了他,真也好,假也好……要么,这任务没着落,黎某也就直接放弃,早些回山了!” 黎卿却是驻在原地不动,右手轻轻抬起那泛着冷光的纸灯笼,将那幽深的目光投到那女冠身上。 不过一道院内委托,能得那黑狗灵血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他历除阴灵鬼物,虽把道功都花在了那半部《南斗延生长明灯法》上,但也还有些道铢。 事有不谐,走一走那已晋上品道徒的马元门路,也未必不可。 何苦就被这吕家父女挟裹卷入漩涡? 尘世多烦扰,可真令人郁气横生。 闻得黎卿此言,那吕青漱亦是垂眸不语。 她纵使再是天南上观出身,真炁浑实,飞针凌厉,可真要以一人之力掀翻一州方士府? 或许在她一炁凝真百八十刻,真炁覆盖全身,昇作中品道徒,入得丹器院后可以一力压服这些人,但现在,她还真就只能扯着观中虎皮保下这个活爹。 可惜接下这道委托的不是观里的中品道徒,否则万事都简单多了啊! “不行,真若擅自调动兵马动他,那知州态度不明,而且,破了规矩……”这女冠思量再三,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摇头。 州府之事,又是不同,真就擅动兵戈,却是难以收场。 “呵呵!” “那就随你了……” 黎卿不由得轻笑出声,再也不想与这女冠多言,白日掌灯,隐隐幢幢,于此方幽深小巷中撞入昏暗之中,倏忽便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这女冠一人驻足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杀人只当莫须有?” 真的要这般极端,浑然不讲规矩了吗…… 直至金乌西垂,日隐暮升。 那方士府中目前唯二的中品术士之一,那彩衣散人正独坐于榻上。 只见这房间中清一色是青檀陈设,那檀木安神,诸多虫兽若蜈蚣、蜘蛛、蝎子等等在那案台之上飞速攀爬,密密麻麻的虫影横来纵往,吓煞旁人。 这自南地蛊毒一脉分离出的豢虫师,在诸散修法脉中也是难得的法术。 与练气、丹鼎、炼神这些正统法门相比,虫师几乎可以算是没有门槛了,一旦练出毒虫,立刻便能形成不俗的战力。 淳于野便是靠着一窝腐尸蜂群起家,从乡野中的养蜂人一路干到现在这兰风州城值授术士的位置,在这州县凡俗中可称是显赫了! 可刚刚为这些“小宝贝儿”们喂食完,淳于野手上的动作便陡然一僵。 他是兰风唯一的虫师,蚁虫是他的爪牙,群蜂是他的耳目,横梁挂布,蛛网如镜,为他时刻明晰着府邸四方的一切风吹草动。 然而,就在数个呼吸前,他十多只子蜂就在同一瞬间猝然死亡,宅邸挂着的蛛网也陡然破碎,紧接着就有凌人的气机从院墙之外升起。 “通判-吕家!” 感受着那似是炽焰般暴烈的真炁,整座宅邸内外所有的虫兽齐齐耸动,口器磨擦,与那淳于野的声音融做一体,似是低哑的魔语,嘶哑传扬出百丈不止。 “上弦!” 见那宅中异动,立时便有一道昂扬的军令响起,那四方的州备兵马立刻齐齐踏出阴影,拉弓满弦,将整座宅邸围的水泄不通。 再闻得一声刺耳的鸣哨,凶天游隼翼展,盘旋在这昏暗的天际线上,又有铁锁链着天南狩犬,将这整条街坊彻底封死。 连串的【噗嗤噗嗤】声蓦然响起,道道霹雳火光跳动,却是诸多兵士燃起了火把,数名似熊罴般高大的铁甲校尉拥垒着一名青衣女冠从中缓缓现出身形。 “淳于野!南地土司出身,修豢虫法,一旬前,借那常游走兰风与南司之间的拍花子引走同僚,趁机窃取了斗兽场中的黑狗精,对吗?” 吕青漱一字一句,历数着那莫须有的罪状。 同时之间,那青葱十指似是游龙飞花,立时弹出数道赤色流光,在这暮色中飞速游离,【叮叮当当】间,便将那飞速攀爬的千足蜈蚣、悬挂屋檐梁栋的毛毒蜘蛛、振翅空中的腐尸蜂一一爆穿,须臾间,那阴损手段尽数被其绞碎。 赤琉飞针似是浮光掠影,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已然是凡俗想象中真正的仙家手段了! 场中甲士府兵见识到此景,无不异彩惊叹,暗赞仙师伟力。 “白天闹完,诸道友不与你计较,晚上就擅动兵备,刀指方士府,要将我们这些个老家伙都拷上一轮吗?” “你吕家着实是胆气通天了啊。” “黄毛丫头,谁给你的勇气?就你身上裹着的这层青衣吗?” 吱嘎一声,院门府邸豁然洞开,遍地的毒虫自那门扉中蜂拥而出,再配合着淳于野的切齿冷意,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但他这一动,那原本就弓矢满拉的甲士们瞬间就调转弓身,霎时间便是精铁箭雨落下。 那兵备甲士们可和你讲不得那般多的道理,世人皆知法术有不可思议之妙力,可到底要何等的法术才挡的下这千人箭雨呢? 最起码淳于野不敢与他等正面冲突,暗骂了一声疯女人,只得将那挂在身上的五彩兜带一扯,立时便有狰狞的铁背蜈蚣从地上现出形来。 丈许长的巨蜈一现形,卷起淳于野便是往地上一扑。像是施了遁地术般,一人一蜈瞬间隐入地底消失不见,让那锋戈箭雨顿时扑了个空。 “御兽袋?” 吕青漱眉心当即蹙起,这般游方术士居然有这般体型的铁背巨蜈,还有珍贵的御兽袋? “淳于野,你果然不是常人,御兽袋!那消失不见的黑狗不会就在你这袋子里吧?” 这女冠拈指一掣,袖中便是数道丹符飘出,那朱砂炎符飘到空中,无火自燃,而后飞速的化作数尺方圆的火球喷吐爆裂。 三道炎符一炸,立时将那府邸前的毒虫清场,将那府门炸开,灼出了一条真空道路。 再回首,院墙之上,铁背巨蜈顶破青瓦,卷着那淳于野现出身形来,冷然盯着这蛮不讲理的女冠。 “哼哼,一条刚刚成精的老狗,你当本官也瞧得上?” “吕青漱,你吕家倒是真就跟头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淳于野甲袍一甩,将那身前碍事的碎瓦撇开,巨蜈环绕,宛若龙盘,尸蜂四散嗡嗡,霎时间化作一丛黑云,虎视眈眈。 望着那被踏作飞灰的大门,他非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长长记性。 虫师,可从来都是这南地最致命的存在! 腐尸毒蜂嘶鸣振翅,密密麻麻的蜘蛛、蜈蚣遍地爬行,这淳于野一动手,虫潮骤起,各种虫兽节肢口器厮磨,发出类似亚麻袋在沙地上拖动的声音。 嘎嚓…… 下一瞬,却又是红光突现,那吕家女冠飞针扣在掌心,也不搭理那诸多虫兽,叮当数声,那赤色流光瞬间就将铁背巨蜈的背甲崩穿,惊得那淳于野一个翻身从院墙上跳下。 这疯子? “虫子,你虫子很多吗?你以为,它们保得住你的命吗?” 只闻得娇笑声响起,那天南女冠撵起一道管状法器,场中众人都还未完全看清那长管的模样,却见那女冠将那法器一拉! 霎时间,那尺长的圆管瞬间亮起红芒,密密麻麻的飞针却似是万树飞花一般,携裹着爆裂的火气,轰然炸开。 那宛若暴雨梨花般的火器飞针四散飞来,转瞬间便将那前方大面积范围内的虫潮尽数覆灭,便是那铁背巨蜈此刻都已经浑身是洞,那被火气烫出的浓重焦糊味迅速的弥漫开来…… 该死,火树银花么? 天南四院-丹器院的拿手招牌,淳于野怎会不认识,这一道火树银花放在府都之中,至少能卖出黄金千两。 “你吕家倒是家大业大,哼!” 那千余甲士再加上这般的天南道徒,淳于野亦是不想闹到无可挽回,便退上一步。 “我这御兽袋,延展开来,内部大小不过数丈方圆,装下腐尸峰巢便再容不下……” 然而,他这台阶还未给下来,那府邸中却是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人引动了其中的机关? 淳于野面色瞬间阴了下来,方才的一脸苦涩转眼便化作怨毒之色,似是诡蛇一般冷冷地看着那女冠! “明修暗道,暗度陈仓,好好好,你倒是比你那个蠢爹要聪明。” 似是披着的伪善面皮被扯下,淳于野不再隐藏,御兽袋一挥,漫天虫潮轰然散出,无差别的袭向那诸多甲士。 此刻铁背巨蜈已然失去了战力,淳于野大袖一甩,收回那巨蜈虫兽,两个纵身便跳回了宅邸之中,连串的毒蜂黑云亦是蜂拥挡在身后。 兰风州看来是待不了了,他要拿上宅中的宝物与金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前方青衣人影此刻正陷在宅中的暗道的机关前,似是还未注意到后方来人,呆愣在原地。 却见有一尊虫铠覆盖的漆黑手臂自后方硬生生拍了下来,那狰狞大手的掌心,尽是蜂刺。 砰!! 前方青衣身影为他一掌拍退,再念及后方那位吕家的女冠,淳于野杀机稍敛,一个闪烁便跨到那青衣道人身后,单手肘住那道人的脖子,赤背毒蜈、人面毒蜘等等皆从他的袖中一一钻出,眨眼就攀爬到那道人身上。 “不想死的话,就让那疯婆娘带着府军退出去。” “否则,小兄弟,道爷可不敢保证你的死活了!” 惊忙之余,淳于野从后方绞住那道徒喉咙,一边拖拽,一面往宅中暗室中闯。 那里面,是他图谋经营了许久,将要养炼成功的左道秘器-黑棺钉! 黑棺钉,又名黑狗钉,乃是自阴尸骸骨中取上一节脊骨,沉入那风烛残年的老犬体内,以黑狗血养炼,待得器成之日,尽得其阴秽污浊之意,能破诸法。 那黑狗之所以能成精,其中少不了淳于野一路的豢食! 那吕家?不过是借他们斗兽场待了段时间罢了,他们也配染指本道的东西? 御兽袋,黑狗钉,乃至他那铁背巨蜈,哪一件不是从南地土司、清平府六灵山的蛊徒、道徒手上斗杀而来。 天南观的道徒,真要是惹急了他,不过是再多染一桩命案罢了! 正不忿间。 附和之声悠悠响起。 “好的!” 这似是乖巧的应和之声刚刚传彻,那淳于野当即就骇的遍体生寒! 右臂掣起巨力,那缠绕在身前之人头顶的赤足毒蜈刚刚展开獠牙。 然,更加恐怖的一幕豁然占据了他的瞳孔,那哪里是什么青衣道徒? 红袄绿衬,绢瓣翕动,粉饰的惨白纸面上,双腮扮红,尸墨点睛,九尺高的身形,头颅耷拉着,直勾勾盯上了他。 这分明是一尊诡道的纸灵! “不好……” 淳于野一个撤步,与那诡异纸人拉开距离,却道那天南上观的另一名道徒在哪? 就在他要关上那暗室的机关之时。 有青衣掌灯,幽幽冷光覆盖了这暗道中的微弱火烛,只见那白日曾在方士府中露面的年轻男子缓缓踏出。 横袖一掌,真炁鼓动,拍在将那暗室石门上,肉眼可见的龟裂当即四散蔓延,连那背面的精铁都被这一下拍的形变扭曲。 暗门再也无法闭合。 练气古修,入道三年必是先炼精养气,若是其中根骨较高的,迈入练气之前便能掌毙狮虎。 莫看他等古修正统的道徒反倒没多少法术手段似的,单单是这一道内炼命功,寻常的术士捱不过两掌就得毙命! 这一下,惊得那淳于野瞳孔宛若地震。 “那黑狗,自三年前便是我豢养在外,此事,赵老鬼亦是知晓。” “道爷还没找那吕璨的麻烦,你等倒是联袂而来了!” 淳于野终于不再隐瞒,冷笑之间,将那方士府中的鬼道也拉下漩涡。 正待是要掌得先机,说服那提灯道徒之时。 【噌噌】数声,只见白光一闪,那九尺高的仕女蓦然一动,似是没有丝毫重量一般,手起刀落,那素手若白刃,豁然将那欲偷袭的赤蜈、毒蜘尽数斩断。 那宛若利刃般的纸人双袖,更是险险从淳于野肋下划过,差点给他一刀两断。 纸人行法,轻若鸿毛,似鬼人般敏捷,却又力大无穷,乃是劾唤一脉的冷僻异法。 就是历数整个天都南国,与这纸灵妙术交手过的人都不多。 “好个野道,果然是你干的!” 那淳于野话音才落,纸人形动,四道赤旒飞针又是破空而来,与那盘旋在淳于身侧的毒蜂碰撞上,毒血飞溅,泼洒四方。 吕青漱领着两员校尉追绞而来,正听到此言,更是大怒。 事已至此,黎卿却是大致的梳理清楚了事件原委。 怕不是那名为淳于野的虫师早就开始豢育那老狗,及至那黑狗入了通判的斗兽场,百战斗杀百兽,于是那淳于野不讲规矩,开始摘桃子,将斗兽场中十余名护卫阴杀,制造出狗妖出逃的表面? 然而,兽场暴乱,十余名护卫身死,在兰风斗兽圈子中可搏杀虎豹的狗精出逃,那不知实情的通判可担不起这个责啊! 那狗妖失控,但凡伤到了任何一个百姓,他这通判便要被府都下罪,养妖为患,千夫所指了! “这种小事,怎会闹到这般的地步?” 淳于野不理解,在他的角度,也不过是将自己的豢兽送进那兽场洗礼了一番而已。 他拿回自己的豢兽而已,这有错吗? “在你眼中,只是取回了自己的东西,可对那不知情的通判而言,这是足以让他身家尽丧的大案!” “交出那只黑狗精吧。” 黎卿提起纸灯,那花旦纸人像是没有重量般,莲步轻移,整个身体无风飘动起来,转瞬间就护在了他的身前。 可。 若是寻常的物甚,得罪了那通判吕家就得罪了,交出亦是无妨。 历经多年筛选祭养炼,那黑棺钉都已经要功成,一枚将要成的秽道法器,拱手让人? 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眼波闪烁之间,淳于野一掀袖袍,群蜂毕散,似是黑云压顶,嗡然扑面而来。 那腐尸毒蜂乃是他起家时的虫种,二十年的功夫蕴育,那蜂群代代相继,如今那腐蜂个个似拳头般庞大,尾刺都有寸长,远非寻常的毒蜂可比。 亦是同时,整座宅邸在那嗡然之声的催动下似是活过来了般,梁角岩缝之中,密密麻麻的虫兽汇于此间,乌泱泱的一地皆是。 那般虫师的地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吕青漱久修御物之术,飞针一甩,即刻便是直取那淳于野,似是这般蛊师,本体脆弱,何须与其辗转斗法?直接斩首便是最好的手段! 密室中须臾卷起乱战。 虫潮推进下,那掌灯驻于一侧的青衣道徒目光幽暗,思绪转动不休。 再下一刻,只见那环伺在侧的黎卿左手掐诀,整座暗室霎时间白烟滚滚,【滋】的一声,绿焰磷火似是浓稠的液体泼染飞溅,当即覆盖了这整座狭小的空间。 蚀火术! 磷火诡烈,迎风爆燃,只在这狭小的密室中一扑,那方才还是密布的骇人虫群瞬间就被溶作焦油。 那磷火凡所附着之处俱被沾染点燃,绿焰毒烟席卷着灼人的热息暴起,连那淳于野与吕青漱都被吓得面色惨白,惊魂未定。 各施手段,险险躲开那暴虐的焰舌,将那密室中的土层崩裂,挡在身前,二人连声急叱道: “你疯了?” “在这里放磷火!你就不怕连带着自己一同熔作焦骨吗?” 这幽绿色的磷火虽说仅是凡火,但极为阴毒,那磷种一燃,风吹不散,水浇不灭。 凡沾上一星半点,肌肤血肉转瞬即溶,非得烧至骨髓毙化、火种灭绝才能熄止,即使是他们这般的道徒术士,也对此充满了畏惧! 抬手就是纸人诡术,磷火覆燃,这哪里像是天南上观的道徒?简直就跟旁门邪道似儿的。 他太极端了! 第十章 秽道法器? 淳于野,练气中品,虽不修炁,但丹田灵力亦是贯通周天过半,兼以毒蜂虫群,实是危险人物。 那吕青漱亦是将入中品,周天一炁浑厚,又擅飞针御物,非是常人。 而他黎卿,周天一炁不过六十余刻,稍加劾召纸人、催动几次蚀火小术真炁便要见底,哪里能与他等如此鏖战? 那原先的两名府军校尉,这不一个照面就为那腐尸毒蜂蛰倒在地了。 二人只以为他有何诡异手段,但黎卿知晓自己的缺憾如何,又怎会以短击长? 磷火诡燃,将那暗室唯一的入口堵塞,绿焰升腾,教这整座密室的温度都灼的人皮肤生痛。 那淳于野的虫术更是因此受制,饶再是毒虫异种,也天生畏惧那簇簇火焰,他这老牌虫师也是难以驱使群峰行这飞蛾扑火之举。 面对二人的怨言冷叱,黎卿不语。 只【啪嗒】一声,赤柳长鞭卷起真炁,似是袖里青龙探海,恶风擦面,险险掠过那虫师衣角,砸在脚下。 那鞭卷真炁,将地板砸得龟裂,碧色磷火豁然就被震的迸飞四溅,又是惊得那二人身形骤退,心头暗骂不已。 仕女纸人,红绿相间的绫罗彩躯提起白纸灯笼,横在黎卿身前,那飞迸射的磷火还未与那纸灯接触,浑然便作绿焰蒸腾,卷入灯烛之里。 流云水袖稍稍摆动,似是钢刃般的的锋芒毕露,将那无头苍蝇般乱蹿的毒蜂飞蜈一刀两段。 “我在等掐诀折纸,而你呢?你在等什么?” 黎卿斜睥冷笑,双掌一拍,张张灵纸正从袖中飘摇而出,不过瞬息之间,堆叠折扣,自相编织,立时化作三盏空白的纸灯笼飘摇而起。 只待那纸人提着的焰命灵烛上磷光微闪,两枚磷火之种瞬间激活,倏忽间引燃那三盏纸灯。 豁然便是浓烟翻滚,绿焰升腾,那三盏纸灯,灵力精粹,沾染上磷火后豁然便化身作幽绿色的大日火球,似是鬼火噬人一般,追逐着那淳于野去…… 又是剧烈的一声爆响。 那自杀式袭击的“鬼灯笼”炸开,转瞬间群蜂虫云尸骨无存,整间暗室尽被四溅的余焰覆盖,那淳于野更是在这爆炸之间,躲无可躲,整只右臂沾满了磷火。 “啊!!” 那手臂刚刚燃起碧焰,血肉瞬息溶解,只剩下被灼的黑黄的臂骨上余焰蔓延,残忍至极。 连那离的更远吕青漱亦是衣角沾上了那磷火,若非动作够快,提前将那青袍撕下,以真炁覆盖挡在身前三尺,恐怕亦要步了那虫师后尘。 那两名被蛰倒昏阙在地的校尉更是眨眼间被碧焰吞噬殆尽,化作焦尸,惨不忍睹。 及至此刻,黎卿三道磷火之种此刻已经消耗殆尽,周天一炁此刻已经不足小半。 他袖中掌扣炎符,幽幽隐退在那纸人身后,冷笑一道: “虫师?本体果然脆弱!” 灵纸折灯,磷火碧染,再以真炁驱策那纸灯自杀式的袭击,这是黎卿自创的小把戏,甚至连法术都算不上。 然而,在这狭窄、却已然遍布磷火余焰的密室之中,这看似普通的小把戏却足以阴杀任何一名没有炼出护体罡气的道徒。 没有人能在这狭小的空间躲过那“鬼灯笼”的袭击。 此刻一招“鬼火灯笼”坠下,整座密室的温度骤升,连稍加呼吸,那热风都要灼伤喉咙。 但几人丝毫不在意这般小事,反更将注意力聚焦在对手身上! 那淳于野忍痛扭断那条焦臂,剧烈的疼痛险些就令他昏阙过去,面对着那青年道徒的挑衅亦是再无了反驳之意。 强忍着那剧痛与无力,从那吕青漱的身侧一个跟斗翻过,便要冲进了内室之中。 那吕青漱此刻亦是不满,飞针一甩,赫然洞穿那虫师双腿,将其钉跪在地,转头便是冷冷凝望黎卿。 “你刚刚是想连我一齐杀了吗?黎…卿!” 他倒是有灵烛纸灯能御火,但自家可是差点就陨在那磷火碧焰之中了。 好一个鬼郎-黎卿,真就是这般阴损嘛! “观中入门的弄焰把戏足以把控那的凡火,诸多磷焰都已经避开了师姐方才所立的为之才是。” “师姐若是站立原地不动,所有的焰舌都应该避开了那个方向擦身而过的。” “只怕是,师姐从来就不信任我。” 黎卿未及直视那吕青漱,自芥子囊中取出一件崭新的青衣道袍,丢了过去。 再横手一指那片未染碧焰的“净土”,果真,原本吕青漱所站立的范围,正是那磷火迸射的死角。 只是每一次,她都躲了开来…… “你这家伙!” 吕青漱被这一言怼的差点缓不过气来,然那黎卿之言属实如此,那磷火确切是躲开了她。 只是,当时火势何等的暴虐,她怎么敢赌这区区同门的秉性? 至少,他在施法前,也该言语一番的! 冷哼一声,却也是消了几分火气,挥掌一摄,瞬息间接过那黎卿的道袍披上,将那高挺的白皙身形遮住。 恰此刻那虫师正闷哼出声,跪倒在地,也未待他驱豢虫群、祭兽囊,那少道迅速的两步追上,游龙八卦真炁摆袖,一掌将其脖子拍断。 见黎卿如此决绝狠辣,那还欲变着法找茬的女冠直接便是闭口不言了,只心头暗叹好一个狠心的冷血少道! 便是她自己,也未想到非要那么干脆的将这虫师置于死地。 “其实,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何笃定就是这淳于野下的手?” “仅仅是因为他是南地出身?” 吕青漱避开那地上的余火,御物手诀一掐,转瞬便将那贯穿虫师双足的飞针摄来,隔着那诡异的纸人问向黎卿。 真是让他一言猜中了,这敏锐的灵感,不愧为人呼名“鬼郎”啊! “笃定?你们这般的人家,也会需要笃定吗?” 黎卿眉头一挑,轻笑一声。 他就不信这通判-吕家是因为足够相信他的判断而选择动手。 在这般的官场上,只怕不管那淳于野是与不是背后之人,这罪魁祸首的名头都免不了了吧? “呵,师弟果然是个妙人儿!” 吕青漱听到黎卿这直白之言,终于忍不住摇头嗮笑了起来,也不反驳。 拈花抬指,飞针微弹,却是第一时间将那淳于野腰间的御兽袋与芥子囊直接挑起。 就这一枚御兽袋,怕不是在临渊山中至少得1500道铢不止。 天南观无甚豢兽之法,这能容活物的御兽袋,更是有价无市! 黎卿见到这女冠一拾起两枚袋子后,那嘴角的弧度便翘的压不下去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她捞到好东西了?心中正暗腹诽。 “呜呜……” 突然,却敏锐的在这暗室的内廊中闻得了一道闷哼之声。 还有人? 黎卿眼神瞬息转冷,纸人提灯,脚尖点地,却似是阴灵鬼物般,飘然入得那深处的暗室之中。 只是刚刚踏进那方内室,入目便让黎卿心头微怔。 这石室约莫房间大小,穹顶四方挂着一盏盏鲸油炼制的宝烛莲台,将此方空间照的形同白昼。 刚刚的磷焰爆炸,也只波及外面那暗室,这内室中却是无甚影响。 “那是?” 纸人上前,水袖一甩,道道帘幕瞬间便被斩断,只见那三九之数的黑纱帘幕一一掉落,其中,正摆着一方奇奇怪怪的“阵法”。 入目便是一头气息萎靡的壮兽,正为道道漆黑的铁锁贯穿骨肉,无力的匍匐在那黑棺之上。 那似是闷哼般有气无力的呜咽声便是出自那只黑狗精。 “这是,某种仪轨?” 纸人与黎卿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黑棺仪轨,出人意料的是,这里反而却没有机关了! “果然!” 那仪轨前方一座约莫三尺高的玉台上,却是一张黑色的皮纸铺开,其上似是鬼画符一般,篆刻着千余铭文。 似是那淳于野也常常这张翻看奇怪的皮纸,整张黑皮纸都已经开始褪色。 黎卿一目十行,飞速的将那左道秘录浏览过一遍,再望向那黑链、阴棺、狗血、黑布帷幕…… 当即瞳孔大震。 且闻得身后脚步声将近,真炁一动,瞬间将那左道秘录收进了芥子囊中! “有什么发现?” 吕青漱一步一摇,自那外室缓缓走进,好奇的打量着这内室的布置。 东海鲸油炼的上品宝烛,燃有清香,一烛便能照明三月有余;南山玉石雕刻的镂空莲灯,还有那玄铁的锁链,阴沉木作的黑棺…… 这淳于野一个散人,竟如此奢侈? 再望向那头似是在举行何等祭祀仪轨的黑狗精,吕青漱或许知晓那家伙的身家怎么来得了。 “这家伙什么主意都敢打?死得不冤!” 虽然不知晓那是一道什么仪轨,但想来也不过是道旁门左道的秘术吧! 黎卿则是心绪难以平复,背对着那位吕师姐,将视线投到那只气若游丝的黑狗身上。 “可恶,这狗妖本源败坏,血气竟如此衰竭?” “淳于野这个蠢货,真是暴殄天物!” 紧接着,便见这青衣道徒忙凑上前,真炁鼓动,似是泄愤一般,悍然拍碎了那乱糟糟的陈设仪轨。 再取出器皿,掐动法决,竟是引血咒? 吕青漱暗道这位师弟当是看中了这黑狗灵血,所以才接上了这狗妖的委托? 也是,黑狗血本就是许多辟邪以及旁门左道法术常用的材料之一,何况成了精的黑狗? 见到那黑狗似是早就被抽干了精气,还有那少道颇为愤恨的叱怨之言。 吕青漱只觉自家是不是太黑了,那中品虫师的身家全在自己手上,芥子囊、御兽袋尽在鼓掌之中。 这可怜的师弟,只想要那黑狗精,这下连狗毛都拾不得囫囵了! 我是不是不该在这碍眼? 于是趁着那青年取血之时,吕青漱似是脚底抹油般,直接开溜。只留下一句“师弟且忙,吾且去料理首尾!”便是再也不见。 她可得好生筛一筛那淳于野芥子囊、御兽袋中有甚么好东西…… 不料,她这一退,那背对着她的黎卿亦是松下了一口气来。 黑棺钉。 只看这黑狗一身精气将被采拮的摸样,莫不是这枚秽道法器已经将要成了! 一件最是寻常的成品法器,至少都得要1000道铢以上,品质稍好一点的,溢价更高。 黎卿揣着一丝期待,先行给那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老狗一个痛快。 只取了它一管最精粹的心头血,便开始在那尸躯之上搜寻了起来。 “胸腹之中吗?” 旁侧的纸人流云水袖一甩,那纸袖径直撕裂尸躯,从中取出一枚三寸黑钉。 这黑钉似是错脊盘节,诸多不知名的骨纹天生,但又似是比精铁还要坚硬,只看上一眼却要产生头晕脑胀之感。 秽道法器-黑棺钉! 然而,还未待黎卿惊喜,更大的意外接踵而至。 转瞬之间,那仕女纸灵的眼睛突兀的转动起来,那似是灵珠子般的瞳孔不收控制,四处乱瞟。 捧在其怀中的延命纸灯啵的一声,坠在地上。 未待黎卿动容,那染上了狗血的纸人瞬间失控暴动。 粉白的脸上突兀的裂开一道弧度,层层的红绿褶皱似是蜕皮一般擞擞落下,愈发惨白的的身躯上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似是蝌蚪阴文游曳不休,上下钻动,骇人之至! 这…… 黎卿立刻掐起法决,勾动那纸灵核心中的灵印,可那一缕念头导入纸灵,却像是石沉大海般,再无了丝毫的回应。 该死。 他忽然想起,纸人旨要开篇就曾言,纸灵秘术忌沾邪秽,忌惹魍魉。 这黑狗血,不该沾的! 此番,这纸人蜕形,似是要将那整只黑狗精的精血都要抽空一般,两支流云水袖尽血染,作暗红之色,像是两把染血的长鞭四处挥舞。 这是要噬主了? 那纸灵的变化还在萌生,便是黎卿此刻都感到了丝丝的心悸。 “这纸人,有些不大对劲,寻常的纸人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变化?” 然,再是疑惑,这里也不是适宜他探究的地方。 黎卿袖中真炁一鼓,柳鞭长探,似是灵蛇出洞般,悍然绞住那仕女纸灵的脖子,真炁一动,瞬间便将那纸人从黑棺前甩了出来。 也不顾那纸灵到底有何异变,一步上前,游龙八卦真炁出袖,一掌拍在她颅顶天灵,悍然将那暴动的鬼画符纹震散。 再是手决一掐,散了其灵气,封折作一张薄薄的纸皮,随后丢进了芥子囊中。 小玩意儿,还能让你噬主了…… 再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 那吕通判领着兵马甲士仍在与那诸术士扯皮。 砰…… 只闻一声抛物之声,那干瘪到几乎只剩下一块狗皮和骨架的枯瘦尸躯被丢在淳于府前。 显然,这就是那头“狗妖”! 众人对此再也无了争辩的言语。 纷纷抬眸,望向那青衣道徒,似是想从中知晓更多详细的内容! 而黎卿却是随意瞥了众人一眼,提起那枚烛光诡异的纸灯笼便要往外走去。 “上道留步,不知可否告知一番那淳于……” 有未曾见过面的术士出言,想要留下这位道徒细细询问。此番方士府被捉贼捉赃,平白扣下一个屎盆子,可叫他等如何是好啊? 淳于野啊,你这混蛋可是害死我们了! “观中接到的任务只有斩杀这狗妖,卿也只斩杀了这头狗妖,仅此而已。” 他可不想卷入这州城的权位博弈中去,那,属实无趣。 再不理会众人的挽留,黎卿轻轻提起那盏延命纸灯,一步一晃,眨眼消失在了那夜色之中。 兰风州城中的一切变动都不会与他有太多关系,他也仅仅是下山做了一道中品道徒的任务而已! 顶着夜色,他要赶在那兰风城宵禁之前出得州城,仰望此刻月宫的经纬,还来得及。 经过城门,那值守的兵士似是想要善意提醒,但见到黎卿的道袍与那泛着诡异烛光的纸灯笼时,终究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将那提醒之言生生憋了回去,一脸局促的望着那幽幽身影…… 然,黎卿还未远离兰风州。 便有一道凛冽的身形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师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形单影只的离开吗?” 吕青漱自前方的黑暗中缓缓露出身形,仍旧是身披着那件并不合身的青衣道袍,轻笑着打趣道。 “不然呢?”黎卿侧目瞥了那女冠一眼,反问一言,头也不回的就往西南而去。 那吕青漱见状,嘴角一撅,直觉这道人无趣,便也不再与他调笑。 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约莫两个巴掌大,充满着氤氲灵气的金色灵芝,横手一推,便朝着那冷淡的背影抛了出去。 “那淳于野的芥子囊中,好东西可是不少,还有两张清平府六灵山的弟子命牌!” “看你白跑一趟,真炁都要见底了,哼哼,也免得说师姐我欺负人。” “金灵芝是西荒巴国的珍稀灵物,南国与巴国想来交好,这可是只有去户部才弄得到的好东西哦……” 女冠双手抱胸,却是傲然俯视着黎卿,一副怜悯师弟的模样。 “五百年的金灵芝,日磨薄片,煎水辅修,能大助你增益周天一炁。” “记得,观里的委托回诰帮我写好一点!” 一面傲语,一面叮咛,那女道的背影亦是缓缓消逝在了黑暗中…… 徒留黎卿驻足在原地,掌心捏着这枚以金箔包裹的巴国金灵芝。 “知道了!” 也不顾那吕青漱有没有听到,黎卿颔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 第十一章 练法、还是练法(六千章) 自兰风州城归来,黎卿便在外务堂交了委托,而后常驻临渊外院。 日服芜菁子露行搬运周天一炁,再取那五百年份的金灵芝煎水服用,伴观中根本的太一感应行气法,临摹道一,感应天地。 短短一月的时间,黎卿的周天一炁便迅速增长至了九十余刻。 “那枚灵芝恐怕极为稀有,其珍贵程度或许都不下于一尊法器了!” 否则,也无这般的效力,短短月余之间竟让他体内的真炁增加了将近一半。 周天一炁九十八刻,完全可以在劾召纸灵之时驱使法器,再连续施展七八道法术。 这般真炁,已经足以支撑一场完整的斗法了! 真炁有成,黎卿在那纸灵秘要上却是屡屡碰壁,迟迟未敢动手。 愈发精研那纸人秘术,他便越发感到这道旁门禁术的邪性。 那纸灵一道中,核心便为劾召豢灵,其中入门的点灵之术更是炼神法与古巫术的融合,晦涩难懂。 真要无中生有,凭空点化出一缕灵性何其难哉? 恐怕非阴神老祖都触碰不到那真正的“神”! 于是便有着诸多剑走偏锋的点灵之术,比如抽人生魂、炼万兽妖灵,拘来鬼魂…… 譬如那枚沾了黑狗灵血差点失控的仕女纸灵,便是真正炼出了“灵”的纸人,且原主-韩道徒一练就是四尊。 纸人易得,可纸灵绝不是那么容易练出来的! 黎卿曾经特意在外务堂打探过,那纸灵秘录的前主人,已坐化的练气上品-韩道徒,壮年时曾在天南府都外值一甲子。 恰好是那段时间,他转修了这纸灵秘录,更巧的是他又曾这段时间,于在山外收了四个记名弟子,且都因意外陨落。 直至心灰意冷之后才归山门,坐镇外务堂…… 这让黎卿不由得暗自怀疑,这四道纸人该不会是那老家伙抽了四个弟子的生魂,祭炼而成的吧? 可惜其他三尊纸人早就不知道被谁兑走了,他自己如今在纸灵一道也还未入门,连个参考都没有! 为此也无法追溯其中的真相到底如何了…… 眼下真炁的修行稍缓了下来,那秽道-黑棺钉也寻了一道御物法门祭炼修习。 虽不敢说能似那吕青漱般将飞针使的如幻影流光,但也是指哪打哪! 此时,只需再祭炼一道纸人,最初级的纸人便好。 他便同时拥有了纸人行轿法、秽道黑钉术两道底牌,无需阴狠算计,亦能正面搏杀中品练气。 将那秽道-黑棺钉收起,黎卿稍稍平复兴绪,却是将那一叠厚厚的十目灵纸拍在案几上,再取出以黑狗灵血勾兑的阴墨来。 一边观望琢磨对比着那仕女纸灵,黎卿心头渐渐浮现出,那将要祭炼的纸人形制与大小。 菀菀身姿高九尺,仕女面貌,流云水袖,素面腮红…… 裁纸为人,需合九宫暗理,他没有真正点灵的手段,却是可以取巧,先点通灵劾纹,再刻下子母印。 届时,以那仕女纸灵为母,这新的纸人为子,子母劾豢,反倒还省却些心神、更易驾驭。 依着所思,黎卿驻足宅堂,两日两夜未曾闭眼,却是在第两百九十六张‘十目灵纸’用完之时,仿照着那纸灵一比一的复刻出了新的纸人。 纸人身形易制,不过循规裁剪拼接而已,可若是真要让其劾召制导,更需得以阴墨勾勒符文,此才是重中之重! 目视着这横在案几前的纸人仕女,其中灵纸所铸的身躯内,灵力氤氲,颇为不俗。 黎卿一手拈起墨笔,蘸起阴墨,依着纸人秘要中记录的道道诡篆,笔尖不断游走,这在他的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数个时辰中,无一差池。 那阴墨似是鬼画符般,又像是纸人的脉络,每一道辗转成就纸人之“窍”,每一笔勾勒都是纸人之“经”。 完全祭炼之后,黎卿轻轻划破指尖,将两滴精血分别滴在那纸灵与纸人的眉心,将子母印又是勀印下来,再才横甩大袖,将那片片灵纸洒落。 那满堂盈纸四散飞舞之间,道道灵纸受折纸术驱动,皆是不由自主的朝着两尊纸人身上吸附而去,便如折褶叠贴,须臾间在这纸人身上再披上了一件外衣,将那本体遮掩在中,化作一尊真正的“人”。 这才算是功成! 如此,念头临身,便能同时驾驭两尊纸人…… 纸人既成,黎卿便是身形一转,落在院中。 周天一炁卷起两道念头,那两尊纸人迎风便长,须臾化作九尺仕女,念随心动,流云水袖四相挥动,扭似绫罗妙舞,柔柳盈盈,荡如刀砍斧劈,刚猛无铸。 在黎卿的真炁加持之下,纸人足尖点地,一步可达数丈,似是鬼魅行踪,那成品的纸灵更是能短暂的飘在半空,驻足盏茶的功夫不落。 纸人秘要,且算是入门了! 只是,即便有子母同心印的窍门,两道念头一强一弱的驾驭那纸人,都尤为的费神。 “若是同时驾驭两道纸人,甚至更近一步的驱使那纸人行轿法时,我便难有精力去施展其他法术了。” 黎卿不由得又将眉头蹙起!若是在斗法中,这可就是一道致命的缺陷了。 那纸灵秘术对神念的要求,似乎并不低,这般的门槛这在初级法术中却是尤为出奇。 或许,得入外院的传经阁想想办法了? 先前那山君任务、狗妖任务,共得道功148,再加上他之前的盈余,存那纳的道功总数约莫有200上下。 兑换法术显然是不够,倒是也能兑换一道淬炼神念的小法门了。 这小法门用的好,亦有不乏之威能。 便如他的这蚀火术,原本也只是不入流的小法门,折纸术更只是凡俗间的小把戏。 蚀火术只能弄焰,无甚杀伤力,但搭配上本就阴毒的自然磷火,威力早已不弱于大部分法术; 折纸法门亦是能在瞬息之间折叠灵纸,作纸灯笼、纸衣、纸马等等,实用性亦是不差…… 久修数月以来。 那冥梦在先前彻底爆发了一次后又是沉寂了下去,黎卿倒也是生了外出走动的心思,将那数月前大火燃屋的状况往外院报备了一下,约定了几名杂役来修整宅邸的时间。 黎卿便提上纸灯,沿着青石长阶,继续往外院的传功阁去。 临渊山高无计,分为内外两院,外院在临渊山腰,为道童徒役至中品道徒这一入道之士的修行之所。 外院乃是响应南国帝令而建,算是给府州中的向道之士开一条大道。而内院才是真正的天南观,择师,授法,辨经,承负…… 峰顶内院共有四座,外院道徒每修行到练气中品,璞玉之姿,于三十岁之前晋升的练气中品可授玉籍,自行择取一座内院拜师修行。 否则,便要久滞外院,直至修行到练气上品才有领蓝衣衔、入山巅的资格了…… 外院的传功阁只有普通法术、不入流的法门以及小戏法,即使是攒足了道功,也仅能兑得这些小术。 但内院的传功殿中,有完整的练气古经,有五行道法,有古修秘术,乃至两门镇宗的神通! 他也不求能在外院传功阁内寻到什么不世出的妙法,这一个小小外院能有什么东西啊? 只希望能兑得一道捶锻神念的法门就足够了! 踏着春日的林间小阶,从那繁花树影间入得诸殿阁群…… 黎卿行至这座高约四层的六面高塔前,仰头望去,似是苍岩堆砌的塔身,六方窗台以琉璃叠嵌,只在这唯一的入口之上挂着名为“传功阁”的三个鎏金大字。 一步踏入这经阁,却并无寻常高塔中的阴暗之相,塔尖之上似是开了天井般,从穹顶投射下堂皇天光,使得这经塔中没有半分阴霾,只教人心念正大! 四层塔身中间截留了大片的天井地带,直通塔巅,自最下方便能将四层传功阁一览无余,再由一道螺旋状的木梯纵穿。似是也没有什么保密措施,只在入口处置了一座窗台,留了两人值宿。 着苍褐色麻衣的垂暮老叟似是躺在那藤椅上打盹,老叟一侧有蓝衣道徒正襟危坐! 然,黎卿却是丝毫不敢起轻视之心。 且不说那蓝衣道徒,光是在这临渊山中,有资格脱下红、蓝、青三色制式道袍的人物,那绝对是能媲美四院红衣真传的存在。 那蓝衣道徒接过黎卿的命牌,只是稍稍瞥了眼。 “癸未,黎卿,道功216,唔……你要兑什么?” 练气下品,这段时间也属实是难熬。 一门下品任务不过寥寥数个道功,纵使劳苦侥幸完成了一道中品任务,也就入手一二十道功而已,寻常青衣道徒攒得两百多道功已然是不容易了。 可这经阁中寻常一道法术都得五六百道功打底! “我想寻一道捶锻神念的法门……” 黎卿与这位蓝衣的师兄对视一眼,霎时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捶打神念的法门? 哦哦哦,也是,练气下品,真炁有成,大部分道徒都会开始修行御物。 观中流传最广的控火、飞针、宝珠之类的手段所耗费的真炁较少,只是颇为耗费心神,故而像这般寄希望锤锻神念的道徒也是并不少见。 “神念法门啊,第二层,丁字号书架上都是。” “那玉简下标有各自所需道功的价格,你自己好好找,看中了就取下来,来此处解封!” “还有,这传法玉简都是不二价,有多少道功就取多少道功的玉简,道功不够就回去自己攒,可别来给我讨价还价……” 这蓝衣道徒似是被浑人纠缠过一般,一脸的后怕,事先就要给黎卿打好预防针。 黎卿接过自家的弟子命牌,颔首应是,便直接从那消失的光幕入口迈进了那经阁之中。 沿壁的七重木架高耸,其上并无纸质的书册,民间法脉、游方散人喜用各类灵骨、妖皮记录法术; 但这般足以横跨一府的近官方宗门,最是重视传承。 书架上唯有一枚枚玉简,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指,诸多灵文秘术尽录入其中! 尽管外院中不过都是些寻常法术,或是不入流的法门,亦是如此。 沿着那木阶盘旋而上,黎卿的目光从那一道道木架间穿过,直取这经阁第二层,丁字区。 丁字号木架上的玉简并不多,稀稀落落的。 一走进此处,入目便是最上面几重书架,凡俗间名贵的秀美青玉制的玉简挂置在上,一旁的纸牌中,有着这道道法术的大致介绍。 “玉蟾观想术,先纳玉简中的法术种子,观想月桂卧蟾图,取一缕朔月之气,可灵粹神念……” “吞蛇灵术,泥丸宫中仿双蛇相吞之相,神念交织流转,化吞尾双蛇,无往无退,可锻念头坚韧……” “同根相戕法!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观红豆图中法意,存神手足相戕、黯然销魂之感……可扩泥丸识海,位列古之炼神法术!” 一道道法术从黎卿的眼底掠过,可一门最便宜的法术都须得数百道功,那煮豆燃豆萁的同根生死之法,更是须得足足3100道功。 吓人! 迅速扫过这几重的法术玉简,黎卿敛下目光,也不再浪费时间,视线触及下方几重书架,在那普通的白玉简之中,录的便是诸般不入流的法门了。 所谓法门,便是以凡俗之道通法术之能。 如今的标准“法术”玉简,可令学习者直接继承玉简中前人感悟凝聚成的种子,便是照猫画虎,亦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法术。 因此,凡是法术玉简,包学包会,价格亦是极贵。 而不入流的法门,之所以不入流,便是没有真正将这一道的规律法理归纳明晰,具有不确定性与难以复刻性。 譬如有梨园戏子,照影可成灵,诸多戏子难出第二位木偶师! 有屠夫杀猪为生,举刀可斩鬼,可有几多斩鬼人? 有人读书明智,书虫自生,可这般的文士,寥寥江南,能有几人? 可大部分的人即使得到了他等的传授,亦是难以修到那记载的不可思议之力。 这种种法门,需要自身大毅力、下苦工,然实际收获却未必能到达预期…… 下方木架上,道道法门悬挂。 “牵丝操演法门,念头聚焦似提线木偶,一锻念头敏锐,二锻十指灵巧…” 这是操演木傀入道的法门。 “冥思苦相法门,流传于凡俗贵族中的冥想之术,能聚念头,收心神…” 冥想法门。 “一心二用籍要,南国有奇人,善一心二用,左右互搏,各行其是,灵慧多生,晚年回首,编述成录…” 一心二用,左右互搏,这是民间隐学的手段。 “唉,这些个法门,都没什么可……” “咦?” 正惆怅之间,黎卿忽在那一方角落,瞥见了一根发黄生裂的肋骨,这般异物混在诸多玉简之中,着实是有些显眼。 那肋骨上并非是修行所用的灵文,也不是这天都南国的官文,旁边也没任何的介绍,就像是一道陪衬品一般。 然黎卿却是紫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这是天都北国-大周的文字?” 或者说是这天都大地八百年前的唯一古文字。 黎卿拜入观中前,好歹也是南国桂花府的纸商大户,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从小也是常有先生入府相授。 若非招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他这华宣黎家的嫡次子,当是也要走一走仕途的! 南国官文、北国官文他却是自小就有涉猎。 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断骨上如蚊丝般细撰的小人文: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芍药红妆,乃为杀人利刃,百媚黛颜,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观美人如白骨,吾当无欲,观白骨如美人,吾当无惧…… “哦?这是,白骨观?” 黎卿走进那木架角落,将那截断骨拾起,却是有了些兴趣。 这般法门他倒是也曾听说过,与那八百载前天都大地的一道大教有关。 观红颜腐烂,观白骨嘈嘈,观血肉不净,观白骨生肌…… 尽观红粉骷髅,证不二法门。 这残黄肋骨即使不全,但还是有着大部分关于白骨观的修行要点,且颇为奇异。 “这……应该不仅仅是法门吧?至少是法术、甚至道法级别的东西吧?” 黎卿眉首紧蹙,却是不解其意,即使是有些残缺的白骨观之法,也应该不止这77道功吧? 天南府居于南国的西南一隅,或许大部分人都不会修习天都北国的官文,但官宦人家出身的道徒也不是没有吧? 心中怀疑再三,但他终究还是受不了这般宛如捡大漏的诱惑,不动声色的拾起那根残骨就往楼下去…… “嗯?这根骨文?” 那蓝衣道徒正襟危坐在案台后,见到黎卿堪魔许久,只拿了一根破破烂烂的骨头下来时,便是怀疑至极。 “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个时期每一点道功都来之不易,莫要看这看上去似是而非的骨文便宜,若是兑了没作用,你这77道功可再也回不来了!” 这位蓝衣道徒也是从练气下品一路爬上来的,即使是现在,77道功对他来说也需得花上大半月的功夫。若是平白浪费了,连他这般拜入了传法一脉的练气中品也得感到肉疼。 他尤为怀疑这位青衣师弟是想省些道功。 可越是这般时候,越不能这样省的啊! 那蓝衣道徒尚在劝阻黎卿再三斟酌,那旁边的老叟却是打完了盹,那与苍老面容不符的灵滢双眸瞬时睁开,眸中不经意的精光瞥过,直令黎卿遍体生寒。 “白骨观?” “哼,诸多的正经法术不修,这种犹如鬼遮眼般、自欺欺人的外道有什么好学的?” 与仙道而言,那释教的白骨观还真的可谓是“外道”了。 不断的对灵慧进行暗示,进行扭曲,不断的向内压迫的法,完全就是与天道相悖! 他当初本就想要将这异类法门销毁,当年便是那师侄不忍,丢进了那阁中一角尘封,却不知是哪个混球打扫经阁的又给翻出来了? 误人子弟啊,误人子弟。 “这外道之法,弊端太深,你这般道行还把握不住,放回去吧!” 见那青衣小子似是还不太服气的样子,老叟双目浑然扫过,便要看看那小子到底在犟什么? “去去去,再换一个,这东西就不该让你们这些浑小子碰。” 然黎卿此刻亦是无语。 你不让学你放到那木架上做甚么?平白勾人心弦。 这白骨观其实在凡俗间就有只言片语的流传,虽然具体的法门不存于凡俗,但那释教的根本如何,黎卿还是知晓的。 此教乃是心学魁首,向内而取,重的是降执与破妄,确实在许多性命道修眼中,算是“外道”了。 这一根其貌不扬的骨文,或许连大部分的法术都比不上它,当是这外院传功阁中最为珍贵的法! “老上修,我听闻过这法门的由来,我只想练习那观想法,并非是无知无畏。” “小道修劾召豢灵之术,只是想要借此壮一壮神念与胆魄……” 黎卿也不好与那老修互怼,只得提起耐性与其好言解释。 哦?这小子知道些过往的内里? “你识得北国的字?” “少小曾习过。” “你可知那古教秉性?” “似乎是……明心见性。” “我道呢?” “我道以元气为本,变化为基,德道修身,一元气动,若要小道归纳,唯天人合一也!” 淦! 老道差点给被青衣小子气的跳脚。 坏了,这小子,他真懂啊? 便是他们练气道统,唯通一元气论,与其他道脉不同,这小子还真归纳的,很到位! 几轮问答下来,这老道暗感不对,这山南僻远的天南府还有人会这些个学问? 一时间,还真找不到理由阻止这小道徒了。 这却是惹得那蓝衣道徒暗自偷笑,但也同时惊诧:这外院经阁中居然真的有大漏可捡?那道爷可得近水楼台,好好转一转了。 “既然你有这个见识,甚好,甚好!” “白骨观之法,你择修那红颜白骨观想之术便可,其他的……” 老道食指头一勾,将那根历经古老岁月的肋骨瞬间就摄到了掌心,无形无相的法力一震,却是豁然将那将近一半的残骨直接镇作飞灰。 最终,只剩下一道小骨片上大约六千字的红粉骷髅观想法! “我淦,师伯做的这般绝?” 连那蓝衣道徒的心思都被勾动起来了,究竟是何等的妙法?多么亵渎的外道,能让老家伙不顾面子,生生将其抹灭? 此刻黎卿的瞳孔更是不断的收缩,颤动不止。 法力。紫府道人才能炼出的法力! 这外院传功阁中其貌不扬的老叟竟然是一尊紫府道人? “你叫什么?” “哦,原来是前几年入道的那位鬼相公啊。” 老道接过那命牌,直接扣掉黎卿77道功之后,轻捋着苍髯,打趣道。 “不错,不错!江南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比这西南的浑小子们聪敏多了,见识也大多了!” “拿去吧,好好修行。” 老道将那弟子命牌与半截“骨片”再送回黎卿手中,微微颔首。 唯有一旁的蓝衣道徒似是感觉自己被阴阳了,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黎卿怔怔的接过牌后,整个人都似是做梦一般,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传功阁一行会有这样的一波三折,这般的梦幻。 及至回到宅院中,仍旧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第十二章 心念遇人劫 “大人,已经按您的想法重新修葺一遍了。” “这是您要的……” 观中数名杂役将那夜大火烧掉的侧室,整理修缮,将其中诸多陈设再度复原,看上去都几乎与新建的一般无二。 临渊山上的杂役与每届的入道道童徒役不同,他等多半是天南府都的吏民差役,领府都职入临渊山听用。 并非天南观中的人,也没有资格称呼诸道徒为师兄。 不过这差事做的当真不错,至少黎卿很是满意,在那回执一栏爽快的用上私印后,便放了那几名杂役离开。 自从那传功阁回来之后,黎卿早晚练气,每日定修御物之术,将那秽道-黑棺钉御使的如指臂使,纸人劾召、纸灯秘要亦未落下进度…… 唯有那白骨观,或许说白骨观中的红粉骷髅观想法,并未在泥丸宫内、识海之中构建出真正的观想图。 此法脱胎于释教白骨观,也不知是否那传功阁的老道人删减过多?亦或者这法观本就不那么容易入门,黎卿修行之时总觉得如隔着一层膜般。 直到今日,侧室的房间终于修葺好了。 黎卿将那堆积在正殿中的诸如笔砚、香炉-延命灵烛等等一一搬回房间。 却在那正是春眠夏乏的午间,倚靠在那罗汉侧榻,读着一元气经,蓦然睡着了去。 似神仙卧下,黎卿的意识懵懵懂懂入了梦中,那时时日日养成的观想,下意识的就要在泥丸宫那片深邃之中显现出一尊红粉骷髅。 亦是此时。 许久未曾出现的大恐怖,隐隐幢幢,似是正从未知之地追溯了上来,黎卿下意识的游觅着这泥丸宫,那道阴眷亦是顺着他的念头而上。 当…… 像是天外敲响晨钟,云间擂动神鼓,一道若有若无的道音闪过,那原本漆黑一片的泥丸宫中,却似是开天辟地了一般。 无量的黑暗之地,上下左右,四方而开,蓦然空出了一道数丈方圆的昏暗地带,在那幽篁之里,不可思议的身影显化其中。 榻上黎卿的眉头蓦然紧锁。 那泥丸宫中,有红衣扑华,一名极具异类美感的“女子”平静的躺在黑暗之中,孤零零地,仿若下一刻就要被那无穷的黑暗所吞噬。 苍白的手足与尸体相若,见不到半分的余温,红衣失真,却是独有着那半生半死的“红粉骷髅”面貌,麻木而空洞的双眸与黎卿的神念豁然对视。 这是二者的第一次相视,唯一的一次互相对视! 只是一眼,渗人的森寒之感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上心头,那是一双比紫府道人还要恐怖上许多眸子。 可不知为何,在真正的与那鬼母平视、观望之后,黎卿突然也就不那么的恐惧了。 那没有任何阻碍的对视之下,黎卿首次看清楚了“她”的全貌。 她生前,该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子。死后,自也该是白骨美人! “嗯?” 意识朦胧之间,黎卿却是渐渐感到了有些不对: 我明明修得白骨观,生人似白骨,白骨若生人,当求一个无欲亦无惧。怎地,竟突然反生出这般执于惊艳的心思? 但,还未待他来得及细究,这惊鸿一瞥的观想就已经将他诸多念头消耗殆尽,无边的黑暗瞬间蒙上心头…… 最终,黎卿的意识被迫退离了泥丸宫,他那在机缘巧合中点亮了的“白骨美人观想图”再度隐下。 黎卿霎时睁开眸子。 困乏与疲惫蒙上心头,那是念头消耗过度,然,他泥丸宫中已开一方三丈之地,此处在释教又称作灵台方寸之地。 乃是一个修士“神”与“灵”的具象之所。 冥梦入侵了白骨观,却是生出了极其微妙的联动。 那观想图中的红粉骷髅,却是浑然化作了那位“崔家小姐”。 两位冥婚约契的主人在虚妄之地,桀然相观…… 或许便是这般外来的刺激,他的心念蓦然戳破了那层窗户纸,白骨观瞬间入门。 观想图成,泥丸宫中,将有黑暗无边,观身四面,周匝四方,皆有白骨,举目四望,无量无边诸多白骨骷髅,沉沦黑暗,横竖纷乱,或大或小,或是完整,或是残骸…… 这白骨观的观想修行之法可并非凡俗中浅谈辄止的两句。 泥丸宫中,多生端倪,尸腐恶臭,白骨漫山,形骸泛滥。 当那无边无际的白骨筑山,尸骸砌海,再以心念将其一一降服,如此可成谛果。红颜白骨破,菩萨不成佛! 原白骨观,虽是释教五禅之一,若无禅师指导,便是不可修的禁忌之术! 白骨观并非是人人都能修行。 未知的心象,若是无法破妄,那便有腐尸形骸白骨生障,泥丸宫中的大恐怖将会自虚妄中入侵现世。 化作大灾! “不过。” “这冥婚鬼象,珠玉在前,白骨观的禁忌?倒也算不了什么了。” 黎卿摇头轻笑,却也未将其放在心上。 什么执念、什么心魔,在这真正噬魂夺命的厉鬼冥梦面前,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揭了榻侧的兽耳香炉,点上一枚安神香,却是又将那卷纸灵秘录拾起,开始细细的琢磨其了其中的纸灯法器祭炼之法。 他从未忘记,修纸灵一道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早日炼制出那“南斗延命长明灯法”所需的七盏灵灯。 只有以七盏长明灯纕祈布势,他的命格才能再不受诸邪觊觎,才能摆托那冥梦缠身的厄运! 在宅邸中闭门修行,早晚行气,白日演法,如此数日,怡然值得…… 这一日。 却是有麻烦自己找上门来! 这外院的宅邸各自分配在一个个道徒名下,以天干地支分划,各自修行,不得妄生争端。 黎卿这一座宅邸便是“癸未”号。 这般一进的宅邸,虽无阵法结界,却也是自带着一套足用的禁制,纵是寻常的道徒争执,亦是破不开这禁制。 可还真就偏偏有人在这癸未宅邸外滋扰生事,叫起了门来。 “黎卿,黎卿!你在吗?” “快给道爷回句话!” 那先前在旬一的道徒课业上堵过一次黎卿而未果的林如虎,居然又领着几名马仔围在这宅邸外叫唤。 一闻得这声音,正在院中铺晾着灵木纸浆的黎卿顿时便有无名邪火自生。 ‘没完没了是吗?真是找死!’ 黎卿将那大袖一甩,剩余小半桶灵木原浆被真炁一卷,悍然化作数道水龙激荡,往那几块纱板上迸射飞溅。 那灵纸原浆尚在自行铺滤之时,而他本人却是沉着脸色,将那院门豁然拉开。 如今的黎卿,真炁精进的速度极为骇人,便是再往上历数一届,都算得上前列了。 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前番早已起了厌恶,如今更是没有耐心着几人挑衅! 这宅前院门只拉开一半,几名道徒就望见了这那双冷煞的眸子。 这几人当即便骇得连退数步。 “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最近可没得罪过你啊!” 林如虎一脸茫然,感闻到黎卿似是能生出杀机来的寒意,摸不着半分头脑。 又是立刻回首问向几人。 “你们找他的茬了?” “虎哥,没有啊!他道行比我们高,您不在,我们哪里敢找他的麻烦?” 几名道徒连连摇头,他等周天一炁才不过十余刻,既未修法术也无法器入手,只有练气成功时奖励挑选的一道法门,私下哪里敢得罪那鬼郎-黎卿? 几人更是心中腹诽:“分明是你平日里,隔三差五就找麻烦,人家见了你能不恼火么?” 要不是这林老大,他们都不会与那位有任何交集。 那可是连练气上品的虎山君都能阴死的狠人呐! 这样吗? 林如虎细细斟酌,似是仍未感觉到自家究竟如何的不招人待见,见那黎卿袖中似是藏着什么东西,刚想说话。 忽然间,便是一道青芒闪烁,似是苍龙探海般的,那长鞭一甩,呼喇喇的一击正笞中两人。 那林如虎与站在最前面一名道徒身上立时道袍绽裂,现出一道朱紫的淤青,似是被烙铁伤了似的,火辣辣的生疼。 “呃!黎卿,你发什么疯?” 长鞭之上,真炁磅礴,抬鞭重笞两人不止,那长鞭却更似是灵蛇盘脊,豁然将二人脖子、手臂齐齐卷住,再得黎卿发力,将那相隔数丈的二人横自甩飞。 【砰砰】一声巨响,那两名青衣少道却是重重的砸在了那青砖碧瓦的院墙之上。 只见那宅邸上的禁制微微荡起波澜,这院墙倒是无事,只是那两名道徒俱是五脏六腑摔了个生疼! “林如虎,我看你是真不知死活了?” “平素懒得搭理你,今日你还敢找上门来?那我倒想真看看打断了你的手脚,你那内院的兄长,究竟能翻得起多大风浪?” 俯视着下方的道人,黎卿手上的长鞭缓缓绞动,却似是化作了一条真正的灵蛇一般,将那林如虎的脑袋强行吊起来,对视道。 这般冷然狠郁,心气决绝,才是鬼郎-黎卿的常态。 同届之中大体尚在炼精以求生炁,且不知黎卿是何。但若是上两届偶然与黎卿做过任务的其他道徒,绝对不敢招惹此人。 林如虎却也是自认为此行乃是奉旨好心寻这诡道人,欲将院中的敕令告知于他。怎料此人见面就是骤下辣手,言语更是极尽侮辱自家与兄长,他又如何能不暴怒? “你真是个疯癫,黎卿。” “你是不是天天祛鬼把脑袋祛坏了……” 他常有家族供养,如今周天一炁增长迅速,早已将近五十刻,真若是不顾面皮动手,还怕了这毫无跟脚的乡间野道不成? 周身真炁鼓荡,正欲一边怒骂,一边强行挣脱那长鞭的束缚之时。 黎卿早已没了耐心。 一脚踹在旁侧那准道徒胸口,磅礴的真炁环绕,这绝重的一脚当场就将那道徒似死狗般的踹飞数丈,只见其当即呕血,在地上翻滚数周,便无了意识。 再抬手一掌轰向那林如虎,后者也无甚反抗之力,一掌印下,不过勉强躲开了胸口,只闻【咔嚓】一声,霎时就折了他的臂骨,且废了他半条胳膊。 这两鞭抽下,一拳一掌,宅邸前的四名道徒当即便是瘫了两个,剩下两位更是连山中的下品任务都还未曾做过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当即便是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眼前着鬼郎-黎卿那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二人更是胆寒,颤颤巍巍的驻足在地,连脚步都难以迈开。 “黎……黎师兄,您或许是误会了。” “咱们各届的授业道师昨日得祖师谕,传旨诸院,上观将起势,涤荡天南府……” “林师兄是领了道师的令,传首诸道的!” 那位被黎卿吓到双足都似是木桩般钉在原地上青衣道徒,此刻却是声若铜锣,似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要为他等洗刷这天大冤屈。 骤闻得这般的理由,黎卿亦是心头一怔。 圜首望向那林如虎,只见后者面色煞白,捂着右臂斜靠在这宅邸台阶上。 是这样吗? “倒也是,谅你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胆子!” 这林如虎在本届的道童徒役中横行惯了,可应当也没这个胆子在修成了真炁的道徒宅邸前找事! 黎卿面无表情的嗤笑一言,就似是定下了此事的终章。 也不在理会几人,下一刻便转身拉开宅邸的大门,欲回返院中。 这般侮辱,却是让那林如虎目眦欲裂忍着剧痛,冷哼着质问了起来: “黎卿,你以为,就这样就完了吗?” 他林如虎,天南府林氏嫡子,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他,从小到大还未受过如此的苦楚。 同届的道徒之中,唯有黎卿,唯有黎卿,从未给过他好颜色! 剧烈的疼痛将林如虎的不满无限放大,不可失尊严与暴怒的双重加持之下,道道恨意凭生。 ‘我是天南林家子,我兄长、叔祖俱是练气上品的顶级人物,怎能,怎能被这般一个野道踩在头顶?’! 不过是折了半只胳膊而已,他仍有着战力,林如虎强自撑起身形,欲起身与那黎卿对峙。 然后,这般或是连真正的生死一线都没有经历过的花骨朵儿,臂骨微折便半天动弹不了的家伙。 与那兰风州中唯求生路,断臂求生的淳于野相比…… 又如何能让黎卿高看上一眼? 林如虎强自要撑起身形,然,下一瞬,一双锦皮云靴蓦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居高临下的俯视,目空一切的眸光,强烈的剧痛与羞辱,更是令他几近昏阙。 “所以呢?” “你是在提醒我,一定要斩草除根对吗?” “你不会以为一个林家,在山中就真算得了什么了吧?呵……” 黎卿面无表情的垂下目光,然而,那林如虎在那充满压迫感的眸子之中见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暗、漫山的白骨! 那犹如死亡逼近喉咙一般的窒息之感,再令他不敢再多说任何一句狠话。 那疯子,真的生了杀念…… 最终,黎卿还是没有对这蠢货般的家伙下死手,任由那两名道徒将二人抬了回去。 当然,就在此事发生后的当天晚上,执法堂便有三名道徒上门,两位青衣,一名蓝衣,将黎卿领入了执法堂中。 依稀观规条文,数轮问询,黎卿却是当即被罚笞以法鞭十三,再关入了执法堂中面壁思过…… 第十三章 禁闭与变化(二合一) “西莽的乱葬山,老尸妖鬼成了气候,首当荡灭!” “前朝覆灭,尸骨沉江,那渊河之下,水鬼无计,几乎成了凡俗禁区,可若要只凭我观将其彻底涤清,劳心劳力,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西南群山,亦是需要有人值守开辟。” “府州各处,邪祟亦是不少!” “……” 临渊山顶,五院一十八紫府,四院九大真传同聚正殿,各自述说了其难处。 观主倒是雄心壮志,请来祖师?站台,还要涤荡天南府,这一府三州二十七县,地广人稀,邪祟频生,即使再来个天南观都未必能短时间梳理个干净! 有真传弟子与紫袍院正表示不理解。 天南观近些年虽然发展稍盛,可西南瘴地,灵脉不兴,也无太出挑的人道教化一直是南国诸府中排名倒数的宗脉。 西莽乱葬山、西南十万妖峰、南地毒蛊巫部,可都不是能轻启动战端的啊。 真要动手,只要一个疏漏,没能约束的住,这座天南府可是真会暴乱的! “西莽那座尸窟,府都的都衙府军与世家会动手,再加上我等去一个院,足以彻底清算,此处必须荡灭个干干净净。” “渊河连绵至今,鬼祸蔓延,让天南、清平、岭南诸府平白丢了数万里荒地,庞大的水脉化作禁区,生人绝迹……” “北国频开战端,征伐天都大地,江南江北八府处境艰难,我等岂能久苟于这一隅之地?” “我等箪食一府,千百万人供养,民脂民膏,何人未尝?自当该为民出力!” 上首的紫袍老者面色平静,也不与其他人争辩,只是言语之间,决然的将其意志贯彻到底。 观中紫府道人十八尊,准紫府的练气真传九人,怎就不能涤荡天南了? 何况,祖师寿数将尽了啊…… 祖师坐镇天南两百四十余载,命星黯淡,已经到了九甲子的大限,他这一去,谁还能震的住这天南? 府都那位老刺史寿数也不满甲子了,亦欲同天南观配合,且将天南府的重重隐患、将这根带刺的荆棘,为后人捋干净咯…… 渊河鬼祸来历悠久,范围仅限于水脉之中,暂且不言。 届时阴神老祖坐化,西莽尸窟暴乱,南地巫蛊生祸,群山精怪沸腾,观中首尾难顾,还有何人能制? 唯有在祖师坐化前,将那四方禁地涤荡!不,只需要成功的解决其中之二,天南府……也就能安稳的渡过未来的那段低谷了。 临渊观主暗叹一声,却也无法与各位师弟,师侄,乃至徒孙们明言。 见识稍微大点,时势嗅觉稍微敏锐点的道人,或许早就已经感受到风声了。 当然,总也有愚人无法理解,但见观主如此决断,纵是有所异议,那也拗不过了。 反正你是观主,你说了算…… 可伐山破庙,涤净天南,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四方内院下得峰顶,丹器院的黄芽丹、辨气丹;万法院的五行法术;律令院的箓道言律;敕伐院的道兵豢灵法门……皆要各取一部分充入外院。 那隶属于四院下属的临渊外院,也将进一步,五院并行,快速的充盈天南道观实力。 外院道童徒役亦要扩招,从三年一届变作每年一届。 颁布下四道永久的征伐任务,伐尸窟,平群山,涤渊河,镇巫蛊。 每一道征伐任务,其中所得的道功皆是寻常委托的双倍,此谕当即就在外院引起了轰动。 又在州府之中颁下道籍令,游方散修,历经三考,可拜入天南外院,为记名弟子,授青衣,与外院弟子等同,可入外院诸阁殿,修习正法! 这一道道变化,不断的刺激着天南府向道之士的神经,所有人都知道,这天南,要生大变了…… 然此时的黎卿,才刚刚结束那为时半个月的禁闭。 “黎卿!” “先前之举你可知错了?” 执法堂的青衣弟子,将这面向无底寒崖的石室打开。 一名腰悬葫芦、配剑饰的蓝衣男子走进这崖间石室,其名蓝洋,外院执法堂副堂主之一。此刻他竟是亲执一卷纸录,来到此处问话。 天南观承袭练气古脉-太一观,即使受了天都南国的时势影响,横分内外院,从道脉的师徒相承,化作了宗派的届届相传,但终究还是偏重教化。 这执法堂的戒律,并非是为了单纯维护惩戒制度而存在,其更多的是用于教诲。便如这禁闭室内,唯有石案石桌石床各一张,满墙铭刻着《九思赋》。 事前三思,处事三虑,事后三问。 凡所犯律的弟子,须得一边面观洞外无底深渊,一边摘抄着那《九思赋》,达心静反思之意。 “林如虎,右臂裂折,心神俱伤;梁坤,四根肋骨皆断,当即重创……” “这可都是你的同届道友,你怎可如此阴狠?” 执法堂中,各着青蓝法衣的数名道徒皆环伺在外,便有几人望着那石室中的青衣男子,怨怼出言。 观内弟子,难免会有些龌龊,似是他这般,尚在山门中便下如此狠手,视戒律与同门之谊如无物的人,隶属诸院也决计不多。 “……” 黎卿面无表情的从众人身上扫视一眼,将那一卷厚厚的、摘抄了三百余份的《九思赋》交到那位青葫挂剑的蓝衣道徒手中,便向室外去。 “尚未入道之时,卿便在江南学过《南国修行道场律》。” “道场府邸也,私为一人一道之圣地,一不递拜帖,二无授印,口出不逊,肆意骚扰,自可视作侵入道场看待。” “倘若当日,我是在谨修观想要法呢?若是当日,我正行禁忌的通幽之术呢?” “便是看在同门情谊上,若非他只是个蠢人,否则,打死了也只需赔偿些道铢,不是么?” 面露轻蔑不止,黎卿却是辨都懒得与他们辨,临渊各个宅邸的百丈范围之内向来都是避免其他人靠近,尤其是在行法修术的道场,需要绝对的安全。 天南观将各自的宅邸分开来,尊《南国修行道场律》,每隔千百丈才有零零星星的宅邸,那封闭式的一进宅院,设禁制,便是为了各自的修行隐私。 那林如虎好歹是望族出身,可别说连投拜贴这种基本的礼仪都不会! 说白了还是横行惯了,看不起其他道童徒役么? “哦?你倒是巧舌如簧,反倒是你成受害者了。” “那林家也是个大族,观里便有数名入室的蓝袍弟子,你当真就不怕?” 蓝衣道徒将黎卿抄纂的三百份《九思赋》收起,见他与其他几人怼起来了,亦是忍不住打趣一番。 林家那傻小子入了观还秉持着横行霸道那一套,确实合该吃上这道亏。 道理虽然是这样。 可观里终究也不是真正的仙家净土,蝇营狗苟、人情往来,也是常态,若真卡死了律令如何,做绝了事儿,事后也难免生怨…… 这一问,便是问到了这起事端的要点上! 黎卿提起那盏纸灯,将要离开的身形亦是为之一顿。 “依稀观规戒律,我行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奈何桥,有何惧怕?” “若是不按规矩来,呵……天南府都,林家凡俗三百六十七口,他们可跑不了,也……当该是他们彻夜难眠吧?” 冷笑一声,青衣掌灯,顶着夜暮便是缓缓出得执法堂去。 此言,含大恐怖,有大不韪,直教场中众人霎时间都神色都覆上了一层阴霾。 这鬼郎-黎卿,狂妄,极端的狂妄! 当着诸多执法道徒都敢如此威胁,这若是在其他旁门宗派,这种人连活着走出执法堂的机会都不会有。 也就是天南古观,风气足够的宽容。 他太疯狂了! “林禽师弟,那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师兄无能,怕是想说话也说不了啊。” 蓝洋从禁闭室内缓缓走出,望着那离开的背影,亦是只得双手一摊,以示无奈。 刚刚叱责黎卿的几名道徒中,立时便有一名青衣道徒站了出来,强行将那难看的面色压下,对着蓝洋拱了拱手,躬身谢道: “不敢,已经劳烦蓝师兄了。” 若是仔细打量这青衣道徒,便能发现此人与那林如虎有三分相像,其乃是天南林家的旁系子,却是比黎卿、林如虎早上一届入道。 此番他受族中唯二的练气上品-林蛟所托,辗转了些关系,入得外院执法堂来见那黎卿。 可这黎卿哪里像是一个正统练炁士? ‘林家的道徒我惹不起,天南府都林家凡俗三百六十七口,他们的人数可我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此言此举,简直就和那南地的邪修无异! 可这一言却是狠狠地捏住了这林禽七寸,让他心中一咯噔,因为他是真有父母弟妹、叔伯亲眷生活在那林家族地。 你让他怎么再去给那鬼郎君找麻烦? 心头暗骂一声,这林禽再向那执法堂的蓝衣都事一礼,拜托道: “那黎卿做事向来无畏,还请蓝洋师兄将其斗狠之言呈上院首,须得……好生规训一二。” 此刻他已经不再执着于那林如虎受了何等委屈了,他只怕那林蛟、林如虎二兄弟把这事态闹到收不住的地步。 再度谢过这位出身紫府高门的蓝师兄,林禽急匆匆地告退出去。 这一下,却是让这执法堂中的几名道徒看乐了。 “师兄,那林蛟似乎还在堂外堵着呢?”有一名练气中品的蓝衣道徒近前来,轻声提醒道。 那林蛟入道十余年,拜入内院-敕伐院,年前迈入练气上品,手下豢养了三十六方山魈道兵,也算是个人物。 却不知师兄到底要不要卖他这个面子? “哦?” 蓝洋还未料到这般小事都能把那林蛟惹出来,看来那林家门户虽是破落,还算是弟友兄恭? “看着他点,他若在我执法堂前动手,面上可不好看!” 这事件依始,说来说去,不就是那林如虎自持家门看不起同届的诸多道童徒役么?横行惯了的蠢人,撞到那黎卿手上,自然是受了落不得好。 真是不怕聪明之士生歹心,就怕蠢人办蠢事…… “可,那黎卿的忏悔录该怎么写?” 便是刚刚那番言论,那能叫忏悔?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真该如何“润色”,呈到外院院首面前,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这师兄发话了。 “怎么写?当然是……不写。” “这般人物,观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在我执法堂上赚面子?” 底线不能贱卖,卖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小小的林家,他出不起那个价钱,那执法堂何必为他等做行走?平白坏了自家的名声。 “你若是门开多了,让后面的师弟们怎么做?小子,好好想想吧。” 蓝洋轻叱一声,却是给了这师弟一计白眼,让他好生摸索一下,何为分寸。 言语间,蓝洋更是对那区区林家不屑一顾,转身就将那林禽的拜托''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黎卿出得执法堂。 掌着纸灯笼,踏上那幽暗的青石小道。 下一刻。 便在那丛丛树影交织之处,突有数道庞大的黑影挡在山石拐角之前,树影幽幽,只隐隐得见那身影似是熊罴一般高大。 历数而去,一、二、三……却是足足有四尊。 黎卿那抬起的右脚刚刚落下,立时便从那四道黑影身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杀机,寒意! 只提修将纸灯笼往上抬高数寸,似是想要借助那冷白烛光看清对面四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 血光一闪。 那四道并列挡在山间小道前的黑影中,便有一道身形,悍然的一分为二,似是有浆液泼洒,而后便是一前一后的摔落在地上,血腥味迅速地弥漫了开来。 “嘻嘻!” 诡异的笑声自幽暗中响起,两道红绫在夜色中惊鸿一现,抬眸望去,竟有一位素白霓裳的曼妙仕女半飘在空中。 然,唯有那水袖上的鲜血滴落,似是诉说者它的恐怖与离奇。 此獠,非人也! 这纸人刚现,抬袖便撕碎了一尊怪物。 那剩下的几尊巨怪也并非是无智之物,着那腥血一激,赫然就疯吼了起来,三道黑影卷起滚滚阴风,似是虎熊飞扑一般,悍然扑向那道仕女纸灵。 “哦?原来是老魈……么?” 黎卿起来提起纸灯,借着那余光望之其身形,心中顿时了然。 这山魈又号山鬼、山精。人面反踵,黑瘦如猴,面目狰狞可憎,颈下绿绒丛生,常存于群山,胁边远村寨邪祭,又好淫人妻女。 恶名昭著! 可山魈,又是西南之地,许多道人术士常豢使的“道兵”。 只似这般壮若熊罴的山魈,绝计不是自然生成,只能是某位的道兵、豢灵了。 那三头山魈扑向纸灵,獠牙绽露,凶相冲天,纵身一跃数丈,但仍是齐齐扑了个空。 纸灵仕女双袖一卷,倏忽间便飘摇而起,升至空中,那三只顽精蠢兽更是触之不及,坠回到地上,龇牙咧嘴。 然这三尊山精正是邪怒升起,正欲狠狠地撕碎那仕女之时,却是受了什么影响一般,面色挣扎,齐齐转过头来,残忍的目光又投向那道路尽头的提灯少道。 可还未等到这老魈嘶吼。 砰砰砰…… 紧接着便是连着三道颅骨爆裂之音,那三只老魈一一倒在青石小道之中,狰狞的脑袋上赫然已经各开了一个大洞! 那大怪头颅似是被什么重物击穿了一样,红白之物飞溅一地,场面尤为血腥。 “这?” 后方灯火通明的执法堂顶,在那至高的峰顶塔楼之上,数道身影正齐肩俯视着下方。 再望去,唯见那从始至终双脚都还未动过的掌灯少道,此刻正翘指挑起一根花纹繁复的三寸黑钉,真炁冲刷之间,面无表情地甩动着其上沾染的血沫。 两招,尽屠四尊山魈道兵! 这般杀伐,好生的决绝。 “这黎卿有些了不得啊,抬手便是上品的纸道豢灵,奇怪的飞钉法器……” “他不过一名下品道徒,哪来的这个家底?” 两尊这般成色的法器,怕是内院蓝衣衔的中品道徒也凑不齐吧! “谁知道呢?” “不过,你得知道他叫鬼郎-黎卿” “外务堂下中品道徒的记录以他为榜首。一次上品山君任务、一次上品吊死鬼鬼祸、十八次中品任务、三十七道下品委托……这般的任务完成数,便是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及他。” 蓝洋摇头轻笑,将那外务堂中的情报了如指掌,却是惊得几人再无了言语。 是啊,那可是鬼郎-黎卿,是连厉鬼见了都绕道走的鬼郎君啊! 这家伙,可没少赚鬼祸委托的任务。 几人惊叹数息,再向那远处的幽暗中望去。 只见那四头老魈瞬毙之后,背后之人再未有任何的动作,唯有那灯笼冷光缓缓临近,黎卿指尖掐决,引血咒一起,那四头山魈的心头精血尽为所取。 却是半点也不浪费。 紧接着便是火光一跳,那四五团山魈残躯上豁然升起了碧焰磷火,眨眼间便形消骨融,不过十数息就只剩下一团燃着赤焰的焦泥。 那少道提着纸灯笼,驻足原地,那仕女缓缓落在其身侧,却是一尊与真人近似的纸人。 似是等待了许久,直到那数团篝火都要彻地燃尽,黯淡了下去。 幕后之人试探之后却再也不敢动手。 “呵……不继续么。” “那就下次再见了……林师兄!” 黎卿唇齿微腆,闪过一丝蔑视,衣袖横招而过。便见一尊白纸阴轿似是从虚妄的山林间突兀现出,往黎卿所立之处撞来。 只闻铃铛荡响,漫天方孔圆纸死散飘摇,那白纸阴轿丈余大小,四角惨梁,纸幡垂旒,铜铃挂摇,轿中似是常点了一枚苍白的纸灯,诡异至极。 纸轿阴风现,丧纸飞絮舞,又伴随着纸灵的嘻嘻妙语。 下一瞬,那纸轿与那掌灯青衣一撞,只见阴风盘旋,白纸漫天,似是落叶瓢泼,挥洒之后,那提灯的道人与那白纸桥再也消失不见。 连那练气上品、造就了护体罡气的蓝洋开法眼,逡巡四方山石丛林,都再察觉不到丝毫的痕迹。 “好诡异的手段!”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好生玄奇。” 不过,林蛟,终归还是不敢过分吗? 算他还有些分寸! 第十四章 干戈将起 自执法堂中肆意归来,黎卿丝毫不受那所谓林家的威胁与影响。 黎卿很喜欢一句狂诗: 袖里青蛇胆气粗,遨游四海犯天都! 修得神通妙法,便如四海豪侠怀揣三尺青锋,手中有剑,再不必受种种约束。 归来后,一夜酣睡。 第二日,黎卿依旧早晚行气,日夜练法,修持白骨观。 午间,黎卿燃神香,起命烛,盘膝于榻上,再起念头,泥丸宫中,却是又有了变化。 那灵识方寸之地,无尽的黑暗之中,幽垠之里,惟净土一片,约有丈六方圆。 此处有红粉骷髅,半生半死,恐怖与曼妙并存,光是存在,便似是对生灵的亵渎。 那白骨美人虽仍顶着那簪缨世家、前朝高门的“崔家小姐”相似的面貌,但再无了上一次那般瞟上一眼,就脊背生寒般的大恐怖。 此刻,这只是单纯的一副白骨美人观想图而已! “看来,那一日的异变,果真只是偶然。” 黎卿诸多念头上沉泥丸宫中,循白骨观想法,观白骨美人,除诸欲,观美人白骨,降诸惧。 一道道念头投入那白骨美人观想图中,辗转轮回,似是要将其牢牢的刻印在灵魄之中,那半似白骨半为美人的心相,每一次勾勒,无不是对心神的刺激。 天都大地,没有哪个教派未受诸子百家影响,便如这白骨观,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乏其身,内取修心,亦是与古修有些共同之处,不断地挖掘人体最深处力量。 这般苦修,诸般念头很快便消耗殆尽。 虚妄生相,为白骨。 一念殆尽,横生一截白骨,便如黎卿此时,泥丸宫中可具象三十六缕念头,待得念头燃烬,这泥丸宫中,落下白骨三十六截。 以白骨观,褪其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观白骨,皮肉披裳,不过十万八千相。 黎卿此刻要做的,便是观想那白骨美人,一念生得一截骨,直至生出无量无边诸白骨,届时,泥丸宫中,无边广沃,念随心动,尸山骨海,具象无垠大恐怖。 直至无量无边白骨生烟,黎卿再破此执此妄,观得无量白骨不过美人,则念头转圜之间,生死如意,得证圆满。 然而,事实上的修行并不单单似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至少,黎卿此刻念头耗尽,疲乏倦生,只得卧榻小憩,以求养神。 炼神观想与练气、丹鼎不同。上清内外景,存思诸神炁,诵念黄庭三两卷,存思诸神得道仙。 这识念缥缈,禁忌颇多,观想过及,则念头疲苦,须再蕴养多日方得精足气盛,念头充盈。 似黎卿这白骨观,极端修持,恐虐过度,神念尽损,须得每蕴神三日,才能进行一次观想。 否则,有伤神灵…… 观想完毕,侧倚罗幕中,倒似神仙卧,罗汉榻上,睡功吐纳,闻宁香盏,小憩三刻,方祛诸般疲态。 正朦胧酣睡,清明无梦间。 宅邸中的禁制却是蓦然荡漾而起。 却是忽有一前一后两封印信,同时投入这“癸未”字宅邸中。 印信传书,且投入院中禁制。 这才是观府道场中正经的传讯方式! 似是那林如虎当日,不守规矩,擅闯修行“道场”叫门,宅邸道场的主人自是难免暴怒。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家修行之时,有旁人窥视在侧! 黎卿轻倚榻前,灵烛华曜,炉盏生烟,却是瞬间就睁开了眸子。 只坐起身来,抚袖一招,那两道令信便自宅邸禁制那虚空涟漪之中飞掣而来,落在手心。 这两道分别是一封颇为名贵的香纸信件,鼓鼓当当的;还有一道,乃是山中的传讯玉符。 且将那香信拆开,入目则是一卷堆叠了数层的信纸,一见到那熟悉的笔迹,黎卿神色蓦然动容,刚将其拿起,几张俗世通用的银票就从中跌落了下来。 却是四张面值千两的南国银票…… 弟卿如晤: 吾弟少时乖巧,性温良,恭顺知礼,忍让为怀,耽于静思。束发未冠便遘逢大变,不得已而远徙异乡,形单影只,伶仃孤苦,如何不怜?高堂明镜,白发已生,悬望西南,茶饭不思,唯念游子思归…… 兄幸得州府兵从事微职,今托鸿雁,致书于弟。自当年拜别,鱼雁断绝,书信难通,未知吾弟至今安好否? 随信奉上纹银四千两,聊以资用,万望珍重道体,勤修不辍,仙途顺遂。如见此信,速作归音,以慰亲心! ~~~~~ 这却是江南四府之一-自那桂花府传来的的家书,似是南国朝堂中千石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动用的传书。 “看来……兄长他终于得偿所愿,入仕府州了!”黎卿暗叹一声。 江南风气与这西南一隅不同,少修方外之术,有翰林书院、红豆学宫,大行文气,修君子六艺。 擅丹青者,挥笔泼墨,可令五山招摇,四渎倾覆;诗书传世,文章天成,才气灵动,一书能定四海。 善古礼者,吉、凶、军、宾、嘉,节感天地,一言出而律令山河,节制虚空; 好术数者,经纬盘算,天发杀机,地动星移;善射能御者,才高德韶者,位列朝堂,指点江山…… 黎卿亦是曾在六艺之中尤擅五御、六书。 当年束发,曾应府州诸士子邀,秉烛夜游那前朝冠族、崔府故里。 却不料正巧得到那藏于梁角的手书《感哀赋》,黎卿感慨那文中才德之最,叹那千载冠族,竟无子嗣传世,不能引以为挚交,惜哉哀哉! 然,半夜之后,诸士子归寻,竟不见其人? 黎府上下行走便沿秦淮河畔觅,直至夜间子时,才在那破败残垣的崔府门匾之下寻得那倚扇抱膝酣眠的少年。 更为骇人的是,此时的少年怀正捧着婚书铜契一张,上述的婚契主角就是那黎卿与那早在二百载前病故的崔家嫡女…… 当夜便是百鬼抬轿,阴聘游街,三十三坊鬼影幢幢,戚戚诡语彻夜不休,森寒的阴霾弥漫四野,若冥府洞开,畅游人间,大半座桂花府都皆为之惊惶,聚六方紫府,仍旧束手无策。 幸得都府中那位半出阴神的尹老别驾出手,镇退诸邪,黎府再重筹诸乡术士巫觋,持丹书-尹家的帖子,将黎卿送入天南,求取那古观中的道法《南斗六司长明灯》,方得以禳灾解厄,延生至此。 至今已四年矣! 四载孤零,冥诅缠身,半生半死,挣扎数度,当日的温良少年早已化作了一方祛鬼延生的少道郎君…… 此刻骤得家书一封,隔三府,跨万里,往事旧忆瞬间便袭上心头,百般愁念似是潮水般不自觉的涌出。 可真要提笔,却又无话可说了。 正在这僵持之间,旁边的那道传讯玉符却是又再度闪烁起了灵光。 “癸未,黎卿。外院昭令,传唤各届道子,以申时为限,悉归入道堂!” 却是临渊外院下了敕令,要将诸多道徒道童召回。 申时? 推开窗户,黎卿再看了看天色,离申时只差一个时辰了。 院中急令,这般急吗? 将那封家书收起,黎卿望着那四张银票,一时间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黎氏传家也不过数代,在那江南府都也仅仅是一介良族,四千两的银票对这一家来说,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可惜的是,一入方外道途,便是两个世界,追求再也不同,他并用不上这金银之物! 襟危坐于这案几一侧,黎卿斟酌再三,微微一叹,却是取来一张灵纸,挥墨写下一道回讯。 也未有太多的解释,只传回一句“一切安好,勿念!”,将道袍一角撕下,与那四张银票归置,折纸戏法一动,却是重新封入了那新的信封内。 黎卿轻叹一气,吐出几许愁容,将那封信收入袖中,推开院门便往外走去…… 及至申时。 临渊外院。 这上下五届的外院道徒、童子役各自集聚在当初上山时的入道堂中。 黎卿这一届原有四十七人,除去两位…刚刚被他打进医舍的浑人,余者,皆在此处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执正老道正在那高台上,言辞激奋的为众道打着气。 “如今我临渊外院籍柄将升,传功阁中充入道法数卷,法术诸多,丹、器、符、灵皆有。” “此正是汝等磨刀霍霍,借此鱼龙飞跃之时……” 天南观欲涤荡四方,分别给各院赐下斩鬼符、除妖剑、火坊车等等法器。 又开放有六合辨气丹,助那真炁未成的童子役们快速练出先天一炁; 有黄芽丹,可助道徒们先天一炁生机萌芽,大大增益用功。 诸般法器、符箓、豢灵,皆由内院提供,只需观中诸道,用功刻苦,涤荡妖邪…… 然,骤然闻得观中竟如此大动干戈,黎卿心中却是又有了些猜测。 临渊五院尽出,连那原本唯有进入了内院,成了观中入室弟子才能接触到的诸多法与术都放开了来,连民间散修都可入外院记名。 看来,这要动的干戈,非同小可啊! “莫不是与北方的变动有关?” 黎卿入道之前,便在江南常常听闻北国雄伟,征伐荡灭诸多妖山凶土,敕封山水神祇,乃是五代以来第一帝朝,似是有再统天都大地的雄风! 为此南国与西蜀巴国不得不联姻抱团…… 按此类推,还真有几分可能。 正在黎卿猜测之时,那老执正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你等修行四载,汇聚一堂,此刻当受观中劾令,领斩鬼符,自这渊河沿岸,一路彻清那水域中的道道鬼祟。” “以此兑得道功,早日迈上真正的道途!” 这一愣神间,那老执正却是将火烧到了他等头上。 遥望着各方蒲团上,那大部分连真炁都未炼出的童子役,堂下的诸多道徒却是无语至极。 “老执正,咱们这届道子,绝大多数连真炁都未练就,还涤荡渊河?” “观里莫不是怕那水下的水鬼少了,要再添上四十来只?” 观中童子又非是那渊河边长大的民间“捞尸人”,无真炁,无法术,不通水法灵咒,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便是黎卿,真正的开始下山做各般委托时,也是修成了蚀火术、祭炼了打鬼鞭之后,才有完全的把握…… “呸呸呸!你们这些浑小子乱说什么。” 老执正一听此言,当即便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的连连叱骂起来。 “观中赐下了斩鬼符、拘魂锁,寻常小鬼能有甚怕的?” “何况渊河虽险,但上游西蜀的巴国,环渊河而生,每年上元节皆朝贡太阳神鸟而驱鬼邪;天南、清平、岭南诸府亦是会定时清理这渊河中的大鬼,你等坐上宝船,沿岸拘鬼,涤荡渊河,有何不敢?” 斩鬼符、拘魂索,这可都是了不得的法器。 前者以血煞、日煞辗转浇炼,只需微弱的真炁催动,那斩鬼罡气足以撕裂寻常恶鬼; 拘魂索更是传说岭南御鬼钟氏的手段,粘之即锁,恶鬼难逃,观中花了大代价才请来。 不经风雨,何以成材? 这些个小家伙,整日靠观里供养,生生熬到养到炼气境,只会一代不如一代。 这不,前些时日那林家小子就和黎小子斗起来了? 当年天南观立派西南,可是天天打出来的,可不是养猪养出来的! 思及再三,老执正面色一板,却是当即下了令: “黎卿,这一届当属你道行最高,都已经在这周天一炁路上走过三分之一了,此行需得由你这个师兄来担当!” 这黎小子,周天一炁都快有百二十刻了,再加上他那鬼见愁的身份,自是担当得起当届大师兄的身份,该由他来好好带头了。 但后者却是蓦然睁开眸子,环顾众道后无语至极,蓦然从蒲团上站起,转身就走。 只是在众人惊惑之间,只脚驻足在门廊前,回首时偏过脑袋,露出那冷若寒霜般的面庞。 “你,要我陪他们玩过家家游戏吗?” “我没有理由保护他们,也没有理由受他们敬服……” 修行以来,黎卿生死之间已历数次,然而,他的本命法器-延命灵灯仍未炼出,哪里有时间陪他们玩这般的抓鬼游戏? 待攒足了所需的灵材,黎卿便要行西莽县,那一座庞大的尸窟中,有鬼狐、有荫尸、尸鬼……有他所需的一切。 届时随行天南府军,借玄阴寿,在那里将延命灵灯炼制而出! 他可没有兴趣在这院里玩那一套无聊的把戏……直到被冥契吞噬,溺亡入府,化作一只真正的鬼郎君? 第十五章 “西南”风情 临渊山中萧瑟之风渐起,山腰小道上四下往来的道徒、童子役愈发多了。 内院中的蓝衣道徒亦是频频上山下山。 黎卿刚刚收到那外务堂的回讯,此刻正赶往其中。 原本他欲入那西莽乱葬尸山,然而敕伐院的两位院正早已经带着队伍深入了西莽。 他这外院小道徒,没能跟上敕伐院的便车,也只能自行去天南府都领印了! 只是,在离山之前,黎卿还得将那后续所需的灵材、丹符等等备好…… 一进入那外务堂,喧嚣顿时入耳,诸多身影往返不休,大部分都是在这外务堂中兑置着所需的丹药。 黎卿缓步迈入其中,也未多等,那当日跟在马道徒身后的道童役少女便迎了上来,此刻的她赫然已经换上了道徒青衣,想来也是入了练气境。 这位少女…道徒亦姓马,却不知与那马元是否同为本家? “黎师兄来的正巧,五方入道堂的委托与采购刚刚置清……” “师兄所需的东西亦已经备好了!” 青衣少女在前方引路,很快便将黎卿带入了其中的一间夹阁之中。 此番,这位黎师兄预定的灵材却是颇为珍贵,不能有丝毫错漏。 堪称上品的日曜朱砂、东海烂银,总价值将近三千道铢,这般身家都几乎要比得上外院一届入道堂数十人的总和了。 这三千道铢当然不好凑齐,黎卿连那整张山君皮并不少平素积攒的材料才堪堪抵清。 又清空了弟子命牌里面的百余道功,兑了三枚黄芽丹! 那马姓的少女,将两份灵材与黎卿这边的道铢一一清点,微微点头,玉简入账之后,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黎师兄若是真要去那西莽的话,其实也可以在外务堂多接上一道任务。” “观中月前又下了四道半永久的任务,其中便包括了西莽乱葬山!” “此任务以斩获论,尸窟老尸取一对尸牙为计一斩,尸犬、鬼狐,以皮毛论一斩,提交斩获时亦能以双倍的道功计算。” 这是先前观中下的四道大任务之一,只是现在内外五方道院都已经以一院、一堂为单位,接替去处理渊河与西南群山开辟任务了,这西莽尸窟的任务倒是还没几人关注过。 毕竟,全凭以斩获论的任务,常常令人空跑一趟,向来也不受诸多道徒所喜! 黎卿倒是无所谓,谢过这少女,索性就把这任务接下。 他入西莽,本就是要取妖鬼之寿,祭炼一尊本命纸灯,以修行延命长明灯法,尸妖之属,自然也是他的目标,山中领上一道斩获收集任务,再入天南府都,在那刺史府再领上一道军令…… 倒是能拿双份的奖励。 只是,西莽尸窟历来危险,几乎每年观中都有道徒陨落在那西莽乱葬尸山中。 那前朝的西莽县,数十万军民尽丧,葬与城外,五代战乱后,天都各地,新朝重开,再回首,丈量土地,沉渊鬼河、乱葬尸山皆已生得大邪祟,纵举兵马亦难以制,也只得令各府修行之士自行处理了。 黎卿告别了那位新晋的“马道徒”,将那用以祭炼灵灯的两斗日曜朱砂、一锭东海烂银收入袖中,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这位值守外务堂的小“马道徒”也是与黎卿打过几次交道的,知晓这位师兄素来都爱行险,亦有着这般实力,也不似其他人般惊疑劝阻,只是目视着那道身影离开…… 南国,乃是横跨天都大陆,万道共尊的古朝崩塌之后,域外天魔降世,掀起大乱,诸方霸主逐鹿群雄,又经五代厮杀,最终笑到了最后的几方霸主之一。 天都大地,西极峻岭,匿有桃园,为天府之土。 传闻大日之君-九头太阳神鸟巡天甲子,终落于西蜀。西有汤谷,谷生炎桑,上有九首金乌。天降神鸟,乃为祥瑞,于是,西蜀建起巴国,以九头日乌为社稷神。 东南丰饶,少历战事,灵泊泽蔓,耕来作往,民富恭顺,文气莲采。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烟雨南国因此而来,坐拥江南、江北、西南、岭南、东海五域,历经八百载乱世,终得安稳,天都南国,由此而生。 天都之北,横跨一洲,千山雄浑,万里风光。自五代乱世以来,北国亿万兆子民日受煎熬,上有诸方霸主征伐,下兼妖魔夺食,鬼祟举祸,以至于那北地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然而,在那绝境之中,在这片苍凉的大地上“养蛊”八百载……以人道饿殍血肉添肥,以妇孺老幼骸骨为温床,当那硕果终成,当那名为“周”的帝朝出世! 大周屠魔令出,横扫六合,荡灭八荒,十国覆灭,冥府湮亡,妖山绝迹,令北海妖邪闻风丧胆。 吃人的老妖,剥皮拆骨,灭形骸;作祟的厉鬼,抽魂炼魄,点天灯。 唯有良善者,或敕封山神,或归位河伯,护佑一方……天都北国,又名大周帝朝。 天都大地,立三国,重塑秩序,可那遍地的妖邪鬼祸绝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北国雄迈,仍需以倾国之力抗北海妖魔,大战历来不绝; 西有巴国,群山老妖环伺,只赖大日庇护,邪祟显踪; 南国诸子百家盛,方外求长生,然西南荒蛊乱,岭南有阴土,东海乱群蛟,南地祖先巫鬼邪祭,极端难治…… 黎卿下得临渊山,撑筏过渊河,即使是未开法眼,但以他对阴气鬼气的敏感程度,也能大致的感知到在那深水下时不时掠过的邪祟气息。 外院资历稍高一点的道徒不是拜入了内院,成了入室弟子、授蓝衣,就是入了各个堂中,不过五届入道堂的童子役与下品道徒,想要处理这渊河,谈何容易? 至少黎卿觉得,这大概只是一个给外院道童、道徒送些道功的扶持任务。 真要说靠着空壳一般的外院,有所斩获? 难…… 沿渊河顺流而下,黎卿还曾见过一次外院的宝船,浮于那大河之上,其上的诸多道徒各执法器,似是在拘拿水鬼。 二者却是并无交集,黎卿只是稍加眺望了一眼,这竹筏便顺流而下,迅速消失在了那河口之处。 只是那艘大船上,却是有几道青衣道影,颇为意外的打量着下方竹筏,各相惊问道: “师姐,吕师姐,下方好像有渔夫?” “这鬼河上怎么会有人?几十年前,朝中就下令,将方圆三十里的乡寨都搬开了,你看花眼了吧?” “师兄别吓我,莫不是遭鬼祟了?” “你自己看嘛,还是咱们观里的青衣呢!“ 船上的几名道徒一开始还不信,各相绊起了嘴来。 直到将那宝船侧翼临水的甲板上,以拘魂锁吊起了三四只肿胀水鬼的高挑女子快步赶来之时,众人齐齐登上船首,还真是见到了那艘渐渐远去的竹筏。 “咦?那是!” 已昇入练气中品,着蓝衣法袍的入室弟子-吕青漱却是看清了那前不久刚有过交集的身影。 此时的吕青漱却是并未拜入内院,刚好此番因征伐天南府,观中要将四院扩为五院,外院籍权晋升,要与诸内院平级。 她没有再去内院,拜内院那些个练气上品的真传,而是见机拜入了外院院首紫府道人的门下,也算是外院的人上人了。 此刻与那黎卿再度见面,却是脸上没得一点好气,对着那道身影翻了个白眼,回头道: “这不就是鬼郎-黎卿呗!” “这家伙邪性得很,堪称诸邪都要避退……” 她仅仅是上次在兰风州与那黎卿有了一次交集,愣是生生倒霉了俩月,又是破财又是招灾的,招了小鬼儿似的,屡屡受挫,差点让她怀疑人生。 这家伙太邪性了! “不用管那家伙。” 作为当届的唯一一名蓝衣弟子,吕青漱自然是这整艘宝船中说一不二的人物。 将诸多道徒驱散,却是又各自担起了任务,驱斩鬼符、提拘魂锁在这片河域中网罗起了水鬼…… 黎卿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味的顺流而下,往着那天南府正南方而去。 自这渊河以来,水域罗布,本应当是大片的膏腴之地,然而此处,尽是些无人了的破败村寨。 南唐立国之后,清查人口,丈量土地,自然也是想过要彻底解决这横跨三府的沉渊鬼河,然而治理成本实在是太高太高了,方外宗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请动得,还不如把人迁走,省点资费呢。 迁土移户,这就是南国处理渊河、阴土鬼祸的手段! 然而,这也就招致了这西南一隅的水脉无人区,可谓是真正妖邪遍地。 长蚺盘笋,毒虫挂枝,遍地毒瘴,黄皮有灵,狐狼人立,掘野坟,破荒宅,头戴颅饰,拎着生锈的菜刀、锄头,行走在那早已荒芜的村寨中,举止类人,邪异至极。 一路上,袖中打鬼鞭盈盈而动,卷起真炁,凡所遇到,那行为怪异的妖灵俱为黎卿所打灭。 他可不怕什么怪异诡异的,谁见了谁绕道走,还真不好说呢? 一路横穿那南地的无人禁区,时不时能在那荒芜之里听到狼嚎猿啼,黑夜里森冷兽瞳迎着那冷白灯光而来,却也只敢在打量了一番之后,赫然退走。 这些东西已经生了些基本的灵智! 顶着夜色,青衣提灯,行走在那幽夜之下,无视那黑暗中一双双发亮的竖瞳,直至进入了诸多天南村寨的范围,这种情况才险险消失。 这就是真正的南土,地广人稀,邪祟遍地的大荒。 顺渊河而下,横穿那无人区,只需一日一夜便就能直达天南府都,黎卿这才选择了这条平素无人会走的近路。 天南观正处于天南府的西南一角,那是群山的入口,而天南府的府都,则是筑在整片府州的最南端。两方最庞大的力量,护住了这一府三州二十七县,挡下了来自那南方边隅之处大部分的危险。 此刻刚刚天明,黎卿一个纵身翻过那道隔绝无人荒野、约莫两丈高的篱墙,才进入此方村寨,那驰道上便有一支近百人的黑甲骑士踏着滚滚烟尘北去,一望无际的平坦黑土之上,已然有农户在田间劳作了! 那宛若巨兽般的青牛,高近丈,双角盘曲而朝天,已然不逊于当日黎卿见识过得山君了,这是南国的驭兽之一,青牛! 南国承袭古朝,大行国子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五御,又称五驭。分别为去鸾舞、逐水曲、行君威、舞交衢、逐禽左右。 谓行车时鸾兽之声时时相应;驭兽战车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而有礼仪过天子贵族之表位;过狭道绝地而驱驰自如;行猎时追逐禽兽左右开弓而有射获。 一为驭兽心意可相同,二为驭术驰骋,上下自如,三为驭道威严华美,四为遇险境能脱困,五为狩猎刀兵技击之术。 这五礼、六乐、五射、五驭乃是南国立国之本! 更有方外之士-驭兽仙门奉上驭兽之法,融于国士六艺之四-五驭之术中。 于是,有南国水师大将,可驭蛟龙,覆海翻天,有望族子弟,驾大鹏,同风而起,实现了真正的朝游北海暮苍梧。 各府更是拥有各式各样的驭兽,江南骑士驭鳞马,西南甲士御虎熊,江北劲士乘雄鹰,江淮水师引鲛豚,谓之国子驭术。 天南府引来驭兽“青牛”,代替寻常官牛,这小丘般大的青牛,只食寻常草料便可充食,然兼备撼山之力。租凭于各乡方寨,一牛之力便可开扩田地百亩,以数州县之地,足养一府军民! 入道之前,黎卿也曾修过国子六艺,其中更以五驭五书为长,有驭相之能,一眼观之,便能看得出那几头青牛针毛光亮,神色温顺,苍虬孔武,乃是兽中上等。 黎卿远远观望一眼,见那乡间军民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也不愿打扰,无声的就离开了这一方民屯区。 高墙之内是这般被一代代南人征服了的膏腴之地;高篱之外却是光沃的荒芜禁地,诸方丛林,妖邪崇生,虫兽遍地,阴窥环伺,生人勿进,时时刻刻有着不知名的危险欲要闯入那膏腴之处,婪餐一顿! 这般不可言喻的割裂感,着实令人心惊。 黎卿也未多作驻留,沿着那驰道一路北去。 在那午时之前,入得府都,寻了一方客栈梳洗小憩,至申时,堪堪赶到了那刺史府前,录籍掌令。 “咦?你竟然是天南上观的道徒?你们观中的道兵不是已经在月前深入了西莽尸窟吗?” 那掌务的功曹在登记着黎卿身份之时却是不免疑惑了起来,上观的道徒,还有落单的吗? 还未等黎卿回达,那功曹豁然看见他一身的青衣,恍然醒悟,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只是外院的弟子啊,难怪了,这般道行,确实无法深入那吃人的尸窟。 多半是来寻些外围委托的! 功曹也不为难这上观的道徒,将那黎卿的道籍飞快处理,只留下一道根底后,连带着一道官令重新递了回来。 “假祭酒衔,位等军侯。” “可以了,上道出门,沿着那条正街直行,去兵备都督府等吧!” “诸部的府兵皆在都督府,尊道可以细细挑选一下,择哪一营靠谱的府兵同入西莽战场,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不是?” 飞快的将那入西莽的官令举完,黎卿却是要往那都督府去随军出征了…… 第十六章 “龙节牙兵” 兵备都督府。 黎卿手中捧着一卷官令,面色惊奇的坐在一道长阶之上,眺望着四方,当然,此处并不止他一人。 这几道长阶上老弱病残约莫有数十人,皆是各地术士! “该死的,府都这些官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却独独摧着道爷去填尸窟?这口气道爷能吞?早晚得给他们下道绝户咒!” “妈了巴子,谁说不是呢,绝对是有小人要害老夫,州里名册我都看过,里面根本就没有老夫。” “淦……” 喧闹噪杂之声不绝于耳,这天南府各地的游方术士、神婆巫觋,被强征了不少过来。 各方术士来是来了,可府州中的刺史、知州的祖上也没少遭罪,日日夜夜被这些乡间术士嘴上嚯嚯,更有甚者,那是真的会使下三滥手段报复的。 这却是叫都督府的宿卫和侍人吃尽了苦头。 倒是黎卿这么一个披着天南上观青衣法袍的道徒,竟也独坐在此,暗地里当然没少被人关注。 正巧,此刻都督府外就来了五六个甲士,皆是二三十出头得模样,高大孔武,披着制式红黑配色的盔甲,一路走进都督府中,望之便似是精锐。 各营府军但凡出征,常常要请上些术士、道修以做军中祭酒。 谁叫这西南不堪教化,国子六艺中修御、箭二艺的还算不少,但能修礼、乐、书、数的寥寥无几。 他等甲士若说打那等山精大怪,阴尸老蟒,那是一等一好手,钢银枪,铁套弓,破甲箭,碎骨矛,寻常精怪见到这般一支兵马都得绕道走。 可对于那般不讲道理的邪祟、大鬼,他等不通礼、乐、书、数之术,除了找些祭酒帮忙,还真是束手无策了! 旁侧的甲士眼色儿好,一眼就望见了那混杂在一群乌烟瘴气、老弱病儒中的上观制式青袍。 这甲士赶紧上前肘了领头一下,轻声呼唤道: “军侯,军侯,你看那,是上观的道徒啊!” 天南上观镇压一府,名声素来极好,这支府兵似乎亦是对这上观的名号先入为主?当头一见到那领青衣道袍,立时便多看了一眼。 领头的甲士一见,当即挺直身板不苟颜色,龙行虎步的近得那青衣道徒身前,将那顶虎形兜鍪摘下,微表敬意,拱手道: “上观中的道兄?” “在下龙节牙兵军侯,白杨术,道兄在此,是否要寻队伍同入西莽。” 见得这名军侯近前问起,黎卿亦是不卑不亢,暗道:龙节牙兵?天南府竟然也有牙兵吗? 牙兵者,戍卫亲兵也! 军中主将大帐,常竖牙旗,这贴身的宿卫便是牙兵,亦是一方大将培养的精锐禁卒。 以龙节为号,莫非果是不凡? 见黎卿微微点头,那军侯更是轻笑了起来,邀请道: “道兄擅何法,不若入我龙节兵部,同伐那西莽乱葬山,可好?” “好!”黎卿亦未多想,点头答应。 “卿……最擅祛鬼。” 练气下品、中品的鬼物,于他而言并不难处理,再强些的大鬼,一感受到他身上那“冥约”的气息更是如虎狼碰面,狭路相逢,转身就走! 黎卿善祛鬼,亦可驱大鬼。 咦?驱鬼? 一听这位道徒竟然最擅祛鬼,这几名甲士面色更加柔和了。 “好好好,擅祛鬼好啊!” “小乙,你去府里帮这位道兄与我龙节部的契书办了,那些个家伙就喜欢走程序浪费时间。道兄,与我且先去龙节驻地休憩如何……” 此刻,那位军侯更是趁热打铁,让那甲士领了黎卿的道籍入府立契,其他几位甲士则是快步上前,将那旁侧好几位欲要靠近的老巫觋粗暴推开,为二人开路。 见得这龙节牙兵这般霸道,黎卿眉间微蹙,也只道是这军中之人向来如此,他只顺道入那西莽尸窟,也懒得多作计较。 与几位甲士同乘一车,一路出得府都,及夜月将起之时,堪堪在城外的行营前停下了脚步。 然而,一入这龙节牙兵部,黎卿的表情却是更加疑惑了。 “龙牙节部,就……这里了吗?” 环顾着这约莫十来方营帐,以及滚木架起来的大营,数架驴车停靠在一边,每隔数丈燃起了一盏灯火。 虽望之干净齐整,但黎卿总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纰漏? 这行营也太小了吧?恐怕最多也就能容200人,也就一曲的兵马……哦哦哦,这应该是这位军曲侯的行营吧! 直至。 那龙节牙部的别部司马出帐来迎,且先朝着黎卿拱手,一路引入了中军大帐之内。 “在下白毒,龙节县尉,应府都征辟,县中良家子弟自成一部,整备成军,乃号龙节牙兵。” “道兄,请!” 所以这龙节牙兵,就是龙节县的一支小县兵? 耐心的听那别部司马-白毒介绍完,黎卿一脸的懵逼,圜首就望向身侧那不苟言笑的军侯,后者再无了那那副龙胆虎威的模样,笑嘻嘻的朝这位上道赔礼,解释着此中原由…… 淦!该不会那几名巫覡早就知道这“龙节牙兵”底细,是上来提醒的,这才被这群兵油子推搡挡开吧? 真是群混蛋啊! 涉世未深的黎卿,这首次出山就被群老兵油子忽悠了进来。 他要取鬼狐、幽狼、阴鬼等等灵物,举行那颇为邪性的借寿灯仪,这势必要驻留在那尸窟一段时间,还不能只在外围。 若是小部兵马,可都未必能深入其中啊! 这位别部司马见得这位上观道徒面色不愉,心中暗骂手下混账,然言语之间亦是诚挚至极,未有丝毫隐瞒。 “道兄欲入西莽若是自有打算,真不妨与我等同行。” “莫看我等小部兵马,但比之那庞大的府军却是少了许多束缚,不必日日点卯,事无巨细的向那西莽正军报备……” “道兄若是留在此处,军中斩获可与一成与道兄。” “届时,将那规定的目标做完,亦可助道兄寻些灵物灵材……” 天南上观的道徒,比之那州府中的术士、老巫自然是强上许多,白貔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晓不少关于上观的事情。 这般人物,避除邪祟的手段绝对不少,若能留住,他等功还的希望也将会大上许多。 这位军司马仍是想要留住这位上观道徒,为此,还开出了整支牙兵部一成的军中战功斩获以分。 须知这天南府,填尸窟,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打趣,那是真正要拿人命去填的! 一侧的军侯并几位甲士亦是连连告罪,好言相劝之间又向黎卿再三保证,这才让黎卿面色稍加好看些。 如今天南府的府兵早已入了西莽尸窟,后续应召来的兵马皆是各州县的募兵,各家差距不会太大,都是小支兵马而已。 然,这募兵却也有募兵的好,只需自领一张军状,或攻灭一方指定的目标便可,可不受种种束缚,在那乱葬山内自行打草谷寻些阴材酬作军资…… 大帐中众人尚在与黎卿告罪许诺间,那名唤小乙的甲士已经快步捧着两份军令归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老一少,似是术士之流? “尊尉、军侯!” 那少年甲士上前,单膝着地,将两份都督府的军令奉上。 这两份军令,一份为上观道徒假军祭酒令,一份为乡里巫觋假参监令,已经受都督府印,却是效力已生,木已成舟矣! 是夜,这龙节牙部又立了两方大帐,专供两位军中祭酒,那军侯更是连连致歉,奉上诸多酒食,丝毫不敢慢待。 事已如此,黎卿也只得无言的卷起军令,独入了那方祭酒大帐中,他还以为这龙节牙兵是哪位校尉将军的部署呢…… 至第二日晨时,天蒙蒙亮,帐外早已有两员甲士值宿在外,烧好了热水,备好了诸物,却是颇为周到。 黎卿微微致谢,尚在帐中打点日常,这方行营中却已经是操练了起来,远处那声若群钟般的口令,晨练筋骨,再行兵击,演练射术,一套练完已是巳时。 此刻,黎卿刚刚行气周天,帐外就有叩门声响了起来。 “上观的尊道此刻可有闲暇?” 一位麻衣老叟自不远处缓缓近来,尚在祭酒大帐的数丈开外,便开口询问起了帐前的宿卫。 名唤小乙的宿卫还未敢出言,帐中的青衣道影便立在帐前,掣指一抬,使得大帐门户两分,各自高挂了起来。 “老修行,请进!” 黎卿目视着那精神矍铄的老叟,抬袖便将其迎入了帐中。 二人是例行公事般的相认言谈了一番,原那老叟姓赵,承了先人的厌胜之法,乃是游走诸乡“术士”,会草药,辟邪,风水,卜卦,镇魂诸术。二人将在西莽之地共事,此番来亦是认认门。 那老道临走之前,却是突兀地拜送上了两套兜袍。 “上道许是初出山门……但,根脚身份实不好轻露。” “那尸山之处,有天南府兵,有募兵,有巫蛊老修,有上观道徒,也藏匿有诸多走投无路的凶人。” “那般强人总是喜欢作无本买卖……” 他亲眼见到这上观道徒被这兵油子忽悠来,恐怕也是涉世未深! 稍稍提点一番,那游方老道自袖中拿出两件干净利落的兜袍,亦算是一种示好了。 乱葬尸窟之中,法无禁止之处,常常听闻有凶人在此处无本起家,亦闻有上道在其中恩怨相争,场面难看,总该提前有所避讳的。 宗派子弟历来身家不菲,更是容易被人盯上。 黎卿虽少入这般鱼龙混杂的险地,无甚经验,但以他的聪慧亦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抬起头将要道谢时,那老叟已然离开了这方大帐。 他便也就领下了这份人情。 黎卿施展了些许法门,见这兜袍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不对,甚至都似是刚做的一般,当即便是换了上去,将那有着天南上观印记的法衣敛了起来。 出得大帐,却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儿,黎卿开口问道: “小乙,你可知那赵老道,是哪一乡的术士?” 那被安排来值守祭酒大帐的宿卫闻言,当即挺得笔直,将昨日与赵老道立契前得知的情报告诉了这位“上观祭酒”。 “赵老是扶竹县的三乡术士,能驱邪除灵,算卦堪舆,行作法事,倒是颇有名声……” 言至赵老道的身份,那小乙似乎知道的更多,犹豫了半响,再叹道: “祭酒,赵老家中血脉断绝,唯一孙儿只能随身在侧,本来似他这般乡寨术士是不用应召的,但……似是那县中的大术士不愿来,与其调换了名录……” “唉,也是没有办法!” 第十七章 西莽挡路? 只在天南府都停留了两日,将这龙牙节兵所需的军需补给备好,黎卿等人才堪堪上路。 校场外,有都督府的都尉领着一队甲士,交付完了诸多军需,立于道路之侧,目送着这支将要出征的兵马。 那都府都尉,乘驭青甲鼍龙,三尺高,数丈长,似是一头莽荒巨兽般,往道路旁一趴,路过的驴车、马匹都不自觉的腿软下来。 此鼍龙声威,足以在练气中品的精怪中称雄! 赤甲都尉驭使鼍龙,赶赴至这上观道徒的车马之前,却是报上天南蓝氏的门庭名号,又以此名奉上了诸多物甚,无非是些美酒肉干,途中解乏,以示敬意。 这一动,乘巨鳄而从诸龙节兵士之侧掠过,却是惊煞了这支兵马,直到那都尉的身影都离开不见了,整支队伍中仍尽是惊叹之言。 “那就是碧水鼍龙吧?真大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若是真要与这般的国子之士相斗,我怕连长戈都握不稳呐。” “怕是寻常的老尸妖鬼也经不住都尉这头鼍鳄的一道冲阵吧?那简直是触之即碎。” “……” 国子六艺,五驭之术已经是他们这般人不敢想象的奢侈之物,更别说这在驭术中都排的上前列的驭鼍龙了! 也就龙节牙兵的这位司马在驭术上稍稍有点造诣,座下驭得一匹鳞马。 南国本无太大的马场,然东海之滨水网泽布,在那水泊沼泽之中诞生了一类异兽,鳞身似马,善溺能潜,为南国子水师俘获培育,最终得上品驭兽-鳞马。 此马身形倒是寻常,然水陆双生,陆行有千里之力,蹚河有搏水之功,四足反趾,细鳞密布,于江河之中战力不俗。 龙节司马-白毒驭鳞马在侧,掌拿缰绳压制了许久,才安抚住座下的黑鳞马,就连他也是同诸牙兵们一般,目光艳羡的望着那头鼍龙的背影…… 但此变于黎卿而言,不过插曲而已。 他已然是对那西莽县的尸窟有了几分迫不及待! 在这六乘驮马拉着的车辕中,黎卿与那赵老道爷孙二人面向而座,这车马中空间倒是颇为宽阔,沿驰道而行亦不算颠簸。 一路上,整支兵马埋锅造饭,或食干粮,或灌水胆,黎卿只在车辕之内,辟五谷,服芜菁子度日…… 及至第二日下午,道路开始崎岖,那原本绿意盎然的西南大荒渐渐变得遍地枯黑,阴霾四起,连绵的山岭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却是西莽县要到了。 这西莽乱葬尸窟,阴冷冥腐之意已经入侵现世,且似是要愈发的向外蔓延,且此方禁土离天南府都只有两日的路程不到。 一旦暴乱,那天南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黎祭酒、赵参监,西莽要到了!” 车马外有呼唤声响起,军司马-白毒乘鳞马上前,手上捧着一卷羊皮图卷,那正是整座西莽的地图。 “如今府兵主力正驻于那西莽古县,我等自西南方而去,顺着那道西莽支脉的山涧往北行,诸部合力,通出一条前往西莽古县的小道便可……” “还请二位目舆望气,为我等护航!” 这般的各部募兵,只需在西莽清理外围,并没有要求太过强烈的主线,周巡边野,挡住那四散的行尸便可。 及至索巡地图,却是在那西莽山外的一处平坦谷地,合计寻得了可立行营的驻地。 然,夜色刚启,这支长长的队伍都还未进入西莽。 变故突生! “怎么回事?” 那司马、军侯及至两位佰长尚且同聚在这乘祭酒的车马前,前方蓦然响起了惊呼声片片。 最前方的哨骑来报,有古木崩裂,倒在了前方,横阻住了众人的前路,队伍中的辎重车马再也无法通过此处。 几人当即环视车队,同时提起缰绳,就要往前方去查探险情。 黎卿眉首微蹙,却是暗感奇怪,主动出口道: “我与你等同去。” 话音刚落,那披着一身布衣兜袍的上观道徒便与旁侧的甲士寻了匹战马,脚尖一点,轻松的跨到那鞍背之上,缰绳一捻,座下的战马便似是突然转了个性子一般,顺从至极。 那龙节诸军面色更是惊异,大呼:祭酒风采。而后便是五骑同出,直赴车队最前方而去…… 而待黎卿几人赶至那车队的最前方之时,果真见到一株约莫有三十来丈的巨木纵断,生生拦在这方大道之前。 这巨木百米高不止,最粗处的树干怕不是须得两人合抱,枝繁叶茂,树冠广大,将整条大道都给横生堵住。 偏偏此方道路正是西莽山外的狭道,想来,以这二百甲士之力,要彻底移开这座巨树,也得花上数个时辰将其肢解才能供车队通过! 众人正在愁苦之时,黎卿却是单手提起缰绳,驾坐骑跃马古木,跳上了那数丈高的石壁一侧。 那目视之处却是果真合了他的猜想,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那石壁上有着一座极为巨大的树桩,桩口极为的粗糙,地上尽是新木碎屑,似是被某种啮齿动物给生生啃碎的一般。 “白毒,你过来!” 闻得一声指名道姓的呼唤,那龙节司马先是恍惚了一下,谁敢直呼本将的名字?而后立时抬起头来,顺着那道声音,两个纵身便登上了那侧石壁。 是,那位祭酒? 顺着那马背上祭酒的挥鞭一指,这位龙节司马见状只思虑了片刻,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黎祭酒,这莫不是有人故意做的?” 新开的裂口,不合常理的阻路之行,看上去一切都是有所预谋的一般。 “或许,根本就不是人做的呢?”黎卿冷眸环顾整方山隘,面无表情道。 他曾在天南的无人禁区中见识过那等初生灵智、已经开始学着凡世村寨间使用工具、兵器的精怪。 可乱葬窟里的尸鬼也不至于通灵吧? 与那刚刚寻上来的军侯再对视一眼,黎卿打量着下方那阻在山隘前的的巨木,又望了望那愈发浓重的夜色。 “非要进那方山谷中扎营吗?或者今夜在此处且先休憩?” 然,那白毒还未来得及回答,山隘上便有巨石松动,庞大的青石豁然从一二十丈高的石壁上翻滚下来,其势绝重,惊得几人毛骨生寒。 “躲开!”有惊呼声起。 那巨石翻滚而下,浑然便是砸向道路上的辎重车马,纵这般甲士日日打熬筋骨,巨力萌生,但也没有谁能挡的下这般要命的巨物啊? 砰…… 却见那位祭酒单手提起缰绳稳住座下的战马,另一只大袖微抬,立时便有幽光一闪,整座巨石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伴随着巨响,轰然炸作无数的碎石四向散落。 瞬间,危机立解。 黎卿轻轻揉了揉座下战马的脑袋,安抚下它的情绪,却使那匹骏马嘶啼,好似在告状一般。 这就是五驭之术第一术,鸾和鸣,驭于诸兽心意通。 眼睁睁望着黎祭酒将那道幽光收回袖中,却是一枚三寸长的“棺材钉”! 那军侯和司马瞳孔大震,喉咙间更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天南上观的道徒吗?” 原先这龙节牙兵只知军中都喜邀天南上观的门人助拳,这下他们终于知晓原因了。 这仙道的法术,太过恐怖了! 一击而山石裂,与那大部分的山野术士,实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黎祭酒,您看,这行营着实不能扎在这山隘之下,危险性实在是太高了。” “或者,我们退后十里,且先扎营在外,明日再动?” 白毒二人此刻哪里还敢存半分糊弄的胆子,却是征求起了这位祭酒的意见来了。 “是吗?” 黎卿双眸不住地索视着那青石坠落之处,不置可否。 随即便是掣动缰绳,数丈高的石壁,跃马直下,依然是毫发无损。 “我入西莽,有大计要成。” “谁敢阻路,本道便要拿它祭旗,点天灯!!” 整支龙节车队上下两百人只闻一道带有威胁意味的朗笑声,下一瞬,队伍前方却是轰然炸响,蓝绿相间的磷火之光豁然扬起,照亮了整片天际。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伴随着嬉笑呓语,一尊九尺高的舞袖仕女飘摇在空,那僵硬到失真的纸人面孔,划过诸军视线,直令人胆寒腿软。 然而那双瑰红染血的水袖挥舞之间,数击摔下,磷火四溅,却是生生将那株老木撕裂作了数截,且一一崩飞到了大道旁侧。 磷火之术将那老木枝叶点燃,纸灵显威,横碎巨木,这连番带打的手段自是狠狠的震慑了这支龙节牙军,也,震慑住了那山隘上的鬼东西。 “过!” 随着那司马白毒的一声令下,整支兵马继续度过这座关隘,黎卿驭马,在前开道,军侯巡视,指挥调度,那军司马-白毒亲自殿后,一路再未有滚木、落石之类的“意外”发生。 便是那原本挂着愁容为此行算卦,因刚落了一道凶卦而满面晦气的赵老道,在黎卿那充满着威胁与决然的厉喝震荡之下,却是卦象起伏,由凶转吉了…… “果然,有胆子独入尸窟的上观尊道,皆有不凡呐!” 赵老道暗叹一声,见得此番变故,冥冥之中,倒是对此行又多了一份底气。 然,这安稳之相却并未持续太久,待得整支兵马车队借着那燎燎火光再行了十里左右,刚刚越过了那西莽支脉的山隘口时,却是又生起了变故。 诡异的嘿笑声响起,那似是坟墓上插着的的白丧灵幡在岭间各处隐隐幢幢,晃动个不停。 仔细望去,竟是一只只及腰高的黄皮子,人立而起,或头戴白布,或举丧幡,阻在道前,要将众人吓退。 诸甲士虽是天南州县中的豪武壮士,可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何况,黄皮子借命的传言由来已久,何人不惧?又有谁想触这个霉头? “完蛋了,怎得刚刚出师就遇上了这晦气东西?” “黄仙挡道,黄仙挡道,这是大凶之兆啊!” “……” 这队伍中顿时嘘声一片,人心惶惶。当然,亦是有诸多天不怕地不怕的兵油子目露着凶光,想要给这群畜生来上一轮箭雨。 然而,这各番举动却是被那队伍最前方的骑士身影抬手阻住。 刚刚那番一指碎山石、燃火破古木的手段实在折服众人,面对着这位祭酒的动作,无人不服! 两道戚戚惨惨白影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飘然离了去,只在那火把隐隐照射不到的昏暗之中,道道丧幡横断,白布肢解,那尖啼声来得快,去的更快,不过盏茶功夫,便陷入了难言静谧之中。 片刻后。 唯有两道身上泼染满了血迹的纸人幽幽归来,驻足停留在那前方的祭酒座下…… “原是来了一窝黄皮子撒野,在拱卫地盘。” “黄仙?” 黎卿调转马头,面向众人,两头拟人般恐怖的泼血纸人都似是裂开了弧状笑容般。 “南国故地,六天故气横生,祖先鬼神,箪享地方香火,男的称将军,女的号夫人,诸道都难以制,你们拜也就拜了!” “呵,一窝黄皮子……在南国,它们可还上不了桌。” “去,剐了它等皮来,谁要是还敢挡道,定拿它来点天灯!” 第十八章 将祭灯仪 龙节牙兵驻入那尸山外围,自东南一隅而起。 以二三十座车马辎重为环,伐圆木,燃大荒,祛毒虫,扎下行营,只分出了两班甲士接替值宿,诸军便结束了那奔波的一天。 待到第二日晨起,那深夜值宿的甲士们早早提溜着几只耷拉着的黄皮子,四相吹嘘了起来。 “嘿,爷儿早就听说过这黄皮子最是记仇,挡路挡出来了个满门点天灯,就怕有漏网之鱼……” “这不,昨儿个这几个鬼东西想溜进来啃咬驴马,被爷儿匿埋的捕兽夹给生生卡死了!” 这两名衣着简普的甲士乃是历代猎户出身,陷阱、猎术皆是上佳,这几头约莫有半人高黄皮子,便是他等的战绩。 这几头黄皮子倒是还好,北辕处当夜更是游荡过来了两头白毛行尸,幸得军侯巡夜发现的早,两矛将其钉穿在地,尽数斩首毙了。 这龙节牙兵也是第一次入西莽,却是真正见识到了这西莽尸窟的危险。 仅仅是落户在山外的谷中扎营,就先后遇到了黄皮子占山,行尸游荡来,真真不愧是个尸窟之名! 然,昨夜更令这一部甲兵军汉辗转难眠的是,那曾亲眼得见的神仙之术。那位黎祭酒吹烛燃古木,一指碎山石,以两张纸皮尽屠黄皮子窝。 那等话本里面的志怪之事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这种梦境与现实的交织般的冲击怎能不令人亢奋至极? 他们更是亲眼得见那弑妖如杀鸡子的恐怖纸人,在祭酒手上如同玩物一般,卸了气,折作纸扎,将那泼染的妖血一一擦拭…… 哪个少年不爱法,哪个男儿不慕仙? 一夜之后,他等再观祭酒,如观神仙! 而黎卿,此刻正于大帐中观白骨美人、洗日曜朱砂,将那阳质灵血与日曜朱砂细细研磨,调和作朱紫灵墨。 待得那一盅白玉器皿中的灵墨终于调成,那在祭酒大帐中正襟危坐了许久的老道、甲士才敢稍稍喘气。 “龙节牙军?留了本道在此任祭酒,该尽的责任本道自然不会推脱。” “然,本道入这西莽乱葬山本是有大计要举!” “白司马、白军侯,且说说龙节兵此行军令下的任务是什么吧?” 灵墨初成,朱泽上品,倒是让黎卿的心情好上了些许,抬起眸来,便与几位筋骨齐鸣的军中猛士商议入山之事。 然,龙节牙兵这般庙小却非得容他这尊大佛,那该以如何的态度来供这尊大佛,可就要另说了。 这行营才刚刚落下,整支兵马怕不是就要为这位青年道徒一言而决了。 天南观的官身背景,加之那离奇、恐怖的法术,便是白毒、白杨术,以及那赵老道几人亦是只能拱手相应,万事以这位祭酒的态度为主。 “祭酒大人,咱们部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军令,就是将这西莽支脉的乱葬野坟推了,将那片老林平了,做到哪一步都行……” 那军侯笑嘿嘿的拱手上前,对着这位黎祭酒解释道。 “祭酒若是有大计,咱营中上下皆愿效犬马之劳!” 以黎卿昨夜显露的法术手段,这般兵马怎能不服?当即表起了态来。 便是那位老叟,此刻亦是起身一揖,为上首的天南道徒参谋了起来。 “我等小支兵马,不过扫荡外围,巡视一番便可。” “尊道不妨直接下令,若是须得挖掘阴地、收集何等灵材,这百八十甲士自当能为尊道省上诸多时间。” 才第二日,便反客为主,龙节牙部诸甲士皆以这位天南道徒马首是鞍了。 司马-白毒面色变幻了数次,心头愁苦不已,但也只得随流表态。 这位祭酒此时声望高绝,众甲纳头便拜,倒也无妨,但观那黎祭酒的手法,恐非善茬啊! 只怕这龙节儿郎皆为那黎祭酒用做撺取资粮的工具,白白将性命葬送在这石窟之中! 可此时的他亦是再无办法,先前贪念蒙心,以为能拐了一位上观道徒来听用,谁知道却是请来了一头盘山虎、过河蛟。此时再来忧心还有何用? “可!” “龙节部的任务与本道要做的事,并不冲突,二者自可同时进行。” “我欲拘阴灵、纳鬼狐、捕山精……取诸多阴灵诡物举行一道法仪,赵参监如何看?” 将那灵墨收起,黎卿坐在那案几一侧,身形前倾,却将目光在帐中几人身上游荡,最终停留在了那赵老道身上。 延命长明灯仪已然熟读于心,血墨已具,灵纸充足,只需以那东海烂银为骨,灵纸敷面,朱墨点纹,灯分六面,再取诸般精怪阴灵,祀南斗借命仪轨,生生抽出六六之数的寿光落入灯芯之中…… 届时,灵灯提袖,六方景象,走马观花,灯中命火维稳,自是百邪俱慑。 以这般邪异的仪轨祭炼出来的,才堪称是延命灵灯! 然而,要同时凑齐六六之术生出了灵智的精怪,还得那先天命格不能太差,似是那黄皮子就不够格了。 似这般的祭炼门槛在诸多入门法器中已是算是极为繁复的了,当知那虫师祭炼的黑狗钉也不过才花了一头黑狗精呢。 “那……或许得先将这谷地荡平,立一方法坛,还需取诸滚木藤条筑下一座兽牢?” 赵老道微微思忖,立时便为黎卿完善了要置办仪轨的准备工作。 然亦是此时,赵老道心头陡然一沉,只以余光瞥了那几名甲士一眼,心中暗忖: “看来不是什么上观道徒初出茅庐被兵油子们忽悠,而是他早就看中了这小支兵马,无力抗拒,足堪作座下驱使吗?” 若是按这位天安道徒所说,要驱策龙节牙兵为他捕捉山精魔怪、鬼狐阴尸,只怕是诸多甲士要有不小的苦头吃了! 山精鬼怪岂是这般容易拘捕之物? 然,龙节牙兵求来了这一尊“大佛”,此刻也只得顺其心意,好生供养着这尊“大佛”。 或许正应了那句古话:有所得也就有所失吧? 龙节牙兵,驻入石窟东南,却是多日未动,反倒在那山谷之中,大兴土木。 将那行营大帐转作木梁拱构,开校场,立围栏,似是要常驻此处一般,却是又以巨木老藤编绞出了诸多等身高的大笼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待得半旬已过。 那位黎祭酒才与参监、司马、军侯亲自带队,领着甲士往乱葬尸山而去。 狮子搏兔,尤用全力,何况这般摧坟破山之举,除了留下两队兵士掣强弓劲弩,留守哨塔行营,龙节牙军余者皆入了山中。 然,甲士之中,骑士却绝不算多,只有寥寥二三十骑,且行走在这深叶覆盖的密林之中,毒虫密布,落叶如浆,行走之间着实艰难。 那龙节白毒、白杨术几人皆是筋骨打熬有加的猛士,掌掣利刃,挥舞之间又是数截蛇身坠落在地…… “老道儿,你这出门咋老带着个女娃娃,是还没断奶吗?” “哈哈哈哈……” 那赵老道与营中甲士几日之间混得极为熟稔,此刻诸兵举步维艰,却是打趣到了老道身上。 “老道我九代单传,至今就这么个孙儿了,将来可兴许是要入上观修道的!” “去去去,你们这些混球儿囫囵滚远点去……” 与诸甲士调笑之间,赵老道却是满面愁容地将那女娃娃紧紧牵在身侧,不敢落后一步,见得林中猛蛇毒虫泛滥,又是将其单臂举了起来。 唯有前方的黎卿倒是闲庭信步般,但观诸甲士行动之间如堕沼泽,又听到后方的打趣,却是蓦然停下了脚步,将目光瞥向后方众人。 却见那老道的小孙女自府都以来跟在身侧,一路上还未有过哭闹之言,只观这般道心,倒是真有几分入观的机会了。 “这西莽尸山树高林密,叶似敷泥,有老尸野坟掩于其下,我若动大火,诸君以为如何?” 黎卿挽起袍袖,真炁环绕,长鞭一甩,倏地将那落叶之下隐匿的伏尸卷起,浑然间,只闻得【咔嚓】一声,那具枯瘦如柴的伏尸便被砸在一颗古木上,当即落了个尸首分离。 见得那树叶纷纷震落,其中苍白枯瘦的老尸瞬间肢解作数截,黎卿圜首看向众人。 “这……或可一试?” “只是,需得稍稍避开火势。” 那后方搜山的甲士见得此番变故,心头更是惊疑,连连退后,聚拢相依。 最前方的几人见身周便藏匿着一头老尸,惊惧之下更是心头发寒,驻下脚步,连番应和起来。 这数百载无人敢入的老林,真要倚靠人力摧山破坟,那可不是一般的难。 恐怕也只得似那祭酒所言,以无情水火烧山了。 有了祭酒之令,诸甲士倒也更是乐得如此,还未深入那山林,便纷纷调转头来,往山外去。 诸甲士刚刚离开山林,正待着祭酒与军司马的命令回返行营,取火把、桐油,却怎料刚刚转身,背后的幽青密林之中,立时便有绿色磷光暴起。 只见落在最后方的祭酒大人,右手一掣,将那一盏纸灯高抬,倏忽间,那绿焰磷火就似是百十道碧玉流丝般四散飞溅开来。 彭! 那数十道焰花四向飞溅,凡所沾染之处,立时就有剧烈的磷火爆燃,自地上的枯腐落叶,林间古木之上瞬间便燃起了丈许高的焰舌,腐叶层叠,火势瞬间连绵而起,不过十数个呼吸,这火势便一发不可收拾,将整座密林染作了一片火海。 众人感受着其中迎面吹来的热风,惊颤无比。 “先让它燃上一路,将那蛇虫诸障烧开了再说。” “这引火烧山,必将使这山中老尸暴动!赵参监,你且带一屯甲士回去,将我等行营加固重新布防,将你家那孙儿也好生安置回行营中。山中尽是蛇虫行尸,若是伤到了,当有你悔恨不及的……” “其他人,随本道来!” 黎卿大袖一挥,越过那司马和军侯直接下令,分出五十人随那术士下山,余者精骑甲士皆披坚执锐,随他绕过这密林的背风地带。 果然,那林中四处渐有嘶吼之声起…… 第十九章 伐山摧坟 这阴郁蒙蒙的西莽山脉,自东南方向却是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半边天都被染作通红,似是遭了大火? 然,攻山之法,天南也不是没有试过。 “果然……” 诸多覆面全甲的府兵,掌心铁链各掣着熊罴猛虎,远眺着那片还未完全弥漫开来、便被那浊煞尸气扑灭的火势,暗道一声可惜。 也就是那外围还能燃起这般波及千百亩的大火来了,在这西莽乱葬尸山正中,尸灵环伺,却是更难举起火攻。 西南猛士御虎熊,那比之浮屠铁塔还要刚猛的全甲猛士,横举大槊,一击便钉穿那刚刚从那松软黑土中爬出来偷袭的苍白绵尸。臂膀举力,筋骨齐鸣,似是有虎豹雷音齐鸣,手臂一动,悍然将那游尸震作数截。 这般府兵,光外面那一身厚重的全甲便比寻常甲士高了将近一半,以粗重的铁链制约住座下凶虎,却是忍不住叹惜了起来。 “可惜了,该有一营西南猛士从外围引火进攻,合围进来的。” “那般老尸极为可恶,一口尸气就覆了大火,寻常甲士压根又阻止不了它们!” 这名府兵猛士哀叹之间,一拳怼在旁侧的古木上。 仅仅是这羞怒一举,开山猛力之下,却是悍然将那双臂都合抱不住的古树生生崩断,那高达十数丈的古树倒下,亦是只为其长槊轻轻一挡,便砸在了另一侧。 强大,勇猛,就是南国的“士”。 自甲士,猛士,子士,到国士。其中最强的国士级公卿、大将,已经足以与任何一名阴神真人交锋。 “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等正面征剿都人手不够,何况外围?” “刺史大人都不敢奢望能彻底磨灭这座尸窟,天知道这魔窟一朝朝一代代吞下了多少人?只希望天南观的道兄助臂,能将那几头尸将宰掉就万幸咯……” 旁侧的府兵无奈的摇了摇头,见远处的火光愈发黯淡下来,翻身骑上他那头黑甲熊罴,路过之际,伸手拍了拍这兄弟的肩甲,再挺着一杆狼牙大棒朝着前方古墓的坍塌之处冲了上去! 似这般猛士,整个天南府也不过千余人,单凭他等可真的还压不下这片乱葬石窟。 也只能望着那要渐渐熄灭的余火空叹了…… 而此时的尸窟外围。 龙节牙兵紧跟在火势之后逡巡山岭,将那被大火逼出来的精怪剥皮斩首、老尸取牙断骨,以作战功点卯。 这道大火蔓延不过日夜,才刚刚波及那西莽正脉,便诡异地熄止了下来。 山林焦枯,再待夜间一阵阴雨落下,地底的老尸渐渐开始游荡了起来。 灰白枯瘦、行动迟缓的行尸,尸身似铁、跳跃如飞的毛尸,山石难阻、来去自如的游尸…… 诸多甲士掣铁弓劲弩,逐杀尸鬼,然,似是这片冰雨开启了新的变化,山林中的老尸似是肉眼可见般的越来越多了。 前线的两队甲士弓矢将尽,又见行尸愈发多了,将那鸣稍往一吹,便缓缓退了出去,与其它方向的兵马汇合。 唯有黎卿,掌掣赤青相间的打鬼鞭卷起一颗硕大的妖狼脑袋,望着那天际线处已经几乎要完全熄灭的火线,面色沉重。 纵是在远隔半座山脉,他亦能感受的到那沉郁的浑浊尸气。 “难怪这西莽乱葬山中草木旺盛,阴沉无边,原来是水火不通啊!” 怕是这尸窟中已经诞生通灵老尸,能与诸道人、将士斗法了…… 叮当当! 连串的铁箭鸣空之声掠过,山岭上诸多骑士弓马合一,飞来驰往,将那在焦土余烬之中游荡而出的行尸、精怪一一贯穿。 龙节甲士们各掣枪弩,在那火势之后一路追剿,斩获亦是颇多。 “可惜我等座下皆是凡马,这山石刚刚被大火烤至灼人,此番又开始下雨,它们也是难以承受这般变化啊!” 有甲士叹惜道,龙节牙兵只是新立的一部甲士,营中军资只足衣甲军械,何况,南国历来就不产战马,能分润到的寻常战马本来就不多。 他等宁愿自家淋会儿雨,也不愿让这仅有的三十余骑精壮战马白白损失了! 这面甲士还在叹惜,身后却是有数道惊呼声响起。 岭前大火刚过,地面灼人,那天上的阴雨沉沉,似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四向的鸣哨升起,诸军将要汇合,乱糟糟的,一时间还真分不清前后。 恰是此时,只见一头被那大火熏得都看不清面目的大怪从岭间焦木上悍然跃下。 一时间,众甲惊呼,弩箭齐发,却是【叮叮当当】打在它那层焦炭一般的表皮上,火星四射,进而一一弹飞。 竟似是刀枪不入一般? 这大怪两个跳跃,浑然冲进诸多龙节牙兵中,人立而起将有丈高的身形,双臂摇动好似巨柱挥舞,骇人至极。 几名甲士举矛就刺,却是被那巨怪后发先至的两拳擂下,巨力轰飞,三名甲士当即胸脊碎裂,衣甲狰狞,身形扭曲的躺在焦土之上,却是当场就断了生气。 “退开来!” “那是山精。该死,这般大小的山精,莫不是吃尸体为生的大怪?” 那龙节司马-白毒正从远处怒吼而起,叱喝间,声音越来越近,只待他末音吐落,鳞马飞掣,却已经近到了那山精身前。横枪纵马,一记突刺,丈二长枪正是捅在那山精大怪胸口,生生将那丈高的大怪撞翻了个跟斗,滚了出去。 “那是,石肤术?” 旁侧的军侯姗姗来迟,眼尖瞥见那军司马-白毒掣势一枪都破不开的苍黄角质,惊呼出口。 “来人,上铁锁!” “且先绊住……” 正欲号令诸甲,以铁锁交绊,取破甲钝器来力毙那只山精之时。 却见一道幽光从众人脑后闪过,与那丈高的邋遢巨怪正面一撞,随即便从它的右胸贯穿而过,只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嘶吼声豁然响起,那只大怪顿时就痛的赖在这焦土之上打滚,鲜血淌了一地,众甲士那刚刚悬起来的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好在此番,有祭酒在! 那青年布衣兜袍,提着那头近胸高的黑狼脑袋一路拖动,自那仍染着余火的山林后缓缓走来,横指望那仍在地上挣扎着的山精。 “食尸而成怪,生得了石肤术的山精,怕不是有三百年的寿数了?真是了不得的生命力啊!” “铁链锁了,锤断臂足,拖回兽笼中去吧。” 黎卿指尖一挑收回黑钉,将那头阴骨狼往那司马-白毒身前一丢,却是喝令众人去收缚了那只山精。 黑棺钉在它石肤上破了个大洞,断数根肋骨,伤了肺叶,虽不致命,但足以令它在短时间内昏阙过去了。 六六之数的灯仪祭品,凭此却是又能凑齐一道主祭! 在那军侯出动、诸甲士掣锁抡锤的时候,黎卿却是拈起那根黑棺钉,近得那头巨狼,在他那毛发上轻轻擦拭着其中沾染的血迹。 这头葬骨独狼自然是还活着,趴伏在地,泛白的双瞳不住地颤动,却是丝毫不敢妄动。 “你那头鳞马,实是不擅陆战,冲阵之力与凡马无异?” “不若将这白眼狼驭了去!” 黎卿抬起右脚在这狼脑袋上又是轻轻踏了两下。 葬骨狼,常存于阴绝之地,独居,独食,与寻常的豺狼不同,狼骨巨坚,身躯尤壮,四肢关节常有骨刺外翻,双眸发白,极擅追亡逐北,能与尸鬼争食。 “只是这东西,涎齿皆有毒,须得尤加防备!” 为那道人追逐了半个山头,差点扒皮,此刻又被他踏着头颅,这独狼自然忿怒,可它此刻却是真正没有了力气反抗,只得夹起尾巴,耷拉着脑袋,认命。 白毒尚且坐在鳞马之上,不露声色的将那杆鬼头枪换了只手臂,将那被震麻了的右手松了松……他还以为那头巨狼也是黎祭酒准备的祭品之一呢? 听到那上观的道徒要将那头狼兽送给自己,他自然是胸怀激荡,但……他不会驭豺狼。 “啊?我?” “黎祭酒!可,我不会驭豺狼……” 他只学过最浅显的五驭之术,驭个鳞马、青牛倒是问题不大,但驭虎熊、驭豺狼,那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学到的。 黎卿闻言,眉头不由得一挑,环顾身周的数名甲士,却是面色不变,沉声开口道: “我需要山精鬼怪,需要很多!” “我教你们五驭之术,驭豺狼,追亡逐北,横行尸窟。你等为此效命,帮我拘来三十六头精怪,此为等价交换,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太好了啊! 他等应召来此,本就是“填尸窟”。 这才刚刚两天,已经有四名甲士身陨了,这本就是他们天南甲士的归宿。 那白毒还未出言,两侧的甲士便尤先上前一步,单膝着地,拱手仰道: “敢不效死!” 这些浑人今日居然这么有眼色?这更是令那司马-白毒一脸的不可思议:要造反了? 作为一军司马的他,也不至于下跪,只是翻身下马,面色庄重,上前一步与那黎祭酒拳掌相碰,以示为同袍同令。 “愿为道兄效力!” 须知这以白毒为首的几名甲士,已然有堪比练气下品道徒的实力,其力贯透筋骨,便是寻常的行尸精怪,无需黎卿出手他等也能处置。 以利诱之,等价交换,既不落因果,亦能事半功倍。 三十六头精怪,可真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几人在那山精的无力的嘶吼声中,目视着那头装死的巨狼,达成了共识。 “诸儿郎们,且先将祭酒所需的那几头精怪拘入笼中,送至山下,避一避这阴雨吧!” 至于那岭上四方缓缓游荡出来的行尸。 黎卿提起那盏泛着冷白烛光的纸灯,两道惨白中染着血色的纸人已然环伺在侧,却是一人垫在后方,往山下而去…… 第二十章 三十六寿借命仪轨 幽幽峻岭似笔黛,渲渲墨染现青峨。 这乱葬山岭似是泼墨造化,远远望去,如墨玉横摆一般。 唯一有些瑕疵的是,在那东南支脉之处,却似是被火烧了眉毛,现出了一道数百亩大小的焦痕。 其中始作俑者,便是岭上这位身着麻衣兜袍的青年了。 此刻,这兜袍青年正百无聊赖地肘起下巴,盘坐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上,其指尖挑着一盏纸灯,那幽幽冷光映照着这片昏黄的林子,极为渗人。 林中却是两只……滑稽与恐怖并存的-纸人在悠悠摇动,这两只纸人身上横七竖八的打满了白纸补丁,连脸上的眉眼粉黛也似是开始斑驳的脱落,作为观赏品都眼看就是要破损报废了一半,唯独那两道水袖,鲜红似血,却是无有半分的损伤。 然,刚刚从那正岭下的老坟中爬出来的高大毛尸,眼看便被这两只纸人一左一右,赤绫卷起,生生撕成了两半…… 这却是在为这两尊看似“身经百战”的纸人正名了! 山岭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墨色怨林,直通西莽乱葬山,岭南则是满片的焦灼斑驳。 有狼骑飞掠在这松散的焦土之上,其上坐着一尊甲士,横举一杆鬼头枪,那晃晃悠悠的行尸被其枪头一撞,当即便被凿作四分五裂。 而这骑士却似是对那零零散散的行尸没有丝毫兴趣,四向寻找了一番,脱离了那大部兵马,一路便冲上正岭,却是朝着这提灯青年的方向追逐而来。 “黎祭酒,最后两头游尸,拿下了!” 呼唤声远远传来,转头望去,那葬骨阴狼背上不是别人,正是龙节牙兵的空头司马-白毒。一位从堂堂的别部司马沦为了“捕妖先锋”的奇男子。 此刻的白毒,一身鳞甲都已尽是破洞,肩甲缺了一边,那苍劲的手掌也因高强度这些时日的骑刺磨出血茧,倒似是近乎乞活军的模样般了。 但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良好的时候。 白毒目光炯炯的望向那歪脖子树上的青年,一道名为“崇拜”的情绪,正从他的心底悄然滋养而出。 “哦?” 那歪脖子树上的兜袍青年手肘一抬,原本还在那挂的好好的诡异灯笼瞬间就消失不见,同时,那两只“身经百战”的纸人亦是直愣愣地飘了上来。 黎卿微眯着眼睛对着那座老坟打量再三,斟酌再三,轻叹一声道: “那就待炼制出了延命灯之后,再来一探!” 此处龙行连脊,水行归涧,或是一处妙穴,反正定是曾葬下过一座大坟。 历经五代数百载乱世,天魔滋扰,化作六百里乱葬窟后,这座老坟下恐怕也发生了极为恐怖的变化。 他在这正岭上的老坟前,蹲守了两日,单这两日间从那老坟中爬出来的怨尸、毛尸就不下十头了,定是一方大墓。 若是那面六头游尸的数量还没集齐,说不得,他便要下墓去探上一探了! 不过,那墓下一切都是未知,还是待他法器练成,更有把握。 便与那司马-白毒两相对视,自杳杳冥冥之中,那歪脖树下立时便薄雾渺渺,遮蔽了大片的视线,连树周上都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青霜。 朦朦胧胧间,有白纸节轿从未知之处荡漾而出,灵幡垂旒,绣钱串幕,辇上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叮叮】数声,似是从骨髓间开始荡响,直教人身魂俱震。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白司马。” 兜袍青年登上那诡异的纸轿,以手拨开那串串铜钱与纸线编织的轿帘,偏过头来,轻唤提醒了一声。 这一声,却是将那白毒从那惊慑出神的状态中瞬间唤回。 “哦,好……祭酒且去,白某与诸甲儿郎随后就到!” 白毒横自掣起那根以道道精铁编织的缰锁,压制住座下那因恐惧而磨牙的阴狼,与那位上观祭酒拱手告别。 这头巨狼当初可没少被那位祭酒熬磨,才让它今日这般顺服,此刻看到那一座差点将它碾作肉饼的纸轿,差点儿就应激了。 两道纸人一左一右,猩红水袖卷起那阴轿一角,转瞬间便是阴风鼓荡,卷起落叶萧萧,那纸轿高悬,似是鬼君出行,照地而无影,隐隐悠悠地,往那山石边上一滑,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那丈四狼骑,驻足在旁,目送着那纸轿出行之景。 叮当…… 下一刻,却是又一道震响,只见那白毒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枪,便将那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白毛行尸钉穿在地上,鬼面枪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正贯穿那行尸的血盆大口。 只是提起缰绳,悠悠驱策这凶狼上前,再近得那贯地长枪之时,大臂横过,拾起那枪杆一震,瞬间便将那头毛尸的脑袋扭碎。 驭豺狼之术加持,以这般凶狼为坐骑,行骑刺战法,龙节司马-白毒已然能发挥出将近猛士的战力了。 目视着身下那被精钢牙套锁住的狼兽,这位白司马愁叹一声。 “走吧,祭酒在前方等我们呢!” 座下凶狼似是也能听懂他的话般,呜呜一声,回应了一句,立时便自那正岭上跳下,踏着凸起的山石,两下转向,眨眼就攀上了下方一颗古木,四足爪刃抓着那粗壮的树干一路滑下,那高达二三十丈的险崖,转瞬即过…… 四月连来,整支龙节牙兵频频伐山,每得朔日,为那上观祭酒授五驭之术,余时搜山,尽拘山精魔怪、行尸阴兽,恣意横征,畅快至极。 西南岭下数百亩的的焦土之中,老坟俱裂,一头头阴尸精怪且为诸甲斩首、分尸,再重新埋入那片焦土之下。总之,就是绝不让它等再成祸患! 山下的行营再次扩建,诸多甲士燃起篝火,环伺着其中又拘来的两头独狼,那位军侯与一位佰长正在向众人展示如何驾驭豺狼猛兽。 “征服那豺狼虎豹,且先磨平它的棱角,打熬它的气性,兼以血气统御,譬如水禽之戏,从它最害怕的地方震慑,从它最擅长之处镇服,至于驭者,可已矣……” 司马-白毒双手抱胸,与他那头状若青牛般的凶狼靠在行营一角,观望着场中斗兽的行为。 这两头青灰独狼,长不过丈许,高四尺余,显然比他座下这头要娇小上不少。 但毕竟那是自家甲士们费劲心力捕来的,虽远不及祭酒拘来的这头,但也算是入了品,比起那鳞马来说,还是要强上许多,已经足堪一用了! 此刻那军侯与佰长,披上了全甲,每将那狼兽擂翻,围观的甲士便轰然响起一阵叫好之声。 而在这校场之侧,则是一圈圈的圆木巨笼,将一头头的阴蟒、游尸、山精、野狐……禁于其中,这哪里还似是一个甲士行营,倒与那斗兽场都一般无二了。 然,纵使这野精巨兽惹得营中臭气熏天,诸多甲士也无丝毫的怨言,只是对那上观来的祭酒愈发崇拜。 有纸人杀孽,领诸甲寻山,真正的将这半座妖岭掘地三尺,磨作了荒土,尽缚尸兽三十六头。 这般战功,说出去都足够他等吃一辈子了! 军司马-白毒看着场中驭兽进度,心底却是疑惑不已。 当日上观祭酒曾言所需的三十六兽已然是凑齐了,可黎祭酒自归来后,却是没有多看那三十六头精怪一眼,反倒又一人独入了大帐之中,久久无声。 那面祭坛也唯有赵老道一人领着几员甲士在那鼓捣着,神神叨叨的喊着什么天象地势如何,调整着方位大小,一会儿左面高了,一会儿右方偏了,总之是使唤的诸多甲士烦躁不已。 真是奇怪! 白日里,黎祭酒下山的时候可是风风火火,心急不已,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啊? 行营中嘈杂滋扰,诸甲齐斗狼兽。 而黎卿此刻却是一人独居于祭酒大帐中,盘膝在那数页木板搭建的精简床榻之上,将那最后一枚黄芽丹服下,行气周天。 内院中独有的黄芽丹,取五行之气,春旺其肝,夏旺其心,秋旺其肺,冬旺其肾,土旺四季,五气聚似黄芽,哺一炁生机。 这是仙门中独特的丹法,服饵食气以成大道。 一丹入腹,而真炁自生,便是这三枚黄芽丹,兼以四月之行气,却叫黎卿的周天一炁已经将近一百六十刻了。 也不知是此丹果真神效,还是因这片阴地尸窟之故? 入了这西莽阴地之后,黎卿敏锐的察觉到,他那平素中比之常人已经活跃许多的真炁,流转的更加如意。 入道时,教谕曾言,正常修行运转周天三百六十窍须得半个时辰,但在这尸窟外围,黎卿只感觉自家的真炁运转速度,似是……翻了个倍! “是玄阴气之故吗?” 黎卿的真炁自入道以来便一直是偏玄阴属,这令他有诸多法门都不好修持,却未料到那般制约在此阴地竟还有了转机? 四月以来,每月十刻的真炁增长,放在山上都已经是属于内院天才的那一档了! 此番将要炼制法器-延命灯,他亦不再节省,将那最后一枚黄芽丹炼化入腹,却是希望能多一分真炁,也多一分把握,只盼能平稳功成吧…… 行营之中喧闹多时。 及至夜深子时。 整座行营之中仍旧处处篝火通明,百六十甲士整戈以待,步履同出,长矛杵地,杀伐之机顿时便让那一座座兽笼中的精怪不安了起来。 莫非,要动手了? 果真,那诸龙节甲士五人一伍,十人一队,将那一道道兽笼往行营正北的土坛之侧强自拖去,那笼子游尸精怪仍要挣扎,但已尽是被卸了爪牙,哪里还能反抗得了? 此刻的土坛之上,黎卿立于那巨大的法坛正中,将一盏由灵滢白纸与烂银灯骨糊裱起来的纸灯笼置于法坛正中。 这法坛共分三十六角,每一角点起了一盆炭火,虽是以土石垒砌,但这祭坛极为的细致,暗合六天,没有丝毫偏差。 眼见着那诸多甲士围拢排列,将一头头精怪拖拽到三十六角处就位。 那赵老道紧张到声音都有些颤抖。 “祭酒,准,准备好了!” “可以开始了!” 大大小小足足三十六头精怪,这已经是他生平所见的最宏大的仪轨,没有之一!便是州中祭天大典,也从未有过如此规模。 莫说是他,便是场中任何一名甲士,乃至第一次进行借寿仪轨的黎卿都心头紧张不已。 按步骤来,总该不会出错吧? 黎卿脑海中再次回顾了这道仪轨的步骤,右指一抬,笔蘸灵墨,先点天府、再勾天梁、形绘天机、梳理天同、墨显天相、直至最后勾勒出七杀之貌,似是在那六面纸灯上点出了一道斗状星图,共计大大小小五十二颗星点。 环顾法坛四方,黎卿突地声调高亢,吟唱起来那不知名的古腔调法。右手再抬,便有一把长刀径直落在掌心,口中吟诵,时而高亢,状若天官赐福:时而低语,貌似鬼官判寿,那似是古巫法与谶纬之言融合的吟诵,令人心头发毛,更叫那四方牢笼中的大怪暴躁不安。 “祭酒,我来替……” 那龙节司马-白毒见那位祭酒要亲自提刀动手,当即出列,刚欲出言代劳接过长刀。 却被黎卿直接无视,这般重要的仪轨,他绝不会容许他人来插手! 自正东方向那头盘曲阴蟒开始,只见那黎卿口中吟诵着未知的鬼调,手中动作却是不停。 真炁环绕臂膀,抬掌悍然拍碎那坚固的牢笼,从碎木中强行拖拽出那一头头尸怪,挥刀便是直接斩断那大怪的头颅,而每斩下一颗头颅时,那嘈窃的吟诵之中便隐隐掺杂了其中精怪之名。 还未待诸甲士惊叹这祭酒居然也有如此命功。 却见那一颗颗怪物头颅以及腥血瓢泼入那炭盆之中,那般燃炭而生的凡火不仅没有被浇灭,反而显化出殷红之色,且愈发高涨了起来! 三十六道血焰高升,黎卿才缓缓迈入那方法坛,纵四方阴风暴起,作戚戚咽语嘶吼之状,萦绕在众人耳旁,那坛中的纸灯却是依旧维稳,只待黎卿上前…… 第二十一章 百鬼环伺 招魂、延寿、借命之仪,祭为延命灯!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承于那原始苍茫的鬼神之法,此术本该是以诸贵族颅牲为祭的…… 如今,三十六头精怪尸鬼,倒也并未亏待了它! 天都南国,历来便是鬼神之祸最严重的地带,这般禁忌的仪轨一出,尸窟四周当即风云变幻而起。 寻常人所未知的黑暗之中,一道又一道的阴影鬼祸都开始朝着那灯火通明的行营四周游弋了上来。 “有祭品?血食?” “还是……哪家的禳祈之术?” 被冥冥之中那道萌生冲动惊醒的老妇人惊疑出言,突然抻长了脖子,朝着南方百里外的那片尸窟望去,她那鼻尖不住地耸动着,似是要分辨出那到底是好香火,还是不能沾的晦气东西…… 这是南祟县的“孟家三祖奶奶”,南祟孟氏本为当地大族,扎根天南六百余载,人丁不绝,香火不息,历经诸多岁月,这般宗族祖灵,自然也是证了阴灵道行的鬼神存在。 或祖灵、或阴鬼,初时只能托梦,愚人只晓得其有神异,纳头便拜,燃香供奉,长此以往,久箪香火、享供养,及至凝形,再显化身,那便是一方鬼神了。 此时的男鬼敢称将军,女鬼自号夫人! 府州县内,道一声天子在上,卖那官老爷几分薄面;乡间四野,凡所进来,哪家不得拜一拜? 似这般的地方鬼灵,最孱弱者可比练气上品,刀枪不加,水火难伤,横行一处无虞;那些古老者,连紫府道人都得道上一声老太君、老祖灵了…… 这孟氏三祖奶奶此刻正从南祟孟家的祖祠阴庭中探出头来,观望再三,暗道胡来! “莫不是哪家的后辈这般不懂分寸,在那尸窟中禳祈祭祀?” “这纯粹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嘛!” 要不,老身且去纳了这道箪食?也省得入了那无智尸鬼之口? 石窟之中以老尸居多,可鬼祟,也不是没有的! 似是寻得了一道理由,这位孟氏的祖灵畅然间无意识的咧开一道渗人笑意,身形一动,当即便朝着那尸窟之南飘然而去。 唯有县中几队刚刚从尸窟中退出来修养的府兵,几名修数与礼的“士”蹙眉远眺着那方孟氏祖祠。 “该死,那老鬼又出去觅食了?” 若有外患,这般地方鬼神倒是可堪一用,勉强能庇护地方,可若是没有外患,这些鬼神就是最大的祸患! 鬼道不祥,纵使是那等修出了阴灵身躯的鬼神,依旧是举手投足间就能为凡俗招来祸患。 更为不稳定的因素则是,他等—有鬼癖,生前死后的执念与癖好常在亡毙化作鬼神后无限放大,有色鬼癖、梦中好杀人癖、虐尸癖…… 譬如这位孟氏三祖奶奶,便是尤好偷食,犯了贪食癖。若是有人在其犯鬼癖时有个三魂不稳、心神不定,一个不慎便要成了她腹中血食。 就这还算是南国诸多故鬼中危害较小的了! 诸多南国之“士”看之不惯,可又动不了这般一个个的庞大宗族。毕竟,那是事关阴阳两世,足以撼动南国根基的东西…… 而此刻的西莽东南脉下。 龙节行营中。 篝火幽幽,跳动不止,诸多甲士眺望着法坛,那三十六道赤火开始缓缓的燃起奇异的白烟,似是要朝着法坛最中央飘去。 黎卿单膝着地,半伏着身子,却是在为这盏纸灯笼种下禁制,那是长明不熄之禁、延生避死之禁,是这道法术之中,最精粹的根基! 行营之外,鬼风忽起,卷起尘沙飘扬,似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夹杂在了其中,令人心头不住地生出惶恐之意。 好在,法坛之侧原本就四相鼓荡的阴风,此刻却是反倒成了一道小小的庇护,似是内外两道风卷相撞,吱嘎间便响起了刺耳的尖鸣声。然而这般大风也将这方行营内的一道道火盆掀翻扑灭。 顿时间,这整座行营便陷入了昏暗之中,唯有那法坛四周三十六道赤火仍在缓缓燃动,撑起了最后一方乐土。 法坛侧原本还镇定自若的甲士们此刻当即就按耐不住了,他们已经感受到那环伺在外的道道阴鬼存在了! 黎卿仍旧不语,蹲伏在地,以那最后的日曜朱墨混入那枚火种之中,将要催生出其中的法禁,令其长明不灭,如此,方可承托那三十六缕寿火…… 今日变化,他自然也是曾考虑过,可他本身便不过区区一个道徒,哪里这么容易能寻得到隐蔽安稳的灵地祭炼法器? 便是寻得到安全的灵地,那三十六头精怪,他可也没那般大的能量运送到数百里外去…… “哼,鬼祟么,倒是来了不少?” 冷哼一声,那兜帽蓦然就落了下来,将黎卿的整张面庞蒙在了阴影之中。 只见两道纸人陡然显现,流云水袖卷起打鬼柳鞭四方荡,下一瞬,便听到那行营外突有道道哀嚎之声响起。 若说别的,黎卿不敢担保,但要说祛鬼,他还真就没怕过! 及至风势越来越小,两尊纸人隐隐晃晃的行走在那法坛四周,寻得一道道阴影鬼祟,擂鞭霹雳,立刻便是火辣辣的鞭笞声回响在这座昏暗的行营之中。 “乖孙儿,莫怕莫怕!” “那叫柳木打鬼-节节低,是一种好法子。” “爷爷再教你一个法子好不好……” 那赵老道将自家孙女护在袖子下,正从另一个袖口中掏着什么。 诸多甲士此刻正荒乱地聚作一堆,弩箭乱射,恰恰从那老道头顶擦过,惊起他好一道怒叱: “你这蠢泼军汉,蒙眼乱射什么?” 怒骂之间,老道却也是手中不停,且将一道断裂的剃刀横在眼前,令孙儿好生看着。 只见他紧闭上右眼,左眼中的灵力与那镇物剃刀重合,比划着那剃刀的方位,正正对准了那正要摸过来的鬼影喉咙,正是先宣咒法,口中含气,再对着那只阴鬼一吹。 下一瞬,那刚刚凝出七窍五体的鬼影顿时就自喉咙之处一分为二,无声的坠落在地,化作一捧阴气四散。 “记住咯,这叫无头剃刀!” 老道附耳将这其中的咒法的诀窍告诉小女孩,但仍旧没有把那恐怖的镇物剃刀交给她。 下一刻,老道又自袖中掏出一道黑布囊,这布囊颇为厚重,也不知是何材质,以两道草绳在袋口缝上了一道松紧,倒似是与寻常袋子没有什么区别。 赵老道右手将那布囊一扬,那袋子蓦地就变作麻袋一般大小,飞摄到远处一只小鬼头上,一个囫囵就将它套了进去。 “这个啊,叫做囊中锁物!” 这赵老道平素一副老学究的摸样,手里的家伙什却是一个比一个古怪刁钻,谈笑间两只阴鬼就被他拿下,这两个物甚可都是有一点法器的意思了啊。 赵老道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干阴损之事,手上要人命的东西也是不少! 然世事无常,独子老伴连连早故,他一直觉得是这下九流的左道邪法让他老赵家绝了后,本欲将这番臭手艺带进坟里。 这在乡间苟活,好好看着这九代单传的孙女儿长大自己也就该死了,不料却被人动了手脚送进来填了尸窟! “看来,这手艺绝不了咯,没点要命的本事在身,还真叫人一辈子吃到死……” 赵老道笑看着身下一脸好奇捧起那黑囊打量的孙儿,心头上却是又多攒了一分杀机! 此刻,那白毒早也解开了那套在阴狼嘴上的钢套,一掌拍在那葬骨阴狼屁股上。 “去,都说你能力博尸鬼,看看你平日是怎么搏杀尸鬼的?” 随着白毒将那凶狼一放,嗷嗷的撕咬声起,这方行营乱做一团…… 法坛之上,黎卿手上的灵灯终于功成,那灯笼内里,那枚长明火种之中,缕缕银白相间的符文在那火焰深处氤氲变化,整枚火种似是都与那灯油溶作一气,将将化作了火浆! 恰在此时。 黑暗中环伺的大鬼们亦是按捺不住了,那三十六道血食、还有那以精怪血魂燃起的寿火,对它们而言太过诱惑了。 即使此处有那纸孽,有那凶狼,有冲霄的血气,还有那压抑的玄阴气息。 它们忍不住了啊! 淤黑鬼爪延伸了七八丈长,它的本体隐藏在夜幕中辨不清尊荣,但那宛若死婴一般青紫色的手臂仍旧令人看上一眼就毛骨悚然。 鬼手还未靠近,黎卿便是指尖一弹,黑光投射,那秽道黑钉直接洞穿了那自黑暗中伸出的鬼爪,反死而生、搏杀百兽的黑狗精蕴养而成的秽道黑钉,对鬼灵而言,也是颇具杀伤力的东西。 一声刺耳的婴啼刺破夜色,那只手臂瞬间就收了回去。 但这声恐怖的鬼婴啼叫似是开启了下一阶段的变化,一道道朦胧的身影各自围了上来,无头鬼、溺死鬼、吊死鬼、濑鬼、尸鬼……这般鬼祟都欲与那将成的延命灵灯抢上一枚“寿火”! “祭酒……” “这……” 这般多的大鬼一一现身,有的都能在那篝火中显露出身形了,那般练气中品乃至上品的老鬼,光是那一身的鬼气,便足以令众人吓破胆子了。 龙节诸甲士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没有当场炸营便已经是这些时日来增了些见识,又加之祭酒和军司马都在的缘故了! 便是那赵老道,亦是心头凉了半截!刚刚下定了决心回去定要报复,现在就开始开始拟遗言了吗? 世事弄人啊! “这却无妨!” 只闻一道清冷的无妨,黎卿豁然起身,将那盏纸灯提起,两道纸人却是在同时间反向护到了众甲士身前,似是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一般? 再轻叹一气,只见那幽幽火光中央的兜帽青年轻轻动作,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张似是婚书般的铜书名契。 “唉……” “崔家姐姐,您怕是许久未曾箪食了罢?这一次,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礼物……” 第二十二章 真正的厉鬼 “啊?” 众人正惊惶于这百鬼争食间,骤然得闻黎卿似是在与何人诉衷?心头极为不解。 然而,还未等诸道疑惑,突然便觉天地翻覆了一般。 一座阴纸轿不知从何处幽然显现,朝着众甲士便是一撞,下一刻,只见那场中白纸纷飞,道道灵纸散落一地,裂作飞烟纸灰袅袅消散。 再定睛瞧去,场中那百余甲士已经再见不到踪迹…… 黎卿二指掐诀,祭出往生挪移之术,这才将那诸多甲士送至二里开外,便是这一动,却教他体内的真炁瞬间便被抽空了七成不止。 往生大挪移术,本为纸轿携死者入鬼门关中往生,乃是可承往生者穿透阴阳阻隔的术,这也是这尊纸阴轿的最大之能。 “看来我还是不够狠心呐,邪不邪、道不道的……” 黎卿却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嘲一笑。 山中诸道徒都说那鬼郎-黎卿不似个清修道人,他也道自己与鬼谋皮,当算是半个“邪道”了。 然他到底是自小熟读圣贤书、五经六艺的州郡士子。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开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这书读多了,倒是连自己都骗进去了,他这般半人半鬼的妖道,倒也甘愿为了这区区百来条人命,在这种时期浪费大半的真炁? 摇头晒笑一声,黎卿手上却是不停,借寿仪轨已成,再由他手诀一掐,那三十六道借来的“寿火”立时囫囵化作三十六缕白烟,若隐若无的,正巧赶在那诸多大鬼袭来之前,尽数摄入那盏延命灯中。 刹那间,那盏六面灵灯之中,迸发出超越了视距的灵光,仿若这行营四方的每一个角度,不论是注视着,亦或背对着,那抹明亮的烛光都能在你的眸中显现。 此为命光,又名胎光! 乃是南斗延命灯法的第一道法禁。 见延命灯提在那道人手中,原本秀色可餐的寿火此刻陡然化作了一盏无用的纸灯,诸多鬼物如何不怒? 脖颈之上无头,环臂抱着头颅的无头鬼;双目外迸,长舌吊出,脖子上系着一根老旧草绳的吊死鬼; 眼眶无目,双耳如洞,浑身湿漉,浑浊的恶水从七窍中汨汨流出,那是刚刚从山涧中爬出来的溺死鬼; 浑身青紫,长臂长足的婴鬼;乌青巨口,獠牙尽露的饿死鬼…… 诸多大恐怖在这纸灯前不自觉的露出了本相,呜咽、鸣啼与那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正当这诸多大鬼齐齐扑来,想要将那打断了它等血食的兜袍青年撕成碎肉之时。 不合常理的异变产生了! 那一瞬间,整座行营中的温度蓦然降下了一大截,只见那大帐与横梁上迅速的结起了霜花,那法坛上的青年突然身躯僵硬的直立在原地,屏气凝神,似是动都不敢再动一般。 仰头望去,只见那青年兜帽下吐出的白气都似是冬日般,肉眼可见。 此时的诸多大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那男子会到我等头上去了?” 还未待这些鬼物释清疑惑,更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兜袍青年的身后,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贴着他的后心缓缓出现,从右到左,红衣坠玉,云锦揽腰,皓腕凝霜…… 直至,那另外半张恶鬼般的骷髅面庞自那青年身后缓缓出现! “啊!!” 地上那被扭作了麻花辫的鬼婴放声怨啼起来,刺耳的哀啼之声响彻数十里,诸多鬼物,亦是同时间反应过来,嘶吼、挣扎、哀嚎、翻滚…… 撕心裂肺的鬼嚎之声此起彼伏,急促而绝望,连那西莽山中的诸多老坟都不自觉的被这般百鬼嘈杂所惊醒,有棺中老尸翻身登上峰顶、有墓下鬼虬绕柱嘶鸣。 黎卿半是恐惧半是沉沦,僵立在那法坛之上,目视着这座行营之中正在进行的无差别……虐杀之相。 那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啊! 吊死鬼的胸腹无踪,手足俱灭,唯有那根百转千折的、沾染着不知名粘液的血肠串在一根竖起的圆木上,将那只剩下上半截身躯的“吊死鬼”挂了起来; 鬼婴早已不见了踪迹,唯有那一地拖满的暗红色血渍,以及那两根被拉扯至数丈长的淤青鬼爪…… 无头鬼至今只剩半颗头颅; 浑身乌青的大肚饿鬼,尚余下半个身子,那獠牙大嘴中还有半根乌青鬼手尚在咀嚼,未能吞下,也不知是何等的恐怖能让那饿死鬼自啃自食了起来; 诸如更多的阴灵鬼物,却是再寻不到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黎卿从始至终目视着那五花八门的屠戮现场。 连紫府级的鬼神都没有,在这鬼母面前,就似是对待着一头头仓鼠般,肆意的玩弄、凌虐! 直至鬼母将这整座行营都化作了无边的血土,似是再无了能挑动她兴趣的存在。 那狰狞与美艳并存的大恐怖,指尖捏起了一枚拇指般大小的冥珠,一步一摇,正朝着黎卿缓缓走来。 她一靠近,就似是幽泉临世一般,周遭的空中都要凝出霜花来。 那恐怖的存在迎着黎卿的目光一路近到身前,似是冰块一般的鬼指拈起那枚魂珠强行就塞进了黎卿口中。 那鬼母无灵,只似是那诸多凶鬼一般,只有着那不祥的厉鬼本能。 黎卿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似乎,玩的很开心? 这枚魂珠……是她的回赠吗? 黎卿心头闪过一丝明悟,但他仍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他怕,他怕一个不慎,这只鬼母便要将他拉入阴府之下。 沉默或许是对她最好的回应! 红衣鬼母在黎卿的身旁徘徊、游荡,或许是再无了能引起她兴趣的存在,也或许是这位鬼郎的冷漠让她感到了乏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始有了新的动作,只见这只红衣鬼母四向寻找了很久很久,终于,她寻到了一个方位。 她要离开了! 寻得那道方位后,鬼母隐隐幽幽的再朝着黎卿靠近,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然而,在这一步步间,整片天地间却似是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愈朝着黎卿走来,整片天地就愈发失去了色彩。 就……就像是化作了一卷老旧的丹青妙笔一般,灰白,破旧,天地失色,万物失辉。 直到她与黎卿将要触碰到的下一瞬,蓦然消失在现世,重新回到了那片未知的阴府之中…… “呼!” 直至此刻,黎卿才长吐一口浊气,直到此时,他才敢真正意义上的喘息。 鬼母的气机太恐怖了,即使她没有任何刻意的针对,黎卿仍旧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但,总归又活下来了不是么? 黎卿这才抛开所有束缚,不顾任何形象的倚靠在这座土坛一角,嗤然一笑。 他惊喜的打量着这盏延命灯,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独自祭炼的,只属于于自己的法器。 这是他踏上长生大道的第一道阶梯! 然而,他又极端的失望。这盏纸灯似乎远远不足以让他升起抵抗那鬼母的底气。 他连忙环顾着自身,内视腹中。 然而他这一番内视,却是再也寻不到那刚刚被那鬼母强行赠予、吞入腹中的冥珠了。 “那颗灰白色的冥珠呢?” 那似乎是鬼母玩腻了那百鬼,将它等的残留揉作的……小玩意! 一遍又一遍的内视,最终却是再未找到那枚珠子的存在。 这么快就消化了,还是? 正惊惶之间,黎卿突然心头一怔,待得他再调动起周天一炁,那原本就是消耗殆尽的真炁却已经豁然回满。 更为惊人的是,他的真炁刻度突然暴涨到了两百二十刻?且他的真炁似乎愈发的阴冷,似乎与阴气相性有些相通了! “这怎么可能?” 黎卿内视上下丹田,周天一炁突增了六十刻,泥丸宫中,那灵台方寸之地,昏暗的白骨观想图中。 连绵的骷髅已然聚作了一道白骨莲座,那与红衣鬼母有着八分相似的白骨美人此刻正斜倚在那白骨莲座之中,似是又有了些许变化。 他能调动的念头剧增,思绪一动,竟已能同时调动百缕念头。 “是延命灯的缘故吗?命灯、借寿,本就是能助益修行的禁忌……” “还是那枚冥珠的缘故?或者,二者皆有呢?” 这场仪轨产生的变化也太大了,大到他有些不敢置信,大到他在那一瞬间居然有了另类的念头! 在那一瞬间,他居然想凌虐百鬼万灵,以供那鬼母取乐,反哺修行? 修行的捷径,转瞬之间的邪念,又有几人能克制的住? “只可惜,我心眼小,容不得头顶上日日夜夜悬着一把断头刀啊!” 好在他清醒的意识到,他是绝对不可以依赖那鬼母的,否则,他的结局只会沉沦冥府,万劫不复! 黎卿少有灵慧,听着各类志怪话本中的故事长大。 唯有修行,唯有仙道,那才是独属于他自己一人的力量,不为任何人左右的力量…… 这恐怖的血狱之相,更是吓煞了虚空某处的某尊鬼神,她亲眼瞧见一头恐怖的厉鬼在那营地下生生凌虐百鬼。 “该死的,尸窟里面,怎么可能孕养出这么恐怖的东西来?那几头尸将也容得下?它们自己不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孟家祖坟离此处不到百里,怎么办……” 那孟氏三祖奶奶荡漾在虚空之中,真真是被那方血狱场景吓煞了,急得团团转…… 而此刻,数里外的龙节甲士们。 那阴纸轿带着众人横破虚妄往生,破空到那两里外便当即落在地上,化作两张纸皮、一尊约两尺大小的小纸轿,与主人相隔的太远,那纸器上的种种灵异早已经消失不见。 闻得那百鬼凄厉的哀嚎,以及那一道几乎令他等升起自裁之念的恐怖魂压,他等哪里还能不明白,黎祭酒背后的深重底蕴? “不愧是宗门弟子啊!” 赵老道只以为是天南观的哪位老祖出手了,长叹一声,见那三尊纸器坠落在地,刚准备将其拾起,待得事毕之后送回去给那上观祭酒。 叮…… 一杆鬼头枪瞬间便钉在那纸轿之前。 白毒眺望着那远处三双撒着脚丫子狂奔而来的碧绿狼瞳,突然道: “让他们来吧!” 后面的甲士中立时就有两位眼色好的,上前两步,将那纸人和纸轿抱了起来。 修行人之间,法器这种东西,一碰,便说不清了。 何况,白毒更怕那赵老道起了贪念,卷起那三件法器就消失不见,到那时,黎祭酒追问起来,他们如何作答? 索性便由他等不通修行的浑人接手,对大家都好。 赵老道也是恍然醒悟,心头并不恼怒,只是指着那三头凶狼打趣道: “这老狼真是机灵,怕是再晚几步,可就未必还能出来了!” 诸甲士此番到是附和点头,视线穿过那三头凶狼,齐齐眺望向那远处的行营…… 第二十三章 诸士献法 待得那方行营中动静渐渐敛去,天边却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龙节诸甲这才敢慢慢地靠近行营…… “这……” 当头的一位佰长借着晨曦望去,喉节却不由自主的吞咽起来,强自遏下胸口的那一份惊恐。 这是怎样的一幕啊? 鬼血泼染了整方行营,不知名的诡异图案遍布,那面尸鬼折节,叠作肉花,这里是鬼颅高挂,血肠绕颈,甚至那滩血沫似是还在动弹。 群策的战马、驼驴各自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死相。 一夕之间,此方行营化作人间炼狱! 正在群情震慑之下,唯有一位兜袍青年,掌提一盏幽幽灵灯,自那清晨的雾霭朦胧中,踏在血狱之里,缓缓走来。 “回来了?” 那沉浸在冷白烛光中的青年微微颔首,左指轻勾,那三道纸器倏忽间便化作三道流光,重归袖里。 这似是随意的询问,却着实让这批龙节甲士们,畏之不敢言,敬之若神明! 咔咔咔…… 那诸多甲士,周身齐动,单膝跪地,拱手拜道: “祭酒大人!” “我等……” 然,那崇敬之言还未吐出,雾霭中的人影终于走到近前,挥手就止住了众人之言。 “无需多言!” “这座行营已经废了,一把火烧了罢!” “辎重车马已尽损殆,且先退出西莽,于附近的城隘中修整一旬,如何?” 黎卿环顾诸甲士,原本温和的询问听在此时的众人耳中,却似是绝对的不可违逆。 诸甲哪还敢有丝毫的犹豫? 只在行营外的杂物堆里,堪堪寻出了两驾尚且可堪一用的破烂驴车,挽在那几头早早就闻风出逃,侥幸存活下来的葬狼头上,勉强凑了两驾狼车。 再将那染尽了鬼血残骸的行营一把火燃尽…… 一日后。 西莽北部的南祟县。 两头水牛般大的老狼费力拖拽着两辆木板车,那车上尽是道道狰狞的尸牙、兽皮,堆得跟小山儿似的,实教那几头青灰狼兽与木板车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驰道上来往的行人亦是惊讶,一路上面带警惕远远地观望着那群披甲行路的军汉。 “祭酒,这南崇与西莽相隔不过六七十里,乃是南方重镇,山城中常有一营府兵-虎熊猛士驻扎在兵备府中,各类辎重满仓满谷。” “或许,我等可以将这两车缴获且拿去兑了军功?” “只是……在那之后,我等还要再入尸窟吗?咱们的战马都毙了啊!” 白毒掌心拖拽着缰锁,制着那头丈四黑狼,将赵老道家的女娃娃驾在狼脖子上,落后半步,边走边朝黎卿询问着。 若说他等一部募兵,有了这两车堆积如山的斩获,自然也是足够交代了,可这其中的主张他却是已经没有资格做主了。 “当然!” “这乱葬山的东南支脉,百鬼为我屠尽,也未见有太过难缠的老尸。不妨修养片刻,再入东南,将那整座支脉上岭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且凑足一道开山大功,你等也可荣归龙节,本道亦要回山了!” 黎卿侧过头来,打量了众甲士一眼。 且不说他当日窥探了许久的那座大墓,其下或许已经蕴养出了甲尸,一头甲尸转手到岭南赶尸、岭南御鬼法脉手中,至少就是五千道铢起步。 那百鬼一夜殆尽,百里邪祟尽数涤清,若是此时退走,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后方来人? 闻得上道之言,遥望着地平线处的城郭,白毒与那赵老道心头亦是激动。 若能合力博来一道伐山灭岭的大功,那分润到他等手中的资粮,可比十年苦工! 昨夜那上观祭酒可是给他们表演了一道血祭百鬼……这般的底气,已经足以令他等生出不该有的野望来了。 于是众甲入城,三头水牛般的巨狼当即引起了好一阵轰动,这百余兵油子寻得县尉校场,直接便是霸道入驻。 军曲侯-白杨术领着几名甲士前往这座南方重镇独立的兵备府,兑交军功,两头狼精驮车,将那小山似儿的斩获倒在那兵备府前时,便是其中的虎熊猛士都不由得心惊。 暗道这是何方部将,如此勇猛? 那面龙节牙兵正在核对军功,这面的赵老道却是驻足营房前,神色狠了又狠,最终悄悄地钻进了那别部司马-白毒的营房中…… “什么?赵老道,你是想拖我等下水吗?” 正与几名龙节白氏的同族心腹在营房中烫着热汤滚肉、喝着甘醇烈酒的白毒,立时被那老道那逆天请求惊得跳起。 他承认这老道有些能力,有几道要人命的手段,可这般明目张胆鼓捣着他这堂堂的一地县尉、别部司马去行杀人越货的事,他是要疯啊? “白司马!上观的祭酒大人可是没少亏待诸位。” “搜山伐坟,凡有阴灵邪祟皆有祭酒大人为你等护航,又取那簪缨世族、江南学府中的豺狼五驭之术相授……” “哼哼,这般大的因果你拿的安心吗?” 赵老道脸色顿时一沉,阴霾横生,决然不似寻常模样,这才是混迹了修行底层半辈子的累年老道! 这老道对着远处那黎祭酒的营房轻轻一拱手,紧接着便冷笑道: “老道知晓黎祭酒在练灯法,吾那仇敌却是最擅一手石中火法术,此术堪比灵火,威力绝伦!” “哼哼,如此法术,怎可明珠蒙尘?” “白司马若是不愿亲自动手,那就借老道一队甲士吧!请掣强弓劲弩,夜深蒙面,强袭入那县中,乱箭射死了那人,石中火之术自能取来,献予祭酒……” “嗯?白司马!” 赵老道却是盘算的好一手驱虎吞狼之术,他自家难以复仇,却是欲借这龙节甲兵之势,博那上观祭酒欢心。 如此心思,实在是老谋深算! 祭酒长祭酒短的,这话里头却是真真将那龙节司马-白毒压得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该死的老道! “哼,你有几分把握?可千万别给我来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白毒斟酌再三,两侧的甲士却是借着酒劲上头,纷纷要在那祭酒大人面前表现一番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强行摁住这几人,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放心,不过是一个民间术士罢了,传承不全,侥幸得了一道火法……” “你给我十名甲士,十把劲弩,趁着如今州府征辟大势,老道为你等引路,佯装作州中来人,巡视县中术士府征辟情况。届时,他一露面,箭弩齐发,绝无生路!” 赵老道面色狠厉,在那房中跳动的烛光映照之下,真如老鬼般深邃。 难怪都说那游方术士,乡间巫觋没一个好人! 诸甲士光是听闻他那般毒计便是毛骨生寒,他出手就是将人往死里整吗? “好,我让小乙和白褚随你去,带上军中最好的弩,最利的箭。” “老道,你若能功成,我等定请你喝庆功酒;可你若是搞砸了,哼哼……” 白毒面色一肃,掷杯而号。 果然,当夜便有一队甲士伴随着那老道从县尉处借走了马匹,一路西行,出了县去…… 接下来的数日之间,那十余人仍旧没有再露面。 而窗外的一切,黎卿并不知晓,也未去关注。 此刻的他正以真炁洗练温养着那盏延命灵灯,如今灵灯法禁初成,且需以真炁多加浇炼,这也是他打算在这南祟县休憩一旬的缘由。 当今,黎卿真炁已壮,法器有成,延命灯,黑棺钉,纸人纸轿,已然是攻防兼备,这般身家,都能直追那般老牌的蓝衣道徒了。 唯一差的,恐怕就是手上还没有强力的法术了! “倒也无妨,此番若能彻底将那一座西南支脉夷为焦土,或许,当有数千道功,足够在院首处换来那上卷的《南斗延命法》,里面有配套法术的。” 这延命灵灯的分支有削人寿数的禳命咒、引火烧身的芒火道等等,三卷《南斗延命法》加起来,是一道完整的阴神道法。 便是第一卷延命长明灯法也足够用到紫府筑基了。 按理来说,只有蓝衣入室弟子才有兑换部分道法的资格。但他这个“鬼郎君”命都是当年几位紫府院首捞回来的,命都欠了几条了,还能在这种小事上卡他不成? 正思考着接下来的修行如何,那扇门扉却是突然被人敲响了。 黎卿心绪一收,抬起眸来,顿时都能感受到门外那一道道怦怦急惴的心跳声了。 “进来吧!” 袖摆一扬,那扇房门便自行打开。 赵老道、白毒、小乙、白褚、白扬术……这几名龙节兵中的核心人物倒都是到齐了,几人似是走起路来都有些不自然,一见到那正坐在案侧研磨灵墨的黎卿,【唰唰】数声,众人齐齐拜倒在地。 “嗯?”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疑惑了起来。 此时,最前方的赵老道说话了。 “老道有一仇敌,修得一手《石中火》之术,压服县中十数载,此番老道亦是为其所害,来此填了尸窟。” “幸而得遇上观尊道,我等才有转机,便是趁着这几日里,老道领了龙节甲士,连弩阴杀了那术士……” “此《石中火》术,自当献予祭酒!” 老道声容俱下,真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若非诸甲士见过他那老谋深算的阴狠模样,还真上了他的当。 这赵老道忒不要脸了吧? 石中火? 黎卿却是来了点兴趣,起身接过赵老道那双手捧着的竹简,又是迎着众人起身。 “何必如此啊,诸君?” “既那术士横行一县,偏偏又谋算到了赵参监,那如今死在赵参监手上也能怪他-技不如人……” 既入了这修行界,哪有什么对与错,不过是成败而已! 相言劝慰一番,黎卿却是当着众人将那非金非玉的竹简打开了来。 非金非玉,青玄如钢,历岁月不朽,这是一道以上品灵竹所制的精品竹简啊!似这般一卷竹简,在数百载前玉简还未出现的时代,可是颇为奢靡了。 须知,那黑棺钉之术,只以毛皮记载的:白骨观也不过是寻常的骨头所录…… 那竹简长约六寸,色若青玄,由一十九片灵竹与金丝银线所制,其上共铭刻着三百五十九道灵文,诉诸了石中之火: 道分三才,天有三光,火亦有三昧,一为空中火,天火曜曜,虚空而生;二为木中火,阳雷降木,乃生无根火;三为隙驹逝,梦中身,燧生石中火…… 三昧火中,石中火。 “竟是一门炎道的秘传?” 黎卿眉头一挑,有些奇异的望向那赵老道。 “你这番却是给我送了个大礼啊!赵参监……” 第二十四章 “连撞大运” 一旬休憩,却是在那兵备府中花上了两日,换得了万余都督府战功。 一万六千余的战功啊! 这些县里的三线甲士哪里见过这般多的战功?当即兑了十套浮屠铁甲,驽马战马合计领了将近六十匹,弩箭补充,平素里吃不起的辟谷军粮丸也敢采购了,淘汰下来的鳞甲也逐一换作步人甲了…… 整个龙节牙兵仿若鸟枪换炮了一般。 唯有黎卿,将那祭酒本身所占的比例、以及那一成额外分配给他的斩获独独挑了出来。 这都督府中尽是些俗世的产物,至多把那天南都督府的战功一比二折作银两,可他要银两有什么用? 如此,他还不如且将自己那一份储于途中,回返临渊山,在那外物堂中换取双倍的道功! 六七十骑伴随着龙节甲士们再次动身,一路往东南而去…… 却未料,那在龙节牙兵出发半日之后,兵备府中亦有一队猛士驾驭虎熊,后面再以数十位寻常甲兵作辅,缓缓地跟了过来。 “打听清楚他们的底细了吗?” “一万多战功,五千多头斩获,伐山推坟数百亩?就凭这一支小小的兵马?” 一尊浮屠猛士揭开面甲,双足一跨便翻上那头熊罴背鞍,言语中却是颇为怀疑。 “大人,那是龙节县宗族白家的良家子,数月前那尸山外围支脉燃起了一道大火,连绵数百亩,兴许,便是那个方向!” 县中书佐拱手上前,尽力踮起脚尖伸直了双臂,堪堪够得上那熊罴垂下的脑袋,将一副精心做了批注的地图奉到那名猛士身前。 这却是让这位浮屠猛士眸中精光顿起,将那地图一把揣入怀中,掣起缰绳,驭熊罴而动。 “哦?或是可行?” “外围未有陈年老尸,或真可火攻徐徐图进。” “弟兄们,走了,去逛一圈,也捞些战功来耍耍。” 这般庞大的战功斩获,连诸多猛士都忍不住起了心思,非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又是半旬。 乱葬山。 东南岭上。 龙节牙军们轻装简行,连行营都未再立,只带上了许多桐油,一路冲上了那方山岭。 霎时间,整方山岭的另一侧又是四方火线连绵,硝烟滚荡而起,诸多兵甲跟在焦土之后缓缓拾取。 此番,黎卿却是与那龙节司马-白毒二人一左一右,避开着那方火势,飞速的穿行在那老林之中,二人却是真欲探一探,那能举尸气荡灭这无边大火的老尸,究竟是何等的程度。 叮当当…… 数道金铁交击般之声同时响起,那是一头生出了黑毛的毛尸,鬼头枪与黑棺钉一左一右贯穿它的胸腹,却似是打在钢板上一般,只堪堪开出了两道一指长的狭隘贯穿伤口,足见这老尸的强悍。 “这里开始,就是乱葬尸山的主脉了!” 红绫水袖随后便到,卷起那毛尸的脑袋一扭,咔嚓一声将那颗尸头拧了下来,白毒随即一枪刺下,将那三寸长的尸牙取出,惊叹不已。 黎卿指尖弹出,引磷火,顿时又从此处燃起连绵的火簇。 从这里开始已经尽是毛尸与游尸了,这黑毛尸比白毛尸难缠了太多,若是寻常甲士,五六人都未必能拿得下一头黑毛尸…… “嘘!” 黎卿望着那似是甲壳般反扣在地上的黑山,眉头一挑,当即止住那白毒吐槽,使了个眼色,那纸人抬起阴轿飞掣在前,丈四黑狼紧跟在后,于这方老林中追亡逐北,直至,终于登上了那一方高绝的峰顶。 果然! 再翻过一座山头,二人终于见到了那连绵阴霾的的源头。 那山隘谷底之中,一尊似是裸尸般的苍白人影正佝偻匍匐在一道巨石上,口鼻中不断地吞吐着那乌青阴霾。然而,若是再调动真炁在眼周,定睛望去,定能看得到那是一头浑身银鳞覆盖的恐怖老尸。 那浑身的银鳞紧致相连,宛如甲胄,整具尸身,高逾近丈,四肢消瘦而长,佝偻摇动,正合着那老林中的乌青阴霾,以诡异的节奏律动着。 “那是……银甲尸?”黎卿瞳孔蓦地一震。 骤见那平素中宠辱不惊的上观祭酒都如此惊惶,白毒目力又望不到那深谷下的情形,却是条件反射的问了出来: “祭酒,银甲尸是什么?” 他等军中称那乱葬山为尸祸,刚刚化生的怨尸,能缓缓游荡的行尸,再是跳跃如飞的毛尸,能日行百里,循山石草木攀爬遁走的游尸…… 却从未听闻过什么银甲尸! “甲尸一属的中品成就,尸身皮肉凝练如骨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凡练气尚未圆满,未能凝聚罡气……也就是说寻常的猛士,连它的鳞甲都难以破开!” “这尸窟深处,都是些这种老尸吗?” 这般的老尸,腹中吐纳尸气如若云霾,黎卿抬头环顾,只见那乱葬山中,一簇簇的阴云环顾在那乌青老林上,似是常言道:葬坟之上,华盖聚顶。然可这般尸霾聚作的华盖,恐怕没有哪家的后人消受得起。 而且,整座乱葬山,究竟有多少座这般的大坟啊? 心中惊震之下,黎卿目光再度扫过那方山谷,可那山谷巨石上此刻哪里还有东西? “嗯?不好!” 黎卿顿感脊背生寒,慌忙间右手胡乱抓住那硕大的狼头一跺脚,两道纸人便一左一右朝着二人扑来。 果然,【刺喇】一声,那纸人的半个身子瞬间就被撕碎,黎卿与那双泛着死意的浑浊尸目正正对视上一眼,凉气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 “往生轿!” 那高瘦如银节竹竿般的老尸再是一扑,却见旁边挂在树梢上的那座纸桥早已先于它一步撞了过来,待得这头老尸尺许长的尸指抓上来时,只有数十道白纸漫天瓢泼,为它撕作道道纸片,其中的存在却再也消失不见。 而以它仅有的灵智,也想不明白那两头浑身散发着红光的异类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原地盘旋了数圈,仍旧是一无所获,它也只得又回到了那座它最喜爱的黑石之上。 这一片,是它的领地…… 就在数百丈外,那纸轿自幽明间一现,两人一狼顿时从一侧的绝壁显现出身影,滞于半空,四处无所倚,几人也生生从那绝壁中豁然坠下林海,虽被那繁茂的树枝稍稍承了一下,但还是狠狠的摔了一道透心凉。 “那是,什么怪物啊!” 好奇害死猫,不外如是。 黎卿蓦然抬起头来,再望向那临近乱葬尸山的方向,果然,那连绵的大火一临近那座座大坟上的尸霾,火势便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直至缓缓地熄灭。 这乱葬山上,分明就是一道道大坟尸染,尸气化作乌青华盖聚顶,彰显着一头头老尸的领土所在,这与一座冥府尸国还有什么区别? “祭酒,我们该怎么办?” 白毒此刻是真的慌了,那头怪物出现的一刹那,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若非那道纸人挡上一击,他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尸窟的深处,那处乱葬主脉,那已经是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级别了。 尸窟就是尸窟! “不管了,且先将外围那座大墓撅了,不要越过那个山头,捞一把道功便走!” 黎卿后怕的打量着那尊被彻底毁掉的纸人,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此刻,他老实收回了那想要拘一头甲尸的念头,大鬼是终究粘了个鬼字,他自然拿捏得了,换做那坟中老尸,那可就…… 于是那丈二葬狼飞速的奔袭在密林之下,撒着脚丫朝着那方光秃秃的东南岭脉狂奔而去。 龙节牙兵环绕着那外围的高岭,推山倒坟,那两头青灰色的葬狼如今也被驾驭住,束上了鞍鞯锁套,两尊尚显青涩的狼骑亦是已经开始呼啸焦土了! 一退回这正岭之上,黎卿立即翻身下马,掌提着延命灵灯,身前的纸灵双袖卷起一截断木,直接就是【哐哐】开始了暴力开坟。 他要速推这方大墓,而后早日回山! 诸多甲士见状亦是缓缓围过来,却未那龙节司马抬手止住,示意众人噤声警惕。 这方外墓一被敲开,纸灵仕女便冲了进去,黎卿提着那盏灵灯,缓缓跟在其后。 三三两两的行尸,须臾间便为那纸灵绞碎,修行两百载的老道徒留下来的纸灵,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的展现出他的恐怖,绝对是能与上品法器比肩的东西。 那般上品老道徒的压箱底货色,当然足够的珍贵。 外务堂的下中品值守道徒们,将其这般纸灵密藏一一拆开、低价售出,真真是暴殄天物! “这应当是一座乡豪的大墓吧?虽形制颇大,但颇为空旷啊。” 若非这西莽山尽为尸染,当时可作考证前朝墓葬风格遗迹的,其中不乏恢弘的古墓,或许在前朝,此处也曾繁荣过?白毒不由得突然升起了一道文人考究的风骨。 “嘶嘶!” 你说得对。 白毒正点评着这座大墓时,只闻头顶突然传来两道附和之声,面色陡然剧变。 前番那头银甲尸带给他的恐吓还未褪去,此番,他再也绷不住,转身夺路而逃,两个闪身就越过墓室,跳了出去…… “呼!” 黎卿长吐一气,滚滚飞尘当即四散吹开,他将手中盏延命灵灯微微抬起,冷色的烛光瞬间升起,那盘绕在石柱上的长蚺身形霎时间就被照出。 “嘶~!”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不过,却是后方的几名甲士发出的了。 那盘绕在墓中石柱上的是一头介乎于蚺与虬之间的生物,头顶着似是花冠般的六瓣犄角,但与传说中的虬比起来,却又尽显蛇相。 墓中蚺?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与那条大蛇视线交错,对望起来。 大墓现蚺,则为活龙地,为大吉。墓中蚺,亦常在南国被称作墓主的化身、灵魂所托庇,这话虽为妄言,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至少这类存在,比野外遇见的蚺蛟,攻击性确实要低上许多。 黎卿左手微抬,压低了声音道: “轻轻地,不要打扰它,出去!” 这头鬼蚺已有虬相,道是这墓主的身份或许有几分贵气,然这鬼蚺究竟是怎么跟这些行尸、毛尸共生的?行尸应血而激,它们之间怎么可能共生呢? 纵黎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前番刚刚撞了大运,短时间内也绝不会再有多余的好奇心了! 待得几名甲士悉数离开,他的脚步亦是开始浮动。 “嘶嘶!” 那双镂鞠大小的竖瞳闪烁了一下,庞大的虬身开始在四周游动,鳞片摩擦,发出极为悦耳的脆响,它动作倒是颇为的轻缓、温柔,似是怕压坏了墓中的瓦瓦罐罐一般,这般举动,倒让黎卿一时间也没有了更多的动作。 那似是王冠般的虬首垂下,却是蓦然叼起了一道散发着微光的玉璧!那颗虬首轻轻晃动,玉璧便从它的口中落下。 好在下一刻,立时便有一只白皙的手掌稳稳当当的接住那枚玉璧,否则,就真的摔坏了。 似是这个动作极合它的心意,那头鬼虬脑袋伏至地面,不住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淦,它在示好撒娇? 黎卿眉头不由自主地挑起,一道令他自己都感到好笑的想法冒上心头…… 尴尬之间,再将手上的这枚玉璧抬起。 “天子赐……永镇西南……豢龙氏……” “嗯?豢龙氏的墓吗?还是那古之豢龙氏的玉璧被墓主人得到了?” “你,不会就是那所谓豢龙氏留下的小崽子吧?也不对,前朝已经崩塌八百载了。” 黎卿举起那玉璧轻轻摇了摇,然那鬼虬似是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呼噜呼噜,脑袋在那地上翻滚着蹭了起来,丝毫不搭理黎卿。 这般场面,只让黎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和这玩意能是沟通得来的? “好的,谢谢你,但我要走了!” 见那鬼虬还在那原地翻滚,黎卿将玉璧收入袖中,双眸目视着它缓缓后退,直至完全退出墓室…… 一出墓室,龙节诸甲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两人一马、连跑带追的就往山下溜。 两道问答之间横跨一山之距的银甲老尸,十丈来长的六冠鬼虬,难怪这座葬山支脉没有尸霾横空,原来里面盘踞了一头半虬。 淦!这个笑话太冷了。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众人一路已经闯下了山来,已然堪堪能看到当初留下的行营遗址了,那诸多马匹更是连跑带摔,白沫都要跑出来了。 黎卿纸人前番损失了一只,白纸轿自然也再动用不了,随着诸甲士一路攀山越岭。 然而,还未等众人有片刻的喘息,惊呼声再度惊起。 “祭酒、祭酒!” “你看!” 只见那盘山之间,有赤练蜿蜒顺着那焦土一路滑了下来,墓室中烛光暗淡未能看清,那头鬼虬原是丹赤之色,行走之间,那虬躯不染尘土,却是有无形的风壁拖着它一路游弋而来。 御风! 那是上品精怪标志的妖术? 黎卿驻足在原地,面色极为难看,手中的黑棺钉攒起,延命灯下,磷火之种随时可以爆发。 上品的银甲尸他等绝无胜算,但鬼虬,倒还真说不定…… “嘶嘶。” “嘶嘶。” 那丹虬游弋而来,却似是第一次见到阳光,显得有些……惊慌? 它一路追着黎卿,却是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及至停在黎卿身侧,将身子盘起,将整个脑袋蒙在身体下面,从缝隙中偷偷地打量着五颜六色的世界。 这还是头宅虬? 第二十五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墓中龙蛇,历来能认主、擅望气,兴许是祭酒您惊动了它,让它有了认主的念头。” “听闻东海也有一位豢龙君,亦是有蛟龙认主,御蛟横行八万里,您不妨也将这头鬼虬带走嘛!” 赵老道也是有些见识的,看得出来这头墓中虬是受了黎卿得惊,缠上了他。 这般墓兽,积年累月不见天日,纯粹至极,凡它表现出亲近的人,那是真的喜欢。 何况,您又不是镇不住,百鬼都被分尸了,还怕这小小一头半虬? 话虽如此,赵老道几人倒也未敢这般畅意直言。 可那丹虬老是这样,他们刚刚偷跑一段,没一会儿它就横上来拦路了;没偷溜几里,它又挡在了前面。这连番的骚扰,半天却走了不到十里路! 这又是何必呢? 黎卿对他那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劝导,却是没得一点儿好气。 这般恐怖的蚺虬,你以为当真有几个人敢带在身边啊? 正僵持间,那龙节司马-白毒却是突然出声了。 “黎祭酒,天有五驭,人择驭,驭亦择人。” “想来这头鬼虬也是有了些缘法,既有灵兽择主,何不效仿古之圣贤,留一道西莽驭龙的美谈呢?” “江南的红豆学宫也有过不少驭龙蛇的先例吗?” 这一言,却是蓦地击中了黎卿的心坎。 沉吟片刻,他自袖中再轻轻掏出那枚玉璧,只见那枚玉璧通体似是羊脂,只在其上有着道道未知的铭文。 而那六冠丹虬见到那枚玉璧之后,显然胆子又是大了一分,探出那足以吞下一尊甲士的脑袋,信子吞吐,悄咪咪地舔了那玉璧一下后,又迅速的收回。 好吧,黎卿终于确定了,这丹虬确实是像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脑海中苦思冥想着,国子五驭中曾稍稍提及过的-驭龙蛇…… 这面龙节诸甲士正历经着插曲,一路走走停停往北方的南祟县中撤离,只待交付了那最后两车的斩获,该回山的回山、该归乡的归乡。 那一队在旬日前跟随着他等往西莽东南来的虎熊猛士,却是遭了大灾! 当日那鬼母现身,惊震百里,叫西莽东部与南部数道支脉中最古老两座大墓的震摄生裂,盘棺鬼虬无胆气,老坟荫尸乱遁形…… 黎卿等人遇见的是那头丹虬,而那队虎熊猛士撞上的,便是那头胡乱遁走的恐怖荫尸了。 那墓下荫尸乃是一位寿衣老者貌。老尸入葬,尸骨不朽,肤若惨白,似是水中浮尸,却原是黄泉煞来,表皮完好,貌若生人,头发指甲竟还继续生长,油光膏亮。 荫尸,历来都是诸多尸变之中最恐怖的一种。 它会吃人,真正意义上吃人,以此更进一步! 那老尸肤色惨白,细腻如霜,发丝垂地,指利如刃,然那一双眸子却是怎么都张不开,似是酣睡的古人。 这一整队虎熊猛士与那荫尸逐杀了三日之久,亲眼见到它遇土遁土,落水遁水,口吐尸气,便是他等虎熊精兽,都有两头成了它的腹中食! 耗费三日三夜,鏖战到众多猛士都心力憔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以一根根滚木将其架隔了起来,制住其尸遁之术,以长槊分尸,大刀枭首,再取木炭搭台,生生烧了十日十夜,才堪堪灭了那头老尸。 “妈了个巴子,谁说尸窟的外围轻松些的?” “荫尸这种玩意都养出来了,见土则土遁,落水则水遁,隐匿而无踪,好险差点没给老子一爪子撕成两半,我呸!” 他等一队府兵,十名猛士驭虎熊,却是落得个三死二伤,辅兵精甲亦未能完好。 连战功的毛都没见到……真真是倒霉。 连日以来与荫尸竞杀,自西莽东南打到西莽之北,再回过头来,那面大火早已经被扑灭,这乱葬山中目之可及的,一处处尸霾华盖更令他等心惊。 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诸多虎熊之士,架着两名伤员便往那南崇县北归! 这虎熊开道,甲骑拥垒,加之数名术士跟随,行动如风,尘土飞扬,呼啸西南数十里。 直到,刚刚靠近那南祟县郊二十里左右时。 这支精悍的虎熊之士却是与一尊神异的道人见面了。 在那离繁荣的乡县还有些距离的路旁,只见有兜袍青年指挑一盏纸灯,百无聊赖地倚靠在一株枯木之上,那是一株早已经掉光了花叶的老桃木。 更为骇人的是,仍在那株老木之上,有通体丹赤之色的六冠大虬,正蜿蜒盘绕在那颗桃木的大半枝干之上! 那冰冷竖瞳都将有香炉般大小了,蛇信吞吐间,金黄色的瞳孔不住地打量着这支虎熊甲兵。 也亏得这株老木足够庞大,左右承得起那般重量。 “此处乃是南祟,不知尊道为何在此?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去?” 府兵之中,那位驭熊罴的首领揭下面甲,与树上青年道徒问询道。 南祟县乃是天南府都的第一道掩护,地方宗族有鬼神两脉,县中有常驻府兵一营,南中郎将-子士一尊。 这般边疆重镇,极少见到外地的修士。 似是这般神秘的清灵道修,又未曾穿着有明显天南风格的兜袍,大概率都该是天南观的人。 “哦?” 黎卿正在此处稍息,这头大虬可着实是带来了不小的苦恼,未有能制得住它的手段,他怎敢任这般鬼虬进入那县中去? 正在这郊野等待龙节牙兵们将斩获,以及那烧山灭岭的战果在南祟兵备府入案,而后再启程往天南府都彻地结算完军令报酬。 却未料到此刻,竟然与这般一队虎熊之“士”碰上面来了。 “自西莽中出,往临渊山去。” 青年轻轻摇头,只简短的对答两句。 然,只闻得这临渊山三字,那队猛士之首立即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再不动声色的瞥了那头似丹朱巨虬一眼,拱手一礼,后续更是连问都不问了,转身便直接离开。 镇压西南大地两百余载的天南观,仅凭这三个字足以代表一切…… 一月之后。 于天南府都、兵备都督府,将那为时半载的剿尸军令交付清,以伐灭一道支岭为单位,整支龙节牙兵部勉强算是得了个大功。 然都督府中也无有太多的灵材珍萃,唯有一物令黎卿有些动容,那是来自西蜀“巴国”的金芝大药! 一年前,他便是曾得了一尊这般的金芝,此物,大益练气。 于是尽掣战功,共兑得了四株蒲扇大的金芝。 随后,细择一地,重新再祭炼了两尊纸人! 此番的纸人,可再非是原先那般。 黎卿手上有阴血,大肚饿鬼、淤青婴鬼、冤死鬼……的鬼血。 还有两张自饿死鬼、吊死鬼颅上剥下来的面皮! 那驳杂的鬼血混合,呈现出惊人的黑红之色。 黎卿以那仍还不住耸动着的惨白鬼皮,将将把其当做人皮纸一般,以鬼血阴墨不断地浇练,以刺青手段刻下鬼画符般的图腾箓文,与诸多灵纸扎作一处,鬼皮覆面,阴血灌纹,再望去,竟是炼作了两只“无面人”。 两尊七尺余的白衣纸人,纸衣之内道道暗红色的刺青血线如同蛛网脉络一般,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间,似是还随着其中的灵力微微蠕动,大貌血脉,骇人至极。唯有那最上面一张通体惨白色的面皮,无面无目,无口无窍…… 左边那头稍矮半寸的无面人更是有着一双与其七尺纸躯完全不符的淤青鬼手,耷拉而狭长,几乎要从纸袖中垂直至地面,道道血线刺在这双淤青鬼手上极为不协调。 这正是那头鬼婴仅存下的、完整的一双鬼爪! 素衣空面对黄昏,血线缠骨不缠魂! 画得千张皮囊相,难点美颜一滴痕。 这已经不再似是寻常纸器,这是更高级的纸猖,以真正的邪祟合祭,威能连黎卿自己都未知。 但至少,不会似是当日那道纸人般,只手便被人所撕碎,以至于那尊纸道重器-阴纸轿都再动用不了…… 黎卿眺望着窗外的落日,深秋将近,寒意已袭,那归山的冲动愈发强烈。 这半载的变化,命灯初成、真炁暴涨、偶得道人献法、窥得尸窟真容、还有院中这头鬼虬……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半载的尸窟机缘,谈不上精彩,却也让他终于拥有了一份迈入这奇诡世界的底气与见识! 门扉突然被推开,正护着膝下孙女儿,靠在廊侧一侧警惕着那头盘曲鬼虬的赵老道,听到这番动静,身形浑然一惊,转头便望向那间侧室。 正值那房间内尚未秉烛,幽暗暗的一片,黎卿掩在幽暗之中,昏黄的日光只映照着他半个身子,身后又是高矮不同的三道无形阴影齐肩,唯有阴阳参半之感。 这一瞬间,竟然让那赵老道都恍惚了,彷佛那昏暗的房间中,才是四尊噬人的厉鬼! “你家孙儿是要拜入临渊山罢?” “那就莫要让她随你学那厌胜之法了,她生有灵秀,莫要伤了这份灵粹……” “自此的每年六月,临渊外院都会广开山门,她,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从昏暗中缓缓走出,也未有半遮半掩的委婉,直接便是提问起了老道那孙儿的名字。 “赵……赵婉儿!” 赵老道心头一惊,然而却没有多余犹豫,立刻便是将自家孙女儿抱到了身前。 他献法,他留住上观道徒在自家宅邸中闭关,不就是为的这个承诺? 然而,当这老道二人再抬起头来,只见到两尊纸人早已经驾起那尊庞大的纸轿,铜钱串线垂幽帘,老铃隐隐荡,缓缓地便穿过了院墙,那头丹朱色的六冠鬼虬亦是只剩下一道赤红色的巨尾飞速的向外溜去。 “记得了!” “但在临渊,我成不了她的靠山,她只能靠自己。” 对于黎卿的最后那句话,老道当然不敢奢望,那大概都已经是练气中上品的人物,靠山石又哪有那么容易找呢? “爷爷,那条大蛇走了吗?这是一位鬼姐姐递给我的……” 膝下的那位女娃娃扯着老道的衣角,然,她那下半句话更是吓得老道面色惨白,下意识就将一道罗盘翻到掌心。 低下头来,老道便看到了乖孙小手上捏着的破旧毛皮纸,其上扭扭捏捏的刺刻着一排排大字…… 旁门法器,秽道-黑棺钉! 赵老道这才松下一口气,又好笑又好气,但又不舍得打疼了那小女娃儿,装模作样拍了她一下。 “小妮儿,哪来的鬼姐姐,口不择言。” “那是一道纸人而已。” 入过尸窟,骑过凶狼,见过大虬,躲过鬼祸,掐过纸人,有这般机缘的童儿,她怎不是长生路上的未来种子呢? 第二十六章 临渊归途 西南大地,内有府兵震慑,国子之“士”撑起了南国的脊梁,凡入府都州县、繁华重镇,无人不赞叹天都南国有古之大夏遗风。 但一出得四方乡土,那便是宗族的天下了,闹到了县衙里,那是天子的律,落回了乡里宗族,自然也有祖先的法。 乡间寨子,一座座祠堂,香火不绝,家家祭拜,自有他等的报应道理! 天子国士监察阳世,祖先鬼神便要赏罚你的阴寿,这就是天都南国。 可乡县之外的无人禁地之中,又有着多少邪祟尸鬼,虎视眈眈着那灯火通明的人世间呢? “真是一个不太好的世道啊……” 眺望着山间溪涧中两具早已爬上了藤藻的人骨,那铜铢串联的帘幕中响起一道幽幽轻叹。 下一瞬。 只闻得【叮当】【叮当当】,清脆的铃铛声荡漾而起,一驾宛若阴世中行来的辇轿自那山崖险道间飘摇而过,卷起阴风盘旋,迅速地就隐入了那片山间暮霭。 而就在那不远处的溪涧旁,有一抹庞大的赤色自阴影中穿梭游弋,紧随着那铜铃声响,一路追随了上去。 云间雾绕,似是冥府洞开,鬼君乘辇巡日,钟山烛阴,形影相随。 让那乡间有人偶尔瞥见,顷刻便是如敬神明一般…… 这足以令一方惊惧的存在,已经飞速的越过天南,深入那无人敢踏足的南土深处,却是要逆着那道沉渊鬼河而上,回返临渊仙山了。 纸轿舆辇,无面猖抬,那空有人形而无人相的纸猖,担起那顶花纸阴轿,却身若无物般,步履飘摇间,一晃一晃,两步便踏出数丈的距离,逢山穿遁,遇水跨空,与原本相比,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后方的朱烛鬼虬一路驾风而追,凡所经之处,草木横压,为那妖风拂的左右两分,但仍旧有点追不上那顶舆轿。 “嘶嘶~” 不满的嘶鸣声终于再度响起,它乏了,真不想动了! 前方的纸桥中,两尊无面纸猖蓦然驻下脚步,那空白而诡异脸上,似是有视线投了过来。类人的纸祟诡异却是差点将这头大虬都吓了一跳…… “过来吧!” 纸桥停驻在渊河一畔,黎卿从中揭开那五帝古铜钱编织的帘幕,却是掌中拿出了那似是玉盘般的,豢龙璧。 若是黎卿所料不差,这头鬼虬在那大墓中便是靠着采含这座奇异的玉璧为生。 否则,那四方山岭尽是老尸,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供给它,若是它的觅食范围再大一点,那它自己都说不准成了那些大坟中的老尸血食…… 这丹虬一见那玉璧,立即盘起小半的身子,将那似是花冠般的六角虬首垂下,吐出信子不住地舔舐着这方玉璧! 自尸窟外出来已经月余了,这家伙只是每隔三五日舔舐这玉璧便足以度日,也不吃任何的食物。 这却是让黎卿不由得疑惑起了这玉璧到底是什么宝贝。 “不若书信一封给家里,让兄长替我去红豆学宫寻一寻那豢龙氏、豢龙璧的信息?” 西南与江南风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西南鬼神巫谶文化尤其兴盛,即使是自称一炁古道统的天南观,也没少受鬼神巫谶的影响,倒是那古修的法越来越少了! 那古朝礼乐经典,还得是江南保存的稍完好一些,他能接触到的,也只能寄希望于红豆学宫了。 自尸窟一行以来,黎卿眉宇间的阴霾都似是散去了数缕,一切恐怕都是源于道行的增长,实力的大增。 这还是他四年以来,第一次打算主动与家里交流! 正在一边喂食着那大虬,一边沉思着什么。 那江际线的一处沟壑之后,【哒哒哒哒】的数道蹚水脚步声传了过来,恰在此刻,有一只慌不择路的巨蟾,冲上了渊河之畔。 那蟾蜍通体似是碧玉,将将有磨盘大了,然而,它刚刚跳上岸来,便有一道大网撒下,三五个衣着色彩缤纷的少男少女嬉笑着扑了上来,将其摁倒在地: “碧玉毒蟾诶,师哥的硫磺药真给它药晕了,咱们这次要发,要发!” “嘻嘻!” 只可惜,这几人的朗笑声还未持续数息,瞬间就变成了干笑与沉默。 他等刚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头盘踞着如同小山般的大蚺,那两颗比小师妹脑袋还大的竖瞳滴溜溜地转,打量着几人,而它的信子,却是还不住地在舔舐着什么。 “啊,我……” 几人中,那位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话都还未说完,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其他几名少年瞬间就僵立在了原地,不是他们胆敢血勇保护起同伴来了,而是完完全全吓得腿软了啊! 倒是黎卿轻咦一声,一眼就看到了几人身上披着的那青彩旒带,似是与他当初曾遇见过的某位虫师有些相像。 南地土司一脉的,毒蛊学徒吗? 这般敢三五成群追逐着毒虫猛兽到渊河边上的,除了天南观就是西南土司的人了。 便是这一声轻咦,那下方的几位毒蛊少年这才看清了纸轿上的青年,以及那一身的天南青袍。 “见过上观道兄!” “拜过……” 那毒蛊部的学徒们亦是人精儿般,一头便拜了下去。 老师教的,遇见个其他宗派,打不过,纳头便拜,绝对没错。 黎卿却是没有搭理几人。 只是见此处都有毒蛊一脉的学徒在活动,恐怕也谈不上什么僻静之地了,黎卿当即无了继续久留的心思。 这丹虬连月以来,堪称温顺,已经被他视作所有物了,但不入山中,却是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思绪一动,黎卿便收起了玉璧,也止住了那饶有兴趣、开始拿尾巴戳着下方蟾蜍的大虬。 我们该早些离开这里的! 然而他这一动,下方几名少年更是魂儿都吓出来了! “该不会撞见了那人秘密,他要杀人灭口吧?” “不怕,我手上有毒蜈、毒蜘、毒针……” 数来数去,这几名小小的毒蛊学徒哪有什么能威胁到那人的东西啊? 十数息来心神俱惊,待得几人再抬起头,那尊道乘辇,鬼祟抬轿,盘山烛龙跟随而后,早已经往西去了…… “呼!”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强忍住惶惶尿意,这才长吐一气。 眺望着那丝毫懒得搭理众人,渐渐远去的阴轿与鬼虬,众人久久都无法收回那半是艳羡半是后怕的目光。 “真好,师哥,我以后也想这样!” “你想个屁,这碧玉蟾蜍有你抬的,等下你就不会想了,快,叫醒师妹,咱们回去。” “那毒蟾的药效要过了,我给它再下一剂……” 渊河边上,又是一方刚刚踏足长生一途的少年入道之景。 然那少年着实不服气,一面与师兄弟们抬起那磨盘般的大蟾蜍,一面频频回头,还是想要再看一眼。 老师说过!道有先后,但人是没有高低的…… 且看那西南一隅。 崇山峻岭,水湍瀑高,豺狼啸野,虎君坐山,麋鹿高跃,豕獾翻泥,深林有大蛇盘根,老藤上有囊虫啃素。 只可惜,渊河鬼患,让此处无了人道烟火,也缺了一丝鱼龙潜跃之气。 整座渊河就像是一道死水般,鱼虾绝迹,蛟蛇消匿,便是这丹虬一下水,不需多时,便有黑影从水底迅速地浮了上来。 黎卿亦是在此时终于见识到了这家伙的第二道妖术。 只见这大虬盘在河边,颅首对着那大江好一阵怒吼,那赤焰吞吐,焰舌探出十数丈来,但对那水下的鬼祟又怎起的到半分的作用? 黎卿驻足在侧,眼看着它喉咙都要吐干了,那大河上的水位也没有降低半分…… “走吧!跟这东西置什么气。” 见丹虬盯着那水面久久不语,黎卿亦是忍不住笑了,推搡着它继续赶路! 在一旁跟这大虬沟通了许久,才哄得它继续往临渊山去,只是,它一路上再也没有下水了。 那渊河中的水鬼颇为恐怖,在这般朱砂般的厚重鳞片上都留下了鬼爪手印。 环顾着身侧的六冠虬首,黎卿只不自觉的勾起轻笑。 轿辇在前,纸猖晃晃,丹虬乘风,紧随而动,横穿小半个天南府,终是来到了临渊山前! 跨渊河,经值守,横入外院,黎卿领着那大家伙直入宅邸区。 好在此时外院中并无多少道徒在,途中倒也曾与几方涤荡渊河水鬼的宝船擦身而过,恐怕他等亦是还未归来。 黎卿且先将这大家伙哄入宅邸,再将那禁制一开,它就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而后,黎卿才从纸轿中、芥子囊里满满当当的取出那诸多斩获,带着那道天南都督府中的大功凭证,直往外务堂去…… 外务堂中,值守的道徒仍旧有他的熟人。 “黎师兄。” 马道徒见得这位师兄果真平安归来,身后还有个大麻袋,当即笑着将他引入一间内阁。 一寸尸牙,行尸。 两寸尸牙,毛尸。 三寸尸牙,游尸。 鬼狐、葬狼、山精、阴蟒…… 黎卿将那一袋庞大的皮毛尸牙,兼之芥子囊中数丈方圆的斩获,一下泼洒开来,这堆叠满满的杂物,险些令两人都淹在了里面 “黎师兄,您这,不会是打劫了哪个府兵库藏吧?” 这位马姓少女见他这般斩获,满面的腹诽,更是幽幽打趣起来。 “不过,这般庞大的数量,得请楼上的师兄来!” 那狐狼蟒精的皮毛倒是稍稍还有些用,但那尸牙什么的,其实大部分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 只是南国朝堂承担一半,天南府都与天南观承担一半,算是单纯的对那尸祸的悬赏。 一寸尸牙,为5道功;两寸尸牙,10道功;三寸尸牙,60道功。 而现在正是道功双倍之时…… 等到外务堂三楼那须发皆白的蓝袍道徒下楼清点时,却是看的好一阵牙疼,不是,这小崽子在尸窟里干了什么? 观里才刚刚颁布双倍道功,你就搁这薅羊毛呢? “这尸牙不行,破损太严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牙呢,不要不要。” “这毛皮焦糊一片,哪里分得清?最多算你下品毛皮,5道功。” “还有这个……” 那蓝衣老叟,戴着一枚单眼的四方镜,看似仙风道骨的老学究,所作所为却着实令黎卿的面色都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了。 这老东西是凡俗奸商入道吗?哪有这般抠的? 不过,在那道功数额出来之时,黎卿的一肚不满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一寸尸牙,770对。” “两寸尸牙,300对。” “三寸尸牙,27对。” “妖皮算你4600道功吧。” “哦?还有一道都督府的大功?” 那蓝衣老道将右眼的四方琉璃镜片往下一拉,那双鸳鸯异色的眸子瞥向黎卿,瞬间便让他神魂一定,凉气直通天灵。 简直就像是……遇见了那银甲尸一般。 这是,极为恐怖的瞳术!修道种子天生的瞳术! “抹个整数,一共算你24000的道功好了。那道都督府大功可以入四方内院的任意一院,寻一道法术,或者求一枚大丹,挑一件法器也可以。” “这是对立大功者的奖赏!”老道再补上了一句。 “恭喜你,小鬼郎,你终于攒够道功了,院首一直在等你去他那里兑换《南斗延生经》呢。” 蓝衣老道不露痕迹的嘿笑一声,却是轻轻拍了拍黎卿的肩膀,看着外务堂的儿郎忙上忙下,拿着黎卿的弟子命牌划分着道功,以及与道功同等的道铢…… 第二十七章 南斗延命 自外务堂归来,黎卿怀揣着巨额道功。 半年前他寻个观想法还得抠抠搜搜,200道功都慢慢积攒,这一下子,身兼诸多资粮,前路豁然开朗! 也怪不得那外务堂的老道徒看的眼睛都红了,回头就要找内院观主告状,要求今后要取消那双倍道功的任务…… 黎卿出得外务堂,沿着那青石台阶的,便是要往那山腰尽头最高的琼台宫阁而去。 这是一座二十三层的云天宝阁,几乎能俯视整个外院,外务堂、闻风堂、执法堂、入道堂、工务堂、传法阁……所有的堂殿正好都收揽在这座云阁的视野范围内。 然而,若是未能练气圆满,想要登顶这座云阁都得费上一番手脚。 黎卿提起真炁,沿着那环形楼阶刚刚爬上云阁,便见到已经有紫袍道人负手而立,正站在那云阁顶层的观台之前,远眺着临渊上下。 “见过院首!” 见到这紫袍道人,黎卿心头便是一紧,当即快步上前,面道了个稽首。 这是天南外院的院首,紫府级别的道人。 天南观中五院,各有一名院首兼领数量不等的院正,虽同为紫府道人,这其中亦有差距。 院正必须是紫府筑基,院首则必然是由红衣真传弟子紫府筑基! 面前这位紫袍女冠,便是在内院四位院首尚壮时,从观内诸多真传弟子中鏖战至最后的唯一胜出者,才担得外院院首之位。 “入道堂有参,你拒绝了入道堂的行动;你在执法堂的悖逆之言前不久也有人递上来了;观内不允许私渡渊河,本道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收到守山弟子的状告了……” “黎卿!” 这紫袍院首一见到黎卿,转头便是袖手一指,将院中呈交上来的关于黎卿的道道罪状横推了过来。 黎卿望着那堆叠的诸多令状,也只是眸睑稍垂,一味的不语。 “不过,你近日来表现还不错!” “真炁浑厚,灵光隐隐,进度挺快的。” 见黎卿只是默然,这紫袍院首倒也不再继续追压,大袖一甩转身便朝着大殿内走去,只是行走之间,倒是补上了一道认可。 黎卿再心中警然,快步跟上院首的步伐。 只见她素手一招,案首上那卷由诸多黄白玉片订制的古法玉简便飘至了她的手心。 《南斗延命经》上卷! 这是内院那几个老家伙亲自为这鬼郎-黎卿破格准备的阴神级道法! 持江南道丹书-尹氏拜帖入山修行的黎卿,自身又是带了那般特殊的命格,无形之中自然也是享受着些诸多优待。 只是这《南斗延命经》看似是古道统遗留下来的正经,实则却是更为古老的谶纬一脉,诸多法理,实在邪门,观中并无紫府道人在修行。 这玉简也并非是今法炼制的“法术种子”,而是以玉片代竹片,古法订修的玉片书简。 上百道薄如蝉翼的臻萃灵玉作片,将其中法意篆作灵文,道机隐隐,望之便不似凡物! “两万道功!” 紫衣院首伸出两根玉指横在黎卿面前轻轻一晃,却是报出了个险些令他昏阙的数字。 多少? 黎卿面色陡然一变,不可思议地直视着这位院首。 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位院首是不是且先探清楚了他兜里有多少道功,再故意胡乱开价。 他先前明明都已经兑换了《南斗延命经》上卷的一小半了,也才花了个三千多道功,按他的盘算,最多再花五六千道功就能彻底拿下这上卷的延命经。 再是一门道法,不过是上卷而已,一万道功也顶天了吧?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万法院的老头儿定的价,又不是我为难你。” 这紫袍女冠双手一摊,无奈道。 这一切可都与她无关呐,只是刚好这黎卿在外院,外院的传功阁又没资格存管阴神级别的“道法”,只能让她这个院首代为保管了。 而且《南斗延命经》本就是无人修行的偏门道法,万法院的老院首这几年为此还稍稍梳理了一遍延命经,在为这卷道法作批、注解。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 似是这万法院首这般的资深老紫府,耗费如此的精力批注详解,这般待遇,有何人能享?摆个两万多道功,一点也不为过! 黎卿当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面色青白不定,变幻了数次,最终还是忍痛让院首将那刚刚到手的两万道功划去。从而将这《南斗延命经》上卷,纳入掌中。 接过弟子命牌,黎卿便迅速地将这卷约手肘高的经简收入袖中,也再未有多言,只微微稽了个首,转身便是直接告退。 干脆至极! 这却是叫这院首更不爽了,暗道黎卿这小子真是可恶,内院的老东西也是磨人得很,一个个都理直气壮的把她当做工具人了吗? 这紫袍女冠正双手抱胸,侧在殿首宝座上暗暗恼怒时,大殿后方立时响起了道道苍劲的笑声。 “哈哈哈,你啊,多大年纪了,你还是道徒的时候吗?和未来的师弟生这般气。” 只见一尊同样是身披云纹紫袍的老者现出身形,龙须飘髯,宝冠滢边,掌心朝上托着一道羊脂玉盘,那玉盘中央正摆着一卷玉简经箓,仰头畅笑一声,却是龙行虎步般大步行来。 同为紫府道人,这老者出现的刹那,整座大殿中的虚空都似是扭曲了一瞬,那是先天一炁磅礴到了一定的程度,与虚空中天之六气囫囵交织所产生的错觉! 但无疑,这完全能彰显出这老者的强大。 内院第一院,万法院院首-白尨! 天南观中诸修公认的,唯弱于天南观主的第二号人物。更为诸多道人尊称为大院首。 “老师,你还说呢?” “您要真看重那鬼崽子,直接收入万法院去呗!” “何故丢在我这外院,整日里让我做这个传信人呢?” 万法院的白院首竟是这位外院院首的老师么?且看这紫袍女冠的语气,关系还极为亲近。 只是这紫袍院首却似是并不太感冒那鬼郎-黎卿的样子…… 老者听到弟子的这般牢骚,却是轻笑着捋起了颔下苍须,将那《南斗延命经》中卷置放到了这案首之上后,面色陡然一唬。 “你哪来那么多话!” “让你看顾着点人家,你倒是还不乐意起来了?” 老者一把将这混账弟子从座位上推开,直接坐上那案几正侧,将那卷《南斗延命经》摊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支氤氲玉髓作的符笔,直接就开始接着那未完的注脚下起心思来了。 这却是惹得那紫袍女冠更不满了,心头更是腹诽不已: 你们这群老东西不就是怕那鬼郎-黎卿修行失控,毁了你们的内院吗?可老娘这外院的弟子就不是人了啊? 也亏得祖师应下那江南道-丹书尹氏的传书,接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那黎卿身上的鬼患,可还未解决呢! “哼哼,老师,我看啊,你不如早早把那延命经传给那家伙,让他自己回江南道算了,祖师如今大限将至,那鬼母若是再失控,你们又镇不住!” “再是不及,观里能落得个赠经的美名,就也足够了。” 这女冠可不糊涂,相反,她比大部分的紫府道人都清醒。 鬼郎-黎卿,背后那只自江南纠缠而来、一路横推二十三州县的恐怖厉鬼。 当年可是让掀起百鬼过境,让诸州县盘踞老庙宗祠的六天故鬼都为之一净的大患啊! 好不容易给她制下去了……指望着那小家伙修成南斗延命司,反过来驾驭那只厉鬼? 别做白日梦了啊,老登! “你……” “混账东西,我们怎得就镇不住了?内院四方院首加上观主,怎会就镇不住了?” 白尨大院首第一道注都还没写完,立刻被这忤逆子气的符笔都要颤断了,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这个混账弟子的冒犯。 “还有,白清烨。你这张嘴啊,能不能别整天跟个漏斗一样?” “祖师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是你平素置气的时候能随便往外说的?” 大院首真要被气的三尸暴跳,要不是这混账又是半个曾曾孙、又是半个弟子,他真想一掌给她呼墙上去。 “我警告你啊,祸从口出,你平素里最好说话做事有点儿分寸……” 此刻大院首却是真正给这弟子惊得急眼了,连连警告道。 “哦” 后者自也是意识到自家说错话了,再不敢出声,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捱骂。 天南祖师名讳已经未知,诸多弟子尤记得他姓尹,江南丹书尹氏的尹。 尹老祖是天南上观唯一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观中上到紫府、下至道童,无人不是瞻仰着天南祖师的事迹入道。 若说尹老祖将要坐化的消息传出去,该发生何等的大乱?便是临渊仙山倾覆都未必不可能,怎可如此把不住口风? 那外院白院首这一个不妙,可是把火引到了自家头上,生生被教训了一顿惨的…… 那云台宫阁发生的事情,黎卿浑然不知。 此刻的他,已然归来宅邸之中,大殿一角,那头丹虬盘踞在侧,安静的伏在旁侧,舔舐着那道豢龙璧。 黎卿将灵灯挂起,香炉点燃,开始整理起来了近日所得。 两万余道功,都还没捂热便被划走,属实是令他稍稍有些头疼,不过上卷《南斗延命》入怀,便又是不同了。 黎卿将袖中的的两道竹简平铺在案上,一道灵竹作简,为《石中火》,这是蕴养灵火的秘法,另一道是灵玉琢简,却是的《南斗延命经》上卷。 这完整的上卷延命经中,通篇便是以那长明命火为基,行避死延生之道,其中更辅佐有三道法术。 窃寿元、削性命,此为妖星禳命咒; 掣阳炎、聚日曜,离星法,此名赤曜南明道; 最后一道便是核心神通,每先天一炁圆满之后,法力初成,每一门正宗道统,皆与弟子先习一道护身神通。 仙道渺渺,万道之基,一曰气,二曰光。练气上品,或修出罡气,或修得神光,便是几乎完全蜕离了凡俗。 续一口莽莽元气可游走青云之上,掣一道太白神光能飞掠五湖四海。 直至此时,方可称神仙中人。 故而这《南斗延命经》有两道根本神通,一曰南斗离合光,二曰天府玄元气。 练气古道,不外乎是捉拿阴阳五行,理三才,辨六气,观宇宙万气之变化,自然修得是元气! 第二十八章 冬日里的修行 修行须得循序渐进,黎卿再是醉心练气,也得分个君臣辅佐、先后顺序。 “且先转修南斗延命,练起气来总该比外院的太一周天行气谱的效率要高上不少吧?” 至于南斗延命上卷的法术,妖星禳命咒,不过是些削寿夺命的禳祈诡咒,黎卿又无需与隔空人斗法,暂且先放到后面去; 天府玄元气,一气覆体似星壁,护身之时吞诸气而壮己身,能刀兵不入、诸法不侵,端的是上等护身神通,但也得练气上品真炁圆满后才能修行了。 黎卿此时只欲尽早练出那石中火来,再将那赤曜南明道修成。 一缕是真火,一道是杀伐火法,二者若是同修,定当事半功倍! 石中火,位列三昧之下。 何为石中火?石中火,梦中身,若白驹过隙,刹那之间燃尽光华。 这是一种宛若燧火转瞬、霎时燃尽的真火,《石中火》竹简的原主人,乃是于一方燧石矿中,取硝烟燧火之精,练就了一道石中火。 那口燧火一喷,几乎无物可挡,便是藤牌,铁盾亦在刹那间熔作铁水! 然黎卿看到那原主在竹简上的涂涂改改、自以为是的注解心得时,只觉得狗屁不通…… 祭起真炁,横袖一点,便要将前主那误人子弟的糟乱注解抹去。 “修得什么东西啊?若是让后人拾得,分辨不清,岂不是平白毁了一道上法?” 原法明明是以天都界外、无量天河中的火道之精为空中火,虚空而生,不燃不烬,这才是空中火; 木中火,多以天雷降木,落地无根之火,唯独占了清灵二字,当是清灵之火; 那石中火,就该是浊煞为精、地脉为灵,又与地火截然不同,便似是那磷火一般。 “在准备祭炼之时当以丹砂试法,真火以丹砂转炼铅汞而聚,这才是正途。怎能似那般术士一样……真火乃是周天内火,如何能随意收纳火气入肺相合?” 那般实在乱来,扰了五脏之气的平衡,怕是那样修法的话,连修行都要止步在此了。 再翻看那赤曜南明道。 此法绝对是练气境中最为上等的法术之一! 南斗位离宫,日曜同名,主管阳官,这赤曜南明道主修的便是一道日曜之意,乃是少有的能借用到辰曜之力的法术。 一炁驱真火,搬运日曜,化作南明赤芒五十二,一缕曜芒便似是一粒暗红色的压缩炽点,貌若深夜中的日曜辰星……南斗五十二芒,乍一初成,便如南极夜天中五十二曜坠世,落至地表,足以摧毁一方山林! “果然,若修火法,要么五脏主厥阳,得先修成一道火气,要么就得练成一道真火了。” 黎卿原先的蚀火术只能算是弄焰的把戏,稍稍借助一下磷火,有些许威力罢了。 若要修出一道真正的火法,却是须得从最基础的开始。 于是黎卿便久驻山门之中,观白骨、辨六气,观琢纸猖,常修火法。 整个冬日,黎卿都极少出院门,闷在宅邸区中。 除了依照惯例的,有同届的道童送来灵桑与青檀,让黎卿晒练制造灵纸。 每送一次,黎卿便与他等一百道铢,于这还未修出先天一炁的道童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他等亦是准备起来极为周到,从无次品。 一十七道工序,干洗晒练,在院中成形之后,那六冠丹虬便会应声而去,将那一道道灵纸衔来,归置入宅邸的左厢房中囤积而起。 这灵纸手艺,也算是黎卿能熬过这入道三年的根本了,他倒也曾经学过符箓之术。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图惹鬼神笑,有的人确实没有拓印符箓的天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也只能往那纸灵纸猖一道修行了! 剩下的时间,尽是用在了修行这真火之法上,但这火法修行,消耗的资粮却是一点儿也不低。 珠圆玉润、丹赤似火的日曜朱砂,1000道铢一斛;云烟磷,状若玉骨,遇水自燃,生云烟气,880道铢八两…… 好在当日两万多道功兑来了道法,但那与道功一起颁下来道铢却是还留在了手上,足以供给黎卿这般不惜代价的速成修法。 直至,花了不知道多少斛的日曜朱砂,吐纳了不知多少的水磷云烟,黎卿终于悟透了那石中火的真谛。 朱砂飞炼,走火纯熟,为金石形固,朱砂化汞,汞化铅,不摄其形,却独独以先天一炁摄拿其精,其为后天之炁,又是先天阳精。 这一点三阳之精吸纳入得腹中,乃号“真铅”,是天地之父母,阴阳之根基。 然上品臻萃-云烟磷者,也是那自然磷火的丹炼之精,以丹田“真铅”为温床,水磷云烟之气为纯粹之精,燃其袅袅地一道丹田真火。 这折磨了黎卿整个冬日的“石中火”终于炼成了! 黎卿动神内视,只见丹田内燃起一道真火,幽白中泛着蓝绿之色,乃是最为正统的石中火。 “这石中火竟是丹鼎术中三昧丹火之一?修行要点也着实太过晦涩了,阴阳精气,丹汞捉兑……” 指尖微动,立时便有一道幽幽石中火自指尖燃起,黎卿这才长松一气。 这真火,着实不好炼! 真火成,那赤曜南明道的修行亦是紧随在后,作为南斗延命中的第一道杀伐法术,这无疑是黎卿下得最多功夫的法术…… 休教山中变化如何,哪届入道堂又有谁入了练气,又有谁夺了大功,黎卿充耳不闻,一心修行。 外务堂中兑来的黄芽丹一粒不剩,五尊蒲扇大的金芝也是早已服用殆尽。 身上两万余道铢更是急剧缩水,不过道铢不经用,倒也是正常,毕竟道铢的购买力一向都远远不如道观内部的道功,他昔日得来的那几盅阳质山君血,随便一盅阳质灵血放外面就至少得两三千道铢。 资粮本无用,唯有用在了修行上才能展现出它真正的价值! 直至第二年春。 这一年,黎卿未满二十,入道西南四年半。 周天一炁296刻,离练气上品只差最后的六十四刻!泥丸宫中,白骨莲座之下,无边的骷髅遍及三十三丈幽明方寸之地,他已经瞬息之间可凝念头两百缕,算是炼神有所小成了。 黎卿的资质其实应当算得上是极高的,但若无那冥婚,他或许也未必会走上这条仙路,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四月尔来,黎卿丹田聚真火,南明赤曜五十二芒成。 原本在尸窟一行大量花费的灵纸亦是足额足数的重新补满。 只可惜,代价却是他那乱葬窟中搏命得来的资粮,挥霍殆尽…… 再让他去一次西莽外围,他也未必还能再寻得一道那般容易攻略的支脉了。骤然花光了积攒资粮后,固然会有些空虚,但望着道行的长进自然也就心有寄托了。 “呼!黄芽丹号称一炁黄芽,但当服用到第七颗的时候便似是有了耐药性?一丹服下,真炁只能增长少许!” “唯有那南国朝堂中供给的金芝,却是若真正的天材地宝般,足堪足用。” “或许,今后可以入那西蜀巴地游觅一番,听闻此地灵粹极多。” 黎卿结束这一个冬日的修行,推开窗台,长吐出一口浊气。 临渊山中寒意袭人,但这西南之地从未落过雪,黎卿还是怀念江南的雪景,水天连作一色,尽为银装素裹,极美,极美! 叮叮…… 挂在帘幕上的铃铛陡然被碰响。 却是那头大虬盘踞在殿中又转了个身来,换了个角度趴伏在大殿中央的火炉边上,它喜欢这个暖暖的碳炉,黎卿便满足了它,添着碳火,日复一日的燃烧着这个炉子,只供给它使用。 自冬日以来,这家伙似是寻常龙蛇一般,每日酣睡的时间占了大多数。 至这初春之时,才稍稍打了起点精神。 黎卿这一个冬日的修行,在它眼中只怕也就是才刚刚打了个盹儿呢…… 第二十九章 何人不知鬼郎君 临渊山中。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 山间桃木萌发出了新芽,缤纷的桃花满满地点缀在老枝之间,将山石小路也平铺了一层。 外院五届入道堂的道徒尽皆回归,在观中任务的双倍道功、诸多丹药法器权限的供给下,大批的道童徒役都入了炼气境,披上了那象征着道途之始的青衣道袍。 院中那年轻的面庞上,意气风发,着实是热闹。 只是寻常道徒哪个不是三年入道,修养气命功,识大道灵文,分五行阴阳,辨六合诸气……这才能一炁功行增益,光是命功就能让山外术士忌惮不已! 似这般揠苗助长,也不知于他等而言是好是坏…… 山中四处各添青衣,芳华热闹,而黎卿也在此时收到了属于他的蓝衣法袍。 有两名蓝衣道徒递上拜帖,将那三套法袍与一个葫芦送到了宅邸前。 院门吱嘎一声,刚刚打开,两只比灯笼还大的金色竖瞳就好奇地凑了上来,险些教这门外的两位上品道徒将护体罡气都爆发了出来。 “烛,你先回去!” 清朗之声立刻便跟着响起,紧接着,一名提着盏纸灯笼的青年从那扇朱漆大门后走了出来。 硕大的六冠虬首听到声音后,轻轻眨巴了一下眸子,听话收起好奇心便转头往宅邸之中去,那似是朱砂般鲜艳的虬身转动,从院门处轻轻划过。 好漂亮的朱虬! 两位道徒不禁互相对视上一眼,而后同时在对方的眼睛里见到了一抹惊异。 不是说这府主是才刚刚是新晋的中品道徒吗,怎还有虬龙居府? 而且,观那青年身上磅礴的真炁…… “癸未字,你便是黎卿?” “是!” 黎卿掌中轻提起那冷白纸灯,亦是同时打量着眼前二人。 一位无须中年,一位苍髯老道,俱是周身灵滢、一炁圆满的上品道徒,就是不知道他等可曾炼出护身罡气。 “这是你的法衣,这枚葫芦乃是沾染祖师壶天道种法意的灵藤所生,其中自有一片空间,可作随身储物。” “乃是白院首所赠!” 中年道徒上前两步,将这四道物品推到黎卿手中,再着重强调了一番。 这黄皮葫芦乃是临渊仙顶上,尹祖刚成就阴神时种下的老藤所结,虽还算不得什么天材地宝,但也是极为不错的灵物了。 受尹祖师的壶天道种所浸染,这葫芦内部自成一片空间。 与纳戒、储物镯等不同,这葫芦里虚空维稳,等闲无法被那五鬼搬运、三仙归洞之类的左道邪术窃取入侵,在储物法器中也是位列上流。 那葫芦藤每三年才结一次,每一次结果也不过六七个葫芦不等,院中道徒想要得到一尊这般的葫芦可也不简单呢。 便是出发前白院首曾言,一定要叫那黎卿记住:拿人手短。 二人这才面带异样地提点着黎卿。 送完东西,报完院首的名号后,两位上品道徒转身便走…… “咦?师兄且等一等。” 黎卿疑惑着叫停住两位蓝衣道徒。 “蓝衣箓又称作观中的入室弟子,前提不应该是要先拜一位老师吗?” 怎得,送一套法衣就行了吗? “唔,外院还未有其他院正与真传,师弟若想拜师,或许可以再等等!” 此时,这两位道徒脚步一顿,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二人都只是被万法院派来听从使唤的呢。 一般来说,天南观中,能开府授徒的只有红衣真传与紫府道人。可外院,也只有这么一位紫府院首,可谓一穷二白…… 就是拜师,你也得找的到老师啊? 二人无奈摇头,送完东西直接直接便是离开。 黎卿只目送了一小段距离,反身关上院门,将宅邸禁制开启,便往正堂回去。 这三套蓝衣道袍倒是没别的,未入法器一属,就是寻常的换洗衣物而已。 倒是那黄皮葫芦来的正好! 先前尸窟一行,黎卿那个由外务堂的马元送的芥子囊已经不够用了,这尊约莫三丈方圆的储物葫芦正是足堪一用。 一回得堂中,那朱虬便探出脑袋来好奇的打量着黎卿手中的葫芦,敏感如它,自然能感觉到其中那颇有些不凡的……法意。 练气境,趋于天人合一,以内周天映照外天地,辨四方宇宙六合诸气。 及至紫府筑基,周天圆满,此时的修行才是真正的接触到天地,天都寰宇自有规律,观万物而上下求索,终得内生一丝道蕴。 到了阴神出游,那才是神仙道人中梦寐以求的境界,他等终于能接触到那片世界真实的一角,上体天心,内存一口氤氲祖炁,逡行云海游天都,接触天地诸理,那缕道蕴方能孕育出一枚大道真种,道种中自有无穷法意。 或许阳神驻世,或许真仙长生,这枚大道真种便会化作一朵不死道妙的参天仙树吧? 再往上的层面,黎卿尚不知晓。 但他入道时便曾听闻,临渊仙顶上的尹祖师,孕育的是一枚壶天道种!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那是掌拿三山五岳、捭阖日月星光的无上妙法…… “烛,帮我把那卷符刀叼过来!” 黎卿将灵灯挂起,靠在窗沿一侧,且让这化名为“烛”的丹虬为他衔来那卷承各类刻刀箓笔的笔袋。 这枚葫芦似是才刚刚摘下,内里漆黑一面,但以神念望去,却是有一个三丈方圆的空间。 他且要将这葫芦的外表稍稍打磨一下,净涤葫身,缚上红绳,再刻下一道御物的禁制,囊取诸物之时,便会方便上许多。 便如此,黎卿倚窗挑葫芦,朱虬颔首低信眉,迎着那窗外的好春光,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这御物禁制不过是小禁法门,并不算太难,道童儿就能处理,只花了大半个时辰,为那葫芦以檀油擦拭涤净,再缚上朱砂红线,一枚巴掌大小的储物葫芦便功成了。 再将原本芥子囊中的诸多灵纸法器,阴血珍材、经卷道铢等等置换到了葫芦中。 换上天南蓝袍,葫芦挂腰间,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再观黎卿,整个人都多了一丝道意风骨。 旁侧的朱虬亦已通悉五驭之术,鸾声和鸣,逐水一方,舞交衢止,过君表仪,已然算是驾驭无碍,只差最后一道“逐禽左右”了。 子失其鹿,天下共逐! 南国帝都之中便有一座子鹿园,其中从练气到紫府的异兽数不胜数,国子诸士,若寻得满意的驭物,当上表国子监,入子鹿园,寻一道合心意的猎物,驭兽逐禽,左右开阖,或拉弓矢,或凭技击,或掣以书礼乐法。 当效仿那赤帝斩白蛇,以猎这天地之精、异兽一属,取其灵血,劾召图腾,签订契约,一人一驭,同临生死险隔,尔后亲如一体,能终生相随…… 他如今为方外之人,自然该自己考虑寻得何种猎物以证他们之间的五驭契约了。 “倒是得给这家伙寻一道足够有挑战的对手,它着实太过温驯了,少了一分野性!” 黎卿望着那抬起六冠花首倚在胡床一角,轻轻舔舐着那豢龙璧的大虬,暗暗下定决心,得给它寻个好猎物。 江南也还未有信传回,真不知道这枚奇异的豢龙璧是何等瑰宝,能足这般虬兽舔舐。 一人一虬一左一右,正占据了这方正堂大眼瞪着小眼之时。 叮铃铃… 宅邸禁制中又有玉符传书的动静响起,似是谁投了拜帖进来。 “嗯?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院中难道最近又有什么变动了吗?” 朝晨的弟子法衣、随赐葫芦刚刚送来,此刻又有传书投入宅邸禁制,这动静着实有些频繁了啊。 黎卿靠在这窗台上,目光穿过院中那株芽鳞都还未开始松动的干枯枣枝,最终落在府邸的禁制处,唯指尖一点,立时便有一道流光玉符飞掣而来。 信手招来这道玉符,黎卿将其轻轻一捏,却见其中乃是一道拜帖。 “咦,这是谁的拜帖?这落款好眼生啊……” 揭了拜帖之后,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那扇朱漆院门再次打开。 此时,却见一位青衣女冠远远的立在一方,似是已经在这座宅邸之外等待许久了。 “黎师兄……” 这位女冠一见到那座宅邸道场禁制消失,身形一动便迎了上去,只是,在目光刚刚与黎卿接触的刹那,那双瞳孔便是猛然一缩。 下一瞬,这女冠便是稽首相贺: “恭喜黎师兄功行增进,得授蓝衣箓!” 她可记得这位黎师兄是与自己同一年拜入天南的,只不过,她是走了宗族长者、那位马元叔祖的门路,自道童徒役时期就早早进了外务堂,但也才于年前借着一枚黄芽丹堪堪练气功成。 而这位黎师兄却已经是蓝衣弟子了,这般修行速度着实恐怖! 这是外务堂的那位-马道徒,原先那马元道徒的接任者。 黎卿见到此人时,暗道两人私下也并无往来啊?心中着实有些奇怪,颔首轻问道: “马…师妹,有何事?”、 见这位师兄独独立于门后,并没有邀请自己入院的打算,女冠面色不变,亦是颇为直接的从袖中翻出一卷丹书来。 “黎师兄,马元叔祖有一份请托,想请师兄助臂一二。” “叔祖如今身在西南群山,随行万法院、丹器院荡扫群山妖患,离不得身……” “这卷是为黎师兄准备的丹书!” 马姓女冠将这卷一十二层的朱符丹书递给黎卿,与之同来的,还有一枚约莫食指大小的传音玉符。 黎卿疑惑地接过这两道物品,也未多想,然而刚捏开这枚传音玉符,立时便有一道颇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背景中似是还隐隐夹杂着爆炸声。 【久闻弟有祛鬼神通,兄便先告罪一声,须得汗颜托付师弟一番了!】 【吾本出身山阳县马氏宗族,近日来连收三道传书,闻得县中邪患频生,乡祠祭灵无以制,县中连日以来丧者不绝,竟已家家缟素,恐为鬼祟大患已生,愚兄无暇能往,然亲族殷眷,吾亦心如刀绞,还请师弟定要助我,待马某归来,定上府中拜谢……】 简短而急切的托付,似是那马元所处的境地亦不算太安稳。 西南群山妖患,那可是个僻远的地带,距天安府都得数百里外了! “山阳县中的鬼患?” 黎卿接过这一册丹书,眸间思绪微微闪烁。 只见这一卷丹书,共为一十二张朱纸丹符叠制,这类丹书与消耗型的符箓有些区别,乃是可重复使用的法箓,其中划分出驱邪、阳火、罡风、金光……等等一十二道符咒,可自行以真炁择而驱策,效用诸多,堪比一件半件初成的法器了。 当然,这其中的威力当时与下中品道徒的使用的法门相差无几,想来也是欲予黎卿这一行添上些护身的手段吧。 这般丹书,威力倒是寻常,闲来把玩倒也不失为一道收藏。 然黎卿却未多看这丹书,只是疑惑了起来: “山阳县的鬼祟?不应该一开始就挂在外务堂、甚至内院的外务殿了吗?” “怎会拖成大患?” 那可是他们凡俗的宗族亲眷所在啊?竟也这般不上心思吗? “挂上去一月了,内院的诸多师兄各有任务,外务堂去了一品中品道徒,然仍是未能止住。” “只能劳烦黎师兄了!” 这马姓女冠苦笑着摇了摇头。 内院的道徒哪个没有自己的任务?马元叔祖也曾请了一位外务堂的中品道徒出手,然那位至今还未归来,倒是山阳的险信来了一封又一封! 无奈之下,也唯有请动这位鬼郎君帮忙了。 她自己是万万没有那个能力的…… 万法院马元,山阳鬼患,倒也不妨动上一动,这位马师兄上次私下弄险得来的纸灵秘录也是真不错! 黎卿思忖片刻,也就接下了这道求助,将那丹书一收,纳入袖中,抬头便询问起了具体的内容。 “行,本道往那山阳一趟便是,可知肆虐山阳县的是什么鬼?” “还,不知晓……” 女冠连连摇头,山阳县中一切还是未知,只知晓每日都有人似是血肉模糊般,惨死在各处,连当地供奉在祖祠中的祭灵老鬼都一无所知…… 第三十章 下山行觅路 山阳县生得鬼患,无人能制。 于公于私而言,黎卿都会前往一趟,何况,那马元在托付之时还赠上了一卷丹书呢? 思绪流转间,黎卿正为下山做着准备。 右手一翻,黎卿首先便将那根陪伴了他将近三年的打鬼鞭拿了出来。 这是入山第一年时,黎卿背起了药篓,下临渊山,在天安府漫山遍野的掘山参,只为将其卖予上一届的师兄们,换取寥寥几枚道铢,挣些微薄的资粮。 亦是这一行,他偶然解决了一起井中鬼事件,当地的员外将那收藏了多年火柳以作赠予…… 三百年的火柳对于寻常阴灵而言,已经是绝对的克星了,但若是想要祭作堪用的法器,仍就差了点儿意思。 与其不断的添置兽筋、皮革,花费诸多功夫祭炼后,仍居于法器下品,还不如直接尘封舍去罢。 不过断舍离而已! 将那打鬼鞭尘封收入案格之中,黎卿便将脑袋一侧,望向了那只在这小小的宅邸中,闷了一整个冬日的大家伙。 然而“烛”却是丝毫不觉得这宅邸狭窄,它自小长在那陵墓中的,对于外面这充满清新空灵气息,且缤纷多彩的小院已经是足够欢喜了。 “走,我们下山去。” 黎卿指尖一勾,将那延命灵灯从案几上挑起,招呼着那在六冠凤角上挂着一朵纸花嬉闹的大虬便往外去。 将院门扣上,禁制开启动,这一人一虬又开始了他们下一轮的游觅之行。 临渊山中正值春意烂漫,来往道徒可是不少,黎卿这高调的出行搭配自然没少迎来瞩目! 天南观的敕伐院虽也是主修劾召兵马妖灵,但似“烛”这般的大家伙也是极端的少见。 也不顾山门中如何轰动,黎卿与“烛”迅速下得临渊山门,往那渊河渡口中去。 然,冤家路窄。 这才刚刚离开山门,一人一虬却是与一座古老的战车相遇了! 只见那河畔一侧,八九头青面绿绒、双足反踵的山魈道兵正背负着缰索,承拽着那座青铜古战车,又有十来头狐精狼怪掣起枪矛,随卫在侧,一路卷起烟尘滚滚,往山门而来。 以青铜铸就的古战车,四周有狰狞异兽浮雕铸作撞角,上有宝伞华盖,流光闪耀,单单这柄华盖便是一尊不俗的法器了。 与黎卿那诡异的花纸阴轿不同,这座古老的战车一看就知道定然是专注兵戈杀伐的重器!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面老魈拉车,精怪呼拥,林家兄弟同座其上,三四名青袍道徒摇旗环伺;这里鬼郎乘辇,纸轿阴沉,无面邪祟隐隐晃晃,朱颜虬骊探首而顾。 这照面一打,两方人马的表情皆为之一滞! 林蛟昔日为难,手下四头老魈却尽数被斩,黎卿当时泄愤,亦将林如虎打了个骨折臂裂。 一见面,当头就是八九头山魈拉车,这正是被黎卿斩杀过四头的山魈道兵,林蛟能如何诡辩?故人面见,黎卿又怎会俯首? 两驾轿辇战车隔百丈而相望,各自越过帘幕进行着无形的交锋。 “杀伐战车,道兵拥垒,看来这林蛟也不是寻常上品,或许早已经炼出先天罡气来了……” “天南蓝衣箓,龙种亦归心?啧啧啧,鬼郎-黎卿,才入道几年啊?真是了不得……” 黎卿与那古战车上的高大青年隔空对视,然而黎卿瞧不见那华盖遮蔽下战车之主的尊容,林蛟亦是难以堪破那花纸阴轿间的朦胧。 两方人马互相打量,却也不过僵持了一瞬。 下一刻,道兵拥垒,古战车上的敕伐道徒只管天经地义的回归山门,而虬龙相伴,纸道郎君亦是堂而皇之的行走于天南大地。 轿辇与战车擦身而过,彷佛他们的主人从未有过交集一般! 只见那鬼君乘辇,邪祟踏浪,生生踩着那广沃的渊河水面横穿而过,虬龙驾风,亦是在低空中一路游弋通行。 最终,那古战车上的几人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在山门前止住了战车的动作,回首眺望着那河面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虎,你也该长大了!” 林蛟驻足许久,无奈摇头。 这还未激化开来,就消弭于无形的恩怨,最终只化作一声幽幽长叹…… 山门前那小小的插曲,并不妨事。 黎卿与烛顺着那渊河之畔一路往东行。 山阳县位于天南府的东南一角,与旁侧的清平府接壤。 按天南府的地图来看,黎卿须得顺游而下,横跨六县,再从那山阴县往东北方向行两百里,方能到达山阳。 这条路,黎卿与烛已经走过一遍了,再顺着那莽荒无人的渊河之畔东去,也算的上是轻车熟路…… 延命灵灯轻轻挂在轿中一角,那不断晃动的铃铛与铜钱帘幕中,黎卿正捧着那卷延命经观读,先读其经意再阅其中详细的批注,每次观看,皆会有新的感悟所得。 烛如今也是越发的胆大了起来,驻花纹蜂,盘枝凤蝶,它一路上总是能找到些好玩的东西,倒是也能稍稍慰藉这一路的困乏。 直至第三个寅晨,无面人抬纸阴轿,冷白灯光幽幽隐隐,丹虬游走于黑暗中,却是一路入得了山阴县。 此处有一座极为磅礴的天山,这山阴与山阳二县便是因此山而得名,山阴县位于这方大山的西南大地,山阳县即存于这山脉的东北。 黎卿历来不喜显圣于人前,只欲乘着这方夜色,借二县间的驰道早早翻过这座大山,却怎料此时那驰道处竟是有人诡异的跪伏在路边上? 幽幽冷光照耀,只见蒙蒙晨雾间有阴冥纸轿一晃一晃的行走在这条驰道上,那烛光之外,隐约之间,有恐怖的阴影游过,亦足以令任何一个生人毛骨悚然。 一位似是妇人装扮的女子却是怀抱襁褓,瑟瑟地跪伏在驰道边,她看到了那顶鬼轿了吗?兴许看到了,兴许也没看到。 纸轿轻晃间,黎卿却是听到了那方传来的微弱啜泣声: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路睡到大天光!” “天皇皇,地皇皇……” 纸桥瞬间停驻在地,黎卿合上玉简,环顾起那四方草叶上凝结着的寒露,眉头不由得一蹙。 索性挑起纸灯,秉烛夜游,一步一步行至了那妇人身前。 待走近了,黎卿才看的清楚,那妇人身前正摆着一个陶碗,其中盛着半碗清水,又横放着一根筷子。 招魂吗? 黎卿看到那道被妇女怀在其中,从头到尾包裹地厚厚的襁褓,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孩子怎么了?” 这道柔声询问仿若击垮了妇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见她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抬起头来,双目红肿至极。 “求求您了,救救我的郎儿!” 她没有办法了,寅夜间在这大道上为她郎儿招魂。她不管那是路过的野鬼也好,孤魂也罢,只要能救她郎儿的命,她死也愿意了…… “嗯,我看看。” 黎卿愈发走近,刚想伸手去探一探那襁褓,却是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一是那妇人似是极不愿意黎卿直接接触她的孩子,她求黎卿帮忙,又怕黎卿是什么游魂鬼祟,想要夺走她的孩子。 二是黎卿自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上玄阴气极重,若是婴童所触,怕是立时就要大病一场。 黎卿只好掣起真炁,环绕在眼眶周围,再看向那道襁褓。 还不迟,那襁褓中还尚有断断续续的生息。 “唉……贫道且先予你一道辟邪朱符。” 轻叹一声,黎卿从那卷刚刚得来的丹书中择取出那一页辟邪书,指尖一点,那折纸戏法便将其折做一枚三角状的护符递给了这妇人。 至此时,那哭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的妇人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了这作道人打扮的冷峻青年。 将那护符接过,塞入襁褓之中后,妇人再度连连磕头,满含哭腔。 “谢谢……谢谢道长。” 天都大地,妖精鬼祟,邪气疫寒,特别是这些尚且脆弱的婴孩,童儿得病,药石难医,之后又怎有办法,乡间巫觋亦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招魂喊魂的机会了。 见那童儿气息依旧微弱,辟邪符也未有丝毫反应,黎卿便知这孩子并没有中邪。 “你家郎儿气息若隐若现,但并非中邪,喊魂儿或许……没用。” “可曾看了郎中?” 妇人嘶哑着点头,郎中看过很多次了,说他家郎儿只是染了邪气,可不管怎得喝药,皆是无用,至昨日,连气息都快要断了。 听闻其中缘故,黎卿立即抽出一缕先天真炁隔空探入那童儿体内,这一切脉,擅辨六气的黎卿顷刻就发觉了这孩儿的症结所在。 这婴儿先天不足,诸气不衡,怕是冬日间的寒气入了骨,伤了根本。 可惜,他虽修元气论,可并不通医术啊…… “这样吧,贫道且为你这郎儿理顺了体内外气,予他一缕先天炁,吊住内周天。他这也并不是什么中邪,不过是先天不足罢了。” “你且取了这盏延生长明灯去,在家中寻一黄纸,写上你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压在灯下……” “七日之内莫要让灯内的纸烛熄了。” 黎卿横袖一扫,取来灵纸折叠,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盏纸灯,他倒是舍得,摄来那孩儿一缕气息,阳质山君灵血作燃,再取灵纸点起了一道长明纸烛。 这连番手段下来,却立即叫那婴儿呼吸平稳了下来,似是面色都回转了不少。 南斗延命能不能治本不好说,但治个标、延个生还真是卓有奇效。 “莫要听那什么乡里巫觋的蠢法门了!夜半跪道而招魂,招来的不是孤魂就是野鬼,一个不小心就是你们母子二人两命呜呼。” “本道的手段未必能让他完好,七日之内你须得再请郎中为你孩儿用一遍药,届时,当是能治好了。” 黎卿提起延命灵灯,稍稍埋怨了这妇人一句,转身便往远处的纸轿上去。 “初春天凉,带着孩子早些回家,你自己亦要辟寒了……” 这妇人听的那温声埋怨,连连点头,本已陷入无边的绝望之时又骤得如此奇迹,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打转个不停,待她擦干泪水再抬头望去。 此刻天色都已经开始蒙蒙转亮了。 那点着盏幽幽冷光的纸轿已经一步一晃的,飘摇启程了,随行的大……龙悠悠跟上,那顶着风冠的龙首却是突然转了过来,一脸懵逼的望着这个人。 以烛目前的见识,它还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一眼方才令这急疯了的妇人醒悟过来,立时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她知晓这是遇到神仙了啊! 不久,远方的嘈杂诸声开始响起,却是她家的汉子见妻儿不见,求得周坊邻居一路寻了起来…… “你这蠢妇、呆妇,都说了那神婆的话不要信不要信!郎儿,你我已经尽力了,那是他的命。” “但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远处的汉子披着一件单衣就匆匆追了出来,一见妇人,劈头盖脸的就埋怨了起来。 而此刻的妇人却是充耳不闻,将那纸灯和襁褓一齐环起,神神秘秘的对丈夫道: “当家的,我遇见神仙了!” 然而,再往那驰道上望去,哪里还有什么阴冥纸轿,哪里有什么凤冠赤龙呢…… 第三十一章 家家缟素 纸人抬轿,顶着晨露横跨天山,朱虬辗转,驭妖风腾行雾霭。 圜首眺望那山顶上的一抹霜白,便是黎卿也不得不惊叹于这座山脉的雄伟,斜贯盘踞于这西南大地的门户,便是寻常鸟兽都难以翻越…… 这天山以东的山阳县若按地域分划,本应当是属于岭南清平府的。 纸祟无面,一步三丈,轿辇摇晃之间,可从那烛光帘缝之间偶然瞥见那郎君一手搭在纸窗花栏,枕肘垂眉,把玩着那卷丹书。 朱虬滑过,鳞片上沾染了些许清露,倒是给它愈发衬托的鲜艳了! 外面渐平缓的地带便是山阳县了,黎卿二人一路行来,只见乡里之间,鸡犬不闻,似是糟了大荒一般。 才刚刚进入山阳,便在驰道不远的丘陵上见得白幡挂布,冥纸瓢洒,随着晨风都吹到驰道上来了。 “这是……” 黎卿见状,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咦。 再见那纸猖抬辇,往路旁草丛中一撞,当即化作青烟消散,再不见了踪影。而下一瞬,这座花纸轿辇却是突然横跨了数百丈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那座小山丘上。 那是民间下葬之时,惯为死者引路用的引魂幡,横七竖八的跌倒在路旁。 不远处便是一处新掘的坟墓,地上的泥土都尚还湿润,未曾填进去,而本该在那坟中的棺料却是生生丢在了道路一旁,竟是还未入墓? 仿佛那诸多抬棺人还未来得及忙完手头上的工夫,便生了大事,四散奔逃了一样。 丧葬之时,自古便有规矩:抬棺不落地,直走不回头。 这将棺料横丢在地上可是绝大的禁忌,不仅仅是亲属、便是主持葬礼的白事先生都要急眼。 该是如何紧急的事儿,连这最后一下的入墓都来不及了? 下得纸轿,黎卿右手单指一点,食指上霎时间便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石中火,再缓缓的往那处墓地走近。 棺材中有人,死气充盈,且已经过了头七,有腐朽之意开始弥漫,看来是这墓主本人了! 尚在疑惑间,突闻“烛”在不远处发出【嘶嘶】声。 黎卿转头望去,这一看却更叫他眉首愁结,有些心惊了。 “山阳县里的鬼祸闹得这般严重吗?” 烛的身躯游动在这山丘上,望着前边的老树嘶鸣而起,黎卿随着它的提醒缓缓靠近,正是见到了那斗诡肆虐的一幕。 山丘后老槐上,道道晨露沾染着红褐色的血丝滴下,已经将那片土壤染成黑红色了! 抬起头来,那槐木老枝之间,一具具的血尸悬挂而起,浑浊发黄的眼珠子耷拉在那空旷眼眶之中,已经将要坠下来了。 尸身中的鲜血恐怕早已流尽,无皮不见骨的血肉呈现出无法言喻的黄白暗褐之色,只有那耷拉着残缺头皮的枯白头发杂乱无章,随着山丘上刮过的阴风而律动,令人生呕…… 他们的皮肉都已经被剥尽了,老树上的藤条就那么不可思议的穿过了这几道血尸的腹腔,就如同自然生长的一样,诡异至极! “肆虐山阳县的这一头是剥皮鬼?” 疑惑之间,黎卿再将目光扫向那株悬尸诡槐。 木鬼为槐,本就是阴木,再沾邪染祟,极易生变,遑论这般老槐,更是留不得了。 闻得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味道,黎卿食指微挑,指尖那蓝绿色的幽火猛地拉长,随着那黎卿折指一甩,那石中火转瞬间便化作一道焰流长鞭。 【啪嗒】一声便抽在了那株老槐的树冠上,火鞭当场就将那张牙舞爪的槐木引燃,连带着那树上挂着的的剥皮血尸一起燃作了火海。 若按场中的情况来看,当是此方坟地下葬之时,遇到了一头剥皮鬼。 葬礼上的宾客当即四散,而树上的这些无皮血尸,显然便是其中的年岁较大的长者,怕是脚步不够,落在了后头? 此处离山阳县尚有些距离,难道,这山阳鬼患中不止一头厉鬼?还是它已经能无拘束的四野游觅了? 黎卿圜首再望向那道卷起三丈之高的焰舌,石中火最擅一个“燃”字,才未多时,那株老槐便只剩下了一道树干在燃着熊熊巨火,六七头焦尸也尽数坠落在了地面上,唯有三两余火还在跳动。 既已如此,黎卿也不再逗留,招呼着“烛”便往山下的乡中去。 然而,下得乡里,无声无息间亦是同样渗人。 只见那连绵的茅屋瓦房之间,家家缟素,各家门前各挂起了一道白绫,那一排排的房屋中更是鸡犬不闻,烟火不生,没有丝毫人气。 就像是那渊河之畔,无人禁区中的鬼村一般。 这鬼患,当不至于闹的这般大吧? 黎卿面色青白不定,只觉得这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灭绝一乡的鬼祸,在天南观只是随意挂在外院的外务堂,无人搭理? 各地州县的闻风堂道徒是干什么吃的? 便是光天化日之下纸猖抬辇、烛龙过境,在这乡中穿行十数里,也未见到丝毫的人影,着实渗人。 及至从这山下乡间离开,在靠近那河边的土地庙时,终于寻得了几缕人气…… 却是有三五成群的乞儿围在那庙中争夺着半袋子黍米,却似是从哪一户家里破窗偷出来的。 “你这黑瞎子,滚开啊!十里八乡都去了那山阳公祠拜马家三爷爷救命,你有胆子,哪家有粮,你自己一家家去搬!” “妈了个巴子的,饿死鬼转世啊?” 大大小小的乞儿聚在那袋黍米边上,身高体壮的的青壮乞子抢在最前,几下就将那装黍米的袋子都扯烂了。 然这似是地痞流氓般带来了黍米的乞丐却最奸猾,大方与众人共享,招呼着庙中乞丐将那黍米倒进瓮中蒸煮,顿时就在诸乞丐中有了些声望…… “下米,哥儿吃完了还有,晚点谁跟我去拆了那几家大户的狗棚,把那恶狗打了,再搬了他们家?” 那不知从何处偷米乞头儿看着众人抢食,却是眼轱辘一转,起了歪心思,想要趁此机会召些人手将乡里大户盗个遍。 “瘌痢头,你得了失心疯?” “那赵家大门就开着呢,你赶紧去偷个东西试试?看他们回来不得打断你的手脚!” 这风凉话一出,诸多乞儿原本活络的心思瞬间又沉到了底,一言不发的开始扒起了瓮中的黍米来。 他们这些乞儿,连给阴祠里的祖灵老爷供奉都没资格,天不管、地不收,连什么劳什子的鬼祸都不怕了。 但一想到那些拥仆雇奴的凶蛮大户,顿时就缩起了脑袋。 闹鬼它不一定闹得到你头上,可偷了那些个大户的东西,他们是真会整死人的啊! 庙中大小乞儿联袂,这个叫着要破门窃户,那个琢磨着远走他乡,一时嘈杂…… 黎卿杳无声息站在庙外,在那争执声中知晓了那乡间众人的去向,原是托庇这山阳的宗祠鬼神门下了。 也是,南朝建立之后,还未曾有过多少灭乡级的大患,哪能这么巧呢? 既已得到了想知道的东西,黎卿收起那跃跃欲试的纸猖,转身就往山阳县去…… 此时的县中,鬼患绵延,那马氏宗族中的马三太爷于夜间托梦、日中显化,如此显圣,倒也叫这人心惶惶的山阳县都多了一份底气。 马家宗祠教乡里诸家奉上米面钱粮,带上香油纸烛,自有马三太爷爷保佑。 便是你家无余财也没关系,马三太爷慈悲,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在宗祠里按上手印打个欠条也就行了! 这般光明正大的敛财,箪飨民生供奉,可这祖灵老鬼真能处理鬼患? 却是未可知也…… 山阳县府已是急不可耐,那鬼祸不绝,已经肆虐近月了,若再拖下去,耽误了农时,怕不是今年秋又要借粮度日了? 至少,黎卿进入山阳县中时,只能感受到一片不合时节的冷清,路边上倒是多了许多新坟。但更多的死者则是草草的以凉席卷起,匆匆寻个坑一埋,顶上一块木板权当作碑了。 这其中,便是被雨水一冲之后,生生裸露在外的草席尸身也是不少…… 走近山阳,黎卿收起诸般神异,只提着一盏冷白灯笼,朱虬颔首相随,城门处无人值守,明明是白日,但一路上却是静谧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了。 吱嘎一声,推开城门,黎卿与烛便是直接往城中去。 县中都已经不知多少日未有人清理了,城口大道上都铺上了泥沙杂物,甚至已经有草芽从砖缝间开始冒出头来。 若不是看到周围的粮铺的门帘擦得干净,以及那门口的重重脚印,他都以为这要是一座鬼城了。 “山阳的人去哪里了呢?” 驻足这空旷的大街之上,黎卿只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自山阴县路过,那方县域看得出来一片生机勃勃,可仅仅是间隔一道山脉,这边的山阳就如此的荒凉了吗? 手中捏着那马元给出的半张残符,黎卿脚步不停,一路再往东而去。 马氏,为山阳的第一大姓,宗祠中溯源最古老者,乃是供奉着一位前朝的县令,号为马三太爷。 这是一位几乎要凝成实体,可白日出行的老祖灵,不逊于天南观的上品道徒,已经可以唤作鬼神了。 县中由南朝县令现管,而一出得乡里,这位马三太爷便是诸乡都不敢违逆的阴祠大老爷。 究竟是县中鬼祸,还是劳师淫祀,恐怕还得是寻到这位当事人才说得清了! 日上中天,这掌灯道徒与朱彩虬龙横穿过半个县城,居然一个人都未见到。 直到这一人一虬向东走远了去…… 县城北巷的某处角落中才有青衣道徒踹飞木门,提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自那间门窗俱是密封的房子中走了出来。 那似是皮球般的脑袋被他一把丢在地上,滚了两圈后,那颗脑袋的双目瞪的老大,眼珠子不受控制的四向转动着,显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方诸术士、县吏等等才接连从黑屋中钻出,愁叹起来: “昨天晚上城里并没有动静,那大祸兴许是游荡到其他乡里了。” “尊道可知上观什么时候再有人来处理?这凶祸可是闹的太大了啊!” 一名披着青彩旒带的男子蹲伏在地,只见那遍地的虫刍从石缝、屋檐、木梁之间源源不断的钻出,迅速地爬回这位虫师的衣袖之中。 这是县中唯一的术士了,也是曾经近距离接触过那鬼祸的幸存者之一。 “每日伴着汝等躲躲藏藏,我怎会知晓有没有人来?” 那青衣道徒冷哼一声,面对着这愚蠢的提问,没来由的直感烦躁。 往地上那颗鬼头一瞥,见它那双混浊的眼珠子还在四处扫视,这道徒便是手决一掐。 下一刻,只见他口鼻之中却是有火气升起,携缕缕青烟,伴灼人热息,往那四处偷瞄的鬼头上一吹,眨眼间就掀起一道大火将其烧作焦炭。 “剥皮鬼祟,若是放任,必成大患,这为它剥下来的人皮,似是伥鬼一般,日夜巡游!” “这种人皮鬼头,似是那鬼祟的眼睛般,为它窥视着各方。” “龚县令,天南观离山阳太远了,传书清平府的六灵山吧,这头剥皮鬼怕是要起大祸了……” 第三十二章 山阳鬼患 自山阳县中东来,那割裂之感愈发强烈! 县周诸乡里,连人影都难见到一个,四处是白幡乱立,林间新坟草草掩埋,处处尽显凋零之相。 可这山阳以东,三里一牌,五里一庙,那灵牌门庙前,香火常旺,时常能见到乡人匆匆地来往,于那马氏庙前磕头祷告,有近丈高的青牛驮着一车车堆砌如山丘般大小的粮食往东面拖去。 有大量的棚户区,炊烟袅袅,车马横道,百业俱兴。 仿佛此处的人完全不惧怕那鬼祸一般! 只因为这里是山阳马氏的地界,山阳县马姓族人便有将近四成,这山阳马氏自然是占地甚广,甚至有两个独属于他们宗族的乡。 马氏宗祠上供一尊鬼神,又有族人分别在天南观、六灵山修道,真可谓是这方的土皇帝了。 这大片的肥沃平原,为马氏所有,享马家祖灵庇护。 诸方乡里,家家缟素,野外尽是新坟,守备绝迹。 可这山阳之东的东乡,却俨然还是一副乐土之貌,县内各乡的凡民都早已入马家宗祠参拜避祸,诸棚户区,每白日领粥,晚上便要向马三太爷祈祷,以求鬼祸暂休。 黎卿领着那在诸多乡民眼中的“真龙”行走在这山阳的东乡大地,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顶着那这乡中暗处的警惕目光,黎卿的视线游离在那一座座正满插着香火的祭坛之上,面色晦暗不明。 这是私立的淫祀,是不为朝堂所容忍的…… “马氏子其,忝为山阳马氏东乡宗长,在此见过上观尊道了!” 黎卿这般神异,携着蛟龙登场,自然是一早就惊动了祖祠中的那位鬼神,加上诸方乡民惊惶,闻有大龙现世,匆匆汇报而去。 山阳马家的人,自然也不会来的太迟,黎卿才到半途,不远处便已经有快马挥鞭、迎接而来了。 那轻骑队伍后跟着一座马车,香檀朱漆,华贵至极,似是迎接贵客而来…… 而此时的马氏宗祠。 马家宗族的老巫觋们正执晚辈礼与那太师椅上的官袍老者焦急相商。 肃事神明,能见鬼神者,在女曰巫,在男曰觋。 然而前提是你得有神明、有鬼神让你去事奉!上头没人的巫觋,只能被叫神婆、叫师公…… 此刻这几名马氏巫觋皆面露担忧之色。 “老祖宗,先有鬼祟剥皮,影响甚广,咱们族里可也有不少人遭难了。” “此番上观又来了一名蓝衣弟子,驭龙蛇而来,老祖宗不妨收收心,先配合着那尊道将那只剥皮鬼除了?” “乡里的祭坛也先拆了吧……” 这马三太爷供奉三百载止步于夜游之境,近些年却似是生了执念,这般鬼患之下竟然公开在诸乡显灵、迁来乡民、讨要供奉,还私设祭坛,令诸乡百姓日日磕头祈祷,想要以此早些突破夜游之境。 这鬼神一道,阴灵形显谓之夜游,起步便与上品道徒同等; 直至功行大进,累积功德,鬼神之体愈坚,可不惧大日精火、天外罡风,飘飘然于宆天千百丈,此时便是日游境了,可与紫府道人争锋; 若再进一步,积年累月,箪飨祭祀,清灵之鬼,冥道有成,生出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此时,男鬼可称将军,女鬼敢称夫人,开一方阴府,便能与阴神真人并肩了…… 北阴大道,亦是坦途,可这般不择手段,既落了下乘,也逾越了规矩啊! 这马三太爷面色一青,却是冷哼道: “混账崽子,什么叫收收心?” “诸乡百姓皆拜伏于宗祠,本官是没护住这山阳十万丁口?还是作奸犯科,举兵造反了?一个黄毛崽子,一头还未化蛟的大蛇而已,用得着这般怕吗……” “在我山阳这个地界,哼哼。” “且待他拜了本官这山头,再言其他!” 这位马家太爷亡故化鬼之后,生得鬼癖,那便是官癖! 生前一辈子止步县令,死后官服在身,还非得再进一步,披着知州的官服,连日常行事都打起着官腔。 “他还能如何?禀报府都,将本官灭了吗?” 将马氏的几名巫觋叱喝上了一顿,这鬼太爷便是老神在在的坐上了那太师椅,右手捧起一尊茶壶轻把玩了起来。 但细看他那袖中小动作不断的左手,恐怕他的底气也没这么表现出的这么足! 天南上观的蓝衣道徒,还有一头半虬随身,这来人压在他心头确实有些惴惴。他这私设祭坛之事,往大了说,那可真是算的是淫邪野祀,得上斩鬼台走一遭了啊! 但真要说让他去打掉那头剥皮鬼,他也同样没有多少底气,那无智野鬼又凶又厉,该如何是好嘛? 见老太爷如此,场中巫觋各占一座,却是顿时就没了声音。 诸多老巫觋连发三封急信给那马元,山阳生了鬼祸是只是其一,还有就是想让这位终于熬到了练气上品的上观尊道回来,好好治一治这位老祖宗。 这老鬼倒是不怕死,马家同宗两族可还不想受他这个牵连呢! 不一时,场中又陷入了长久的等待,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直到,院中开始出现纷杂脚步声。 那马三太爷着一身官服,身躯微微后倾,立昂挺起头来,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了一副威严长者之貌。 然后,还未待他完全进入那一地宗祖的角色,门外的宗长便毫无眼色的呼唤了起来。 “祸事了,祸事了。” “老祖宗,各位长者!那……那上观尊道巡视了一遍山阳东乡,见了各庙新竖的祭坛,转身就回山阳县了。” “孙儿也是留他不住!” 马子其,这位马家东祠的宗长,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正躬身在族中的老家伙们面前,一脸苦涩。 这办事不力,恐怕少不了一场教训了。 果然。 叮当当…… 只见那高座在太师椅上的马三太爷整个人都豁然间蒙上了一层阴霾,盛怒之下,那满面的阴鬼死相瞬间暴露了出来,果真是一头青面阴死鬼! 桌子上那平素最喜爱的珍藏茶杯,此刻为它随手一挥,悍然砸在这位马氏宗长的额头,下一瞬,那额角当即迸出一道长长的血线,汨汨的流下血来。 “废物东西!” 随着那茶杯【哐当】一声碎裂在地,这马氏宗长也顾不上那滚烫的茶水了,当即上前两步跪伏在地,拜求着老祖宽恕…… 而诸多巫觋早已见怪不见怪,默然的坐在一侧在一侧,任由那马三太爷发泄情绪。 鬼神一道,即使与寻常厉鬼有异,生了灵神,走上了北阴大道,但鬼就是鬼,那是阴冥不祥之物,是胎灵有缺之属。 那生前执念会无限巩固,而原本就糟糕的七情六欲更是不断加强,无法克制……便如此刻! “过家门而不入,是真不想拜我山阳马三爷这座山头吗,看来这小崽子果真是有点志气的嘛。” “哼,那本官就看看区区他人,能在山阳成什么事!” 马三太爷那死鬼的浑浊的眼珠子,环顾府中一眼,冷哼一声便从马氏宗堂之中隐去不见,纵是族中几名最古老的巫觋也再寻不得它的踪迹…… 而此刻,山阳县中。 那以县中术士,青衣道徒以及县令三位修行人为首的十余名县吏在这城区大道中寻觅了起来。 这披着青彩旒带的虫师显然不如兰风州的那一位;擅书礼之士的县令,遇上真正的鬼祟,他的书礼造诣也还远远不够。 倒是外务堂来的这位青衣中品道徒,修得一口五脏灶火气,手上功夫更是难得,这一番打探下来也就成了这一支县衙官吏中的轴心人物。 “前番本县也下了通示,能去的大部分也都去东乡了,那里有马三太爷看顾,又有巫觋示警……” “其他实在没有办法的,兴许还聚在城西?” 山阳县令将一副临气贴拿出,想要探听县中此刻人气到底如何。 前日有雨,有密密麻麻的人皮猖踏水而来,一路闯进了山阳县城,那鬼猖恐怖,挥手一触就能将一个青壮年剥开血肉,蜕去人皮,生生痛死…… 他等也是折腾了一日一夜,无奈之下,疏散了百姓,却是将那群猖引到了这北巷…… 鏖战一夜,到此刻,整座县城却是如此的静谧,也不知道那原本还逗留在县中的百姓如何了! 他这小小县令遇上了这般的鬼患,也算是做到头了。 长叹一气,却也是没有办法,便是他这县令本事再不济,也得领人先送那遭劫的苦主入土为安了。 “那东乡的祖灵就是不肯动手吗?” “尽收供奉而无所为,他是想养患自重还是如何?” 这青衣道徒面色难看,自芥子囊中取出一把漆面火折,转头就是阴阳起了当地的祖灵故鬼来。 这火折是一把炎道法器,高约五寸,拇指粗细,那道徒先前便是祭起火折,一把大火烧没了那人皮鬼猖,众人寻得了一间封闭秘仓,躲了起来。 行至城西,原本县令为那各乡白丁佃户准备的那座西坊,此刻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还没有发现遍地的血尸,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他这县令未来的罪臣录上也就能少花点笔墨…… “剥皮鬼,首先它是属于尸鬼的一种,它是有本体的,所以紧闭门窗是可以躲开的!” 南国将鬼祟分为尸鬼、阴鬼两类,尸鬼者,常为尸首或随身执念物生变,有着实质上的本体;而阴鬼则大部都是无形无质的胎光灵神,托庇于阴气而显化! “那人皮猖着实有些怪异,踏着雨水而来,寻常人肢体一被它触碰上便会产生剥皮的剧痛,此处的血肉皮肤霎时间便会一分为二,撕裂开来……” “而人皮灯笼,似是飞头氏般,倒无甚奇异,兴许能为幕后的鬼祟照看动静?” 几人一边搜寻着城西的坊市,倒是参对起了那剥皮鬼的具体情报。 唉……说起来若是那东乡的祖灵-马三太爷不整那么一道诸乡托梦的话,兴许山阳县还能组织起来,发动一下各乡的巫觋神婆,早早寻上那幕后的剥皮鬼,不至于让它祸害至此。 但到了现在,山阳县城几乎都成了空壳,那东乡倒是关上门来各扫门前雪了,这还能让他们怎么办? 正发着牢骚。 突然,那西磨坊的大门【吱嘎】一响,众人纷纷警惕地转过头去。 这一眼望去,顿时,众人皆毛骨悚然。 只见三道原先根本就不存在的身影正悄悄的站在那坊门外,一位白衣仕女,两位稍矮一些的白衣人。恰此时,那三人齐齐转过身来。 居然,没有脸! 两个白衣人无面无目,那稍高的仕女更是妆容诡异,那分明是给死人化的妆。 那白衣人连脸都没有,但众人却是能感受到他们那森冷的视线,以及,那一双如同溺亡死婴一般肤色的淤青鬼手…… “有鬼啊!“诸多县吏大骇,纷纷惊惶惨叫起来。 还未待那道徒揭开火折法器,一尊硕大的六冠龙首便院墙外探进来。 嘶嘶~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再得一道清朗之声响起。 “原来,你们在这儿呢!” 第三十三章 你才是县令 “师兄……” “据我所知,山阳鬼患从头到尾的变化就是这样了!” 那着外院青衣的中品道徒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称呼着黎卿为师兄,将那山阳的变故一一诉诸于他。 毕竟道无先后,达者为兄嘛! 何况这位蓝袍师兄携虬龙、纸猖入山阳,着实是令他那紧绷了许久的心神,终于得到了放松的机会。 嘿,道爷头上现在也是有人在了。 先前整个山阳县都就他一个中品道徒在领头奔走,那涉及到数百死者的鬼祸他担得起吗? 万万担不起啊! 这下终于能让他松上一口气了。 唯有那旁侧的县令与虫师身形局促了,毕竟,这山阳县可是被他们治理的有些难堪。 再加之那头六冠虬首就在头顶,他等如何能不局促? “嗯,照你这么说,剥皮为猖,削首作灯,这是它目前出现过的两种诡术。” “那日的阴雨,有人皮鬼猖踏雨而来,再就给它算一道祈雨。” 黎卿提起那冷白灯笼,与几人查看着前日刚刚交过手的残垣废墟。 遍地的烟熏火燎之貌,看来是这位同门的中品道徒所留。 五脏灶火气,于五脏庙内祭出一道根本火气,取五行相生之意,在五脏庙内蕴养,在外院的炎道法术中也算得上是上品了。 那为火气所烧灭的人皮猖鬼,倒也还有些残留,黎卿从院落旁的梨树上折下一根梨枝,开始在焦土中翻找着还有没有尚未燃尽的人皮猖。 瞧!人皮若绸纸,细腻又柔软,其上的纹理褶皱已然不见,再为这烟火气一熏,看上去像极了一张陈年的黄纸。 只是那鬼皮上仍袅袅游离的阴气,以及那令人狐疑的质感,在诉说着此物的非同寻常。 人皮猖,剥皮鬼! 这能操控种种鬼猖,而本体却是阴匿在暗处的鬼祟,可真是难缠! “附近诸县闻风堂的道徒呢?怎得未及时将这鬼祟情报送回山中?” 黎卿已经不止一次的被这闻风堂的情报坑过了,遥想那日山君凶猛,他的肋骨都还有点隐隐作痛。 这一问,却是叫这山阳县令与那虫师面色更异,沉吟片刻,那龚县令硬起头皮来回答道。 “尊道!那位上观的道徒原先正是值宿山阳县,便是由那位上道首次接触鬼患,而后再未见过了……” “听闻……似是有人在那人皮猖中,见过那位上道的身影。” 闻风堂可也不是诸道想象的那样轻松啊,游走天南各地,伤亡率历来是内外院诸堂之首。 你道这山阳鬼祸的后续情报为何迟迟未呈上观中? 这位闻风道徒第一时间就身赔鬼患了,寻常州县的急报,怕是都得辗转大半个月呢! “……” 身死为大,那就没了法子。 黎卿扫视了场中三人一眼,南地毒蛊部出来的虫师,为南国中证了书礼之“士”的山阳县令,外务堂青衣道徒。 两位下品,一位中品,俱是练气境! 但能在那剥皮鬼的试探中幸免,那鬼患的恐怖程度应该有限,只是殃及范围有些大了。 “来时见城南尚有隐隐人气,恐怕是不少百姓闭户其中,不敢出门。” “诸乡生变,百姓惶惶离土,唯于东乡拜神叩鬼,长此以往,必生大变。” “速速精选甲士,涤清鬼患行踪,让百姓返乡吧!” 自这片焦土残垣上站起身来,将那梨枝一丢,黎卿与那梨木旁盘着龙躯的朱虬对视上一眼,转身便给这位山阳县令一道通牒。 能在短短一个月间,将一座十余万人的大县治到这个地步,这山阳县令不得不说是一个“人才”了。 山阴县也不过就隔着一座天山脉,东面平原上的清平府也总该能借到几个术士吧? 堂堂的一地县令,就真只知道由县寻府、府寻道,滤过一层层的程序来等着天南观千里救火? 怎就这般的木讷呢? “可……尊道,山阳的百姓暂且都入了马氏东乡,鬼祸不除,他等定然不愿意归乡?” 山阳县令神色愁苦,言语间亦是毫无办法。 这马县尉及麾下的山阳县兵齐齐护着诸乡百姓入了马氏的东乡宗祠,他如何能驱策的动? 可没有县兵,我等如何维持秩序、涤荡鬼猖? 鬼祸不灭,诸乡百姓又怎愿、怎敢回乡? 这环首衔尾问题摆在眼前,对他这偏远小县的县令来说,简直就是无解! 他没随着大众躲进东乡,还领着些许人马在山阳游走,维持着作为山阳县令的最后体面就已经是对南国尽忠了…… “你拟令,宣那县尉领来县兵,巡防山阳。” “再征那山阳马氏的巫觋,寻觅鬼患行踪!” “一路行来,本道只见各乡乞儿,无业流氓,落于各方土地庙中,或是流连乡间破门窃物,落草上山……” “你别说你没读过南朝律,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黎卿倒是不知晓这山阳县令是真蠢还是假蠢了,山阳事变至此,他当负直接的责任。 诸乡鬼患生,他既组织不了甲兵巡防,也动员不了百姓,任由他等或入那宗祠乡堡,或流散四方。 便是解决了鬼患,来日那诸乡失窃的诸案翻出,流氓乞儿游离躲祸,或入山林结草作寇,这山阳县依旧要乱。 “可那马三太爷作势,乡间愚民只听它的话,我可号令不动那县尉和巫觋们……” 山阳县令索性也就直说了,这地方宗族势大,一起祸,便将他这个山阳县令晾在一旁,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这般不负责任的话,却是令黎卿心生愠怒了。 只见那冷郁青年眉首微挑,那山阳县令立时便觉有窒息之感袭来。 仿佛脖子上有三尺红绫将他吊了起来,只有神魂无依,落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里,身下尽是白骨满山,残骸铺地,渗人的凉气顿时便从足下涌泉一路冲进了天灵盖。 无边白骨大恐怖相瞬闪而过,仅仅是这一瞬间,这龚县令便被吓得栽倒在地,冷汗似水横流,从头到尾浇遍了全身。 “废物!” “左一个马三,右一个马三。” “马家人请不动,你是要等着我天南观的师兄弟为你鞍前马后吗?” “还是说想让我师兄弟去巡山跑腿?” 那青衣道徒简直是气极反笑,他憋屈了多日,早就怒火中烧了,单手捞住那县令的衣领便是将其悬空拎起,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此番观里来了人,他非得教这蠢货知道这天南一地谁才是最大! 黎卿,指尖微掣,步履上前,却是见到这位“师弟”都要掣起真炁扇那县令的耳光了,当即制止了下来。 那青衣道徒给了黎卿一个面子,轻哼一声,将那龚县令一把推倒在地,也不再动他。 “山阳县,给府都与天南观同时传信,县中生了大患,一头剥皮鬼,剥皮驭猖,祭颅作灯,为上品鬼祟;另一头大鬼私设淫祀,控驭流民,恐早就与那剥皮鬼暗通款曲……各拟五份,同时向天南的三州一府和天南观上报,记得,让东乡马家的人去给你送信!” “你才是县令。” “马家巫觋县尉不愿出东乡?那便宣那马家祖灵来,值宿山阳城!” “你们山阳当地的鬼神若是执意不肯动手,本道来。” “只是若要本道动手,就得动用些不讲规矩手段咯!” 黎卿俯视着那地上的县令,右手微抬,后方的六冠朱虬便不知从何处衔了五张灵纸上来,只见朱虬衔纸,鬼血作墨,文字自生,不一时便有五道令书成型,观其格式,似是江南道-红豆学宫一脉…… 只待那县令用印了。 他可没那个低三下四,东西奔波,圜首四方,还得与谁家低头求着来拯救百姓的心气! 在他看来,这山阳的鬼患完全就是那马家作的,使得这县中压根就组织不起驱邪的兵马,乡民四散,叫那鬼祟游荡起来,再寻不到踪迹。 该死的邪祟它就得死,它若不死,那就连着那马家老鬼一起扒了皮! 紫府以下的鬼祟,在这“鬼郎君”手里从来就翻不了大浪! 一个是剿,两个也是剿…… 六冠丹虬颔首,那五封灵光滢滢的信纸四散而下,成文行云流水,一撇一捺之间尽显凌厉,充满着不可违逆之意。 这县令见得五道令信散下,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就坐在那地上,将那令信一把捞过,取出官印来,在那信纸之上一一用印。 他不蠢,他只是……不敢出这个头! 旁侧那术士见状不妙,领着两名县吏便是自请去送信、布令…… 这两名上观道徒,一位比一位霸道。那蓝衣尊道,观其言行举止、笔墨字迹,以及那藐视之貌,怕不是也是大家出身,怎能容得了这山阳大鬼生事? 一句话不爽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向这县令出手。 这虫师暗自嘀咕:要是那龚县令再顶一句,恐怕当场就要喂了蛟龙,而这几位尊道怕是还敢再上报个,山阳县令遭了鬼祸。 这可是真正的过江龙啊! 我还是稍稍躲一躲,将问题丢给那马家的老鬼吧…… 见得那术士携令东出,这山阳县令从地上自行站起,抬手拍净官袍上的尘土,厚望向两位上观道徒,沉声道: “东乡祖灵-马三太爷,性钻营,有官癖,且极为记仇。龚某人是万万唤不动,也招惹不起的。” “尊道若要真强拗这条地头蛇,恐怕就要提前做好这老鬼反扑的准备了!” 观那龚县令言行,前据而后恭,吃完这道罚酒倒是脑子清醒了? 这青衣道徒却是心头暗自不屑,冷笑一声: “那不然呢,龚县令,马家宗巫居高堂,使唤不动。” “我天南观的道徒反倒还低人一等了?” 这一番山阳之行可是叫他憋屈的不行,心底恐怕骂死那马元了,哪里还会给那山阳马氏面子。 黎卿满脸无谓之色,提起那盏冷白灯笼,坐视着那三头纸灵纸猖在一道道房屋之中穿墙遁壁,寻觅着那城西的百姓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马家老鬼触线了,他令诸多乡民祭烛燃香,磕头拜首,这在江南道,是要夷灭三族的死罪。” “鬼道最盛的岭南道,也无人敢如此!” 历数着这马三的所为所为,黎卿回首扫视着那县令一眼。 “龚县令,是出自哪个书院的?” 这一言,可谓是诛心了,直教那中年县令满面羞赧。 南国士人入书院的第一步,便是开民智,领教化,破淫祀……每一个南国的“士”,都不该坐视如此的。 “你该知道,乡民祭鬼,无牺牲,非礼制,是要折阳寿的。” “无所谓那马三反扑不反扑,本道也没时间和他斗法。” “一地鬼神,当有守土之责。他若能将那剥皮鬼寻出来,合力平息了此事,毁了那祭坛,我等倒也不掐他的七寸咽喉,权当没看见罢了。” “若不然……” 黎卿与那青衣道徒同对视上一眼,各自见到了双方眸底的那一缕寒意。 在南国十二宗观中,私开淫祀,皆为大罪! “师兄之言甚合吾心。” 这青衣道徒拱手附和,目光炯炯地望着那头盘踞着整条街道的虬龙。 天南之地只有一个土皇帝…… 那叫天南观! 第三十四章 鬼患终现 山阳县。 不久前,县中下令,将那马三祖爷召入了县中值宿。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土皇帝般的老鬼会低这个头?但也稍稍退了一步,答应出手寻出那剥皮鬼来,解决它! 最起码,县中如今也不再那般凋零,六百余县兵差役分值数部,马氏宗族巫觋频出,算是维持住了一定的秩序,让附近几乡的乡民不至于惶恐无依。 可不是维持住了秩序么?那山阳马氏的老祖灵当天收到传召差点就暴怒到将那县令的脑袋扭下来了。 然,那上书诸州府的述条里:山阳县有两道鬼患同时爆发,剥皮鬼,剥皮作猖;不知名的老鬼,私设淫祀…… 他再不出手,等那剥皮鬼再多造点杀孽,州府就要领着虎熊猛士,天南观就要出上品道徒了。 若只是那县令跋扈,他老祖掐死就掐死了,将那信函一烧,锁住这条线,待得府都知晓,只会称赞他马氏祖灵护民有功。 可天南观的两个道徒都在此处,他若是没得个表现,那几封要命的信那真就递上去了! 拦下那求救信,这马氏祖灵领着家族的几个老巫觋,便开始翻山越岭的寻找起了那鬼祟所在,不管怎么样,此刻捏着鼻子也得先将那鬼东西解决了。 “一定是那天南观的狼崽子!” “不当人子,简直是不当人子,人的心思怎么能这般毒辣?” 老祖只是想让你上门认认山头,你反手就想要让老祖死? 马三太爷露出一副青皮死鬼的本相,化作阴神在山阳诸乡夜行游觅,麾下诸多巫觋亦是各领着乡勇一座座山头的寻觅,总之就是没得了个停的…… 天南观的两位道徒此刻并肩驻足一座山丘上。 望着那林中高挂起的大小四具血尸,青衣道徒-余文有着心头说不出来的堵塞。 那挂在树梢上的,是一家四口,看死相约莫是一位老人、一对夫妻,加上一个幼儿。 兴许是与许多佃户般,家无余财,奉祀不起那高高在上的马氏祖爷,躲到了这山上避祸,可鬼祸游荡,真躲得过去? 总之,这一家四口死相极惨,林中的泥土被那褐血染至暗红,旁边的草木上尽是血迹,草木枝叶间印满了挣扎间印下了血印…… 他等虽说是仙门方外之士,见多了妖祸鬼患,可这一幕的冲击力仍旧是让二人胸口一滞,良久说不出话来。 百姓何其无辜,怎遭此大厄? “观血迹和那尸体的状况,该是在两天内发生的。” “这剥皮鬼,真是该死!” 怒骂间,那青衣道徒自袖中翻出火折法器,只将那火折揭开,黑烟顿时袅袅升起,那道徒只朝着这火折子忿吐一气,霎时间,那火气席卷,由黑烟化作明火,眨眼便将这林中惨状瞬间染作了一片火海。 而身着蓝衣的青年,只瞥了那道林火一眼,也未有太多的惆怅,转身便继续面着南东而望。 在那十数里外,两具无面纸猖游走在乡野之间,无面无目的纸道邪祟,觅行诸山,那是他的耳目,亦是他的爪牙。 纸人是器,正统的纸道法器,是岭南纸扎术与道法-剪纸成人的造物。纸器皆是需要施术者以神念操控,它是术者的刀兵! 黎卿却是取了个巧,未似《纸灵秘录》的前主人一般花费半生钻研那点灵之术,他直接选择了那禁忌的速成邪法。 但那两头无面纸人不同,它们姑且已经可以称之为猖了,猖的根源取于邪道的禁忌,那是豢养的邪祟,是被控制、被驾驭的鬼祟。 以纸人禁立下法度,收容那鬼祟的一部分,养炼之后,此物极好驱使,它遵循的术者的制约,又无意识遵循着那鬼面的本能游走四方。 那对纸猖游走各方,似是真正的鬼祟一般游走在诸乡之间…… 突然间。 异变骤起。 一双惨白色的鬼手,似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不等二人反应,一左一右便按上了两人的肩膀。 更令人胆寒的是,那双手掌,没有掌纹、没有脉络、没有指甲,似是刚刚从不见天日的深潭中捞出来泡发了的人皮一般,携着刺骨的寒意便要侵入二人体内! 这双鬼手的主人,它看上了前面这二张上好的人皮。 然,未待那头人皮猖动手,将那两张人皮彻底剥下,那双鬼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灼痛了般,惨叫一声,那双鬼手亦是迅速地收了回去。 “啊!” 只见这双细腻无骨的鬼手腕部,各出现了一道如死婴肤色般淤青发紫的鬼手印来,这手印上还不住地【滋滋】作响,冒出来缕缕青烟。 “嘻嘻嘻……” 此伴随着一阵似是阴谋得逞的诡笑声,那并肩而立的二人缓缓转过身来。 它们的正面居然没有脸! 那竟是两头无面纸猖,其中一头纸猖袖中的双手更是呈现出不似生人的紫青淤色,恐怕这就是那两道鬼掌印的作俑者了。 饿死鬼、吊死鬼的鬼面皮,婴儿鬼的淤紫鬼爪…… 那可是与剥皮鬼、马三太爷同等,甚至更为凶厉的大鬼残躯! 即使黎卿的炼伥手段尚且粗糙,这区区的一道衍生人皮猖,又怎么可能抵得过那婴鬼诅咒? 不过数个呼吸,那淤青到极致发紫的鬼手印便开始扩散,直到那整张人皮都开始发霉、腐朽,最终化作一滩烂泥。 两头纸猖嘻嘻一笑,空白的面皮对视一眼,极为诡异。 然在一瞬,你这两头纸猖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强自接管了一般,身形一震后,没蓦然抬起头颅,望向山阳县之东。 那里,有不符合常理的黑云密布,云头极低,仿佛跳起来就能触碰到那朵阴云一般。 阴云之中,开始下起了连绵的阴雨。 忽有大风而起,道道灵纸随着大风飘来,凭空折作纸蓑、纸甲一一披在这两头纸猖身上,顶着连绵阴雨便毫不犹豫地往那乌云中去…… “是那夜的阴雨,又开始了。这个方向是——东乡!” 十余里外的青衣道徒-余文亦是同时紧蹙眉头,感受着天地间那不寻常的波动。 天有六气,谓之阴阳风雨晦明也,六气回旋以至四时变化。 然此刻山阳县上,阴雨风晦之气皆无变化,却突然生出了这般大范围的阴云阴雨,只怕真如这位黎师兄的猜测,那剥皮恶鬼身怀祈雨诡术! 山阳县中,一道恐怖的气机瞬间就划过天际,直接撕开那层阴云冲入了东乡而去。 看来,那马家老鬼被偷家了? 余文稍落于黎卿两步,同立于山丘一侧,眺望着东乡方向。 丹朱大蛟尚在山下的草丛中打着滚,追逐着花蝶与蜻蜓,玩的不亦乐乎,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师兄想怎么做,试探性的问道: “那剥皮鬼终于又现身了,东乡!倒看看那马家老鬼敢不敢养寇自重?” “黎师兄,您说呢?” 那蓝衣青年单手提起那冷白灯笼,招呼了山丘下的丹虬一眼,缓缓朝着山下而去。 “同去看看吧……” 半座山阳都下起了瓢泼阴雨。 东乡与平原乡,正处于山阳以东的肥沃平原上,也是这道阴雨的核心地带。 山阳马氏的巫觋、乡勇此刻正披着蓑衣往宗祠赶去。 然,那马氏乡勇诸骑正跨着高头大马驰骋在大道上时,后方数人突然闷哼一声,连人带马坠翻在了那道路的水洼中。 “废物,白吃二三十年饭了?驭术都没学好,族里怎生了你们这么些个废物!” 为首的一个老者,正顶着一道黑纱斗篷,听到后方的声音,单手停住座下那疾驰的战马,转头便是怒叱出声。 诸多骑士等待了半天,见那几人迟迟没有跟上来,暗感不对。 再令两名乡勇往回再跑了十数丈,催促无果,又翻身下马察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吓得他们惊叫起来。 “族老,他……他们被扒皮了!” 此刻这六七名骑士人马俱翻,躺在水洼中,斗篷下的身子却尽是血肉淋漓,娟娟滴落的鲜血流落,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下就这般中了招? 是这鬼雨淋不得?还是有鬼祟藏在了暗地里? 为首的族老巫觋无声索视着四方,在某一瞬,灵感上头,猛然与雨中的某双浑浊眼珠交错了一瞬,这族老立感不妙,只觉得那昏暗的四野之中处处皆有恶意环伺,那鬼祟隐匿在暗处,欲将他们在此扒皮抽筋。 “人血开道马作舟,山阳阴鬼叩乡游。” “三更不见六阳首,五更夜叉破坟头。” “还请三太祖上身!” 这老者哪里还敢拖延,一口咬在食指上,血脉洒出,口中喃喃吟唱…… 不过片刻,便是有磅礴的意志垂下,驰道竹林间,似是有湿发垂般,蒙上了一层鬼蜮,又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了【吱嘎】【吱嘎】声。 那洒出的鲜血落到道上后更是越来越多,最终,在那昏暗竹林突然生出一道大裂,现出了一条小道,四周昏黄阴暗,唯有其中染血的青石小道通向着未知之地。 “儿郎们,走!” 这老巫觋警惕着四周,决计不敢再多逗留,马鞭一甩,当头就冲入了那条小道中。 后面的骑士乡勇亦是不甘示弱,顶着那片离奇的昏暗小路,蜂拥闯入…… 及至半响之后,道道身影才从那四处的水洼中缓缓升起,初时还是一片片如素纸般的人皮,不过多时,这些人皮猖便一一充气、鼓满了身形,七八个呼吸间,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可惜,山阳马氏,这是夜游级的故鬼宗族,自有从那邪祟中脱身的手段! 道道鬼影失去了目标,木然地收回视线,紧接着再一一瘪了下去,缓缓沉回了那道道水洼之中…… 马氏宗祠之中,一位官袍老叟正抬头眺望着那阴云鬼雨,面色晦暗,咬牙切齿道: “鬼东西,胃口越来越大了。” “盯上我马家的祝了?” 便是方才,有两位刚刚从山阳县赶回来的巫觋族老,生生被剥皮剜目而死,连他都没能来得及出手阻止。 好一头杂种畜牲! 正在暗恨间,宗祠中,又有一位老翁杵着手杖佝偻而来,三五后人搀扶,行至了这祖灵前。 “三太祖,出手吧?祭坛我已经令人拆了、毁了。” “那大鬼可是祸了千人了啊!再等下去,它可真就要起势了。” 这是一名身上尚有灵力的老道翁,且一副周天诸窍、中央丹田皆曾为灵力贯通过的模样。 这正是清平府六灵山曾经的一位上品道徒! 他太过老迈,已经一百九十多岁了,达到了练气境的极限,再加上暗创复发,辞宗归乡,也只待寿终正寝,魂归这片土地。 可他的见识可还没丢,鬼患凭生,个中的内情他不至于看不出来。 山阳守备松懈,酿出了这般大患,那鬼患愈演愈烈,马三这个腌臜蠢货,这不是明摆着伸出脖子要把这口锅顶起来吗? “你这浑人,多嘴!躺宅里等死就是,老祖我没出手吗?六乡乡民不是老祖我在护着,早死光了!” “你懂什么?” 这马三瞬间暴怒,青皮死鬼本相瞬间毕露,那青皮脸上,死灰之色遍布,似是欲择人而噬般,险些将那老翁的后人吓得肝胆欲裂。 “老祖我不搏一搏,哪里有机会日游?” “族里除了靠老祖我还能靠谁?靠你们这些拜了仙门,一辈子为那仙门当牛做马,也不再多看族里一眼的方外之人吗?” “当年老祖求着你在六灵山盗一截阴神骨出来啊!你左也不肯,右也不肯,不然,何至于今日……” 这老鬼也是怒,怒极攻心。他想日游啊,他做梦都想阴神日游! 可还未待他箪飨几日香火,那剥皮鬼就闹得越来越凶,那天南观的小子更是该死! 老祖我是没护住六乡乡民吗? 这祖灵如此蛮横,那老翁也忍无可忍,手中桃杖往地上一敲,半个大堂的地面都鬼裂了开来,指着马三的鼻子开骂。 “蠢鬼,你就跋扈吧!你就等死吧!” “那剥皮鬼杀了多少人,山阳令乌纱帽要不保,你以为你算个屁?” “还让老夫冒着点天灯的危险,盗六灵山的阴神骨给你,你老鬼好大的脸啊!” “千百条人命,你以为你背的起吗?用你那颗猪脑好好想想,你拿什么背?你头上有人吗?你拜了在哪家阴府将军、冥府夫人门下吗?” “蠢鬼,解决不了你就等死吧!” 这青皮死鬼与那老翁顿时就在宗祠中厮吵了起来,其中的劲爆内情,却真叫那马家诸多后人不敢听、不敢言。 山阳马氏没有正常人吗?有,且有很多!他们当然知道这老鬼这样要酿出大祸来,可谁拗得过这般鬼神? 马家老翁也老了,连中品道徒的实力都再发挥不了,手中的御兽也赠予山门内的弟子了。 除了那天南观那刚刚晋升上品道徒的平原乡马氏-马元,然他又是耽于西南群山中的翦妖任务…… 那阴雨却来越近了,六乡乡民聚集东乡大地,马氏的巫祝们更是灵力覆表,那剥皮鬼真能错过这上好的收藏品? 第三十五章 剥皮为猖 阴雨连夜瓢泼。 得马三太爷梦中托告,各乡的乡民们乖乖地蹲守在棚户区中,屏气凝息,丝毫不敢冒头。 可近十万乡民,那马氏祖君三太爷真有那么大的法力就能护得住所有人? 显然没有。 嗒嗒嗒嗒…… 只在东乡最南部的棚户区外,连串的踏水声响起,这里离马氏宗祠最远,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棚户区。 千百户乡民挤在一处,嘈杂不堪,那山阳马氏再是地方大族,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所谓的聚乡而保,稍有疏漏便是呼众而亡! 此刻,已经有诡异的身影在淋漓夜雨中窥视着此方了。 马氏的一位巫觋,还未来得及请祖先三太爷上身,便被那突然出现的身影按倒在地,紧接着,一张又一张的人皮扑拥而上,只待片刻,便见到有血水混着雨水开始流出。 南部那披着蓑衣、顶着阴雨巡视各部的马氏守卫,此刻已经化作一具具血尸,淋着阴雨,染红了一地。 若是让那鬼患肆虐起来,别说是一位夜游鬼神,便是日游境鬼神都不敢打上包票就一定能处理的干净! 守卫惨叫声很快便被雨声所覆盖,那数十道苍白的影子,踏着雨水入侵了棚户区。 便在此时。 那棚户区的阴影中猛然探出一双紫青鬼手,那双手诡异的拉长数丈,将那最前方的几头人皮猖撕成两半。 两道全身素白的身影缓缓出现,从那昏暗的一角走出,拦在那棚户前。 那面是纸猖形显,蓬下无面,甲下无骨,鬼手淤诅护乡众;这边有人皮猖鬼,拔皮肆虐,苍白蘸雨,群拥而上欲噬人。 在那夜雨的背景声中,两路邪猖狭道相逢,以杀止杀,以邪治邪。 东乡之内,群猖对垒之际,雨夜的外围,又是一道烟火气起。 道徒余文双颊鼓起,一炁横吹脏腑五气,滚滚黑烟诞出明火,大火瓢泼数十丈,将那视野所及内的人皮鬼祟瞬间烧灭。 临渊外院火法,五脏灶火神气,自是威力不凡! 还未入得那东乡,他等便已经能感知到那阴雨中开始碰撞的恐怖气息了。 黎卿东望了一眼,提起那盏灯笼,快步进得那片阴云中,一进入那濛濛阴雨,那天空中原本的淅沥阴雨,还未靠近他便诡异的消失了,这却是有些奇异。 “这不是雨,是阴气!” “这阴云雨雾,是阴气所化作的鬼蜮。” 他身负冥府的玄阴气,对阴气最是敏感,稍稍一接触便分辨了出来。 招呼着后方的朱虬与余文跟上,黎卿快步朝着那片压抑的阴云中靠近…… 东乡各处有人皮鬼猖肆虐,山阳的那几位天南道徒又迟迟不现身。 马三太爷愈发烦躁,又一位侍奉它的巫祝死了,这是今天的第三位了! 每一名巫觋都是堪比术士道徒的人物啊,这是山阳马氏的根,一日之间,连损三人,简直是让他肉疼。 但更让他苦恼的是,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那是一头有着鬼蜮的剥皮鬼。 这个畜生怕是盯上了整个东乡。 那马三太爷怎能如它所愿。 真就当他这个马家三祖是头死鬼了? 马三官帽一甩,下一瞬直接化身作一头十尺高的青面死鬼,官袍覆身,面如青靛,浑身带着浓重的死灰之色。 这青皮死鬼本相一开,衰败之气顿时荡漾身周,只见他阴气一荡,当即夜游隐遁,撕开夜色便往那片连绵的阴雨中闯了进去。 踏着阴雨而来的人皮鬼猖,还未近得那斗拱檐高、层层叠叠的绵延宅邸,突闻一道怒极的冷哼。 【呲喇】一声,苍白的人皮碎屑横飞开来,那十数头人皮猖只在一个照面就被这含怒的青皮老鬼撕成碎片! 那老鬼十指如钩,指缝间尚残留着人皮碎屑,虎目微仪,环顾着四向的鬼猖,真似是罗刹临世。 然那雨中鬼猖,却是丝毫不惧,见这马氏老鬼现身,却是愈聚愈多,一张张人皮自那阴雨鬼蜮下幽幽升起,浑浊麻木的视线齐齐挂在这青皮老鬼身上。 随着那阴霾临落,雨雾中更是有道道浑圆物体缓缓飘来,那是一颗颗人皮头颅,及他等视线瞥来,阴冷的恶意霎时间便袭上这位马家祖灵的心头。 “好个畜生!” 那剥皮鬼竟将他都视作猎物了? “本官早就该将你这剥皮取首的畜生祭作鬼牲的。” 马三祖灵面色难看,十指拧作拳头,冷声道。 天空中的阴云似乎越来越低,那乌青阴霾已经弥漫到了这片庞大的宗宅建筑上,阴雨水雾潮湿的令人生恶,天光愈发暗淡,五丈之外的一切建筑都开始从视野中消失,仿佛整片天地都化作了无底的深渊。 道道人皮似是受这阴雨霾雾填充,猛然鼓荡起身形,一头、两头……成百上千头的人皮鬼猖聚集起来,天地之间尽是那苍白的身影! 其中有几张熟悉的人皮,似是外貌都已经与生人无异,鬼眸泛白,混杂在那连绵的鬼猖之间,已经将要化作真正的鬼了。 他太小看了那剥皮鬼了,剥皮为猖、采颅作灯,还有这阴雨频生的鬼蜮,三道天赋诡术……若放到岭南府,这般一头幡上大鬼都足以让那些鬼道人疯狂。 但现在,它转变了目标,盯上了这位马三太爷! 便如两虎碰面,狭路相争,两道大鬼于阴雨中相见,同类相残的诱惑,那是比任何血食都更具有吸引力的目标。 “畜生,去死吧!” 马三面呈死青之色,面朝着那踏水袭来的人皮鬼猖,胸膛纳息一鼓,随后便是大叱一声。 喝…… 磅礴的灰死瘴气从口中吐出,这一气吐出,连绵不断,很快就蔓延身前一里的范围,将那遍布的阴雨湮灭。 层层叠叠的人皮一遇上那死灰之气,瞬间就倒在地上,化作一片晦暗之物,而后似是燃烧殆尽的纸灰一般,缓缓消散。 这是阴鬼-青皮死鬼的本命诡术,死瘴绝户气! 只需这一气含胸,再多的鬼猖,又能如何? 青皮死鬼官袍舞动,倏忽间拔地而起,夜游而行登至穹空,绝户气吐尽涤雨中群猖。 仅仅两个照面,那遍地的人皮鬼猖便皆为死灰雾瘴所破,化作漫天灰烬飘洒,连那原本的夜雨阴霾都已经缓缓褪去。 场中唯有那令人生畏的死瘴绝户气仍在翻腾! 三三两两的人皮避开那迷蒙死瘴,无力的仰望着夜空中的青皮死鬼。 那分别是天南观闻风堂道徒、马氏巫觋,三五名各乡神婆师公的人皮…… “难怪,这鬼东西数旬寻不得踪迹,倒是有眼光,偷偷将山阳的修行人尽数剥了皮么?” “哼,但野鬼就是野鬼。” 那马氏三祖化生青皮死鬼相夜游在空,对着那四周飘飘荡荡、空有一块人皮的人面灯,冷冷一笑。 反手便是一拳擂出,那似是气球般飘空的人面灯便四散爆裂,纷纷坠地。 鬼神夜游,已可飞天入地,与上品道徒等同,仅仅这一点,高下立判! 那般鬼猖再是嘶吼猖狂,只能龇牙咧嘴的空望穹空。 马三青皮死相,再着府君官袍,着实像是一尊真正的鬼判从冥府而出,踏空夜游,抬手便是再袭向那几道将将要化鬼的人皮。 那面色惨白的青年鬼皮是天南观的闻风道徒,这是诸鬼皮中最恐怖的一张,涓涓的雨水从它的发隙间不断流下,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一摊水渍,六七头老叟貌的人皮顾左右而望,与之相比便是差了许多…… 这一击,彻底毁了你们! 将那剥皮鬼的爪牙一一卸掉,它还能翻得起什么浪? 马三祖灵夜游高空,官袍飒飒生风,横手便是抓向诸多人皮…… 而东乡宗祠外。 有十余丈长的朱砂大虬盘踞于东乡牌坊的廊柱,两位道袍青年并肩立于牌坊之上,一青一蓝,眺望着远处那正在进行的碰撞。 “那剥皮鬼怎得这般难缠,到这个时候了,还未出现?” 青衣道徒-余文此刻也是惊异不定,那鬼物费尽心思收集的皮囊,就这般被那老鬼毁了? 好个马三,你有这个能耐而不动,果然是养寇自重! “谁说那剥皮鬼还未出现的?” 黎卿掌提延命纸灯,摇头笑道。 那头剥皮鬼从头到尾就一直躲在场中,那浓郁的阴气宛如实质,化作了那涓涓的阴雨。 而接下来,场中骤生的异变,预示着黎卿的一语成谶! 马三太爷獠牙口鼻之中,衰败的鬼瘴绝户气源源不断,往着那六七头想要袭击他的老皮身上一卷,当即将那人皮鬼猖泯灭。 但唯有在朝着那块青年人皮动手的时候,那家伙身上的涓涓雨流却是挡在了死灰瘴气之前,叫它再不起作用。 那张人皮深深的望了马三一眼,却是挑衅般的露出了一缕诡笑,旋即身形僵硬的往后退,竟是要往那水渍中沉下退走。 这叫马三心头却是一怔。这畜生的笑是什么意思?挑衅?还是调虎离山?族中如何了? 马三心绪杂乱,更是生恨,庞大的青皮死鬼躯就落在了那水渍前,似是铁钩般的大手一捞,当即就将那快要沉入水域中的上半张人皮攥住。 磅礴的巨力掣使,将那道惨白色人皮都似是拉扯的变形了,他竟是要生生将那人皮从水渍鬼蜮中强行扯出来。 “嘻嘻嘻!”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诡笑声响起,这马三太爷还未来得及抽身,只听【刺啦】一声,他那整个后背上的死青鬼皮都被悍然撕下,撕裂魂魄般的剧痛当即袭上心头。 突遭骤袭,马三太爷手上力气一软,松开右手,踉跄两步,再转头看去。 只见一张无目的鬼皮随风飘荡而起,在它那右手上,正捏着一块血淋淋的青皮。 “嘻嘻嘻!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第三十六章 龙不与蛇居 北天故鬼一脉的鬼神,却被那凶厉无智的野鬼算计,这马三要是放在岭南府,足以在那群鬼道士中闻名。 可这头剥皮鬼确实恐怖,有上岭南百鬼录的资格。 剥皮作猖、摘首挂灯,以及这一道阴雨鬼蜮,三道天生的诡术,这是足以酿成灭城级鬼患的大鬼! 马三面色发狠,状欲噬人。 但这又怎吓得住那头剥皮鬼?它尚未诞生灵智,但同为鬼类,一头夜游鬼神的吸引力远远要大过任何的生灵。 “嘻嘻嘻,你要死了!” 剥皮鬼嘴角裂开,那漆黑空洞的眼眶以及重复念叨着的诅咒令人不寒而栗。 伴随着那剥皮鬼的现身,那阴云范围肉眼可见的缩小,可其中的阴雨却是愈发的磅礴起来,剥皮鬼、惨白鬼皮,淋着鬼雨大势,身形却是愈发壮硕,似是将那鬼雨阴气都填充进去了一般。 马氏的巫觋乡勇想要靠近那阴云之地,为祖灵助臂,但刚被那鬼雨一淋,尚未跑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一张人皮从尸体上升起,它望了望脚下开始蔓延的腥血,下一瞬便麻木的踏上阴雨,朝着那鬼蜮中央而去。 那杵着桃杖的马氏老翁见状面露怨色,以杖锤地,暴怒起来。 “蠢鬼,蠢鬼,老夫就说了他要玩脱!” “我马氏什么时候被这般鬼祟打进宗祠来过啊?” “郎儿,你族兄请来的六灵山道徒到哪里了?” 老翁转头望向那身后台阶上坐着的一名青年,开口问道。 这是一名披着南地毒蛊部青彩旒衣的蛊师,只见这青年蛊师浑不在意的逗弄着手背上的人面蜈蚣蛊,却是摇了摇头: “祖爷爷,我未麻烦族兄,咱们山阳终归是天南府……” “就看那几位天南观的高徒何时动手了。” 六灵山道徒也不会想逾越规矩来天南观的地盘,即使去请,也未必能请到。 何必呢? 这青年倒是反向劝起来了老翁。 “您老在六灵山资历颇深,风光无限,有的是徒子徒孙供养,还回山阳做什么?这下撞煞了吧?” “天南的蓝衣道徒驭上品龙蛇而来,怕是背景大的吓人,他和三爷合力肯定能解决了的,只怕是想让刹一刹马三爷的锐气罢了!” 那散出去的蛊虫中,早就发现了在那马氏宗祠门口观望着的数道凶煞气息。 东乡多处也有火法残迹,那天南观的道徒恐怕早就到了,只是想来个渔翁得利罢了。 反正那老鬼向来跋扈,再怎么刹它锐气也不影响他们这些迈上了道途的“方外之士”身上。 “哼!” 老翁恨铁不成钢的怼了这曾孙一眼,却也没法子反驳,他等还能在天南府驳了天南观的面子不成? 心中不满之下,转身就进了老宅中,眼不见为净…… 而此刻的阴霾鬼蜮。 那滂沱的鬼雨尽是道道阴气诅咒所化,寻常人只是一触,顷刻便要被剥下人皮,恐怖至极。 非是中上品的道徒都无法靠近这一里的滂沱阴雨之蜮。 这一下子却是让马三太爷这尊当地鬼神在自己的地盘被孤立了。 阴云垂地,大雨瓢泼,整方鬼蜮中都只有寥寥丈许的可视范围。 惨白人皮、剥皮鬼一前一后借着阴雨的掩护同时袭向马三,两只苍白的手臂沾染着雨水,就在此时,两只似是金刚鬼爪般的青皮巨臂亦是迎上,四臂悍然交错,下一瞬又各自收了回去。 雨水中不知掺杂了何等的诅咒,马三只觉得自己那貌若神灵般的鬼躯中,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刺骨麻木的寒冷。 那鬼东西,它真的成势了! 天南观的两个小崽子还不出手吗? 马三心头暗沉,此刻他的鬼癖又开始发作,横手挡住那两头鬼物的进攻,脑海中不断地的有种种阴谋出现。 “他等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他本来就是朝着老祖来的?莫非,这头大鬼袭乡也是他的手笔?” 愈发交手,马三的心底就愈是惊颤,只觉得头整个世界都似是在算计自己。 可那两头凶鬼可是真的盯上了他那一身鬼皮,哪里容得了他胡思乱想? 一着不慎,马三便觉手上有剧痛传来,却是他刚刚与那剥皮鬼手碰撞的手背上,那一块皮肉居然分离膨胀了起来,似是要离体而去。 “好狠毒的剥皮咒!” 这道鬼蜮本官是处理不了了,那天南的崽子不出手,本官也得先溜了。 马三心头一动,与那一大一小的两尊人皮鬼拉开距离,身影一晃,立即便夜游而起,如阴神出窍般隐入夜空中往鬼蜮外飘去。 正是这一动作,让他幸免于下面那道恐怖的袭击! 马三刚刚离地而起,却发现夜空中有无量隐星闪烁,接着化作道道幽蓝色的流星划过。 下一瞬。 轰隆隆…… 连绵的剧烈爆炸将场中三头大鬼同时淹没,这阴霾鬼蜮瞬间便被蓝绿色的鬼火撕裂。 几头鬼祟或为那一颗颗火曜灾星覆盖,或沾染上那肆虐的石中火,或是升腾而起被那连绵的爆炸给炸飞。 连来人都还未看清,下一道袭击又来了! “嘶~” 丹赤色的蛟虬御风闯入这方鬼蜮,六冠虬首微张,那虬口中焰舌喷吐,大火绵延,与那四处迸射残存的簇簇石中火相合,将此地燃作一方火域。 【笃笃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有蓝衣青年提着一盏纸灯缓缓靠近,灯笼中冷光泛泛,似是索命丧灯,令人害怕。 而就在他的身侧,道道曜星凝聚,初时还若萤火虫一般,但随着其中日曜火炁的压缩,那荧光反而越来越黯淡,似是五十二颗将要死亡的星斗挂在身周。 马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圜首望去便是五十二颗黯淡的斗曜落下,又是接连的爆炸声起,两轮轰炸下来。整片大地都似是被犁了一遍般,方圆数百丈尽是碎石废墟,唯有一簇簇的石中火在四野残留。 “……” 便是那青衣道徒-余文都惊得差点拿不稳了法器,刚到喉咙中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蓝衣青年缓缓走近,每走一步,他的身上便有冥府玄阴之气弥漫开来,每一步踏下,地面便从脚印处结起了阵阵寒霜。 崔家鬼母赠予他的那道冥书铜契在袖中缓缓亮起,未知的气息从北幽天中投下,强行撕开了那层阴云。 更为恐怖的鬼蜮出现了! 似是不存于现世的幽天之地,茫茫一片的黑暗覆盖了半个东乡,戚戚江南小调不知从何处响起,场中人也好鬼也好,皆在黑暗中望见了那一座恐怖冥府。 幽幽红光与深邃交错,青檐绿瓦,斗转飞檐,一座庞大的宅邸群落驻足在那幽天之地,宅前挂着两盏红灯笼,门檐上书“冥府”,里面似是常有幽幽低语隔墙传出,紧接着,无限恶意从那冥府各处升起。 似是要将所有人都拉入其中溺亡! 轰隆隆…… 闻得一声剧烈的爆响,再转过头来,哪里还有什么冥府?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 只是那位蓝衣青年身上的冥府玄阴气都似是都要凝作实质了,他脚下的影子在不断晃动的烛光下猛地拉长,那深邃的阴影中长发及腰,婉约惊艳,但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马三心头惶恐,刚要起身离开,这个时候才发觉,那森寒的玄阴气早已经侵入了它的体内。 他现在知晓面前的是什么人了。 天南观的……鬼郎君吗! 这青皮死鬼相都不自觉地收敛了起来。 马三着一身官袍,半个背都是血肉模糊,面上表情完全一改那官老爷平日里的凌厉,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地上那惨白人皮已然被两轮辰星火曜所磨灭,此刻只剩下小半块,正幽幽燃着石中火。 那剥皮鬼眼眶空洞,躺在地上麻木的仰视着黎卿,却是从那眼眶子看不出来任何的表情。 黎卿一步一步的走近,左手一捞,却是掐住那剥皮鬼的脖子,单手将其提起。南斗延命灯中那苍白的命火化作丝线缠绕绵延,不一时便完全覆盖鬼躯,燃起苍白的大火,这命火,削的是命,烧的是寿。 南斗注生,亦可注死! 苍白命火霹雳跳动,只燃烧了一炷香的功夫,待得黎卿松开手掌,只有一片无暇的苍白鬼皮从指缝间落下。 延命灯中的火苗却是又壮大了一丝。 拾起这块鬼皮,黎卿颇为满意,完整的剥皮鬼皮,下一尊纸猖的方向也有了…… 而那马三祖灵,刚刚看到那剥皮鬼化作一张上等鬼皮被人收入囊中,此刻再见到那主儿脚步不停地朝自己走来,心头怎不惊慌? 这老鬼眼珠子不断地转动,实在是想要挪一挪身子,然而该死的身子,他实在动不了啊! 【哒哒哒】的脚步声似是随时会落下的断头刀,叫那马三太爷惊惧无比,瞳孔中都要爆出血来了。 “天南的道友!” “不妨手下留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那马氏的老翁却是沉声请求道! 然那黎卿仍旧不为所动,真炁掣起,五指微屈,当头就要去拿那老鬼脑袋。 那老鬼磅礴的阴气却是正为黎卿所克,一缕冥府玄阴气的质便比得上他一身阴气了,横手掐在那老鬼的天灵盖上,【砰】的一声便按着它的脑袋往地上一砸,真炁暴动间,蛛网般的龟裂瞬间弥漫开来。 “我本是马元师兄以丹书作礼,请来山阳助阵的。” “马元今日尚在西南群山剿妖,以命相伐,若是令他知晓,家中老鬼跋扈乡里,真不知该如何作想!” 第三十七章 鬼猖还是纸猖? “谢过道兄手下留情!” “谢过道友诚训之情!” 那山阳马氏的蛊师与老翁连忙上前,拱手拜谢。 山阳马氏能在这三百年间从一个地方宗族,发迹到现在天南观、六灵山、毒蛊司皆有子弟入道修行,绝对离不开这马三太爷的庇佑。 宗族巫觋恭请祖灵鬼神降下加持,足够发挥出堪比道徒的实力,一代代的巫觋在这天山大地纂取了极为可观的资粮,才养的活了这般一个大宗族。 他等无法想象,若是马三太爷这位夜游鬼神死亡,山阳马氏该如何是好…… “手下留情?” 黎卿双眸微眯,不觉轻笑出声,左手一勾,两头纸猖便一左一右地将那马氏祖灵架了起来。 原本的青皮死鬼相、凶面威严躯,早就为黎卿一掌抡碎,此刻的马三太爷只如一个囚犯一般,被两头纸猖小鬼拦枷摁住。 他本该羞恼的,但他此刻怎敢有丝毫的羞恼?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门儿清。” “山阳鬼患发生的经过已然修书递到了府都和天南观,你自己和接下来的执法道人解释吧!” 黎卿却是没有丝毫的好为人师。 再多的大道理它们也未必会听,但凡会听,也不至于将一道小小的剥皮鬼事件酿成这般大的祸患。 待天南执法殿中的裂魂鞭抽在它神魂上时,它自会懂何为对错,何为道理。 “这起事件的后续观中会向继续山阳令跟进的,你要是胆敢报复他的话,马三,你知道会怎样!” 再警告了这老鬼一句,黎卿挥了挥手指,两道纸猖抬手将那老鬼松开,任它栽倒在地。 再闻得冥冥之中,阵阵铃铛声起,夜幕下,却是有一辇花纸阴轿遁夜色而来,两头纸猖身形一动便将那辇纸轿抬起,黎卿缓步登上那白纸花轿,撩开帘幕,将纸灯往轿顶一挂,起轿便走。 从始至终,那老翁如何、那蛊师如何,他看都未看一眼。 那青袍道徒站在远处,也只横目瞥了那马氏诸修一眼,腿上甲马符一拍,立刻便追着那辇纸轿与丹朱蛟虬而去。 转瞬间,场中唯余下那几名巫觋老修,蜂拥着迎向自家的祖灵。 “老祖……” “三祖……” 一名名巫祝乡勇快步上前,朝着那官袍老鬼搀扶而去。 今夜之事真是一波三折,先是鬼患袭乡,再有那天南道徒黄雀在后,却叫咱家老祖吃了个大亏,跌了个大面子。 “祖什么祖,滚蛋,都滚!” “老祖我还没死呢!” 马三太爷从地上艰难起身,待缕缕冥府玄阴气随着那青年鬼轿而离去,总算是夺回了对自家鬼躯的支配权。 稍一动弹,当头便是连打带踹,将那几个哭丧般的孝子贤孙踢开。 再环顾四周,满目疮痍,遍地的残砖断壁,被那日曜火炁灼的焦黑,至此刻还有着簇簇的火苗仍未熄灭。 该死,果然是那家伙。 除此以外,天南府还有谁的背后能有如此的鬼道倚仗? “你们这些个遭瘟的废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好好将此患的首尾收拾干净,多花些银两安顿遭难的家庭。月来供养那诸乡乡民,让他们打的欠条,都免了懂吗?我马氏缺这一点钱粮?” “给那上观的道徒知晓,还真以为老祖鱼肉乡里了!” “遭瘟的,老祖我八成是给你们这孽种背了锅。” 马三太爷扶着脖子盯着这些个孝子贤孙,真是越看越气,骂骂咧咧地便朝着宗祠而去,临离开前万分警告宗族须得好生担待那诸多乡民。 这老鬼,他不傻! 这天南之地的法度终究与南国腹心不同,将这诸乡乡民的口碑抓牢了,追责起来也没那么严重…… 山阳鬼患尚未蔓延便被迅速的扑灭。 不过一旬时间,各乡乡民都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家中。 而此刻的山阳县中。 城西坊中桃枝缤纷,已有三两枝出得院墙,只见一尊硕大的六冠虬首亦随着这那两支桃花探出了青砖瓦墙,百无聊赖地眺望着坊外。若非这西坊如今早已不用,这院墙上的骇人窥视,定得吓死几个人。 自东乡回来后,黎卿一入房间就再未搭理过它,“烛”简直是无聊透顶,在这小院中辗转难耐…… 昏暗的房间中,门窗幕帘尽皆放下,与那天外的大日阳光层层阻隔开来,整个房间中,唯有案几上挂着的那盏纸灯,隐隐散发着黯淡冷光。 黎卿盘膝在榻上,取狼毫、蘸阴血,真炁加持之下,那狼毫都化作了一根根长针。祭起扎纸之术,在那张苍白而阴冷的鬼皮上一针一针的刺入,将那剥皮鬼的规律压制住。 黯淡的昏光下,三道幽影驻足在那案几前,将那本就暗淡的烛光挡住。 “完整的苍白鬼皮,剥皮作猖,摘颅挂灯,阴霾鬼蜮……当能祭出一头品相极佳的大猖来!” “合该为你所有。” 黎卿眺望着三道身影中最高挑的那一位,手指一勾,那尊仕女纸灵便悄然地飘了上来。 这是一尊上品老道徒祭炼出来的纸人,亦是那位老道徒生前的主力纸器之一。其中的纸人法禁竟已经祭炼到多达十余道之多,纸灵法禁的最深处更是蕴含着连黎卿看不懂的禁忌。 也唯有这般的纸灵,才不会浪费了那一张上等的鬼皮! 黎卿起身,将那张满扎着无数狼毫血针的鬼皮摊开、举起,缓缓地朝着那纸灵身躯覆去。 那鬼皮刚刚与之接触,立刻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剥皮鬼,那触而剥皮的法意是它的原始规律,一蒙到那纸灵的身上立时便有阴雾弥漫开来,那剥皮化猖的诡术直接开始了袭击,它要将这仕女身上满溢灵力的皮囊撕下。 只要成功的获取到一张血皮,剥皮鬼将会重新诞生! 然而,那纸灵亦是禁忌的存在,一位活了两百年的上品道徒,费尽心力,似是血祭了四名弟子才诞生了这么四尊纸灵。 更别说那张构作纸人的纸皮在不断地祭炼中投入了多少的精粹?那是连游尸都无法撕破的灵纸。 “你要死了!” “嘻嘻!” 二者刚刚开相合,剥皮即死的诅咒与那纸灵怨语便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那鬼皮上的狼毫血针,竟是有鲜血倒流而出。 剥皮鬼,它剥不了纸灵的皮。 那纸皮上满满的皆是祭炼完整的纸人法禁,以及那沉沦在其中的“灵”,其中的法禁太强了。 戚戚鬼语相争,很快,那被鬼皮完全覆盖的仕女纸灵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流云水袖中有手掌突然伸出,那五指已然与寻常人无异,苍白的指尖,血色的指甲,一眼望去,红白交错,带着强烈的窒息感。 那纸灵的右手轻轻抬起,正对着黎卿,将那近乎完美的手掌展示出来。 “这是?” 黎卿眉头一挑,有些不解其意,那纸灵上的血色,他记得好像是在那日,染了黑狗血、撞了煞之后才出现的? 那纸灵的鬼手抬起,竟是突然往自己的脸上狠狠一抓,【呲喇】一声,居然将那覆面的鬼皮都撕裂了开来。 “……” 失败了吗? 那两具以造猖之法练就的无面纸猖,品质不够,只有最基础的一道纸人法禁,若是被这剥皮鬼粘上,只怕须臾间便要化作碎纸纷飞。 可这仕女纸灵倒是品质赶得上那鬼皮了,可这次,是那张鬼皮不够看了啊! 虽然有些可惜那损坏的鬼皮,不过造猖之法向来如此,犹如囊中猜物一般,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黎卿轻叹一气,拍拍道袍,站起身来,就要为纸灵脱下那张鬼皮。 此刻,异变突生!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掌伸出,似是婉拒一般,那柔夷压下黎卿的手腕,不教他插手其中变化。 只见那纸灵身上的苍白之色已渐渐褪去,那尊纸人仕女身上开始出现层层白纸显现的痕迹,似是无数堆叠的纸张翻过,道道纸缝显化出来。 纸人法禁占了上风,它在同化那张鬼皮! 面上狰狞的伤口开始缓缓弥合,纸猖的五官从伤口中生长而出,缓缓生出实体。 绒生秀眉,眸若珍珠,琼鼻小口,原本纸旒结作的发髻脱落,化作万千黑丝,垂至腰间。 “居然真成了?” 黎卿心头惊讶,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法决掐动,采摄案上玉盅内的阴血作炁,顺着那密密麻麻的狼毫炁针,一一点入那纸猖体内,要为她点出三千虚窍来。 正遵循着那造猖秘法步骤之时,那纸灵又有了反常动作。 它突然退开一步,躲进了阴影中去,那道道刺在纸人上的蘸血狼毫,被它横手一挥,尽数崩灭。 而原本堆叠在案几一角的灵纸却是突被阴风刮起,张张白纸飘散,纷纷覆上了那纸灵身躯,融入其中,化作广袖流裳对襟…… “嗯,这才该是纸猖嘛!” 前朝有猖师剪出三千纸甲兵,雨夜肆虐城墙时,百兵穿身而不倒,屠城一夜,于日出后皆化作纸灰飘散,唯有一道纸兵得灵而化猖,斩首猖师,飘摇离去。 若非凶狂至极,何以称作猖? 这本就是原始蒙昧的时代血祭刍灵、禳祀邪物,用以与妖魔鬼祟抗争的大凶之物! 轻笑一声,黎卿掣指,合地煞七十二缕念头入驻,强行接管了那纸灵的身体,前后两任主人,成就一十三道纸人法禁。 由不得它反抗! 待得黎卿将那延命灵灯升起,房间中的灯光顿时大盛。 那仕女纸猖往灵灯下一站,与原本却是再也不同。 那件灵纸筑就的霓裳再非是水袖仕女貌,而是南国风格,且是天南士族中流行的广袖霓裳风制,纸灵的面容也化做了一尊玲珑女子之貌…… 果然,这就是那位韩老道徒镇守天南府都时所收的弟子之一,那位排行第三的府都贵女。 看来那位韩道徒也并非是纸人秘术造诣绝高,不过也是血祭了弟子生魂才点出纸灵罢了。 这老道徒,当初可真够狠的啊! 第三十八章 故人相邀 山阳西坊。 有道道白纸瓢泼,自院墙中落下,突得化作三四道仕女纸人。 只是,这几道纸人却似是一张张人皮般,与当日的人皮猖也没有两样了。 再见到那屋檐下的一尊仕女抬袖,这三四道纸人又化作无数的白纸,重归于她的身上! 这是那纸灵吞鬼化猖之后,得到的两道原始规律之一。 或者说-诡术! 一为纸人猖,一为阴霾蜮。 这两道法门,加之化猖后的纸灵本身,已然是具备了一方猖主的资质,黎卿可以她为主猖,开上一路纸猖道。 只是,这涉及到道兵、猖兵,与豢灵道之间诸多旨要,这亦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我还有一道在莽山尸窟得到的大功,是否要消耗了它,去敕伐内院换一道养猖法术?” 南斗延生经中包含谶纬、练气,有杀伐法术,有妖星杀咒,有护身罡气,将来还会有更为离奇的手段,并无其他的短板。 养一道猖法护道倒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在院中全程观望的余文道徒亦是心惊感慨,上前贺道: “恭喜黎师兄,又得一道妙术,大道可期!” 鬼郎-黎卿之名,在山中历来是并非是太好的名声,毕竟昔年的黎卿刚刚入道,着实是实力不济,也少能有人高看他一眼。 这段时间的接触,余文对这位鬼郎君可谓是心服口服。 身负奇诅,然资质绝佳,渡过了入道最初的低谷,有了独挡一面的实力,这位黎师兄,怕是今后的道途更是一日千里了。 “可惜在下所接的乃是外务堂的委托,此刻也当早日回归院中面述。” “黎师兄且慢来,师弟可要先行一步了!” “师兄回山之后,若是有何吩咐,可传信于外院序-丁四十一。” 余文朝着那檐下的蓝衣道徒微微拱手,却是先一步提出了告别。 如今山阳之患平定,他院中着实是还尚有诸务正待处置,等了这位黎师兄一旬时日已经是极限了。 黎卿有花纸阴轿,纸人抬辇,须臾而行。那余文可是光凭几道甲马符,或乘马匹,或乘舟楫,索性早些上路。 与黎卿早早辞别,这青衣道徒乘上一匹快马,在那快马四蹄上各缚一道甲马符,骏马如风,携日行千里之势,数个呼吸就消失在了黎卿的视线里…… 见得此人归山,黎卿转身便往那房间中去,将其中的物甚收起,将平日落下的毛发等痕迹以火炁尽数熔灭。 他还未修成紫府,毛发生褪等等皆是自然规律,但这毛发最易被人用作邪法暗算,何况他与这当地的老鬼可是刚刚在暗地里斗上了一场,自是容不得这般把柄落下。 一气处理了此中隐患,黎卿将那储物葫芦一合,反手扣上房门,望向那早已经跃雀起来的大虬,不由得笑道: “怪了,这山阳如此无趣吗?竟让你都忍不住想离开了?” 这朱虬自小长于墓室,对外界任何环境都极为好奇,但很显然,这山阳县并不在其中! 正说仕女款款近前来,朱虬跃雀圜首探,黎卿正欲掐诀唤出纸桥启程。 穹空中突然炸出霹雳雷响,惊断了黎卿手决,不过三五个呼吸间,云垂招来,连绵不断,作黑云压城之势。 其中气机磅礴,似是泗水奔腾入海流,又像天河滚滚浩荡起,伴随着阵阵雷响,不知觉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 黎卿手中灯笼一提,南明日曜眼看着就要成型。 那云层中突有房屋大小的龙首探出,苍青鳞,紫金甲,龙角分枝桠,赤须随风摆,金睛夺耀现鎏彩,云似水来风作舟,却是一方水君出行貌! 天威浩荡,响彻百里,山阳诸民畏惧,甚至东乡宗祠中的老鬼都心生惊惶,不知这大龙何来。 那龙踞苍穹,探首垂视,却是当头把院中的黎卿当做了目标。 “小郎君否?” “闻郎君近来清平府,五溪故人有约相邀,请君随行,入五溪龙州一聚,可好?” 那紫青大龙金睛垂视,却发出一道青年的张狂声,也未留与黎卿太多的思考空间,黑云垂幕,似水风齐动,将黎卿与那纸猖朱虬齐齐卷起,倏忽间便往一路东飘摇而去。 及至此时,黎卿心头仍一阵发懵,他入道前不过是一个江南道的寻常士子,家里也没什么高官大员,哪里与这岭南道-清平府的水君龙种有故? 惊诧间,倒是也未忘了掣指将那纸猖一解,化作一道纸皮卷起,收入袖中。 那大龙肆意,风卷残云般裹着黎卿与朱虬而动,穿云蔽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入了清平府-五溪龙州! 这五溪龙州本唤作五溪州,独独因此有蛟龙成道,受封水君,那水龙亦在此开枝散叶,使得这五溪诸水脉中,皆生龙种,因此被南国更名-五溪龙州。 这州中尽是青砖黄瓦,高阁大殿,繁华之势,丝毫不逊于江南之地,在这州中更是有一条平静而缓的水道贯穿左右,那大河中正有着诸多楼船停靠,别有一番风貌。 其中最大的一艘楼船,白玉作枢,槛砌珊瑚,高堂设宴,玉女捧牙,长蛟高鸣,虾蟹起舞,老鳖吹笙,鼍将击鼓。宫商角羽上彻云霄,觥筹交错言笑爽朗。 恰是此时,风水汇聚,云头骤低,那正首主座上的水君,正欲起势夸奖来人。 楼船甲板上骤生起一道爆响,紧接着,巨震也随之而来,若非龙君施法及时,整艘楼船上的宾客都要被那动静震飞了。 却是那龙子驾云无功,累的黎卿与朱虬从云头上坠下,朱虬也称得上一声巨物了,蓦地砸落,可险些没把这楼船倾覆了。 “你个混账东西,老夫让你去邀客,你这动静是去掳逃犯了吗?” 那水君两步上前,横手一掣,立即便将那大龙提溜了过来。 烟云腾转之下,却见是一位紫袍青年,面若冠玉,身形修长,似是王侯公子般,只在额首有两截苍角竖起,预示着其龙种的身份。 然而此刻那龙子却为水君攥着衣领提了起来,做势要揍,手舞足蹈个不停,连连求情起来: “父君,我可是您亲子啊!” “我保证下次驾云不会这般急切了,这总行吧。” 这龙子气性一看就是个跳脱性子,这般求情自是惹得场中笑倒一片。 黎卿仓促间立起身子,举目望去。 却见那水君约莫是个魁梧汉子,文武甲袍在身,一双金角格外显眼,而那更上一层的楼板上,诸女捧琵琶、宫娥抱琴瑟,大小坐着诸多人影,而那些气机,一个个磅礴的出奇…… “好,本君今日放你这浑球一马。” “滚上去,陪客!” 那龙君一看就是个威盛性子,一脚踹在那龙子屁股上,赶着他去与诸多贵客坐席。 见那高大威严的水君走来,黎卿心中有些惴惴,但刚刚垂眸望向朱虬,却见这家伙早已经眯上双眼在那装死了。 朱虬确实是龙种,但它既不是水龙,也不是海龙,此刻这般多的龙种蛟精在楼船各处走动,它怎不被吓得昏阙过去? “哈哈哈,小郎君,几年未见,你果真在天南入道了。” “可还记得褚某?” 那龙君爽笑着近前,比之黎卿高出一大截来,但这龙君却是极为热切,拉着黎卿袖口往楼船上层而去。 圜首唤了那两侧的蛟将一声,令他们好好照顾那头大虬…… 见黎卿迟疑不敢认,这水君佯怒般的啧上一声,再提醒了起来: “几年前,小郎君自桂花府持丹书尹氏的书令入天南,你家那鬼婆一路追逐而来,在清平之北的金平府相遇,老褚可不是为你阻了半日?” 当年那挡上一场,可是好险没给他龙角都折了。 谁能知晓那普普通通的桂花一府,竟能生出那般恐怖的大鬼,携北天幽气而来,一路覆灭了不知多少宗祠。 这五溪龙君也是个豪迈性子,在金平府做客,仗义出手,行云布雨,雷霆霹雳阻了半日,最后却也还是无能为力,只能放了那厉鬼过境…… 后续再询了那厉鬼由来,似是前朝覆灭的一道大族末裔。凤鸣崔氏,历经数轮古朝,传续六千余载的冠族。 凤鸣崔氏,岐山宗祠,禳祀的冥府连绵八百亩,天都大地,岐山故鬼享有其名! 龙君有些暗自的猜测,这位鬼郎君怕不是撞了大运!将来有资格入主那方冥府,即使那冥府破败大不如往昔,当上一幽天鬼神,永享阴寿当是轻轻松松啊。 要我是这小郎君,早早就投水自尽了,百十载后化作鬼君入诸冥府,那一番何等的王道气象? 这龙君大收大揽,握着黎卿的袖子就往楼船二层拖,黎卿就是再不记得,现在也得记得了啊! “卿似是想起来了,那日穹空电闪雷鸣……” “对极,对极!那便是本君兴了水雷法。” 这龙君见他当真想起,心情大畅,拽着黎卿就往二楼去。 只见那雅殿中,玉面狐女抚瑶琴,玲珑鬼妾奏晨箫,几品官宦华服坐,大小修士御莲台。 “这是知州、通判、五溪令……” “那是青丘游玩至此的玉面小仙,旁边是岭南白骨道-白骨夫人阴府中的掌箫鬼女,那是州中方士府主-青木君……” 水君领着黎卿与他那诸方宾朋一一相见,各相颔首。 直至,最后的重头戏。 这雅殿的最上方,坐在其中的无一不是府州中的翘楚。 诸多道人见这五溪水君屈尊下驾,迎至外围,皆是面露疑色,此刻见二人进来,纷纷起身迎接。 “诸君,褚某言的贵客就是这位,江南道的鬼郎君,不知诸君可曾听闻?” 这水君极擅交际,从女婢手中接来两盏玉樽,将其中一盏推至黎卿手上,当即便卖起了个关子来。 清平府到底是岭南道三府之南,离江南尚且隔了一个金平府,加上那桂花府变来得快去得也快,少有传闻,又哪里能知晓? “你要说青丘那狐女倾心的小郎君,本座倒是知晓,鬼郎君?” “嘿嘿嘿,小鬼姬!莫非你家白骨夫人真寻姘头了?还是那岭南钟家的玉颜夫人又改嫁了?” 客座上方,有老叟嘿嘿怪笑,却是连南国十二宗府之一的岭南白骨道,以及那豢鬼钟家齐齐调笑了个遍。 连那阴神级的鬼神都敢调笑,这老叟就算不是阴神也是紫府圆满,否则如何敢肆无忌惮? “呸,知客叟,你这张臭嘴,最好别在路上给我家夫人逮到!”下方座中的鬼姬连啐了那老叟一口。 “否则,你那口牙就别想要了!” 倒是那位六灵山的真传弟子,举樽轻抿,目露异色,望着那身着蓝衣道袍的黎卿暗自纳闷了起来。 天南观向来只修一炁,这道徒离周天圆满都还差一些,罡气都未练出,居然号称“鬼郎君”。 是门第颇高,与大宗故鬼相交?还是天南府真的新出了什么鬼道大尊? 第三十九章 来日清平宴 “褚君,你就别打哑谜了。” “还不快与我等好好介绍这位小郎君。” 此乃琉州的杨七祖君,亦称杨七判,乃是被南国认可的,有资格以判官司职飨一州祭祀的祖灵。 这是在日游境已经快走到尽头的鬼神,鬼躯能饮美酒、尝珍馐,几乎与常人无异。若能更进一步便是开阴府,宣号上鬼将军了。 场中诸祖灵鬼神当以他的资历最深,也唯有他才在惊鸿之中瞥见了黎卿身上的那一缕冥府玄阴气。 此刻,这位貌若文士的杨七君起身离席,上前与五溪褚君对酒,笑谈之间又与黎卿交错一盏,似是照看后生,夸赞连连…… “正主在此……老褚我也不能乱说话!” “诸君只需知晓小郎君合该是咱们岭南、天南诸府的上宾便可,现在诸君可得好好为小郎君祝上几杯……百十载后若遭了什么纷争,才好上拜幽天,请君相助啊,哈哈哈!” 五溪水君自也是懂分寸的,那鬼郎-黎卿的底细他当年早早就托了关系,这才寻得蛛丝马迹。既然那天南观与丹书尹氏极力隐藏着这位郎君的存在,他自然也是点到为止。 百十载后,这鬼郎君要么就走通了天南观的路子,降服了那崔氏鬼女,成了又一方阴神真人;要么就是身死溺亡,入主冥府宣号鬼君。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今日有了此宴,来年便能登门相交,至于宴中众人如何把握,那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褚君引着黎卿入席,却是环顾四向,两侧蛟姬掣鼓弦乐,五音迭奏如仙韶入耳。 “白骨道的小鬼姬,六灵山的靳真传,与咱这天南观的小郎君,倒是同属南国十二宗的道友。” “何必东西上下各引一座?来人,于本君右侧再加两席!” 立时便有数道宫娥上前,盘托八宝珍馐,樽含琼浆酝醪,于那雅殿上厅再添二席。 那原本在楼船雅殿外围赏江景、抚晨箫的鬼女,只得轻笑着欠身而起,与诸宾相告,六灵山真传亦是从后排起身,拱手上前,近得那水君正座,且先谢过,左右与黎卿拜见,这才入得席中。 这般大动干戈,令黎卿心头愈发警惕,冥府玄阴之气不由自主的逸散开来,那凛冽之气太质极高,苍凉而古老,凝聚出的霜雾都已肉眼可视…… 果真,这幽天冥府之气一出,厅中诸道、鬼神尽皆默然。 天都大界,悬于寰宇天河一侧,仙道未昌之时,祀北阴幽天,道为谶纬,六天鬼神尽掌天都生前身后事。 然凤朝倾塌,域外大魔降世,上有乱魔与天鬼争锋,下有天都五代暴乱,直至天子魔死、北阴幽天崩,六天鬼神与域外天魔俱灭,这才有诸道兴起…… 六天故府-玄阴嫡脉么?那破败的幽天之中竟然还有冥府残存? 诸多老修心头尽皆一怔,纷纷将目光投到那水君身上。 这老龙胆子真够大啊!组宴都敢组到那幽篁北天的残破禁区去了?也好在它命大没死在那里哟! 然六天故府主宰天都的历史终究如昨日黄花般,成了过时之物。 这殿中年轻一辈没几人识得,见黎卿出手,还以为这这是某处阴府出身的宗子,在展露手段以凛冽寒气镇酒呢。 见黎卿席案上的青提结霜、酒樽清冷,凛雾滟滟,皆为那寒气所袭,那鬼姬立即婉笑着举起杯来,与黎卿敬上一杯。 “妾来自岭南白骨道,且敬道兄一杯!” 这鬼女也不过是白骨夫人门下的寻常仕女,本是坐不得这上厅的,既龙君相邀,请她二人与这郎君对坐,她自然是满溢笑颜,大方举杯,圆这一请托。 那六灵山的真传弟子亦是爽朗一笑,剥了颗青提,妙赞这位天南观的小郎君。 “这炁绝变幻如此,举重若轻,寒意温金樽,果然是妙啊。道友,请!” 这般却是令黎卿懵了,也不知这几位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可不知道六天故鬼是哪六天,也不知晓何为岐山崔府。 只道那冥府玄阴气又失控了,此刻再观这满座的鬼神,黎卿心底凌冽,只道岭南鬼道人最痴迷鬼道。 若是这些老鬼看出来了自家底细,该不会想要拘了我,抽了冥契鬼书祭炼魂幡吧? 在这凶险的修仙界,黎卿突然觉得那崔家小娘该是和他一条船上的啊! 但面对着两位上品道徒的敬酒,黎卿谨坐而有仪,即便心里打鼓,面上也不漏怯,举起酒樽与二人遥点示意,仰头便是饮下。 “哈哈哈!” “好。” 上首龙君见连这鬼郎君持江南士子仪,既不失风度,又如此爽快,心头大畅,身子朝着黎卿半倾,再笑问道: “小郎君,这酒如何?” “美酒甘醇,似是……金鳞府的醇酿?”黎卿挑起那金盏,面色奇异,只觉有些熟悉。 “哈哈哈,对极对极,要么怎说郎君昔年是也是江南士子入道呢?就是比这些老东西识货!” 挥手令那玉女捧壶,又给黎卿添满一樽醇酿,龙君开怀起身,与宴中诸修朗笑推杯换盏起来了。 未及多时,那州中知州、通判、方士府修提起酒盅,一一近得案前与黎卿这三位宗派门人相交。 那六灵山的真传以兄自居,与黎卿、鬼姬二人对谈,言称三府山门事…… 黎卿便俯耳倾听,言至酣时,轻笑妙叹而起,极为捧场,但他懂个什么山门之事,他才刚刚入道多久啊? “好,道友若再来清平府,定要来无涯山寻某……” 那六灵山真传名号-靳南参,练气圆满之辈,离紫府也不过一步之遥。 清平府六灵山乃是御兽宗门,总分六山支脉,有两尊阴神真人,比之天南观还要强上不少,那无涯山支脉以善豢银翎大鹏雕闻名。 将那无涯峰的联络玉牌赠予黎卿,又送上了一盒上品灵兽膳用的灵玉膏。 旁侧的鬼姬亦是笑意嫣嫣,与黎卿相约定要入岭南本府一聚,也赠上了一道令牌。 五溪龙君尤好宾宴,它亦有足够的实力与能力,将这各方宾朋化作他势力的版图,便是清平府的六灵山也只是与他平起平坐。 唯一的缺憾,他这满座宾朋,道行最高者,是那文士貌的日游鬼神,琉州杨七祖君;紫府散修-知客叟几人。 余者也不过是寻常紫府。 唯有这位鬼郎,或许能是他宾宴圈子中的另一位阴神,或者说冥府鬼君! 对这龙属的长生种来说,百十载,太短暂了,他自然等得起。 场中其他的鬼神、道人也是与褚龙君相交已久,自然知晓他的行事风范,如此清平盛宴,却迎此人居上座,定是非凡人物。 只是…… 这些个鬼神也怕啊! 那些个地方故鬼,可没少听过六天鬼神的事迹,那是什么好人吗? “这家伙看样子傲性颇高啊?也不知是哪一天的冥府?是南国故族吗?还是北国与巴……” “此人该不会还和以前的北天故族一样残忍,专门取鬼神与贵族的颅骨祀六故天鬼吧?” 黎卿在提防这些个老鬼之时,他等同样在防备着黎卿,酒过三巡,都无几人敢上去搭话。 终于。 那龙君应付完了一尊尊道人、老鬼,提起酒樽摇摇晃晃的近得黎卿案前。 这却又吓得黎卿一跳,不由得从座位上弹起,举酒盏以迎,道了声褚君。 老龙一把掐住黎卿的手腕,只觉那上面阴冷的气息骤升,圜首望了黎卿一眼,也只得松开左手。 暗啐一口:真是头死鬼,老夫还会和你抢相公不成? 然面上却是毫无变化,与宴中诸君举樽打过一圈,沉声道: “此宴尽兴,五年后你我在此再举一宴,届时可都要带上门人弟子啊!本君出点血,奉上两卷道法、一门神通作彩头,哈哈哈,唯能者得之!” “就叫清平宴。” 一卷道法,足以受用到阴神境界,可以开一方法脉;神通,那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这龙君下了如此血本,便是欲在这诸府之地,拉起这一道清平宴来。 如此的头彩,便是这些紫府境的道人都免不了为之动容,大赞龙君好风姿…… 觥筹交错间,黎卿久立于那龙君身后,心头大惊,暗道这不应该是自己能入的宴啊? 至天边霞云汇聚,势若五彩鸾凤翻飞,又有无边法意蔓延,在天边显露出非凡异像。龙君眉头蓦然挑起,那杨七君与知客叟二人亦是心有所感,目光隐隐地探向五溪龙君,而宴中众人却是毫无感应,依旧其乐融融。 褚君也不急切,缓缓驻于黎卿身侧,妙语连赞道: “小郎君与褚某有昔日缘法,日后若有难处,可书信一番至这五溪,本君还是能为你再挡一挡事儿的。” “乾儿!” 龙君朝着后方一唤,那紫袍龙子立刻放下酒杯,与友朋告罪一声,快步上了前来。 “父君,我在。” “老夫的常居的珊瑚殿上生有一截丹龙笋,乃是沐龙气所生,你持玉刀去截取下来转于郎君!”龙君挥手下令。 又对黎卿交心安抚道: “郎君那大虬仍余蚺状,令其食化丹龙笋,自可成虬龙,当有赤龙根脚,往后当可为郎君爪牙助臂。” “你我偶识,却犹如久识知音,极是投缘,还望郎君用功刻苦,勤修不辍,五载后,来此赴清平乐宴可好?” 这龙君可谓是在这交际一面做到了极致,折节交心,如此礼遇。 黎卿怎不感动,拱手拜谢道。 “褚君抬爱,卿敢不应约?” “好好好,那老龙的五路水雷神通,便看郎君有没有本事拿到手中了……” 第四十章 临渊归山 为那苍紫大龙驾云腾雾送归天南府,这一行来,那龙子终于再没当初的那般潦草了,轻上轻下,与黎卿一路言谈相交,倒也是个妙人儿。 那龙子今次直接将黎卿送入了西南兰风州,再才拱手拜别。 毕竟五溪龙君刚刚宴邀黎卿在清平府露面,自然要将他送回天南腹地才算安稳,否则,要是在边境生了事端,好事儿都成了坏事儿。 而那龙子一走,兰风州上,五彩霞云翻滚不休,却是有一道垂接天幕的阴影,似是传说中鲲鹏般的影子从穹天中掠过。 “黎卿,你怎么到这里了?” 那阴影自兰风州上经过之后,不过数个呼吸,又折返回来,紧接着便见一头五彩鸾鸟自高天中落下,坐落在那山石之上。 一道尤为耳熟的声音响起,却是那外院院首-白清烨! 黎卿右手横在眸前,欲将那鸾鸟羽下的狂风挡住,待得风停半响才睁开眼来。 那紫袍女冠自那十数丈高的鸾鸟背上一步一步,凌空而下,却是打量起了那下方矗立着的冷郁青年。 “你怎得与那清平府的褚龙有了往来?” 五溪褚龙可是个当地牛魔王似儿的人物,豪侠气,喜奢靡,宴朋宾,历来也有不少宗派道人与其相交,但豪侠气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宴中宾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你道是为何? “偶然受邀尔!” 黎卿摇了摇头,也不愿与这院首抬杠,右手轻抚在那委屈靠过来的六冠虬首上,且按捺住“烛”的害怕之心。 这前有五溪龙蛟鬼神嘈杂笑语,两头蛟精看守,现在又有这一头遮天鸾鸟虎视眈眈,着实是吓坏了它。 外面的世界也太可怕了! 见得那青年迎着鸾风挺立,道袍飒飒飘舞,侧目垂手,威仪自生,这女冠暗道一声好姿颜,口中那习惯性的训诫埋怨之语也渐渐软了下来…… “莫要与那五溪龙宫走得太近了,那龙宫利益交错,心思不纯,又因果驳杂,常常有诸宗门人死在好勇斗狠之中。” “是大院首听闻那龙君逾矩,让我来接你的!”白清烨再强调道。 如今黎卿入道维稳,道行见长,也是捱过了那苦熬磨炼的阶段,他需要对自己有个清醒地认识了。 “跟我回山吧!” 再见得这紫袍女冠身形,她却是已经近得了黎卿身前,右手一抓,也不顾那森寒刺骨的玄阴之气,拉起黎卿的衣袖往那鸾鸟上飘然而去。 下一瞬,那鸾鸟挥羽,双足狰狞,横自将那条丹虬连头带尾的抓了起来,双翅一振,直接往那临渊仙山飞去。 纵使山中许多紫府道人都不愿接受,但鬼郎-黎卿是桂花府的丹书尹氏作保,送予天南观一道莫大人情。 与寻常散修、凡俗而言,那一纸冥婚是索命阎罗,是无解的诅咒;但对于这些出世的方外仙宗来说,黎卿不亚于仙身灵体的道种。 若非天南观是正统的一元始炁道统,放在白骨道、岭南钟家,他得被当成祖宗一般供起来…… 黎卿这一路的修行,虽没有人太过干涉,但也从未离开过那大院首与尹祖的视线。 可黎卿自己显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只道自己是稍稍有些奇异罢了! 这紫袍女冠伫立在鸾首,轻轻摊开手掌,只见掌心已经有一道青黑色的伤口,正是那冥府玄阴气所伤。 “那只厉鬼可还真是护犊子啊!” 怪不得院中没有女修与黎卿往来,看样子他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可怜的男人! 白清烨眸含异色,一副怜悯的模样看向身后那青年。 这目光却是让黎卿心头打鼓,不知这院首又是起了什么心思。 然这一行却是让他瞥见了与天南完全不同的修行界。 天南之地,尽归天南府都与天南观辖,外患难除,仍旧艰难;少年修学,他亦知晓江北战事,连绵不休。 而岭南、江南却是歌舞升平,大乐朋宾,今日龙君组宴去,明日祖灵贺寿来,金平府狐尊招婿,东川府龙女送珠。 这太割裂了,江北战事正生,西南祸患不绝,各地的水君鬼神、宗府真传若是都美酒珍馐夜宴不断。 怕是南国要有亡国之相啊…… 此时,那紫袍女冠也说话了。 “今日结识俩道人,明日相交三老祖,名利也好,意气也罢,不过皆为外扰罢了!黎卿,以你那般的经历,你应该静得下心的……” “回去好生修法吧!少食那灵物丹萃,那会让你的元炁不纯!” “日服芜菁子尚可,楚有古修,食橐庐木果与芜菁籽,行气大益,仙道遂成。” “你只需尽心鏖炼一炁,待你紫府筑基之后,自可利用那玄阴气,蕴育出你自己的玄阴一炁来!” 这位白院首尚是第一次指导黎卿修行,平素她只在黎卿揣着三两道功展望了《南斗延生》后就厌烦的将这小崽子赶走。 今日再被尹祖和大院首安排她去接回黎卿,却骤然发觉这一向阴郁难言的少年鬼郎,早已在不知何时蜕变作龙姿凤章、迎风不逊的青年道人了。 白清烨暗自揣测那所谓冥约婚契,是否也是按那姿颜高低挑选的? “好!” 黎卿颔首,却是将这白院首的话放到了心里,顿时就打消了想要去天南府都再兑些金芝修行,一举充盈周天大窍的想法。 毕竟他等一元炁道,俯仰天地,观诸变化,若是元炁驳杂,后续的修行反倒事倍功半了…… 二人坐鸾鸟而归山,数千里天南不过半日便至。 这天南大院首豢养的鸾鸟,连过山门的检查都直接无视,横冲入山中,将黎卿往那外院中一丢便重新升起。 眺望着下方的青年,这白清烨反倒对尹祖和大院首有了一丝怨怼。 既觉得黎卿是可塑栋梁,怎得又将他一人丢在外院苦熬三四载,美名其曰这是所有道人都该经历的一步,这要放在其他宗门,这不当场就真传起步了? 可若是真就浑不在意,尹祖也不会亲自出面,盯着那头五溪褚龙,大院首也不会连连叮嘱了。 对于观中这几个老祖,白清烨只能说,这些老家伙没有那天河仙宗的天机筹谋,却学了那仙宗的层层历心路,这不是平白给自家弟子找罪受么? 待得夜色下,那鸾鸟远走,黎卿才轻轻摇动那朱虬的脑袋,解开宅邸禁制,推开院门。 一入得宅邸,黎卿指尖幽蓝色的石中火一弹,将院中那四盏石灯点燃,烛便已经先于他一步,顶开那正堂的大门,【砰】的一声往里面就是一躺。 还是家里安稳呐! 黎卿将府邸中的灯烛点亮,再才跟在它的身后入得正堂,袖中的纸人、葫芦中的灵灯还未取出,便突然发觉宅邸禁制中多了一道传信。 引动禁制,黎卿解开那封来自江南的香纸,却是家中来了回信,他那兄长终于在红豆学宫得来了关于豢龙氏的只言片语: 豢龙氏,古有上朝,制仪轨,伏六天,将天与神灵降下一格,而独独以祖先宗庙与天神并列祭祀,这便是六天由来。 朝中有奇人,能驭蛟龙,帝召见,赐邑东海之滨,氏名豢龙。这豢龙壁便是那古族取龙涎与龙珠所化,为幼龙所配…… “原是如此,烛恐怕就是偶然诞生于那墓中,时时舔舐这豢龙壁而才有了龙相。” 这般说来,那豢龙壁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黎卿望了那在殿中拨弄着竹球打闹的朱虬一眼,心中微微盘算。 且让它服了那靳真传所赠的灵玉膏,再食丹龙笋,蜕化虬龙。 这龙蜕之时,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他正好也伴在山门中,闭关行气,争取一气冲破练气上品。 他的周天,早就被那冥府玄阴气侵袭过了一遍,若非当日观中诸紫府相救早就死了,不过也正是因祸得福,他再无需开窍,只要不断的行气,练气上品水到渠成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须得入内院一趟,先取一道炼猖法术,以完善他的纸人法。 于是,在殿中小憩半日,第二日晨时,黎卿便领着玉牌上了临渊仙山的上半部分。 临渊仙山高耸入云,待得黎卿顺着那青石道往上,龙潭接瀑,虎口临涧,白水挂千丈,山花别样红。另一侧香花、美果、青藤、翠柳,挂满了山头,正是春节好景色,纸人抬轿入云端。 他这下知道那林蛟当日为何驱策道兵拥垒着战车,那般跋扈的跨入山门了,实在是这临渊仙山太高了啊! 待得黎卿乘轿上得内院,一心只记得敕伐院在西,绕过春花藤林往西行去,寻得了敕伐院,却是找不到敕伐院的传功殿了? 听闻敕伐院大部都进了西莽征伐尸窟,这院中也无甚人影。 黎卿只得绕回院前,准备向值守修士询问,却正是冤家路窄,又与那林蛟撞上了。 只见这两名蓝衣道徒一进一出,抬起眸来,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却道黎卿为何认得这林蛟?他与那林如虎不说一模一样,也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了! 而那林蛟更是万万忘不了黎卿身上那般冷郁的气机。 “黎师弟不是拜了外院的白院首一脉吗?怎得空来敕伐院了?” 那林蛟比之林如虎却是稳重威严了许多,与这黎卿相见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颔首便是问候了起来。 再见到黎卿手上那捏着的都督府大功铁券,当即恍然了过来,他也曾得过一张铁券,且他那青铜古战车便是以大功铁券在丹器院兑得的。 “传功殿往南去便可,敕伐院的传功殿,外务殿皆在南院!” 与黎卿面见了个稽首,招呼指路之后,那林蛟便龙行虎步的往院外而出…… 第四十一章 沉心修行 临渊山。 黎卿怀揣着一卷紫髓玉简,推开院门便朝着府邸中归来。 以一道大功铁券入敕伐院兑换法术,黎卿自然是选择了最好最贵的一道,《山鬼藏谣律》。 这是一枚价值两万八千道功的豢灵法术,起于古楚一地,原始自然-山鬼一脉…… 南国饶有流传,曾于云霭初霁时,山鬼与云雨交感,诞下半人半雾的后嗣,朝作清泉暮化岩,沐辉月华,是谓山间精灵也。 这是敕伐院传功殿中最昂贵的劾豢法术之一,许多本院的道徒都兑不得,被黎卿兑换出来时,那传功阁主事的面上都肉眼可见的颤了一颤。 这小子哪来的,这么能薅?抬手就是最贵的是吧! 可这也没得办法,只能回收了都督府功券,为黎卿解了禁制,任他离去! 黎卿选择这山鬼律的原因,也并非是完全的看它价格贵。 山鬼藏律类属自然巫术道法,共有山鬼咒、劾豢录、通幽法、云雨变四卷,可将那猖灵鬼伥一体劾召,是一道极为玄妙的法术。 令黎卿最终下定决心的,是此律的前言! 那山鬼律将鬼神、灵精、邪祟、天魔归为万物之灵,独以山川草木、石怪生灵类比天地之精,天地之精劾召万物之灵,合乎自然之妙。 虽名号为自然巫法,其中却不落窠臼,相比于诸多坛法、猖术,此术才真正的与道相合! 黎卿先前所得的纸灵秘录与之相比,反倒是落了下乘。 入得堂中,黎卿轻移至那罗汉榻侧,却是将那玉简解开,贴上眉心。 玉简之中,那法术种子便似是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直入泥丸宫中。 上元宫者,泥丸也,又称识海,百神之会,道合太玄,形之上神处。 那山鬼藏谣律的法术种子一入泥丸宫中顿时便化作一方山河。此方幽篁,雾霭隐隐,昼日与晦夜两分,呈阴阳交界之感,山高险阻难见天色,山涧芝草芳华,岩上葛藤盘绕,石兰青桂,山隈朦胧。 忽的一道雷光闪烁,再望那天,似是天公含怒,霆云舒卷,化作神怒之面; 再望那山,风雨飘摇间,雾霭濛濛,那山鬼矗于山巅,看不清其尊荣,但闻歌谣哀颂,时而婉转,若海上鲛女诉哀愁,时而雄浑,欲与天公试比高! 轰隆隆…… 霆云生怒,银光于山川一现,万雷霹雳无情。再望那山川险处,虎豹为爪,蛟蛇为牙,鹰鹏锐目,风雨怒音。 川流之精灵,似蝶龙游弋而属;崖间老岩,风划沟、雨成壑,化作千丈山岭神灵之貌! 妖魔老鬼听劾,草木精怪为召,山川草木之灵皆为之而动,这便是山鬼谣…… 那蕴含着微薄道韵的法术种子,将那山鬼谣中字节音律一一刻印在黎卿的脑海中。 坐观虚幻外景,那山鬼响应天怒的一幕,缓缓落下了帷幕。然黎卿的泥丸宫中,在那一隅白骨之地外,幽暗无垠的识海中,又多了一方山鬼之相。 四卷山鬼律的感悟缓缓流转在黎卿心头,此时,他已经算是入了门,对这山鬼藏谣律有了最基本的掌握! 这便是当今这法术简禁的恐怖之处了,上道凝聚一枚法术种子以作传承,只需贴于眉心,便可令人初步掌握这道法术,省却了后来人多少的功夫啊? 仙道的发展从来没有止步过! 闭目冥思,再梳理着那山鬼律,黎卿知道该如何将那纸灵、纸猖一道走下去了。 且剥离那一分无益的残忍,保留一丝诡谲,再去一分蒙昧,存一丝离奇,减一分凶戾,保留上一丝猖狂! 待得黎卿将那法术玉简中的道韵吸纳,那枚紫髓玉【咔嚓】一声便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神异,似凡玉一般,一碰即碎。 黎卿恍然睁开眸子,暗赞这山鬼律果真厉害! 内院中的上法与外院的法术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啊,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拜入内院了…… 摇了摇头,黎卿再望着那盘在殿中舔舐着玉璧的烛,自储物葫芦中再取出那灵玉膏与丹龙参来。 “烛,过来,这几日你先服了这灵玉膏,而后再食丹龙笋,当可尽蜕蚺相,化作虬龙了!” “这段时间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朝着“烛”轻轻招手,黎卿且将那一盒六灵山的灵玉膏翻出,只见其中墨玉色的胶状物散发着浓浓的清香,似是由诸多灵材熬炼,灵滢菁萃,且用的还是水炼之法。 这妖与精怪各有不同。 事出反常即为妖,妖之属,多为有老兽拜月,启灵智,开横骨,行为异常,或学习凡人城镇聚居而落,甚至化道体,性诡谲,习妖术,可成族。 妖者,恐怖程度甚至远在鬼祟之上,与魔并列。在个体身上呈现出原始蛮荒与规矩智慧矛盾共存的现象,每一个个体都极为的特殊,许久之前,还曾与人族争夺天都大地,为大敌! 如今却是各有地盘,南国有西南群山,北国有北海,巴国有千秋岭,为妖之族属…… 精与怪,常为众生启灵智,但自有它等血脉相传的法则规律,保持着本相躯体,精怪也常作驭兽、豢灵,与人族相处倒是向来“和睦”。 精怪之流,真若生死搏杀,战斗力就弱上许多了!除非有驭主花上大量的心思、资粮培育,否则还真是妖魔鬼怪中的战力地板…… 烛,便是走得龙精一途,资质尤为不错,但还是须得黎卿多下些心思好好培养起来。 正为未来的修行定下方向,且让烛彻底蜕变作龙种,黎卿伴其左右看顾,亦是好生练气,如今周天一炁已经三百余刻,便看接下来的时间能否一鼓作气突破至练气上品。 此时才算是真正在仙道中迈出了第一步。 周天圆满,练气上品,万炁经由气海归入丹田,真炁磅礴,可直接以真炁踏空而遁,日行千里,真正的有了朝苍梧、暮北海之相,算是凡俗间的“神仙中人”了。 练气上品之后,道行再增,将周天丹田中的真炁再度提练,使之似琼浆灵液一般凝实。 此时,仙道可凝先天神光、先天罡气,此光、此气覆盖全身,刀枪不入,水火难侵,遨游天边不惧灾风,深入地心可捉拿地火,这才是真正的敢于四方称尊道! 这般人物,极为恐怖,寿两百载,神光一气加身,再非凡人。甚至时常听闻有这般的上品道徒逆伐日游鬼神,剑斩走蛟恶龙等等异事! 黎卿闭锁宅邸,其中禁制大盛,且与那朱虬同时开始了修行。 亦是此时,那外务堂中。 值守的中品道徒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只觉有森寒之意袭上心头,似有大恐怖来。这道徒当即就将袖中的法剑一祭,贯穿数十步,横自斩在那堂外青石之前,剑身入地九寸,紫华剑气纷飞,将来人挡下。 “搞什么?” 望着那驻足在紫华法剑前的身形,这道徒眉首紧蹙,却是没得个好气。 只见那外务堂门口,有一尊仕女美人无声地驻足在原地,但若是细细望去,便能发现这绝不是人!也不知这是哪个道徒,接任务都要用豢灵了,架子这般大? 那玲珑仕女,身姿摇曳,无声的驻足在外务堂前,却是胸前挂着一道弟子命牌,其名为-黎卿! 再过了数个呼吸,却有一名青衣女冠,风风火火的从堂中赶来。 “师兄,师兄,这是来寻我的!” 那马姓女冠匆匆而来,刚抬起眸,与那尊仕女纸猖的阴冷目光交错而过,这女冠立即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这尊玲珑貌美的纸灵胸口正挂着黎卿的弟子命牌,抬手便将一袋沉甸甸的锦囊递到了这外务堂的初级值守-马道徒手上。 “我,助你族解决了山阳鬼患,你需要去帮我做件事!” 那纸灵的声音婉转得过分了,似是寒冬腊月的幽诡小调般,一字一句,言语间却是以黎卿的名义自居。 下一瞬,伴随着那道冷硬的请托,又有一张薄薄的信笺无声飘到马道徒掌心。 青衣女冠紧盯着那纸灵的变化,待得其诉诸完了托付,拂袖接过这两件物品,点头应是。 这锦囊中,乃是千枚道铢。 那信蔑上,乃是那黎师兄托付之言。令她在六月份的山门招募中,助一位名叫“赵婉儿”的少女入观,那黎师兄自言,他已观过,此少女当是资质不差,托她上心一点…… 只是,当她稍稍掠过信蔑一眼,再抬起眸来,那尊仕女猖灵早已杳无声息地化作云雨飘散,也不知是否离了去。 场中两位道徒顿时心惊,他们居然都感受不到那纸灵来去的痕迹,若非那纸灵自己显露出气息来,怕是他们一直都发现不了她。 “马师妹?那是……” 这位中品道徒掣指收回法剑,惊异的打量着马氏女冠,却是还不知晓她还与这么些个人物有往来。 那尊豢灵,气息可是有些恐怖啊!他拼尽全力都未必能降服的下来。 “那位黎师兄,与马元师兄有旧,你知道的……” 青衣女冠也不欲多言,将那信蔑与道铢收起,告退一声回了外务堂,只是却暗暗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只待六月份。 外院择取府州县中适龄儿童之时,这马姓女冠识得的人物亦是颇多,与执法堂那位蓝师兄打过招呼后,却是亲自随着下山去,接过了那名为赵婉儿的少女,索性送入山门之中。 那一千道铢她也不可能拿黎卿的,待那赵婉儿进了入道堂,便将那道铢锦囊转赠了少女…… 第四十二章 虬龙出关 又是一道霜寒落幕,冬去春来。 临渊山中,日日有变,这入道堂已经扩至了第七堂。 此时还有天南府中的游方散人、州中术士拜入外院以作记名弟子。 这外院比起原本,倒是喧闹了许多,青石小道间来往的青衣身影愈发多了。 然,数月前,西莽县传来了第一道消息,敕伐院与天南府都合力,以天南虎熊之士为锋,敕伐院七十二路道兵为刃,打进西莽主峰,斩首尸将两尊,灭焚血尸,破金甲尸,俘铜甲尸…… 这一战,却是把那西莽尸窟中将近三分之一的大坟都给掘尽了,自是大震人心。 西南群山中,却是连遇挫折。那群山有妖结寨,占山为王,圈地划土,将百里山岭化作庄园,山中凡有老兽,无论成精还是启灵,便是统一拖入山寨中作小妖使唤,这般规格形成了一片极大的妖网! 万法院与丹器院两方内院合力暂且拿下了两座妖山,可愈发深入,两院的院正心头便愈发没底气了。 那西南群山,号有十万之多,古朝崩塌,诸多妖物精怪躲入山中,如今已经成了势,号称小方七十二,大方三十六,连绵诸山,各号将军、大王。 两院倾力也不过八九名紫府,如何能制得住那群山妖患?便是清理外围,都怕做的过火了,惹来了更强烈的反扑! 然临渊仙顶的观主却是携神山印亲自动身前往西南,非得要将那西南的妖山剿灭了。 诸院的道人更是有苦难言,四院之敕伐院,入了西莽除尸祸;律令院正在南土与毒蛊司交涉。 光凭万法院与丹器院,这不是要拿命去填吗?纵使万法院向来斗法最强,丹器院身家最厚,也是经不起这般的消耗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那般倒头的情绪自然也就蔓延了开来…… 这一日。 临渊山腰之处突然不知为何突然聚起了云头,不过盏茶的工夫,斗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给院中正刚刚下得课业的道童役们浇了个透心凉。 “这天色怎变得如此之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啊!” 几名着玄袍的道童正在山间玩闹,为首的少女显摆着最近修行出来的法术,借草木而遁,化气为火,可那刚刚吐出来的小火苗却是被一道大雨浇灭。 这下便顺着成林的树荫急匆匆返回入道堂了,然,这几人顺着路旁的树荫朝院中跑,却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那宅邸区的边隅之处。 那零零星星分布,甚至还以花草特意隔开的宅邸,正是入道称道徒之后才可分配到的待遇。 “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几人正怨怼着天色变化之时,兜头便见到前方的一座宅邸,那青光般的道场禁制正在开启,这般宅邸是私人道场,无道主允许,按《道场律》是不能靠近、打扰其人修行的。 其人正准备绕着这座宅邸离开,可谁知那云层之中却是突然降下了一道树干粗的雷电,【轰隆】一声,却是眨眼就将那座宅邸的禁制都给一下子打灭了。 “青芋!” “你看,那里不会是有人给雷劈死了吧?” 一名道童役的少女拉起同伴,抬手指着那座朱漆大门的宅邸惊呼起来。 待得几名道童齐齐将目光眺去之际,却见那院墙之中突然有一双冰冷的竖瞳升起,紧接着,那似是王冠般六分开杈的长角,丹朱鳞,腾蛇颈,豺狼口,剑龙舌,竟是一头恐怖的大龙? 只见那赤龙圜首,突得就往外一蹿,数十丈的距离,不过一个呼吸便至,刚刚扑到这几个少女面前,那左右二人立刻便是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就吓晕了过去。 那赤龙还没靠近呢,三个小道童就晕了两个,一时之间,它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转过脑袋去,眼巴巴地望着那正站在大门处盯着它的青年。 “呼噜噜~” 这赤龙发出了不该由它发出的讨好声,竟然转头求助了起来。 这时,那唯一没有被吓晕过去的道童却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望着这头通体丹朱,似是火玉构筑般的大龙一眼。 龙首,鳞躯,凤尾,背生赤鬃,但无足。 这是虬龙?火龙一脉的虬龙? 有角无足曰虬龙,有足无角曰螭龙,逆鳞有角曰蛟龙,龙相皆具为真龙,真龙有翼曰应龙…… “唉呀,原来是有师兄养的呀,真吓死个人了!” 蓝青芋连连拍着胸口,那可不是要吓死个人,那大龙【歘】的一下就飞过来了,一张龙嘴张的都能塞下三个人大了,搁谁谁不怕啊? 再看那虬龙身形一转便躲在了那缓缓走近的青年身后,那双晶莹的龙目中还一脸的无辜,仿佛这一切都与它无关似得…… “是他!” 蓝青芋刚刚见到来人,心中突然一怔,一道不算久远的记忆与眼前之人重合了起来。 这是当年她入门之时,在渊河中曾见到的那位,独坐一竹筏横跨鬼渊之人。 是叫鬼郎-黎卿吗? “几位,可还好?” 黎卿缓缓走近,指尖一弹,立时便有两道真炁拉成弧状弹飞出去,落在那两名道童扮的少女身上。 两位道童得这道真炁一贯,立时便是神识清明了起来,睁开眼睛后,猛然起身,只见那头大龙已经躲远了去,在一名蓝衣师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 “还……还好!”在那般凶物注视下,几人也只得糯糯回答。 “此处天雷有动,几位还是尽早离开吧!” 见得这几名道童转醒,黎卿横了烛一眼,与那几位好生劝告一番,转身便拽着那丹虬的凤尾,给它强自拽回了院中。 却未料到,蜕凡躯转虬龙也会有天雷击下吗? 黎卿回得院中,将那扇朱漆大门重新扣上,却是禁制已损,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云空之下。 好在那雷云只持续了一击便轰然消散,否则还真得费一番手脚。 直至黎卿将丹虬关回了院中,坐在那院中的石桌上,且斟上了一杯茶,那宅邸不远处的几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咱们刚刚是遇见什么了啊? 但见那宅邸中的大门重新关上,几名小道童也只得怀着惴惴之心回返了入道堂中…… 烛的化虬之路,有灵玉髓、丹龙参,亦有豢龙璧,虽说这都不是什么鬼斧神工的天地奇珍,但对于这个时候的它来说,那已经完全够用了! 此刻身化火虬,已经完全具备了龙相,如今“烛”身长十二丈,身形修长,龙首凤尾,能驭风,腾云,操弄火法,若在凡俗中,已经具备了承做一方山神的资格。 便是它这个龙躯,原先还能在堂中盘踞而起,现在怕是那正堂中都要装不下了。 黎卿为自己斟上一盏清茶之后,指尖一点那茶壶,其中的茶水便似是一道涓涓细流腾空而起,径直落到了“烛”那张开的龙口中。 显然,尝过茶水滋味的烛,十分喜欢这个味道,那尾巴频频摇动,开心极了。 黎卿且伴着它玩乐,心中却是盘算了起来。 得换个大一点的宅邸做道场了,烛的修行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原来它就不肯离开黎卿,房间里都装不下,两人只能在大厅中一起修行。 大小如意之术?那大大小小也是一道神通啊,哪有那般容易学到。 御兽袋?哪来这么大的御兽袋,一两丈方圆的御兽袋,观中倒是有,但估计只能给它当个帽子戴了…… 此刻的黎卿亦是刚刚将周天一炁搬动圆满,周天三百六十刻,尽为先天一炁充斥,至此周天循环,真炁的吐纳速度亦是大增,若是再斗法,已经不需要太算计着真炁余量还有多少了。 先前黎卿不管是斗黑狗精、屠尸窟,还是除剥皮鬼,皆是先掣起法术捏在掌心,且引而不发,一旦动手,便是直指核心,针对其弱点,务必毙而杀之! 入道六年未满,三年修命,三年练气,黎卿便走过了寻常道人十余年都未必能走完的路。 指尖微挑,一缕石中火骤然而生,那真火种子在丹田之中早已温养壮硕,只需一念而动,便可化作日曜辰星五十二,极致压缩的一炁石中火,威力更胜往昔。 闭关许久,那纸猖也以山鬼四律好生洗练了一番,将那正朝着旁门左道方向发展的纸灵猖法,重新归入了自然巫法正途。 清平府一行,显然没有太过影响到黎卿的心性,那纵宴享乐之极,邀四海朋宾,呼啸三山五岳,实非他所求。 修行 不过修行了白骨观想图,点亮了延命灵灯起来,那冥约的失控次数果真是少之又少了,或许待他成就紫府,那悬在头上的利刃终于可以挪开了? 黎卿仰头饮下那一盏清茶,望着被他一缕念头驱使,与“烛”玩闹着的两道无面纸人,颔首轻笑。 正欲出行一番,往那工务堂要求换一处宅邸道场,这宅院、府邸若是规模尚小,塔林乃至洞府也行啊! 突然,天空中有流光闪烁,见这宅邸没了禁制,径直从云头坠下,正朝着黎卿袭来。 只待他掣动法力,右手一摄,将那玉符拿到手中。 顿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开始响起: “闭关结束了?” “来本座的云天宝阁一趟!” “院中有了些难题,与那妖山有些关系,你且带几名院中好手,去处理一番?” 第四十三章 小方有妖山 “观主,你可得知晓,这一出手,西南大大小小的妖山可就全都暴动起来了。” “若是那群山大小妖怪打进天南,你我可就是千古罪……” 这道劝诫声还未完,立时就被一道冲上云霄的气机给打断。 “白尨!” “你不该带头唱反调的。” 那天南观主掌托神山宝印,面色冷酷之至。只见其掌中法力萦绕,那漫天四散的法意瞬间凝聚而起,与那坠落的神山大印相合,轰然化作一座苍凉而古老的太古神山坠下。 青黑色的神山虚影遮蔽苍穹,还未待那守山小妖抬起头来。 【轰隆隆】一击坠下,无尽的黑暗掩埋了这座妖峰竹寨,竟是将生生将那百丈妖峰碾作一片残墟,满山的大小妖兵尽作肉糜血沫,死无葬身之地矣…… “它们乖乖忍着,本宗便只覆灭千里妖山而已。” “这是应该保持的距离!” “若是忍不住,本宗亲眼看着那老妖们屠城灭寨也无妨,那样,这西南妖患亦是终于可以平定了!” 南国一十二宗,天南观为末,他等未必能覆灭西南妖山,可这西南大地若是生了大乱,惊动了南朝,施压诸府。他亲自去诸府道游走,请上三两其他宗派合力,彻底覆灭这西南群山,也是不难!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会有多少州县被彻底摧毁吗?” 白尨大院首猛然抬起头来,此刻,他彷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师侄般。 你是天南观主,作为天南的擎天白玉柱,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欲去瘤疮,须得割肉,这是必要的牺牲,是可以做出的取舍!” 天南观主秉持清净之念,如此暴论竟是面不改色,眼波下宛如静谧深潭,与白尨无声地对视上一眼! 见到观主如此的模样,大院首-白尨愈发焦躁不安了起来。 太上忘情道,坐忘长生法! 你这坐忘的极致,与疯魔有什么区别? “混账东西,老夫要去寻祖师,你现在简直就是个混账!” 白尨大院首刚刚转身,还未走出两步,身形便猛然一滞,他那紫府道躯竟是被完全被束缚住了,周天一炁静若死水,完全无法调动。 四方虚空凝如实质,就仿佛溺于那万丈深潭之下,坠于无边沉沦之中。 这是法意,临渊而观,得此绝望之法意。 观主-陈槿已经半只脚踏上出阴神的路了! “大院首,且助我将这七十二小方妖山覆灭了罢。” “祖师,也会同意的!” 陈槿面无表情的远望着西南深处,他的道行又进了半步,这本该让诸紫府振奋,但此刻,白尨大院首感到无比的陌生与害怕。 观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下方两尊顶尖的紫府道人生执,无声的冷意映到了天边,在那万丈云海中,唯有一青袍老道盘膝在白鹤之上,垂目而观。 尹祖少年入道,二十四岁已入紫府,历东海斩真龙,贯岭南百鬼道,见巴国不死神鸟…… 昔年意气风发,红颜知己,天骄道友拥垒左右!于是他等狂肆天都,八十万里大地肆意遨游,与北国神灵争锋不坠;横击北海怒涛,与妖魔血裔角力无端。 无人知晓那张扬肆意的道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北海归来,尹道人受创,命数为天魔诅削,九甲子便是他这一生的大限了。 可尹道人依旧足够的惊艳,只手掌乾坤,驻天南大地,帝拜见,诸士敬服。 直至两百四十载前,南国收天南之地,传首四道一十一府,民心激昂,尹道人便自请在这天南之地开了这天南观! 南国当今最为年轻的宗派,传承着最古老的仙道-练气法。 “陈槿啊,老夫也未到提不动刀的地步吧?” 尹祖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他只是命数只有九年了,但他并非是要老死了啊! 真到了那一天,只手入西南,摘了两三头古妖头颅筑观上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槿,倒算是进了坐忘长生的门槛了。 只是,此时的他依旧困在了所谓“忘情”的樊笼里。待到他什么时候做到了“清净”的地步,那阴神才是可成! 二人在下方横眉竖眼,似是做着什么事关社稷兴衰般的艰难斗争般。 尹祖抚着苍髯:我怎么不知道天南观的传续有这么危险呢? 白尨有勇而无谋,陈槿多思犹障目! 还需历练呐! “既决定了就去做吧,那古妖们胆敢出笼?它们还没这个胆子!” 尹祖摇头晒笑,挥袖一抹,云海倾覆而动,整方天地都像是突然颠倒变幻了一般,从群山抬眸再朝天上望去,千里云层都似是被摘走了一般,湛蓝无际…… 壶天一捧真中法,虚空无尽摘丹穹! 而此时的临渊山。 云天宝阁。 外院各堂的上中品道徒齐聚集在这二十三楼宝阁之前。 “南地有三方小妖山,位群山东隅之地,与毒蛊司接壤,蓝洋、黎卿……你们带上些人去拿了罢!” “一座妖山,两万道功。” 紫袍女冠自阁中莲步轻移,缓缓走出,云袖微摆间,便将几卷竹简分别朝两位蓝衣弟子怀中一丢,却是下了死命令。 这两人且算是外院中真正能扛事儿的道徒,蓝洋乃是天南世族出身,早已修得剑罡,位列执法堂副堂主之位;鬼郎-黎卿更是特殊! 三座妖山,各有妖将坐山,呼啸南土,食人贩井,乃是大患,南土的毒蛊司历来受其所扰,忍辱难耐,但终究也未动手! 此刻天南观动,附应万法、丹鼎两院,这三座小方妖山的处置任务便是分到了外院手上,白院首将其交给二人,也未尝不是一种看重。 这妖山连绵,两山岭中,熊罴坐山称大王,山间虎豹列旗方,成就百里山头,小妖披挂,老精着铠,浑然有序; 三鬼坟下,诸多老狐野鬼汇聚,取山中老药兽骨,立下野摊,与寨乡通,贩浆走卒,便成了一方鬼市; 彘山坊,野鬃满洞,又不知在哪里学得了一手庖丁之术,于渊河南岸,做起了熟肉生意,十里坊市,肉林满挂,人妖往来,亦是凶怖…… 诸多道徒正将目光齐齐投在两人身上之时,不知这两位该如何分个主次? 蓝洋师兄既任执法堂,又常常为入道堂的童子役迎接入道,已经算是与内院的诸红衣真传职权类似了,当为外院第一人。 而那冷郁道徒,他是我外院的吗?黎卿? 众道徒正疑惑间,却见那冷郁青年,稍稍打量了一眼,偏头便是朝着那腰悬法剑的蓝洋问上一声道: “那彘山坊归我?” “也可!师弟便与诸师弟去彘山坊,那其余两处蓝某尚能处置。”蓝洋右手抚剑,与黎卿直视道。 一方妖山两万道功,倒是与那尸窟外围的一方坟岭差不多,刚好以那山中大妖为猎物,与“烛”来上一场肆意的狩猎,取那大妖精血,为它刻上五驭图腾! 黎卿上前拱手,望了那院首一眼,将那竹简卷起,转身便往外而去。 这却是令场中诸多道徒惊异,眸光闪烁不定,不知此乃何人,竟如此独行? “那便都且去吧……” 白清烨玉手抚额,头疼的摆了摆左手,让众人下去准备。 她算是没有办法了,这黎卿哪里像是入道堂出来的?简直就跟个游方道人似的。 别人接到这般任务,首先便是呼朋引伴,汇聚诸多道友,合力并进,独独黎卿形单影只,将那竹简一卷,转身便去了! 这般独来独往,如何能成事啊? 山中诸院应召,将观主的意志贯彻而下,各驱道徒往西南群山屯驻,这亦只是个开始…… 第四十四章 彘山坊 天南府之南。 一道沉渊鬼河横出府外,这渊河之南,西南山高隘深,险峰连绵,老兽精怪,崖削环生,而东南则是一片舒缓岭地,土司诸部结寨而居,大部相隔着那山岭之间千百丈高的裂谷遥望。 但,也有例外。 在这西莽往东千里,渡渊河,南行再两百里,此处乃是西南妖山与土司部交界之处。 有诸多丘陵高矮起伏不断,似是颇有岭南那地貌的味道。 在这些丘陵中,似是重重天梯映云水,自下而上连绵千万阶梯,这却是那毒蛊司中赖以生存的土地! 攀山越岭之间,接来高山险涧之水,以为五谷温床,能活五十万司人。 在这司岭梯田外,那山脚下正有一座十里肉坊。 以圆木板寨结做的城坊,两三丈高的坊顶,一入其中,只觉冷风从四向刮来,吹得人心头发毛,这般高的坊市,莫不是根本就不是给人住的? 再闻得嘈嘈切切的叫骂与叱喝声起,却是有许多人在那坊市的窗台前围拢。 “妈了个巴子的,死瘟猪,昨儿在你这买的鹿肉,你给爷说得是灵鹿,灵鹿,今晨我师公吃出了一根手指来!” “爷儿脑袋都差点掉了,遭瘟的杂种东……” 身披着青彩襟衣的蛊徒们各掣着巨蜈、毒蛇、毒箭,牵着磨盘大的的蟾蜍堵在了这十里肉坊前,讨要着说法。 那窗口中的的身影被一头大蚺给强行拽了出来,摔在了地面上! 却是一猪头人身,皮若黑石,长着一大丛红鬃的野彘妖。 这猪妖面相尤恶,两道发黄的獠牙突出,似是常年握刀,猪趾扭曲,勉强有了个手指样。 一个翻身起来,反身就是给了那头大蚺几脚,这猪妖力大无穷,两下就给那大蚺踹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血肉翻飞间,那大蚺痛的在地上疯狂扭动,眼看就活不成了…… “呸!俺朱三十七卖给你的就是鹿肉,昨天晚上你自己看了没错,俺才下刀的。” “怕是你家谁烹食的手指掉下去才是。滚滚滚,莫要坏我朱仙肉坊在这十里八乡的厚道名声!” “再瞎闹闹,爷爷剁了你脑袋,挂上煨房腌肉去。” 那黑皮猪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柄染着恶心油腻的杀猪刀,面上凶相毕露,当即便不认账了,推搡起了那几个蛊徒。 一方是山上好勇斗狠惯了的蛊徒,见这猪妖耍凶,还打死了大蚺,蛇虫蜈蚣纷龇牙咧嘴,就要那朱三十七偿命; 一边是被恶客上门,翻脸不认人的暴虐彘妖,眼看着在这肉坊前就要打出命祸来了。 “混账!都想找死吗?” 【啪】的一声,一道软骨长鞭豁然砸在几人身前,巨大的力量让这地板寸寸俱裂,狂暴的鞭风割的几人脸颊生疼,让他等皆是身形一震。 转头望去,却是一头近丈六高的赤红猪妖,那老彘浑身黑毛炸竖,有如钢针一般,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黑红甲胄,一手牵着两丈高的熊罴,一手捏着软骨长鞭,朝着肉坊中来。 “老三十七,你说,怎么回事?” 那老彘将鞭子一抖,声音苍老而雄浑,转头再度质问起了朱三十七。 “三爷爷,我……”朱三十七一见到那老彘,顿时腿都吓软了,手中杀猪刀【哐当】掉在地上,当即就是磕起了头来。 “实在是昨天晚上鹿肉不够了,我就加了点人肉进去足称,就一点点啊!” 不待那猪妖继续狡辩,便见那骨鞭一甩,往朱三十七身上抽去,一击便叫那猪妖腰屁股处皮开肉绽。 “混账东西,我朱仙肉坊靠的就是童叟无欺的名声,才在南土置办起这般大的家业来,老三十七,你是在砸我家的招牌啊!” 老彘怒得七窍生烟,拽着那熊罴坐骑的缰绳在那左右徘徊,真是气煞了。 这老妖每徘徊一步,几名蛊徒便感觉这本就裂了的地板都为此不住地震动,这头老彘妖真真是恐怖极了! “哼,还愣着干什么?将昨日的肉钱退回去啊!切不可坏了我肉坊名声。” 赤色的彘妖显然是这朱仙肉坊的大人物,一句话就能将那朱三十七吓得伏地痛哭,转头亦是对几人作出了应对,倒是有几分人样。 “几位,你看这样可好?” 那猪三十七转身扑进窗木台中拾出了那鹿肉的买资,但其中尽是些凡俗银钱,只有寥寥两枚道铢。 诸多蛊徒面色变幻,刚要出口叱骂,为首之人却是抬手止住了后面师兄弟的话,不许他等再言,反倒转头奉承起了那老彘来。 “好,好!三掌事是敞亮人,我等代师公谢过三掌事了……” 这道铢,铜制法纹,为天南十二宗的修行之士所用,乃是硬通货,他等花的道铢买鹿肉,这畜生找的竟是凡俗金银。 好个肉坊,好个猪妖! 那六七名蛊徒提起那油乎乎的黑色钱袋,面色一拉,转身便走,要不是这肉坊真弄得到山上的珍肉,能豢师公手上的蛊虫,他们还真想灭了他。 这瘟猪的肉坊就是天字第一号大黑店…… 这群蛊徒心头骂骂咧咧,却是暗苦师公的道铢要不回来了,他等今晚该怎熬过去师公的责罚啊? 忽的,一道细腻婉转的声音从坊前响起! “店家,小女子想给家里人捎些猪肉,你们这儿有吗?” 这磨人的声音儿响起,六七蛊徒眼睛都直起来了,那老彘却似是过了那好色的岁数了,听到那勾人的声音后也没什么反应,使了个眼色让那黑皮猪妖去开铺,自个儿牵着熊罴就进了肉坊之中…… “别啊!小娘子,我家就有猪肉,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几名色上心头的蛊徒当即就要去拦下女子,这瘟猪的肉坊可不是她等凡人能来的啊,怕是哪家可人的小娘没出过门,连人肉坊的名声都没听过吗?这可是要上大当啊! 一个个的吹着花花口哨,调戏起了那小娘儿来。 “滚去,滚去!” “一群山蛮子,敢挡三十七爷爷的生意?” 那黑皮猪妖背上都还有着一道未干的血痕,却是提着一把杀猪刀冲了出来,将那两个泼皮蛊徒一左一右地踹开,迎到了这女子面前,挡下那群蛮子的贪恋目光。 “小娘娘哟,咱这儿什么肉都有,你就是要俺身上的肉都行呐!” 这黑皮猪妖流着哈喇子,伴在这女子左右,还真就将那肉铺上的价位一一介绍了起来。 “小女子要点二十斤精细肉,一一切作臊子,不要半点肥肉在上面。”那玲珑女子却似是对那猪妖没有丝毫害怕,婉婉而道。 “啊?好吧……”猪妖面色一拉,从没见过谁卖肉有这般磨人的要求,但见是位绝色小娘,也就闷声去了。 入了肉铺,寻得一块品相极高的山猪精肉,花了两炷香的功夫,细细切碎。 刚刚抬起头来,还未出言,那女子又道: “再要三十斤白花肥肉,不要见半寸精肉在上面,也要一一切作肉糜!” “小娘家里莫不是养了头山君老爷?这胃口,这挑剔?” 猪妖一口气差点没能咽下去,但见了那玲珑般的可人儿脸,还是乖乖去了。 你就刁钻吧,拿不出银钱,三十七爷今晚非得让你肉偿了,嘿嘿嘿…… 黑皮猪妖又搬来一大块实花实膘的肥肉,耐着性子也细细的切了起来,然而那颗猪头里面的龌龊想法,却是没有半分遮掩的显露在了脸上。 倒是那原本同样别有心思的蛊徒中,那为首的蛊徒面色却是越来越狐疑,目光在那玲珑女子身上不断地打量了起来。 这霓裳?是那般簪缨世族中的吧?怎么可能会独生来到这蛮荒之地?昨日刚下的雨,满地泥浆,为何她身不染尘,步履也不覆泥浆?这可不像是正常人啊…… 那猪妖紧赶慢赶,将那三十斤白花肥肉切作肉糜,以麻布包起,但还未经手,那小娘儿,又开始磨人了。 “再要四十斤软骨,细细地切作骨丁,不要粘半分肉沫在上面。”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磨人,猪妖哪里还忍得住,将那砧板一拍,直接翻脸。 远处的几位蛊徒看到动静立刻便指着那猪妖鼻子围了上来,一脸讨好的环绕在那女子身侧。 “妈了个巴子的,瘟三十七!让你切就切,银两又少不了你的,比比划划干什么?当心三掌事又抽你。” 黑皮猪妖本要发怒,但见那女子真的很认真的盯着自己,它相信这般可人儿或许是真的家里养了獒犬,好吃这一口。 他堂堂猪仙三十七大人,力能翻山,切一切软骨,出点汗而已,怎么了吗? 且寻来数筐相连的骨肉,还真就一一剔了起来,而后码在砧板上,大力剁了起来…… “小娘儿,你实话说,你还要什么?三十七爷爷可真就没了耐心了。” 这猪妖将那一捧软骨丁装进麻袋中,拖着那三大麻袋出了肉铺,将那鬣狗般眼睛里都发着光的蛊徒们推搡开来,与那小娘皮四目对视。 “还真有!” 那玲珑女子终不再腼腆,昂起头来,美颜无可方物的面容露出,那无暇的玉手朝着肉坊里面一指,面无表情道。 “刚刚进去的那头老彘,我家老爷想要它的猪头祭仪轨。” “去吧!” 嗯? 黑皮猪妖顿时目眦欲裂,这是要砸场子来了? 终于,他要爆发了,横手就朝着那女子抓来,非要好好教训这小娘儿! 下一瞬,那肉铺中似是挤豆浆的【嘎吱】声爆响而起,紧接着便是连串的惊叫声大起,那才围在女子身侧的诸多蛊徒像是撞了鬼一般,一溜烟的就往坊外狂奔而去…… 而在那巡视了肉坊各个铺面、仓库、煨房等一圈的老彘恰好听到了这连串的惊叫,身形一闪,似是战车撞过来般,径直冲出了肉坊。 一回到这南门铺前,抬眸望去,却是连他都不由得胆寒了一瞬。 只见那肉铺之间有两头无面鬼祟在嬉闹,那两头无面人诡异至极,一只鬼手淤青、一只鬼手苍白,各自搭在朱三十七的两肩上,竟然是扯着猪妖的身体相互角起了力来,无法言喻的鬼气将朱三十七全身覆盖,那青黑色的猪皮都开始衰败,似是生出了尸斑。 整头猪妖早已经被那两只鬼怪拉扯的变形了,那筋骨脏器尽化作肉泥,跌落了一地,而朱三十七的整张妖皮都被扯的三四丈宽了,却是仍旧还未断开! 【刺啦】一声,那猪妖终于被两头鬼怪撕开,但,随着那鬼手放开,跌落在地上的,竟只有两半猪皮了? 两头无面人再齐齐转过头来,盯着这头老彘! “嘻嘻嘻!” “你也要死了!” 第四十五章 人来屠彘坊(求追读) “不知是哪方的鬼君老爷莅临彘山坊?” “朱三在此有礼了!” 红鬃老彘停在坊前,望着那鬼祟嬉笑、虐杀猪妖的场面。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挣扎数息之后,终于还是低下头颅,像模像样朝着那玲珑鬼女唱喏相拜。 “还当真学了几分人样么?” 女子右手微抬,血红色的指甲与那白皙的玉手形成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芊芊玉手一伸,血色的匹炼不知从何而起,自虚空中闪过,下一瞬,彘山坊的外廊便被四道巨大的爪痕撕裂,就连这头红鬃老彘亦是盔甲横开,被其中一道爪痕抓在了臂膀上,伤口处顿时便阴冷麻木,生疼了起来。 “为何要乱我彘山坊?” “我朱仙肉坊遵纪守法,便是各地的肉种,也都是实打实花银钱买来的,从未与任何山头结怨!” “你为何要乱我坊铺?” 那老彘捂着肩膀再次起身,便是在一声声的历数质问中,只见其气机愈发的恐怖,身形骤然拔高起一截,已经快要与那木坊的天花板齐平了。 那纸灵却依旧巧笑嫣然,唯有指尖的瑰色愈发鲜艳,似是要滴下血来一般。 “呵,吃人吃出来的遵纪守法吗?” 一道轻蔑的朗笑声自坊外响起。 红鬃老彘顺着那声音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此时的坊外已经笼上了一道阴云,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只见一名阴郁青年,提着盏苍白灯笼,自那阴雨下悠然踏入坊中,打趣笑道。 “那是坊中花银钱在各地买来的肉食,早已钱货两清,天经地义。” “这位老爷应当也知晓我南地的规矩吧?” 老彘眉间神色愈冷,右手在那伤口处用力一撕,却是生生将那臂膀连到胸口处的一大片皮肉都撕了下来,大半个肩膀血肉模糊,那猩血汨汨地的流了下来。 果真,地上那块赤色猪皮却是诡异的人立而起,似是在学着人走路般,扭动了数下之后,再才彻底倒下。 再见那妖皮,早已化作了一张红色的皮纸,四四方方,约莫两尺方圆,其上蕴含的灵力居然比之那百目灵纸还要浓郁上许多! 旁侧的玲珑鬼女身姿摇曳,腰似盈盈可握,一步一晃,走到那张妖纸前,俯身将其捞起,无垠风光之上,立时便是笑魇萦面。 “哦?那这下倒好了。” 那道人左手一摊,却是望着那旁侧的女子手中无奈的柔笑起来,可那面目上决然不似个好道人! “按你的说法。” “我这头猖君也喜欢收藏些小玩意儿,本道满足着她这点鬼癖也算是理所应当咯?” 该死! 老彘护着那血肉模糊的左胸,连忙闪身退开,躲过了那贯裂房梁的黑光,双目狠狠的盯着那阴郁青年。 “好个妖道。” 此刻这老妖朱三哪里还看不出来,这面上笑意莹莹、出手就是要命的妖道是来挑场子了。 “孩儿们,动手!” 这雄浑的怒音重霄,响彻山坊。 紧接着,那仓库中,肉铺中,煨房中,一头头猪兽人身的彘妖踹开木门,各掣刀兵拥了上来。 有专门负责分尸剔骨的壮硕猪妖,手中握着半人高的斩骨大刀,踹开门来; 有涤洗血肠的无毛猪妖,爪蹄掐着那生锈的铁剪,哼声跋扈; 有专门碎骨的白毛猪妖,拖着一把方块大锤,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火星; 有煨烤香肉的黑皮猪怪,身形庞大,狰狞獠牙大嘴里含着一杆烟斗,踏在这肉坊中,一动起来,连这青石地盘都要震上三震…… 一头又一头的老彘从肉坊中走出,浓重的腥气、油味迅速地弥漫开来。 “三爷爷!” “三姥爷~” 那般大怪,猪头人立,老皮厚创,道道鬃毛炸似钢针,大耳覆红绒,猪鼻开鬣缺,黄牙倒钩挂,各掣刀兵,蜂蛹而过。 眨眼间,二十多头猪妖大怪便将坊外四人围起,那丈高的妖躯蒙昧腥臭,处处透露着难言的恶意。 “这妖道不讲规矩,敢翻我山坊,剁了他来!” 红鬃老彘,随手扯下甲中内贴,将那血肉狰狞的左胸囫囵裹起,也不顾那仍在往下映流着的血水,从坊间抄出一把豁口大刀便冲了上来。 正谓之妖窝驻坊市,老彘坐中堂,那群群恶怪掣起刀兵,牙尖齿利,煞面满盈,就将要剐了面前的小道人,取了内脏下锅,去头剔骨,做一道好白肉。 闻得这腥风扑面,黎卿面色渐冷,腰间葫芦口一开,阴风立现,瓢泼的白纸铺天盖般地吹起,再随着一声诗号吟诵: “剪断阴阳纸作舟,血洒炉台把命囚。” “撕张人皮化甲胄,折角黄纸铸离勾。” “屠来满家叠京观,再向山鬼掣封侯。” 黎卿的朗喝与那玲珑猖主的轻笑声重叠一处,紧接着,那漫天的白纸似是隔空生变,一一叠作九尺仕人,衣衫苍白,似是泥墨点睛,腮红诡动。 剥皮当作纸,造纸可成猖。 那纸猖翻出手中红皮妖纸,惨淡的阴霾泼在这血纸上,以作表文,无形的牵动着那道道纸人气机,于其墨瞳中缓缓蠕动着阴文符咒。 下一瞬,只见那纸人墨瞳张开,当即就活了过来,似是无骨人皮般,直挺挺的飘了上去。 猪头恶怪獠牙垂涎,以足刨地,低吼间便是掣起碎骨刀锤舞动,当头冲来。 与那道道纸人一撞,径直便是破开了那滚木作的坊墙,齐齐坠了出去! 赤鬃的老彘,托起豁口大刀,黑足的大怪,抡起碎骨巨锤,正朝着黎卿与猖主撞来。 【当啷】一声脆响,那阴郁青年两指间挑起的幽光被这红鬃彘妖-朱三一刀拍开,这时,它终于看清楚了那幽光的真容,原是一颗黑狗钉啊? “死妖道,这百般鬼祟便给了你找死的底气吗?” “你以为我彘山坊是什么地方?” 老彘朱三双目发红,咬牙切齿,三丈高的妖躯直接连带着四五根梁柱齐齐撞断,一刀剁向那道人。 另外的黑足猪怪亦是人立起来两丈八,扑身欲碾碎这玲珑纸猖。 “妖道?哼!” 任由那老彘双目通红,黎卿一个转身便是化作无数的纸片飘落,轻易的让那老妖撞了个空,一头撞倒了坊市的大门后,那瓢泼的纸片再度重聚,蓝衣青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原地。 “你这野猪,学人端的是学了点皮毛。” “在天南这块地界,你连这青蓝红紫四色道袍你都认不出来,合该当死啊!” 黎卿冷哼一声,似是对这声妖道有了些不满。 将那延命灵灯一抛,食指之上幽蓝色的石中火骤燃,再随着黎卿指尖一挑,立时便是十来丈长的火鞭甩动,【噼里啪啦】在那老妖背心上笞了四鞭。 焦糊之味刚刚弥漫,那老彘背后的赤鬃便尽数被真火点燃,真火诡谲,落在那血肉上,竟是愈发爆燃而起,疼的那老彘血气冲脑,往地上一滚,当即就化作了房间大的红皮山猪,连带着那坊市铺顶都被其怒目拱翻,疯狂朝着黎卿撞来。 “老野猪,该撒泼了对吗?” 黎卿腰间葫芦口顿开,只见其中道道灵纸飘飞,聚在黎卿身侧便是折纸叠砌,瞬间化作四五道纸枪! 这道人也不施法,磅礴的周天一炁运转起来,横手接过那几根丈八纸矛,真炁离体覆盖下,只叫它不逊精钢、坚不可摧。 再是举起那纸枪掣力抛下,一根、两根、三根…… 那惨白色的长矛当即入肉,携裹着磅礴的真炁,将那正双目发红、势要刨了这整座山坊的的山猪钉穿在地。 【噗噗噗】的入肉之声响起,那根根纸矛且先贯穿它的肺叶,再打碎它的脊骨,刺穿它的喉咙,最后一支正中其心脏放血! 直叫那老妖连嚎叫声都生生噎在了被贯穿的气管中。 黎卿单手提起那最后一根纸矛,圜首观望,见那黑足猪怪亦是为玲珑纸猖单手摁倒在地,生生开始了以诡术剥皮,倒也放下心来,将那纸矛随手一抛,便贯穿了一头正将纸人顶起来的凶悍猪妖…… 旁门诸法好护道,尤不及仙途性命在掌中! 游走在那一头头猪妖与纸人的厮杀战场间,但凡有红了眼的猪头撞上,黎卿只是五指之中真炁鼓荡,一拳便将那不长眼的猪妖脑袋打碎开来。 满坊猪彘的嘶吼与纸人的诡笑交织,黎卿顺着那早已破碎的木墙缺口迈进坊中,行了十来丈远。 只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坊市内部,土砖堆砌做一道道凹凸不平的沟壑,在那壑中,篝火不绝,而在在碳火之上,密密麻麻的大肉为铁钩一一穿过,吊挂在那广阔的煨房中。 有撑开的全羊;有驾起来的灵鹿;有被铁板合起来、掐头去尾的大蚺;甚至还有囫囵的猪妖…… 当然,亦有一具具去了脑袋、耷拉着挂着的“两脚羊”! 剖开胸腹,去了内脏,首尾不留,在这彘山坊中以碳火煨烤,肉质金黄,晶莹的油滴半落未落,成了十里肉林的怪谈。 然黎卿驻足在这昏黄的肉林间,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感到恶寒。 还未待他动作,却是又有一头猪妖持刀顶着一张纸皮撞破了坊墙进来,那纸人捅不死,斩不破,轻飘飘的怎么撞都像是撞在了棉花上般,无从着力。 但一坠入这碳火之中,那纸人便像是遇上了天敌禁忌,诸般的奇异于那碳火上一燃,尽化作了纸灰散尽。 那猪妖见纸人一散,提起刀来就是哼哼唧唧的,转头再望见道人,凶相毕露,然,还未待它冲上前来,又是一道火光缠绕,转瞬间就将其化作一道蓝绿色的火人烧灭…… 第四十六章 老彘满窝 肉坊中似这般的煨房,连绵十里,也不知有多少个。 老妖学人相,暴食虐众生,光是闻之便太过亵渎。 黎卿伴着纸猖兵马刚刚将这诸多猪妖老彘斩首,群妖颅首叠在坊前作供果,道人轻吟谶言伴妙语,戚戚诡咽做景,立时便有血焰高燃,抽了二十余缕寿光命火归于灵灯中,只叫那灵灯命火又壮了两分。 南斗延命灯,禳灾解厄、削命减寿,且将那若南斗烛星的命火燃到足够的旺盛。妖星禳祷,注死延生,钉头七箭,自可得修持…… 这二十多具颅首为那血焰一卷,只见其中血肉骤消,化作颅骨豁然跌落,七八余纸人残破不堪,尚且还能站立,玲珑纸猖目光幽幽,无声地注视着那道夺寿消命的谶法。 此时,异变突生! 彘山坊十里连绵,这南面正门闹到如此大的动静,各方处的彘妖老怪哪里没动了? 不一时,整座老彘巢都翻了天,那小山般的老猪妖完全诠释了何为“野猪冲撞”,只闻【轰隆隆】的爆炸声,那小山般大小的白毛山彘便一路排山倒海的冲了上来。 然而,它等还是晚了一步。 感受着那已经渐渐敛下的血气,数道怒吼同时爆发: “三弟!我的好弟弟啊。” “老三啊……” 猪妖叫丧般的干嚎声似晴空霹雳,转瞬之间,待得听到那怒嚎,那老妖便已经带着翻山之力撞了上来。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躲也不躲,眸前掣指,纸灵劾召而动。 “敕!” 紧接着,那黎卿与纸猖身侧突有白烟骤起,只见那纸道重器-花纸阴桥自杳杳冥冥之中突现,两道无面猖,将那纸轿往肩上一扛,兜头便是朝着那白毛山彘撞去。 轰隆隆…… 两尊巨物一撞,那山猪当即便往旁边肉坊中栽了下去,滚了两圈,落入炭火之中,小半个妖坊亦是被撞至坍塌。 那花纸阴轿可是效仿岭南钟氏,鬼道至宝-往生桥的法器,这般重器,看似轻飘飘的,但其中法禁位格颇高。 与那白毛老彘一撞,那抬轿的无面猖倒是只剩下两道鬼面,和一双紫青鬼手了,可这纸桥上却是没有半分的波澜,灵滢的法禁亮起,毫发无损! 紧接着,一道犹如杀猪般的惊叫声响起,却是“烛”再也忍不住了。 那庞大的虬龙驾驭风火,朝着那白毛老彘身上一坐,差点就将那老彘坐得双眼一翻。 十余丈的虬龙身,萦绕着震慑百兽的威压,“烛”那六冠龙角似是充斥起了焰流,再往那老彘头脸一撞,顿时就将它那两颗獠牙打碎,撞翻十数丈。 扑头盖脸又是一道连绵百丈的焰舌吞吐而出,将那白毛老彘,以及数头卯着脑袋冲上来的彘妖一气点燃,数个呼吸间就爆做了焦炭。 尸窟盘墓虬,自然是非同寻常,这般彘妖猪怪,怎是它一合之敌? 便是那白毛老彘还欲反抗,亦是被那龙尾一拍,狠狠地摁在了那废墟上,生生被龙火熔灭! 黎卿见状,身侧那几乎要点亮的南明星曜火法亦是缓缓地散了去。 与“烛”对视上一眼,黎卿心头一动,瓢泼灵纸散天,化作道道纸人为那纸猖拥垒,掣下来一道指令: “将这十里妖坊翻了,莫要留一个喘气儿的。” “这山坊收刮多年,家底绝对不少,见到这样的道铢,全部收集过来。” 将一枚标准样式的道铢抛到那纸猖手中后,黎卿又再补上一句。 “游荡范围,仅限于这十里肉坊……” 可不能忘了为这纸猖定下限制,否则,它等若是游荡到四方土司的山上,可不知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兵者,凶也,自当慎用,猖兵更是如此。 环顾了那废墟一眼,其中且残留的嚎叫动静,黎卿自可将其交予这一支纸猖兵马来处理。 而他,一个纵身跳上“烛”的头顶,立于那最高的两支龙角之间,肆意朗笑起来。 “烛,你我来上一场狩猎,将那头逃脱的老彘猎来如何?” 身下的丹虬闻言亦是欢快,高昂一声,立时从这肉坊上空御风横过,追逐着那头刚冲到坊市前、听到龙吟之后又转身往山上逃的黄毛老彘而去。 那头便是称呼彘朱三为三弟的大妖之一,看体型,白毛的老二已经被“烛”熔灭了,那多半就是彘朱家的老大了! 虬龙驾风,蟠蜒在空,前方的老彘在泥浆里一滚,顿时化作了山猪本相,黄毛垂腹,獠牙似刃,那壮硕的妖躯在往林中一蹿,推山移石,顿时便在林中犁出了一道半丈深的沟壑来。 龙,虬龙! 这老彘实打实的被吓到了,这般龙种在妖山深处,也能号称一方虬将军了,它屠老大如今已年老力衰,更不会是龙种的对手,遑论那虬龙背后还有一位驭主呢? 可又为之奈何? 屠老大半生的家底都在这肉坊上了,初时,它不过是头猪精,在一个屠户家中见惯了杀猪宰牛,在它他逃脱之后,那诞生灵智时的记忆便深深地印刻在了它的心底。 它掳来一个个屠夫,在将他们拿手的庖丁之术学到手后,将他们一个个吃掉。 最终它成了妖山中有名的屠老大,山内的灵肉,山外的人肉,藉由他这肉坊转卖,十里肉坊的家业,天下间有几个屠户能干得到这般大? 【呼呼!】两道焰舌插着它的鬃毛掠过,这却是让屠老大更加惶恐。 它开始后悔了,或许一直待在妖山中,就不会有今日了罢? 那虬龙身上,驭主联袂,掣纸折弓,却是眨眼掏出来了把五尺长的弓箭,以真炁作弦,卷纸作箭,那纸筒上真炁狂暴,刚刚擦过一颗青石,那座巨石便炸裂开来。 君子六艺,三为射,四为御! 那青年驾虬龙、掣狂弓,横山跨箭,穿林越溪,左右开弓,尽显肆意狂傲。 伴随着龙吟阵阵,朗笑声起,这黄毛老彘怎不知那是什么人了? 南国之士! 这是一场公平的狩猎,猎物夺路而逃,“士”驭车马兽而狩,它若能逃脱,那是它的天命,它若逃不脱,那便舍了血魂,成为那士与驭兽缔结图腾契约的祭品…… 道道箭矢若长虹贯来,先是中了这老彘的后足,再擦断它的獠牙,迫使它走投无路,竟是朝着那土司山民的山寨中冲去。 前有小山般的老彘在梯田中逆流而上,后有士子御龙,离矢索命,却是叫那盘山大寨上的司人连连惊呼。 “昂!” 再见一道青白色的箭矢终于贯穿了那巨兽,叫其一个跟斗翻倒在地,正有龙吟阵阵,朗笑声起,那赤龙落下,一尾巴便将那黄毛老彘摁倒在地。 后者的身躯上已然破开了一个水桶粗的大洞,血水似是溪流一般坠落个不停。 短暂的狩猎游戏已然结束。 烛太强了,黎卿的根脚亦不可言,他们或许该择一头紫府妖物的,以纸器法术追猎千里,方得尽兴。 未来,倒有的是机会! 黎卿双手五指化爪,真炁鼓动,一击贯穿那老妖天灵,沾染上其中魂血。 “昔年人道,原始苍茫,众生蒙蒙,猎者为羿,豢灵为驭,相依为契……” 且唤一道宣号。 黎卿二指染魂血,屈指微弹,将那魂血弹飞天地,此为一敬天地也! 左手二指横过,魂血划过面颊两侧,留下一道简约的图腾,再掣右手二指往“烛”的眉心一画,以那猎物的魂血沾染,结作图腾之契,这是远古先民在原始自然中驯服兽的方法,古老而卓有成效! 再得晴空生雷,天公见证,这五驭之契便由此缔结,而那头老彘的尸身亦是魂血干涸,迅速地凉了下去。 “哈哈哈哈!” “司部的诸君,这老彘血食且算黎某赠予诸位的见面礼了……” 张扬意气声起,也不管那土司之人是否听得懂南国官言,那赤龙早已盘踞在空,一个纵身离了去…… 第四十七章 来人与归去者 “太岳山形道铢一万七千枚,天南渊流道铢九千三百四十一枚,江南官制道铢七千枚……” “小小一个彘山坊,倒是榨了不知多少的符钱啊!” 各宗派的花钱、南国的官钱合计得有将近五万枚,却不知是这一窝老彘给妖山里送了多少人肉脯,又往南地售了多少灵肉。 这无计道铢,尽是血染啊! 黎卿清点着那各类的道铢,却是一一以芥子囊分开来后,才置入那壶天葫芦中。 这南国的道铢花钱,不同的道铢购买力亦是有别。 譬如太岳仙宗的太岳山形道铢,通体以灵粹-九华青金铸造,掌心大小,铭刻山纹,便是在巴国、北周、海外都是极为有名,因其本身就是难得的灵金,最是珍贵; 江南官制道铢便是多以秘银铸,银中泛红,个头稍大,秘银本身亦是不错的矿金,可用来炼制诸多法器; 天南观的渊流道铢亦是秘银所铸,与官制道铢差别不大,主要在天南府使用; 岭南乃至民间还有一类鬼钱,是香火符钱,埋在宗祠、阴府前以香火或者阴气洗练而制,其中可做诸多旁门道法、左道之术的“镇物”,亦有流通…… 这一次,黎卿可谓是破得妖山恶坊,肥了自家一身,几袋满芥子囊的道铢,回到山门中都足以堪用好久了! 圜首再望向那玲珑纸猖,只见其手中已然捧起了一叠灵纸,那是以妖皮所制,颜色多为深色,只有寥寥两张皮纸微白。 “这妖纸尚须祭炼洗涤,你,还把握不住!” 黎卿近得她身前,一把就将那诸多灵纸从她手上夺过。 剥皮作纸,这是在道观中都没有记载过的异术,乃是纸灵与那剥皮鬼的意外碰撞所得。 黎卿须得将这十六张皮纸好生琢磨通透来,仅仅这皮纸的灵力材质就已经堪比百目灵纸了,若可广泛应用于纸道,能改变未来的整个纸道体系。 黎卿目前只能制作十目灵纸。 那百目灵纸便已经是灵纸中的上品,可用来刻箓丹书、符册了; 达到了千目级别的灵纸更是紫府道人乃至阴神老祖以作劾召表文的珍纸。 或许,这会成为一道前景未知的新路? 将这道铢、妖纸收起,再清点起了那猪妖的尸身,十里肉坊大火连绵坊外的妖物尸首一一排列。 算上那原先祭了延命灯仪的二十多头老彘,这一役,绝了大大小小五十来头的猪妖,算一气是处理了个干净。 黎卿打开留影玉符,将那十里肉坊、地上的无头尸身、团团焦炭的影像录入其中,又再三检查了这肉坊上下,确定再无隐患之后,这才开始动身离去。 可惜两头无面猖被那白毛彘老二给撞废了,须得重新祭炼,花纸阴轿当前又是再催动不了了。 好在“烛”已经与黎卿结契,如今二人的关系相近,黎卿盘坐在它头顶,是谓乘龙高升,驾起风来,云击千里,自那山岭上空一路便往天南掠去…… 这彘山坊一家老怪,黎卿花了半日就灭了个干干净净。驱策纸猖、劾召兵马登家来,驭以虬龙、兴以水火灭门去! 待得那丹虬过渊河而北归之时,不远处的一座丘陵上,外院的道徒们才堪堪赶至南土。 两山岭上,熊罴坐山称大王,三鬼坟中,老狐野鬼置营场! 诸多道徒可没得那么个一头虬龙听唤,也没有黎卿那一手纸猖手段,若要伐山破庙,无非也就是呼朋引伴,调动兵马…… 青冥之上有剑光纵掠而过,撕开云垂,落下一道狭长的紫气,似是云华掣剑,破开了这方天穹而来。 剑吟声起,只见一道紫薇剑气自云空扫落,盘旋着打着转,转眼就落于那山丘之上。 其中有青蓝道影十余尊,领着甲士两营,兵马千百,却是令行禁止,车马百乘,居然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嘈声。 “真不巧了,适才你是说与黎师弟有故?” “白都尉!” 蓝洋收回剑气,双眸眺望着远处那横跨渊河的赤龙,意味深长。 “上观黎卿尊道,两年前曾于西莽护佑我等攻伐坟岭。” “倒是,蓝公子也识得?” 闻得那蓝家公子的戏言,几名驾驭着壮硕豺狼的浮屠猛士纷纷侧目,狐疑地对视上一眼。 为首的都尉摘下兜帽,驾驭着一头黑毛葬狼缓缓走上前来,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这位府都蓝氏的公子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天南府近两年刚刚兴起的一支牙兵甲士,号作“龙节牙兵”不知他等从何处得来了五驭豺狼之术,供养了十一二狼骑,在府州中风头无两。 此番府都别驾请来一张调令,借调了一支虎熊猛士,以及这支龙节狼骑。 怎料到这都尉-白毒却是无意间谈起了其与观中尊道有旧。 蓝洋刚刚笑谈到黎卿,那诸多狼骑便一一挺直肩膀,手中的骑枪都握的更紧了,似是提防这位府都蓝氏的公子与黎祭酒有怨般,倒是让蓝洋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自然是识得!” “临渊外院中有几人不识鬼郎-黎卿之名?” “蓝某只是感慨诸君不赶巧。喏,黎师弟数息之前正驭龙跨江,往天南府去,想来是这南土的要事已经处理完了。” “否则,诸君倒是还能叙上一面!” 蓝洋抚手轻笑,往那远处的江面上一指,却是感叹了起来。 然真炁炼目、一眼扫过三十里的道行,场中仅仅是他蓝洋才能做到,其他人如何能看得到那远处的动静?只是望着那模糊朦胧的江面不知所以然…… 且稍歇息了半个时辰,待得这十余道徒、千百甲兵近得南土,入目便是那仍旧冒着大火的废墟,十里篝火连绵,黑烟滚滚,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焦糊味。 几个余火未熄的铺子下,那凡俗金银铜子早就被大火将融作了一团,亦有胆大的司人下了山来,在那废墟上翻动起来,撺夺了翻身改命的机缘! 【哒哒哒】马蹄阵阵,似是天崩地裂般,连绵的甲乘席卷黄沙,止步在这废墟之前,那司人立时被这般兵势吓到惶恐奔逃。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同时聚焦在了那废墟上,似是京观般叠砌的二十多枚狰狞颅骨,望之便不是凡兽所留。 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暗红色的凝固腥血留了一地,道道焦尸码放整齐,其中恰好有二十多具便是无头焦尸与那颅骨相对应! “这……” 龙节牙兵的狼骑猛士从甲鞍上翻身下来,将那丈六骑枪随手一抛,贯通地面数尺,揭开浮屠面甲,缓缓走近坊前。 果然! 是黎祭酒的作风啊。 离奇、诡诞,带着几分谶天仪轨的原始自然,尤其是那战后还非要将一道道尸首斩获码放至整整齐齐的执着。 绝对是他没错了! 诸狼骑的记忆霎时间被拉回到当初西莽尸窟外一一择取战利品的时候。 可惜了,居然擦身而过。 那位祭酒对龙节牙兵可谓是恩重,若非那五驭-豺狼之术,若非那一道大功,他等区区一县牙兵,永远都别想步入“士”的范畴,遑论如今,龙节牙兵中狼骑之“士”已经有十二尊了…… “黎师弟,果真是妙法惊人!” 蓝洋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他似乎从那遍地的尸骸中预见了当时的战斗,猖鬼无道,杀机朝天。 黎卿,你果然手段非凡,一方妖坊,大小彘妖成巢,可不是不简单,居然这般迅速地就给平定了。 天南诸多道徒,见到如此惨烈的废墟,哪个不心惊? 鬼郎-黎卿! 外院那位似是调侃鬼谣儿般的名号,竟然真有其人,这般手段……便是历数诸多上品道徒中,也未听过有几个做事这般“决绝”的。 只见那执法堂的蓝洋首徒,以手搭剑,徘徊数步,下一刻,这道人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当即转身,环顾众人道: “诸君!既此彘山坊已灭,却是拖不得时间了。” “须得在另外两座妖山作出反应之前,将他等围山覆灭!” 蓝洋自袖中掏出那竹简,粗略扫视,当即便将视线投在了那两支风格迥异的甲士身上。 “蓝都尉,你麾下诸猛士驭虎熊而壮,有战车百乘,请各御百乘战车,屯于两山岭后、群山之前的关隘,不得教那诸多老妖败走入群山!你能否做到?” 那都尉乃是蓝氏本家,驭数丈鼍龙,麾下有虎熊之士三什,皆披浮屠铁甲,又有鳞马战车百乘,横驻山后,足以抵挡万兽冲击! “愿为公子拒之!” 蓝都尉翻身下得那鼍龙,单膝于地,拱手接道。 三什熊虎,战车为令,他甚至敢作先锋推上两方妖山中,倾吞诸怪,又有何惧? “白毒都尉,龙节牙兵侵略如火,狼骑之士,追亡逐北,还请为我封了那三鬼坟外荒原,不得令任何狐鬼逃脱,可行否?” 蓝洋的视线投来,压力却是放到了那白毒都尉身上。 “应当没有问题!” 白毒与这蓝衣道徒颔首答应,但也未立下任何的军令,他龙节牙兵并非蓝氏部属,也只是听调行事而已。这两年来他等与西莽厮杀缠炼,在天南府自然也有了一定的地位,自不至于似那蓝氏家奴般…… 两支甲兵听调,十余名上中品道徒,他们拿下这两座妖山自然不成问题。 只是,律令院与毒蛊部正在洽谈,或许得拉下他们下水? 既然来了南土,他的目光可也不能仅限于这两座妖山,不做出些成绩来,院中红衣真传之位,如何而来? 天南观阴神道法-太白气经,唯有真传可习,这可是他必得之物! 摇了摇头,蓝洋顺着这道废墟,望向更后方的群山, “诸位,想要虎豹熊精,豺狼大怪,蓝某不管!” “但须得记住,两山覆灭,凡是妖者,行为异常,口吐人言,皆杀……” 第四十八章 《硕鼠》鼎书 黎卿乘龙而掣,搏击长空,赤龙蟠桓,驾风翱游,横跨渊河,翻群山,穿毒瘴,自那无人禁区投射万里,直入天南腹心。 这里是柳黄州,天南三州一府的腹心之所! 黎卿须得在那州中寻些丹书祝咒、丹鼎云箓来印证一番那道剥皮作纸的异术。 既可得人皮纸、妖皮纸,那九华灵石、璇玑玉皮可否练出玉书来?青瑶灵根,可否剥灵木纤皮作出简纸?此纸可承道韵否…… 有术混成,自然是要发掘其最根本的规律,将其阖握于掌中,一道道的神通便是如此而来! 在这柳黄州中,有着直接连通江南左隅-西陵府的驰道,江南的诸多丹书宝卷流落天南时历经的第一个栈点便是此地。 “烛,你且在这州野休憩一下,莫惊扰了路人,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轻拍着烛的龙角,在得到了一声昂扬的龙吟回应之后,黎卿这才落到驰道中,往柳黄州去…… 柳黄州比之其他天南州县却是繁荣上许多,城池四方坐落在广沃的平原上,城门高而险,兵甲整齐,街上还挂着连绵的彩旗与灯笼。 黎卿身形一动,立刻便化作瓢泼的纸片落下,这是纸灵秘录中的一道秘法,能短暂的隐遁入那漫天的纸片之中,能够躲过绝大部分的刀兵砍劈与钝击。 此刻黎卿却是借助这一纸化秘法,直接化作连篇的纸片遁至那城中的高阁之前。 “贵人,请!” 那阁楼前一道轻风吹来白纸,转身间便化作了一尊道人,而两侧的侍从却似是见怪不怪般,没有丝毫的诧异,此处来往的道人多了去了,便是紫府也不少见。 这两名女侍一见到黎卿入阁,立时拉开屏风,作势相邀。 若是再细看二人便会发觉,这女侍亦有不乏的灵力傍身,若是放在州县中,已经能称作术士了,可在这翰林宝阁中,他等也仅仅是一位女侍而已。 翰林宝阁,乃是金麟府-翰林书院的一道产业,这翰林书院主修国子六艺,乃是入世之道,门人入仕朝堂,自然也生出了诸多产业遍及各府。 黎卿历年可没少来此处光顾! 熟稔的从屏风一侧入得宝阁,那阁楼中却似是另一番天地,自外面看,不过一座寻常的三重楼阁,须得迈入其中,方得知其内里乾坤。 阁中广沃,似宝塔层层环映,有诸多士人、修者往来,四周楼壁上挂着各类大家的丹青妙迹、文风墨宝,黎卿踏上那白玉环梯,直接进得符书铺中。 “此处可有虎符玺印?” “前朝的兵符为佳,需得是中郎将、校尉品佚以上,大家玺印也可。” 丹书紫箓一般来说有两个脉络,一为丹符道,符为修行百艺之始,曾为先贤仰观天文,俯视地理,将那天地至理汇于一笔一符。一为箓图,将天神与鬼神形象与符文结为一体,万变而化。 衍生至今,有帝王符命之书,以之御制天下,号为诏;有鬼箓授著,阴府有其名;有图箓、图谶预示吉凶…… 而那铺中老学究,见到黎卿打扮,再闻得其所求,哪里还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嘿嘿,小子,你这才什么道行啊?就想学人家修表文、开坛法了?” “看你一身阴气凝而不散,聚而不沉,莫不是想修劾召阴兵?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他做这一行的,这般的年轻道人看多了,要么寻镇物,欲修表文;要么就是开始染指那些古老的巫鬼禁忌了…… 黎卿眉头一挑,还未说话,那老叟便立刻掏出了一尊镇纸。 “黄海大家,三百年的镇纸,曾以一书诗号定天倾,止了山洪,卸了水气,若修表文,此物不过三万道铢,那四书道蕴可供你日日把玩了!” 其上书蕴凝而不散,望之便感其铮铮脊骨之意覆面而来,非是凡品。 “我要劾召兵马的虎符或是鼎器,用以拓印符图。” 黎卿当即就止住那老学究滔滔不绝的介绍,点明了要拓印符图之物,且是虎符、重鼎等等杀伐一属。 老学究见这后生没有丝毫的符书向道之心,暗愠之际,却也没忘了自家本行。 “前朝虎符哪里会有?这可是官文明令禁止的,今朝的更是没有哪个蠢蛋会转卖!” “不过倒是有一尊三足古鼎,其上正刻有钟鼎诗,蕴含逆伐之意。”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 那老叟口中诵吟不止,右手往袖中一伸,却是不知如何,骤然拿出了一座比他那整个身子还要大上许多的三足铜鼎。 这大鼎高约二尺,左右一尺有余,三足而立,铜绿乃生,却是有着道道的钟鼎文通体铭刻,似是天生。 然而令黎卿最惊诧的不是这大鼎如何的珍贵,而是那老叟,居然使出了一手隔空取物,这可是一项上等的妙法啊! “哦?《诗》中的《硕鼠》吗?” 黎卿眉头微挑,但很快便将视线低了下来,落到这座鼎器之上。 “然也,国之硕鼠,不修其政,贪而畏人,重敛残于民,故而合该丧其众……” “黎小子,你连续三年冬末都会入我宝阁,逡巡一日,而后又怔怔而归,老夫记得你。” “怎得如今有了些身家了?若要修丹书,这座三足鼎正与你合用!” 这般品相完整,历经弥久岁月的古器,本就是最好的镇物,何况,这一尊鼎可是有些来历。 硕鼠硕鼠,偷食吾谷……这是遥远的古史中,居高天的氏族暴而无恩,暴剥子民,掀起了一道倾国大祸,此自是引起万民暴怒,屠戮氏族如杀硕鼠,尽取那氏族头颅,每一尊王侯的头颅便以这般的铜鼎所盛,铭诗《魏风-硕鼠》,怨其暴戾,将其血脉生魂永呪于此三足鼎中! 如此说来的话,此物倒是有些诡诞玄奇了。 历时万载的诅咒与愤怒,便承载在了这般一尊小鼎里面吗?黎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此物。 “只要四万九千道铢!” 老学究的话音刚落,便见那蓝衣青年刚刚要触及铜鼎的右手猛地收回,下一刻,竟是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这丹书一定要学吗? “哎哎哎,小子,别走啊。” 老叟噌的一下就从店铺中蹿出,拦在黎卿面前。 “老夫开价,你可以还价嘛!” 这每售出得丹书镇器,他可都是有的经手的啊,人心不古,走丹书一道的本来就少了,这么一个顾客,多多少少也能有口饭吃嘛。 “还不起!你这价格我怎还得起。”黎卿摇了摇头,这太过的昂贵了。 “你试着还价啊,万一成了呢?大道三千供你取,可无恒心何以成大道?”老叟将黎卿一把拉回,语重心长道。 这般一说也是这么个道理,黎卿修行纸道,纸猖、纸灯、丹书,当是莫要偏废一端为好。 “那,五千……道铢?”黎卿试探着报出一个价格。 “成交!” 老叟横掌一推,立即便与黎卿右掌相拍,眨眼间,那售契立刻就从柜台中掏出来了…… 呜呜呜,老夫太亏本了,含泪只赚了两千道铢。 第四十九章 生相随死相依(二合一) 自那宝阁中出,黎卿掂着手上这尊三足鼎,着实是有些发怔。 这钟鼎云箓,与图谶经纬并肩,他历来曾闻此道,却未料到,就这般轻易地到手了? “似是还被那老学究忽悠了?” 黎卿回顾着那老叟的举止,更是奇异。 然丹书谶图一道,本就难学难精,何况这还仅仅只是一道可供参考的镇器而非古宝,有个三五千道铢也就顶天了! 将那三足铜鼎收入储物葫芦中,黎卿身形一转,化作瓢泼白纸随风纷飞,眨眼便出了那宝阁坊市,正往城外而去。 突然! 一道恐怖的的气机驾临泥丸宫中。 只见黎卿泥丸宫中,那坐倚白骨莲台上的白骨美人蓦然睁开眸子,无垠昏暗之中,遍地的白骨骷髅纷纷【咔嚓】【咔嚓】活了过来。 这浮黎白骨之地,似是被更加恐怖的意志在灌输、在接掌,它们正在自神宫内景入侵现世。 鬼母又失控了! 这一次她居然直接入侵黎卿的泥丸宫,将那白骨美人观衍生的内景-浮黎白骨地都具象化了出来。 柳黄州的南离坊小巷瞬间被一片黑暗笼罩,这片深邃的黑暗更是欲要扩散开来。 【咔嚓、咔嚓】 那无垠的黑暗之中,内景浮黎之地,白骨嘈杂受鬼母的驱策,竟是要化作三千白骨骷髅,入侵现世…… 好在,下一刻,这还未完全显化的的内景之像又瞬间消失无踪。 只叫这街坊中的百姓暗道奇怪,刚刚是一朵乌云闪过? “刚刚,是我看花了眼吗?” “窗外怎么突然黑了一瞬?还是有什么东西飘过?” “……” 那异像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瞬间便彻底消失,都只让坊中众人暗觉是自己眼花。 待得那坊间小巷中的人们继续忙起了自家的事儿,井边打水的打水,斋中研墨的研墨,都未将其放在心上之时。 黎卿才自那坊侧的一株老槐后露出身形来。 只是,此刻的黎卿,右手撑着树干,面色煞白。 那鬼母,她竟是强行入侵了黎卿的内景,要接掌掣使那浮黎白骨、万千大恐怖入侵现实。 炼神一道,存神观想,守精固气,与泥丸宫中生出不可思议之像,为内景地。 黎卿以白骨观心相观想而生,泥丸宫中,遍地骷髅,白骨美人,高居骨莲……这浮黎白骨像如今已经颇有成效,灵识念头愈发茁壮。 可哪里料到鬼母居然险些将他内景地显化,借此入侵到现实中! 若非黎卿紧闭天灵,封了泥丸宫,那白骨诸像为鬼母所驭,诸多白骨骷髅一旦现世,整座坊市都少不得要受牵连。 “你到底要干什么?” 黎卿声音怒沉无比,似是恨意冲霄。 她时时如跗骨之蚀般,阴魂不散,总是能在黎卿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他带来烦扰。 然那泥丸宫中,那白骨美人却是面无表情,坐在了白骨莲座上不言不语。那厉鬼无灵无妄,半生半死,不分是非,亦不知晓黎卿在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那为鬼母意志所降临的白骨美人似是也稍稍共情到了黎卿的不满和忿怒,停下了她的动作。 垂首数息,白骨美人才从莲座上走下,缓缓上前,将那如无暇白玉般的手指抬起,与黎卿的一缕念头相接触。 “我,想要那个!” “想要……” 这是那鬼母第一次与黎卿进行交涉,那念头中幽精与爽灵交汇,鬼母那单纯而强烈的占有欲望传递到了黎卿的意识中。 她,只是想要那里的一只厉鬼。 很想要! 那只厉鬼有用…… “仅是如此?” 黎卿缄默了许久,那覆上心头阴霾缓缓平复,厉鬼缠身,随时随刻可能发生的失控,那真不是常人能抵御的。 但这一次,似乎,只是因为那崔家小娘感知到了什么? “好!你想要,我自去帮你拿。” “在这里稍待,可好?” 黎卿分出两缕念头,与那泥丸内景宫中、浮黎白骨地上的白骨美人相交言。 白骨美人再没有回应,但也乖乖的回到了那白骨莲座上,昏黄遍地中的嘈杂白骨亦是蓦然散去了那股恐怖的气息,【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 泥丸宫中平息了! 这却是让黎卿长吐了一口浊气。 他可是真的拿那崔家小娘没有一点办法,也好在如今道行稍长,观想法有成。 至少,黎卿如今的神宫念头,已经能与鬼母初步交流了! 那内景中的浮黎白骨之地重新归于静谧,黎卿这才缓缓松开那封闭的识念,解放出泥丸宫。 既如此,黎卿便满足鬼母的欲望,且往城西一观,那只引起了她欲望的厉鬼,到底为何? 说做便做,黎卿掣指掐诀,转眼化作道道白纸纷飞,随着清风掠过,这诸多白纸翻越坊市,落到那一座连绵的府邸群落前。 越是靠近这座宅府,那泥丸宫内景地中的白骨美人情绪愈发不稳,数次欲要直接入侵现世,袭击那座宅子。 黎卿分出念头缕缕,制止住那白骨美人的动作,同时,隐蔽气机进入了这座宅邸之中。 这是一座四进两跨的府宅,迎春未过,还挂着盏盏红灯,想来是当地的某座大族正府。 白纸翻飞穿过那层层院子,此刻正值响午,似春困惹人扰,诸多仆人家丁都四散在东西前院房中,这张张白纸随风,唯有一名小厮瞥见,也只道是哪儿的大风刮来的罢了,并未在意。 黎卿横穿过诸道院落时,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紧接着,身形一顿,停在了那西跨院的一座天井花园前。 原本他还暗道,此处府邸仆婢萦绕,似是家宅旺盛,怎得家中会生了鬼祸? 一入这花园,黎卿立即便发现了不对。 只见那院中有口废弃的古井,或许最初是为了照料园中花栏珍木而建,现不知为何,用一座大半丈高的奇石给封住了! “这井中……” 黎卿只是路过,便发现那井中有异气生,见四下无人,显化出身形来,右手掐指,将一缕真炁弹出,寻了一道缝隙,打入了那口废井之中。 不过多时,随着指尖一炁的反馈,立时便叫黎卿眉头皱起。 那口废井下,竟是有五六具白骨堆叠,且似乎间隔死亡的时间已然不短。 “井下尸骨,死气横生,当是出了命案,但这尸骨也并未生出鬼祟来啊?” 似这般大户人家,仆童女婢欠了卖身契,遇上不讲规矩的主家,常常都会出些这般的命案。 可并不像是与鬼祟有关的样子啊! 泥丸宫中,浮黎白骨地,那鬼母的入侵控制了的白骨美人面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鬼母如此反应,那这宅中定然是有鬼祸!” 或是有鬼祟害死了这些人?亦或者是这家府邸的主人本身就养鬼? 黎卿心头思忖,却是对此地多了些狐疑,倒也再未冒进了。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下一瞬,那白纸飘动,飞散出了府邸,正值响午间,宅中仆婢正在小憩。 道道白纸飘散出了街角,显化出黎卿的身影。 黎卿眸间思索一二,却是将那纸灯一提,指咒掐诀,以一道纸鹤承起念头三十六缕,化作一道入梦之术,飘进了那座宅邸之中。 他要入梦宅中仆童,看看这座大宅究竟是个如何的情况。 那宅子的西跨外院,诸多仆从领了牌子在四处值守,而修值的小厮们或在休憩,或是依着这春困时日打起了盹儿来。 有青衣小厮,匍匐在桌子上,朦朦胧胧间,似是见到了一尊纸鹤飘来。 而后便是意识朦胧,思绪回到了四年前的入府之时…… 柳黄州王氏,这是当地的大宗族,从别驾、通判、从事、县尉,这王氏历有族人在天南各地任职,开枝散叶,好不繁荣。这一座王氏府邸便是其中的一脉。 只是这府中的老爷稍擅经商,未曾入仕,在这柳黄州置办了一座大宅子。 小厮便是卖与了这王老爷,跻身入了宅邸,做了一道使唤小厮… 要说这王府,王老爷素爱美人儿,府中婢女尤多,皆是容颜上等。 自打这小厮进来,倒也历来安稳,府中一切顺遂,近些年儿发生的大事,也不过是有几名美貌至极的女婢失踪,稍稍有点遗憾的是其中一位便是他暗暗关顾的人儿。 最初传闻那女婢是被拍花子拿走了,又传是那婢人大胆私逃了去,后来陆续又发生了几起,便有人说是王老爷性癖异常,惹得那老爷生了好大的气,将府中嚼舌头的狠狠整治了一顿! 而后又有人传闻是夫人不容,可夫人更是州中少有的美人,怎会容不得几名婢女呢…… 纸鹤穿梭梦境与现实的阻隔,冷眼旁观着那小厮的梦中经历。 可那小厮实属是个脑袋空空的玩意儿,除了吃、睡、听从府中吩咐,剩下的记忆就是妄想府中女婢了。 花了小半个时辰,黎卿也只见到了那宅邸中的方位与各院的传言底细,其他的一概不知…… “咦?五名消失的女婢,我记得那井中白骨似乎也都是女骨?” 那就对得上了! 莫非真是那王老爷以貌美女子豢鬼?亦或是那夫人寻了什么了不得的邪法? 喜爱女婢的老爷,貌美如花的夫人,无故失踪而尸骨现于废井的女婢,大概率都是这几个结果…… 艳鬼?画皮鬼?还是宅中怨鬼? 黎卿心头一动,片花纷飞,紧接着便是遁入了那东跨院之中,那内院之东,便是王家老爷、夫人平素所居之所。 再闻得院中小厮自谈今日那王老爷赶赴了宴会,那引起鬼母心绪变化的,也只能是那位夫人了! 黎卿好生束缚住周天一气,使得周身气机融圆归一,与外天地彻底隔绝,自然也就没有气息外溢了。 他在那青衣小厮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位夫人的住处! 瓢泼纸片刚刚穿过半座宅邸,落在那院外,也未见有仆婢在外听候。 恰一阵邪风刮来,孤零零的白纸随风飞入那窗口,落在了房间中那盏还未燃起的香炉上。 只见有一位满戴簪璎的美艳女子正对着银镜贴妆,那女子梳仙髻,勾娥眉,正取丹青花子在额首理着花钿。 这女子也不顾那不知何处刮来的邪风,只是随意睥睨了那张灵滢质美的灵纸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下一刻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哪来的小道兄,怎以灵纸作信,擅送妾之厢房……” “让老爷知晓了,还不得打死奴啊?” 这女子娇娆,一手扶着画笔,眉间只似秋波婉转,侧身对着窗外便是白上了一眼,那柔弱的责怪语气,抚胸受惊般的动作,却是将那媚于言表的风姿尽显无疑。 怪不得那青衣小厮念念不忘。 “遭了!”黎卿突然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 他也不知多久未曾触碰过凡纸了,历来所用皆是灵纸,都已经成了习惯,便如一叶障目。 可这般的灵纸,稍有眼力之人,哪个认不出来。 随风飘舞的白纸,竟然是一张灵力通透的灵纸?而它还恰好随着一道有头无尾的邪风,正正好落在了窗口上? 在这州县的凡俗间,灵纸可不是什么常见之物! 下一瞬,便见那齐腰高的君窗台外,有一人露出身形来。 那青年着一身青素兜袍,身姿笔挺,面柔俊晏,三分郁郁之气萦绕,更有一丝不同,当即便令这位夫人眼前一亮。 “咦,这是哪家的好郎君儿,真真是生得了一身好姿颜。” 这夫人将手上眉笔放下,宛转轻笑间,俯身将那香炉上落着的白纸夹起,步履颦笑,缓缓送到了窗台旁,却是调戏了那郎君来。 黎卿见得那女子,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她的身上,六气不加,天人无感。 何况,泥丸宫中的白骨美人像更是直接从白骨莲台上起身,按耐不住的要动手了。 这就是那只厉鬼! 而当那位夫人调笑着黎卿,以指尖轻轻勾动划过那郎君手背之时,两人立刻就像是触电了般,面色豁然大变。 “你果然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这二人各退一步相隔着窗台相望,黎卿的双瞳瞬间一缩,那位夫人魅惑轻佻的神色当即转冷。 不待其他动作,当即便是一道幽光闪过,黑棺钉抬手掣出,掠过那女子的发丝,当即在另一面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来。 黎卿目的明确,只待确定了这鬼物的身份,抬手便是连串的杀招。 那女子美目寒煞,转瞬之间周身鬼气肆意飞舞,亦是要趁着府中仆婢到来之前,弑杀了这位青年道人。 “好你个白骨道人,竟敢追到了这里来了。” “本夫人……” 这女鬼显然不是厉鬼,灵智聪盈,居然还在这府中潜享多年,莫不是岭南的鬼神之流? 看样子,还和岭南白骨道有些恩怨! 然而,这女子连狠话都未来得及放出,下一瞬,无边森寒的冥府玄阴之气瞬间充斥了这整座小院。 森寒气息自黎卿始,不过瞬间便蔓延开来,院中枣枝凝露,青瓦结霜,那女子更是动作一滞,似是整道身躯都被冰封住了一般,森冷,麻木,无力之感瞬间袭上心头。 美妇人眼波柔转,当即可怜巴巴地委屈服软了起来。 “好郎君,可否给奴一个机会?” “方才,奴家只是气极攻了心,怎敢对郎君出言不逊的!” “您予奴一条生路,怎么样都行……” 然而,这女鬼的话还未说完,黎卿那泥丸内景-浮黎白骨地中,有玉手探出,跨越现实与幽天的界限,一掌抓在了那女鬼的身上。 不过片刻,万物无声终归于静谧。 那自称王家夫人的鬼女,瞬间便化作了阴气消散。 黎卿内景中伸出的那双玉手,似是获取到了什么极为喜爱的物甚。 像是一张画皮? 便是黎卿都能感受的到那单纯逸散出来的喜意。 正谓是: 鬼母闻声称心意,郎君折纸探行踪。 然而,这鬼母失控,展露气息之时。 却是有一道深深的恶意,早就盯上了二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柳黄城外却是有一尊黑衣道人,透过重重街道,感受到了城西王氏府邸中的那道厉鬼气息。 “好鬼物,好幽冥,本道顺着山阳县残留的那缕玄阴之气而来,追溯了许多时间,终于找到你了!” “这般鬼物,合该为贫道所有。” 这鬼道人立于云头,身侧黑幡摇曳,不过瞬间,一道无边幽黑的法域便笼罩了整座柳黄州。 数十里阴云中死怨之气凝聚,化作云边鬼脸,面目可憎,那一张张的鬼脸、鬼手,在那阴云中奋力的挣扎、无声的嘶吼。 好个鬼道人,于天南之地,竟是偶得一缕玄阴气,寻觅良久,他欲要强夺鬼母。 抬手祭得万魂幡出,竟是不顾南国律令,居然敢在州城中动手了? 此刻,黎卿正无奈的立于那院中,掐诀掣指,欲收回那浮黎白骨之相,将那白骨美人哄回内景,再让鬼母意志回归幽天。 哪里知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下一瞬,天穹变幻,有灭魂神光从天而降,那一缕缕由无数怨魂惨死生出来的魂丝,似是冥河瀑布倒挂,一气往这王家府邸刷下。 那鬼道人觊觎已久,正于此刻,痛下杀手! 黎卿正处于那宅邸后院,浑然不觉的致命杀机落下。 轰隆隆…… 鬼府顶端的杀招落下,顷刻间便将这座宅邸镇至崩塌,好在那鬼母意志加持的浮黎内景挡下了大部分的灭魂丝,但黎卿仍旧是瞬间被那恐怖的袭击,抛飞十数丈开来。 意识朦胧间,只觉身后无边剧痛袭来,似是浑身骨头都已尽裂了开来,当即昏阙了过去…… 万魂天倾之势,坠落柳黄城西,如此跋扈,不加掩饰的袭击,那柳黄州中的紫府别驾,气机冲天,与云空上那道人对峙起来; 翰林宝阁中,诗号宣朗,书气化作结界,将那整座宝阁互助。 柳黄州中诸多紫府、子士,乃是练气上品的术士齐齐将目光投上云头,尚不知是哪个鬼道浑人,竟如此不讲规矩,闯入州中行凶。 他致南国律于何地?致州中诸道于何地? 嗡…… 亦是同时,只闻得戚戚鬼语,百鬼嘶鸣,那阴云笼罩的法域之中,一道更恐怖的气机升起,强行将那阴云冲散。 有幽天鬼蜮生,玄阴白骨落,一头头鬼祟过道,柳黄西城顿时哀鸿遍野,万民嘶竭。 街中百姓,见得黑云压城,还未寻得遮蔽之处,冥府已然大开,鬼母法相降临柳黄州中。 黎卿昏阙,其身上的鬼母完全失控了! 这鬼母现世,城西数座坊市尽为幽幽鬼蜮覆盖,那鬼蜮范围内的一切生灵,尽数身躯扭作血肉麻花,骨肉飞溅,道道草绳,垂落幽天,将那一具具尸体,怨灵吊起,化作倒立鬼林。 “吾儿!” “夫人!” “呜呜呜,不要啊……” 知州还未反应过来,祭起礼乐,那通判尚未掣动庇佑万民,冥府已开! 自城西而始,那幽天降临,沉沦鬼蜮,有鬼母出行,丈高三十三,半生半死,玉颜白骨生,那双掌中似是正捧着一道人形。 她很委屈,更是伤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黎卿突然就这样了,但她识得那道袭击是从何而来的。 鬼母一现世,更是引动了柳黄州城中本就存在的鬼祸,有丈高的无头鬼,掣动丧幡,从一座棺材铺中缓缓走出。 有阴气聚形的勾魂鬼,驱掣锁链,开始在州城中游荡了起来 整座州府上有万魂法域笼罩,下面更是突然爆发出了这般鬼祸,城西诸坊立时化作一方丧土,宛若人间炼狱! 而那城外云空上的鬼道人,目中厉色愈强,却是愈发兴奋了起来,那厉鬼本体还未现身,法像便有丈三十三? “嘿嘿嘿,好凶鬼,好厉鬼,本座抓得便是这种大鬼!” 然,这老道还未笑出声来。 下一刻,便见他那右臂【咔嚓】一声,瞬间扭曲折裂,那臂骨豁然断作十数截,血肉扭作麻花般撕裂,鲜血顿时汨汨留了个不休。 那名为“扭曲”的诅咒,早已经锁定了他这位肇事者。 “怎么可能?相隔这么远,这是什么鬼咒?” 这鬼道人咬牙忍着裂骨剧痛,却也未料到这只大鬼,竟这般凶? 好好好,你越是强,今后对本座的助臂便越大。 鬼道人单手掐诀,再是摇动了万魂幡,掣动无边阴云,覆盖柳黄州城中,不叫那鬼物逃脱。 这恶道,丝毫不顾这天南三州之首何等繁荣,竟是要覆灭这万千百姓掀起更剧烈的厮杀来。 岭南鬼道,常逾矩! 然而,在那无声无息间,他的脖子上却也是早就套上了一根老旧发黑的草绳了,这又是一道未知的诅咒。 可他依旧恍若未闻,仿佛鬼遮眼了一般…… 第五十章 这里是幽天 权衡重者,以为母! 六千年冥府大宗,岐山崔氏,兴伐而亡,独有最后一支血裔远走南国,亦是于两百载前断绝。 崔家末血,死生之后永坠鬼道,未入北阴上流,也不过厉鬼一属而已。 即便如此,有着那幽天冥府的因果缔结,纵这只厉鬼仍不过紫府、日游一境,以“曲”之意,几可对博阴神…… 冥府权重,故称之为鬼母! 这位岭南白骨道的鬼道人,追逐那夜游境的画皮鬼而来,却是在山阴、山阳偶然摄到了那玄阴气息。 极致纯粹的玄阴冥气,那必是极品的大鬼,或可助他突破阴神!一路寻溯,终于在柳黄州堵住了那头厉鬼。 然而,如今的场面却让他感觉到有了些脱离掌控了。 幽天垂下暮光,那似是冥宗余恨未尽,鬼母降世之时,三十三丈高的厉鬼法相巡游人间,百鬼虚影拥垒,波及柳黄城西南诸多坊市,将近小半座州城都被席卷。 那是一片幽暗的世界,被那幽暗鬼蜮所波及的宅邸、楼阁、一切存在,瞬间披上了一层幽黑的浆衣。 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鬼道,大不详也! 云空之中,似是阴兵鬼马,在那怨云之上驰骋,旌旗蔽空,金戈交击,怨魂嘶吼之声,荡漾百里。勾魂鬼拖拽着铁链,飞速朝着城外追逐而去…… 鬼母丈高三十三,双掌捧着那郎君在里,见其龙骨遭创,面若金纸,口鼻之间有鲜血不住的溢出。 郎君现在,可不好看了!这幅皮囊,可还要吗? 垂问了黎卿许久,可这一次很久很久了,都再未有念头反馈而来,鬼母呆立于原地,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许久之后,鬼母似是想起了什么,往那云空中一望。 那没有丝毫表情的面目,半是白骨狰狞,半是玉颜仙肌,左目似是星辰莹烁,右面则是空洞的眼眶。 这一眼望去,矛盾交织,生死流转,直叫那云空中的鬼道人毛骨悚然。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他所立之处,一切都开始扭曲,若是再晚上一瞬,他那整个人都将要被扭作一摊肉泥! 那是名为“混乱扭曲”的法意。 鬼道人单手将那万魂幡一提,百里阴云瞬间膨胀,将那无边阴兵鬼马虚影裹住,再是鬼道法力一震,尽数泯灭。 再望向那自柳黄城中追溯而来的幽天鬼蜮,它却是正在缓缓的沉入幽冥之中,那庞大的鬼母法像似是在缓缓融化,化作幽天流浆没入地底。 鬼母自下而上,沦入冥府,直至合捧在胸前的双手、以及其中的身影缓缓沉没,那恐怖的扭曲鬼蜮亦是同时消失。 柳黄城中,府都蓝氏的紫府别驾,翰林宝阁的阁主,虎踞一方的知州皆是心生暴怒。 仅仅是那一瞬间的暴乱,数万生民便随着那头厉鬼殒命,那头大鬼倒是退走了,可上方那岭南白骨道的气息做不了假。 岭南道、岭南府的白骨道人,在天南府的州中引动鬼祸? “呵,常闻岭南鬼道人都是疯狗,今日老夫算是见识到了。” 翰林宝阁中那位阁主环顾了阁中上下一眼,并无太大损失,但那目光亦是冷了下来。 白骨鬼道人真识不得那位小道徒一身的先天一炁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天南观又如何? 本座只是见有大鬼横世,掣万魂宝幡降服厉鬼而已,本座还觉得你天南观的道徒是死在那厉鬼手上的呢? 鬼道人呲牙咧嘴,忍住右臂的疼痛见那厉鬼瞬息远走,愤怒至极。 “该死的东西,居然让它跑了?” 本便是为那玄阴鬼物而来,岂料到此獠竟如此凶悍? 破了他灭魂神光,挡下那百里怨云,竟还倚仗鬼蜮,不见了其踪影,若真让它溜了,此行可是平白吃了道大亏啊! 感受下方州城中迅速升起的紫府气息,这鬼道人心知这些个废物是要上来找茬了,眼咕噜一转,当即便是准备走为上策。 左手化掌刀,在右肩上一砍,那染上了鬼母诅咒的右臂瞬间就落下云头,化作阴气扭曲泯灭。 而这道人更是随手朝着那阴云中一摄,立时便是五鬼搬运,自那阴云中招来鬼臂,只往那右肩上一按,【咔嚓】一声,立时便有新的手臂接了上去。 这是在紫府筑基的道路上走到了极致的道人,随时可能蕴生出法意,成就阴神尊位。 连南国十二宗都难以完全约束他等。 再不济,卷了身家往北海一投,似他这般人儿,即使是在那妖魔之地,哼……依旧是群魔座上宾,妖女、魔女享用无尽! 鬼道人囫囵抹了那眼窝深陷的老脸一把,魂幡摇动,将那百里阴云一收,驾起灭魂神光便要往西南远遁。 可就在他身形动作的下一瞬,那早就挂在他脖子上的青黑老旧草绳立即收缩而起,只差一瞬! “只差一瞬,本座便要身首分离了,真是好胆,真是恶鬼。” 鬼道人面色阴翳,灭魂神光覆上整张手掌,拽住那道吊死鬼绳便是一扯,悍然将其崩断。 也不顾下方几尊紫府来人,这道人冷哼一声,磅礴的法力似天倾临世,强行要将这根草绳炼化。 异变突起。 那道草绳无所依地化作玄阴幽光溶化,直至,恐怖的混乱扭曲之意顺着这道人的袭击攀爬了上来。 咔嚓咔嚓…… 待得柳黄州中两名紫府合力升上云头,连身形都还未站稳,立时就吓得抽身暴退,离奇的法意瞬间侵袭,竟是将那整片虚空都扭作一道空间漩涡了。 “敕!” 虚空漩涡中闷声敕令响起,只见那鬼道人却是不知施展了何种替身遁法,召来五鬼替命,一个闪身自那漩涡中脱身了出。 那鬼物,甚是凶厉啊! 鬼道人眉首郁结,前有那大鬼变着法子袭击,后有两位柳黄州紫府寻事,着实烦躁,三十六计,且走为上策? 计上心头,万魂鬼幡一卷,立时便有黑光冲天,向着西南远遁而去。 只待脱了身去,未被捉在当场,自然这里发生的什么事儿也便是查无对证了。 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然,下一瞬,便见那幽天之中突有鬼手伸出,那双白玉鬼手视之完美无暇,令人不自觉地便强牵上去把玩一番,可那鬼手拂过之处却是连虚空都在因此扭曲。 鬼手横破幽天与阳世的阻隔,一击拍在那道人后背,紧接着,肆虐扭曲之意迸发,恐怖的力量连带着整片虚空都强行扭曲变形。 “啊!本……”未待那鬼道人有念头流转,更恐怖的法意暴动,将其中三魂彻底湮灭。 数息之后,一切都飞速地归于平静,正远遁的灭魂神光被那幽天漩涡所吞噬,唯有一颗眼窝深陷的头颅,阴翳非常,双目却瞪的老大,保持着临死前那不可思议之的样子,自云头坠下来,正跌落在柳黄西郊外的墟野中…… 柳黄州中,诸道面色难看,望着那远遁的幽光极为不甘,然那鬼祸爆发所带来的无头鬼、勾魂鬼仍旧在州中肆虐。 他等诸道更是无人愿当这个出头鸟! 几人面色阴晴不定了许久,最终亦是选择落回城中,磨灭那诸多衍生鬼祟。 那西南妖山之中,当即便有气息冲霄,不过十数个呼吸后,柳黄州上的穹天百里,瞬间坍塌,一头老鹤自无垠的青天之顶落下。 绝妙不可言的窥视之感瞬息之间巡视百里,那数十万生民只觉顶头三尺,有天威扫过。 阴神出行,一念百里,那鹤发老者眨眼就落在了柳黄州的西南,俯视着地上的残首,面无表情的赞了起来。 “真是出息了啊,岭南白骨道……” 然,冥冥之中。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待得黎卿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中。 刚刚睁开眸子,黎卿便发现这是一处极为陌生的房间,此刻,他正躺在这座金丝凤绸拔步床上。 这床榻通体以金丝绸木作的围栏与屏床包裹,雕龙画凤,镂作兰芝甘草,前后尚有走廊,奢靡起居,妙不可言。 只恐怖的是,这般似是王侯都难以享有的凤瑶拔步床上,满挂着晦气的丧白布绫,便是黎卿胸口盖着的,也是一道丧布…… “啊?我死了?” 这怎么可能?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啊! 黎卿满脸的不可置信,强自撑起身子来,只觉得龙骨脊柱之上传来阵阵刺痛,还未待他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旁侧的景象更是令他眼皮一跳! 只见一名瑰红色的女子身影,正坐在那凤章藻台前,似是正愁苦的对照着一面铜镜。 那是,崔家小姐么…… 黎卿的心头顿时一怔,果然,这里是阴间冥府,随即又是泄气不已,我这死的也太草率了吧? 右手撑在芝叶花栏上,直起了身来,黎卿缓缓地离开那座拔步床,既事已至此,那也只能接受这个身份了呗。 见那崔小娘似是正与那面镜子较劲,黎卿不由的奇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人世间没有太多女子能坦然面对容颜衰老,落花辞树,可连死后作了鬼也依然是如此吗? 暗道自己现在也算是一只男鬼了,黎卿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缓缓近得那崔家小娘之侧。 突然! 那鬼母转过头来,满头青丝挂垂腰间,着实有些吓人。 然在刚刚见到那鬼母尊容之时,黎卿胸口猛地一滞,这一瞬,他似乎重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她不是白骨玉颜…… 是,那只画皮鬼? 一道明悟恍然出现在黎卿心头! 难怪了,难怪当日的鬼母如此激动,直接掣浮黎白骨要入侵现世,那柳黄城中的厉鬼,竟是画皮鬼吗? 黎卿细细打量着那崔家小娘的面容,柳叶眉梢似墨画,丹唇着露,面似清霜,有着铅华天生之丽。 然,青丝凌乱似是久未梳理,若是细观,更会发现,鬼母本似是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貌,颇有些精致小巧,但那右半张脸的妆容便会稍稍多了一分凌厉,与其整体有些割裂开来。 那是半张画皮! 且,她是厉鬼,三魂缺其二,七魄早无存,这样的鬼物,不似北阴上流的鬼神,是诞生不出灵智的。 纵然似是秉持着生前女子爱美的执念,她亦无从下手。 那空洞的眼神望向黎卿,也未有丝毫的话语,但黎卿似是能感受到,她似乎是在求助吗? “可是要卿帮你吗?” 黎卿动作间稍稍忍着龙骨脊柱中传来的隐隐刺痛,面上唯露痛楚之色,很快就融入了那鬼郎君的身份中,拾起那藻台上的木梳,将那崔家小娘轻轻按在那椅子上,为她梳理起了头发来。 然,黎卿怎懂得太多女子的装扮,也只能强自随了一道简单的少女云髻。 这藻台上并无太多的饰品,还有许多都已经似是生了锈,早就不堪用了,寻了许久,才终于有一支木制的青簪尚可一用。 见那鬼母真就一直乖乖坐着任他施为,黎卿又翻了翻那藻台,寻得一盒铅华,再为这崔家小娘齐眉、点铅…… 待得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后,那崔家小娘妆容乃成。 果然,这就是一尊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貌,黛颜小巧,朱唇盈露,唯有那眼神有些空洞呆懵,倒是与崔府传闻的差不多。 崔氏历是大族,败落之后有后裔在江南定居,那江南的崔府依然是走上了岐山崔氏的老路,父陷子死,巢倾卵覆,满门称烈,十六七岁的女子,只落得空零零一片,得了父兄丧书的当日,便遣散了仆人,放了大火,一纸白绫吊死黄梁…… 黎卿感叹一声,倒也似是卸了三分怨气,多了两分共情! 鬼母依旧坐在那铜镜前,眼神空洞的望着那壁上的铜镜,或许触景生情?或许也并没什么感觉,总之她未再搭理黎卿,直接将他晾在了一边。 好吧。 黎卿便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开始探索起了这房间。 只见这东厢房中尘埃不染,似是依旧保持着数百载前的原样,龙首香炉,灵楠书案,满墙的二十八仕女香屏图,一应的奢美。 从踏出那房门,便入目可见四沿环绕的连廊,这似是一处陌生的府邸?院子并不算太大…… 还未待黎卿有更多动作,【噗噗噗】数道赤芒落下,将整座院子照的通红,那大火落在院中黄瓦之上,猛然炸开,却是将黎卿吓了一跳。 摇起头来再看,那本就一片幽色的天上,居然尽是碎裂的豁口世界,彷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给打裂了一般。 天空时有火雨、冰锥落下,俨然一副灾焉遍地的场景,也不知此处的人或鬼是怎么出门的? 还未走出两步,黎卿立刻被那地上的一道血尸惊到了,那是一道被扭曲作了肉糜的无头尸体,以黑袍裹着,躺在院中,一道七尺黑幡掉落在侧,甚至连血液都是新鲜的。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是被鬼……崔家姐姐杀死的吗?” 这里绝对是阴间,传闻前朝倾覆之后,供养万方鬼神的北阴幽天在战乱中破碎,那就与这碎裂的天穹对应上了! 可这具尸体到底是谁?黎卿不知晓在他昏阙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第五十一章 幽天一冥府,鬼君秉烛来 “咦?那居然是一尊万魂幡?” 作为道人的素养,再是疑惑,黎卿还是条件反射般的指尖探出法力,将那万魂幡与芥子囊挑了过来。 这是最顶尖层次的法器,法禁足足有千道! 一禁法器就须得两三千道铢,那法器的价值更是随着法禁的增加而水涨船高,似是这般魂幡,当是可作阴神道人随身兵器使用,价值近千万。 还有这芥子囊,竟是九炼金丝制,内里空间。 “居然将近百丈?” 真是了不得,便是黎卿在观中都从未听过内里空间这般大的芥子囊。 正处于这莫大的惊喜之中,忽然,一道欲噬人的恶意袭上心头来。 笃、笃、笃! 那迟缓而僵硬的脚步声自右侧的走廊处响起,此时黎卿才发现,这不是一座单独的小院,这是一座极为庞大的府邸群落,上上下下尚且能瞥见那层次分明的各自建筑,坍塌破败的院子一座连着一座,连绵无际。 有古木横断,砸碎屋脊,有天火降临,将零落的院子化作焦炭。有的院子破碎坍塌,但有的更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一口咬掉了般,巨大狰狞的牙印尚且留在那残垣断壁上…… 黎卿与崔家小姐所处的仅仅是一座极为极为微渺的院子,不过四道连廊,上盖遮雨娉亭,唯左右各一间厢房,前方是一座大门,后面是一进连通其他小院的院门。 可后方这座院门早已经破败坍塌,两扇朱漆大门缺了一扇,另一扇也已经无法稳固,斜斜的吊在了门楣上。 那充满了恶意的脚步声便是从那后方院门处缓缓靠近! 黎卿举目望去,却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只闻得那迟缓的脚步声似是索命的丧钟般,一步一顿,每次脚步声停下,那地板上便平白的生出一道黑色的鬼脚印来,每次脚步声响起,那滔天的恶意便会更强上一份。 黑色的鬼脚印每向前一步,便会有一道索命的脚步声随后响起,循环不绝。 那是只看不见的厉鬼,它是被院中这具尸体引来的? “该死,我都已经成鬼了,它总不该是冲着我来的吧?” 黎卿将那芥子囊收入储物葫芦,抬起那万魂幡便往后退,他一动,那只看不见的鬼祟便也转动脚步朝着他来。 不对?储物葫芦也来了? 黎卿暗感诧异,抬起右手,食指一挑,幽蓝色的石中火瞬间燃起,焰舌拉至数寸高。 他居然还有先天一炁尚存,周天诸气也运转有序,气之变也,命存也。 所以,我居然没死? 可惜,此时他却是来不及为自己尚且活着而庆幸了,因为面前那只看不见的厉鬼很可能会随意就把他的那缕小庆幸掐灭! 便在下一瞬,那只鬼脚印似是触犯了红线般,唯有一道恐怖的混乱扭曲之意暴降,悍然将那无形厉鬼拧作阴气四散。 片刻后,只闻得一道惨叫响起,地上的脚印便开始消散,原本的滔天恶意也消逝无踪。 黎卿不由得身形挺直,自那敞开的大门处偷偷瞟了那东厢房中的女子一眼…… 见到那崔家小娘似是仍旧坐在那镜子前对照着,他心头底气再生,见到那鬼物消失之处还留有一道熟悉的物甚,黎卿心头一动,三两步就近了前去,将那颗玲珑剔透、带着些灰色的珠子拾起。 这是-冥珠? 昔日他在西莽尸窟外围,便是引得群鬼环伺,鬼母现身,尽戮百鬼,而赠了他一枚冥珠,当时便增进了真炁五十余刻! 这一枚似是更加的玲珑剔透,莫非是品质更佳? 连串的惊喜,顶级的万魂幡,奢贵无比的芥子囊,还有这冥珠,黎卿大感自己开始转运了! 将那冥珠往袖中一收,黎卿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身兜袍都几乎完全染作血袍了,哪能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何等的险死还生? 两步来到那后进的院门前,黎卿甚至不敢直接站在院门处观看,只是贴着那堵凃白了的墙壁,透过那缝隙偷偷打量着后方。 原来这院门后又是一座差不多的院子,然仔细一看,却见那院子四方都是院门,似乎是可以同时通向前后左右,只在四方连廊斗拱,皆备有奇花异果树,弄玉兰芝草,中央则是一片铺着奇石的天井花园。 甚至,还有一座池塘坐落在假山之下,其中有手臂粗的黑影游弋! 简直就是一座经典的破败古宅。 四扇大门皆是紧闭完好,唯有那最北面的墙壁处,坍塌了一座近人高的缺口,以黎卿的目力尚能从那片缺口瞥见那直至山下的层叠屋脊,青砖黄瓦,连绵无际,似是道道龙鳞一般。 “好庞大的的建筑群啊!那……都是这座府邸的一部分吗?“ 及至此刻,黎卿才意识到这冥府的不一般。 便是在北阴幽天,似这般的连绵宗府,也非是寻常宗族有资格敕造的吧? 黎卿还在沉思,那后院的缺口之处,立时便有一道丧麻孝衣路过。 没错,那就是一道正孝子的九尺孝衣,头顶麻冠,身套麻布,布系麻绳,麻绳上吊着一根哭丧棒。 可那孝衣之里却没有任何东西,极为诡异! 黎卿立刻收首,躲到了那墙后,孝衣邪祟缓缓转过头来,它似是发现了什么,然而那花园缺口处仍有将近两尺高的断壁,它无足,无法越过那截断壁,盯着那残破的大门望了许久,最终才缓缓地离去。 又是紫府、或者说日游境的鬼祟。 这已经是第二只了。 黎卿靠在墙上,长吐一口浊气,他只觉得这座冥府不是一般的恐怖,盏茶之间,便有两头紫府级鬼祟在周围徘徊了。 “这就是阴世吗?” 而来到了这冥府之后,他才发现,崔家小娘完全不是那诸多紫府道人以为的一方冥府之主。 这座冥府太过庞大了,远比任何人知晓的要庞大,坍塌之后,其中游走的邪祟也太多了,崔家小姐也只是这其中一座小院的主人,仅此而已…… 前朝的六天鬼神录,也只有寥寥几句:岐山崔氏,六天冠族之一,幽天冥府连绵八百亩,位列华墟之首。 不行! 须得将那扇朱漆大门重新补上,否则,可免不了出门就遇上大祸啊。 黎卿可不想人在家中就飞来横祸。 环顾着场中能用之物,黎卿似是想起了那储物葫芦之中,尚且还有不少的烂银,乃是上次在工务堂所得。 不如且做上一道烂银大门,先将那后院子锁住再说?待他成就紫府,再来缓缓探查四周如何? 想到此处,黎卿便将储物葫芦一掣,将那数锭烂银倒出,正欲以真火将其融化浇筑。 但,这里是阴间啊! 那烂银一入此处,便缓缓的发白,似是泡发,又像是锈化了一样。 “幽世的本源规律是不一样的吗?” 那烂银刚刚现世,飞快就化作了一滩烂泥…… 举目四望,也无了太多办法,黎卿顺着那连廊往西,来到这座西厢房前,两相对比了那门扉大小,却是心头有了定计,将那一卷纸皮往外一抛,瞬间劾召出那纸灵猖主来。 于是,这冥府中便是这般: 那鬼母在东厢房对镜照影,黎卿却是在那西厢房【乒乒乓乓】的鼓捣了起来,以念头驾驭纸灵,似是生了四只手般,几下就将那西厢房前的厚重朱门拆下,而后搬到了那与花园交替的院门之处,掣钉榫卯,给那扇大门给稳稳地接了上去…… 这一下,这整座小院便算是再无隐患,前方的大门似是数寸的阴沉乌木,打上了六九镇钉,厚如铁壁,自不必担心,后方院门如今亦是稳固。 黎卿这才收心,似是逡巡自家领地一般,将那左右厢房,环院亭廊,以及院中几株古木的位置皆记在了心头。 路过之时,尚且嫌那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碍眼,挑起石中火便往那尸身上一丢,大火瞬间燃烧了起来! 既然知晓自己还没死,黎卿亦觉得人鬼殊途了,自觉的一人入了那西厢房中。 西厢房中布置与东面差不多,同样的物甚,同样的一尘不染,只是那座拔木床上却没了丧布白绫。 “或许,在那幽天鬼神之道尚为主流之时,崔氏血脉死后,皆能受到指引,入驻这连绵无尽的冥府?” “或许那丧布白绫,就是入葬时烧来的?” 可惜六天鬼神的时代早就结束了,这冥府如今也就这一处小院尚存,遍地是紫府级鬼祟的幽天,黎卿也不敢离开这座小院出去验证他的猜想。 往那拔步床上盘腿而坐,黎卿率先便是内视周天,他那龙脊骨椎处时时有隐隐刺痛传来,莫非是留有暗伤? 这不内视还好,黎卿这一内视可是给他惊了个不知所以然,只见他整条龙骨脊椎都替换做了一狰狞的鬼脊,那玄阴鬼脊上连神宫,下至丹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阴气本源。 “怎得……我的脊骨都换作一根鬼骨了?” 料想到那昏迷前的的伤势,居然是连龙骨都彻底碎裂了吗。 人有三宫,上方神宫号泥丸宫,亦称上丹田,中央胸腹之处,为气海宫,亦称中丹田,直至脐下三寸,为本源宫、命宫,此为下丹田,亦是正丹田。 人体有大龙,其为脊,这处龙脊便是与下丹田同源同脉。二者损一,便是先天有缺,性命受阻。 虽不知当时鬼母是如何为他换得鬼骨,此刻再观身上这被血糊满了的袍子,只怕她当时的手段也不会太温柔吧? 虽是自我打趣一笑,黎卿心头也确确实实是有着十分感激的,他才刚刚入道,那离弃志怪的仙道大门正向他敞开,他无法想象自己道途中断、沉沦鬼道后,那该是有多么遗憾啊! 此刻,黎卿行气,却发现因那鬼骨之故,他丹田中汇聚的先天一炁已经极为磅礴了,但同样带来了苦恼,那先天一炁却是早早化作了玄阴一炁,原本青元色的真炁如今已经化作月白之色,有无端的冷意萦绕。 原本仅仅是刚刚贯通周天的真炁总量,如今丹田中那玄阴一炁亦是在不住地生成,竟然反哺周天,要渐渐化作液态了,到那时真炁化液,他就能凝练玄阴罡气,可肆意御空而行,凡俗刀兵水火亦难加身。 在这西厢房中修炼许久,待到了夜间,黎卿只觉得这宅中太过晦暗,掣灵纸,祭炼灵烛,须臾间,便是一禁的法器纸灯炼出。 黎卿以脚步丈量这四方连廊的距离,将那四盏纸灯笼挂在那廊庭之下,倒是为这座冥府添了一分人气。 这一瞬间,残破而广沃的幽天之中,却是预示着某处阴府又有了一位新的主人入驻,自那破碎的苍穹眺望而下,那为鬼神与天魔大战打穿,化作一片片凋零陆土的阴世间,零零星星也是有着十来盏明灯的。 幽天阴世之外,那残破的虚天与天河之底遥望,孤零零的,倒是平添了几分苍凉…… 第五十一章 法有成就,来去自如 黎卿苦困于这方冥府无奈,虽然在这阴土中,他行气效率都快捷了许多。 但真是不自由! 这小院拢共也就这么大,黎卿每日修行打坐,花上半盏茶功夫就能在院中转上一圈,剩下的时间便是琢磨那座三足铜鼎了。 《魏风-硕鼠》这本就是学宫士子的入门经典之一,黎卿少年便尤擅四书,更是不在话下。 那刻入了骨髓中的诗经,黎卿早就倒背如流了,但此刻,他所要的并非是那流于一文一字中情绪,他要的是拓印下这钟鼎文背后的一段古史。 掐诀掣法,以念头观。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愿我得所…… 黎卿仿若看到了那田间诸多农家的无声怨闷,他等面上尽是沟壑苦相,挽起裤腿在田间日日忙活。 “硕鼠,硕鼠,请不要吃我的黍子了,我多年奉养你,你却还要夺去我唯一的储粮,真不顾我的死活吗?” 那是一位的老农,他屈膝在一道壮硕的身影前,他不敢抬起头来与那氏族中的大人对视。 可这是他攒了不知多长时间,想要留给孙儿娶媳妇的存粮啊!怎能如此就被夺走了? 可那些人太狠心了!他发誓要带着一家五口离开这里,离开这不给芸芸众生一丁点希望的土地…… “硕鼠,硕鼠,请不要吃我的麦子了,那是我全家今年的食物啊!供养你等多年,你却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吗?” 这次是一位粗布中年,他扑在那甲士的右腿前,想要护住今年家里最后的存粮,那是他等用以过冬的命根子啊! 没有了这点粮食,他等一家三口如何能捱过这个冬天? 该死的,我发誓,一定要带着妻儿离开这片土地,这片烂到了根子里的土地…… “硕鼠啊!硕鼠。请不要吃我的禾苗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啊!” 这一次只有最后一名少年了,他的老翁不敢直视那高高在上的大人,他的父亲不敢反抗那尊贵的士人。 可现在只有他一人了! 一家五口把活着的希望供给了他,也只留下了他。 这位高不过五尺的少年猛然昂起了头颅,他直视着那尊贵的士,手中的草叉更是紧握。 “你非要断我的活路!” 可他绝不会再退了,他们已经退到了尽头。 这名少年奋尽了一切的力气刺出了草叉,紧接着,便是血光一闪,困意骤生。 这颗稚嫩的头颅【哐当】一声坠在了田间,身躯倒下,将他父祖在饿死前留下那种子生发出的禾苗压翻…… 意识愈发朦胧了,我的反抗可真无力啊! 就在那双眼睛将要闭上之时,那乡野间,一个又一个的半大少年冲出,他们衣衫褴褛,他们瘦似骨排,他们恨意滔天! “恭也是死,顺也是死,我不活了!” “杀杀杀。” “杀尽满街高门,杀尽国之硕鼠!” 声嘶力竭的的喊杀声冲天而起,一道道头颅与身躯坠在田野之间,将那清滢的活水与禾苗晕染一片。 祖翁怜心,父母甘霖,终究成了这少年意气的温床,才蕴养出了那般无所畏惧的杀心。 好杀道! 黎卿神念愈发探入这鼎中,如同身临其境,他走过那血染的禾田,越过那遍地的尸骸,随着那反抗的脚印而动。 直至,不知多久后,那四方田乡中的少年们化作了雄壮的甲士,打上高天而去。 那群甲士一脚踹开宫殿,发现有一尊尊衣着奢美的大人物正匍匐在那食鼎间大快朵颐。 抬头看去,哪里有什么贵族?不过是一头头顶着老鼠脑袋,门牙板结,目如绿豆的贪婪硕鼠罢了。 硕鼠,硕鼠,吾必杀汝! 这三足铜鼎,烹煮的便是那氏族头颅,这硕鼠鼎文,名为硕鼠,却只为杀汝! 黎卿心头明悟,那诸多异像如梦幻泡影般消散,而化作九十六枚灵文飘摇在空,此时他才算是得了这钟鼎真意。 只见黎卿将赤红色的灵纸取下,平摊在那三鼎之间,那调配好的灵墨往那尊足鼎上一泼墨,掣指掐诀,引动咒法,上有三牲,下有三元,舞动盘旋。 那无端的灵墨往铜鼎上游动,似是化作道道游龙般,掠过每一处缝隙,直至最后,那灵墨【啪嗒】一声倾下。 原本通体朱红的灵纸之上,显化出了一尊黑色的三足铜鼎,那鼎中央乃是一尊氏王颅首,他双目瞪圆,暴戾无加,似是死不瞑目。 但那三足铜鼎之下,有三双更怨、更凶、更恶的鬼手将那铜鼎肆意的托举而起。 苍老的鬼手满含怨气,壮硕的鬼手暴强凶肆,纤细的鬼手中更是杀机恶意都将要溢出。 朱赤的血色为背景,深邃的灵墨为图,将那《魏风-硕鼠》九十六字铭刻在上,三鬼托鼎,鼎烹无边杀意。 三元鼎烹图,成! “好谶图,好符图,五口之家,亡于一戾,三鬼阖手,鼎烹硕鼠,好一道杀机,好一个循环。” 黎卿抚掌大笑,只见那三足铜鼎之上道蕴入图,这大鼎径直锈透,化作层层铜绿脱落,瞬息间便是又化作一摊尘埃。 可这朱纸玄墨,符图正成,既验证了那剥皮成纸异术,亦是令他掌握了那无端的手段。 黎卿收来那卷丹书符图,好生卷起,裁掣四变,使之化作一卷完美的丹书,纳入袖中收起! 说文解字,指符述图,以有人道传续,观一言经典,亦令黎卿胸口恶气相生。 秉持这口恶气,黎卿再取那诸多灵纸,祭以造猖之术,继续补制四道无面纸猖。 那纸人无面无目,无血无肉,无骨无相,唯有一口恶气,一封纸皮。 四道纸猖刚刚得成,便为黎卿掣使,顺着那四方连廊而出,爬上那四方的屋脊,要将那青砖黄瓦缺失漏水之处,该补的补,该挪的挪。 借助那纸猖的视野,立于那黄瓦屋脊之上,圜首四望,囫囵见得此景,黎卿怎不惊讶? 他所处的地方正是一座雄浑的大山,整座大山都是这座宅邸的一部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且就在他那后方的花园往东出门,正有一座主院,有三栋阁楼,一亭水榭,连廊盘桓,占地广沃,尤其是那阁楼之上,似是有稀世珍宝,金光盈盈…… “咦?” “这座东西厢房实在太过狭隘了,待得我紫府……待我炼出罡气之后,且将那后方花园过道占锁加固,再往东侧的主院探上一探。” “那阁楼上莫不是有重宝?” 厉鬼固然有大恐怖,可它也许会是一颗冥珠,也许会是一头合用的大猖! 谁知道呢? 正借助那四道纸猖修补房顶,远眺着四方,思维发散之时。 突然,有一道纸猖似是受到了什么袭击,一头从围墙栽下,落到院中。 黎卿心头一惊,抬手掐诀,立即将那另外三只无面纸猖化作纸皮收入袖口。 很快,黎卿便听到了【叮叮当】的铃铛摇动之声,伴随着那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这方小院。 黎卿似是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当即便是浑身一震,屏气凝神,附耳贴在墙壁上,那声音由远到近,他似是听到了墙的另外一侧,那脚步停在院门前的声音。 那道恐怖的存在驻足了许久,直至,东厢房中的鬼……崔家小娘出行,缓步的行到了黎卿身侧,亦是面无表情的盯上了那道朱漆大门。 叮铃铃…… 那铃铛声摇晃的更加急促了,可这是谁的地盘?鬼母亦是不甘示弱,相隔着那道朱漆大门便将玉手高抬,无端扭曲的法意萦绕在手上,一掌拍了出去! 两方同时袭击这座朱漆大门,然而,她们的袭击打在这扇大门上,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空气无声的凝滞…… 这本就是冥府为了给各鬼神居住分割设立的大门,连阴神级厉鬼都未必能突破。 两头厉鬼相隔着朱漆大门,都拿对方没有办法,沉默了十数个呼吸,那铃铛声便荡漾着缓缓离去。 而鬼母亦是无意识的瞥了黎卿一眼,又转身缓缓地回到了东厢房去了。 黎卿确实是惯惹祸的,这是他惹来的第三头厉鬼了,看样子那只铃铛厉鬼还极为恐怖,竟是敢与鬼母呲牙! 望着那似是遵循着冥府某种规则的鬼母,黎卿无奈极了,亦是无聊的靠在那墙壁上,举头望向那残破的天空。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幽天也太恐怖了,在自己的地盘都还能被找上门来!” 这一语果然成谶,黎卿当即便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到了柳黄州的西郊…… 咦,这是! 直至此刻,黎卿才发觉那一纸冥契已经落到了他的泥丸宫中,化作了一道鬼箓金书,那一枚枚鬼箓上,灵光不断。 同时,他这冥约的的主人之一,也算得上是幽天冥府的“继承人”了。 自然可以随意出入那幽天冥府。 “啊!烛。” “我把烛忘了啊!” 望着那郊野中那草长莺飞之相,黎卿才突然想起那被他撂在了柳黄南郊的“烛”。 这家伙不会给人降妖除魔了吧? 黎卿掐咒联系着那五驭图腾,却见其中似是还有回应,立刻便是袖中四道纸皮一抛,劾召纸轿而来 四鬼抬轿,铜铃隐隐,古老的五帝钱与白蜡绳串作轿帘,行走之间,唯见那纸人踮脚,如踏无物般,一步踏出数丈之远,三五步间却是直接化作鬼轿,往丛林间一撞,再不见了身影。 不过多时,却是已出现在了城南,驭印中,烛的气息已然雀跃了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挺乖的嘛!” 只希望待会儿不要有苦主找上门,说是“烛”吃了人,那就真是完蛋了。 黎卿心中还在不由自主的发散着思维。 那驰道中正在巡视四方的兵马横目一瞥,瞳孔当即一震,只见有一幢鬼轿隐隐晃晃的掠过林间,有清冷道人斜倚在那纸轿的花栏处,左肘挂出窗来,以手托腮,正在出神。 然他等还未喝令,那四鬼抬轿,一个转身就已经不见…… 待得黎卿的鬼轿落到南郊驰道,却见赤龙盘曲,窝在一块大石头下,垂眸缩尾,看上去怂极了。 黎卿正欲调笑它,却突然望见那座青石之上盘坐着的道影,整副身躯都在轿中瞬间挺直。 “祖……外院黎卿拜见尹祖” 第五十二章 第一波清洗 在见到那位老真人时,黎卿那正百无聊赖倚靠在纸轿中的动作猛然一滞,颇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被逮了个正着般。 黎卿将那轿帘揭开,下得纸轿,当即便是对着那尹祖一礼,不太好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他并不觉得“烛”会有什么惊动祖师的动作,他就是再肆虐柳黄州的郊野,小小一头幼虬能有多大的破坏力?最多也是惊动练气上品的红衣真传! 是……鬼母吗? 黎卿心底儿如明镜一般,鬼母一旦失控,周遭所有生灵皆会受到袭击,当日他昏阙之后,无人制止,怕不是坊市中那成千上百的居民都会受到波及? 究竟酿成了何等的后果,才能惊动尹祖现身! “卿,拜见祖师!” 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黎卿心头只似腊月寒冬一般。 若是我此时勾动冥书上的幽天鬼箓,是我隐入幽天的速度更快,还是尹祖的阴神法念更胜一筹? 黎卿心中不由得有了如此念头。 不过,还未待黎卿搏命一试,尹祖开口了! “四十六日了,你是在那座冥府待了四十六日?” “五年前,四方院首为你子夜禳祈,老夫亲自为你立了一盏七星灯,即便沉沦冥府,那幽天鬼气也侵不得你……” 尹祖历数着天南诸道为黎卿所做的后手,那是连黎卿自己都还不知道的底牌,那盏七星灯至今还在临渊仙顶,在那祖师内殿与诸紫府的魂灯一同供奉着,日日受尹祖阴神之机滋润。 “你居然伤的如此之重?” 可话还未说完,尹祖的面色勃然大变,下一瞬,他便突然出现在了黎卿身前,以指头抚腕,当即掐住黎卿左手,打量起了那道共生在黎卿身躯中的狰狞鬼脊。 好个白骨鬼道! 他等稍稍将心神花在了那西南的妖山上,一个转眼的功夫,那白骨道鬼道人便敢横跨两府逞凶了? 指尖探着黎卿的脉搏,鬼脉更甚,狭长而敏,元炁有变……黎卿,居然连脊骨大龙都陨断了,在冥府中换了头鬼脊才恢复过来吗? 难怪这么长的时间才回归! 尹祖心头愠色愈浓,这黎卿可是他的本家子侄担了大风险,一力抗下那肆虐江南桂花府的崔府鬼祸,为天南观特意送来的“璞玉”。 在他的规划中,这是未来的真人苗子,是将入驻临渊仙顶的最热门候选之一…… “可还无恙?” 老真人也不责怪黎卿,摸了一手脉搏之后,心头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清铄一笑,拍了拍他的左肩,当即便是轻声询问起了黎卿感受。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却是令黎卿极为不自然。 似擎天白玉柱般的祖师突然垂下注视,他只感到压力骤生。 迟疑着再度拱手,道:“一切安好!” 这面祖师垂切,门徒循矩,一副融洽的样子,可那不远处驻足驰道旁的柳黄州官员中就有人不舒服了。 “郎君倒是安好了,柳黄州万八千余丁口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那青石一侧有红袍大吏拱手轻笑,言语中却是万分怨怼。 “尹老真人!当年江南道桂花府生鬼患,乃是尹别驾出手作保,将那厉鬼鬼蜮封住,引来西南……” “当年那一路上生出的祸患也无人说了,尹别驾位矜高重,他担当得起!可柳黄州这般的大祸,赵某担不起。” “还得需尹老真人为此事做个首尾罢?” 那城西之地,向来是城中显贵所居,鬼母临世,顷刻便将那诸多坊市扭曲作人间鬼蜮,其中更有其妻妾诸子…… 他这知州忍不了,州中大大小小的吏员与贵族也接受不了! 这知州身后便是通判、别驾与州中上下官员,他等却是未敢做这个出头鸟,既不想担责任自然也不想去得罪天南观,只是默然立于一旁。 尹祖不语,黎卿垂手在旁,闻得此言眉头更是一颤。 万八千余丁口遭劫? 这…… 这怎么可能?即使是鬼母有些失控,但怎会如此的触目惊心? 一时之间,黎卿心乱如麻,喉咙微鼓,却是再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知晓观中会对他如何,是要他担负责任吗?还是…… “可以!天南观会与白骨道为此事做个收尾的。” “但,柳黄知州、通判、别驾且先缚了去,送进府都大狱罢。” 尹祖缓缓点头,雄浑之声当即接下来了这个首尾。然,只见他右手一抬,却是法意波动,将那几位紫府、子士的灵力一同封禁了去。 “桂花府一州亦是生得鬼母之祸,六方紫府、子士携手压制,当年不过三十余人殒命。” “柳黄州尚且是天南第一州,紫府、子士加起来也有三四人,你等可曾有过应对?那白骨道人,你等可曾出手制止?” “世人皆道江南士子好浮华,秦淮美酒夜光来。可人家至少出了事能顶上去,你们呢?” “押入府都,让魏刺史来好好评分到底如何定罪!” 这诸多紫府、子士,位高权重,肉食一方,此行全程连个出手制止的都没有。鬼母的幽天鬼蜮无人压制,那知州的诗书礼乐学来做什么的? 白骨道人兵临州城,诸紫府连爬云斗法都不敢? 似是兰风州,连紫府道人都没有,唯有兰风知州一人是子士,加上一位修快刀异术的老术士,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紫府级别的鬼祸妖患,遇到诸事尚且机变无虞! 这堂堂的天南第一州,却是承平太久了吗? 尹祖寒目一瞥,诸多大小官吏瞬间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言,唯有那术士府中,三两名术士出得前来,稽首拜道: “老真人,可知州、通判、别驾皆下得大狱,柳黄州中诸务该由谁人护持?” 这是三名练气上品的民间散修,一名蛊师,两名道人,皆是练出了护体神光的强人。 果然。 “知州下狱,那就让同知从事代补,通判、别驾没了,你们三人且先顶替,南面的兰风州会调令吏员来辅佐你等的……” 那老真人拂袖一甩,下一瞬,便见那天地之间,整条驰道都像是被猛地拉宽了一般,天地之间顷刻翻覆,似是壶天日月颠倒了乾坤,连众人惊呼声都被那波动的虚空波纹给吞噬了。 只待数息过后,那虚空异像敛了下来,老真人也好,鬼郎君也罢,纸轿、虬龙,再也不见了身影,而这驰道两边,连花草蝼蚁都未伤得半分。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便是天南观的镇观神通之一,壶天日月! 柳黄州知州斗胆问罪,哪知正是撞上了刀口,州中三大正官同时下狱,也亏得那翰林宝阁的阁主没来…… “诸位大人,请吧!” 那同知从事与几名术士对视一眼,胸口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这州中正官,历来都是由府都刺史部推任,今日三大正官免职,还是由天南观的老真人亲自点兵。 那天南刺史府绝不会拂了尹真人的面子,只需他等走通一下关系,说不得这代知州、代通判、代别驾的代字也就能去掉了。 这三道州中主官,皆能入品佚,乃是天降的大机缘啊! 这几人面上却是依旧规矩,俯身弯腰,拱手相请,引得三位大人动身往府都去。脸上皆是没有半分的不恭敬,但他等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州中近两万丁口殒命的大祸,天南观自然是要担责,甚至江南道那为黎卿作担保的丹书尹氏也要吃挂落。 白骨道的阴神老祖,以及供奉着的白骨夫人收到消息后一脸疑惑,将那个中缘由解开后,面色勃然大变,骂骂咧咧的往天南而来。 “这狗东西,狗杂种!” “白骨夫人,老夫三百年前就说了,若要领了南国诏,招收门人立观,首先便是要让这群狼崽子交上一缕生魂来,你左一个不肯右一个不肯,说什么这是魔宗行径。” “现在呢?” 自岭南府浩荡滚滚而来的阴云之中,那身披苍白骨甲的络腮壮汉满目凶光,言辞极端的暴戾,却是将同在阴云上的那白骨夫人都怼的无话可说。 唯有那两尊紫府背后的白骨道人们闻言面色惨白,修行之人,谁愿意抽出一缕生魂为人所控,生死不得自己啊? 何况这尊魂老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就喜欢打骂门人,怕是哪天一个不顺心,随手就被他掐灭生魂了…… 这白骨山门中的道人此刻皆是恨不得扒了那鬼道人的皮,拆了那鬼道人的骨。 “哼,随你!” 旁侧那白骨夫人面上亦是怒色难消,也就不再争辩,随他去了。 恶人还需恶令磨,岭南鬼道,再不肃清规矩,再多出几件这种事儿,那般因果,她们这两位老祖拿命去还啊? 且不言那尚在路上的白骨道。 这般大祸,柳黄州的上层主官才是要第一个被清洗干净的! 翰林宝阁那位专修书礼的子士早就看穿了结果,所以才与他等切割远离。 “倒是有些可惜蓝别驾,好像才从府都来州中半年吧?” “倒了血霉的,天南蓝氏在府都风光无限,一染上这般大祸,立马就生死不由人咯!” 见得那三名主官为束了法力,套上枷锁,当即就被人请入车马,往府都送去。 翰林宝阁的阁主站在那城墙边上长望车马,长叹不已! 你说说你们,当日但凡少计较点算计,当了这个出头鸟又能如何呢? 你们才是一州主官啊! 第五十三章 白骨道将来(求票票,求追读) 随着尹祖归来临渊山中,黎卿也未再回外院了。 尹祖令数名童儿将黎卿带入了一座临渊仙顶的洞府中! 那柳黄州外的事件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天南观该如何为这万余人担责,白骨道又会持怎样的态度? 这一切皆是未知! 黎卿不语,只是盘在洞府中呆坐。 一切都是鬼母的错吗?或许是。可若没有她,黎卿早就死在柳黄州了! 直至如今,黎卿指尖玄阴一炁舞动,却也是在稍许的愧疚与挣扎中摇摆。 “可我也仅仅是想要活着就好了啊……” 生死不由人,等待着审判的滋味,真的好受吗?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想要拥有力量! 将这洞府禁制开启,黎卿压下那一份忧色,轻笑着轻轻摸了摸“烛”的脑袋,将那豢龙壁塞到了它的颔下。 “乖一点,在这等我好吗?” 眼见着“烛”那双竖瞳仍旧在疑惑的望着他,黎卿却是念头与那冥书鬼箓交织,瞬间便从洞府中消失,重回了幽天! 黎卿再出现的地方确实是那座府邸的花门前了。 这时,他才大致的看到了这座府邸的尊容。 幽天冥府,连绵无际,从阴山到下方的广沃大地,直到那陆地的尽口,那似是被恐怖的力量一刀斩断的虚无裂谷之前,皆是这座府邸的一部分。 黎卿所处的这座花门,门前两座狻猊石像,约莫齐肩高,垂檐两侧则是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这灯笼,居然是法器,很恐怖的法器,法禁多到无法历数了,而且似乎都是驱邪法禁。” 冥府前挂着的驱邪灯笼吗? 入驻幽天才不过数个呼吸,黎卿突然就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转过头去,在那青石街道的白色坊灯之下,一尊瘦长的鬼影驻足在此,那双摄人的眸子紧紧盯着黎卿,足下欲动但又似是极为忌惮那两盏大红灯笼,不敢触及那道血色灯光。 突然,这瘦长鬼影开始动作了,他抬起那垂至膝盖的干瘦右手,朝着黎卿招了招,下一瞬,黎卿便觉自家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双脚不听使唤,竟然开始自行的动作了起来,往那白色的坊灯下迈去。 “怎么会?” 黎卿双目瞪圆,全身真炁掣动,便是连那根鬼脊都疯狂的逸散起了阴气来,但仍旧徒劳! 正在黎卿一步一步,将要迈出第六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道隐隐的呼唤响起。 “卿……” 这似是极为寻常的声音,却将黎卿的魂儿都勾回来了一般,他立即身形暴退,猝然间,却是差点没有站稳,连连趔榷了好几步。 是鬼母的声音! 至此刻,黎卿才发现,他差一点就要离开那红灯笼的血光笼罩范围了,若非那道呼唤声,他恐怕…… 心有余悸的再退了数步,那大门后的推门声又开始响起,黎卿迅速的路过两头狻猊石像,上了台阶。 此刻,一道明悟涌上心头,这一座是他的冥府,他和崔氏曲儿共同的冥府! 右手抚上那座大门,那上面的吞环虎兽门饰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双眸睁开,似是判断出了黎卿的身份,只闻得括机响起的【咔嚓】声,那大门豁然推开。 黎卿后怕而迅速的推门而进,在快要闭上那座大门之时,黎卿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再向那远处的冷白坊灯下望去,那只瘦长的鬼影却似是因袭击未果,已然转身离开了…… 冥府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黎卿这才放下心来,圜首望去,那后方的院门依旧稳固的关闭着,鬼母-崔曲儿就站在他的身侧,眼神中依旧是呆滞空洞的望着黎卿。 这座冥府限制住了鬼母! 也就是说,那些游荡着的厉鬼,或许都曾经是这座冥府中的居住者?因为冥府坍塌,香火断绝,才四处游荡,沦为野鬼? 不过,此时黎卿也实在没得心思探索此处,强自压下那份好奇心来,转身便朝着西厢房而去,寻得那房间中的一座美人榻便盘坐了上去,开始运转起了真炁,立刻修行了起来。 此刻他的那周天一炁已经将近液态,将那一枚玲珑剔透的冥珠服下,黎卿再度运转真炁炼化。 那代替天生脊椎的鬼脊尚且还有些不合之处,真炁冷凌,依旧有隐隐的刺痛,但无妨,黎卿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真炁运转之间,黎卿又将那卷《南斗延命》的上卷在身前平摊开来。 他要强行凝练出“天府玄元气”,天府为南斗之始,天府玄元气便是取始元一气之名。 先天本无形,一气衍万变。 到了练气上品,当修行之士在道途上有了第一道小成就,真炁足够磅礴之后,便是要对那无形的先天之炁赋予形与质。 道之基,唯气与光也。 所以这凝练的形与质亦是常称为元气、罡气……或者神光、宝光。 黎卿这道天府玄元气便是位列其中,这玄元气一成,便可突破无形与有形之间的间隔,一气掣使,可与法器碰撞,刀兵不加身,水火难侵害。 而这《南斗延命经》的天府玄元气更是沿袭此道法的延生之妙,那一气显化若天河环绕,连绵不绝,甚至能在斗法中吸收大量的真炁、灵力等等反哺自身,愈战愈勇! 练得了此气,才算是一尊合格的练气上品。 将那尊玉简轻挪,且先将其中的标注与禁忌翻看一遍,黎卿再才遵循着经意动手修持。 虽说他的真炁还未完全化作液态,但他本身便稍稍有些特殊,周天为玄阴之气贯通,本就比寻常道人的“器量”大上许多,稍稍提前一点点修行也自无不可。 便在黎卿沉心修行之时,那鬼母在这小小的院中游荡了起来,似是在寻找着黎卿一般,来到西厢房,见到黎卿盘坐在那美人榻侧,鬼母亦是缓缓坐到了那旁边的藻台前,正对着黎卿而坐! 便是如此,这二者一人沉心修行,主元气之变,化无形为有形,正在突破修士的第一道门槛;另一位则是静静地坐在一侧,耐心十足的观望着。 这冥府景象却是还真有了一丝岁月静好之意…… 幽天之中无昼夜,黎卿醉心修行,也不知道具体过去多少时日了! 直到他将那玄元之气的门槛踏破,真正凝练出了第一道天府玄元气时,才发现鬼母的存在。 然而他却是没有时间浪费了,便也未搭理那鬼母,而是继续主元气变化,要彻底练出一身玄阴元气来! 就像是诸多修士晋升紫府时便要凝练出法力一般,练气古道统在练气上品之时便能练出这一口元气。 直到阴神阳神,乃至天仙上品,他等仍旧还是主修这一口万变之元气。 这也是诸多古道统修士往往能在同阶修士中更胜一筹的缘故! 气与光,道之基也!与道更近,更加纯粹,当然也更加难以驾驭。 黎卿在幽天冥府中顶着巨大的压力修行,只欲在那白骨道到来之前多一分底气。 而临渊山中,那白尨大院首将那西南妖山的形势稳住,一归来便是想去见一见黎卿。 白尨,他是力主培养那鬼郎-黎卿的,一尊紫府的厉鬼,若能被黎卿驾驭,那将来的黎卿便是如岭南白骨道的白骨夫人一般,高居阴府,辅佐道统,能传续千百载。 何况,那《南斗衍生经》都是他一力作注,黎卿在事实上算是他半个门徒,这般关系是非常亲近的。 然而他还未去寻那黎卿,便被尹祖拦住。 老真人眺望着那山后的洞府,摇了摇头道: “那童儿此刻十分不安,他怕观中会放弃他!” “你知晓的,他的性子一向都有些压抑,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白尨显然不这么想,对着尹祖拱手反驳。 “祖师啊,观中怎么可能会放弃他呢?” “这不是更要和他说清楚,让他安心嘛!” 否则,依黎卿的性子,若是他不再信任临渊,恐怕真会离山出走了。 尹祖却是仍旧摇头。 “府都蓝氏的那位真传,诸多子弟上来求情了,那位蓝道人只是新任的柳黄别驾,是调令去镇压东部那些宗族鬼神的……” 府都蓝氏一向都是天南观的拥趸,蓝氏族人弟子在观中修行的,多达二十余人! “那没了办法,那柳黄三大员轻拿轻放了,这里就交代不了了。” 白尨道人摇了摇头。 府都蓝氏,在院中有二十余尊道徒,有红衣真传一尊,上品道徒三四人,蓝别驾本身就是一尊紫府道人。 可蓝氏别驾与鬼郎-黎卿,非要做个取舍的话,白尨道人并不想站在那蓝别驾一方。 “唉……” “那便待白骨道来了再说吧!” 尹祖终究不想做得太过难看,遥望那山后的洞府,摇了摇头。 剑者,凶也,两刃开锋,伤人又伤己。 欲要掌握那非同寻常的力量,自然也该承担着这其中的一切后果。 第五十四章 白骨与鬼道 “黎师兄,大院首有请!” 临渊仙顶的洞府外,六七名蓝衣道徒聚拢,两名红衣真传领衔。 等待了许久,那洞府前的禁制才【啵】的一下熄灭,只见一位身着麻布兜袍的青年缓缓走出。 就在后方那头犹如丹朱般鲜艳的虬龙想要跟上来时,那青年抬手,又将禁制开启,将那尊庞大的丹虬关在了里面。 “昂!” 龙吟之声在临渊仙顶响起,丹虬早已经与黎卿签订了五驭之契,二者心意相通,它怎会感受不到黎卿那挣扎的内心? 它想出来陪着黎卿! “乖,我很快就回来。” 黎卿脚步一顿,侧身朝着“烛”摇了摇手,紧跟着那诸道天南道徒,往临渊仙顶而去。 诸道徒亦是心惊,怎料到这位师兄居然还豢养了一头纯血的龙种? 但诸多道徒一想到这位师兄的身份,也就不奇怪了。 鬼郎-黎卿! 这是有着厉鬼缠身,稍一旦失控就会在轻易间造成鬼祸大灾的鬼郎君! 而今日,天南刺史府,临渊四院,白骨道皆汇聚一堂,为的便是此事。 这诸多道徒引着黎卿回到前山,就这般无声的朝着祖师堂中去! 快要接近那正殿之时,有一尊紫袍道人矗立在那路旁,索视着诸道。 直至黎卿随着诸道徒走近这紫袍女冠的身侧时,她说话了: “黎卿!你还记得你修的《南斗延生经》是谁为你批的注吧?” “老头是站在你身边的!” 只见白清烨双手抱胸,拦在祖师堂外,直愣愣的将那白尨大院首的话大声转述了出来。 可此处到底离那正殿都没几步路了,这般护短的警告,落到的还不是殿中那府都大小官吏与那白骨道人们的耳中? 黎卿抬起眸来,却是颇为惊讶的与那女冠对视了一眼,他印象中,这位院首一直以来可是颇为厌恶他的啊! 亦未多言,黎卿只是平静的与那女冠视线交错了一瞬,随着诸道直接步上台阶,入了大殿。 临渊仙顶之上,晨钟敲响。 “禀祖师,黎师弟来了。” 一名红衣真传缓步上前,朝着最上方主座上的道人稽首相拜。 尹祖环视殿中诸君,抬手微指,黎卿也就随着众人的步伐入得了殿前。 说实话,黎卿很讨厌这种落于俗套的形式。 若是那柳州城中都是修士,那死了也就死了,黎卿不会有半分的负罪感。 可那是凡人,黎卿只觉得自家还是有了那么一瞬的惭愧。 人总是要正视自己的内心的! 就在迈入那正殿的一瞬,黎卿甚至也想过他就是当场引动那冥书鬼箓,求助鬼母出手,这仙顶上下又有几人挡得住他?又真有几人能判决他? 善念与恶念交织! 可鬼母暴乱又能如何,白骨道人未必能死尽,府都刺史未必退让,临渊山可能才是那个损失最大的…… 顶着诸多杂念,黎卿一步迈入了正殿中。 抬眸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尹祖,他高坐在那主座之上,见得黎卿望来,温和一笑。 在那右面的最高座上,是一位官袍老叟,黎卿识得此人,天南府魏刺史,他的身后则是大大小小的红袍官吏七八位。 左面是一群陌生的道人,黎卿对那阴晦之气并不陌生。 恐怕,这就是岭南的白骨道人了! 黎卿双眸微眯,不落声色地瞥那最高处的络腮壮汉和美貌女子一眼,下一瞬,他的眸光立刻掩下。 那是,很恐怖的存在! “这小郎君,果然是棵好苗子啊。” “尹道友不如将这小郎君赠予妾身作弟子了,妾身定然拼了毕生所学,助他控御百鬼,再不教这般祸事儿发生!” 上首的白骨夫人一见那青年,着实是喜爱,竟是厚着面皮向尹祖讨要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重了那黎卿,还是单纯的调笑呢? 尹祖摇头笑而不语,那大院首白尨则是脸色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你想得倒挺美! 见天南观中无人接话,那白骨道的尊魂老祖也无甚耐心,右手一挥,原本立于他身前听令的白骨道道主立时也下了场中,与黎卿并肩而立,静待着魏刺史的审判。 那柳黄州大祸的两位参与者算是都在场中了。 白骨道的鬼道人已死,但来了个白骨道的道主顶位,也算是有诚意了吧? “在下赵元衣,忝为白骨道主!” 白骨道主-赵元衣率先朝着殿中诸方拱了拱手,且将事情原委开始透露。 鬼道人原是白骨道的二长老,因追溯一名岭南鬼神而横跨二府,直抵天南府。 那岭南鬼神原为一画皮女,曾取了白骨道数名女修的人皮,上了通缉榜,后躲到了柳黄州,化名为王府夫人。 “私以为是那天南观-黎卿横插一脚,抢了鬼道人的猎物。再因身上怀揣的厉鬼显露,让那鬼道人起了贪欲,二者生死搏杀,以至于有如此之祸?” 那赵元衣拱手相拜,却是将罪责推类于二者搏杀。 白尨大院首可是个暴脾气,见这混账如此明目张胆的胡扯,拾起案上的茶杯便是用力一击砸向那赵元衣的脑袋,【砰】地一声,打在他那护体神光之上,再碎裂在地…… “好你的野道人。” “信口雌黄!” “那鬼道人先掣万魂幡,以怨魂法域围困柳黄州,不顾法度,其罪一。” “相隔数十里,一击神光袭在黎卿身上,使其重创,身周厉鬼失控,其罪二。” “与鬼母厮杀,酿成鬼祸,其罪三。” “你白骨道的二长老三罪同立,与黎卿有何干系?” 从始至终,柳黄州的诸紫府应当是第一时间见证那鬼道人出手的,又怎能容他在这信口雌黄? 白骨道主偷偷瞥了那闭目养神的尊魂老祖一眼后,亦是无奈,只得暗叹一气,狠下心来,继续强辩。 “可那鬼道人终归是死了,死在了鬼母的手上,不是么?” “显然在这斗法之中,这位黎小友身后的厉鬼,更胜一筹!” “你也说了鬼道人开启法域围城,但他未曾对百姓动手吧?或许就是因为他斗法落了下风,才未能制得住那厉鬼,酿成如此大祸……” 真不愧是白骨道主啊! 能当上一道道主的人物,光这口头上的工夫,还真差点就让他把那鬼道人都给说活了。 此时,那场中一言未发的青年却是轻笑着发言。 “倒也不必争了,刺史大人按南国律来便可。” 黎卿懒得与那白骨道多做争执,南国律他还不懂么,抬眸望向那位老刺史,却是只待那老刺史直接判处。 余者,皆是无所谓。 今后他若是修行有成,加倍奉还的报复回白骨道便是了; 他若是中途陨落夭折了,那这个亏也命中注定合该他吃下! “哦?你倒是看得开。” 那魏刺史见这青年如此豁然,倒是眼前一亮。 真是个好苗子,好心性,若是留在红豆学宫精修诗书礼乐,恐怕将来也是一方国士。 可惜了,可惜了! 既惜这般少年不能为南国所用,又惜这样的好苗子染上了如此鬼祟…… “也是,诸位倒是枉修了这么多年道,在南国这三分地上犯了事,该担的责,你就躲不了。” 那魏刺史饶有深意的打量了三位阴神一眼,轻笑道。 下一刻,这位官服老叟眸光瞬间就变得无比的锐利,掌心官印一拍,无形的压力瞬间镇在众修心头。 “白骨道二长老,跨府逾矩,先围城,再行凶,以致柳黄州丁口万八千余人皆陨。” “修行之士,皆有铁律,凡俗行凶,当斩,屠城者当杀,夷灭三族,所属宗门,一丁一口计赔万铢……” “鬼道人已死,那白骨道当如何,不必本官多言了吧?” 南国人丁历来都不算太旺,虽说时常也有游方修士做出些天怒人怨的惨案来,但那都是暗地里干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白骨道的鬼道人还是第一个敢这般做的! 这却是让白骨观的两位阴神祖师面色难看了起来。 “老大人,南国律是这样写,可实际上也没得这般算的啊,昔年六灵山的金翅大鹏脱困,日日食人,百日才重新拘回,也未曾这般算啊!” 那原本一脸凶相的尊魂老祖直接被这个数字惊呆了,连忙拉下脸来告饶。 将近两亿道铢,怕是得将他们白骨道府库搬空,满门的法器都全抵了,才堪堪能够的上这个数字啊。 在那之后,他堂堂白骨道还拿什么活?那岭南钟氏还不把他们赶到海上去,靠叉鱼过活了? “魏大人,您看这样可好?妾身听闻那柳黄州西城,诸多百姓扭曲惨死,直至入葬之时,仍旧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我白骨阴府可拘来两亩阴土,在那柳黄州西开一座阴祠,再遣四名夜游鬼神,听从州府传唤,日夜禳祈……” “这样可好?” 这白骨夫人显然更有魄力! 她那阴府至今也不过五亩不到,如今直接分割一半入那柳黄州做阴祠,相当于将她两百载苦修毁于一旦。 两亩的阴祠,驱策四名夜游鬼神禳祈,若是那鬼神足够老实,禳祈到位,阴祠亦有足够的香火。 理论上,只需一个甲子,这万余死者皆能在那阴祠中重聚阴灵。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 可不管怎么说,这座阴祠可是大功绩,于活人看得见,于死人也是实打实的能享阴寿了。 “可!” “一座阴府加一亿道铢,那道铢老夫会上报南都国子,这座阴府白骨道须得好生处理。” 魏刺史微微颔首,应允了这道交易。 白骨夫人乃是鬼神,寿命远超修士,两亩阴土而已,她有足够多的时间重扩,谈不上伤筋动骨。 不过她也并非平白的吃亏做好事,她要借此机会执掌白骨道的那座古宝-往生轿! 尊魂老祖此刻也是没得选择了,自己从哪里再凑八千万道铢?亦或者将那尊古宝的掌控权让出来? 大概率他也只能如此让步了,毕竟往生轿并不适合他用…… 白骨道中的博弈不为外人所知,此刻,魏刺史却又是将目光投向了黎卿。 “你在南国律上确实并无过错,若是按前朝的凤朝鬼神律,甚至白骨道还需得让他们的道主当场给你再抵一命!” 这般话语,当即便惊得那白骨道主-赵元衣眉头一跳。 不是,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魏刺史轻捋着苍苒,话锋又是一转。 “但南国终究不是那以六天鬼神为尊的凤朝,在这里人命远比鬼神地位要重要。” “黎卿,你也是红豆学宫出身,寒窗七载,你自己懂得何为礼,何为义,何为德,何为士!” “去西莽吧!伴着天都百姓的儿郎子弟们,将那时刻威胁着天都大地的尸窟处理了……” 随着那宣判的结束! 黎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得那座大殿的,只是待他离远了那座大殿,再回过头来一看。 面前是两条分岔路,一条通往临渊仙顶,那是堂而皇之的仙道,是正宗的古道统; 另一条通向山下水鬼遍布的渊河,那是形单影只,诡谲无依的鬼道。 黎卿没有多想,转身就朝着第三条道去,那是他暂时的洞府,“烛”还在等着他呢! 第五十五章 形单影只一道途 尹祖与大院首在临渊仙顶与黎卿再度相见,又是一番机锋对答,各自离去! 望着那往主殿台阶下缓缓离开的背影,那殿白清烨瞳孔一缩,她的记忆中,那位阴郁少年可是除了临渊道袍从未着其他衣袍的。 然而自那柳黄州归来,数月以来,他从未再着过那身蓝衣法袍! 他潜意识中在抗拒、疏离这座临渊山。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师,我觉得你该开始筹备拜师典礼了!” “你该早些收黎卿入门的。” 快步走进正殿,白清烨望了那还未察觉到异样的老师一眼,催促道。 白尨大院首轻叹了一气,他也还没做好准备啊,黎卿身后那只鬼母可不简单,他都未必能顶的住。 或许天南观主-陈槿才是最适合黎卿的老师? “唔……等一等吧,待平推了西南妖山之后就准备!” 大院首在这上面属实有些不太自信,含糊其辞道。 “那该给他升任红衣真传之位了吧?” “唯红衣真传才能修行阴神级道法,他已然在《南斗延生》之上有所小成了!” 白清烨再追问一句。 “这个可以,不过,观主与诸紫府尚在西南,且处理了妖山之后一起吧。” 大院首颔首应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但还未久待,立时便又动身往了西南而去,只有彻底解决那诸方妖山的外围,天南府才可享百年安稳。 那方妖山确实是正事儿,可白清烨的心头着实有些不太安稳…… 黎卿自临渊仙顶下来,在这座临时暂住的洞府中收拾好了行囊,便往山腰下的外院去。 此间算是事了,只待府都绸缪,彻底总攻那西莽尸窟,他便要去那府君中“充役”,这并非是律法上的规定,也只是他为了求心安而已。 刚刚到达外院的山门时,那紫袍女冠立时拦在山门,挥手将黎卿招到了身前来,却是在黎卿的疑惑之中,突然将一卷厚重的古朴玉简推到了他的怀中! “大院首已经批注完了《南斗延生》的中卷了,便且先予你。” “你先不要打开来看,其中有些经义与上卷有异,你得紫府筑基之后再来观摩。” “去吧,记得这一卷,十万道功,你还欠我十万道功。” 白清烨将这道法的中卷推到黎卿手上,皆是按照红衣真传的规格,可为他先授经再偿还道铢。 咦?这一次居然出奇的居然可以先欠账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白院首居然发这么大的善心。 黎卿此时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下于当日在冥府中摸到了那柄万魂幡! 收起那卷《南斗延生》中卷,朝着那白院首拱手拜谢,分别之后,黎卿快步赶回宅邸区,原先他向院中提议的要稍大一些的洞府塔林,如今还未审批下来,也只能回到了原本的宅邸中。 “烛”倒是不嫌弃,往院中一盘,开心的数起了那树上尚且青涩的枣子。 上次“烛”化虬龙之时,这宅邸遭了一道天雷,一直未曾报备,直至今日,宅邸的禁制仍旧没有修好,院中已经被各种落叶铺盖了满满的一层。 黎卿刚刚将院中石桌上的碎叶拂开,还未坐下来,却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起身往宅邸的大门处去,将那存放玉符书信的箱子打开来。 这宅邸禁制失效,若是传信玉简,也需得自己亲自去翻看了。 果真,那信箱打开来,其中正存放着有两道玉符,入观数年,他也算是有了些书信往来。 将那两枚传讯玉符拿起,往那院中石桌处去,黎卿才刚刚坐下,“烛”的那颗大脑袋凑近,往他的身上不住地蹭着,撒起了娇来。 黎卿还能不知道它想干什么?将那枚豢龙壁从储物葫芦中取出,供它去舔了。 轻笑着将那两枚传讯玉符打开: 师兄! 马元师兄,陨落了。 西南妖山战斗激烈,七十二小方妖山,三十六大方妖山,大小妖怪不知凡几,马元师兄于一座大方妖山的围山大战中遇上了紫府妖物出行…… 这第一道传讯玉符便让黎卿的笑意顿止,方才他还在打趣入观五年有了些书信往来,这一下外务堂那位马氏女冠便带来了马元陨落的消息。 黎卿尚且记得那日马元在妖山中掣传音玉简而来,请黎卿祝臂山阳,许诺事后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可这一约便是再无归期! 这马元啊,死皮赖脸从黎卿手上换走了三盅阳质山君血得以周天真炁圆满,位列练气上品,可却也是因此被征召入了西南…… 就此陨落了啊! 黎卿沉吟片刻,又打开了第二道玉简,第二道玉简中的内容倒是与第一道没有太多的差别,只是这玉简却是以法禁封印了一枚储物袋在其中。 这是内院的手法! 其中大致的介绍了下,那马元死后的的遗产归属,道功、道铢和法器三成收归院中,大部分则由外务堂的马道徒继承,那是马元的族侄孙女。 之所以向黎卿公布清单,是因为那马元生前曾在西南妖山时,曾以黎卿的名义向一名道徒购买了两枚纸灯笼。 那便是外务堂-韩道徒的一十三道纸道秘器中的两尊! 昔年连哄带骗诓了黎卿三盅灵血,未只帮他寻得半尊残缺的纸轿,马元平素总是下意识的帮他留意了一下,这在西南群山,却是还真发现了线索…… 可惜黎卿的道行亦是突飞猛进,将那纸灵秘录与山鬼律融合,已经形成新的纸猖法了,如今的他,也不甚需求那纸道秘器了。 但,自芥子囊中取出那两盏白纸灯笼,黎卿还是微感沉重! 入道天南近六载,唯一积攒的人脉也随着这封书信烟消云散。 正谓之: 长生难寻觅,大道常独行! 道途中,有宗门,有师长,有亲朋,有眷友…… 但总归,还是你一个人的路。 将那两封玉符收起,黎卿取来狼毫笔,蘸上灵墨,在那两盏灯笼上提上一诗注,落款马元! 这两盏纸灯分别挂了在纸轿门梁的两侧照明,黎卿顿时也没了在山门中久待的想法。 轻抚着“烛”的鳞片,黎卿突然问向它: “烛,想不想回你的老家再看一看?” 这大家伙哪有什么想与不想的,自然是黎卿去哪,它就跟着去哪里呗。 索性便应了那魏刺史所言,且去那西莽尸窟闯上一闯,待到那尸窟平定,天南安康,也就罢了! 于是这一人一虬只在院中歇息了半个时辰,径直下了临渊山,横跨渊河,往西莽尸窟而去…… 直至第二日,那白清烨再来寻黎卿时,暗道昨日犯了蠢事。 “这小贼该不会是卷了我那《南斗延命》的中卷故意溜了的吧?” 白清烨表示深深地怀疑,姑奶奶我怎么看了他那一眼萧瑟的背影就发善心了呢! 这面紫袍女冠正暗自恼火之时,黎卿却已是四头无面纸猖抬轿,轿前挂着两盏纸灯,铜铃荡响,五帝古钱串作帘幕…… 这纸轿步履轻晃在前,有赤龙亦是蜿蜒游动在后,一路悠然。 黎卿坐在那纸轿中,掌心捧着一尊金丝芥子囊! 这恐怕就是那白骨道-鬼道人的芥子囊,黎卿历数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净是些魂瓶、怨丝,鬼道阴材,没几件正经灵材。 也就那二十来万的道铢让黎卿稍稍满意了点! “或许看看这般阴材带入幽天冥府中能否派上用场?” 纸人抬轿,一路往东南行。 此处山高水险,两岸老猿哀啼,虎豹伏山而视,毒蛇盘枝,精怪露谷,全然不似生人之地。 这条路,黎卿已然走过了多次,从未见过有人在此,便是天南观的修士都未曾见过几次。 但这一次,却是又出了意外! 只见这四猖抬轿,一步一晃,横山跨涧之时,黎卿直感头顶气息一沉,右手上的石中火还未燃起,猛然抬头,便见一道身影从天穹而降,携带着磅礴的清气,轻轻落在了那纸轿杆上。 那是一位女子,幽蓝色的头发,容貌惊艳,赤色与白色的丝绫交织垂落,这一瞬,与穹天照下的日晕重叠,似是化作了一双神羽,散发着一股神性的光辉,让人望之生不起丝毫的杂念; 这女子落在纸轿前杆之上,透过那五帝钱编织的帘幕,与黎卿四目相对。 裸足踩在那纸轿横栏上,那女子身姿窈窕,就那般一步一步近得轿辇,柔夷挑开帘幕,却将一道似是竖瞳般的金箓递入了纸轿之中。 “吾名荧惑,来自天宫,十一曜天宫。” 十一曜天宫? 黎卿犹豫瞬息,自那素手中接过了那枚金瞳宝箓,顷刻间,似是电流拂过指尖,一道明悟感顿时袭上头来。 天宫者,十一曜居也。 太阳东羲、太阴玄阙。 木德岁星、火德荧惑、金德太白、水德辰星、土德镇星。 神首罗睺、神尾计都。 天一紫炁,太一月孛。 这是一个横跨天都四域的组织,取十一曜作代号,“天一”作首领,“荧惑”为行走,凌驾于诸世之外,自言为开世之人! “十一曜?” 黎卿眉头微挑,抬眸望向那立于轿辇前俯视着自己的女子,他属实不太理解这“荧惑”的用意。 “这世界很是广沃,芸芸众生兴于天都大地,但总有那么些人,与众生背离!” “在人道与鬼道之间茫然四顾的你,真能看的清自己的前路吗?” 那女子指尖轻挑,轻轻一弹那纸轿上的铜铃。 “你与十一曜中的许多人类似,这计都之名当留予你!” 叮…… 悦耳的铃铛声眨眼间就弥漫开来,有如当日尹祖的壶天日月,将此刻的时间都定格了般。 黎卿心神一震,这是-阴神的手段! “收下这份礼物吧,且待你紫府筑基后,吾会再来寻你的。” “这并不是强迫,而是,天命的指引……” 那女子素手高抬,一把花伞当即落于她的掌心,其中蕴含法意无边,似是要带着整个世界都收羽化飞升一般,随着那纸花伞缓缓地升起,“荧惑”的身形亦是如同惊鸿仙子一般,飘然远去。 这有头无尾的谶言,就好似是平白为黎卿打上了道标记般,着实令他无语。 “十一曜,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从未听闻过这个组织,每一名成员都是有着阴神之资的异类吗?还是…… 那女子似是听到了黎卿的疑惑,单手勾着伞柄,低下那令人惊艳的面庞,此刻彷佛若天使垂目,怜悯众生。 “吾等所行,即合天命,吾等所来,为救世界而来!” 留下来一道悠然回响,但很快,那女子的身影就在青空中消失不见。 “烛”早就学精了,一感受到那非同寻常的气息,立刻躲得远远的,直至现在才蜿蜒着追上来,那双龙眸中夹杂着些许羞赧,讨好的望向黎卿。 眨呀眨的眼睛,似是在告诉主人,这可不能怪它! “救世?” “她真是有病吧……” 黎卿掂了掂那枚竖瞳金箓,只觉得无语,然而犹豫再三,最终也仅仅是融化了一道灵玉,将那枚金箓封于其中,未曾丢弃。 纸人抬轿,丹虬游弋,黎卿也未太过也忧心,继续上路。 他最近经历的大变故有些多了,多一个天宫,少一个十一曜,也无所谓了! 然而,在那青空之上,那名为“荧惑”的女子裸足行走在云中,红白两色的花织萦绕,只如谪仙临世。 亦是此时,一道等人高的影子落下云头,【咔嚓咔嚓】间,支离破碎,每一块不定的碎片却又暗合着奇异机括的联系,堆砌作一尊类人的傀儡。 “荧惑,你怎么又在勾人了?” 那傀儡上机关括动,不多时便显化出了人型的五官,五指扭动间,一条纤细的手臂拨开白雾,十五六岁的年纪,竟是一位少年形象。 这少年没大没小,却是当头嘲笑起了那代号为“荧惑”的顶头上司来。 “他是未来的‘计都’,序位当在你之上的,辰星!” 名为“荧惑”的女子并未计较那傀儡少年的不敬,素手一抹,便将那云层拨开,将眸光投到下方渊河畔的一侧。 “可他修为也太低了,真等到他成就阴神……退一步,紫府道基圆满,我恐怕都要等到寿终正寝咯!” “他还未必能修到那个地步呢?” 这傀儡少年嗤笑一声,却是对那鬼郎毫无兴趣,或者说,他们天都北国出身之人,从来也看不上那六天鬼道! “我已经把计都金箓交给他了,辰星。” 荧惑的眸子贯穿了那轿中青年的全身,她看见了那纠缠在黎卿身上的红衣身影。 死生契阔,与子成约! 冥婚约契之人,起步便是大多数修士的上限了,他本就不该困守南国一隅,与庸人并列。 天宫十一曜,计都,黎卿! 他会归位的…… 第五十六章 闲入尸窟来修法 西莽乱葬尸山遗毒天南久矣,这天南开府两百余载,如今也算是兵精粮足,再加上天南观的支持,有了解决这尸窟的底气! 天南府都兵发二十余万,尽掣府兵甲士攻山,临渊山上的敕伐院更是连续征伐两载不休,这才在那坟山之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恰子夜之时,唯见有两盏灯笼在那山林间影影幢幢,仔细一看,原来一顶纸轿自那西莽山脉横穿而过。 【叮当当】的铃铛声随着那灯笼冷光荡漾,让这本就令人胆寒的阴山再蒙上了一层神秘。 有冷郁青年倚在那纸轿之中,四头无面猖鬼,脚不沾地,抬着那轿辇,一步一晃,似是从那高岭之上凭空飘过一般。 夜色之中,飒飒寒风伴随着鳞甲摩擦声隐约响起,若是借助那纸轿上两盏纸灯的余光一瞥,便会发现那竟是一头隐匿在夜色下横山跨涧的丹朱大龙…… 黎卿坐在那纸轿之中,手捧一卷《三元鼎烹图》,一边静玩丹书,感受着其中道韵,一边在泥丸宫中观想那昏妄遍地的白骨嘈杂。 近日来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有白骨道人骤然袭杀,令他险些身死,与鬼母一同沉沦,入了幽天冥府,几番才险死还生,重归了天都。 而后又是幽天,临渊,白骨道,还有那不知底细的十一曜天宫! 修行界中的一尊尊庞然大物同时向黎卿揭开了面纱。 “观中厚待我,不过是盼我驾驭鬼母,承续道脉。” “白骨道人起杀机,乃是对鬼母起了贪念!” “十一曜天宫,也是如此……” 回想了近日来发生的变故,黎卿眸光愈发转冷,思绪闪烁不休。 他怎会看不清这其中的东西? 这天下间,靠谁都靠不了,唯有自家练得一身道行,才能将那逾矩的大手一一斩断! “白骨道,可是还须得为我抵一条命的。” 黎卿并未在临渊仙顶之上不知好歹发难,他知晓即使当场发难了,尹祖也压不服那两名同境的阴神,给不出任何答案。 也就没必要在那临渊仙顶上自取其辱了。 且按下这道因果,日后再临岭南,加之于诸倍罢了! 君子之仇,十世犹可报焉,此时却是不急。 遭鬼母六载纠缠,黎卿有着近乎执着的蛰伏与耐性…… 轿中郎君右手拦在窗外,四道无面纸猖顿时驻下脚步,后方的丹虬驭风追上,围绕着这座纸桥盘旋,却是不知到何处了? 此处便是那尸窟西南那座狭岭,越过这十里狭隘,前方便是那尸窟外围的坟山支脉了。 “烛,考考你,可还记得前方的路吗?” 将那白日间不知哪座山沿摘下的青涩野果抛出,“烛”一看黎卿动作,身形跃起,当即将那青果衔住,水灵灵的眸子只疑惑了一瞬,立时就歪头打量起了这方山岭。 下一刻,“烛”的眼神一亮,终是想起来了,那凤尾一甩,腾风便起,顶着夜色盘旋入了那方尸窟。 后方纸轿上亦是轻笑响起,只闻得串串铃铛声荡漾,却是跟在那虬龙身后缓缓入得了这险地…… 昔年大火烧岭,数百亩坟山化作焦土,至如今,变化依然不大。 黎卿收了纸轿,提起那盏冷白灯笼,一路顺着这座坟山往上。 只见那一座座原本被他伐破掏空的老坟,如今已经尽被碎石与泥沙填满,坟山中几乎再无任何一座老坟、空坟,再不会成为蕴养行尸的温床。 诸多府兵甲士伐山在前摧坟,后续的术士与匠人便运来泥沙巨石,将那风水阴地彻底填平么? 倒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手段! 与“烛”顺着那山岭上行,刚刚到达那正岭上,黎卿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烛,看来你的老家也没了!” 只见那座正岭大墓同样是被严丝合缝的砖石砌满,黎卿欲探出一缕气进去,却发现整座墓室内部都已经被石沙填满,再无空隙。 天南都督府干的果真彻底,这整座坟山支脉算是彻底的祛了尸祸! 烛怔怔的望着那座大墓,无法理解。 不是,我家呢?我家怎么没了? 见“烛”呆愣在原地,还欲在那封住的大墓上再掘出一个入口,黎卿摇头轻笑,止住它的动作。 自这正岭往西北面望去,只见那方匍匐于西南大地上的坟山依旧黝黑,夜色之下,那连绵的尸气仍旧化作一顶顶尸云华盖,阴森至极。 黎卿再给“烛”找了个任务! “走,去会一会那山涧下那头银甲尸!” 玄阴一炁的流转下,黎卿的眸子似是都化作了幽月之色,望向那对面岭下的山涧,当年那头撕裂他那纸人的银甲尸,定然还在。 那山涧下,尸霾华盖依旧旺盛,可黎卿如今亦是今非昔比。 且去拿它试一试刀! 身形一动,便有大风流转,黎卿化作瓢泼的白纸纷飞,似乎一道纸龙随风,那丹赤大虬见状眼前一亮,驭起妖风追逐而去。 似是游龙戏纸,这子夜的尸窟中,竟有欢快的龙吟声响起,这不仅惊动了那各方老坟中的游尸,亦是让山下各方营地中刚刚卸甲虎熊猛士们纳闷了起来…… “这是哪来的龙吟?蓝家的鼍龙士吗?” “倒听说是蓝家猛士驭鼍龙,全都入了尸窟服役,要为他家那位紫府大人减免死罪,戴罪立功。” “可没必要这么急吧?这黑灯瞎火的,他们能做什么?” 天南府兵的东部行营中,诸多虎熊猛士聚作一团烤火,却是齐齐诧异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急什么啊! “谁知道呢?你家要是有紫府上君收监大狱,你比他们还急呢!” “哈哈哈哈……” 行营中诸多猛士围着烤火笑作一团,更多的府兵甲士则是已经入了营帐中休憩。 而此刻的尸窟东南外围。 游龙戏纸,诸多行尸有感,举目望来,下一瞬,那山涧中便有一道乌青尸霾扑面而来,欲将那头虬龙拉下林中。 烛又怎堪受袭?龙躯辗转,片刻后便是一道覆盖数十丈范围的赤焰喷吐而下,那尸霾与赤焰接触,立时便是【滋滋】作响,缓缓的被溶化开来。 下方那一口尸霾犹如无穷无尽,可化作了虬龙的“烛”也早就不是什么凡兽了,赤焰不绝,竟然与那尸霾强行角力了起来,在这深夜的尸窟中燃起了一朵红云。 但很快! 伴随着“砰”的一声,只见那山涧下正挺起身子吞吐尸霾的银甲尸,瞬间便被一脚踹在后脑勺上,顿时身形就似炮弹一般,猛的倒飞出十数丈来。 练气上品,一元气道的底蕴才真正的显露出来。 往昔速度快到连黎卿肉眼都分辨不出的银甲尸,在此刻的他面前,倒也只是寻常了! “吼……” 四侧尸吼声响起,数头毛尸跳跃如飞,感受到那落在山岭下的道人血气,顿时飞扑了上来。 还未待它等触及黎卿,却见黎卿掌中丹底墨纹的符图一抖,那《鼎烹图》中元气激荡,深邃的墨色彷佛从画卷符图中脱离了开来,瞬间化作三只恐怖的鬼手,将一尊古老的青铜鼎祭起。 再下一瞬,有未知的伟力显化,还未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三头毛尸却已然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三颗尸首早已叠砌了在一尊铜鼎之中,古老的怨恨之语不知从何而起…… “硕鼠,硕鼠,我必烹杀汝!” 便是黎卿,都未看清楚这道谶图的袭击是如何生效的,三头毛尸便被摘首了,也只能暗赞一声谶法妙哉。 一击奏效,《鼎烹图》上灵光黯淡了稍许,这般符图仍旧属丹书一类,谶法诡异,隐含天机,但万变不离其宗。 闻得前方恶风袭来,黎卿一手横推在前,丝丝缕缕的天府玄元气似是缠丝交织般,瞬间就在他身侧编织作了一道气罩。 叮叮叮…… 那银甲老尸的巨力横击在这玄元气罩上,却犹如碰撞上了一层铁壁般,看似轻盈流转的元气,竟如此随意的挡下了那甲尸的袭击。 甚至,那上方传来的反震之力更令尸爪生疼。 黎卿将那符图往后方一抛,随意挂在后方那头无面纸猖身上,这符图道蕴还不够支持练气上品的战斗。 只见那猖鬼背负符图,一双淤青发紫的鬼手跃跃欲试,却是被黎卿一念阻下了它的动作。 这一次,黎卿要亲手斩却诸尸! 玄阴一炁化作天府玄元气,环绕周身,时而轻盈,时而罡烈,时而有形,时而无质,环于黎卿身侧护体,便是刀兵无加,水火难害。 休叫那丈高银甲尸如何吞吐尸霾,再难加身。 黎卿掐指一掣,身周立时便是星星点点凝聚一处,磅礴的真炁与石中火收缩至一点,犹如晦暗辰星,在这夜色中飘摇隐隐。 不待那高瘦的银甲尸再度袭来,五十二道幽蓝曜星轰然飞射而出,连串的爆炸声响彻尸山,每一道爆炸都能将方圆数丈之地彻底摧毁。 幽蓝色的余火四处飞溅,留下一簇簇鬼火余烬。 而黎卿脚步未停,追溯着那头银甲尸去,眼见一头头行尸围了上来,不过长吸一气,唇齿微张,那丹田中磅礴的真火吐露。 惟见一道幽火自黎卿口中吐出,那火气迎风便涨,愈发离空,其势愈大,不过片刻间,便化作了覆盖一二里地的燎原大火,将这整座山涧都同时点燃。 这是《石中火》,三昧之下,石中真火。 黎卿以磅礴的真炁驱掣,其中没有任何法术的影子,唯有庞大的真炁催动,大火扑面,肆虐尸山而已。 咔嚓…… 群尸遇上大火,为之阻隔在外,但腥风却再度扑面而来,银甲身形再度从那碎石中跳出,却叫黎卿眉头一挑。 银甲尸,果然不负以甲尸为名,那干瘦而紧致的银甲身上,为黎卿的南明日曜这般轰炸,竟也只是银甲血肉焦糊,还有再战之力? 然而,下一刻,只闻【砰】的一声,那还未扑上来银甲尸却是如炮弹般再次倒飞而出! 黎卿掣掌化拳,天府玄元气犹如实质覆盖,石中火缠绕而上,这一击,力能开山。 接近液态的玄阴一炁以作根基,转卡练作无形的玄元罡气,那练气古道统的命功造诣有了真正的质变。 这才是初步拥有了遨游天都尸山、鬼国,探索青丘狐岭、轩辕坟地的实力! 只见四方幽幽鬼火跳动不休。 那青年,一席麻衣兜袍,却是一步一步,带着强烈压迫之感的靠近那银甲老尸,右手微抬,三指挑来黑棺钉一颗,那两寸黑钉的锋芒却是正正对准了老尸眉首…… 第五十七章 赊寿借命且造猖 一记幽光掷出,那银甲尸未及抵抗,拳头大小的血洞顿时出现在它头颅上,那老尸挣扎了两下,便再也无法动弹。 黎卿却是环顾着四方的火海,提起那盏延命纸灯,口中有借寿鬼谣呢喃。 “魂丝缠斗窃天罡,秉烛照影夜仓惶。” “偷得胎光合三寸,赊来尔寿续命长!” 那延命灯中烛光隐隐,却是分别从那甲尸、毛尸,火海中灼烧的焦尸之中,抽出来缕缕微光,那光芒细若游丝,唯有临死之人最易看见,这便是寿光! 诸多游尸阴寿被截,那缕缕寿光离得尸骸,往南斗延命纸灯之上交织萦绕,数息之后,再缓缓融入那灯烛中。 噗…… 数十头行尸加上一尊银甲尸的寿光融入,似是添了小半盅灯油一般,引得那灯笼中的延命烛火剧烈跳动了起来,那冷白灯光又是壮大了一截。 五头纸猖无声的驻足在黎卿身后,冷然而立,丹朱大虬避开余火,游弋在四方,瞩目着青年。 随着那一道道寿光的添入,那盏延命纸灯中法禁愈生,无法言喻的气机愈发浓郁了。 山涧之上,那银甲尸日夜吞吐生成的尸霾华盖已然散去,下方古木中,鬼火仍旧在跳动不休,似是不将这山中林木燃尽,誓不罢休。 而道道阴风尸霾则是开始从西、北、南三片鼓起,霾雾随风,犹如一堵高墙袭来,势要将这林涧鬼火熄灭。 黎卿目光幽然,观望着那与林间大火开始碰撞的尸霾。 这其中至少有三四头练气上品的老尸在吞吐尸气,才能叫那尸霾如幕,滚滚袭来。 再观这西莽乱葬山的正岭,一朵朵乌青色的尸霾云团,似是把把华盖大伞张开,叫这座尸山中阴冷之色越发严重了。 此刻不过寅时,天色尚昏。 黎卿也只是心血来潮取了那银甲尸来印证自家手段。 显然,黎卿对自己的表现算是满意。 此刻,也再未理会那远处大坟上开始吞吐起了尸霾的山中老尸。 黎卿暂且倒也懒得与它等交手,待得白日间定下了方向后,一座一座来! 且掣纸猖,将那地上群尸斩首,取了尸牙,这一人一龙加之五猖便开始往后方撤退… 这西莽尸窟中,行尸无数。刚好,他能在这段时间肆意摄取群尸寿光,将延命灯的法禁一一完善。 他手上的玲珑纸猖,法禁不过十九道;延命灵灯刚刚诞生第六、第七道法禁,四头无面纸猖更是才两道法禁,底蕴着实尚浅! 那纸轿虽强,法禁七十二道,可毕竟不是斗法所用。 或许,试试祭炼那一柄偶然得来的万魂幡? 且退回了西南外围。 落到了那正岭老坟之上。 黎卿右手一掣,密密麻麻的灵纸似是蝴蝶般离散,将挟裹着的那具银甲尸松开,丢到了地面上。 “银甲尸,一身天赋皆在这覆皮银甲之上,且看看那‘剥皮为纸’能否夺了这身银甲?” 黎卿心头暗思,抬指微掣,身后的阴影中,那道玲珑猖主的身影立时一怔,缓缓上得前来。 只见那窈窕的玲珑猖女只抬起右手,飞散的纸片便一一贴上了那头银甲尸,将其严丝合缝的包裹了起来。 道道阴气流转之间,灵纸包裹之中的银甲尸却是正开始着未知的变化…… 而此刻的西莽县。 那尸山四方关隘行营,众军早已休憩,唯这主帅大营中的诸多郎将、祭酒仍旧难眠。 尸窟东南面【轰隆隆】的响彻了小半个晚上,唯见火光冲天许久,也不知是哪一部的兵马竟有如此战力! 西南都督府的郎将抬眸远眺,三五祭酒环绕在侧,只见这西莽正面已然化作一片斑驳的焦土,原本的大坟早已被一一拔除,这是临渊敕伐院与天南府兵合力征伐了两年所得的战果。 但他等为此付出的代价可一点儿都不小,天南府都有两名子士将领重创退走,敕伐院一位紫府院正陨落,便是那专修道兵、豢灵的天南敕伐院,若非是诸多内院道徒纷纷开始转向祭炼游尸道兵,那麾下道兵精怪的缺口都难以补上! 这尸窟中的老尸太多了,已然成了气候,数百年的放养,已然诞生出了这般凶地。 再要一力将其覆灭,何其之难啊! 也是好在天南观的尹祖与府都刺史在早前就将那尸王、尸将镇杀,使得这尸窟无主,否则的话,就是尸潮滚滚,袭向天南了。 不久前魏刺史刚刚向江南-红豆学宫的同窗传书,请动了金平府的青丘山来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那青丘的妖道与狐女传闻可是妙极! 府都蓝氏传闻亦是遭了变故,三百余鼍龙猛士在刺史府刚刚领了军令状来,往后的西莽恐怕也得热闹起来了! 诸多郎将、祭酒如今正在做的就是要重新规划行营,且让那府都蓝氏的鼍龙猛士顶上一路,他等便能腾出一部府兵来,驭虎熊而动,从外围开始剪除那一座座的老坟,当是比正面攻山要迅速上许多…… 很快,夜色便渐渐敛去,清晨的朦雾开始升起。 黎卿一人坐断尸岭,延命灵灯随意的挂一棵歪脖子树上,眺望着那清晨的尸窟。 雾霭朦胧中,整座山岭上连虫鸣蛙鼓之声都没有,静谧极端之时,只是偶有道道尸吼在诉说着此方尸山的恐怖! 咔嚓! 只闻得那诸多灵纸包裹着的银甲尸上突然发出了一道碎裂声,下一瞬,那在正岭前矗立了整夜的玲珑猖主抬起眸来,看向黎卿。 剥皮作纸,成了! 得了黎卿授意,这主猖上前,将银甲尸身上的包裹着的灵纸一撕,诸多灵纸顿时散落一地,此刻的灵纸,其上灵韵早已散尽,只如一张张风化的老纸般,跌在地上便开始朽裂。 而在那道道灵纸之中,却是有一张三尺方圆的精粹银纸被那玲珑猖主拾起。 这张灵纸通体为银色,分为两面,一面似是皮革甲胄般,其上竟是有鳞纹自生,另一面则是寻常纸质。 这不凡的结果当即令黎卿起了兴趣,自猖主手上接过这张灵纸,打量了起来。 这张……姑且可以称之为甲纸罢! 便是黎卿掣动有形的玄元罡气都未能将其撕裂,与那以往灵力流转、灵韵自生的灵纸、妖纸不同。 这张甲纸就是纯粹的坚固、柔韧,似是纸甲般,几乎都算得上是另类的灵材了! “果真,剥皮作纸,造纸为猖,这玲珑纸猖有化作一方猖主的资格。” 然而,愈是这般,黎卿便更要控制着那玲珑猖主。 道兵也好,豢灵也罢,同样一营猖兵,野外自然形成的兵马定是不及诸方道人悉心培养来的道兵来的全面。 那可是以资粮与时间供养出来的! 便如此刻,玲珑猖主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黎卿右手,她想要将这上品灵纸炼作她的第一头猖兵。 可这一张灵纸,大小不过三尺方圆,她能造出个什么小玩意儿来?这不是浪费么…… 要造甲猖,定然还须得要多收集其他的灵物,既然要炼,便要祭炼出一张完整的纸道甲猖。 “这尸窟中,甲尸也定然不止一头,多寻几张甲纸,才好得造出一尊上品甲猖来!” 黎卿对此物下了决断,右手一翻,当即就将那甲纸收入了储物葫芦中。 再圜首,眺望那西莽山中,诸多尸气凝结化作乌青华盖,层峦起伏,每一顶尸霾华盖下,定然是有一方大墓,有一头练气上品甚至以上的老尸在吞吐尸气。 昨夜那尸山诸脉下的山涧刚刚被黎卿囫囵打破,今已天色大亮,合该再走上一遭。 黎卿右手将那灯笼招来,五道纸人一气收入袖中,招呼着烛便要去探一探那诞生出银甲尸来的阴地,究竟是如何模样。 第五十八章 蔓火挑坟,形单影立 白日刚至,尸窟外围的府兵便开始交接了,天南蓝氏的鼍龙之士终于开始加入了这场征伐! 鼍龙,又称土龙、猪婆龙,官名为鳄。 这宗族蓝氏占了天南北部的一方泽泊,其中历有鼍龙栖息,以五驭之术,将那鼍龙驾驭豢养,传承至今,那蓝家的鼍龙士已将将三百余人,乃是一方实打实的豪强世家。 原本值守在尸窟北面的虎熊府兵开始拔营退走,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尊尊驻足在老鼍背部的猛士! 因这鼍龙并非走兽,鼍龙之士所用驭法与寻常骑士有些不同。 他等乃是在鼍龙背部置一方战台,非御骑更似驭战车,又多以长叉、投矛为器,亦不披浮屠铁甲,而是多取藤甲、鳞甲等轻甲以为军备。 望着那缓缓拔营退走的虎熊之士,这支鼍龙猛士的心绪可不算太高。 “老祖与柳黄知州、通判同时收监下狱,就在今日五更天时,那知州、通判已在府都腰斩以平民愤!” “咱家老祖刚刚就任,又是主镇地方鬼神,这才有了些奔走的空隙。” “诸叔伯兄弟们,蓝壬只愿与诸位助府军伐山摧坟,抛头颅洒热血,尽于一役,方能功过相抵,为老祖计。” “蓝骐骥族叔,于天南观-律令院任红衣真传,自会暗中出手;蓝洋族弟,不日也将领些观中道徒前来助臂。” “还请诸位定要与我协力并进,共渡难关啊!” 为首的一尊猛士,身披鳞甲,一柄丈四分水叉捏在掌心似是没有重量一般,随意舞动。但他却是目露真诚,殷切的期盼着诸士能够上下一心。 “自然愿意!” “我等皆愿为老祖计。” “壬统领就莫谈此等话语了,且发令吧……” 虽然众多蓝家的“士”人心中多有不忿,有些恼怒那白骨道与“鬼郎君”,但也为家族计,此时倒是颇为同心。 诸多鼍龙驭士里里外外,将整座河谷上下都占满了,齐声呼应之下,再兼座下鼍龙的动作,响声震天,威武非常。 便是那以铁链领着猛虎、熊罴,正拖着大大小小辎重退走的虎熊猛士们,心头都是一凛! 好个天南蓝氏,三百鼍龙猛士的声势,恐怕都能够比拟五百虎熊猛士了。 若非那蓝别驾沾上了柳黄州的大祸,累及监囚,这般强盛的兵马,都未有人知晓。 这面正在交接防务,而其他各处亦是调动繁忙。 那刚刚从南地归来的“龙节牙兵”,也就是那支自行豢养驾驭了十余头豺狼的“狼骑”,亦是被魏刺史征辟入了尸窟。 都督府许诺为他等再拘捕狼兽二十头,且提供大量的灵肉及六灵山的强筋壮骨丹,令狼骑奔走尸窟外围,辅佐府兵。 这般精心筹谋,外围粮草调动,看来那老刺史也是颇为急切了…… 而尸窟中。 尸山之内,尸吼、虎啸、熊鼾、以及各式道兵豢灵的鸣啼交织不断,嘈杂非常。 显然,在这愈发高压的搜山摧坟之中,那原本各占一座座大坟,少有侵犯的老尸,也因这动静游荡了起来。 时常有老尸与老尸因领地争端厮杀而起,但更多的则是被敕伐院那搜山的道兵们惊动,数头上品老尸齐齐袭击,叫那敕伐院中的道徒们压力越来越大。 最开始那段时间还好,一个个老坟的领地相隔甚远,陆陆续续的平推过去,倒也不算难。 可这征伐时间越长,动静越大,将那老尸的领地都打乱了,甚至有的一丛尸霾华盖之下,聚集了两三头上品老尸。 这就让他等压力倍增了啊…… 尸山东南山涧下。 一尊兜袍青年正提着盏怪异的灯笼,驱策五道纸猖肆意处理着游荡的行尸。 这诸多纸猖之中,最出挑的竟不是那底蕴深厚的玲珑猖主。 反而是那纸袖中垂下及膝的淤青鬼手,背负着一卷鼎烹符图的无面猖! 这只纸猖不知为何,与那《硕鼠》鼎书生成的鼎烹图相性极好,那符图的气机与那双鬼手隐隐相连。 便见这无面纸猖撞入群尸之中,两只紫青鬼手一抓,轻易卸下了寻常行尸的脑袋,而若是遇上中品的毛尸、游尸,其背后的《三元鼎烹浮图》中元气流转,霎时间便将那游尸斩首祭鼎! 也不知那淤青鬼手的原主是否与那《硕鼠》鼎书中的背景相似,乃是因上层横征暴敛以致于未活下来的死婴,怨念难消,故有了些响应。 索性黎卿便且让它背负着那符图,坐观那符图的变化衍生…… 四方纸猖开道,兵马先行,白纸纷飞而来。 道道纸人着素衣,点墨颜,身形晃动间,似是毫无重量一般,在那老林夹缝中无孔不入。 可一钻入那座座乱葬坟下,这纸人便鼓起了气,原本扁平似纸的身躯霎时膨胀起来,力劲尤强,竟是将那坟下的行尸、僵尸生生拖拽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着尸吼与碰撞声交击,五方纸猖、三十余纸人一路伐山摧坟。 玲珑猖主逡巡多时,更是周身阴气圜首,有阴云鬼蜮凝聚而出,与那涧上云空,汇做阴雨绵绵,诸多纸人在阴雨笼罩之下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原本轻盈的纸人只是困索行尸,但一沾染上阴雨,这纸人之上阴气萦绕,竟是与下品鬼祟无异了,甚至能生生勒断那行尸的脑袋…… 黎卿行走在那山涧中,绕过嘈乱打滚的纸兵与伏尸,直往寒溪上的那尊巨石而去! 当日相隔盘山二岭初见,那尊银甲尸便是匍匐于这寒溪巨石上沐浴月华,吐纳尸气。 可辗转了这整座山涧,也未寻到有什么大坟大墓,唯有这一尊巨石稍显奇异了! 这涧下寒溪,冰冷刺骨,涓涓东流,虽不幽深,倒也称的上湍急。 黎卿抬步,足下天府玄元之气流转,似是踩在了无形的阶梯上般,凌空踏斗,一步一步,横跨那道溪流,来到了那尊巨石之上。 只见这座巨石,数丈方圆,似是一方巨大的磨盘坐落在此,其上竟生有鳞纹道道,在日光下又有清冷濛雾生,仿佛覆上了一层月晖般,着实有些奇异。 而这寒溪中尸气不生,亦非阴地,那银甲尸也非是水下阴尸所成啊! “或许,这方月阴石有些讲究?”黎卿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是未知,黎卿也不愿多浪费时间,大袖一甩便将这数丈方圆的月阴巨石收入了芥子囊中。 此时,那白骨道-鬼道人百丈方圆的臻品金丝芥子囊终于是派上用场了,否则,这般大的巨石,黎卿可是没得地方收纳! 再见得远方“烛”御风盘桓,焰舌吞吐,那波及数十丈的炎息与那西莽山下飘来的乌青华盖开始【滋滋】碰撞。 黎卿当即步履踏空,将那纸灯提起,口中谶决呢喃,那南斗延命纸灯上法禁顿生,似是星云悠悠萦绕。 紧接着,不知名的威压凛冽,无形的大手掠过一道道尸身,剥去冥寿,再摄来缕缕命光。 那寿光似是被抽丝剥茧一般,一缕缕的萦绕在这延命灯笼旁,细若游丝。然而便是这毫不起眼的丝丝缕缕,只往那延命灯中融去,不待多时,便又是一道法禁生成。 待得这山涧中群尸覆灭,黎卿大袖一甩,正在动作的五面纸猖霎时间便僵立在原地,且泄了诸气,身躯一瘪便化作纸人随风往那袖中飘去。 诸多灵纸所衍生的纸兵们亦是瞬间掉在地上,化作道道惨白的丧纸散落! 前方有老尸吹来尸霾越界,虬龙含怒,赤焰喷吐。 黎卿自然不会让“烛”孤军在后…… 便见那尸山老林之下,似是有道什么影子飞速掠过,不多时,便闻得一道铜铃声起。 下一刻,一尊花纸阴轿似是突破了往生与现世之隔,自那朦胧雾霭中悍然撞出。 只闻得【咔嚓】一声,四鬼抬辇,纸轿来袭,那数丈大小的花纸轿却是以一股无可阻挡之势,正正撞上了那隔着丛林吞吐着尸气的黑毛老尸。 铜铃荡响,纸灯飘摇,那老尸身形骤然一退,立时便被抛飞数十丈来,径直砸进了那山石之中。 紧接着,连串的黯淡火曜立时追上,以那老尸为中心【轰隆隆】覆盖了前方里许范围,幽蓝色的大火霎时间便爆燃了开来。 不待这一方尸霾华盖内的老尸暴动,那玲珑猖主跃入林中,身形一掠,便是横掣十丈来长的血色爪痕闪过,将袭来的数头行尸撕裂。 四鬼抬辇,纸轿重创,若是寻常的鬼祟、妖精,这一击不是鬼躯溃散,便是三魂不稳! 唯有这老尸无魂,倒是未有大碍。 可未待这头老尸起身,黎卿的南明日曜火法便是驱动五十二枚压缩极尽的火曜轰下。 毛尸根脚总归是不如甲尸,如此火法轰击,那尺许长的黑毛当即遭石中火俱焚,不过片刻便染作了一头火尸。 又有一道幽光袭来,那黑棺钉直接便将那沾染着幽蓝鬼火的老尸头颅打穿。 上品之间,亦有差距。 游尸擅走,下土能隐,入水能遁;毛尸行走生风,跳跃如飞;甲尸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这毛尸且是最寻常的一种行尸,倒也并不难处理。 将这上品老尸解决,黎卿圜首再将目光投向数里外的另一座大坟,那里还有另一只在吞吐阴晦尸气的老尸。 这般老尸生得上品已然不惧日光,但仍旧不喜山火,大火一燃,那诸多老尸便调动尸霾开始阻挡。 只是今日,黎卿就非得在这尸山中放上一把大火,非要将这层层的尸云华盖掀了去! 横手招来那丹朱虬龙,另一侧玲珑猖主撑开那五十来丈方圆的鬼蜮,真是阴风、妖风鼓荡,吹得前方火势更旺。 黎卿掐诀掣法,一道《石中火》再覆盖方圆数里范围,得那两道大风相助,无物不燃的幽蓝真火,强行朝着那尸窟覆地肆虐而去…… 第五十九章 山外有妖道来 尸窟中兵马调动,约莫一旬之后,才有三四什府兵领着诸多甲士来到了尸窟东南外围。 整座支脉正岭乃是两年前所涤清,山中所有大坟皆以巨石与桃木桩填满,彻底坏了这阴地风水,此处自然也成了他等最安稳的据点。 只是这诸多府兵刚刚登上那山岭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好一番“满目疮痍”。 只见那相隔一座山涧溪谷的西莽正山之上,着实不知被什么东西犁了一遍般,自那山涧往主脉山脊蔓延而上,碎石、裂土、焦木,甚至还有一座座被彻底炸开的老坟,连某些游尸的不腐棺木都横七竖八的肆虐了一地…… “这?” 为首的几名猛士震惊的揭开面甲,转头对视,愣在了原地。 中军的命令是让他等从尸窟外围,将那一座座大坟拔除,也无需太大的动静,一座座来,缓步剪除便可。 毕竟,上观敕伐院的两位紫府院正已经把那数头尸将堵在了尸窟最深处的大墓中,外围应当不会有太多变数。 “可这东南往上,怕不是那一二十座大坟都被掘了?” 诸多虎熊之士正暗感诧异之时,三名随队的祭酒亦是开始以牛眼泪、柳叶水等等开启法眼,瞩目望去。 却见那尸窟东南着实是一大片地带都被轰作了焦土,其中火法的痕迹极为浓重,大片的乱葬坟山被炸裂,余火焦灼覆盖,正正是清理出了二三十里的通道。 看上去,当是紫府修士出手,才能造成这般狼藉的场面啊。 “不,那处并未完全涤净!” 一名生着双鹰目的的中年术士抬手止住众人,蹙眉道: “那片焦土之上,仍旧有行尸游荡,而且,其上仍旧还有着数层的尸霾华盖。” 或许是一名落单的紫府,祭起数道火法攻山,但功败垂成,最终还是退走吗? 这尸窟中确实是如此,密密麻麻的乱葬尸坟堆砌在这山中,生了大祸,掣法的动静越大,只怕那血气就会更引来诸多老尸围攻。 反而,一片片大坟领土缓步推进,莫要太大动静,倒不至于引起尸潮大乱。 “关司马,向中军大营传讯吧,东南开了道口子,或可再派来一屯猛士,将这口子再扩大些……” 这支府兵眺望许久,打量着那大片的焦灼地带。 只见从那下方山涧直至山腰,无端的林木山石几乎都被犁了一遍,粗略估计得有二十来座老坟遭到火法轰炸,诸多行尸的残躯半掩在焦土中。 有恐怖的血尸无了栖息地,来去游荡在那焦土上,黑血流了一地,且还不止一头的样子! 而导致这般惨状的始作俑者。 此刻已经自尸窟东南奔逃到了北面…… 黎卿面色沉重的坐在一株老榕树干上,烛则是以那树冠为巢,蹲伏在了上面休憩。 前些时日那场攻山太过惊险,黎卿鼓动大风,将石中火蔓延而上,却在逼出了诸多老尸、且先斩了三头上品游尸之后,那火势果然失控了,朝着尸窟中心肆虐而去。 可就是此时,那山上临近的六七座大坟齐动。 诸多老尸一时间尽数盯上了黎卿,这面黎卿、烛加之玲珑猖主且算是三道练气上品的战力,倒还勉强能战。 南明日曜法杀伐绝强,趁此法,又悍杀了三四头老尸时,东南面的尸窟险些暴动。 那日曜火法动静太大了,不一时,山中几乎就起了小规模的尸潮,惊得黎卿将那七八具上品老尸的尸身卷起,驾起虬龙在空,而后尽掣周天玄阴一炁,连续一十四道日曜南明火法坠下,彻底将下方的尸潮覆盖。 然,匆匆在那尸潮上方剥离了百缕寿光后,竟有几乎要生出双翼的恐怖游尸来袭,跃上百丈高空,生生将黎卿与烛追赶到了这尸窟北面…… 轻叹一声,那延命灵灯便出现在了黎卿手上。 即便当时只是匆匆摄来百缕寿光,其中的数量与质量亦是难得,让这延命灯再生出六道法禁,原本白荧点点的纸灯上,未知的花纹开始蔓延生长,南斗延命灯如今已经十四道法禁,其中烛火都渐渐化作莲花状。 “还差一些,须得命火凝似一朵三十六瓣南斗寿莲,方可施展妖星禳命……” 黎卿抬起灯笼,往地上一落,倒愈发定下了心来。 至少在这尸窟中,将那延命灯炼出三十六道法禁来,他便能将《南斗延命》的上卷练完! 正思忖间,玲珑猖主已经上前去,在地上那平铺的七具纸尸上剥离着纸皮。 这七头老尸中有六头游尸,一头铜甲尸,那尊玲珑猖主自他等身上采割下道道灵纸,将那七张灵纸堆叠捧在手心,却是望向了黎卿来。 石窟中老坟密集,似是南明日曜火法这般的大规模法术真不好擅动,或许该先祭炼一部纸猖兵马要紧? 那玲珑猖主缓缓近来,刚刚将那七张纸皮交到了黎卿手上。 山林中,又生得了异样。 有铃铛声在林中隐隐回荡,与纸轿上的摄魂铜铃不同,这铃铛声连绵不断,似是什么人摇动着法铃一般。 不过数个呼吸,黎卿与那猖主同时转过头去,望向那生出了动静之处。 只见那道路中,白幡晃动,竟然是一头头人立而起的黄皮子摇动着旌旗开路,那黄皮子约莫半人高,唯有那滴溜着转的眼睛颇为渗人,在这开路的黄皮子后方,两头白蛇托起一座舆辇缓缓跟了上来。 舆辇上以青素丝绸披下一道华盖,有一对男女正并肩倚坐在那舆辇之中。 那青年面容俊美,其中隐显有三分妖异,一身素白的学子袍,肩环黑色鹤氅,黑白之间,尽显阴阳之理,旁侧的女子更是生了一双金色的狐耳…… “不是妖,是,妖道?”黎卿心头一怔,却是想起了什么。 青丘山有狐,并不为妖,而是每代与南国士子结缘。 那青丘狐脉有秘法,寻得紫府、子士资质的南国士子入赘,可使子嗣生得道体,又具妖血,修妖法,入仙道,这般青丘道人,常称为妖道! 青丘妖道是南国承认的一道大脉,非是妖,而是仙道。 只是,青丘的妖道怎会来到西南之地? “郎君,再往前可是那尸窟的腹地了,其中凶险尤甚,我等是否环视过后就早日回营?” 当头一位生出了白须的黄皮子戴着毡帽,掌着法铃,朝着轿中拱手一礼,却是不敢再往前。 黄皮子精最擅感知,它清楚地能感受到这尸窟中的恐怖,一层层的尸霾华盖,其下还不知道覆盖着多少的老坟,那般恐怖,真的能将他们埋葬在此。 轿中那对男女不答,却是齐齐将目光移到了那株老榕树下。 只见那榕树下一尊忧郁道人单手捧着一侧书籍挺立,其身侧似是美艳的猖鬼护道,身后的榕树上更是垂下一尊巨大的赤冠龙首望来。 而那道人身前,更是齐头排列着道道尸身,望之,就不似正经道人儿…… 舆辇中的鹤氅青年却是爽朗一声,揭开帘幕,下得舆辇,拱手便与黎卿相唤了起来。 “在下青丘-颜华,金平府青丘。” “听闻西莽尸窟中曾有飞尸、不化骨的传闻,不知这位道友可曾见过?” 这妖异青年拱手含笑,却是向黎卿探寻了起来了西南异闻。 “没听过!” 黎卿将那灵纸卷起,往芥子囊中一收,转身便走。 此刻的他,不想与任何生人靠近。 因为冥府中的鬼母传来了癔动,她又想处理那头纯血狐妖了…… 第六十章 冥府有动 “这人怎么回事儿?” “你斗胆……” 那黄皮子精显然是随着青丘山的狐奶奶们受多了敬仰膜拜,也或许是妖道郎君来头的确不小,见那兜袍道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法铃摇动便要叱喝起来。 然,那黄皮子精话还未说完,一双阴冷的竖瞳便将视线投了下来。 那庞大的虬龙身躯自老榕树上蜿蜒而下,此时它的尊容才完全展露开来。 舔舐着豢龙壁而生,在临渊外院中一蜕便是纯血虬龙,与那等三五蜕都化不得龙种的蛟蛇一属不同。 论血统,“烛”与那青丘的纯血狐妖相比都不落下风! 它虽然还听不懂人言,但好赖的语气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小东西,它在凶我们吗?” “烛”转过脑袋去,疑惑地瞥了那小东西一眼。 这一眼,眸中清澈而呆懵,但落在那黄皮子精眼中,分明就是要吃妖了啊,给那黄皮子吓得下半句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黎卿却是懒得和他等争个长短,领着那道纸猖便匆匆朝着西莽外围离去。 鬼母怎么会又癔动了? 望着那道迅速离开的背影,这白袍鹤氅的妖异青年也是疑惑,与那舆辇中的狐女对视上一眼,再缓缓走近地上那几头尸体。 “哦?这全都是尸窟中的行尸,而且都是练气上品的游尸。” “尸体上有火法的痕迹,极为狂暴的火法。” “这头,这头……还有那头,其中五头都是脑袋被锐器打穿,这般大的窟窿,其上覆盖的灵力真是堪称磅礴了!” “这游尸的怎么血肉模糊的……” 妖异青年抬手摄来一根树枝,用那树枝轻轻撩动着地上的尸体,历数着他看到的情况。 这西南尸窟中随便碰到一个道人都这般凶悍的吗?连斩七头上品游尸啊! 西南的道人都是这个级别的吗? 这一下直接叫这妖道心头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是炁,练气道的炁。” 舆辇上的狐女轻轻跃下,浅金色的狐尾约莫有半丈长,但却极为柔顺,一步一晃,别有异样的美感。 这狐女碧色的瞳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缕残留的真火之炁。 哦哦哦,那就对了,如果是那座天南道观中的人就说得通了! 青年微微颔首,倒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要是随随便便蹦出来个散修,龙种追随,鬼姬听唤,战力卓强,还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 那他心头可是真会有一点儿挫败的! “黄总管,你有点多嘴了。” 狐女那碧色的竖瞳同样在那执掌法铃的黄皮子身上扫过,那老黄皮子精顿时眉首锁节,大叫奶奶,连连讨饶。 这位姑奶奶可是真正的青丘血裔,方才老黄皮子要真是给她惹恼了另一方宗派的弟子。 她怕是一道妖瞳就得泯灭了这老黄皮子的三魂。 “未知底细之前,说话最好有点儿分寸。” “下不为例啊!” 指着那黄皮子精好好敲打了一番,这狐女和妖道便开始琢磨起了接下来的动作。 他等接了青丘三祖奶奶的命令,来这西南的尸窟中为天南刺史府助臂,但也不能平白来相助,总是也得捞点好处回去罢? 这几日在那前方远远看了一眼天南敕伐院的攻山摧坟,铺天盖地的道兵、尸兵、豢灵,堪称推枯拉朽,在那正山之上与尸潮碰撞。 其中的紫府修士更是想强拘一头能飞天遁地的尸将级飞尸来做道兵! 这妖道-颜华亦是有了同样的想法,也得捞一头飞尸回青丘山。 “既然有人听闻过山中曾出现过其他的飞尸,那总归是有机会的。” “且回北面行营吧,让那蓝氏的鼍龙士们帮你留意一下便可。” 狐女望了这妖道一眼,不让他再继续胡闹下去。 她二人虽都有些不错的手段,但这种独闯尸窟的事情还是太过危险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能动其他手段解决的,何苦自身去冒险? 何况,她也不认为颜华真能在豢灵一术上有太高的成就,也就是心血来潮罢了! 这一行声势浩大,黄皮子开路,白蛇托辇,世家尊道出行般,浩浩荡荡,但她等终究还是止相住了妄念,打道回府。 这尸窟中决然不是这么好闯的,黎卿便是刚刚在不久前受到群尸围攻,被那生出了飞翼的游尸追了小半座尸窟。这还仅仅是因为战斗余波惊扰引来的尸潮。 若是他等继续这般秉持盛大排场地往尸窟腹心中闯,又无虬龙这般可驭风高速飞行的豢兽,还真说不准得要栽在里面…… 黎卿转身出了西莽,却是寻了一方山谷,便让“烛”和“玲珑”原地看守,自身勾连着冥书鬼箓却是直接踏入了幽天之中。 入得那冥府,推开那扇花门,黎卿便见鬼母已经驻足在了院子中,双目平视地望向他。 便在刚刚,若是黎卿未掣念头阻止住她,柳黄州中的一幕又要上演。 黎卿可再背不起来自青丘山的仇恨了! “唉,你就不能让少给我找点麻烦吗?” 指尖一弹,四缕石中火便将院中四方连廊中的纸灯点燃,黎卿准备花上些时间好好和鬼母沟通一下。 二人站在院子中,大眼瞪小眼,黎卿以缕缕神念交织,劝导鬼母不要出去,而鬼母传来的反馈却是断断续续,沟通困难……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鬼母仍旧心心念念着想要那金丝狐狸,黎卿头疼极了,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始从芥子囊中寻东西出来。 且将那金丝芥子囊掏出往外一倒,首先便是那座丈高的月阴石掉落了出来,而后,那芥子囊中魂丝、怨瓶紧跟着坠在了院子前。 现实中许多物品在幽天无法存续,唯有灵物能够不腐。 显然那座月阴石,并不算是一件灵物,或者说不算一座完整的灵物。 且见那月阴石一落到院中便【卡嚓卡嚓】的作响,诸多菱晶开始一一散落,但又不似是凡俗阴铁一般朽坏,就是单纯的开始脱离解体,化作道道手掌大小的菱晶玉砖…… 见这月阴石如此不堪,完全不像是他以为的灵矿,黎卿微微有些失望,但他此刻的心思却是在另一道物品上。 古经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传闻岭南白骨道便是擅以鬼祟消亡后所留的阴冥宝料炼制魂丝,这魂丝对阴灵乃至鬼神来说是为大补,极有增益。 黎卿抬手将诸多魂瓶收起,且留下一尊约莫两寸高的白玉瓶,将其盖子揭开,送到鬼母面前。 “看看这个如何?” 那白玉瓶中,幽青色的丝丝袅袅,似是缕缕沉香倒挂,非光非雾、非气非霾,神异非常。 缕缕魂丝荡漾,仿若幽天外飘散而来的香火一般,一近得鬼母面前便化作青烟道道,萦绕左右,缓缓地融入那玄阴气中。 这岭南白骨道的青魂丝,果然对她有用! 就连鬼母身上的气息都清明了不少。 瓶中魂丝袅袅,似是源源不绝的往外逸散着青烟,竟是让这幽天的冥府小院上都染上了一份颜色,再不似寻常的灰暗模样。 “这怨瓶魂丝到底是什么?” 见鬼母一身戾晦的气机都收敛了起来,这就完全超出黎卿的预料了啊。 岭南鬼道大昌,或许,今后该当去岭南看看? 那鬼道人留下了诸多魂丝,有将近六十多瓶,足够用很久了! 好在鬼母心思也早就被那玉瓶吸引了去,不再想着要出得现世拿了那狐女,黎卿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院中的喀嚓声愈发密集。 却是那座尸窟涧溪中的月阴巨石,那白玉晶体般的碎片一一裂开剥离,直到院中央都铺满了一层青砖大小的菱形白晶。 唯有那月阴石的正中央,却是有一盏白玉琼华,两尺高的玉茎,上有三片玉叶,繁复的道纹自那叶尖上蔓延而上,直至那朵莲华中央。 “哦?居然是一朵玉髓花?” 这可真给黎卿带来了一道惊喜,玉髓生花,乃是不可多得的灵臻。 黎卿若是待延命灯法禁完备,长明纸灯难掩命烛辉光之后,或许便能以那玉质琼华祭炼一盏南斗延命花灯! 再掣禳祈、咒法,削寿、窃命当是更有助益。 “难怪这一座巨石被那银甲尸所侵占,原是有玉脉灵臻,那丝丝玉气反哺老尸,这才化作银甲尸么?” 暗叹一声,将那玉髓琼花小心的收入储物葫芦中,黎卿再才望向一侧。 鬼母已然将那尊魂瓶置于了东厢房中的藻台之上,那魂瓶似是顶替了香炉般的存在,青烟袅袅,晕染着四方。 而院中则是遍地的月阴玉棱,此物且还算不上灵材,但又非是凡物,堆积在院中着实也无甚用了。 黎卿此刻倒也还没心思处理这些杂物。 右手一翻,一柄半丈高的万魂幡就出现在了手中! 那魂幡主人身死已久,这法器上的魂印也早就消散无踪了。 黎卿握起魂幡,元炁流转,灌输其中,只道那魂幡法禁完备,上千道法禁连绵不绝,似是固有一套独属于这件法器的经络。 催动这魂幡耗费的元炁自然是比寻常法器多上不少,但那如指臂使、万千法禁循环有序的感觉,直令黎卿惊异! 魂幡一摇,那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便交织至一处,这是以无数鬼祟、阴气编制做的万魂丝,聚可化作遮天阴云,散似万矢瓢泼,诸般形态变幻不休。 “这就是紫府道人们的法器吗?” 黎卿即使还不甚懂得这道法器的战法操纵如何,光是那如指臂使的手感,便令他再也不想强行以真炁掣使那黑棺钉了。 百十缕万魂丝编织聚拢,化作一道悠长的黑箭贯下,瞬间便将那地上的七道月阴菱石齐齐贯穿击碎,却又不伤地面丝毫,那黑线在将七道棱玉打碎之后,将将触碰到青石地板之时,又是猛然掉头,直冲天际…… “好一道顶级法幡,我甚至还未特意练习过如何掣万魂丝造物,如何掌御,当真就是信手拈来!” 黎卿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天赋无二,只能是这顶级魂幡本身的原因。 这鬼道人祭炼了数百载的顶级法器,已经真正的趋向于完美,再往上已经是另一个千万载传世的级别了。 而他等练气境手上的虽也称法器,但刚刚才能贯通灵力,甚至有的法器其中法禁互相冲突器主都不知晓。 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黎卿持着这面魂幡爱不释手,以玄阴一炁好生浇炼,再取诸多念头,在那法禁中刻下了唯一印记,便要将其当作自己的拿手法器了! 此刻身怀利刃,胆气愈足,黎卿望着地上的一块块月阴石,却是突然想起后方那一格四通花园还未处理,其中有人高的断墙,是否物尽其用,以这月阴石将那断墙重新堵上呢? 若是可行的话,他这冥府却是又能扩上一院了。 心念一动,只见黎卿袖中四道纸片飘洒,不过片刻,纸人充盈,化作四道无面纸猖显化出身形来。 黎卿便驱策着四道纸猖,揽起诸多棱玉,往后院探去。 天府玄元气顿时萦绕在黎卿周身,化作一方幽兰色护罩,宛如太月环身,此番他一手握持万魂幡,一手按在那朱漆大门的机括上,将那门扉拉开。 四道无面纸猖怀着数堆玉棱踏入了那座花园。 果真,这一次,那座四通的花园中,再无异动了。 或许一座院子中,只有一头厉鬼。 在没有其他厉鬼游荡来的情况下…… 将那几堆棱玉丢在地面上,黎卿且让纸猖试了试另外三面的院门是否依旧稳固,万分确定之后,才掣起魂幡迈入了那冥府花园之中。 只见那花园左右四方约莫各七八丈上下,其中有亭台水榭,有池塘假山,有幽天独属的阴植,但仍旧是一眼就望得到边。 对于那连绵八百亩的庞大的府邸来说,黎卿所处的这座小院应当是属于偏府,这花园与前方的廊房的规模,已然算得上是颇为小巧了! 且大步下得阶梯,踏上那石子路,院中无鸟兽,亦无虫鸣,唯有那占了右侧小半范围的池塘中却是突有黑影跃雀。 黎卿刚刚听到那动静,立时便是魂幡一摇,数百道万魂丝纠结作一处,化作三尺长的大手横自将那黑影捞起,捏在掌心中。 竟是一尾黑鳞?只见这尾黑鳞通体呈作水晶般的透明状,稍稍抬起甚至能看得到它那宛若星辰般的鱼肠、鱼肚,诸多内脏。 “幽天中居然还有活物?” 这一发问可没有人能够回答,黎卿却暗道也是,遍地大鬼,花园中已有冥植,有一尾黑鳞也是正常了。 魂幡垂下数缕黑丝,再探到那池塘底,其中水深不过尺许,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四面砖砌的池塘罢了,除了那十余尾黑鱼,并无稀奇之处。 将那尾黑鳞往下一丢,水面激荡,那黑鳞刚刚逃脱魔爪,一个甩尾便躲进了石礁下不见! 眼神逡巡四方,再次确认了这座四通花园无甚异常,黎卿来到了四尊纸猖围着的断墙前。 好消息是这断墙的范围并不算大,那地面上本就堆砌着一簇图腾繁复的青砖,且这坍塌的入口下还有着一桶似是木胶般的黏浆,似是这幽天还未崩塌之前,其中的主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修补。 而坏消息是,那些东西都在墙的另外一边! “怕是那青砖上的百鬼图腾才是能阻拦四方鬼祟游走的关键,这堆玉棱恐怕真没什么用啊!” 这冥府中四四方方、一院一院的分开,青砖黄瓦将那来自幽天外围的危险一一阻隔了开来。 可……外面是有厉鬼游荡的啊! 黎卿从那截断墙外望向外面,那是一道横向的连廊,连廊左右是两扇斗拱垂花门,小簇的墨竹点缀在整道连廊的花栏中,观其布构那连廊之后方才是真正的正殿? 踮起脚尖再细细观望那空荡荡的连廊,见无鬼祟与恶意游荡,黎卿只犹豫了一瞬,立时计上心头,将四道纸猖齐齐丢到了墙外去。 “你,你,将那青砖和粘浆提进来,将这堵墙补上,动作小点!” “你们两个,在外面把风……” 一路无事,鼓捣了半个时辰,终是将这堵墙重新封上,因上无黄瓦,于是又以那月阴棱玉,筑了两尺的玉瓦,且算是将这做四通的花园,纳入了领地…… 而他泥丸宫中的冥书鬼箓中,那遍识不出的鬼箓中,又多了两个字,其中有一个似是花园的“园”字? 第六十一章 惊闻游尸道兵 瀑布高约20米,周身绕着白云,从上面冲下,砸落在石壁突出的岩石上,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微雨似的纷纷落着。 等到云散雨收,筋疲力尽的两人才得知,蔡光出师不利,被堵在了魏家门口。 李虎在遁入南山之前,是汉中太守苏固的部下,曾经与张修、张鲁的米兵战于巴西郡。 若说是那个黄大人把银子换掉的,银子在他手里头出事,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当凯撒到的时候,史蒂夫刚好准备好早饭,他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一个黑人。 早先在平原县时,刘备身边有田豫、牵招等友人相随,但后来,当他身处困境时,田、牵两人先后离开。 “爸,你也认同他的话吗?”李燕芝没和李长青争论,而是看向坐在那里的李父,等待他的回答。 余骁没有说话,让他放弃对姜晚的喜欢,别说他根本不想,就算想,他也做不到。 “那你二叔那边?”袁青知道姜晚很感激自己二叔,所以有些担心。 这么好吸的猫薄荷很难找,虞姝坚定保护猫薄荷的安全,在严修然落下去之前将人拉住,费力的往上拉。 段锦睿,你给过我很多很多的承诺,而柳墨言,今日愿意给与段锦睿一个承诺,一个可以持续到死亡那一刻的承诺。 “大人,这里便是前往天堂的阶梯了!”红鬼对着巴达克说道,他这句话显然是多余的,因为巴达克已经知道了。 而且现在omg的局势大好,连胜三周之后,他们的积分已经跟皇族战队一起位列第一,所以就算这场比赛输了,也顶多跟lgd战队积分持平,到时候不过是再打次bo3的事情而已。 那时,初尘柔软的身体摆成一个极度妖娆的姿势绽放在他身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娇艳的表情,感到自己无比的强大。那是他自己的王国,他是那里的王,他正看着他美的不可方物的妃子,那是他唯一的领土。 锦瑟不愿再在这梦中经受那回忆的折磨,她多么想就此醒来。她开始大声呼喊。 自从上次科琳·蒂斯开着那辆玛莎拉蒂去燕京大学门口看夜影引起轰动之后,林灵对玛莎拉蒂便是有一种狂热的追求。 时间如同流沙一般自掌心间流逝,锦瑟装作睡着一般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越发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睁眼一瞧,玄冥已经一手支着脑袋在桌边睡着了。 “老大,什么时候动手?弟兄们就等你的话呢。”胖子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对着叶枫道。 “我死了以后……。”梅婶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被赵国栋给打断了。 李烨现在这层窗户纸还不能捅破,一旦捅破了,大玄锡也会借坡下驴乘机发兵辽东半岛,到时就会让李烨左右为难。 如今雷盟成员对于他的身份都已经非常清楚了,而叶凡知道,以梦雷两家的恩怨,想要雷家容纳他,是非常难的。 云璟瞪着桌子上的那个红色本子,跟她刚刚收进去的那本如出一辙,上面赫然写着‘结婚证’三个字。 “不可胡说,现在还不能告诉爹娘,上次本座让你去传信给夺命他们,让他们查黑衣鬼面人的事情,可有消息?”龙千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可诚儿他们相认了,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会对悦儿母子三人暗中下手。 然而张巫的眼里虽然杨蜜还是当初的模样,可是她眼中的亲昵分明就是装出来的,亲昵后面的是比陌生人更加陌生的冷漠,就是那种活人看待死人,猎人看待猎物才会有的从血液中透出来的冷漠。 前几天两架钢琴抬到了那片罂粟花海里,觉得那是个好地方,言峤就没有再让人把钢琴弄回来,此刻两人走上山陵,正要下去时从前方传来一阵钢琴音,言峤和段叙初顿住脚步。 “黎少,你昨晚可把人家折腾的够呛,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娇媚的声音略带几分沙哑,能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为之心神荡漾。 裴廷清昨晚喝了太多酒,早上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看到裴姝怡亲手为他做的,他忍着胃里的不适感把三明治也都吃下去。 灯罩被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那张心愿条也在火里化为了灰烬。 “想不到陛下如此宅心仁厚,清漪公主此后也定当是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贵妃娘娘带着众人走了过来,她听到了刚才圣上的话,大老远的就回答了一句。 恐怖的音波涤荡不止,天地似乎在晃动,诸多身影出现,皆是满脸的惊骇之色。 邮轮上,许多学员们已经蒸干身上的衣服,三三两两继续恢复不久前的玩闹嬉笑,跑到邮轮边缘,迎接美好的一天。 雷辰眯了眯眼,眼前这人是个高手,而且是杀人无数,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那种,不然他的杀意中不可能带着如此浓厚的血腥气。由于天色太黑,雷辰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隐隐看见他也穿了一身黑色作训服。 高庆一脸的无奈,知道这件事不好处理了,天琴帮在本市势力雄厚,据说黑白两道见到天琴帮帮主都得绕路而行。 第六十二章 伐山摧坟心气足 东南行营立下,数月以来,虎熊之士、鼍龙之士、加之狼骑之士百余人,自东南一隅强攻尸山,收效甚美。 西南尸山甚至已经被凿出一道直通主峰的路径,八百载尸山在短短三年时间内,还真就被天南府撼动了根基………… “祭酒大人!” 这日,黎卿正从一头上品铜甲老尸身上揭下甲纸,那龙节牙兵的都尉-白毒 并且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会场前方三分之二位置的工人,切换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还没等着程望远将水桶拎过去给俩孩子,不经意间一瞥便瞧见了门外火光冲天。 往往都是要到仙宫有倾覆之危,倒悬之急,被魔门魔教妖潮,打到三垣震动,天崩国难的时候,紫薇垣才会降下特旨,给那些柱国武神们御赐化神丹,拜为将军,力挽狂澜。 “是你们干的?!老夫要杀了你们!”独孤博见到这种情景,也是怒火中烧,没有注意前面的几人是谁就直接开始出手。 铁蛋低头一看……咦?是一篇修炼功法?怎么?这珠子还能传功? 有说赵亮用一块双色翡翠讨好王梦嫣的,也有说他俩为了高冰翡翠掐起来。 他们兄弟俩乃大夏赫赫有名的双雄大盗,江湖人称神手影和妙手云。 林今夏瞧着那沉甸甸的红包,她估摸着,这里面少说起码也得有五两银子。 本来按照两人的实力差距,即便是个分身,老变态也是能够占据上风的。 俩老争执的两块料,开窗的位置都不错,露出来的玉料剔透光洁,没裂纹和脏点。 因天气不好,丁长赫和几位大夫商量,暂时休息几天,他现在这种状况赶路太辛苦。 安然连忙说,“明天早上蒸包子,我去把面和上。”就转身出了屋子。 房间内没有旁人,杨蜜说话也就没了顾忌,坐在沙发和旁边的韩家栋半开玩笑半惊叹道。 尽管姜麒说的轻巧,但听到他的话身后的童飞不禁偷笑。当然也知道师兄想教训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 然后家门突然关上了,郝心就奇怪了,怎么郝萌今天突然把家里的门关上呢?她等一下不是要敲门才能进去? 不过姜麒睡糊涂了,并不代表左慈也老眼昏花了,当一进屋他便看到一直昏睡的姜麒睁开了眼睛,似乎还看了自己一眼。 叶开怀中的红绫,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他心如刀绞,疾驰回到青云宗,求助于戴长老。 说完,他走到村部办公桌位置,拿了一瓶胶水,帮着方才展开那一页作业纸,抚平。 丁长赫进来便看到安然跪在母亲面前,垂头不语,韩姨娘拍着母亲的胸口给她顺气。 “为什么不炸掉整个浣熊市?这样收获岂不是更大?我记得你和慕容辰手里都有大当量的核弹吧?”复制体郑吒不解的问道。 当初唐夫人赶她走时,也警告她别将这一年发生的事告诉唐暖儿,在唐暖儿眼里,她至今就只是个陌生的替身演员而已。 今天早上不需要主任查房,也暂时没什么大患者,方浩洋显得有些悠闲。 “医生,我爱人究竟什么情况,您千万要告诉我。”男人看向方寒。 就在这时,孙瑞突然倒飞出来,直接在他们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不知死活。 “那行,那我给梁主任打个电话,问他来不来,我打算明天就回江州了。”方寒说着就要挂电话。 第六十三章 图穷而匕现 “离不开以自己为中心的半径范围,又或称宅男一枚。”黎威的调侃让安俊赫既是好气,又是无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看他的眼神让他受不了,冰冷的象要把人冻僵。 他的手撑着她的身体,令得她可以把大半的体重都倚在他的手臂上。 啪的一下,周成贞将面前的酒坛摔在地上,声音阴沉暴怒的喝道。 不爱吗?虽然明知道她这句话,只是一种假设而已,但是却依然还是会让他的心中隐隐地有着一种不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似的。如果有一天,她不爱他了,那么他宁可她永远都不说。 “这要是在我们彭水,一定不会用来建驿站。而是做坟地。”谢柔嘉说道。 大汉五级战舰图纸被认定为通用型战舰图纸后,就开始偶尔的出现在玩家们的手中,“一炮沉”的绰号也渐渐的响亮起来。但是这是大汉第一艘硬帆战舰,哪怕有缺陷也改变不了大汉玩家对它的钟爱。 sunny忐忑不安地戴上分院帽,毕竟她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东平郡王却没有喊出这句话,他的神情甚至没有半点激动。就好像是个木头人一般。 海皇戟,巨大醒剑,砰然冲击的声音中,划开了两人最终战斗的序曲。 徐铮无言以对,他也明白,就算没有他徐铮,还有一万个和他一样的徐铮。弗朗机人的下场,在胡启打定主意的时候,早已注定。 如果林清雅的情况不是太糟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哪怕前途尽毁、哪怕倾家荡产、哪怕只能活着,也是好的。虽然很渺茫,但总归是个希望。 接着,这块墨锭就成了老爷子们的争夺的宝贝。几乎每位老爷子刚刚抢到手,还没等捂热乎,就会被抢走。 以你七级雷电系超能者的实力,如果瞬间释放所有能量,那种情况下产生的破坏力,你可以想象的到吧?甚至足以炸毁整栋楼宇,足以与大自然真正的闪电相媲美,还会在乎这点虫子? 迈克尔道格拉斯发出一阵比刚才更高的尖叫,继而一阵湿热的液体流出,原来他吓尿了。 “朋友?看他这打扮应该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吧?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儿还有朋友?”那人面色一沉,神色不善的望着叶逐生。 方部长等了一会儿燕飞扬那边没有动静,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制服上,忍不住勾起嘴角。 赵丽影的父母做饭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提出带卢冲在村里到处走走。 “哈,徐兄你来了?”四皇子老气横秋指挥着家奴,见得徐铮下马,当下眉开眼笑走过来。 就在此刻,门外又走进来四人,打头的是一个粗壮的汉子,穿着捕长制服的中阶司修,其他三人里,竟然还有一名初阶司修。 虽然明面上碍于面子那些顶尖宗门并不会派老一辈修士来找他麻烦。 十分钟后,约瑟夫脑子里开始出现不好的预感,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钟表。 一直延续到现在,真的去算算历史的时间的话,应该已经有了将近一百年。 他也是此次队伍中的一员,也是一名来自于其他皇朝世家的子弟。 抬眼一看,昏黄的灯光下,只前方一艘游轮的轮廓清晰可见,四周停泊的货船影影憧憧,看不清模样。 董先生,他好歹是我的手下…你看…”马云飞用手指了指低着头的李智贤再次说道。 周嫣然到了教室看陈煜趴在桌子上以为他在睡觉,戳了他两下见他没反应也就没管,至于其他老师对于陈煜睡觉早已见怪不怪了。 若是有人再说,有一天他们四步唾手可得之后,反而得苦苦压制境界,不要随意破境,那他们肯定会当对方是个疯子。 船工章山,是个瘦高个子,总是穿着一件短褂。三十多岁的年纪。几个船工里边就数他最怕冷。 陆擎风这家伙这几天忙什么去了,之前每天都会来找她一起吃晚餐的。 里面甚至还有他所熟悉的军衔和衣饰,曾经这些军衔和衣饰,与幽骑军在不同的领域,为了同一个信念,一同战斗。 飞机终于降落,靳光衍赶紧帮颜萧萧提行李。但是他们尚未走出去,靳光衍的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请让闻着有股熟悉的香味,进了院子不禁倒吸一口气,原来虞府的茶花都在此处,像是天上散落下来的一般,院里铺满了各色的茶花,应是有专人打理,茶花摆设得美丽精致,此时雨水拍打,更显美丽娇弱。 侵草原,可要是跟墓园族打,那自己将没有时间、没有军队去北方驱逐暗夜精灵。 “你闯进病房教训我的模样才是凶婆娘呢。”许翼瞪着眼睛瞧着他。 当这些冰巨人受到永恒神殿的攻击时,他们没有任何惊讶或担心。他们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冲上去一个接一个地战斗。 第二天早上,冷睿如同以往一般早起,吃早餐时接到陈忆莲的电话。 南宫冥立刻将清毒丸放进他嘴里,接着握住凯萨的匕首,在手腕上一划,浅紫色的血慢慢涌了出来,一滴滴滴进了席择天嘴里。 第六十四章 恶念傀君生杀意 临渊仙顶暴动,整座宗门最腹心的地带遭人入侵,着实是让整座宗门都失了颜面。 昔年斩龙、杀鬼、掌毙妖魔的尹真人自是怒意横发,亲临五溪而去,那龙君果真是在四方州府混迹惯了的,察言观色练到了家。 虽还不知晓那尹真人是什么意思,但这老龙一见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当即便是远遁金平府躲了起来…… 尹 回到班里,一直熬到中午放学,我们去食堂吃饭,我给韩蓉打了一个电话,她说正在外边找工作呢,也没跟我多说,互相关心了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赵靖宜因在除夕皇宫家宴中以茶代酒坚持守孝,是以也没有人勉强他,只是微皱着眉地看着对面林曦的酒杯。 就在跟魏清晓说话的功夫,苏若彤就做好了手头的饭菜,利索的盛盘。 走到窗户边上,我上去,耗着他脑袋,直接咣咣两声,给他撞窗户的玻璃上了。 更何况,所有这些唱戏一样的台词,其实都在说一句话:你们周瑞以为自己很值钱,但我们确实还没放在眼里,所以受贿,这就好像乞丐控诉富翁勒索,只能成为笑料。 说完这句话,那张脸便沉入水底不见了。这时我发现船夫的身影开始变淡了,我试着去触碰他,却发现我的手可能穿过他的身体。 “是”那些士兵再次应声道是后,便各自解散离开,那好自己放在训练场角落的水壶等物品。 睡得就并不踏实,直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一夜无事,才放下心来。 林辰再次点头,江潮的话其实说的很有道理,一个无国界医生组织没有理由做这件事,他于是打开江潮递来的医药箱,随手在里面翻找什么。 可李让不过一介闲官,连永宁侯及萧四爷都告了假,他能有什么要事,明人眼里都看得出来。 “姐?”贺兰致远没想到会见到贺兰瑶,握在剑上的手松了一下,剑一下子就脱了手。 不过,这种纠结只在独立派长老的心中,其他的长老,都已经迅速无比的回身,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下一场的比斗之中。因为,这已经是仅剩下的最后一场比斗了。 然而,这化虚犬却是看见孟白的一刹那间,直接凌空扑起,虚空消逝,从那一瞬间他那眼睛里冒出的凶残目光,孟白就知道,这只恶狗将自己当成了他的狩猎目标。 “可是……若公主按捺不住,问起四殿下怎么办?”丹朱担心的说道。 不过,周不凡这点儿想法算是白使了。现在的孟白心如止水,哪里会受这个影响。他直接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走到兵器架前,抽了一把环首刀。 阴阳男子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胸口都是微微凹陷下去,靠着蛊虫得保护,正面交锋他都落入下风,何况是骤然被袭击。仅仅只是这一拳,他就已经重伤。 “不要紧,我有分寸!”孟白手臂轻轻一扭,便从姜妍手中脱离。 而林碧霄推门进去之后才发现整个房间一片昏暗,如果不是她开门的话根本没有一点光线。 不过,林碧霄说的也没错,即便是一降再降之后的价格依然是可观的,毕竟帝华今非昔比,摇摇欲坠。 根据黎之前的述说,这里的能量越来越不稳定,对方在说到这一切的时候,脸色明显有些失落与恐惧。 赵肖羽点了点头,房章用刀销下一片兔肉,道:“吃吧,大病初愈。”赵肖羽饿坏了,伸手便拿,却不料被烫了一下。 第六十五章 寻得离渊匙 在“忍刀七人众”的实力受到削减后,即使三代水影再怎么暴怒,他也不敢贸然发动对木叶的战争,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呦,坐多久了?好些了?"握着手机,进了门的韩秋实还没有脱鞋就抛过来关切的问候。 然后,心口炙热的情感,怎么也掩不住了,开始亲吻李令月的脖子,随即咬住李令月的耳垂。 或者说,超管受到了惊吓,一两分钟时间这个直播间竟然涨了一千多万的关注,且在线人数更是达到了恐怖四千多万,这是什么鬼? 不相干的人们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婚宴上都会找些热闹喜庆的戏码,今天这出戏因为有菲琳在,所以格外吸引眼球。 胡曼曼和假皇帝都不明所以,这个最难搞的人怎么替他们说话了? 虽然和苏仙儿认识得久了,知道对方喜欢各种放鸽子,但是在整件事上面,苏仙儿没有一件令人失望的。 什么?听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了?看了看韩祥,又看了看韩秋实,刚拿起筷子的向春早愣了,一脸茫然。 而要是做出不好的举动,惹得苏仙儿生气了,跑到有妖气那边去,估摸着也用不了多久,有妖气就是下一个腾讯动漫了。 “这就不好办了,怕是碎片已经和它体内的部分灵气融合了。”墨九霄面色凝重的说道。 可是再好的东西,那也都是有数量的,现在的八成都已经送的差不多了,也是要断了货了。 宁馨语气特别的委屈,她知道,外人对她的评价并不算好,以前最注重名声的她也毫不在意。 外人都传秦氏三兄弟乃是今后的扛鼎式人物,三秦联手,同阶无人能敌,说实话叶巴赐并不是很赞同,至于真正如何,那还是要等交手之后才有定论。 原本还觉得人生已经挺圆满,混吃等死就挺好的卫襄,瞬间斗志昂扬,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 “在那处无名大殿中,我们获得了不少材料的,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那些材料似乎……似乎并不怎么高级的样子,也不知是如何完好无损保存下来的。”少年眉头深深皱起,好像真的想之不通一般。 然而,陈飞鹰见她没有动静,最后竟直接说,让她想办法去劫镖。 寒夜中栖息在林间的寒号鸟似乎都被这一声尖叫惊到了,哗啦啦地飞起来一大片,深夜的林间一阵喧闹。 “你有事?”唐喻心还是这一句话,冷的没有任何的温度,而在她的眼中,更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出来。 今年她受了重伤,没法儿出门就只能裹紧了披风坐在窗下看看雪景了。 今早,见王仙雅心情落寞,叶蓝草也没有去提醒她,独自去了霓云坊。 “诺,师尊舞的仔细,烟雨看清楚了。”虽然步千怀只用了孟烟雨才能看清的速度,但是只有两遍,能记住也算不错了,至少瞬间记忆能力还是不错的。 “没错,就是他老人家了,如果说他都有无法布置的灵阵,我想这个世界就再没有人能布置的下来了!”李江笑了笑说道。 这里空气清新绿草如茵,不但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还远离城市的喧嚣,不沾尘世的繁华。 可是黑雾里,仍然没有动静。我敢肯定敖老七没走,却又猜不透他会不会下来救怪物龟,只能是试一试了,长得这么奇怪又忠心耿耿的龟,应该也不好找吧? “我就不明白了,那东西在游戏之中,几乎就是鸡肋般的存在,你让我们安装几十台,又是修水槽什么的,能有什么用?”龙飞一脸不解的说道。 将视线重新落在薄言禾身上上,她依旧是那样的表情,视线紧紧盯着自己不放。 既然已经直接点破,那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毕竟也是有着极大的把握,他们才敢如此联合对萧家施压。 顿时,众多的掌门与家主都是满脸的愤怒,望着萧云飞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可以签署协议,等我们的人都安全到达困龙城的时候,东西我自然会给你们。”马军说道。 沈周察觉有人进来,缓缓抬起头来。借着牢房内昏暗油灯光亮,沈周看清来人是阳云汉,不禁喜形于色。 程佳杰这才开始仔细地辨认这看上去有些陌生的面孔,但此时再仔仔细细端详时,便觉得有些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究竟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人。 大蛇丸那个家伙,是通过牙齿咬向被施术对方的肩头来完成咒印,难道说,那个家伙把血液提取到牙齿上了? 说着,段玉山就拿出手机,见任高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摇头笑了笑,正要翻手机里的电话簿时,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老凡,你还好吧!”刚刚从包围圈里逃出来的两人,正在一片枯萎的树林里休息着。 刘府大宅的设计建造颇有些后世园林的感觉,清幽静谧,一派宁静祥和之意。 叶离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嫣姐,先不要追究魔武千军。”魔武千军现在和西方冥王在一起,以西方冥王造物主层次的实力,即便国安局三处的特种精锐都出动,也未必能够百分之百将魔武千军拿下。 心灵和叶离只见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叶离便开启了慢慢修炼之路。那个黑衣人再没有出现过,而叶离也没有去找。 第六十六章 此将去驭兽仙宗 “你是说,你是被人从去六灵山的路蒙成了去驭兽仙宗?” “又在去驭兽仙宗的路上把你丢海上了?” 那紫府豪侠似是满眼不可置信着复述起了黎卿的遭遇。 这一言,更是激得诸多四海豪侠捧腹大笑。 但看着黎卿那笃定的面色,他觉得这极有可能是真话。 还真别说,南国的大宗弟子里还真有不少 其实对付这笨重的塔楼,最好的办法反倒是被淘汰了的投石车,一颗几百斤重的石弹打中塔楼,基本上就是四分五裂的结果。 郭峰听后一阵汗颜,不经意擦去额头的汗水,忖道:“大哥,你沒看到我呼吸有点急促吗?”想着刚才陈宇走路的速度,郭峰就一阵汗颜,敢情这老板刚才进入忘我境界,都跟里似的。 太阳逐渐高悬于空,酷暑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天气虽然仍然有些炎热,但昔日的压抑已经被掠过田野的凉风吹得无影无踪。 “刘晨兄弟!你咋了?没事吧?”老邓扶着马天成回头看了我一眼。 周道晋升元神,不光血魔冥神和血纹蛟以及冰蛇火蛇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就连那些已经走掉的护山神兽也再度赶到。 “晔姐,怎么不发表一下看法?”张天华对另外两人的话不好反驳,视线也就放在未发一言的华晔身上。 “你看你,都这么大的人还和别人拼命,这下好了吧。”年轻人皱眉道。 “你们以后看来也不能留在天龙门了,刚才发生什么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你们和我关系太近,以后还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周道说道。 看来那强者并不知道萧羽的精神力消耗得很是厉害之前在十七层是就像是干枯的池塘不过虽然是干枯池塘底还是有一些湿润的过了十八层萧羽的精神力就如干枯了数年的池塘那般布满干燥的裂痕。 洛无笙瞬间一脸的鄙夷:这人怎么回事?封官就封官呗,这么花花肠子,不封拉倒。洛无笙一记洛氏白眼之后,低头欲收拾自己的玩物残骸,不打算再搭理自家这神经公子。 “为什么?”当洛无笙问完这个话的时候,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明摆着在说自己想着怎么逃呢嘛。 程延仲在浴室淋着花洒,想着似乎少了什么:要是和若瑶一起,那岂不是少了一个浴缸? 但程延仲哪听得进去:“今日就谈!”然后开始脱衣,撕扯苏若瑶的衣裳。 暂停回来,中国队战术性犯规,送日本队上罚球线,康田吉人走上了罚球线,两罚全中。 看到速移而来的鬼面古玉,夜清绝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玉兄,我觉得这间房间与我有缘,那我就住这件了。”说着,夜清绝伸手去推门。 裁判的帮忙,让菲律宾更加的肆无忌惮,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在一次拼抢球当中,张云泽直接被推翻在地,可是裁判的哨声并没有响。 关于福特公司的这份合同,聂成双依旧在一条一条地思考着,他实在是找不到哪怕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 前面三人着急赶路,风声也将踏雪的蹄声盖住了,哪在注意后面还有人。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石青珊还不忘对老夫妻说一句:“如果需要镖师的话去扶危镖局,安全有保证。”人家带着这么多钱回家可不是需要镖师保护么。 第六十七章 海外诸岛有异闻 随得那四海豪侠下得楼船,黎卿只是无声的跟在那两名紫府身后,听着他等插科打诨。 但前些时日那一手调动兵马之术显露出来,黎卿便是想藏也藏不住啊! 那两员紫府带头,后几名豪侠见状,对视上一眼,而后便是兵分两路,一路去守住岸口,一路顺着那大道上前去作前哨。 “黎小友可曾听过飞头氏?” 可能,这也是梁浩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没料到最后一道神魂劫雷,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如果在这里杀人,还是大衍仙宗的人,说不定会引来什么后果,所以梁浩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对方一条命。 叶沫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就是金钟大焦急的面庞,包括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和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洛南觉得根本想不通,应该是自己还欠缺了必要的线索,所以无法推测修仙指南的目标和指向。 这里是一个方圆三四里,高约百丈的空间,里面没有任何照明之物,却是流光飞转,整片空间通亮。 “这不是之前不知道封印这件事嘛,我可不是那种只知道硬闯的人,算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吧,反正我们进不去,他们也进不去。”饮墨淡然道。 综合第一把扇子能为太阴之精叶,故能灭火的缘故,第二把威力不逊于第一把,一扇之下,火势反而越来越大,应当是与之相对的太阳之精叶。 吃得津津有味,不愧是出至大厨之手,吃饱了,云茉雨擦擦嘴巴就起身要走,忽然之间感觉有点闹心,他会不会又想些别的法子欺负人? 接下来两天,楼船顺流而下,开封西集岗那一战之后,江湖上的确沉寂了一段时间,仿佛一时间,天下噤声,但随即,更大的浪潮掀起。 这句话一出,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其他三个测试区,都微微暂停,全部朝这边看了过来。 在华夏国的法律体系下,私人持有枪械可是非常严重的违反行为,就算是动用砍刀这样的利器,火拼之后也会受到警方的主意,因此,用橡胶棒子这样的武器是相对安全一些的选择。 “子琪,听你这话,怎么就感觉你像他们两个的监护人似的。”唐嫣听到这里,抿着嘴乐道。 这番话,再次点醒叶寒,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忘记了这一茬,见到唐暮暖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回来了,一切都重归平静了。 听了汪姓首席执行长的交代,谈判组的负责人脑门见汗,这次的差事无疑是办砸了,如果能提前一周了结,也不会陷入如今这个局面。 话落,沉闷的声音传到队伍前方,上官洛华的耳朵里,这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作为班级的班主任,排名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更何况还是在已经连续两届倒数第一的情况下。 可偏偏能打进中袋的球,他却笨手笨脚的一滑杆,3号球斜斜的飞了出去。 晶塔之底,原本被破壁量子毁坏的能量之源,在被晶塔爆炸点燃的瞬间,那股庞然的能量如同火山爆发般,也跟着一起发生了超级爆炸。 这完全就是说一劳永逸,战斗开始,同天就极力避免飞龙使用技能,在前面的职业战斗所传出来的攻略之中有说过,只要在飞龙张开嘴准备使用技能的时候攻击其嘴部就可以强制结束技能的施放。 第六十八章 天都四域,归墟名孽 飞头氏部族的一日进退,这第一笔资粮入了手,叫那两位船尊心情都畅快了许多,加之又退了潮,干脆便在这岸滩上燃起篝火,肆意地享聚了起来。 此时黎卿才知晓,那位持剑器的紫府壮汉名为裴九,那喜形不露于色的紫府道人号为管道人! 这二人乃是东海道-朝江府中颇有名声的两位庄主,庄园中养了不少的好手,专做 “你们都要死!”杀了自己的师妹,却还在那里不痛不痒地讨论着,如何能将三人的合计,产生最大的破坏力。紫兰抓狂了。 她想起今日皇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点了点头。但是不管怎样,能为柒默报仇就好。 每逢开公民大会,好些偷懒不肯出来开会的公民,也是由奴隶拿绳子赶他们出来。 果然,在那个白人刚刚过去的时候,所有的卡车后厢便在同一时间打开了,然后近百名手持重武器的人纷纷冲出,刚一露面,便挺着机枪来了一阵扫射。 不觉间,凌羽周身被一层绿『色』的光芒包裹住了,他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墨天傲的麒麟套装,是齐全的。郭临拿了一个火麒麟护腕,给初雪补上,就少了一个。 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闻太建之在宋,往从之。 此时联军倒显得非常的轻松,他们的四周都有佣兵守护,不用担心会被魔兽给偷袭到,一路走来心情是非常放松的。 第二天晌午,精疲力尽的黄国强才返回到自己住处,现在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比不上年轻时候了,这么折腾一晚上,差点虚脱成人干。 当父皇终于答应。他兴奋的出了宫。到了他们相约的地点。可是。她失约了。那一晚。他在冰冻的夜里站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日。她托了给了他一封信。背弃了他们的誓言。在看到信中的内容。他足足僵了半个时辰。 林天一声厉喝,用力抱着身体孱弱的丽娘,下一刻,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坍塌。 一路上遇到岗哨和巡逻战士地询问,于根山都回答说是到村北口查岗去。 “当然不是,距离山顶三百米,是这座山最陡峭的地方,也就是你看到的被迷雾笼罩的地方,传说那里生长着六界最宝贵的植物——蒙红血莲。”云儿解释道。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又抬手选了嫦娥的直播间,李寺却看到了另一行字。 “那我也一起…”王菲刚要说想和刘零一起爬,就被聪明的刘零坏笑着打断。 好不容易等飞天麒麟停下了攻击有了喘息的时机,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难不成,还真要和飞天麒麟决一胜负不成? 如今坐在这里,回想起来,一点一滴都尽在心里,一切仿佛刚刚发生的一样。 “希望祖师是对的。”无心感叹道,神情里有一丝敬畏,又有一丝怀疑,眼中不觉流下一滴泪水,仿佛想起了一些另他伤心的往事。 见刘零如此不示弱的拒绝了叶清天的要求,叶燕儿双手抱胸,微微笑了笑。 南宫长云已经大概知道这帮人的手法,不是非常厉害,但是胜在人多,这时候得需要让俞梵过来,绞杀这帮恶徒。 姜大河只好摸过来一看,是姜哲元打过来的。这家伙在电话中哆哆嗦嗦的问,找凌渡宇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现在亲眼看到储物手镯的存在,李乘这才算是彻底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而且这一次仅仅只是微微激动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推门走出了自己的卧室,准备外出晨练了。 第六十九章 继承“遗产”的师妹 临渊山中。 自前番与白骨道生隙,山中惶惶,然好消息一个又一个的传来。 尸窟中四方横叉,撕裂尸窟的疆略已成,那尸山中紫府尸将尽剿,唯有一座座大坟被分割成支离破碎的部分,威胁甚减。 那位三年紫府登顶的定山道人出得尸窟,回返山门。 白骨道那一座阴府被老祖摄来,便在今日归山之宴上,将 湘姨见我面上有些恼意,误会我在记恨我爹,急忙说了几句话劝解,又问我可知我爹为何要打我。 相隔大约一个礼拜,夏尔第二次降临到了此处奇特的封印地当中。 他要逐渐在欧阳澈心中树立其取陈东而代之的想法,甚至说是野心,那么就必须要让其认为陈东并不是其想象中的那么无懈可击。 我看到我妈大声的喊叫着,但是我耳朵在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她在说啥,也不过就是各种侮辱人骂人的话吧? 所以尽管很明确这两封信当中有所阴谋,但仍旧有人心动。裁判所下属的一位黑袍修士就开口反驳。 这位地狱撒旦的能力不少,实力也不弱,特别是在地狱老巢当中,战斗力堪称夏尔遇到的顶级人物之一。 金属板长约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左右,高约七厘米。材质非金、非银、非铜、非铁,仿佛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合金金属。 叶孔目再重新写了一份供词,让八人画了押,立刻拿去给府尹,他担心事情拖延了,其他被拦路抢劫的商人都来索要银子,事情就难办了。 “我真是佩服死你了!!”欧阳奕摇着头!!本来是胸口痛,现在怎么成了头也痛了呢? 尽管罗森很清楚后续的剧情是怎样的,但是现在他却压根不想按照原有的剧情来,所以现在毫不犹豫地一把扯下了这枚阿兹特克金币收入储物格内,随即一手拽住伊丽莎白-斯旺的头发就将她从水里掏了出来。 不由用力的,左右摇了摇头,含含糊糊的叫道,示意孙山松开自己的嘴巴。 傅祁安抬手,想去拉住往后退的慕南玥,发现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不由得苦笑。 “好,出去就买。”裴应淮唇角上扬,随后祭出本命法器立在身前,玄袍随风飘荡。 这话一出,本来在看相机屏幕的吕沁瑶立马侧过头去,显然,她在憋笑。 对比某些自大的糊涂蛋侦探,她更欣赏这种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年轻人。 “少说得再坐一天的拖拉机,再走一天一夜的山路。”胡八一道。 就路克抬手送出去的两件法器,放到任何一个普通异人手里,都能让他一跃成为二流人物。 野原孝泽组织兵力开始和张松溪对峙于边界,皖北军区的同志们就想要从侧翼出击,帮张松溪缓解压力,只不过,想法刚刚提出来就被苏武同志给拒绝了。 古一诺深有忧色,照现在的战局来看,也许不等仙妖大战开启,妖灵之地的元气大伤,再加上历劫的仙尊,妖灵之地就有完全覆灭的可能。到那时候,界尊就算回归,此界已经毁于一旦了。 强烈的失望涌上心头,脑子里再次出现慕至君这三个字已经完全不是最初的心境。 毕竟,即使是在给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在白胡子的地盘搞事情,这是货真价实的找死行为,海贼里面虽然蠢货不少,但是庞大的基数自然也就代表了会有着稍微聪明一些的家伙的。 第七十章 第一座列国 东都外海。 一座庞大的楼船漂泊在幽暗的海面。 这里已至外海的边缘,水质幽深,海中的大浪似是道道碎裂起伏的玻璃镜面般,同一层海面,上下的落差甚至能高达数十丈,这“活着”的海域仿佛随时就要将那楼船淹没一般! 楼船最底部的封闭舱室内,黑暗湿闷,难言的味道隐隐逸散。 船上的修士们挑起 随着叶辰的眼前一黑,叶辰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后,便失去了知觉。 够不够有噱头?够不够吸引人?够不够让自己冲破亿粉大关,后续稳坐up主圈第一把座椅? 这个可能性明显比之前的那个靠谱许多,就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对方的目的什么? 对方船上的瞭望手已经发现了他们,蛇姬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聚集在自己身上火热的视线。 在众人紧张的神情下,一个巨大的怪物头颅,从一栋大楼后面缓缓露出。 虽谈不上宏伟壮丽,可也初具规模,短短三百六十五天能够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难能可贵。 她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所以对附近都很熟悉,不需要地图也能找到想去的地方。 “自然呼吸,心无杂念。”徐长卿说着,将手放在云霆的胸口上方两厘米。 在听到马功成的声音后,这才注意到后勤部部长身后的马功成他们三人。 但饶是如此,刘零依旧没有向月屈服,反而是用积攒了许久的一口吐沫吐在了月的黑色面纱上。 “妞妞画得真好、真好看。”又看了几眼后,德禄脸色骤变,双眉紧皱,暗暗吃惊。 “牵引和排斥的结果就是,造成各种干扰和阻碍,虽然有些人手握玉简进入仙界了,但在抛掷玉简的过程会出现千差万错,传不下来物品也就不稀奇了,因而能得到玉简是万中无一。 见刘零如此不示弱的拒绝了叶清天的要求,叶燕儿双手抱胸,微微笑了笑。 望着铁齿犀牛们扬起的灰尘,耳边的轰隆声逐渐远去,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样就逃出生天了? 本来两个聊的正欢的前台妹子听到李寺的问题马上转过头来解答。 之后刘零又替洛霜华挑选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和白色裙子搭配在一起,将洛霜华的土妞气质一扫而光。 我看了一眼2号,示意她不必紧张,一副我有把握这只鸟不会伤害我的表情,2号才松了一口气。 转瞬之间,马富财与日军少佐高木弘智顺利完成了情报交换,马富财挥刀又与日本兵拼杀起来。 听了刘零的话,月也是良久不语,似乎是对刘零的理念十分惊讶。 “给我下去!”他大喊一声,瞄准黄速龙王的脑袋就是一棍,操虫棍的两端都有利刃,这下黄速龙王躲闪不及,硬吃了一记,又摔了回去。 “就算是当下取信于她又能如何,整个朝堂的权利,目前都集中在我的手上,如果她想要干什么,都无法在继续下去,我为什么还要质疑与她?”康熙皇帝,此刻的心里极为矛盾。 又是十几分钟,基哥又醒了,捂着头疼得呲牙咧嘴,想到自己怎么晕的之后,又是暴跳起来,抓着钢管就朝陈锋头上抡去。 只可惜,让他意外的是,自己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赵兴竟然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眼看张大花就要死于非命,就在这时,龙俊举起右手食指,隔空一指,点向李发握着弹簧匕首的右手腕的太渊穴上。 崔闲当然信不过她,这十万灵石要是给了她,秦阳保证连根毛都看不见,可慑于冷清秋威势,还是不情不愿地又送了她十万灵石。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压根就没有想到,龙俊居然点了最近网络比较流行的歌曲。 纪茹云此刻哪儿有心思听他开玩笑,精致绝美的俏脸依旧泛着微白,就这么呆呆望着他。 ‘踏天阵步’姚家能施展此步的不过六人,她都不在其中,何况一个外人,简直是无知,如果有这好学,那姚家战力要翻上一倍不止。 随着元气的不断输送,司徒燕玲身体里残留着的噬心的仙气,竟出现了蠢蠢欲动的趋势。 当然,这打,就跟开玩笑性子一样了,一点不疼,君临自然也不躲,就这么跟任苏粟挠他痒痒一样打他。 在一片开阔的石洞之间,果然出现了一条地下河。陈寒旭举起手机望着对岸,由于光亮不足,对岸看不太清楚,整个地下河约有一丈来宽,看不出有多长,也不知道会流向何方。 华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来到了院子里,正好看到紫苑好像是热锅上蚂蚁一样走来走去。 可是华飞在晋级武圣的时候就遭遇天罚了,不知道这是好运还是厄运。 看到李凤鸣和陈如风斗嘴,不少人都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不过笑得并不明显。 不过回过头一想,人家说的还真有道理,为了买这件衣服,竟然花了一万五,这不是傻是什么? “大哥,他刚才骂你龟儿子呢。”虽然两人是亲兄弟,但是地虎也知道大哥也一直觊觎严菁菁,所以,对自己这个大哥,其实他也不怎么感冒的,见大哥如此容易的就上了人家的当,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幸灾乐祸起来。 林凡认出,那与他身上的阴阳鱼一模一样,也是半颗,只是他现在正在空中急速下降,没有办法再去取回,张云海也没有去拿的意思,挥动着身上的八只尾巴,拍打着水流,趁胜追击,想要彻底的碾碎林凡。 整个南城,现在都差不多是天庭的地盘,不过,夏天对于南城区的这些产业,还真不熟悉。 不但让烟雨业余时间随时来公司浏览公司的设计项目,还允许她接触最机密的设计项目图纸,甚至有些设计讨论会也会让烟雨旁听,所以烟雨虽然还没有毕业,但耳闻目睹也积累了不少实际项目设计的经验。 第七十一章 初现端倪 海外列国,澎国! 这是这诸岛列国中的侧方小国,疆域包括十三座大岛,有数百万丁口。 澎国十三岛却是由九座岩结狭长的石岛在外环绕,阻下了此方海域外大部的狂风巨浪,中央四座丰沃大岛反倒因此气候宜人,诞生出了这般一个小国。 黑船落于的这座岛屿,便是澎国最大的岛屿-元心岛…… 诸道甲士 随着冯山话音的落下,只听“叮”的一声,那点点银光挟着惊人的杀气,化作五道银芒,朝着天生当头落下。 “我,我是听阿爹说的。”吕香儿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暗自出了一口气。怎么说吕泰已经不在人世了,吕二娘就是想问,也问不到了。要是吕二娘再想追问什么,吕香儿也好找到理由,圆这个谎。 肖震的直属统帅,是一只三等子爵阴魂大将,他正在军阵的前方,骑着那匹同样是三等子爵级别的巨大兽魂坐骑,焦躁不安的来回巡视着,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是一顿皮鞭抽打过去,属下乖乖顺顺,无一反抗。 正与袁匠人说着话的吕香儿,却突然感觉到后背发凉,有种是不是要得病的念头。可想到自从江南过来之后,她好像就没有得过病,便没有在意地摇摇头,继续与袁匠人讨论着这个蒸馏器是做整体的好,还是做分离的。 季筱明白,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完完全全的信任她罢了。 “噗噜!”水花溅起了十多码高,惊的不少的虎头鱼连人的就往水里窜。 “娘子,你醒了。可想吃些什么,奴婢让厨房去做。”绿秀被绿云留下守着吕香儿,以免吕香儿醒来有什么需要,她们不知道。 “邪不压正,南图上师,你可以安心去了,我会念经七日超度你的亡魂的。”木心大师低语道。 果然,后背传来一阵刺痛,既然是刺客的背刺技能,我的气血顿时掉去了三分之二,这下子要完了。 他当然也知道,先生这一击下去,自己的这只只腿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使用不了,虽然因为有这功夫符咒的加持效果,不会让她受到什么比较严重的不可恢复的伤害,但是这位高先生毕竟也不是一般人,他的攻击自然也弱不了。 但是只要立足长远的人,没有人会选择这些的,毕竟,凭两人的天赋,化玄境已经是囊中之物。 只是敖兴初不知道一点,就是丁靖析会配合他,不只为了拿到长弓,他更想见一见那一位、追踪着这些武器的魔门高手。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一块去呢?我也应该问候一下院长的。”蔚对这个问题还不太明白。 “去和你的朋友们告别么?”这传送法阵就是天君修复的,天君知道这传送法阵是指向灵元大陆的某个地方。 “放心吧!哥是属蟑螂的,没那么容易挂掉!”梁华犯贱的享受着王冰的温柔,说道。 但象金碧心这样的修炼者掌握地脉,位面之主反而无所谓,没有红包碎片是炼化不了地脉的,就算是拥有命器的极君也木卵用。位面之主警惕的对象就是那些红包碎片极君,红包残片极君也同样不需要担心的。 不同的时刻带着不同的心绪,所能体会到的道之不同,看到图卷上,就是画像的改变。 推开厚重的木门,数十名黑西装壮汉分立于红毯两侧,红毯的尽头则是一张八仙桌,灯光的原因看清那独坐于桌前之人长相,很明显,魏贤走错了,但门已经关上。 第七十二张 闻得素衣道来 《招魂引》者,不外乎气绝重续、命精重启、魂归招来。 毙死之人,犹如溺水而亡,利刃所创,形衰命散……诸多未涉及上神宫下精田根本的死亡,短时间内,亦有复生之机! 虽说其中涉及的东西却是算不上太过高深。 囫囵粗浅引动丹田命脉,使之精源搏动,心火复起,血躯重温,此乃是命功中一种偏门的刺激手 就在秦枫的手指沿着臀沟进入苍蓝最私密的地方时,苍蓝突然用力将秦枫推开。 李婉儿皱着好看的鼻子白了郑昱一眼,显然是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跟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高所,既然来了我想旁听一下行不行?”李丁在作最后的努力。 他敢肯定,如果自己再跟金凤苑打下去,那么那个中年大韩人肯定会出手。 “是他们!”欧阳菲菲搂着秦枫脖子的胳膊突然紧了一下,连同李傲雪,一起向秦枫看去。 “还行。”比斯塔笑道,此时他除了双臂因用力过大而使得发麻外,到没有什么事情,说真的这一场战斗如果是在陆地上的话,他想打败人家估计要花上很长时间。 看着丁一跟娜塔莎一起离开的背影,拉里佩奇受到的震动还久久不能平息,无可否认,blog确实是一个好想法。 确切的说,这也是他们的一种减压方式,平时在公司跟员工能这么玩? 如果真到了非得花费道韵让残剑上人降下主战化身庇护他的时候,敌人少得有圣者境战力了。 现在有水星这个势力跟神恩大陆的土著斗,这对他们而言算是不错的事! 龙悔嘴角一扬,似义正言辞地道:“还请夜王城解开守卫,让我等进入陨石秘境。 她之前紧张得很,但不是因为这个天方夜谭的数额,而只是因为不善于欠别人东西。 漆黑夜空上,星辰的光被黑雾遮蔽,风卷残云间,竟有磅礴无比的雷池迅速形成。 李牧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们在进行交易的时候,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她的旁边的学姐则是留着淡蓝色的卷发,卷发被随意的散在肩上,透着一股慵懒的感觉,加上那双紫色大眼睛让李牧觉得她就像是动漫里的人物。 “真是白痴,飞在空中刚好当我的靶子么?”伪娘不屑的笑了笑,随后命令精英射手解决胖丁。 雷大锤抬起右手,食指轻轻顶起那放荡不羁的草帽,杀气直接覆盖十余里,然后霸气转身,犀利的双眼直瞪而去。 “今日老身便将此功传授予你,以你的内功底子,慢慢修习,一两个月便能有得两三成的进境。”沈园雪淡淡道。 有的双腿被炸烂了,有的寻找掩体躲避的时候,刚好一发炮弹落下,半边身子被炸的稀烂。 2号很明显就是原地起跳的悍跳狼,怎么还会有人能盘出这么多花来,这里面一定有2号的狼队友在打煽动,替2号号票。 其实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决定逃离这里,可是眼下我又没办法逃走,因为在豪哥强大的人脉关系网下我根本逃脱不了。 没过多长时间,一辆车来到苏家门口,车上下来的正是野狼还有李成天两人。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射在湿润的地面上,露珠在光芒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凭借着精神力足以实时代替其他感官进行信息传达的能力,哪怕是八十米外刚散发出的气味分子还没飘荡过来,也能用精神力远远的实时感知到。 第七十三章 内景炼神生素衣 待得黎卿进入庄中正殿之时,却是闻得那似深谷幽兰般的清冷笑语。 观那大堂中,豪侠修士们老老实实的坐在旁侧,竖起身子细闻那素衣道人们的述道之言。 在那案几上,却是六斛大药、珠宝、金银、香料相继堆叠在中。 十斗为一斛,六斛敬物可谓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资粮了! 黎卿从未听闻过还有专挑世家 张毅为人至孝,前些天他的父亲过世了,就因为悲伤过度,而昏迷了过去,还是婶婶在祖先灵位前不住的祈祷,要祖先保佑张毅平安无事。 见状,姜陌神情一凝,准备抬手震碎那道幽灵,此刻体内却是有轰鸣之声传出,吞噬武脉开始轰隆隆运转起来,那道幽灵还没有逃出几米远的距离,直接被吞噬武脉给卷了进来。 连年风调雨顺,信仰都是追着抢着贡献上来,根本不需要出去打广告。 江陵道心情不错,还想叮嘱什么,但麻衣大汉却似乎有些不耐,只是大袖一挥,天辰周身白光闪烁,就在一声嗡鸣声中,渐渐隐没消失了。然后此位单手反转,霞光一闪,一个褐色酒坛出现在手上,仰头就是猛灌一口。 而除了我之外,在这次聚会的人中能和罗中行放手一搏的,似乎也只有张真人和空云道长了。 我让刘尚昂把手机收起来,然后就带着他们出了土屋,朝灵堂方向走了。 他的确是很好奇,毕竟,当初宁婉儿才两岁,他们做事情又很隐秘,宁婉儿是如何得知的? 由于飞沙的密度太大,我现在已经无法看清梁厚载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轮廓,此时他也趴在地上,一动一动的。刘尚昂感觉到我没有和他一起后退,又扽了两下锁链,我于是也转过身,朝着梁厚载那边爬了过去。 却说苏尘和陈慕诗离开后,二人随意来到了一家饭店,点了几个菜,吃饭。 而肖平的五行神拳却是将对方所有的防御,包括法宝在内,全部洞穿。 “什么?华夏人动用了他们在攻打河内时候用过的激光能量武器?”鬼子军部大臣一张脸已经彻底扭曲成了一团。 “你是说他们?”心中一震,我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三魂七魄竟然各自转世为人,都已经夺了别人的躯体,在现实中活着。 不得不说,时崎狂三的枪术着实登峰造极,纵使凭借感觉开的一枪,也是打烂无尘的脑袋,被撕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何振中不断以谭腿应对,同样是刚猛的招式,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李大夫别闹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只不过是吃得多了一点,长了一点肉而已,怎么可能是怀孕了呢?杨柳儿自己坚决不相信。 受到袭击的孩子并没有失踪,只是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意识之后被送回到了家中,然后醒了过来之后就浑身无力,像得了一些特殊疾病一样。 “秦龙,刚才谢谢你了。”苏月婵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出了酒店,三人靠在汽车门上,都还在回味着司徒凌峰当时那表情。 何振中右手伸出,胳膊夹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扭,咔的一声,那个家伙停止了挣扎,头一歪,没了动静。 但是徐青墨没有,他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仿佛宋子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第七十四章 曾经的太一真传 花轿纸辇,乘明晦之气,驾四时之机,踏上山野林泽,直往这座大岛的中央而去。 此行也无其他纠葛,不过就是素衣道人对天南炼气士的一纸邀约! 道令接掌了在手中,黎卿便也大大方方的御纸轿而动,兵马出行,舆辇开路,一身玄阴元炁再无掩饰,似是一轮寒月推来,萦绕冷风荡漾,直教那过往行人陡觉周身微凉,道是 所以,在这样的追思会上,由于李悠扬和白晓峰浓浓的兄弟情谊,演唱会的主唱也只能是李悠扬一个,他是这场演唱会的发起人,也就以他为代表,向白晓峰发起哀思。 一望无际的涡漩,就像是深海,是苔原,是雪后暖春,料峭枝头的那枝红梅。 两人赶紧起身朝门外走去,刚一开门就见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他们铺了过来,本能的杨轩要伸手阻拦,却见一道蓝色的光芒已经有这端木烈的攻击释放了出去。 “这你得问王掌柜的,这里他的货物最多,请的佣兵也最多,是由他主事的,所以你能不能加入我可以带你去问一下。”老周头热情的说道。 更何况,萤火虫也不可能全部专注于这些大ip电影,将来公司肯定还是要每年尝试一两部摆脱ip舒服的大制作影片。 不过发生这样的大事,西园寺公望还是准备马上向天皇陛下汇报,了解了2处刺杀现场的大致情况之后,西园寺公望就在大量护卫的保护下,又往东京皇宫赶去了。 林大鑫对李昆、沈鹏和吴佩孚3人的处罚等于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随后他就开始考虑北京城的事情了。 之后,每隔几分钟,杨轩斩杀黑焰傀儡领主的系统公告,就会在所有守城玩家耳边响起,而普通的黑焰傀儡,属性也一降再降,玩家杀起来轻松了许多。 虽然已经得到了艾瑞克的支持,但他还必须按照艾瑞克的要求,说服萤火虫的其他股东。 慕天痕烦躁的皱眉,在脑海中喊了一句系统,却只能听到提示维修中的机械音。 他让程处默立即召集将士按照父皇的指示,先把侯府的安全保证起来。 你也太会偷懒了吧。问了就说,没问就不说,这里面得差多少东西。 她没问于昔之后的打算,看他这几日,状态很差,两人也几乎没什么交流。 “赵教官,我看到一个熟人,您可以直接去找我那位同学,他肯定会帮助您的!”林妙然头也没回,对身边的赵鸿说了一句,就迈步走了过去。 “能帮忙处理吗?”唐宇见吴倩倩也没有回应,因此又问了一句说道。 我点点头,将最后一块干硬的粟米饼放入口中。跨上平安的脊背,风也似的奔了出去。 “如此,先将四位姑娘的账簿拿来待老夫验证…”李纲对身边的侍卫开口说道。 那应该是个狗洞,或者是什么通风口,后来不用了,便装了个百叶窗给挡着。 桃地再不斩挥舞着自己门板儿一样大的斩首大刀向着旗木卡卡西的脑袋砍去。 两人现在勉强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但即便是这样,如果不是最亲密的人,当年的事情,她还是不想说。 要么是灵力已经耗尽了,要么另外一个则是受伤了,然后不敢在斗下去,直接认输换人上来。 闻言苏锦璃几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哭泣,抬首望向了须发皆白的老国公。 第七十五章 步灵虚 “哦?你说是你是被人从天南府诓骗、掳掠到了外海?” 那素衣道主眉头一挑,深深的望着黎卿,似乎在猜测着他那番话的真实性。 若按他的经验来看,这黎卿不外乎是被宗门内的其他竞争者,临渊山的紫府上基修士给阴了! 亦或者他本就是没能斗得过临渊山的其他真传,被赶了出来,只是寻此借口自称他身后还 “我没有事情,这只不过是为了一些事情所整的装扮。”满满笑了笑,她只是因为石膏太重了,所以这灵活性就不是那么强大了呢。 但在空中,六陌已和老妪战在一处,一招一式间都有浩瀚圣力溢出,打爆了空间,击碎了壁障,法则化作纹路荡着涟漪,仿佛整个天幕都要塌陷一般,砰砰而响,雷鸣敲击着每一人的耳膜。 轻云扬了扬手,止住杜希。如果说刚刚他是突然有了念头,这一刻他几乎是可以确定了。苍梨的行踪如此诡异,明显是不想让他和杜希知晓,因为她知道他们一定会阻止她。若是这样,这就是最大的可能了。 几日不见,雍鸣雁也同样消瘦了不少,见了辛夷,他微微一愣,而后垂下眼去默默不言。 说做就做,满满实在是太喜欢这个金钟花园的厨房设施了,很顶级的样子。 辛夷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指抓住他的手,周身微微的抖。 如今已经可以断定是二殿下要害他,但沐方锦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让别人在丹药里下毒,被人钻了空子呢? 而如今,柳如眉却竟然在老虎头上拔毛,坦然的坐在魔帝专属墨冥辰的位置,这叫他们不惊讶都难。 “你难道不知道袋鼠已经有肚兜了吗?”秦婉怡也禁不住嘲笑顾江洲。 刚刚挂了电话,于佳丽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他不想接,让手机响着。 原本一马平川的大地出现了一个数百丈的巨大凹陷,远远望去犹如一张黑色的大口,深不见底。 古全恒的态度突然大变,古北嫣心中冷笑,此人真是无耻之极方才还羞辱我,现在又想来利用我?不就是为了雪人王灵? “你等着,我找医生去。”林楠急的冲出病房,差点跟进来给夏梦输液的护士撞上。 或许可以说我们所遇见的这些裁决殿和龙纹殿的修行者,也只能在四方阵内修行,并没有进入裁决殿和龙纹殿的资格。而裁决殿和龙纹殿真真的强者都应该是在裁决殿和龙纹殿修行。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光尘心虚的想跑,被白染尘捉住手腕按住脉门,她无法动弹。 秦牧这个野种!居然敢当着他父亲和一众长辈的面,将他和江瑶按在地上一拳拳暴打。 “我不习惯带,所以这个房还得你去开,开房要身份证的。”林楠道。 在他们的前方,笼罩范围达到数百米的巨大沙暴,铺天盖地的咆哮怒吼着,向着前方滚滚而来。 ‘看来必须拿出真本事了,否则还真奈何不得这畜生!’摸清楚黑蛟领主实力之后,卓越自然不愿意再拖延下去,准备直接拿出最强的力量。 后来还是哥哥嘟嘟过来支援,被两个弟弟挤在中间,一点一点把一架直升机的模型拼了出来。 身为奴仆一切都是以主人的话为指示,所以他说什么,曹国华真的大可不必在意,毕竟主宰他生杀大权的只有杨雨雪。 第七十六章 仙门同道 且令一道无面纸猖回岛外庄园中送了封信,黎卿便以天南炼气士的身份在素衣道观中暂居。 南国的仙门五方,尤其是江南、江北、东海三道的上宗,总归是互相念着情分的,自太一道退走而来的素衣道亦是如此。 这素衣道驻元心岛地脉,有紫府道基四尊,练气上品有十一人,山门上下统共百余人的样子……其中大部分都年 慕远山走后不久,金城三杰、方笑鸣等人便回来了,又过了近半时辰,金万城也自城西归来,可他却不是独自回来,而是又带了一人。那人只二十多岁,却生得龙眉凤目,气宇不凡,依稀与金万城有数分相似。 到了三楼,秦骁终于看到一个门前放了红色垫子,上面写着出入平安。 因为答应了熊大,龙剑飞不得不让叶灵等人再等几天,他也要借此机会将邴雷荣除掉,当然不是用自己的手。 一旁的老婆停止了哭泣,王迪弯下身来用手指不停在老婆的身体里探索着,怕是滑到里面了。 两人在石巷前呆立了片刻,心中感慨万千,不想天地造化如此神奇,丹霞山之美之奇又哪里是人力可以想像。他们感慨一番,惊叹一阵,观赏良久,这才又往前行。 最后,她还是在欧阳景来之前,做好了决定。她给自己的理由是:不想像郭鹏一样,有一天自己的不雅照片落在自己心爱人手里。 秦天此话一出,特别是睥睨如同皇者的神情,林若雪美目异彩,选择了相信秦天。 谁也不知道,秦骁是超过了路佳佳设计的这个数据的1点,还是1亿点。 为了前途,两人决定偷偷去把孩子打掉,可是,就在两人走进医院的时候,却被王慧慧的老公碰见了。 看着袁妙真的管自己去休息了,顾诗娇的脸上表现出了对袁妙的恨意。 但是他终究还是听到了,在他切换到国际通用频道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发出嘶哑的叫喊。 叶凌天把车子停稳,拔下钥匙,将醉成一滩烂泥的白晓沫从车里给拖了出来。 巴伦西亚不但两回合5:2大比分领先,也抹平了皇马上一回合的两个客场进球。 到了今年一月,限户摇号的消息也流传了出来,京城政府也开始对一些行为做出限制,想借此生财也为时已晚。 斯内德说:我现在是加拉塔萨雷的核心,俱乐部对我很好,说走就走实在很不讲究。何塞你要不再等我三……两年,要不再看看? 一道水柱紧擦着舰体涌起,巨大的爆音让周围每一艘潜舰的声呐兵都咒骂着摘下耳机,而爆音也同样传到了联合军的海底声呐阵列。 这种气息,徐铭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了!因为……徐铭现在每次出手,威力都能毁灭亿万座下品混沌世界。 “咦,大飞,真是你?你怎么跑同州市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阿科已经是级超人了?”薛鈅有些惊讶,当初送阿科前往38号星球避难的时候,他只是级超人,却不曾想,已经成绩超人了。 王泽梦盯着那张并不怎么帅气但是因为狂傲而彰显出了异样魅力的侧脸。 “你那个同学有说未来想做什么吗?”纪明凯思忖片刻,沉吟道。 虽说他也不想和公良明打交道,但毕竟拖延不选奇石到此刻的人是自己。 “例如:刚出生的孩子,因为没有锻炼,所以体内没有斗气,斗气值为0。哪怕拥有强大的魔力数值,也不会使用,数值也只是单纯的显现这孩子体内蕴藏着多大的力量而已。 第七十七章 五庙奉鬼 “没了吧?断你一条手臂,算你给你长记性吧。”玄破天说着便抬起手中的长剑,发出森森的寒光,可以轻易切掉修行者的臂膀。 牛家村自从出现这种情况后。便在周围竖起高高的树桩。数名男子拿着武器在村口守夜。 “刚好一举灭掉这个天派,”方狸淡淡道,表情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未待洛汐看清圆坛上的物体,一股清新沁凉的气息就徐徐传到她的鼻尖。那并非是真实的气息,仅是一种感觉,却让人下意识静下心神,即使是煞气滔天的杀人狂魔,在这股气息下恐怕也再难起半分杀念了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壶里的水倒出一部分,滴在八阵图上。果见,水在滴上图之后,又立马不见了。 现在的洛无疑是不正常的,只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长时间。 “你先去营寨后面守着,等我信号。”林轩和霍动两人分工协作,霍动仅仅只眨了一下眼睛,已经看不到林轩的身影。林轩已经融入了雪花之中。作为一个刺客,林轩时时刻刻明白四周环境的重要性。 走到清心床边,发现清心已经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秦婷吓了一大跳,走到跟前擦了擦他眼角边的泪水。 夏刚说的这一切完全切中要害,家人和亲朋好友确实是他的软肋,左思右想,看来一切都要从来再来,要不然的话,这样僵持下去,自己的亲人们会越来越危险。 “妈咪没骗你的,亲亲就不疼了。”凌晨倒是不在乎,冲丫丫笑着说道。 高桥一男已看出了山下正仁不是傻二的对手,而夏枫未尽全力,自己根本就看不透夏枫的底细。 百花藏心下兴奋之情渐盛,洛迦王能在探察比拼上压过专擅此道的狄冲霄,这就说明他必然拥有某种玄奇神魂。强者难寻,今天能好好战一场了。 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只有风若尘出了问题,其他人却相安无事?风若尘到底去过哪里,刀上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而杀人与杀野兽,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生物,都是为了生存,不是吗? 下一刻,林青玄已经收回飞剑,一把抓住了王大爷,施展土遁术冲出了山峰的百丈之外,转眼间就回到了黑木凌的府邸。 “柳兄就是敞亮,大家都这么熟了,原本打算要一千万的,这样,给你打个八折,八百万,没问题吧?”唐渊笑眯眯的说道,一副奸商的样子。 狄冲霄不敢有任何迟疑,展开神技“粘粘虫”,瞬间冲入灵光团中,为降服雷云做最后的努力。 因为在这一年中,很多大势力都将自己独有的技术或者产物拿了出来。 原来,夏枫都不知道,傻二就是个传奇,是一个八卦的极好话题。至于夏枫这个名字,反而没有多少人知道。因此刘贺没有把他与夏枫联系起来。 挨到午后,狄冲霄期待的生面孔大队来到,分道上山,会聚山顶,然而生熟加一起也只是五千差些,比狄冲霄原想的满山满谷可说是天地之别。 这里对他也是有好处,尸纹道虽然颠倒阴阳,但因与灵魂打交道,总体而言还是属于阴属性的功法。仪山那奇特的阴阳之气,对他的功法也是有所帮助。但当然是远远不及黑承塔那夺天地造化的阴煞之气。 听到渡歌这个问题,薇雅一下子愣住了。随后她本来不冷不热的态度,忽然变冷了,变成之前那样高冷的军团长感觉。 徐铮满脸黑线,说句柔情话都特么成大坏蛋了,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渡歌短暂的语塞,薇雅说的没错。任何划时代的东西一出现,最先使用的地方,肯定是军事上,铁器的出现必然先用来制作武器。没有合适的理由,渡歌尾巴一摇,干脆的耍起了流氓来。 那些圆盘,这是银血多次改进后,研发处的超声波单向共振装置。专门对付高空中的魔法师,直接震碎他们周围的元素,失去控制驱散他们的魔法。 而参悟的时候他几乎就是一个不会动的靶子,修为再强也要歇菜。 口口声声一个浪蹄子,晨曦是暴怒不已,心中对宁静仅存的同是武道高手的好感都消散一空,一挥细剑飞奔而来。 吃完饭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叶逐生没有多做停留起身告辞,而这一回姐妹俩倒也没有挽留。 “道兄似乎对源术地势真的了解颇多,我们听你的。”摇光圣子温和开口。这位大师兄惊才绝艳,圣光术修炼的出神入化,在摇光的同辈中威望极高,众人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虽然心有疑虑却也没人反对。 第七十八章 护道猖兵、前倨后恭 穆庙之中,一头无影邪祟从石壁上一路爬下,其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便见一双双黑色手掌印与脚印在石室的天花板、石壁之上顺延而下。 然后,还未待这鬼祟近得那提灯的青年,立时便有一只血色的爪痕自虚空中闪过。 【呲喇】一声,这头无影邪祟的肢体当即化作四块坠落在地上,却见黎卿身后,有一道窈窕的玲珑妙影, “贫僧乃花果山水帘洞人士,日日在家中念佛,从未做过恶事,不想却被地府勾去魂魄,在地府坐了半月的大牢。 他手指重重落在阿雄身体多个穴位处,猛烈的敲击几下,压得病床上原本奄奄一息的阿雄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整张脸都变得惨白。 他先是抓来了几头丧尸,把丧尸的双手切掉,然后再用钢管敲断它们的牙齿,让几头丧尸彻底变成了一种无害的,只会嘴里呜额呜额叫着的‘呜额怪’。 第二个问题,自然是粮草的调配问题,东乾本就缺粮,能否及时调配粮草过去,很难说。 她又闻了闻,还是不对劲,跟着自家娘亲的呼吸,她总能闻道一股母乳的味道,其中掺杂着一股酸味。 也罢,我有九转玄功这样的功法,大品天仙决,还有地煞七十二变,可以等回到花果山,传给猴子猴孙。 反而看着沈清宴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一个心思深重的哥哥。 季末手中信仰的力量不断变化,同时不断往其中添加各种仙金,再加上自己的几丝神念,甚至到最后他连自己早些年间使用的青云剑都放进去了。 可以想象,拥有着前世记忆,在高屋建瓴的前提下,自然能将自己的根基打的更加牢靠,除非是运气背到家,否则此类人物一般都属于一个时代中的佼佼者。 完善的封神之路,足够多的龙类,再加上七大王国的炼金术,意味着只要季末足够有耐心,就可以拉拢上一大批古今内外的“智者”,赐予其长生,让其为季末干活。 活佛的坐骑就是藏獒,活佛和藏獒的到来,解除了人们的病痛,使冰雪熔化,大地复苏。所以现在青藏高原,一提起藏獒,都对它敬佩无限,认为藏獒是天上派来的使者活佛的坐骑,是神犬,是牧民的保护神。 开始就训练长兵器,短兵器的战斗比起敌人,可能还会有点比如。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周围华盟国家学院的学员们一片哗然,众多男生顿时朝着那高大学员围了上去。 下的第二座城市,我们天堂之城也在黑暗之地内!”青年说着眼中满是崇拜的目光。 自己这儿呢?虽说不是一样儿的人马,可都是相同的组合,这个扬州士卒加上交州人马,这么一给综合的组合,能不能挡住凉州军多日? 副将在听到皇宫大臣们哭嚎之后,不由大怒,立刻就一把将塞尔斯从战马的肚子下面给扯了出来,愤怒的大吼道。 司马权道:“太上之言晦涩玄妙,司马功行浅薄,无以转述,请道友一观此物,”一抬袖,将那金符拿了出来。 在干掉了这几个士兵之后,珀索恩·惇林便控制着自己所控制的生物兵器,杀向了胡岳和臧云雯所在的地方。 最开始,伊马塔斯人和蜀国人都没有发现这支属于第三方的军队,在对掐得正爽呢。 “那好,你先上去吧,一会儿茶点我会派人重新送上。”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叮咛也算是提醒。 第七十九章 魂幡雨蜮掣群猖 “哦?不知老丈为何如此前据而后恭?” “只是贫道乃正宗的道家练气士,对这阴府中的镇物鬼器着实没有兴趣。” 黎卿掌提着南斗延生灵灯,遥望那掌旗老叟,却是摇着头轻笑道。 那玲珑猖主窈窕身姿,面上挂着一缕诡异,轻掩于黎卿肩后,五路纸猖在前,一双双阴冷的瞳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李家老道。 石万思听到刘强虎的话,扭头冲那个方向看去,骂道:“他妈的,白手帮的兔崽子!”只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是超前拼杀出去,如果此时他退了,怕是会兵败如山倒了。 法国队,扎着黑色腰带的‘法国国家宪兵干预队’自创立以来已执行超过1000件任务,解救超过500位人质、逮捕超过1000位嫌疑犯并杀死了至少十打的恐怖份子。是一只十分强力的反恐力量。 虽然一路上陆游都在讲述着秦天德的种种恶迹,可是对于周必大来说,不论秦天德是什么样的人,对他的救命之恩是不可抹杀的。而且他和陆游分任县中县丞、主簿,不是可以替老百姓做些好事么? “轰!”硝烟弥漫,突击组全都躲在门外听响,正门船舱里面是一片惨叫声响起。 平凯微微一笑,本來心里正想着怎样同她那边取得联系呢,沒想到陈之洁居然主动找了过來。 当秦三走进屋,崔蒙点燃桌上的灯火时,冯健已经被卸掉了双肩,跪在了地上,横刀早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听到杨凡这话,叶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睛却是斜斜的看着杨凡,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可以想象,如果这棍子抽在自己的脑袋上,还不把脑袋给拍扁了,尽管吸血鬼的思维和行动不是依靠脑袋的,拍扁了也绝对不好受。 他简单品了品那茶,滋味不错,毕竟是南京城数得上的行院,来这里的可都是名家,嘴都是刁的,自然不会拿一般的茶叶给人。 钱进想了想,看着王大礽将几件东西交给了他,他接过来,那约翰法雷尔已经被控制住,身上的东西自然被搜罗下来,这戒指和鼻烟壶自然在其中,样式很古朴,不像是新的,但怎么都有一种精雕细琢的感觉。 “爷爷,我现在该怎么办?”躺在床上的杨妈妈一脸依恋,仿佛真的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寻求家长的安慰。 看着面前偌大的山脉,姬昊天的心还是颇为坎坷的。就算有人说此处没有顶级妖兽,姬昊天还是多少有些不相信。毕竟,那些佣兵大部分只是在外围活动,根本没人深入山脉内部查探过。 深谷上方,岳疆后悔不迭,只是来不及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深谷下方。 崇祯就迷茫了,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虽然可恶,但不笨,怎么能做到像吕汉强说的那样,拿出自己的钱,坑死自己的买卖呢? 想到这里,狼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蝉,看向狼天的眼神也变了。 整十个,身怀中级忍术的青壮忍者,奉刘十八密令,潜伏各地做长期间客。 从大营情况看来,敌军撤离的有些匆忙,甚至没有来得及销毁所有物资。这应该是害怕狼天部落追击的关系吧。 一股眼力难见的诡异气息,从刘十八经脉中磅礴爆发,环绕周身。 屏幕滚动几下念悠然看到了“陆泽恩”三个字,接着她拨通了电话。 第八十章 鬼神的执物 纵然再是紫府,先为人算计夺了主法器,中了万魂丝,再有五路猖兵围剿,不免也渐渐落入了下风。 便是此刻,玲珑猖纵身袭了上去,正要掣剥皮鬼术强行拘了那李老道,哪知姜还是老的辣,趁着鬼蜮猖主现身,那阴霾中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老叟一个闪身便脱了群猖包围,化作剑光直接欺身至了黎卿身前。 青灵剑光祭起, 对着手里的一件法宝厉声喝道,声音从法宝里传出,如滚滚雷音,在逍遥子的耳边炸响。 “这里有恶魔吗?我们为任务而来的。”艾伦向一个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村民问。 秦远不认为周啸虎会在这种事情上脑洞大开,他也的确不是一个喜欢乱开玩笑之人。 “这一去,怕又是几个月见不到了,”阿彩叹了口气,神色颇为失落。 她每年都会有一次的公开宣讲,为三奇门做宣传与推广,而每当此时,总是高朋满座,各方俊彦天才纷纷登场,只为一睹芳泽。 赤焰虎他感受到了这力量波动的瞬间,他的面色猛然大惊,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眼中充满了绝望。 仙界之中的仙酒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其种类有数百种之多,像苋氰酿这种仙酒,在仙界是属于最低等的,这种地摊货只有一些贫穷的仙人才会去喝。 大山几人的叶家之行或许会有所补偿,但秦远可不认为能够补上那个漏洞,一万灵晶便让他们着急上火,更不用提那些更加珍贵的法宝法器了。 “没错,这确实是一件上品神器,不过它却是一次姓神器,只能使用一次。”轩辕神君叹息道。 “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没觉得这只猩猩很特别吗?”哈利反倒奇怪的看着三人。 一直深入到血脉之中,深入到每一个细胞,去搜寻潜藏在体内的血脉之力。 裘碧思声色具厉,神情狰狞如凶兽,咬牙切齿,手上力道更加强劲。 这些人中有他的亲人,熟识的朋友,以及教会他第一个术法的抠门老头等等。他们面色恭敬虔诚,带着一丝狂热,嘴中念念有词的祈祷着。 “主上吩咐,若少姨娘问起就答克星的力量是相互的。”魅如实回答。 席曦晨翻了翻聊天记录,大多都说楚霸王眼瞎了,有人还调侃他勇气可嘉,值得敬佩。 此时,时间刚好十点,南宫冥还没有回来,她下了床想去泡个热水澡,身体粘乎乎的很不舒服。 靳光衍赶紧点头,颜萧萧的眼神瞬间冷下来。自己真是爱多管闲事,人家嫌她脏不好意思直说,她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担心人家饿,哼。 更别说,这些恶魔中还存在精英,甚至是拥有稀薄魔神血脉的强大恶魔,更是成为了玩家眼中的大boss。 终于一阵儿闹腾,听到有人火冒三丈的在骂人,但是声音却是朝着这边走来的。 虽说胡六娘已是他部下官员之一,但陆遥总觉得“胡大寨主”这个称呼很是顺口,因而一直没有改过。以至于何云私下里抱怨了好几次,这般称呼,岂不是明摆着要将绿林好汉们与朝廷官军联系在一起么。 但江尘的实力,究竟如何,很多人的心里,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人,亲眼见过江尘出手。 耶律德光再也挪不动脚步,只觉得脚下仿佛有千万斤重。他这一迟疑,军情处锐士和芙蓉镇镇军,立即将他围在中间,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第八十一章 长恨鬼剪,鬼母庇卿 发丝空余恨,将那道道支离破碎的景象映照出来: 瀛有鬼神曰“穆”,为开世之君,以甲子为一代,历五十四代祭祀,月奉岁供,连年不止。 “穆”身高八尺,雄伟非常,以古老的衮服披挂,眸匿追忆,心若死灰。 半甲子夜游做鬼神,两百载日游生鬼躯,箪饷千载宗庙祭祀之后,得以鬼躯复返神躯,立定有影,坐 之后,法医对苏娟的死因进行了鉴定,是被注射了一种不知名的病毒,好巧不巧的,刚好在最关键的时刻就毒发了。至于其他的,却再也查不到了。 他不明白已经是‘鬼’的林如月,来接他一起下地狱的林如月,为何还会晕倒? 这怎么可能?那是他们新训练出来的秘密武器,配上那十字弩,一人可顶十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制服? 自己可不一样,因为爱这个男人,她自然会顺着婆婆,好好讨好婆婆,孝顺婆婆,这才是真正爱一个男人的表现。 蛮人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么一会功夫,自己的两个同伴已经死了,就在心惊之际,脚步还是向着林南充扑了上去。 张相思结束了上午的训练,正在吃午饭,就接到了高中时期的班长纪以宁的电话。 向芳菲和郁瑜瑾是合葬在一起的,四人来到他们俩人的墓前,郁平生和郁明陌双双跪了下来,朝着墓碑拜了拜。 他一手拿着棉球磨蹭,另一只手跟着按摩,一开始还挺舒服的,秦念半闭着眼眸,头搭在浴缸枕处,享受的很。 蓝羽雀的鸟喙探出了笼子的缝隙,伸到了调羹里啄着八宝粥的米粒吃,啄了几回之后,还吸食着米汤。 “难怪你能够在江湖上搅风搅雨,也算有些本事。”苏楚淡淡的说道,似乎知道这个黑衣人的身份。 嫁给一个正常人,我还能够指望一下所谓的先婚后爱,要嫁给一个不正常。那我这一辈子就真的完蛋了。不过嫁给这种人唯一的好处,心里尚能够保留一丝位置,就算对方知道,也无挂紧要。 神识瞬间展开,可怕的力量横扫了过去,顿时间那些人的行动一迟缓,下一刻胸膛就被刺穿了。 反正不会像你这样,我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但并没有出声。他又冲着我招了招手,最后我还是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还是跟他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我算是彻底被樊烨妈妈打蒙了,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去制止她。而樊烨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他在一旁完全下不去手……不过樊烨还算理智点,最起码他趁着空档把裤子穿上了。 回到国内后盛明生带着她去找千依依,可是千依依却不愿意见他们,直到两天后的一个下午,盛明生带着她去酒店找千依依的时候才在酒店房间的门口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千依依,而后面跟着出来的人则是洛是南。 不过好在七皇子并没有忘记计划,因为只有计划成功后,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七皇子暗中给黑衣人打了个手势。 水开始不安的波动,水中开始酝酿着剧烈的血腥味,蓝海知道魔兽忍不住了。 这个主意是我看八卦娱乐的时候想到的,意见提出来的时候,贺正扬还反对来着,说是有损形象,但其实也不损形象,又不是什么下三流的照片。就是情侣之间那些亲密的照片而已。 第八十二章 反向寻仇 那穆庙中连续升起的阴翳气机和恐怖爆响,直教这阴府其他地方的道人们纷纷赶来。 素衣道的两位紫府道人最是烦躁,他等正欲在这一次阴府之行,彻底打通那始祖庙的夹室,后方又闹出来了如此大的动静,直教二人面色一黑。 “怎么办?” 那曾跟随在素衣道主-步灵虚身侧的锦衣道人却是开头问向旁侧的师兄。 三界内寻不到第三只。另外一只还在无极荒城莫名其妙失踪了。其主人寻了百年都未寻到。 上官毓也是果断,就是因为他的果断,才保住了上官家的实力,当然了这场战事他终究是输了。 潘闾已经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管亥身边的人还真不错,虽说不是很规矩,但真没有杀人。 陛下可以下一道圣旨,以对付皇太极叛军之事紧急要务为名,将这些臣子诏入皇宫来。暂时软禁在宫中特定地点,不许其与外界往来,逐一审问查实,不令外人知晓。 “走走走。还等什么。”没等赵玉将话说完,青菱这个吃货就开始催促起来。 “这是老天终于可怜我‘人’族了吗!”一直表现的无比坚强的族长眼睛一红。 “你用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呀!”被曹操这么说,潘闾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宁安却极欣喜的回望她,似受到她眼神的鼓励,扭过头,扬手向着夏祈攻去。 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要是没有貂蝉,吕布和董卓之间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规矩,传朕口谕,立刻传董宣武进京见朕!朕怪想念他的!”朱由校有些不耐烦,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奈何昏迷多人,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身体软弱无力,几乎摔倒在床上。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样有次序有节奏的马队,也只有百里子谦的军队能做到。 屋子里,烛灯温暖,他卖力耍宝的好笑样子,却比这一室的光亮还暖。 巨猿目光如血,突然厉吼一声,身形猛然增大,片刻间已是有了数十丈之高,迎着天际惨淡的弯月,场面极其震撼。 从一堆碎肉,亲眼目睹她长成一个活人,那么恐怖,可他,那么喜悦。 梁纲有些懵然的勒马回头,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然……以他刚才的所作所为,今晚是铁定要跟着警察去警察局的。 傅悦的双手轻轻按在她的心口,月色下,锦葵看到殷红的血迹从傅悦的指缝之间缓缓渗出。 容菀汐见敬雨有些口渴,想来是刚到青云山庄,就忙着过来找他们了。被华少晖刚刚那一闹,耽搁了些,但也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因而斟了一杯茶给他,又斟了一杯茶给宸王。 李忠贵自然之道这个数儿所代表的意思。四十七支,可是靖王却说,他只打了两个猎物,也就是说,还有一支箭不知去向。 萧炎目光扫过窗子外面,恍惚间似乎看到一道微光一闪而过,但在青山城灯火通明的街景下,是如此的不引人注目。 过了一会,见面前头顶莲花冠的少年道人面色自若,神并无半丝变化,也没有现出所谓原型。 “看来我已经被发现了。”莱恩想到。他可没指望自己这种普通的幻身咒能瞒过邓布利多教授的眼睛。而且以邓布利多一百多年的人生经验来看他大概能猜出莱恩在这里是打算干什么,不过很明显他没有反对莱恩的做法。 第八十三章 高下即分 四人对峙之间,立时又有几人推开石门,踏入了这穆庙的地宫之中。 当头的二人便是素衣道的两位练气境,身化遁光齐齐落在那内室之前。 然而还未待几人靠近,便见到那内室之中连绵的幽蓝色火光瞬间爆炸了开来。 轰隆隆…… 那内室中,石中火曜隐落,簇簇幽火当即溅射开来,裴九与管道人撑起神光, 这时,铁雨已经在前面引路。七拐八拐中,他们来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铁雨用脚一顿,地上出现了一个地洞。看里面的土壤,这个地洞是新挖的。 龙城龙家军营地内,龙拳经过几天的采集,这里已经摆满了竹子和木材。 “明老弟,你觉得院长说的是真的吗,他是不是在吹牛?”龙拳这时问龙明道。 除去仆从们的走动声,这里十分安静,一点也不像是被恶魔占据的恐怖之地,倒像是被废弃已久的地方。 他们当时看到了什么呢?沿着他们视线角度,鬼奴看到一块巨大岩石坑,深度至少有几百丈。 陈枫示意明魂带路,赶紧离开这里。陈枫看了看明魂所指的方向,就在自己一侧,便要故伎重演掉头。谁想到明魂却示意陈枫不必。 凌宙天虽然有屏蔽外界干扰的习惯,但也不是呆瓜,不可能任由一只蚊子在自己耳朵边叽叽歪歪,还不如趁早打发走。 这一次刺杀这名餐馆老板,任天凡并没有选择静观其变,他已经调查出来关于这名餐馆老板的所有背景。 同时他对冷云说的莫浅夏身体这种怪异的情况也产生不解,她这种现象简直让人闻所未闻。 “别耽误时间了,到时候被人捷足先登了就麻烦了。”慕如初适时站出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虽然君家无敌,但君家的敌人也不少,摆在明面上最大的敌人,天庭,向来动作不断。 虽然还不能具体弄清楚幻空镜的考验机制,以及最后评估标准,但好的习惯是要保持的。第一时间收取战利品,这个绝对没错。 圣物由大罗金仙催动和由太乙金仙催动所发挥出来的威力根本是不一样的。 漩涡玖辛奈摸着我爱罗身后的葫芦,能够感受到里面充足的砂遁力量,同时她的神乐心眼,也能够感受到二十多年前第二次忍界大战后期她和漩涡清在砂忍村战场上面对的那一股熟悉的查克拉。 此时慕落落看到麦子被救了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昏睡过去了。 “并不是,我身上的盔甲是用最坚硬的氪金制造而成,就连暗夙银武器也伤害不了分毫。”尹智斌说道。 安凌盛身旁的近侍内监怒斥一声,可是安凌盛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带着隐隐的占有欲,那种意味不明的光芒甚是令人觉得恶心。 现场很多人都看出了端详,完全想不明白叶辰为什么会选购这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假货的原石。 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她不太擅长去处理一些为难的局面,造成的后果就是,她总会用刻意忽视和一味装傻去逃避这些问题,然后在内心深处为这些事物披上一层光鲜的外衣。 沐灵曦回坐在长椅上,纠结的心情好像如坐针毡,这种来自心底里的惶恐和不安感到底是什么,让她根本难以忍受。 原本以为李牧在后山陪着卫冰,却不想到了后山之后只见卫冰,并没有看到李牧的身影,张天宇随即好奇道。 第八十四章 山川符图、夹室彻开 “你还不错!” 那锦衣道人微微颔首,似是对着天南观来的黎卿印象好上了不少。 阴府秘地之中,各凭手段,但真做到顿止杀心,能留退路的人却是不多。至少黎卿没有把这事儿闹得更大,便已经是很为素衣道、为澎国省心了…… “阴府至如今还有八个时辰关闭,诸位若要继续探索,亦可结伴,只是须得谨慎,莫 傅正礼看着景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贴在地上,面颊上还有几滴似落未落的眼泪,大有楚楚可怜之姿。 当然如此神奇的技术是需要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光能控制主机。有了这个玩意,人类才能依靠自己的精神力来构造这些复杂的光能代码,完成光能转换。 霸者的攻击并不是没有效果,就刚才那么一轮攻击,直接带走了铁甲龙龟近6万左右的伤害,惯性攻击伤害减幅极大,仅仅造成一点伤害,不少玩家的攻击出现了miss的情况。 步天音脱得只剩下丝质的里衣,扯过蚕丝被,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仅仅是陈宇的第一招,就比陆天铭的最强招数强大个十几倍有余,陈宇的真实修为更加是一个迷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这些人,竟然都打起了退堂鼓。 什么情况这是,上一秒还火药味十足的二人,下一秒这就和好了? “好,一会统一指挥还是?”水木年华轻声开口,在他想来雷神肯定没办法指挥,必竟雷神是一个法师。 妖兽能否凝结妖丹并不是修为高就可以,这其中有着太多的因素,但无一例外的是,凝结了妖丹的妖兽无论是潜力还是修为战力,都不是其他妖兽可比。 古牧心念飞转,想要知晓仙界情况,只能是通过眼前这人了,不过却是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免得事后给自己招来无端的麻烦。心念飞转间,古牧立即就有了方法。 白老大点点头,目光淡漠的扫一眼韩牧,冰冷的声音,也是从其嘴中缓缓传出。 “不用管他做没做什么,只要把他送到了警察局,警察自然会觉得他有些眼熟的。”苏妍高傲的挑了挑眉,没有想到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居然还敢来。 现在演戏,手指甲打裂了,都要唏嘘个半天,还要发个新闻发布会做一下宣传。 因为他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见到了他十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儿子,这一切也足够了。 夺命老妖进入塔顶后,金罗汉坐在中央,浑身金光璀璨,金罗汉睁开双眼,金光也被收回体内。 吴世勋一脸真挚的跪在一边,如果苏妍不发话的话,他还真就不站起来了。 他双腿一垛,如同风一般朝着大殿飞去,双掌翻云覆雨般将眼前数百人连番轰散。 这也不怪他们,谁冲都会面临被补掉的危险,而被补掉就意味着死亡。 宛瑜眼眸坚定的看着她,任太太一时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并将宛瑜给带到了那一处神秘的教堂,而宛瑜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提前报了警,恰好是杜大海等人来到了教堂。 与那位在一起,那位虽说是乡下出来的,可在家里也个娇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煮个面条顶天了。 令陈永福进入军机处,暂任征南将军,胡国柱、郭云龙等6人辅佐,统领江南兵马,驯服新兵,加紧训练。 受了一万点惊吓的稳婆,似乎干脆是破罐子破摔了,照宝春的话将腿塞了进去。 第八十五章 猖道的启始 祖考庙侧殿中,诸多镇器、冥珠,乃至红烛、魂灯无一不是法禁参差,各有特别。 那殿中有礼剑、斧戈,是举行祭典时常能用到的礼器,约莫都有百道以上的法禁,每至四时丰隆,三元大节,岁末终典,瀛国便会在此举行隆重的祭祀。 有卫国之士,斧戈交错,行礼肃穆;礼官祭司,捧剑而舞,献三牲,奉五谷珍酿,以祈庇 少顷,在细喘了两口气后,她重新拿起手机,精致俏脸上浮满了冷霜的低头兀自发起了讯息。 盒子里是个木制的‘八卦盘’,材料厚重,痕迹斑驳,一拿出来,整个大厅仿佛都凉爽了许多,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可是宋瑞根本没有理会他,董定倒是主动攻击过来。双枪翻飞,与刚刚的神龙呼啸有所不同,此刻变成了冰火流转,让人感觉一阵炽热一阵寒冷。 现在的李奇锋根本无法发挥出半点实力,即使是遇到了修为一般的人也是性命堪忧,无论金刃是抱着何种目的在就自己,李奇锋现在都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力。 看似剑光明灭不定,可终究没有完全消散,说明诛仙剑阵并没有破去。 源明雅笑了笑,道:“服部胧藏,你果然也投靠了藤原广嗣,难怪这两年不断有我方将领被刺杀,自然都是你暗部的好手段。”人们一听,这才知道黑衣人乃是一名忍者,难怪这般来去无踪影。 当侯雨的心境沉稳下来之后,实际上他已经突破了那道瓶颈,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完全清楚的看到天残三号的攻击招式。 到了叶家府邸后,洛河彬将车停好,然后跟叶倾城一起走进了别墅。别墅大厅里面,叶振邦正看着报纸,见到洛河彬跟叶倾城一起回来,他以为洛河彬跟叶倾城关系有了改善,显得十分高兴。 点开帖子,里面正是魔鬼交易所前五十层的闯关视频,由于是隐匿发布的,所以录制视频的人被屏蔽掉了,根本看不到是谁。 千彩一行人见刘伟这副模样,顿时恨得牙痒痒,但输了就是输了,他们也无话可说。 “长老?出了什么事情?”赵贤脑门上贴着符纸,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样子追问他道。 “哈依,侍大将大人,服部半藏会铭记您的教导,忍军服侍主公,为主公的安全和胜利效死力,主公的愿望,就是三千忍军的去处,所以,服部半藏来到了这里”服部半蔵正成挨了骂,态度很好,但仍旧把着大门不放。 “呦呦,我好怕怕呀,光明神是个什么东西?他很牛逼吗?不是本少自夸,打他,本少只需一个魔法,即可让他满地找牙!”王开耸了耸肩,神情颇为不屑的说道。 就在这时,其中那道尤为修长的身影忽然一顿,接着两道刀芒同时劈出,形成一个十字形。 兰登一番话依然没有避开阿尔弗雷德,他说的平淡,那边阿尔弗雷德却是脸色微变。 恶魔厄运一怔,下意识伸手往前一抓,然而沃尔主母娇躯一晃,轻飘飘的躲开,恶魔厄运只触碰到一抹滑嫩的肌肤。 薇薇安低头看着手中吊坠长久无言,暗红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让兰登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表情。 如此一幕,顿时引得跟随而来的修士神情一怔,被王开扛在肩上的妙音,都是美眸一呆。 殊不知,不是刘胖子不明白,是刚刚那两脚,着实踹的他恼火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辞别素衣道 “这飞猖论遁术游走,不如行猖,论巨力神通,更不及甲猖,战力尚且不显……” 黎卿揭开一片人皮纸,那是紫府境修士的皮囊褪下,却是自这飞猖被斩裂的创口处,以魂丝染鬼血、元气祭针芒,一层一层的将这皮纸缝上去。 这五路猖兵只是初成,似是黎卿对这飞猖的定位便是要其遨游太虚,环伺青天,可这猖兵体内阴气 上回他曾经在这里跟萧清城打了一场,因此也算熟门熟路,直接上了二楼。 他选择与这些朋友们永别,以最不可原谅的方式,并认为这是自己所做的最后一件坏事。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封夙本来就该是我的!”情绪失控的龙渊,似乎也忘了眼前的一切。脸颊上逐渐显露出的失望和空洞,封柒夜见此也慢慢眯起了眸子。 在她望着那个精致人偶而分神的时候,男人似乎也是注意到她了。 赵福昕说着,将手中准备好的白银交给村长。村长四下看看,发现没人才拿走了银子。 “你不知道?难道你忘了你爸妈还没出来?你不想管你爸妈了?”胡杨抬起钢管,在手里不停地轻敲着。 “吵你妈!”叶天羽心中怒意还没有发泄完,怒骂一声,抓起旁边的手术刀,直接精准地甩了出去。 超级七彩骨魔炫龙,如蓝影的预料一样,的确是一个超级高手,和圣龙尊者,银发尊者,苍天尊者这些特殊大乘期高手一样,实力比一般的大乘期渡劫期高手强了太多。 魔力之火进入伊吕利的魔术回路。当伊吕利的双瞳放出银色的光辉的瞬间,大气、风、空间本身,如字面意义所指一样“冻结”了。 只是当方辰抬起头时却被吓的后退了一步,只见十二位长老两眼放光,一副见到宝的模样。 听到丹嫣晨的问话,楚天却是微微一愣。现在已经解决了灵宝楼的麻烦,也帮助冷秋月成功地晋升到星魂境,他暂时还真没有什么打算。 因为高渐离本身的大招带来的移速就足够他追上放了二技能的貂蝉了。 到如今为止,那位韩国skt战队的大魔王也的确稳稳坐在世界第一中单的王座之上。 望着主动伸出来的手,杨涛也没有多想,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这话,让杨涛内心微微一动,必定成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肖恩对此丝毫意见也没有,注册派与反注册派之间必有一战,现在局势已经出现了僵持的状态,这对于超自然世界没有好处,不稳定因素还是早清理掉早完事。 方辰指着强子道:“这事你找他,往后细节上的东西你和他沟通。”方辰现在是有意把强子拉出来锻炼锻炼,强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欠缺目光和魄力。 它猩红的眼睛似乎从来没有闭合上过,也是因此,肖恩感觉它是在瞪,但事实上‘马特·默多克’明明是在请求,虽然这请求明显居高临下。 魔兽之森的无数大军在这一击中,只是如蝼蚁一般,被罗昊轮飞的大印拍下,就死伤千百万只,圣者魔兽更是成打成打的轰杀。 “走……趁我还能走得动,就多走一段吧!”张紫妍的话语里隐隐传出一丝死气。 这是自从兰斯洛基的命星沉落,神秘树苗再次成长之后,第一次进入贤者模式! 第八十七章 六丁六甲禳舆纸辇 自那素衣观出,黎卿乘纸轿,五路猖兵抬辇开路,一路阴风顿起,影影晃晃,伴随着一路的铃铛声与五帝钱幕摇响,他却是肘撑花栏,以掌托腮,慵懒的倚靠在那轿子。 这与素衣道相交,加上阴府一行,黎卿却是将未来道路看的愈发清晰。 诚如那太一真传-步灵虚之言,你只需尽心修行,紫府一成又有何处去不得? 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品种,说不定是啥神兽也说不定,夜南山想着,没什么恶意的话,养着也没关系,还能看家护院,多只狗在家里,梧桐平时在家也有个乐子。 陆翊臣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上下掠过,确定人安然无事,一直紧绷的脸色这才开始缓和。 总,只是一家公司老总;还是家主,却是一家之主,这里面,自然包括家中所有的产业。 “哟~斯潘达姆?废物儿子来找废物爸爸——你这废物到家了!”威尔嘴巴特毒的奚落斯潘达因、斯潘达姆父子。 周怡在睡梦中,突然扬了唇角,不知道是听到了他的话,还是梦到了什么美梦。 毫不花哨,招招瞄着对方的要害,干脆的拼见闻色霸气的灵敏程度、武装色霸气的强硬程度。 当陈枫抱着方箐媛出现在一楼大厅时,秦月等人马上就围上来问他发生了什么。 楼汐的确是,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有些难为情;但是,这害羞,非他所认为的害羞。 话落,一阵香风飘过,悄悄看去,只能看到帐香浮动的痕迹,人却已不见。 齐然希直直地盯着他,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像接受不了事实般拼命地摇着头否认:“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慌乱让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头脑也开始发账起来,她痛苦地抚着头倒退了两步。 萧然听得她的悦耳之声,抬起满是汗珠的脸,似是领会了她的含义,轻轻地将黑子拉了下来,落在了自己面前的星点上,才心有所思地缓缓放开了棋子。 酒,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想要忘记那不堪的幕,可是却越喝越清醒,那一幕又一幕,怎么都挥不去,在他的脑海里就像幻灯片似的播放着。 芊芊怒火攻心,气愤地喘息着,身子被他们抓住,根本动弹不得,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傻愣愣任他们钳制住。 终是熬到了第七日,这种僵持才在平地生波中得以告一段落!否则不仅是那两位风暴中心的人物,恐是自己都扛不过去,就连一旁充当看客的众匪,怕也会因战战兢兢而英年早衰。 “呸,没来的骗人,傻傻的有什么好看的。”灵儿听他说自己好看,心里着实高兴,只是还念着那玉钗,心想若是戴在自己头上,只怕还要好看一些,然哥还会多赞自己几句。 “你疯了!”帅美男见到他点燃火折子,冲了过去就要将他的火折子吹熄。 “我,我没看到,我只是,我也不知道。”很显然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有点难受地双手抱头,一阵痛苦状,被那极亮的白光灯照射了那么久,她已经有点撑不住了,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 被萧肃辰的回答搞得更加混沌不清,韩尔齐张口便想追问,却被一个近乎于狂怒的叫喊声所阻止。 对于程昱,现在夏枫更是深深信服。历史上的伟大人物,能够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印记,绝不是偶然的,必然有其超凡的过人之处。夏枫对自己能够得到这样大才的辅佐,感到高兴。 第八十八章 幽天冥府东跨院 “甲子玲珑为首,六丁六甲敕猖神,且算是成了!” 黎卿望着矗立在庭院中的十二道身影,长叹一口浊气道。 以玲珑猖为首的六道纸猖,乃是护道六甲斗猖,专擅杀伐厮斗,游走行遁,阴雨连域,吐气成风。 那重新编敕的无面猖,即为六丁猖灵,专擅解厄护坛,以那身负《硕鼠》符图的无面猖为首,鬼手淤咒,护卫一方。 “六丁猖灵是用百目灵纸祭炼,且算是正统的纸猖,但还需得时间养炼。” 心中对这“六丁六甲”有所明悟,黎卿自芥子囊中取出数枚冥珠来,且将其中本源的阴冥之气炼作符种点入十二猖兵眉心,增益它等修行! 再将那无面猖背负的符图揭下,只见那以《硕鼠》鼎书拓印的符图已然愈发的完善。 那三元鼎烹图中,三足鼎相已经化作一枚“鼎”字符文,三只鬼手亦是缓缓化生“父”“子”“孙”三枚钟鼎道文。 ‘父子孙’三者鼎文为基,承“鼎”在上,而幽暗的背景中,践踏的甲士残骸,一道道朦朦胧胧举起长镰、草叉的身影缓缓出现…… 这章人道符图日沐怨气,已经快要成型了! 黎卿解开那符图的束缚,将那画轴取下,且把那符图往猖灵身上一抛,瞬间,那硕鼠符图立刻便似是一张披肩斗篷般,挂在了它的身上。 这“丁卯”身高九尺,素衣无面,淤青色的鬼手垂落袖中,负符图,解怨书,与那六甲斗猖却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在诸多无面猖中,亦当属它最为强悍,丝毫不弱于六甲斗猖中的行猖,那双含有诅咒的淤青鬼手,亦为黎卿护道多时。 “六甲当主斗,六丁禹于咒!” 黎卿微微颔首,对这已成形制的十二护道兵马亦是足够的满意,弹指将那六丁六甲尊名挂到那“王辇”之中,这十二兵马霎时间就化作灵光,消失在原地,唯见辇中混元华盖下,有六丁六甲十二命牌悬挂。 至此,这座王辇有太岁护持,禳灾护道,便寻丹理的君臣佐使,于大道共通。 便在此刻,魂幡、王辇、猖道法皆已功成。 黎卿于冥府中沉吟再三,料想日后一路随黑船往驭兽仙宗去,在船上难免不甚方便。 不如就在此刻,将那“长恨剪”琢磨清楚! 乃至那冥府四通花园的东跨院处,当日黎卿可是借纸人之面见识过那宝光生发的阁楼,或是,可以借机一探? 也正好试一试这鬼剪杀伐之力到底如何? 且将那王辇收起,黎卿徘徊在前院的西厢房前,思绪辗转,只纠结了数个呼吸,当即定下了心来,入得西厢房中,将那藻台中的柜下的“长恨剪”翻出。 “幽天之中,这鬼剪亦受制于冥府,怨发难起,鬼蜮不开。” “如今的它还能剩下多少的杀伐呢?” 捧起那一卷纸包,黎卿将其中的灵纸一一解开,露出了其中的鬼剪,形制古朴,有梅花纹,气机肃杀而敛,但却又蒙上了一层晦渍,似是沾染上了不净之物,又有缕缕黑发,困缚萦绕,就在那灵纸揭开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把极为恐怖的禁物,即便是在岐山冥府之中,它那长恨法意仍旧不太老实,又隐隐在鬼剪把柄上显化出邪血迹象。 “这个东西……” 黎卿眉头紧锁,却是极为忌惮此物。 可这是法宝级的禁忌之器!若无意外的话,黎卿这类出身,这机缘偶得的“长恨剪”或许就是他毕生中唯一能接触到的古宝了。 他既不似那步灵虚,有太一降真一脉的遗泽恩佑,又不像那氏族嫡子,家中承接瑰宝。 天南观中有两尊镇山法宝,然,二代弟子中,有四大院首德高望重,可堪持之;三代弟子,有观主-陈槿,定山道人,白清烨,亦可承负…… 但独独不可能由他黎卿继承,因为他拜入天南观前,持的便是丹书-尹氏的符令! 黎卿对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 这禁物鬼剪再是乖戾恐怖,他也只得一一摸清楚来,破解它,驱策它,倚仗它。 单手紧握那鬼剪把柄,立时便有滔天恨意直冲天灵,而后便是怨丝萦绕,缕缕黑发顺着黎卿的右臂攀爬而上,那怨毒之意缭绕的发丝让他顿感刺痛! 玄阴一炁立时化生,自黎卿周天经络中鼓起,强自与那怨诅的发丝抗衡,只教那发丝攀爬至臂膀之处再无法寸进。 “唔……有了冥府的压制,这禁器鬼剪的恐怖法意应该削减了有原本的八成!” 回顾着当日的苦楚,黎卿心有所悟,斜握着这一柄长恨鬼剪缓缓出得西厢房。 三指撑开鬼剪把柄,这原本的冥府院中立时便在黎卿眼中晦暗了起来,那长恨鬼域想要撑开,但又为冥府各处亮起的无数鬼禁压制,硬生生再将它镇压了下去。 这长恨鬼蜮比之鬼母还要凶上几分,也难怪此物仅仅是锋刃张扬,便能直接斩杀一位紫府道人了。 笃!笃! 便在黎卿执鬼剪,出得前院之时,鬼母亦是自后方花园木然的走来,此刻的鬼母已为黎卿挽髻,铅华贴面,示了一套好妆容,画皮之貌更是难免有些惊艳。 只见其缓缓行至黎卿身前,那空洞的眸子望着黎卿右臂上缠绕的发丝,似是微微有点不悦。 “吾欲为冥府开扩,探一道东跨院,崔家姐姐可要同行?” 黎卿见鬼母靠近,当即便将那鬼剪合上,刃口移开,轻声问道。 却不知鬼母是未曾听清楚黎卿的邀请,亦或是这冥府本就对其中的鬼神有所束缚? 她并未应答黎卿,只是将那后方花园中的一朵出水芙蓉捧到了黎卿身前,也不顾黎卿愿意与否,那磅礴的阴气直接将其定在原地,将芙蓉仙葩强自喂进了黎卿唇齿之中。 “唔……你!” 黎卿还未来得及动作,那若出水芙蓉般的仙葩便被强行塞入了口中。“咳咳,咳咳咳!” 这仙葩似是入腹即化,眨眼间就化作了一道凉气融入黎卿四肢百骸之中,险些让他打了个冷战。 但下一瞬,黎卿立即便感神清气爽,泥丸宫中,那嘈杂白骨遍地的观想法相愈发活跃,龙骨大脊与丹田之间,更加纯粹的元炁似泉眼一般、汨汨自生。 也许是他实力跟了上来,已经能消化花园中的灵物,也许是鬼母稍稍比之前更懂了些分寸,挑了其中药性更温和一点,总之,这朵仙葩并未对黎卿产生太严重的影响。 鬼母见黎卿收下了她的礼物后,空洞的眸子中似是都少了一分阴郁,但呆立片刻后,亦是无言,转身间,步摇隐隐,朝东厢房归去。 “按理说,她是府主之一,冥府也并未对她有太多实力的压制!” “冥府中的院中府主不得擅入其他庭院吗?除非,冥府已经崩塌……” 来往幽天已然多时,黎卿亦是总结出了这冥府中大体的规律。 若在现世求助鬼母,她向来都有回应,但冥府中,她却是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无妨,冥书契约上,我二人唯有前院与过道的花园,若是按寻常的地下主者诰,这可不是什么好待遇啊!” 且将那东跨院逡巡一番,那才是主院之一。 黎卿亦曾在澎海阴府对这般府邸有了大致的了解,或许,在那东跨院中,会有更多的东西? 反正,冥府之中,这鬼剪的暴戾有七分被压下,唯留三分,怕是已足够能威胁到日游鬼祟了,他若想弄明白这鬼剪的作用,无他,掣此禁器厮杀上一场便罢! 心头一缕霸气微微升起,黎卿右手握持鬼剪,左手下抬,托起一道四寸高的小黑幡,步履之间,龙行虎步,直接横跨二院,将那四通花园的东门缓缓拉了开来。 前朝宅邸古制,前后分割是为进院,左右相隔则为跨院,以进为分,中为主院,后院为姬妾所居,东西跨院亦多为子女所用。 主院最贵,其次以东为嫡,后院亲眷,西为次。 推开东苑跨门,黎卿只将天府玄元气环绕在身,一手捧起鬼剪,一手托起万魂幡,双瞳陡然化作死灰之色。 然而,当黎卿将那院门打开之时,入目的景象却是让他心头一怔! 这东庭院门【吱嘎】一声拉开,院首立时垂下几根竹枝,肆意生长的乱竹,竟挡住了大半座院廊。 “咦?青玉紫竹?” 金华府的制竹可是闻名江南,其节如玉,色泽墨紫,仿若青玉与紫玉共缀。这青玉紫竹较之其他同类,竹纤细而节节分明,为灵物一属。 这冥府东跨院前,首当其冲就是这左右两簇紫竹,或许,此物正是八百载前的府主所爱,栽在了这东苑跨门的两侧,只是久无人打理,两簇紫竹已然肆意蔓延了开来。 黎卿掣起魂幡,霎时间便见金戈银斧两道罡金锐气射出,左右不过三个来回,当即便将那杂乱的迎客竹齐齐斩落。 留下一方宽阔的入口后,他也不再搭理地上散落的竹枝,而是将目光直接远眺到了那东跨院中去。 这座跨院与黎卿想象的东分三进四进截然不同! 只见整座庞大的东跨院浑然一体,左右约莫十丈,前后达二十来丈,院中多以竹、柳点缀,前后依檐各建有一排耳房,唯有在那最右侧,却是独有一幢三四层高的楼阁。 青砖古朴,竹柳交错,东苑楼阁坐落其中,举目眺去,犹如竹林居士,正显一番幽深之境。 而在这东跨院前,动静一起,那南北两座二房之中,数道古朴的素衣身影凭空飘起,当即便迅速地围了上来……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冥府东苑 “金线易断情易绝,魂衣作绸香作结!” “族有丧,烧纸人,烧寒衣,待入了这幽天,便作纸僮衣鬼使唤么?” 黎卿捧起长恨鬼剪,万魂幡缩至巴掌大小悬浮于身侧,眺望着那庭院南北两侧缓缓飘上纸人、衣鬼,更觉奇异! 可惜的是,这东苑中的邪祟看见他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那纸人皆为仆僮样貌, 季思雨自然是酒会的焦点,她的身边围满了各路商界精英。这也难怪,利生集团财雄势大,她本人又艳丽无双,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成为男人追逐的目标。 陆之尧也紧跟其后,刚来到医院门口管家也正巧开车赶来,陆之尧二话不说直接把周雨欣塞进车里,但苏筱雅却有点不放心。 要不过两天我问问二婶,她出过国,认识的人多,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办法。 艾维斯走到戚竹雪身边,抓住了她的手,眸光冷淡的看着五队队员。 王婆从怀里拿出她那百花图,展开第二页,说道:“大官人请看!”,西门庆一看,上面“武大郎妻潘金莲”七个字已经被朱砂涂抹。 朱砂此刻颇有些后悔,暗忖道:原来这精神修技,也并非全是好处,有时候看的太过精细,也是坏事一桩。 而其次来说,依照朱砂的修为提升过程,他早就已经通过“瞬间增副丸”和幻化本体朱猿本象,达到了修灵高阶的地步。 巨大的圆圈之中,猛的爆发出滔天赤光,旋即咆哮声响彻,一道巨大的火焰之魔暴掠而出,旋即化为一道火柱,直奔那秦天浩而去。 看着李纲阴晴不定不断变化的表情,李知时却是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一旁的槿秀和胖子两人虽然不知道李知时这般是何打算,但一贯的信任让他们选择照葫芦画瓢的闷不啃声。 他一拳挥出,与诸神黄昏这一拳相互碰撞在一起,电光爆发将灾难的景象彻底淹没下去。 天狼帮的某个房间中,冯智正躺在床上,他的断腿依旧没有愈合。而在冯智的床前,站着那三名天狼帮仅剩下的帮众,正在跟冯智讲述毒蛇帮覆灭的事情。 “还是先解毒吧!”靳云有了打算,将妖丹中精纯的能量引导向自己的右臂。 “子豪,你也太着急了吧,这才一天的时间,我怎么可能发财!”红姐从里屋出来,穿了一身的休闲装。 “你咋还动手了呢,怎么还动手打人尼?”王子豪怒道,推了男子一把。 另外,有人在看到贸然闯进来的苏游之后,也都回过神来,一个个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着苏游。 失去信徒的他们,完全依靠着奎托斯的温养才能够保持神性,奎托斯的力量受创,意识都一度陷入昏厥,使得他们失去了生命之源,如果奎托斯继续昏厥下去,恐怕神性光辉真的会逐渐熄灭,最后连性命也无法保证。 哀嚎督军愣了一下,别说是这样低等级的觉醒者,就算是圣级兽人勇士他也不会在乎,可是现在他身受重伤,被一名觉醒者缠住也敢到有一些头疼。 “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我猜,很有可能有别的什么人也找到了大阵的其他节点,说不定有人已经开始再详细的探索整个灵霄山了。 我不知道翰司在别人面前是一种什么形象,可他在我的面前,就是一个君子,一个绅士。 第九十章 幽天-岐山域 “还没死吗?” 黎卿捋起那道道怨发,元炁震动间,叫其从右臂上脱落下来,再将其一圈圈的衬在那长恨鬼剪上。 这柄鬼剪的道则法理他约莫摸清楚了个大概,至于更加精深的方面,却不是此时的他能够理解得了。 自芥子囊中取出一尊金檀木椟,黎卿将这鬼剪好生封存入其中,且置入腰间悬挂的黄皮葫芦中。 望着那颗眼珠子仍在木然转动着的的头颅,黎卿轻轻摇头,也并未将其彻底镇灭,只沉吟了一瞬,托起万魂幡便往那阁楼内部而去,再未理会它。 这座阁楼的第三层,光是那一大一小两方楼台就占了小半的面积,自雨廊厅室中走进,入目就是一道丹青纸屏,险崖峻峻,沧海横流,画中真意萦绕,似是真有澹澹流水扑面而来。 “观此真意,前府主胸藏锦绣,法意隐蕴,应当也不是寻常的日游鬼神。” 赞叹一声,黎卿再将视线投入到了其他地方,厅室往后,右侧是一间颇为空旷的景阁,景阁之外正是一方远观楼台。 黎卿的视线穿过那方楼台,透过栏杆处,直接便能望见冥府斜对面的另一座小院。 那座小院之中,正有一头两丈高的白骨骷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小院外的街角处,看不见的恐怖存在飞速地朝着右侧移动,只在那地面上留着一道道暗褐色的血手印和脚丫印。 “啧啧,还真不愧是是幽天啊!四处都是游荡的鬼祟。” 冥府之间自有约束,黎卿且也不搭理那些个游荡的厉鬼。 转身往左面去,兜头便见这厅室的左侧,那是一进类似书房般的静室,黎卿侧过身子,入目便见其中亦是搁置着一道道的丹青画卷。 静室内书案一侧笔墨收拾的极为工整,上首更有一卷卷玉质的书简堆叠,当即就令黎卿好感大起。 他当年未出事前,那桂花府华都州-青宣别院的书房亦是如此! 稍稍走进这静室内,当头便书案中央一页书信被镇纸压住。 【大战结束了,岐山七十二鬼神,无论是日游、府君、还是高高在上的天鬼们,再未有它等的传说出现!】 【冥府崩塌之处十有八九,我见到了许多族人的残躯被埋在那道道废墟之下,岐山东南这五六座小筑受损的并不严重,有许多族人依旧幸存了下来。】 【冥府的禁制也出问题了,主院崩坏,可这百鬼浮屠禁太克制鬼神了,我们再无法进出各院!天上又有风刀、天火和冰锥落下,或许,我们该修改禁制了……】 这封信纸上当头三段便吸引住了黎卿的注意力。 这位府主居然是八百年前,幽天大战时代的鬼神吗? 其上似乎记录着这冥府幸存的鬼神们所进行自救的过去,黎卿看到此处,当即便挥袖一甩,将那刚刚炼做六丁六甲猖将的兵马劾召而出,令它等侍立左右。 “玲珑,你去将那颗日游厉鬼的残颅收了,莫要毁了,也许,她还有用!” 打发玲珑猖去看住那尊鬼颅,以防那万中无一的变故,黎卿直接便坐在了这静室的案桌前,细细的鉴观起了这一卷记录。 这是有关幽天变故的第一手记录,便是那些常年探索幽天的南国诸道宗、北国各学派,也绝没有第二份如此清晰的卷宗。 黎卿顺着这几段再度向下望去,却见这第四段似是隔了很久才被添上去。 【冥府法禁乃是我族三祖亲手编织,驻世天鬼编织的法禁,阴神府君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写,这般说来,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府中?】 【心安小筑的崔延平崔判上官成功脱身了,他那座小筑崩塌小半,禁制不全,这就足以让他脱身了,他答应要为我们各个庭院中的族人去向远方求助!】 【崔判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整座幽天都被打碎了,岐山八百里像是一块碎片般,漂浮在幽天虚无之中。】 【岐山的长者们都去参战了,此刻的岐山冥府只有崔判一名日游境的鬼判了,他根本无法踏足幽天虚无之中,我们被困死在了这八百里岐山……】 黎卿刚读到此刻,却是心头一揪。 幽天碎作了一道道碎片,这八百里岐山仅是其中之一吗?我此刻便是在一片八百里的阴土碎片上?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天地还能像是白纸一般被撕成碎片四处漂浮? 这般的记录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族人,崔判,果然这就是隶属于崔家的冥府,看来崔氏在六天鬼神治世的时候,亦是一方大族! 岐山有七十二鬼神参战,这东苑府主又言日游境都只有一位崔判官了,也就是说,岐山崔氏,至少曾经有过七十二位以上的日游境鬼祟,且去参加了幽天大战? 可,那府君就是阴神境的话,驻世天鬼呢?难道是阳神地仙?亦或者仅仅是地位尊崇的称呼? 这卷宗记载的东西有些恐怖,那可是被称作驻世地仙的阳神啊! 黎卿有些不敢相信,驻世地仙级别的天鬼都战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摇头观望着,下方的记载似是又相隔了很久,久到这府主的字迹都愈发灵动了,她似乎经历了一段很长的修身养性时期。 当头第一句话便令吓了黎卿眉头一跳! 【崔判死了!他那残留的小半具骸骨勉力爬回了岐山,带回了这道的消息。岐山域不再安全,有府君乃至天鬼坠落下的残躯生了邪祟。它们比野鬼凶神还要恐怖,它们会吃鬼神!!】 【两百年,我也快要日游了,可现世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像样的宗庙献祀了,是家族出问题了吗?还是因幽天碎裂,我们再箪飨不到香火献祭了……】 【三百八十年,现世的香火已经完全断绝了,在那一道道废墟上,我看到族人的残骸沐阴晦之气,渐生鬼祟,一道道邪祟在他们的尸骨上完成新生,真是可悲啊!】 【没有祭祀,我们的魂精不再稳固,有族人已经魂灵将散,开始失去为人身时的记忆了!】 【四百四十年,没有箪飨,但我已经化身日游鬼神了,我将阁中盆栽的紫竹和青华宝树载在院中,但天上时时坠落的风刀天火着实不美。我虽然无法更改长者的禁制,但我可以立下新的禁制,制法铃,埋阵基,为东苑设立一道崭新的结界……】 鬼神不飨祭祀,果然会开始失去人道时的幽精爽灵,失去灵神,也就等于生而为“人”的这一部分,彻底丧失了。 “果然,也就是五代大乱的时候,北朝的崔氏生祸,避走江南,也是这一段时间,冥府彻底断绝了祭祀!” “那些原本因冥府崩塌横死的鬼神开始化作邪祟重生,而幸免的鬼神也是在此时,开始沦为厉鬼吗?” 困扰黎卿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终于知道这遍地的鬼祟是怎么来的了。 死去的族人化作鬼祟四处游荡吞噬,而她等因鬼神之身被百鬼浮屠禁给生生困在一旁,又无香火供养,也亏得这东苑府主沉的下心修行,日日把弄着庭院灵植,并借此突破日游。 黎卿再往下看去。 这是最后一段,这段墨迹似是相隔了很久很久,原本灵动的笔迹愈发麻木了。 【我是东廷苑主-崔婴,前院终于来了新人,这里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来人了!但总觉得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 【我的地下主者诰在卧榻之侧,“小神通术-五鬼指形”就是书案右首第一卷。】 【依稀记得,外院是可以进东苑的……】 这最后一段,显然,东苑府主-崔婴也已经开始魂精溢散,显然就是在残留有最后一抹意识之时留下了一纸卷宗,以期能让前院新来的“崔曲儿”第一时间看见。 可鬼母-崔曲儿却是比她们还惨,崔氏在北朝的宗庙早已经被摧毁,逃到南国的崔府一脉连宗祠都没有,历代长辈的名讳都找不到了。 崔曲儿是听闻父兄战死,阖府尽灭后,纵火烧了府邸,一道白绫上了吊,她也只是孤魂飘荡,偶然间得了岐山冥府之召,这才趁着前院鬼神消亡之后接替其入主了其中。 鬼母非是鬼神,她并未有完整的人道记忆,但她也非是纯粹的厉鬼一流,她还是有着灵识的。 不管怎么说,鬼母-崔曲儿仍旧未能入得东苑,而鬼郎-黎卿却是成功进入了此处。 且将那封信纸上的内容好生消化,自那四段随笔,黎卿对如今的幽天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古之幽天崩裂,无数的阴土洞天破碎,一方方阴土碎片漂浮在残破的阴冥虚无之地,八百里岐山域亦是其中之一…… “小神通-五鬼指形吗??” 黎卿抬手揽去,当即便将那案首第一卷玉简拿来,只见其上以北国官文细细谱写着长达一千三百字的旨要,又在侧有纹丝小字的注解,极为细致。 这是以道门五鬼钉头法和指物腾挪妙术合订。 此术当在紫府之后,炼度游方鬼祟,取幽精魂灵,凝作五方鬼精灵箓,五阴之灵,不知性命,非鬼非魂,指形得真。 便练度幽精魂灵,化作五方阴箓,一手横拿,五方阴箓,擅虚空腾挪,擅钉头施法,擅勾离魂魄,轻可隔空捉拿,重可化五方阴山镇下。 “倒似是效仿世尊翻掌,五指镇落之意,称作小神通,当是足够了。” 黎卿粗略观望了一眼这玉简,轻赞一声,当即便收入了芥子囊中。 又观那书信所留,黎卿大步迈入其中正阁,于那卧榻之侧,寻得一张金光闪耀的地下主者告地策。 此物便是当日黎卿在围墙上瞥见的那道金光? 这告地策与黎卿那冥术鬼契有两分相似,但其中更多的是记载着的是那崔婴的出身落户,上到有何座府苑,下到几个纸人、几件寒衣、几颗灵植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只是当黎卿右手拈起这卷告地策之时,那原本宝光不断的策书突然就生了变化。 只见那第一栏的“崔婴”二字立刻即消,下一瞬“黎卿、崔曲儿”两道名字突兀的并列在上。 还未待黎卿多作反应,那告地策突然便化作金光一闪,直入黎卿泥丸宫中,却是订在了那冥书鬼契的第二页! 与此同时,黎卿的神念却是缓缓与这方东苑相融,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视野仿佛凭空摄升到了近百丈,足以俯瞰以这东苑为中心的大片地带。 这就是冥府苑主的权柄吗?神念与冥苑相合,宛若天人矣……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幽天有人 破碎的幽天。 岐山域。 上有穹天生裂,杳杳无名之气在那天隙之间萦绕,下则是一座覆盖八百里的岐山阴土,无依地漂浮在那深邃虚冥之中。 一座如若七彩神凤翎羽般的修长法舟正巧破开虚空,落到了此方地界。 “该死的,那弱水冥府中居然有头饿鬼府君?” “青皮大肚,眼眶无目,裂口齐耳,利齿狰狞,那应当就是百鬼录中的青皮饿死鬼!” 凤翎法舟上,二男二女共四位道人面对而立,言语间,尤为后怕。 弱水域曾属凤朝太元羊氏之冥府,这太元羊氏虽宗庙陨毁,但却有一道支脉至今仍在活跃在东海,此番便是那东海道朝江府别驾-羊珏寻到了自家祖上的冥府坐标,欲借太一道之力重开那弱水冥府。 可四人刚刚近得那弱水域,入目便是一片连绵的弱水鬼城,其中大半的区域皆为弱水淹没,鹅毛不起,生灵难下。 弱水冥府中只有几座行宫尚处于弱水之上,但还未待几人探索个明白,兜头便有一张深邃的幽青大嘴咬下,整座楼阁都被那青皮饿鬼一口吞下了腹中,四道还未开始寻得落脚点,便被那恐怖的饿鬼府君追的满幽天乱蹿…… “这里又是何处?” 那太一道的阴神真人,着云衣,捋黑髯,捧一卷天书,却是突然出声问道。 自飞舟上向下望去,只见一道通天神山矗立在这虚冥之中,山中晨雾隐隐,灵光时现,虽有大片的残桓断壁,但各方尚存的府苑亦是不少,青砖黄瓦地,勾檐画角宫,自那神山连绵大片,极为奢华。 “仓皇遁走了数日,我等已然失了方位,却不知是何处了。” 舟侧身着锦袍的青年望着下方神山蹙眉,沉吟良久,然最终亦是不识得此域,缓缓摇头。 这是东海羊氏的别驾-羊珏,朝江府最年轻的紫府上基,是被称作有望重铸太元羊氏之名的麒麟子! 闻得老祖发问,那阴神真人身后的紫府道人却是其他人不同,当即就捧起一卷符书快速地翻动了起来,正想要对照其中,看看这支离无序的幽天中到底有些什么存在。 “哼!” “依老夫看,此处比你羊氏祖上那弱水冥域可是要大气多了,与其在那遍地的弱水上寻一座落脚点~” “嘿嘿,白道友,你说此处如何?” 太一道的阴神真人谈笑间便在那羊别驾脸上踩了一脚,再抬眸朝着那白骨夫人询问起了看法。 同时,这座七彩凤翎舟亦是缓缓地朝那岐山落下。 白骨夫人柔袖垂膝,一柄玉剑撩握在后,秀眉却反而微微蹙起。 在那白骨道生祸之后,她的阴府丢失,如今与太一道共谋,未尝也不是想要重寻一卷告地策。 能于幽天的安全地带入主一小座冥府最好,再不济,也得一块阴土为己用! 然而,这般庞大的冥府,纵横神山八百里,遍地的鬼祟游荡,其中但凡留存的冥府楼阁,若要细看去,在他们眼中,皆是一片云雾缭绕,颇为奇怪。 “此处好归好,神山延绵,天脉为佳,举目望去,青砖黄瓦,尊贵至极,尽是前人遗泽。” “恐怕你我是遇到了六天中最鼎盛的几家祖地之一。” “但道兄可曾看见那遮蔽了各方府苑的层层云雾?此方冥府底蕴尚且不绝,吾还未靠近,便能望见那残垣断壁中的繁复鬼禁,其中怕是还有更了不得的存在!” 她还未落下云头,已经感觉到自身的阴气都被削弱了一层,当然,这般秘辛她自然不会点出来,只是言辞间止住了那七彩凤翎舟继续下落的动作。 这可是一座比弱水域要恐怖很多的冥府。 “是吗?” 元丰道人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掣指自眉间划过,当即便开眉心法眼,探出千丈神光扫视着下方冥府。 某位正身合岐山府苑百鬼浮屠法禁,行天人合一之道的鬼郎,正是处于这法目神光下方,甚至,那他宛若升至云头俯视的灵念,正巧就与这座法舟重合了。 他那与整座冥府东苑共享的感官之中,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这四位存在的呼吸声。 岐山中但凡法禁稍稍完善一点的冥府,元丰道人再怎么祭起法眼神光,亦是只能看到一群迷雾,这处冥府当真稀奇了。 “咦?此域还真是不凡,这到底是什么法禁,居然连老夫洞彻万法的法眼都看不穿?” 功行受阻,这位炼神真人却是愈发奇异了起来,也不顾那白骨夫人与羊珏别驾的反对,竟是要直接落入那岐山之中一探究竟。 可七彩凤翎舟是何等的宝物?千禁灵舟,神光冲天,还未彻底降落,那般动静,惹得岐山冥府之上干戈大动,一道又一道的恐怖身影蓦然站了起来。 东坊有瘦长鬼影,双臂及膝,堪堪与牌坊共高,着这七彩神光一惊,僵硬地便转过身来,只是初见,那鬼手不知何时就已经抬起,法舟上的四人一时不察,当即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渗人凉气自脚底板冲上天灵盖来。 这鬼东西,它竟然想要直接招走三人的命魂! 西街之上,看不见任何东西,但那街道上突然就【噼啪啪】地传出了急促的脚步与嬉笑声。只见密密麻麻的鬼手印、脚丫印胡乱踩踏在那青石板上,其奔袭速度极快,迅速地就朝着那飞舟靠近。 轰…… 法舟上的两位阴神存在,尚且只来得及施法挡住了那两道袭击,这法舟突然就被一股巨力顶的侧翻了数丈。 此刻的几人再向下望去。 那废墟上道道鬼影人立而起,有人面鸮盘踞在岐山树顶,冤死鬼藏匿在夹缝处,山腰残破未塌的石塔中,【咵当】一声,撞门的巨响,缓重而僵硬,似是有大恐怖要破门而出。 岐山大地上,两头数十丈高的恐怖身影正自那黑河沿岸横跨过来,一者生牛头,一者生马面,前者撑起死丧幡,后者扛起大木棒,僵硬而木然的眸子齐齐转过,与法舟上的几人对视上一眼。 这一眼直令四位道人毛骨悚然! 那哪里是什么牛头马面,那是两头从天鬼残骸上生出的邪祟,那死丧幡是某尊天鬼身死时的一片裹尸白布,那大棒是曾被折断的宝兵,那是岐山的一位长者,死而不灭,执念诞邪…… 该死!真让她说中了。 如此宝地为何会无人问津?因为,有这个胆子的人,都进了那岐山鬼祟的肚子。 日游生形,几乎便要触碰到阴神契机的招魂鬼,已经能凑一座学堂的邪鬼童,树山人面鸮,夹缝冤死鬼! 塔中不知名的厉鬼更是比白骨夫人的身上的气机还要磅礴,那与岭南鬼话中牛头马面相似的大恐怖更无意识的巡着岐山大地…… 元丰真人心头巨震! 然而还未待他后悔,只闻一道摄魂铃响,立时便有一座诡异的往生桥穿过法舟结界,直朝幽天穹空中遁走。 白骨夫人可懒得陪这横人收拾烂摊子,祭起往生桥直接退走。 你既然这么有能耐,你自己去碰上一碰吧! 羊家羊珏亦是眼波流转瞬息,下一刻,只见他一个纵身便挤进了那往生桥的尾巴,紧紧抓住一道花栏,呼唤道: “白娘娘还请稍上小道!”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远遁百里,直将这太一道的爷孙俩丢在岐山上空。 只见这七彩凤翎舟上密密麻麻的沾满了血手印,道道划痕似是被指甲生生抠出来一般。 法舟外的结界仍在不住的弹起波纹,密密麻麻的袭击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早已经分不清是哪一头厉鬼所为。 元丰真人面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老祖,白娘娘本就是有名的鬼道女君,羊别驾家学就是擅治诸鬼,他等说的总是有几分道理的……” 现在老祖下不来脸,这紫府随侍连番劝解,看着这顷刻间便破烂了的法舟,亦是头疼极了,只合掌一掣,磅礴的法力卷起法舟就冲天而起。 这居然也是个半出阴神的观主级人物? “你懂个屁!老夫这是要磨一磨那小子的脾气,将来好名正言顺的多占几寸弱水域。” “小宗小户,不当人子,难道以为老夫还护不住他们?” 元丰真人劈头盖脸就是对着这徒孙一顿臭骂,然而下一刻,这黑髯老道身影突然一僵,连忙撕开云袖,法意升腾、卷起凤翎法舟便直接消失在了幽天中。 及至马面那一尊百来丈高的白丧幡当空坠下来时,果然扑了个空,深深钉进了岐山山腰上。 伴随着【轰隆隆】的震动声来,方才还嘈杂暴戾的鬼祟们尽数消失,再见不到任何踪迹,推动着那石塔的巨响亦是戛然而止,这连片的废墟中再无任何身影。 牛头大邪一步踏出,直接横跨十里距离,百里震动,恐怖至极,而那马面鬼祟却是脚不沾地、一路飘来。 两头府君级的大邪祟含怨而来,游荡在这岐山之上,行走之间倒似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各方府苑,未损其中一草一木。 这两道黑山般的影子照下,足以令百鬼蛰伏。 黎卿连忙趁着那飞舟与大凶一前一后的间隙,将念头从冥府东苑的天人法禁中退出,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那东苑阁楼的的墙壁上,他怕被那飞舟上的存在发现,但更怕被这两头大恐怖给揪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岐山之上静谧无比,终于,轰隆隆的震动声再度响起,那两头小山般的大恐怖缓缓地离开此处…… 良久之后,黎卿这才长吐出一口浊气。 “太一道的炼神真人,岭南白骨道的白骨夫人?他们怎么会合力探起了幽天,还是这般面和心不和的模样!” “弱水域、岐山域?” 也对,这是天都大地的阴面,磅礴的幽天中危机与机缘无数,天都诸道怎么会不去探索呢? 只是,这幽天对现世中的生灵来说,哪怕是阴神真人来说,依旧是极为危险的啊! “这岐山冥府的百鬼浮屠禁,连那阴神真人都看不穿,诸多鬼祟都无法逾矩,或许,我该从此处着手。” “待修复了这一道道府苑宫阁,便是在这岐山冥域筑下了一层层的坚墙与箭塔,岐山……” (本章完) 主要是我不确定,是不是出bug了,龙套楼里面我发过了,但是显示还是18条,所以我就这里再发一遍好了id:墨寒城性别:男职业:盾枪·盾和枪的组合,为了配合战盾使用的是短枪他契约的精灵是一个暗系的,但谁说暗系没有转成光系的可能呢,光与黑暗本来就是同一个事物的两面,所赋予给他的技能是一个群体增益的【圣心守护之盾】和一个高爆发的【暗夜陨魔之枪】小精灵的名字被他取名叫明,一日一月,一者为阳,一者为阴,正是光与暗的两面,阴阳又可分为很多种,善恶,虚实,攻守,乾坤,一切事物都有两面。 (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真的了不得)【圣心守护之盾】的效果是在一段时间内增加己方所有单位50%的防御力25%的生命恢复速度,40%的抗性,40%的韧性,增加100%的意志,并给其中三个单位赋予一次翻倍的效果,看等级评定等级高于自身,成效果相对减弱,等级低于自身效果增强些许。 【暗夜陨魔之枪】的效果是短时间内增加自己75%的速度(包含攻击速度),增加60%的爆伤,增加30%的暴击率,100%的伤害,增加40点力量,20点敏捷,和15点精神(这15点是加在反应力上的)他是一个现实世界中,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人,但在这里他重新打开了心扉。 他也是一个非常容易共情的人,他每一个游戏都非常认真的玩,从来没有把那些npc当做虚假的人来看,因为只有他们能听懂自己,即使他们不能回应。 在他以前玩的游戏中,他跟着npc的欢乐欢乐,悲伤而悲伤。而在这里,他领到的太阳灯,已经上了年份了,只是他来的比较晚,那些好的都已经被领走了,那个太阳灯上早已锈迹斑斑更有无数的划痕,但却抹不不掉,那一个个刻在上面的名字,虽虽然大部分都已经看不清了。 这个太阳灯的来历已经很少人知晓,但隐藏不住的却是那一首首悲歌 第九十二章 “瀛海”与“方丈” “青华宝树,为青木一属,性温而良,能调和周天,梳理五气。” 黎卿花了四日的时间,将这东苑四层阁楼中的丹书、饵经、异闻录,乃至这冥府过去的出纳汇总,皆过目了一遍,总算是对这冥府有了几分了解。 那四通花园中有水芙蓉、七星子、箐茶花、点灵果……多为益气灵葩,有诸法可调作药饵。 池塘中几尾魂鳞,为幽天生灵,味美,可烹饪食用。 东苑中央的的青华宝树更是香果满枝! 黎卿此刻便是取苑中老竹搭建了一尊八字梯,执玉击子,登梯而览宝树,将那树上的的青果一一打落。 下方一十三尊纸扎仆僮亦是早就为黎卿重新祭炼了一遍,以作伺应,此刻双臂捧起一张张的十目灵纸,排列在侧,将那树上坠落下来的灵果一个不漏的接在怀中灵纸上,严严实实的裹好…… 他要先将这冥府中的灵药一一采拮下来,按那前府主-崔婴留下的丹书饵经中记载,这些灵药都是岐山冥府中曾流通的饵丹原料,从练气到紫府、夜游到日游,乃至仙道阴神与鬼道府君都用得上。 即便这冥府如今已经损毁大半,其中残留仍旧足够黎卿与鬼母二人合用! 将那宝树上的青果摘下,教那纸扎僮们以灵纸裹起,送进高阁的第一楼。 黎卿再将花园中的药根掘出,将那已经完全熟透了的七星子、点灵果一一采摘干净。 这些老药已经数百年没有人处理了,即使有浪费大部分,但还是有许多年份惊人的老药,此刻,他已经收获数道五千年火候的玉霭根了。 正在黎卿好生采拮打理着这冥府时,鬼母怀揣着铜镜、灵簪、铅华粉盒,捧着那寒衣丧被,正矗立在那东苑的垂花门侧直勾勾地盯着黎卿。 遭鬼母那幽幽的视线注视,正持银斧修整着那一簇簇乱生紫竹的黎卿突感背后一凉,还以为是这冥府中的衣鬼没有清理干净。 转过身来,这一幕却当真叫他哭笑不得! “走吧!府苑以北为正,东苑为尊,合该为你我所用……” 摇了摇头,黎卿将那杂生的紫竹辟开,收起银斧,领着鬼母便往那四层高的阁楼中去。 冥书鬼契上,两人名下的宫苑范围再次扩大,自然,这东苑也就成了二人的正院,以礼法论,二人也合该入驻东苑那座花观阁楼。 一楼排列着诸多丹鼎诸器,旁侧的木架子上,正是黎卿以竹篓、玉盒分离出的诸多药果。 二楼书意纵横,可静修,三楼才为宫阁主室! 那三楼书房中诸多珍贵的玉简符书早已为黎卿收起,显得颇为干净,鬼母木然地跟在黎卿身后,将那惟存的身家搬入东阁正室。 至此刻,这座东苑就算是完全的为黎卿二人所占据了。 入得卧室,见鬼母呆立在那藻台前,似乎不知如何入座。 黎卿无奈地叹息上一声,自她手中接过那诸多杂物,且铺置暖榻,矫正那红妆台,拉开玫瑰椅…… 又取出魂瓶,叩在那香炉之上,立时便有魂丝袅袅,犹如熏香般醒目,在这卧室暖阁中再晕染出几分生机。 此处与前院相比,自是不同,这是拥有一座完整法禁的府苑,加之那前府主-崔婴布下一道结界隔绝内外,已然堪称为一方道场了。 黎卿替那鬼母安顿好诸物甚,尽量将其中布置的与前院的东厢房中类似,不教她感到生疏,又将寒衣挂入厢橱,把那惨白的丧帛铺垫在榻上。 他甚至数次将要将那祭礼丧布丢掉,然鬼母每次都将那帛角捏住,不让黎卿丢开。 生前死后,这一家一户的物甚依旧是少不了,黎卿也没办法强拗,万一真惹怒了这位,他就是纯属的自讨苦吃了! 得这插曲打乱了步骤后,黎卿也只与鬼母短暂的交流了片刻,接着就返归苑之中,将那诸多灵竹晾晒,以便日后编制作紫灵竹篾,再将苑中的诸多药果研磨调和作药泥,一一糅作饵丹…… 丹道须辨药性、琢药理,然而六天鬼神时代丹道不显,这冥府中的丹书药饵之术并不算高明,他三年入道期学习过基础的丹道,糅些饵丹却是问题不大。 服饵食气,神仙之道也! 上药证不死,中药擅延命,下药亦可养性。 黎卿花上了将近一旬的时日,才将这诸多丹丸药性糅成,那一排排的金丝玛瑙柜中,每一道木椟,各封有四枚饵丹。 此丹青翠灵滢,偶现银斑点点,似是晨露与花果糅合,其中灵韵十足,一枚饵丹入腹,引动周天变化,可抵一旬苦修。 细细回味着那饵食之精髓,黎卿这才满意地连连点头。 他知晓自己现在面临的修行困境! 若说周天元炁,他已经足够磅礴,丹田之中玄阴一炁更是浓郁之极,几乎都要超越液态,有了紫府之基的迹象。 “但这根重续的鬼脊仍旧在源源不断的诞生着纯阴之气,脊椎者,周天大龙也,上联神宫,下至丹田,我若不彻底的将这大龙降服,这玄阴一炁如何存粹?” 黎卿修一元炁道,主先天一炁,他应当以先天一炁降服内周天中诸气,尽诞玄阴一炁,这玄阴之道才是他的紫府之基。 可如今这鬼脊跟脚太过高绝,或许这是当日鬼母从冥府的某一头日游境的鬼神身上夺来,嫁接与黎卿续命的。 “我须得再壮跟脚,养性延命,以更加磅礴的先天一炁降服这鬼脊,这紫府道基自会水道渠成。” 黎卿要将自家性命温养到远超常人的程度,才能真正完美的紫府筑基。 自然,他那紫府道基亦是会更加的形坚法固! 道理十分的简单,但做起来可就一点儿也不容易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形且愈坚,吾命则愈盛。” 这练气以来,黎卿愈发尝到了命性浑厚的好处,曾有鬼母纠缠,道道生死之间的艰险,命性愈盛,如今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被玄阴之气反噬过了。 “且将这其中的饵丹一一采用,争取赶在回归东海前紫府筑基,届时,吾当先回一趟江南道……” 轻叹一声,黎卿横袖将其中大半的饵丹纳入芥子囊中,只留有其中调配的几类阴灵露、魂形丹,这是以其他冥葩炼制的饵药,独属于鬼神所用。 二旬来冥府久驻,黎卿心头也有些焦急,且将那十数盏灵露、饵丹送上三楼,此时忙完了再看,鬼母已不在阁楼中,也不知去了何处。 黎卿将诸多饵丹灵露放置到那一格格橱窗上,鬼母若是看见了,自会享用。 待得诸事完毕,他这才长吐一气,顺着那雕花楼梯,登上了阁楼的最高层。 阁楼第四层,唯有一阁一亭一垂院,以灵藤编织作花栏延绵,眺目望去,周遭六七座府苑尽收眼下,这诸多府苑中,破损程度不一,其中往来游荡的鬼祟亦是不少。 不过,此时的黎卿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冥府外的杂事了。 他得先回归现世,搭上那裴九的楼船,往方丈之地的驭兽仙宗去,这才能早日回归南国。 “那就待紫府之后,再来一一探查吧……” 黎卿已然快要触碰到了紫府的门槛,对他而言,紫府不再是遥望不可得之物,只需花上一些工夫,自然能水到渠成。 最后再望了这冥府四向一眼,黎卿念头一转,天旋地转了片刻后,再睁开眼来,却已经到了列国海域-澎国元心岛上。 庄园中,两道紫府的气机似是夜下灵烛一般,清晰的展现在了黎卿念头之中。 那管道人归来也有几天了,这数日间裴九也来敲过黎卿这院子的门,催促其中,见无人回应,又是气机收敛,恐是黎卿还在闭关,众人也就耐下了性子等待。 见得那封闭已久的庭院彻开,似是寒月般清冷气机冲霄三十三丈。 很快,庄园中就有一名练气上品的海上豪侠快步赶来此方庭院,正正与那驻足在院门前的青年对视上一眼。 “黎君,您出关了?两位老爷已经等了尊下数日,问一声何时才能启程?” 这豪侠拱了拱手,替两位紫府船尊捎来了一道询问。 “实在叨扰诸位了,黎某诸事已毕随时都可动身!” 黎卿对着那豪侠打个稽首,朗声应道。 二人问答不过两句,那豪侠便匆匆离开,显然是去报信了。 东海这尊楼船已经在此处待了整整一个月,黎卿已经能感觉到那楼船上的以温和称的“烛”都愈发不耐。 显然,这段时间大家都等的有些急了! 果然,便在数个时辰后,庄园中洪钟大响,只在申时下,这满船的道兵修士皆是开始听令动身。 两位紫府船尊驻足庄园前,见得黎卿出来,微微点头,敕令一声,动身往那岛湾的沿岸而去。 “我等即刻动身,在那列国中央停驻,而后便直奔海外方丈之地,御兽宗便在此处。” 裴九细数完人马,教众人先去启出楼船,而他却是与黎卿等人一同悠然的落在后方。 列国海域离方丈之地已经不到万里了,或者说这处海域本就是依靠着方丈三仙宗的庇佑而存。 且在这列国中枢将南国的珍金置换作当地的宝珠灵材,他等便可直往那“方丈”而去。 传闻那方丈之地原本亦只是一座大岛,乃有真人手段,填海造陆,生生将此处化作了一座陆洲。 其上有三座仙宗。一曰混元宗,始尊混元一气,为三宗之首; 一曰七星阁,阁中尽是万法皆通之人,百艺皆修,擅灵舟、结界、丹器、符箓、游商。 最后一座才是驭兽宗,但驭兽宗御使诸兽,除了与南国有交外,其他方面在这三仙宗之中却只能算是老幺了! “届时,管兄会陪黎小友去驭兽仙宗,吾自去七星阁一趟。” “但……管兄,你真要往驭兽宗去,再置换一头蜃龙来豢养?” 与黎卿相诉间,裴九还是忍不住向那管道人再求证了一遍,这已经是第六遍求证了。 这些年来,船队手上也是有了一笔不小的资粮,他入七星阁,暗地里花个千万道铢购置一座小型的飞舟宝梭来也好,关键时刻兴许能救全船儿郎的性命。 但管道人还欲再养一头龙兽,这却是令裴九有些不理解了。 关键管道人也只是个豢灵兼水道的散修啊,你又非是驭兽道人,养那么多龙兽作甚? 每次看着那头吞金兽般的霸海龙鱼进食,裴九都心疼的要死。 旬日里,那龙鲸一顿就要吃上数千道铢的灵物血食,逢得节令,添置灵丹,一年到头来,小几十万道铢就丢进去了,这海兽是真不养不起啊! 数十年来,未见它战过几场,吃的却是一点也不少,这不是养了个大爷么? “嗯!黎小友去驭兽宗寻一道御兽笼,贫道亦准备再豢养一头蜃龙驭兽,你我二人可同行。” 管道人颔首应是,与黎卿对视上一眼,点头道。 他此番在那瀛海冥府中可是得到了一卷奇珍铜书,此乃是六百三十禁的魂道法器。 在将那卷铜书祭炼之后,管道人亦是考虑良久,他主修水道诸法,辅修豢龙之术,又修得风法护身杀伐…… 如今虽筑得紫府道基,可他毕竟是东海小户出身,所学极为驳杂,今后若想更进一步,难免精力不足。 索性如今他才修行两百载不到,又得魂道法器,就以那魂道铜书精专驭豢灵护身,梳理一番所学,舍去诸多驳杂的小术,以诸兽护身,潜心修水法,岂不美哉? 何况,他已经有过一头成品龙兽的豢养心得,此道应当十拿九稳! 但裴九并不这样认为,他依旧认为豢养那般龙兽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极易影响到自身修行所需的资粮供给。 生死托付的道友将身家都压在两头畜生上,着实是让裴九看的心惊。 见管道人神色笃定,裴九还要再劝。 旁侧的黎卿终于明白这裴船尊在拐弯抹角的琢磨着什么了,亦是轻笑一声道: “那霸海龙鲸在紫府的海斗中也算是战力卓绝了,不过,豢养那庞大的海兽确实是代价极大,许多驭兽道人都不敢入手。” “蜃龙应该会好上许多,其喜云清气,爱食燕雀,擅云雨幻术,蜃气养魂,大益道意蕴生,想来管船尊便是冲着这一点的吧?” 蜃龙可是极为稀少的龙种啊?这管道人居然还有这个路子? 天南观的入道杂书也比州府中流传的杂谈要广泛,便是这一道偏门的蜃龙描书,正正说到了管道人的心坎上。 这道人当即眼睛一亮,望向黎卿似是找到了同道一般。 “黎小友果然知我!确实是如此,吾欲豢一头蜃龙,采云雨,鏖炼蜃气,可与云水幻术相佐,又益魂道……” 这往楼船而去的一路,两位道人却是从豢兽、法意,直到紫府道基等等诸多常识齐齐论了起来,非得争个上下。 一个关乎自身道途,加之东海儿郎自幼对那传闻中豢龙师的向往;一个担忧道友前路,好言相劝。 只是,才刚刚靠近楼船,当即便听到一大一小两道昂扬的龙吟声。 “烛”一个翻身便卷起狂风自那天边俯冲下来,磅礴的风势扑面,一个不慎便掀飞了旁侧的数名道兵,硕大的六冠龙首止不住往黎卿身上蹭,久久未见,可真是想死它了。 海湾中的龙鱼亦是半道岛礁般的龙躯露出水面,呼唤着管道人! 这殷殷豢育之情,哪里是裴九能说得通的? 管道朗笑一声,直接便腾云落到海上,当头取出一枚灵丹喂到了那龙鱼口中,只闻得那霸海龙鱼开心的吐出一道冲天水柱,龙尾拍浪,就在海湾中卷起了滔天的漩涡来……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傍海观蛟斗 澎国之行,短暂的驻足了一月之后,这座黑船又继续上路。 似是这般半游商性质的黑船,途中所停靠的地点越少,安全性自然就是越高。 澎国李家所在的的元心岛,列国以为心枢的离墟洲。 前者交易皆为见不得光的法剑胚子,属禁运之物;而后者,则可合理合法的南国与海外的珍材资源置换! 眼瞅着驭兽仙宗临近,回归南国的时间也拿手指都数的着了。 黎卿却是历在那楼船的顶舱上服饵食气,周天汇于一龙脊,将那纯阴之气吐纳于丹田,盖一炁抟练,欲证玄阴之基。 然黎卿这玄阴一炁与鬼母那玄阴之气,只二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一元始炁谓之先天,于虚实之间,杳杳冥冥,称元始,号道真。而诸气流转,气动之极,悬命于天,只较气之长短。 先天一炁显道基,诸气流转形聚法。 是以,鬼母的玄阴之气,森寒、噬骨、主侵略; 而他这一口玄阴一炁,冷凌无质,更显元清…… 便在这日复一日的降服周天龙脊,抟练那先天玄阴一炁之时,黎卿身周的阴郁气机亦在缓缓地退散,眉宇间郁郁之色早已祛尽,取而代之是一片宛若乌云蔽月、镜中映潭的幽清。 紫府道基虽还未成,但那清冷道韵却已经开始缓缓的萦绕在身了。 “你也想尝一尝?” 且功行完毕,又存思了三刻白骨观后,黎卿睁开双眼,入目便见到“烛”正好奇的打量着盒子中仅存的那一枚“青丹饵食”。 “那就给你尝尝吧!” 遭这家伙的逗乐,黎卿轻笑一声,掣指点出,直接就将那枚饵丹推到了烛的鼻子前。 这以青华宝树果实与玉霭根为主材糅炼的药丹,主一道氤氲灵韵,并无忌讳,倒可以让它尝一尝。 若说对这龙兽的豢养,黎卿的“烛龙”与那管道人的霸海龙鱼显然就是两个极端。 那头龙鲸一顿便能食尽小半片海域的生灵,常为那管道人以灵丹伺育,甚至在这较安全的列国海域中,更是将那龙鲸放出去与海兽相斗、觅食。 烛却是连血食都不太沾染,只习以为常的舔舐着那枚豢龙璧,可那玉璧终究不是万能的。 黎卿若想要将这虬龙好生培育,自是得拗过来它那习性,它毕竟不是那类餐五行之精便能臻作完全体的龙灵,它是实打实的龙兽啊。 再望向“烛”身前的豢龙璧,自从它一蜕化虬之后,日日舔舐,这豢龙璧已经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想来也经用不了几年了。 即使染不得血食,或可多饮药饵灵粹? 见得烛并不抗拒将那饵丹,黎卿心头大定! 往后当在幽天-岐山域中整理出几座堪用的府苑,好生糅炼些饵丹来食用。 正于舱室中冥思琢磨,突然,整座楼船急剧的往一侧倾斜,似是有侧翻的危险,“烛”更是因此一个翻滚就摔倒在了墙壁上。 暴戾的龙吟之声震天而响! 黎卿眉头一挑,转过头去,与“烛”四目相对,然所见的只有那一双清澈呆然的眸子。 其中狠厉,决然不像是这家伙能叫出来的。 那苍凉暴戾的龙吟再度震响,伴随卷起的滔天大浪,却是来自于海上? “昂!” 烛摆动着脑袋,又是学着那怒吼长吟了起来,只是它的叫声与之相比,就稚嫩的有那么一点点儿好笑了。 “烛,在这里别动,我且出去看一看。” 黎卿眉头蹙起,单指掐诀,以天府玄元气封上门窗,教这丹虬老实盘踞在船舱中,安抚一声,便快步的往上层甲板出去。 此刻,楼船上那道风水法幡已然高高卷起,两位紫府船尊撑起磅礴的风壁,强自抬起这座楼船,从那大浪的包围中破空而去,滑翔了千丈之后再次落到了海面上。 这一升一降,着实令船上的诸修吃了个苦头。 两位紫府道人双脚却似是粘在了甲板上般,不论楼船如何晃动,皆是矗立在栏杆之侧,纹丝不动,遥望向那片翻滚的浪涛。 黎卿顺着二人的视线眺去,便在那十数里外的海域中,见到云升雾腾,暴虐的龙吟与嘶吼声不绝,道道黑影在那浪涛与水雾间游动…… “疯了吗?这列国内海哪来的这么多海蛟?” 裴九眸子微眯,紧盯着那打作一片的海域。 只见那滔天大浪中,六七头硕大的恶首悍然撕开水流,有独角黑纹蛟,半身隐在浪头之中,掀起轩然大波;有长须无角螭,四肢击水,血口呲牙,踏海而来; 有龙黑鳞覆铠,犄角似弯刀,如山大的龙首探出水面,然左目上伤疤狰狞,只剩下右眼有一颗独目,危险地盯着海天之上的那片水云; 有凤尾蝶龙,鳞如水晶,鳍似彩蝶之翼,尾若凤垂,梦幻的云纹在其蝶翼之上天生,犹如矜高的贵子,远远落在一侧; 穹天云雾之上,两道修长的龙影忽隐忽现,伴随云雨降落,电闪雷鸣,有如神临。 此方海域,光是露面的蛟龙便要骇煞船尊诸修,那蛟龙之中,修长者,姿延百丈摧天,壮硕者,翻身动辄倒海。 那每一头海龙,比之黎卿曾在五溪龙州所见过的的水龙,竟是要大上整整两圈来! 纵六七头最凶悍的蛟龙各相对峙,那凤尾蝶龙也只以冰冷的金色竖瞳瞥了这误闯入它等地盘的楼船一眼后,便再不搭理。 但这海域中,仍旧有一道道恐怖的阴影在海面下游弋,那海域各处竟还有十数头蛟龙巡海,每一次有蛟龙自楼船水下经过,直教这船上的豪侠与道人们腿脚发怵,骇人至极! “夫龙属,其巢有定,即便是龙种血裔之间,向来也分水府而居,但,这海外蛟龙却是例外。” “蛟龙常常居无定所,肆意游荡,鲸吞一方海域,在海上掀起滔天大祸来,为海外一大害!” “这群蛟斗海,就是列国海域近些年来宝珠明玉,水属大药价格暴涨的原因吗……” 两位船尊拂袖定住楼船,风水法幡升起十丈,几乎让这楼船滑翔在水面上,企图与那群蛟斗海之地拉开距离。 方才,便是掌船的豪侠将那暴动的水域当成了寻常的大浪,企图从其中横穿而过,若非还在边缘就被大浪拍开,惊醒了众人,真要是入了那群蛟相斗的领土,怕是唯有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黎卿缓步靠近那上层甲板,与诸修同时远眺而去。 再闻得龙吟震响,那暴动的海上,波澜翻滚,大浪卷起数百丈高,水天共为一色,有寒螭踏水击天,幽蓝色的四足蘸水,森寒的龙气将那海面上都结出道道浮冰来; 云龙隐升,兴云雨,布雷霆,炸的天边裂响,一十七道巨大的雷霆劈落浪头,更是暴烈; 那独角黑蛟,黑鳞暴龙,两头真身最为庞大的蛟龙角力厮杀,争斗数合,齐齐沉入海底,但不到片刻,又是冲天而起,粗略望去约莫一百八十丈的龙躯直击穹天,却是又各自与两头云龙缠斗了起来…… “了不得了啊!蛟龙真躯百八十丈?行云布雨、掌握五雷?寒螭踏水而成冰?” “怎会让这一头头龙属异种闹到这列国的内海来?离墟列国的道人们是真不准备活下去了?” 裴九右手抚在那柄五尺法剑上,雷道法力隐而不发,惊人的锋芒令黎卿都觉脸颊刺痛。 可那六七头老蛟怕是每一头都要有紫府上基的道行了,在这海域下环伺游荡的龙种,亦有几道紫府气息。 “管兄,将你那头霸海龙鲸放下去,驱赶了这些巡海蛟精,我等先退出去如何?” 沉吟片刻后,裴道人还是没能敢动手,只得祭起楼船上的风水法幡,以磅礴的法力将这楼船生生托起数丈来,欲直离这方海域。 那海上老蛟龙斗,他们是真惹不起。 还是排开一条水道来,早些离去是好。 “可!”管道人思索片刻,也觉得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便见那管道人一手托起铜书,一手握持水盂朝着海下倾倒。 陡然间,又是一道震天龙吼,百丈龙鲸拍落海下,两个翻身便卷起数百丈高的遮天水漩来,再着龙尾左右一拍,生生造就出两道愈演愈烈的水龙卷来。 两道水天龙卷左右吓退那窥视的蛟龙,楼船上的众人只听得一声昂扬的龙吟升起,下一瞬,整座楼船蓦然一顿,竟是被那霸海龙鲸生生地以巨力撑起往东拖拽而行…… 这根脚如此霸道的龙种,自然也是引起了诸多蛟龙的瞩目,百丈龙鲸,龙首凤尾形鲲躯,身披鳞甲抚龙须,兼龙种之能,又承云鲸霸海之势,堪堪都能与那几头老蛟角力了。 但它终究只是龙种而已,龙鲸并非龙属,即便是群蛟大斗,也轮不上它参与。 它若敢来,必受群起而攻之。 几头老蛟着这一插曲,亦只是各打了个响鼻,不屑一顾! “蛟龙斗”已经这片海域持续了数载。 从最开始的数十头蛟龙,斗至如今的七头,它等亦不会停止,非得斗到最后,诸蛟俯首,决出唯一的蛟君来,此方“龙斗”才会落下帷幕。 这方外海也会多出来一座新的龙宫,再由蛟君分封出各方水域,届时,这方列国海域才会诞生新的规矩。 当然,这群蛟乱斗期间,败者或环海相顾,俯首称将;亦有更多的败场蛟龙四散,闯入离墟列国的海域中,兴风作浪,噬人毁船,化作大祸! 但若说起来,列国海域能诞生一座龙宫,以长远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以列国的道人们亦容忍他等,只捕掠其他败走生事的恶蛟而已……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海上“汪侯” “呼……” “真疯狂啊,我等久经那最幽深狂暴的外海也未见过如此的场面啊?” 待得这楼船远去,再回头来。 只见那海域中央雷霆闪烁,七道修长的身影昂扬而起,踏足海域,龙首接天,在那转瞬即逝的雷光中隐隐显露出真形。 一二十头堪比楼船大的蛟龙巡海在侧,拱卫着海域中央的老蛟斗战,诸道望之,唯见一头头身似岛礁般的龙首探出水面,骇人听闻。 “龙生于江河,谓之水龙,托庇海域,是为海龙!” “其形也,亦受海域考量,所谓浅水难出真蛟龙,海域光沃,便是同境的蛟龙、水兽,可至于江河湖泊中的妖兽数倍之大。” “黎小友,西南诸地虽也有妖患未绝,但与这海兽动乱相比,可就差上许多了!” 管道人掌托铜书,圜首与黎卿道。 一元炁道,唯临渊山天南观也,如今黎卿周身玄阴一炁愈发浓郁,两位紫府怎么还不知他的来历? 黎卿并未参与那西南妖山的讨伐,不过,单就彘山坊的猪妖,西莽尸窟的群尸横向对比。 以他来看,这群蛟若是入得西莽,当能生生覆灭那整座尸窟! 那六七头老蛟实在是太恐怖了,这海上蛟龙,倚仗击水之能,比之幽天中游荡的鬼祟还要危险,便是半出阴神的观主级人物,一着不慎,恐怕就得沉沦于海渊万丈之底。 “却不知这东海以东,有些什么海族?”着那管道人一点,黎卿亦是起了些兴趣,拱手问讯道。 “唔……海外最势大者,三仙宗也!三宗久居海外,乃是数个时代的见证者,南国五方仙门的道统有不少亦与此三宗有关。” “东海则有龙宫,其中有真龙,有传言那老龙王已经走到了阴神的尽头,亦有传言它本就是驻世阳神,长生久视数千载,真实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但龙宫福泽万千水府,与南国关系尚好。” “南海有鲛人,自起泱泱一国,善驱巨兽,踏海征伐,少与岸上来往,但……天南府、清平府有一道鬼河入南海对吧?” “那鬼河入了南海后再无任何的水鬼邪祟,因为它等尽数成了那鲛国海兽的零嘴。” “再接下来便是外海中的游荡海兽与恶蛟了……” 管道人将海上情况如数家珍,龙宫、鲛国、三仙宗,乃至各方危险的海域,皆为之一一道来。 他等也算是运道好,自那龙斗的战场中路过,也未受到袭击,此刻悠然在飘这平静水域上,远眺着百十里外的电闪雷鸣、风雨急晦。 而正在他等观“蛟龙斗”时,那离墟海外,一支更加庞大的船队驻于海面之上,其中楼船五架,亦是上置风幡,备强弩,立风炮,武装兼备。 在这楼船头顶,更是有飞舟一尊,此舟形若飞燕,长六十丈,氤氲结界环绕,上布雷针,霹雳闪烁,望之便不似善茬。 那楼船并肩,飞舟悬驻,其上诸修竟多为东海风貌,上有紫府气机六七余,兵马修者数千,相隔百里,远望着那群蛟乱斗呼和大笑。 水下有庞大阴影游弋,【哗啦啦】水流瓢泼,三道海兽顶破浪头探出水面来。赤须鲸,白浪蛟,推山鳌,这竟然也是三头紫府级的海兽。 海外行走的船队,以楼船为基擅习斗法、接刃相伐,但在海下,却是又须得以这般海兽为主角进行海斗! “侯爷儿,您看那儿!” 一名紫府老叟轻捋着长须,左手托起一枚水玉罗盘,自三头海兽头上嘿然笑着,凌空大步踏上飞舟来。 只见这道人掌托罗盘水镜之上,将西南方向的一艘楼船身形映照了出来,那船上两名紫府以及诸多练气拥趸的面容都清晰可见。 这支船队便是在东海赫赫有名的“荡海将军”,平白来说,也就是凡人常言的“海盗”。 为首之人,亦出身南国,纵横海上两百余载,称“汪侯”,是能与诸仙门观主平起平坐的人物! 此刻,那紫府老叟将楼船上的诸多目标献上了飞舟,两尊紫府道人,一头很不错的海兽,这却是让飞舟上的诸道人都来了兴趣。 “咦!好一头龙鲸啊。” “那龙斗势盛,又有诸多蛟龙巡海,怕是捞不得好处,侯爷,那龙鲸老道给您拘来可好?” “那柄雷剑不错,我要了。” 未分青红皂白,这飞舟上的强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要决定那整座楼船的生死。 海上龙斗难分,怕是“汪侯”也不敢贸然插手,却见还有这么一尊不大不小的楼船,可不是让他等动了心思? 只是,这飞舟上的道人大部出身于东海,当头就有两尊紫府与数名练气上品的骨干相视一眼,蹙起了眉头。 “这……怕是不太好动手啊,侯爷!” “那负剑的壮汉名为裴九,旁侧的紫府号名管道人,此二人是朝江府有名的大船尊。” “这两人手上功夫不弱,麾下又养了不少的庄客好手,呼朋引伴,为朝江府的羊家行走,这干黑活的,背后利益牵扯实在有些复杂!” “小道认为,不动他等为好啊。” 这两名东海道人亦是常在东海道的朝江府、临川府混迹,与那裴道人也算是见过几次面的酒肉朋友,知道那背后有些牵扯,裴九这座大船与东海地头蛇的羊氏、澎国、列国离墟洲都有极深的利益绑定。 真要是掀了人家的饭桌,怕是也得不偿失! 混海上的,哪个不是打过照面的,这事儿一做那就藏不住了,谁知道船队里有没有离墟和羊氏的人呢? “羊家的狼崽子?”主座上的男子闻言不由得嗤笑起来。 羊家的麒麟子羊珏么,谁人不识得啊! 可那又如何? “既然是干黑活的,那恐怕这船上好东西就少不了哟,侯爷儿!” “咱们都被那豢龙君狠狠摆了一道,短时间又回不去,管他这么多作甚?再不捞点油腥子,这三头大宝贝都要饿死咯……” 一听到是干黑活的大船尊,有光头寸甲的紫府当即冷笑着站出身来,望着那水镜之相双眼发光。 苦熬了大半载,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列国中枢的离墟洲呢?此人便是那东海与离墟的往来行走,动了手,怕是面上不好看吧?”另一名东海道人面色难看,再度站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可不是那破落没有身家的散修,可是要长回东海的,他等各自在东海有着不小的家业,今日那裴九栽在了这里,那羊氏就能让他们满门抄家而充公。 东海两府的世家手段可是凌厉的很,诸多出海的道人甚至还有些家眷都被他等扣在州府之中,这些人的钱袋子可不是那么好掏的…… “一船两紫府都作甚黑活?赶赶灭了他等,你我兄弟应上离墟洲,接手来干,倒也不是不行嘛!” 这飞舟上的可不都是匪修,哪里会怕这个?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当真就盯上那座楼船。 主座上的男子掌心盘着两枚混元珠,倚靠在座位上闭目沉思,良久后,那初成的法意镇落,将那诸多紫府的争执齐齐盖下。 “放心,诸位莫慌,你我且在这列国海域过活几年,依旧还会回东海的,但总也不能空手来不是?” “既然吕贤弟、马老弟与那裴道人有旧,都是海上混迹的儿郎,本座也不将他等往死里逼,这个数,就当交个朋友了!” “汪侯”大手一掣,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万,只要五百万道铢,他可以放那裴道人一马,也算是给那羊氏和那离墟洲的“七星分阁”一个面子。 “侯爷,那裴道人离紫府上基可只有一步之遥了,其修雷法、剑术,真得罪了他,怕是……” 东海马道人还要再劝,那“汪侯”却是闭目不语,吕姓道人自是明白,抬手挡下了马道人的话,拱手便退了出去。 吕道人此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船队绝对不能待了,那“汪侯”定然不会让二人还有回归东海的退路,他定然要绝了二人退路,让他们只能为自己所用! 这一步走错,怕是终要受制于人矣……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暴起 “哈哈哈哈!” “两位道兄可是给裴某带来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裴九随意的坐居在船脊栏杆之上,将几坛江南美酒往外一丢,各自抛到诸道手上,豪爽肆意地大笑了起来。 抬起那壶醇酒与诸道示意,哐哐就灌下几口。 “咕嘟~这不过五百万道铢而已,吾这黑船之上,两三个五百万也有!” “儿郎们,去为老爷我取来罢。” 裴九大袖一甩,当即便令两名心腹入舱室中取宝。 五百万道铢的资粮,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既然那海上出了名的匪修“汪侯”点卯,予他便是! 裴九举坛与那两名同样出身东海的紫府道人相饮,干脆利落,倒让那两人浑身不自在了。 “可诸君须得知晓,这五百万绝不会是我兄弟二人的,得从离墟的九长老、羊家麒麟子要的货物里面扣。” “我等对这船上的货物也从来没有处置权,这个几位当是知晓的吧!” “对了,那位羊家子将于两载后,迎娶太一道九华峰-张真人的嫡孙女儿,几位可知晓?” 管道人捧起竹简,与裴九一唱一和,望着二人似笑非笑道。 他等脑袋别在腰带上,出海一趟,但凡遭了不可逆的变故,自然也不可能强保那身外之物。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汪侯”胆儿够肥,这批货就送给你,瞧瞧你到底敢不敢吃下去? 七星分阁的九长老,半出阴神的人物;羊家麒麟子,东海最年轻的紫府上基。 汪侯?他真敢伸手? 此刻,那飞舟之上,原本叫的最欢的几名匪修道人望着那罗盘水镜,却是突然陷入了沉默。 太一道! 五方仙门中最霸道,也是与南国世家牵扯最深的宗门,这个宗门如实之深,干的灭门之事也不在少数了。 那羊家子若是真傍上了其中的阴神真人,这批货可就真的有些烫手了…… “狂妄,此人太狂妄了!” “竖子,猖狂!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们吗?” 那光头匪修面色憋的通红,气冲冲地在这飞舟上来回徘徊,方才就是他拱火主战,此刻再退岂不是打自家脸了吗? “侯爷,不如让我去拿了那艘楼船,给他等好好长个记性。” 那裴道人属实是猖狂,他以为背靠着一个还未成大气候的羊家子、一个七星阁中入不了前列的长老,就算个东西了? 可……还真是如此! 那般大宗大户门下的小鬼,稍稍在这一来一往动些手脚,传回去后他等还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光头匪修是惊惧上头、恼羞成怒,诸多道人却愈发沉默了,东海羊氏、太一道,这两个名头,还真是够唬人的。 修行界不比东海凡世州府,有的人,你若是真得罪狠了,保不齐哪一日就从天外落下一道大手印,翻掌将你等镇杀了。 修行界,是躲都没处躲的! “呵!” “东海羊珏,不过一乳獒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便是那七星阁的九长老又如何?” “诸位贤弟,那豢龙君驱策九龙,独占东海,断绝你我跟脚,百载基业为之覆灭……” “你我岂能轻算?” 汪侯掌中两枚混元宝珠盘筹不休,双眸猛然一睁,沉重的威压在诸修头顶一滞,惊得诸道胆气俱寒。 本已是被赶出东海,走投无路,要入列国撕下一块肉来重新站稳脚跟,这会儿还怕得罪人? “先前一个个贪利障目,吵着要动手,临到事儿来了,人家挂个招牌就没了下文?” “这可就有些掉份了啊!” 他是真看不上这群玩意儿,色厉内荏,外强而中干,能成得了什么事? 倒是那掌托罗盘水镜的紫府老叟,轻捋着颔下苍髯,神思复杂,那东海宝船的踪迹明明是他献上的,但全程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 然此刻的光头匪修更是瓮声瓮气,拱手表起了忠心:“只要侯爷发个话儿,吾定去取了那两个紫府的脑袋来……” 远处的船队上到底在筹谋着什么,无人知晓。 此刻的黎卿正立于楼船上,紧盯着那几位紫府道人的言辞交锋。 上来就是五百万道铢的讨口,荡海将军称汪侯,威凌海外气无两,离了南国,这果真是无法无天之地? 将那五枚芥子囊拿来,管道人且丢下一句丑话,算是将二人架到了火上烤。 这两位可是在东海有家业的散修,往这海外来作了无本买卖,东海官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断了那朝江府别驾羊氏的财路,真不知道什么叫满门流放? 东海道乃是南国最鱼龙混杂之地,那地方都督府、州府各世家亦是早有拿捏,这道行到了一定程度,东海道便为道人们的子嗣族眷提前安排上等产业的待遇,于那几座仙坊大城中授籍,子孙后代亦是自有入道资格。 这豪侠也好、紫府也罢,家眷子嗣押在那几座仙城坊市中,即便在海上行事亦是得敬上这东海两府四州几分,甚至不得不为其爪牙。 “裴九”虽说不是什么官家的行走,但也在这海上闯了些年头,还真未招过这等威胁! 两位东海出身的紫府散修亦是面色难看,然,这四人还在相约僵持之时,远处的五座楼船却是升起风幡,疾驰而来。 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见那船队上,山弩满拉,破法银箭掣起寒光,一尊尊风雷管转动炮口,却是正正对准了这一座楼船。 “嗯?” “诸位想来胃口也是不小啊?” 裴道人斜睥睨那海上的动静一眼,翻身就从船栏上跳下,三两步近得那两位紫府身侧,当即冷笑了起来。 伴随着裴九的动作,只见其一步动而引雷生,浑身皆为细碎的电芒覆盖,及至第二步迈出,那电芒汇聚,引动穹空平地生雷,生生化作蛮横的霹雳覆身,第三步踏下,将那雷剑出鞘,于剑锋上当即甩出一道雷鸣滚滚。 那法弩风炮刚刚扑面,龙鱼霸海便成势,掀起三重百丈巨浪,也不与那破法弩箭、风刃雷炮正面相撞,而起以这道道浪潮将楼船拍高,叫那诸多杀招齐齐打空,落在海上,碰不得这楼船丝毫。 “干得好,大福!” 船上道兵修士们当即紧掣住缰绳栏杆,仰慕的望向管道人。 管道人永远是胸怀千机,能护住他等的那一位! 此刻的裴九更是率先动手,雷剑一甩,整个人都似是化作一辆雷车般,径直朝那两名紫府道人撞了上去。 他所习的雷法来自东海一座民间法脉-锦云观,此道最擅外雷法,裴九少年时期因有侠名入得此法脉习得“引雷法”,以引雷剑诀、十二正经沐雷术纵横东海,直至如今,仍旧年俸珍宝道铢、月俸柴米香油…… 可那两名久作匪修的东海道人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二人被摆了一道。 但,那裴道人暴起雷法,他二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啊。 唯听得一声雷霆震响,那第二层甲板上霎时间便被撕开了一个豁口,其中一名紫府当即就被打落下了幽暗的船室之中,吕姓散修亦是横接了一道雷芒,反身撞开围栏,跌到了海面上划出数十丈长的波痕。 这家伙,好狂暴的雷道法力! 吕道人心惊的望着身上这件法衣,那护体灵光当场就被那雷霆击碎,此刻法袍上灵韵黯淡,甚至覆上了一层焦黑。 “裴道兄,若是贫道说我等也被摆了一道,你信吗?” 这吕姓道人连忙止住后退的身影,右指一点,立时翻出一面圆形法镜,垂下一层形固金光护住上下四方,苦涩一笑。坠入楼船中的另一位紫府亦是赶忙从一侧破开船身,冲出海外而遁走。 先是要挟,再是直接动手自取了吗? 两位紫府船尊各自立足在甲板两侧,眸中寒光愈盛。 看来,这臭名昭著的海上匪修,是真要拿他等开刀了! “先速斩了这二人,我让大福展倒海神通,将满船儿郎送往离墟西南去。” 管道人更是决断,掌心铜书托起,立时便有遮天蔽日的蜂鸟灵振翅而出,而他更是掐诀掣法,唇齿间法力一吐,立时就有一道百丈水刀朝着那踏水奔逃的道人吐出,水刀力辄连绵不绝,磅礴水势径直将那浪头都撕成了两半。 两尊紫府道人敢出入外海,且来往了数十载,裴九与管道人自然也是有些远超常人的能耐。 但他二人绝计未见过这般不长招子的匪修,他等这区区一两千万身家,对于如此庞大的船队,并不是什么太值得觊觎的东西! 何苦为这一次为此得罪几家呢? 两名紫府船尊跃下楼船,眨眼间就不知了去向。众人尚驻足楼船之上,黎卿更是在袖中扣起一张调兵表文,怎料到那两位紫府匪修一个照面便溃逃了去? “儿郎们!先去一队人马将左侧那遭瘟的裂口补上了,裴三儿,你们几个来把风幡扬起,先撤离此处!” “其他人,给船周甲板铺上缆锁,做好防护……”、 为首的两名豪侠鼓起灵力,匆匆来往在这楼船之上调度着人马。 下方的霸海龙鱼卷起翻江倒海之势,直叫那五座楼船的攻势尽数打偏,浪涛重叠,起伏连绵,高辄百丈,几个呼吸间,这艘楼船便在这片海域里消匿了身形,让那诸道肉眼再都捕捉不到! 这便是海上的战斗,一头驭兽,一头足够强大的水道驭兽足以左右整座战场的走向。 黎卿随着楼船与海浪的起伏韵律,矗立在那最上层甲板上,注视着诸多豪侠道兵开始摇动机括,拉起一圈索网,升起风水法幡来。 这场变故实在太突然了! 待得那缆网拉起,甲板上几名练气上品的豪侠再才齐齐登上顶甲板,长吐一口浊气,与黎卿叹道。 “海上的生活就是这样,脑袋扣在腰带上,黎君还是第一次见吧?” “那群匪修,个个都是无法无天之辈,却也不知怎得这般乱来!” 海上挂谁的旗子,摆谁的码头,谁的船能动谁的航线不能动,总是有个不成文规矩的。 尤其是东海世家、五方仙门、江南二学宫,想来诸多海上讨生活的都得给个五分面子,这也是裴九二人当初愿意捎上黎卿的原因之一。 哪知道这荡海将军-汪侯便突然不讲规矩了? 龙鲸摧海而楼船动,未多时,便已经荡出了百里距离。 “不好!” 黎卿正欲与旁侧的豪侠分说,突地就猛然回头望向那前首甲板,只见一头尤为庞大的巨兽从海面上升起,那狰狞龙首【咔嚓】一声撕下半座船首,更将那前方值宿的十余人齐齐掀落到海下。 那竟是一头白腹海蛟? 昂…… 那龙鲸尚在翻江倒海,却被这头白浪蛟偷了后方,哪里能忍?此刻更是龙尾一甩,径直将这整座楼船都拍飞了出去,一个鱼跃便扑向了那头白蛟。 蛟龙上十余名匪修冷笑一声,直接落到这楼船上,为首的光头壮汉,一抢占到楼船上,掣起柳刀来三两下就将几名裴家道兵砍翻在地,也不顾那被龙鲸撞落海下的白蛟,直接便是将那紫府气机散出。 “哈哈哈,这座楼船归老子了!” “还不乖乖听令,缴了法器来。” 那光头壮汉反手再将不知哪位道兵跃上甲板的鳞马拍落海下,虎目逡巡,却是径直望向了那顶层甲板的黎卿几人。 先登船者,且捞点好处先,至于那白浪蛟,又不是他养的,与他有什么干系! “糟了!”几名豪侠面色骤变,怎料到还被那紫府匪修强登了船? 下方诸游侠道人、裴家道兵,各掣风刃法光,连掷弩矢,然还未靠近那光头壮汉,便被一道宝光齐齐刷落,十余名练气上品的匪修跳下正甲板,直接开始了接刃战。 黎卿眸光一滞,却是将那日得自澎国李老道的五殊雷火符夹在指缝间,且试探着将那符箓一激,闻得【轰隆】掣响,便有水桶粗的赤焰雷火直冲那光头壮汉,在这甲板上空炸出好一道威势来。 “哟,五殊雷火符?还有点身家啊!” 硝烟还未散尽,这紫府壮汉破开那层黑雾,遁入上层甲板,直接拿向黎卿几人。 此番可与那澎海阴府的李老道不同,没有那暗室的断龙石,无法在那狭隘的空间内以甲子玲珑猖的鬼蜮堵住大门,黎卿若与其交手,得不到半分地利便宜! 万魂幡也不能招摇,这匪修本是冲着裴道人身家来的,我若露了万魂幡,那可就…… 脑海中万千思绪闪过,黎卿抬指便将头顶舱室的禁制打开,唤出“烛”来。 “我让烛相助诸位,对方人少,先将那十来名匪修灭了,此人,就交给我吧!” 黎卿横袖一指,袖中宝光闪烁,却是一座三丈王辇自虚妄中驶来,杳杳间突入现世,悍然将那化身遁光的紫府壮汉撞了一踉跄,阻住其前路,再回头嘱咐道。 那丹朱虬龙自船顶游弋而出,兜头又是一声龙吟震响,倒是给船上这群豪侠们定了下心来。 几位豪侠或多或少也知晓那澎国李道人之死与这位黎君有些干系,此刻再见其如此托大,还能猜不到他的底气? “好!黎君……还请只顾自保,待我等将那贼人乱刀砍死,再来相助!” 那为裴道人倚仗的几位豪侠也是驰骋州府的人物,深深拱了一礼,祭起刀矛就跃下去主甲板,“虬”望了此处一眼,亦是蟠筵而下,掀起妖风滚滚,兜头便是一道赤炎直取那光头壮汉。 它才不去呢,它要在这里帮黎卿! 这“孝心”却让黎卿哭笑不得,抬手招回那王辇,楼船上空骤然又下起了阴雨来。 “哼哼,真是奢靡的法器,可惜这法禁着实一般,看你这身家也不是常人啊。” “东海羊家的?” 壮汉自那破碎的木茬碎板间缓缓走出,冷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质问道。 “你要是羊家人,乖乖的,本船尊自能放你一条路。” 此人能让他退上两步,纵然是偷袭,也值得他高看一眼了。 观其法器尽显奢靡,只怕这条船果真与羊家关系不浅? “万一我是朝江府-太玄门的人呢?” 黎卿似笑非笑的反问起来。 一指点出,身周五十二枚南明火曜缓缓成型,云雨愈发缠绵,渐成淅淅沥沥之景,不知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那紫府壮汉身侧,不经意间已经将他包围了起来。 前番对战紫府李老道着实有些凶险,但此刻黎卿王辇已成,纸道猖君合六丁六甲之数,还真未必不能取一颗紫府首级献牲南斗延命宝灯! 紫府的献颅,想必,至少能让宝灯瞬生十来道法禁吧?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六丁六甲猖神降 “要是这样打机锋的话,那你夜里到了黄泉路,可就别告状说老爷我宰错了人!” 这紫府壮汉冷哼一声,法力盘荡,将一柄三尺法刀卷在身前,凌人锋芒正对着黎卿眉心,杀意扑面而来。 紫府与练气境的差别,可比作山泉与江河之距。 这小子着一身华贵的太一降真云锦袍,又育有龙种护身,如此大言不惭,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 就是不知道能挡本将几刀? 嘴角微微勾起,这尊壮汉右手虚挑,立时将那柳叶寒刀摄来,左右拉出三道刀光,一刀斩向“烛”,两刀直指黎卿胸膛。 这刀光丈许大小,呈炫白光景,一刀斩出,寻常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未必能有。 可两道刀光还未落下,反有更加蛮横的破空声来,着实是倒反天罡了! 只见那青年落于楼船之顶,迎风瞩目间,抬手便是一柄丈二银斧甩出,那巨斧打着回旋,在空中卷似陀螺片儿般的转个不休。 与两道刀光一前一后相撞,虽不至于打散那刀光,却当真是破了其中锋芒,将那两道刀光撞落到了两侧的甲板与浪头上。 “吼!” 盘在那桅杆一侧的丹赤虬龙兜头一口咬下,更是生生将那刀光咬碎了开来。 虬龙无足,螭龙无角,逆鳞者蛟,应龙生翼! “烛”作为真龙四类显象之一,它再是温驯,可它首先是一头半青年的虬龙啊。 一蜕之前便已经是练气圆满的道行,蜕变后又身为纯血虬龙属,若非未经豢养劾训,它甚至已经能初步作为紫府道人的驭兽厮斗了。 此刻真正遇上了危机,它的表现比之黎卿还要强上些许! 然那壮汉却是理都不理这头虬龙,三道刀光甩出后,其身形瞬间便从黎卿的视线中消失。 不过片刻,方才收回那回旋阴斧的黎卿便觉汗毛一竖,匆匆横过那柄丈二银斧横在头顶。 下一瞬,磅礴的巨力便从那银纹繁复斧柄上传递过来,险些便让黎卿脱手,只角力了一个半呼吸,黎卿手上的那柄银斧礼器便被磕飞。 好在,这瞬息间,黎卿已经取得了喘息的余地,一个闪身间退走,任由那一刀砸在顶层甲板包裹着的铜皮上,将那甲板都炸出一个幽深的窟窿来。 “此处与阴府可是不同了,那李老道当时是贪念上脑,被困在了狭窄的密室内,又被我诓了主法器,这才节节败退……” “这凶汉可不同,在这茫茫大海,论船上的斗法经验,只有我的不是!” 思绪转动间,那六丁六甲猖神将要现身的虚影又是再度隐了下去,且换个法子。 黎卿一指南明日曜,化生作道道石中火球,压缩至极致后,轰然炸出,同时,神念中厉迫“烛”去下方相助其他豪侠道兵。 祭起王辇宝光横撞,但那紫府早就有了防备,这般大的與辇,想要撞翻一名紫府道人谈何容易? 一击未能功成,迎面而来的却更是数道凌厉的刀光。 连番腾挪躲闪,直至那最后一道数丈大小的恐怖刀气临面时,黎卿才匆匆撑起一道天府玄元气,此刻,被那刀光一冲便闷哼出声,豁然摔进了后方的二层舱室中。 也不过如此嘛! 紫府壮汉对那青年实力算是有了几分了然,不错的火法,堪称浑厚的元气,几件法器用料倒也是下了本,但祭炼的着实一般,哦,还有他手上的五殊雷火符…… 这底蕴,不上不下,看来也就是州府的紫府小家族出身了? “哼哼哼,小家伙,看来你的实力并配不上你的那一抹傲气。” “你是哪一家的?按海上的规矩,若是你能拿出来买命的东西,老爷我也不是不能考虑饶你一命?” “这船上的宝料珍材都藏在了哪里?带路吧!” 这光头壮汉冷笑一声,掣法力吸起那柄三尺寒刀,悬在身前,一步一步地走进那略显昏暗的舱室中。 在他看来,这位已有几分紫府气象的小家伙当是船上的核心人物之一了,说不得那就是那裴道人的亲眷,定然知晓那楼船存放芥子囊的宝库在何处。 后面的几个老鬼也快来了,可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 正琢磨着这楼船府库的位置在何处,此刻的光头壮汉,全然没有把那几个被他带上船来,受群起而围攻的匪修随从放在心上。 毕竟,和即将过手的珍惜宝材比起来,十来个炮灰,不值钱儿…… 自那半人高的裂口弯腰钻入那舱室之内,走近其中,这紫府壮汉的笑意突然一滞,他蹙起眉头,三两步冲到那昏暗的舱室内,将那地上躺着的家伙一把摄起! “嗯?” 这他娘的居然是一具纸人? 紫府壮汉猛然转过身去,就在那不过半人高的舱裂口前,四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突然出现,将外面的光线挡住大半。 舱室正门、窗口、阴影、角落中,一尊又一尊的人影从此处踏出,竟然足足有十一道之多,愈发幽暗的黑雾更是悍然充斥了这座房间。 阴冷、潮湿、绝望……难言的气氛缓缓弥漫开来! “这是……癸水一道的法域?” 光头壮汉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当头便认出来了这阴雨鬼蜮的来历。 “好小贼,你在诓老子?” 那阴霾黑雾与一道道气息奇怪的身影生生将他堵在了这房间内,才不过短短两个呼吸,整座舱室就被那黑云水雾彻底的封闭而起。 他上大当了! 可那青年将他困在此处之后便似是再无了踪迹。 紫府壮汉掣起寒刀,挥掌之间便是刀光连绵,成片的寒芒将那昏暗船舱的照亮一瞬,却见入目之处,首当其冲的就是四五头无面鬼怪! 这是何等的骇人啊? 连篇的刀光砍向那猖神,然后还未触碰到它等,那五头六甲斗猖便齐齐伸出了右手,五猖挪移术施展,无声无息的就将那寒芒移遁到了海面上。 封锁的鬼蜮,成型的纸道猖神,无头无尾诡异的法术,真真是叫那壮汉额头都流出了冷汗。 “这什么鬼东西,去死啊!” 这壮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手提起刀器,一手祭出五枚秽道法锥,且将那五枚秽道法锥打出,纵身便要从这处出口突破出去。 锥类钉类梭类法器,主打就是一个破法、破禁,秽道法锥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黎卿当初也用过一枚秽道的法钉,直至前不久才与一名老师公做了交易。 这紫府修士果然是战斗嗅觉敏锐,五枚秽道法钉破空打出,再欺身上前,直突此方舱室。 然完全出乎他所料的是,只见那最阴暗的角落中,有无面人上前一步,袖中左右鬼手蓦地拉长至数丈,一一个不漏地将那五枚法锥挡下来。 那双淤青鬼手的掌心、臂膀上,各自插着一枚数寸长锥! 这双鬼手,本是自一头婴鬼身上得来,那是鬼母凌虐百鬼之后唯一存在的东西。 能在鬼母的摧残下保有全样,这双鬼手自然有别样的特殊,邪秽、诡异、生怨咒…… 那无面猖以双手暂时被废的代价挡下那诸猖都不敢碰的法锥,身上背负的符图亦是在某一个瞬间闪烁了一下。 突然,那紫府壮汉的脑袋突然受到了重击,似是几双鬼爪落下要强行摘去他的头颅一般! 不过,这个程度的袭击还不算大威胁。 这壮汉摇了摇有点昏沉的脑袋,祭起寒刀,当即便要从这诸猖防线之间撕开一道空隙,遁出此方空间。 然而,那锋芒的刀器刚刚将两名行猖逼退,下一刻,恐怖的巨力便从那刀刃处反震而来,这名紫府竟生生被那一道新出现的魁梧壮硕身影挡了个趔趄,仓惶连退数步,仍站立不稳。 “银……银甲尸?” 这名光头壮汉的喉结鼓动,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银甲尸,形坚甲固,成熟体便是紫府境的天花板,若成不化骨,足以撼动诸多阴神的地位。 “想来这离墟州一行,我等一船人也是难脱那汪侯的胁迫了,却不知尊道能否满足黎某一个愿望,借贫道一样东西?” 【笃笃笃】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伴随着扎耳的金铁划动声,却见有人拖着一柄丈二银斧,身后跟着一名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缓缓走近。 不是那方才隐匿不见的青年还能是何人? “你要什么?” 这下意识的话语刚刚说出去,那壮汉就暗骂自己怎么能问出这种愚蠢的话,同时更感羞怒。 然而,还未待他暴起,愈发浓郁的阴霾之中,那银甲猖悍然闯入,一个毫无理由的冲撞,禁止撞破他那层护身宝光,与其磅礴的法力冲击而上。 紧接着,苍白的手臂自昏暗中伸出,拿向他的肩膀,一只、两只、三只…… 密密麻麻的法咒与阴气开始攀爬上那道人身躯,压过他的法力,令其法衣之上结起寒霜,面色冷僵渐化苍青。 “唔……贫道欲借尊下头颅,献牲南斗延生,怜悯吾等众生啊!” 黎卿拖着那柄三百禁的银斧礼器缓缓靠近,观望着那被甲猖撞到墙上,被那诸多猖神阴咒入侵周天神宫至丹田的紫府壮汉。 只一斧银光手起刀落,血洒纸衣,便得好一颗六阳魁首! 黎卿收起礼器,弯腰将那寒刀与尚且温热的头颅拾起,与那角落中的猖主微微颔首,背身便朝着那扇舱门走出。 甲子玲珑猖,正自昏暗一角缓缓走出,只见她那完美到失真的娇容上勾勒出一抹笑意,两步上前,素白的玉手朝那无头尸身上掣力一扯。 便是上好的皮囊一件! 伴随着那戚戚婉转的诡笑之声,昏暗之色渐渐敛去,六丁六甲十二猖神的面容愈发清晰,却是原始的残忍与劾豢约束之意并存。 甲子太岁始猖君,半道半鬼作半神……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海斗 “紫府献颅南斗天,寿光几寸分六元。” “献一道紫府命,正合南斗延命宝光法禁一十二层!” “筑得紫府道基后,才能掣水火炼度幽天亡魂,反哺南斗延命宝灯,在那之前,恐怕还得是以献祭南斗为主?” 昏暗的舱室内,只见黎卿提着一盏南斗延命琼华宝灯,冷白灯烛,似是雾光斑驳,六十九道法禁以不可思议的异像显化而出,一如南斗宫中五十二元辰,上合天心,下匿道机,望之便不似人间物。 桌上那尊紫府道人的颅骷惨白萧瑟,此刻已再无半分血肉,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前方,四侧正有纸烛六尊,原始荒怖的气机仍有些许残留。 《南斗延命经》出自谶命一脉,严格来说,这并不属五方仙道。 然其主旨长生不死,神明而寿,以河洛星罗,掌御圣言,借天意为刀,窃寿斩命禳驭诛邪。 虽非道学,却含仙理,囫囵也可算作“神仙一道”…… 且两步拉开舱门,黎卿绕开地上的无头血尸,右手一摄,自那无面猖的双臂之间,将贯穿那双鬼手的五枚秽道法锥取下。 这尊无面纸猖,祭鬼手,负符图,历来是黎卿最值得信赖的几尊猖神之一。 取下那五枚法锥,黎卿自袖中捏碎一颗冥珠,以玄阴一炁抟炼数番后,直接将其赐予无面猖,壮其阴气。 便在此刻,舱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名衣袍上满载血迹与焦痕褶皱的豪侠修士匆匆走来,一者横刀、一者掣锤,期间惊异至极,未料到这般快这边就没动静了? 但二人脚步不停,手中各自掐着一枚符箓,起身上前,正欲要一探究竟,看看那黎道人如何了个情况! 这支船队与其他的游商匪修不同,上到游侠修士,下到裴家道兵,皆是那裴九庄中养了多年的。 养士一甲子,在凡俗中都传续了三代往上,有不少都算是半个家生子了,既是利益悠关,又有恩情将报,定然是得争个死活。 下方十数名匪修上船,虽多是练气上品,也叫他等付出不了不小的代价,但上下两百来人齐心,并未费太多功夫将他等乱刀剁了去。 两人一左一右贴在舱外两侧,法器祭起,纵如燕子跃雀,才刚刚一个跟斗翻进去,十来道阴冷的视线就齐齐落在二人身上。 这可直吓得二人手上符箓骤引,就要动手,便在此刻,二人又在见到那提起宝灯的黎卿,心头骤感不妙! 轰隆隆…… 果然,两道爆炸齐齐在那第二层船舱中响起,火气伴随的黑烟与气浪滚滚散开,主甲板上收拾着残藉的豪侠道兵齐齐抬起头来,虬龙盘空,一个俯身又是落了下来。 焦黑的船舱中,唯见两尊六甲行猖突然地出现在了两名豪侠身后,只各自按住二人肩膀后,直接连带着二人迅速地遁入了地底,待到躲过那道火符爆炸,直至硝烟散尽后,四道身形在才从从焦黑的船舱地面上缓缓升起。 此术一如游尸遁走,行猖挪移,亦是妙法! “这边已然无碍,甲板上处置完如何了?” 黎卿未责备二人,只右手一翻,将那盏南斗延命宝灯收起,周身天府玄元之气流转,也不甚在意那两道火符炸开后的余烟,缓缓地绕过那道豁口,往舱外甲板上去。 六丁六甲诸猖随身,出得甲板,那尊停靠在一角的王辇迅速的收回,化作玩物大小落于黎卿掌心。 两名豪侠正疑惑间,骤然望见地上那具熏得焦黑的无头尸骨,其上紫府的法力尚且还残留着。 方才还威势无两的紫府道人此刻已为剥皮、断头,惨死当场,两位豪侠心头暴跳,胆寒至极。 但此时此刻,这黎君手段如此凶残,两人却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也管不了太多了,快步便跟了上去。 “黎君,船上的儿郎们伤亡很重,加上坠海的、身死的,有三十七人殒命!” “船首断裂,不知还能航行多远,两位老爷又……” 这支乘白浪蛟来的先登队伍就有一尊紫府领衔,可后面还不知晓有什么人呢?两位船尊入得海上,便见那方海面都风急雨晦,雷霆震响,想来也难以脱身。 若非黎君在此,他等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贫道也不善水法海斗,你等可能唤得动那管船尊的驭兽‘大福’?” “且让那龙鲸将你我送至离墟岸上,再让它掉头回来接应二位船尊。” “事因皆由这满船珍宝而起,总不能叫那匪修得逞了!” 黎卿眉头舒展,感受着海上那正在交锋的五六道冲天气息,当即开口道。 同时,那甲子玲珑猖的云雨法蜮再次扩大,将整座楼船包裹起来,堵住那破碎裂口,防住海水倒灌,但若要速离此处,也只能等旁侧海上的龙鲸与白蛟厮斗出胜负来了! 几名豪侠闻得此言,心头俱沉,犹豫了一瞬后,亦是知晓黎卿之言是最好的做法了。 他们留在海上帮不了两位船尊,尽早离去为妙。 “我来!” 那小名叫做裴三儿的豪侠,略一拱手,也不拖沓,一个翻身跳下甲板,再快步登上船首,也不惧那起伏汹涌的浪头,扶在那栏杆上便是吹起一道鸣哨来。 “大福!大福。” “别管那家伙了,先带我们离开这里,回来再帮管尊!” 那霸海龙鲸的进食多由他等几人伺候,相应的,管道人不在,他等亦是能浅浅指挥的动那头巨兽。 十数里外的浪头里,那白浪蛟龙鳞撕裂,半条蛟尾生生被那龙鲸咬断,猩血染红了大片水域,此刻它正在这巨兽身下剧烈挣扎着。 白浪蛟与这霸海龙鱼龙躯长度仿若,蛟身修长,优美无疑。可那霸海龙鱼乃是龙种与云鲸的后裔,虽龙身长度仿若,但那恐怖的体型却是相比白蛟的数倍之大了。 真正血斗起来,多花些时间,它甚至能撕吞了这头白浪蛟! 然而,此刻遭到那裴三儿呼唤,这龙鲸竖瞳中闪过丝丝挣扎与暴虐,唯见龙目紧缩,这龙鲸一个纵身下潜,掀起滔天巨浪,借由那万顷水势兜头冲出,一口咬在那白蛟的三寸脊背上,暴虐的龙鲸悍首左右晃动,一面撕裂其脊椎,一面强行将其叼着就往回赶…… 两百里外,裴九仗剑与管道人并肩立于海面之上。 那东海的两名紫府,此刻一死一伤。 吕道人冷然望着那裴九,又是恨恨地瞥了身后诸匪修一眼。 好个汪老鬼,这是将我等兄弟当作他麾下的工具用了? 这两名东海出身的散修道人前脚百般规劝,又入那黑船上为这“汪侯”讨面子,下一刻便被他等生生绝了后路。 真是好一道毒计! “哎呀,贤弟,吕贤弟啊?” “好一个裴道人,好一个恶道人,哥哥我晚来一步了。” 两枚混圆宝珠从天而降,裴九只仓促接上两击,便被震的连连后退,万万难挡那般覆海巨力。 伴着一道自责长叹之声,那“汪侯”踏着云光落在海面之上。 他临阵反悔,决心强夺了那一船宝物是真的,可此时的悔意也是真的。 那吕、马二道人总是想要在东海留一条后路,还时时表露,这让其他绑死在船上,无了立足之地的兄弟会怎么想? 汪侯也只是想叫这二人露个脸背个锅,好叫东海羊氏迁怒两人,让二人安心待在船上为他所用。 可他怎料到,这眨眼间,那马道人便被裴九掣剑引雷法打穿了胸膛,吕道人亦是受创颇深! 一名紫府的殒命,可真是令他极为心疼的…… 于是含怒之下,这蕴养出了微弱法意、已经开始半出阴神的荡海将军连祭数法,正正将裴九打的连连后退。 两枚浑圆宝珠,一珠便承一江之力,与那雷剑连碰三轮,直教那雷光都被打灭了来。 “你这泼道,杀吾麾属,伤吾贤弟。” “老夫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五座楼船拥趸着那飞舟靠近,汪侯凌空踏在穹空之上,浑重法意落在裴、管二道头顶,其言也,发乎于心,杀机显化,竟是要真将二人镇杀在此。 诸楼船上,兵马齐声呼啸,势若崩雷。 “汪老鬼!裴某识得你。” “我这航线拜的是朝江府太玄门,谋的是东海羊氏到那离墟洲的货物,你想要破规矩,动手就是。” 裴九冷笑一声,直呼其名。将那雷剑一甩,周身再度覆上一层暴虐的雷霆,并足踩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然举掌之间,亦是有一张雷公牌位自掌心升起,通体乌木制的雷牌,篆上雷公脸,恶煞貌,乃是他那法脉中流传的顶级镇物。 虽说不敢与那汪道人角力,但,若是拼死一战未必不能将这五路楼船、两千兵马齐齐覆灭于海上。 他倒要看看,这匪修头子真有几分能耐?看看是要他一船货物,还是要麾下的班底? 管道人腾空在侧,眉首深锁,为那裴九看住了后背。且在此刻,青蜂鸟豢灵遮天蔽日地散开,将将有数千道的蜂鸟灵弥漫海上。 他能感知到龙鲸那面的情况,似是离了险境? 裴九有那引雷法脉的一道镇器在身,若是霸海龙鲸在此,他等三人能凑得出两尊比拟紫府上基的战力,当是退走无忧。 此刻却是也不顾那么多了,算计着那楼船走远了去,魂念一招,管道人便要将龙鲸唤回来! 同时,管道人面色微妙地观摩着距离不远处群蛟乱斗。 “那群蛟龙只怕是已经被此处的战斗吸引了,或是可设法借其脱身?” 正对峙思索之间。 飞舟上一名苍服老叟却是掌托罗盘水镜,匆匆飞遁了下来,走到那几名匪修道人身侧,压低了声音道: “侯爷,光头那边恐怕出事了,白蛟的命牌就在盏茶前,裂了!” 此言却是让这周遭的道人眉头齐齐蹙结了起来,马道人、白浪蛟、许光头…… 应当不至于连损三道紫府战力吧? 然那汪侯听后,却是气极反笑。 “哈哈哈哈!” “常听说外海来往的强人比之东海还要横,看来,果真是有些东西啊。” “诸位,看到了吧?若此方的紫府皆是这种货色,想要立足一方,就得比他们狠、比他们凶。” “都给本将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谁要是掉链子,老子宰了他!” 这汪侯摇头大笑,但那笑意却是越笑越显狰狞,直至最后一句警告之时,恐怖的杀意弥漫出来。 老子手下都是什么货色?怪不得被那豢龙君连家业岛基都覆灭了,连追一艘远遁的楼船都能办砸了。 废物!全是废物! 见得汪侯怒目,众人哪里还敢耍小心思?大大小小的道人匪修齐齐祭起宝光,痛下杀手。 他等可不管什么斗法不斗法,齐拥而上,且湮杀一轮再说!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裴与管、阖辄立 将军荡海号汪侯,半缕法意绕珠流。 那两枚宝珠落下,当即显化作浑圆、浑重两道磅礴的大江虚影,这是紫府之路走到了极为高深的层次才能产生的变化,术缠法意,异像凭生,似是整方天地都化作了其主的“帮凶”一样。 其后又有宝镜金光贯透苍穹,方才还节节败退、力不可支的吕道人再度祭起庚金法镜。 此刻的他,五脏诸气皆为那雷法所乱,看似金光映天,实则其中有几分虚几分实,又留了几分法力防备他人,却是个未知数了。 有老叟一步踏出,幽幽玉盘垂清气,若有涓涓月泉垂落九天,森寒湛骨,暗含无限杀机。 又有道人掣指,寒芒蔽日,似绒毛、似银雨,恰入九天摇落广寒针,十里苍茫不得生…… 四方紫府出手,携裹铺天寒锋刃羽,百般杀机,欲毕其于一役! 裴道人面色凝重,一手抡起雷公灵牌,一手掣剑引动天雷,上交青天云海,沐东方华气,接引雷霆加持,狂暴的雷道法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其周天经络,叫其身形都似是膨胀了几分,其中动作之间,流光莹莹,连肉眼都有些难以捕捉其轨迹。 引雷入内周天,胸中五气轮转,起木为肝,肝火动,而狂雷生,阳雷自肝中起,肝木生心火,五行流转,环环相生。 表于体外,只见那裴道人面红目赤,紫雷覆体,又似披上一层雷衣,五尺雷剑上弹跳的电弧不下十丈。 舍了一切后路,掣剑引雷,裴九怒目,此刻他的气机不弱任何的紫府上基,东海法脉引雷决,当也是不比五方仙门任何一道内门术法差的。 他等既然敢有胆子屡屡纵横于外海,自然也不是什么怕事儿的人。 只见其一个纵身,跃起百丈,浑然如一道电光冲天,雷衣披挂,发丝狂舞,正立于苍穹之上,双臂倒持雷剑剑柄,往下掣力一捅,立时便是三五雷霆挂空,且与那浑圆二珠、满天寒针交击碰撞。 【轰隆隆】的雷声震响,上有云空引雷,下有汹涌大河虚影肆虐,漫天飞针,着那雷弧一劈,【咔嚓】数声便径直坠落下去。 东海裴九,在紫府下基一境几乎要走到了境头,手上雷公灵牌上,有磅礴的雷道法力加持在身,这一击三五雷弧拉伸千丈,衍生出百道分支,千种气象,自海上仰望,方圆数里尽是一片雷泽! 这一动,五雷霹雳叫那匪修神识受创,双目圆睁,面色惊惧下,连忙抬起云袖一招,便要将那坠落飞针本体唤回。 眼前这裴道人,还真不是他等能拿下来的。 怕是得汪侯亲自动手了! 这才初打了个照面,那飞针道人便被暴虐雷法伤了神识。 下一刻,又有一道翼展十数丈的青鸟豢灵卷起海风掠过,那青鸟背上突有一只丈许大小的大手印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受那雷霆炸裂了数击,将那怒目“雷将”的袍领一拎,带着其挥翅便是冲上云霄,远遁数里之遥。 “裴兄,且不要动肝火嘛。” “那汪老鬼,修得一身荡海的浑重水法,两枚重水宝珠势大力强,倒是也未必要与他硬碰硬来!” 管道人一手拎起裴九的衣领,驱策青鸟灵翼展笔直的冲上穹天,那诸多练气境的袭击便再也够不着他们。 包围之势顿解! 那青鸟豢灵竖冲天际,四位紫府道人亦是升起遁光而来,法力提起,才欲举力合围,便见苍穹之上似有道道黑点落下。 其中老翁最感奇异,神识弹出百丈,方才接触,下一瞬便是面色骤变,怒目叱骂了起来。 “娘的,这是天雷子!” 诸道心惊,当即止住遁势,那老叟只来得及祭起罗盘宝光,下一瞬,剧烈的爆炸席卷而来,自那海空之上,硝烟湮作黑云状,腾空磅礴的气浪霎时间炸裂开来,将后方几名紫府遁光齐齐震落。 三道紫府道人身形骤退,不可避免的被那余波影响,再举头望去,天穹之上哪还有什么身影,唯有那四处溃逃奔散的小小蜂鸟了。 那荡海将军-汪侯面色骤黑,遁光一闪躲过那天雷子的爆炸轨迹后,拐了个大弯,再腾云追了上去。 轰隆隆…… 裴九剑引三九雷霆落下,雷公法牌上电弧自生,与身相连,宛若雷道法力滚滚不尽来,其怒目狂暴,还欲再战。 “管兄,可有把握?” “那汪侯的遁光比之吾引雷公箓加持后,还要逊色两分,不如,盘旋拉个身差回去,我祭出这雷牌,先宰他两船匪子贼孙再说!” 裴道人的仗剑引雷法起于甲木,雷法一动,比之平日更多了五分攻击性,退走之余还想着要回头咬下那匪修一块肉来。 然那管道人却是祭起铜书,驱策青鸟豢灵转旋青天,与后方那道苍蓝遁光拉开距离来。 “不。” “这汪老鬼可不是寻常的紫府上基,是已然炼出了一缕法意的峰主级人物,若被他那浑江之势缠上,可就再难脱身了,裴兄。” “下方楼船上,仍有紫府三四名,而且,那是船队中可是有一座飞舟啊!只待稍稍受阻,你我便要陷入绝大的被动之中。” “远走鏖战一番,且等我那龙鲸送走了儿郎们,有它相助你我,再动些手段,或能自海下安然退走!” 管道人神色显静,面对着那半个观主级人物的围剿,仍能迅速的为裴九给出最优解。 他二人平素也不是没遇过险境,紫府上基的匪修贼人也交手过不少。 裴九雷法刚猛,短时间内能爆发出不弱紫府上基的战力,管云仲少时便游走于东海诸多仙城坊市,学得百家艺傍身,最擅察风吹草动,在这海上也算得上一座小山头了。 但那汪老鬼可是在紫府上基一境走到尽头了的存在,绝容不得半分失策! 浑江法意,连绵重势,可真论杀伐机动…… 汪侯真是被这两个名声不显的家伙当獒犬遛了,若让这二人退走,他就坐实是把脸凑上去让人打了。 眸中寒光一现,汪侯收起两枚浑圆宝珠,祭起遁光远逐,正远远吊在那青鸟灵后,与天降的雷弧的空隙中躲过那雷法重击,突然间便是口中毫光一吐。 只见一道白光隐现,【刺啦】一声悍然将那青鸟豢灵撕碎,其上管云仲与裴九二道,猝然失衡,就要随着那豢灵坠撕裂而坠落。 “跑跑跑,跑个屁,汪老鬼!” “且接裴爷一道引雷上法。” 裴九道人面红目赤,暴怒而起,一脚反踏在那青鸟断翼上,此刻仗剑引雷,双臂尽掣,引动雷弧缠绕。 霎时间,这雷剑便像是突然伸长了上千丈般,雷芒弹射,径直与那汪老鬼碰撞上一击。 一者引动天雷滚滚动,雷光绕剑祭锋芒,一者掌托两江浑重意,动荡五海无畏心。 只闻得磅礴震响,云空炸裂,那面浑圆之意卷动百里云层,宛若两仪旋涡形法域,这里掌剑引动五雷法,化生怒目雷公象,一剑二珠来往撼动,这头锋芒破空,那面势若沉云,来来回回斗动起来。 管云仲面色凝重,抬指一掣,朝着那两半青鸟灵虚空一点,当即便有长鸣声起,那青鸟散落,化作千百道小型蜂鸟灵叽叽喳喳个不停。 千头蜂鸟豢灵且在这管道人脚下搭起蜂鸟鹊桥间,又是如意变幻,重聚作那翼展十数丈的青灵巨鸟。 未管那方霆云交织,管道人便是眉心一点,唤出一枚飞梭而来。 只见这长梭,修长过度,几似是一杆琉璃长矛了,只在那浑圆荡海之势还未卷动云海之时,这飞梭直朝那两枚浑圆宝珠上一撞,【咔嚓】一声,当即便见那六阴癸水梭碎裂了开来。 唯见六阴寒气悍然散落,那漫天云海搅动之势,猛然受阻,层层的寒气爆发开来,那正要化作两仪浑圆法域的云层突然就爆开了一道绝大的豁口。 冰魄寒气先是将两枚宝珠冻结,且在那汪侯掣力,震碎冰层之后,只见寒气亦然还在蔓延,云海大势受碍,为那寒意侵蚀,化作冰晶散落,再难化生“浑圆法域”。 雷道斗水法,自是后力难继,可管道人这一击,以癸水破壬水,且算是以阴阳之辨破开了那法意成形。 海穹之上,追逐战已然衍化作一道遭遇战,云海盘踞,五方生雷,掀起天变大势…… 而此刻的黑船却是已经东去了四百余里。 龙鲸荡海,将这楼船要推至离墟洲的边缘之处后,却是当即收到了管道人的劾召,它便也不再搭理楼船上的众道,一个翻身落下海中,掀起连篇大浪离去。 如同岛屿般的霸海龙鲸远去,掀起地滔天大浪仍是久久难息。 黎卿与那五六名练气上品的豪侠、裴家猛士同驻于上层甲板,诧异地盯着那远走巨浪,不知这龙鲸身上发生了什么。 “当是管老爷在呼唤大福!” “若是发生了……其他状况,大福可是很暴戾的,绝不会走得如此干脆。” 那名为裴三儿的豪侠大修适时出言,当即打断了众人的胡思乱想! 可两位老爷也不是没遭遇过海上的强人,但将大福都唤走相助了,恐怕情况柄不容乐观。 然而他的职责却必须得先稳住此处! 与诸多豪侠颔首相继,圜首眺望去,眼看离墟的海岸线也都看得到了,当即定下了心来。 “且入离墟洲,七星分阁的坊市中,外人进不得,你我正可在此处等候几位船尊!” 船上未经骚乱,立时便祭起风水法幡,朝那尚有七八十里远的岸边渡去。 而正在此时。 缓缓平静的浪涛间,露出了一道“岛礁”来,那凹凸不平的岛礁之间,突地有一道光罩破开,二十来名身披文武袖袍的身形露出。半甲铭篆云纹,文武半袖上,护体法禁萦绕,其腰间扣着数道尺许长的锥、梭、锤等法器各两支,无声瞩目着那远去的浪花。 “该死的,咱的白浪蛟竟被那凶物……活吃了!” “这是什么怪物啊?” “许爷那一路人马,怕是也栽在了这头凶物手上?” 随着那一支武备精悍的匪修掣起刀兵,这似岛礁般的海兽终于露出了全貌,老鳌身似玄武,驼起数十丈的如山背甲,其竟是一头紫府境的东海推山鳌? 熬背上修士军备齐整,与原本那光头壮汉手下的匪修完全不同,腰间悬挂的法锤、法锥、破法梭,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支专精凿舟破法的水师道人! 而在看见那海浪中隐隐漂浮着的数截蛟躯血肉时,这头老鳌躁动不已,颇有种兔死狐悲的惶恐。 它与那白浪蛟同为这支船队中的驭兽,相处已久。可就在方才,它眼睁睁看着白蛟被那龙鲸餐髓食肉,可他等只能藏匿在海底,如若一方无情的山石般,半分都没有动作。 那头龙鱼的根脚太深厚了,天生就是海兽中的王者,同阶之中,甚至光靠体型就能碾压诸多杂血龙种了。 伫立在诸修最中央的紫府道人,上前两步,抚在这老鳌脖子上,好言安抚着这头驭兽。 “异种的龙鲸,这是只有从幼兽时期才能育饲的凶物,不招惹它才是对的!” 这名紫府摇了摇头。 能花上一两个甲子去豢养一头这般的凶物,花上这般耐心等待其成熟,这般的道人可是不多了! 且在那龙鲸离开之后,他等再出手,这座楼船绝对跑不了…… 果然,正鼓动风幡往离墟洲靠近的黑船,突然便是一个翻滞,像是撞到岛礁一般。 还未待诸多豪侠动身察看,一道似是褐岩浇筑的鳌首便自水面上升起,那东海推山鳌背上,道道宝光祭出,却是连续的破法宝梭齐齐打出,既不伤人,也不破坏船只,而是独独将那风水法幡打的宝光黯淡,叫这大船的速度猛然降下来! 突然间,五十二枚石中火曜齐齐在那巨鳌背上炸开,紧接着,又有分水大旗蓦然升起,宛若流波大浪一卷,诸多火曜落入那旗面上,再是暴虐,总归是也只能是噼里啪咋一阵炸响,再也伤不了人了。 船上山弩法刃扑面而来,亦只是遭那大旗一甩,分水大浪卷起那诸多箭矢风刃,往海中一落便再无了动静。 “诸君,当还安好?” 这老鳌头顶的紫府道人,结髻束冠,披挂法袍,却是装模作样地朝着船上诸多豪侠打了个稽首。 此人心机能力比之那光头紫府来只强不弱,又有鳌兽亲近相助,蛰伏至那霸海龙鲸远走,这才现身。 离墟沿岸就在眼前,这一人一兽,兼之二十余拱卫的水师道人,可真真是让船上的众人心头跌至了谷底。 “贫道本以为这楼船上有一尊紫府道友,此刻看来,倒是小友动的手?” 那道人似笑非笑,旋即便将视线投到了黎卿身上。 方才便是此人出手横推火法五十二击,这推山鳌背上都已经被其崩出了数道豁口,这般法术威势可是不小啊! 又有十来道萦绕着阴气与咒力的兵马护持,看样子此人是有些背景的咯?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五方仙门、海外三宗,加之诸多法脉,能证紫府道基的,无不是龙姿凤章之辈。” “诸位真就这般瞧不上自己,以匪论这脚下道途么?” 黎卿右手微抬,止诸诸多豪侠的动作,望着那推山鏖上的匪修,冷笑一声道。 仙门道统五方,旁门法脉难计,或于周天中取,或向天地外求,但这般不惜把命途绑在劫掠、斗杀之上的“匪修”,着实是目光短浅。 杀?能杀出来什么道途?上有诸多阴神游暮青冥,不敛锋芒,肆意留下因果。这不就是予人话柄来主收割吗? 聚众多资粮,四处留下把柄,不过是一头放养的“肉猪”罢了! 主甲板上,道兵游侠们见得黎卿发话,缓缓近得船心,一面警惕着那头巨兽,拱卫上几位主事。 “此处有一个礼物要送给道友,还望道友莫要推辞啊!” 再闻黎卿轻笑一声,便有一尊通体苍白的猖神从船舱中缓缓走出。 其背生纸蝠之翼,身高丈六,将掌心那尊苍白的颅骨一抛,浑然掷到了那老鳌背上。 这是那位光头紫府修士的脑袋,为借寿之术,献颅南斗,此刻,那紫府连命魂都已散尽,苍白的颅骨之上,再无丝毫气机。 此举不可谓不是一道严重的挑衅! 然而,那推山老鳌上的紫府道人对此却是并不动怒。 只淡淡地瞥了那青年轻人一眼,法力一祭,将那颗骷颅摄了过来,近前一看,果真是那许凶汉。 火龙盘踞在船,兵马护持左右,精修阴火法,这就是他的底气么? “哼哼!我知晓你们一船上下数百人,总是有些能耐的。” “顷刻就将许凶汉骗入船上围杀,连这血肉精魂都磨灭了,不是立了旁门坛法,便是执掌着鬼道禁器,对否?” “此刻龙鲸已去,怕是你家两位船尊的情况并不太妙,再也无暇顾及你等了。” “这一船的货物,你们是保不住的!” 御鳌道人抬手摄来玄水旗,话锋之间无形的压迫着船上众人。 在他看来,龙鲸远走,那两位船尊未必还能活着回来,即使能勉强逃脱汪侯的控制,定然也是个惨淡收场的结果! 此刻,这价值得估摸得以千万计数的楼船,正如案上盘中餐,随时可以自取也。 “倒是未必!” 黎卿右指一挑,幽幽玄阴炁与汇聚指尖,催生出石中幽火,森寒气机蔓延,似是声音都寒下了几度。 只借着那明晦不定的寒意,环顾四方游侠道兵,沉声道: “事皆因这匪修贪恋财款而起,诸君怎甘愿为其而俯首?且随贫道同入离墟洲,把你等的货物交付……” “若说有多少资粮,我等百人上那驭兽仙宗包下整座渡兽飞舟的船位,不比平白丢在这里来得好?” 此言可谓是话糙理不糙。 即便那两位船尊真的遭劫,一船上下堪堪一两千万的资粮珍宝……黎卿就是自取,也不可能拱手让人了。 若动真格,他又不是没有那能力。 六丁六甲一十二猖神各立一方,甲子玲珑的云雨域霎时间便瓢泼了开来。 黎卿右手轻轻按在腰间那储物葫芦上,幽幽玄阴气如若阴霾四溢,叫这船板都缓缓凝结起了寒霜,愈发恐怖的气机自这青年身上升起。 只在那一瞬间,那御鳌道人似是在这人的银灰瞳孔中,见到了茫茫白骨嘈杂地,见到了六天幽鬼太昊宫! “岭南的鬼道人?” 这道人瞳孔微缩,对那不似人间的阴气根脚大为忌惮。 “但你须得知晓,此处距离墟尚有七十余里,你等风幡遭破,楼船难行,你真以为你能靠岸?” “八十里瀚海流波,我只需与麾下的推山鳌将你等卷入海底,任你是大族子嗣,宗门天骄,又岂能覆海翻天了?” 外海本身便是代表着神秘与未知,他等紫府不成,又能在这茫茫海底鏖战几时? 天都有天都的规矩,海上有海上的约束。 便是岭南白骨道的长老来了,也休想带着这支楼船安然离去。 然这威胁刚刚结束,那道人话锋又是一转: “既然道友如此的强硬,本座可以不探听你的身份,也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我等不过是遥尊荡海将军之令,你楼船上舍下五百万道铢,让我师兄弟们能回头交差,此行我等当即退避三舍,再不侵扰。” “不论你家船尊是死是活,五百万,这是底线!” 东海推山鳌上,那紫府道人迎着海风,掌托分水宝旗,气机愈发凌厉,身后二十余名水师道人更是纷纷祭起了宝光,大有一言不合就死斗的架势。 五百万,还是那五百万道铢的要求么? 楼船上,诸多豪侠祭起法器,绝无半分畏惧,便在方才,黎君已经镇杀了一位紫府,他等众百人之力,也就未必怕了这人! 黎卿却是犹豫了许久,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若起了贪念,请鬼母现身,自是能在须臾之间,让这整方海域都化作绝地,紫府道人也好,那头东海推山鳌也罢,绝不可能再活下来。 而代价便是,这一船游侠道人也得无差别的暴毙在那幽垠鬼蜮中,鬼母可是从来不会对黎卿以外的任何人有所怜悯。 如此,他也能一人尽收这整座黑船上的珍宝资粮。 可黎卿却是不屑这般做! 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会缺合用的资粮,遑论这座楼船上的诸道对他着实有恩。 “开口闭口就是五百万道铢的资粮?” “贫道不知道你们海上的道人们到底是寻到了金山银山?还是各有一枚聚宝盆?州府一紫府家族,三年岁收不过两百万道铢,五方仙门的院首,等闲也拿不出五百万道铢来。” “若是让他等知晓,海外道人如此阔达,谁不想肃清一番呢?” “这一船资粮珍宝,有东海羊氏的,有澎国李氏的,有七星阁点名要的,或许还包括了对那朝江府云箓山-太玄门的供奉。” “呵!你们真有那个命来拿?” 裴九自己都曾言,他等六年来往一趟到手也不过一两百万道铢,或许其中有些隐瞒,但黎卿认为最多也不超过三百万道铢。 余者皆是各方世家和宗门早就谈好了价码,譬如,五方仙门约束了以九华灵金锚定的太岳山形道铢在南国内外流通。 七星阁与太一道便溢价要求诸多船众从东海仙城的私下带来此物,可此物本身就自那五方仙门流出来的啊,他等怎会不知晓? 再譬如,澎国走私的剑器胚子,要绕过列国修行盟的律令转手到列国明面上流通,又能赚取将近三倍的利益…… 这就是黑船存在的意义,这是东海与外海的庞然大物们,它们在平静的水面下玩的换牌戏法。 “这就不需你等担心了,我家汪侯掌托两江,肩担一海,自有那吃下去的能力!”御鳌道人却是一脸的浑不在意。 只是这嗤笑间,那推山鳌的前肢几乎已经攀爬上了楼船,要将他等彻底沉海。 “给他!”黎卿冷哼一声,覆盖方圆二里的云雨鬼域蓦然一阵扭曲,仿若水镜上泛起了一阵波澜,再看其中的楼船,却已经凭空挪移了数十丈了。 但,甲子玲珑猖的云雨域,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船上的游侠道人们闻得此言,先是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那裴三儿自袖中一捞,将先前裴九未能给出的几道芥子囊取了出来,连忙便往那海上丢出。 下一瞬,便见云雨域中阴雨绵绵,那几若化作实质的阴云水雾着狂风一吹,正在楼船之顶化作百丈高的云帆,鼓舞着大势朝那岸边飘去…… 能暂避锋芒的话,最好便是不要显露出鬼母的存在! 黎卿在这一段时间过得很是如意,没有那鬼郎黎卿的名头,亦无诸多异样眼光,他在外海这段时间也见识了很多东西。 若是此人真愿退走,却是最好不过。 云雨鬼蜮绕楼船,乘风驾浪入离墟,七十里海域,畅通无阻,果真,那御鳌道人再未追来! 此刻望着那踏浪远去,气机晦暗的黑云,推山鳌上的紫府道人一把将那芥子囊捞起,神念入内,果真是满满的宝材灵物。 “万札灵纸、东海烂银、五金之精、赤丝灵篾……约莫三百一十万铢,这些家伙倒是精得很啊!” 这御鳌紫府摇头轻笑一声。 三百万南国的珍材,在这离墟洲倒也确实是值五百万了。 “竟然如此滑头?这让我等如何回报汪侯?师兄,我可领几位师弟潜入海下凿了那楼船的底,彻底……” 后方的水师道人中,当即就有一面容精悍的青年男子站出身来,主动请缨道。 他等师兄弟二十余人,同出一门,皆是东海道的某一方民间法脉出身,最善浪里翻腾,个个都有在水中逐波百里的本事,真若要动手,那楼船便施再多小聪明,亦是无用。 “嗯?回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回报了?” 紫府道人望着这位急着进步的师弟冷笑一声。 “汪老鬼,于东海败走,家业散尽,此番马、吕二道人受其胁迫,心中定然生怨,许家汉子身死,他麾下也没几个能人了!” “海上逐势犹如逆水行舟,汪老鬼眼看就是日暮西山了。” “你我师兄弟在他麾下,便是再卖十年本事,拿得到这五百万道铢?” 诚如楼船上那位神秘的仙门弟子所言,五百万道铢可不少了,许多紫府世家都须得耕耘一二十年才能凑齐这个数目。 海上黑船经手的数额大,但大部分都是有主的货物。 这五百万道铢在手,还管他什么覆海贼头?什么汪老鬼? “你我先入那列国边缘,去陈国、去晏国,把这批南国灵材尽数兑作外海灵物,咱们也当一回黑船主,待回得东海,这五百万就是咱师兄弟们大开法脉的本钱了!” “所有人,皆须签下血誓,不得张扬,须得谨记,这五百万是那汪侯劫走的,与我等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的资粮宝材,人人都有一份,可尽供你等修行,祭炼法器!” 此言一出,这二十来名水师道人就是眉生一道愁苦,但在听到下面的话后,那目光陡然就炙热了起来,齐齐探向那道人手上的芥子囊。 倒是其中有一少年,稍稍有些担忧,沉声提醒道: “大师兄,可那汪侯手段极为残忍,怎会容我等安然抽身?事后恐怕必会报复你我,许多早做提防!”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海上散修,时常如此。 这一个个匪修头子,靠的便是狠厉与威名混迹海上,他们的便宜哪里那么好赚? “海外,又不是他的地盘,你我绕走便是了。” “至于报复?此行,你我带上这汪老鬼的行踪作礼,投帖拜入那临川府的豢龙君门下便是。” “汪老鬼,他还敢回东海吗?” 御鳌道人冷笑一声。 自打他看着白浪蛟死时,心底早就有了想法,汪老鬼墙倒猢狲散,自身都是难保。 五百万道铢的资粮,那可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走,南行入陈国去,师傅临死前让诸君跟着我,师兄何曾亏待过你们……” (本章完) #名场面安利#周围的黑暗和空旷渐渐退去,先是复现了群山的轮廓,接着又出现了草木的颜色。 我对面荒草之中站着一名男子,脑袋上窄下宽,成三角形,鼻子长有半尺,把嘴都遮住了,直接垂到了下巴。 火车公公拉着汽笛道: “旅客朋友,前方的生灵叫做梦铉,原身是只食梦貘,十层的梦修!”我听到这话一惊,对面的怪人竟然有十层修为,想我见识算多的,此刻心脏也悬到了喉咙。 要是换成别人,只怕要失去理智,在普罗州正常的概念里,十层是修为的顶级,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不好打呀!”火车公公拉了声汽笛, “梦修和别的修者不一样,他本尊能进入到别人梦境,咱们在梦里和他本尊打,你说得吃多大的亏?”说话间,那十层梦修已经没了身影。 火车公公接着 “他在梦境之中随意变化,能变成草木,也能变成鸟兽,说不清他是近是远,说不清他在什么地方,也说不清他在什么时候出手,可是….”话没说完,十层梦修突然现身在我身边,准备把我从火车公公背上扯下来,我完全没有防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十层梦修探出手来,眼看要抓到,那张三角脸上漏出一丝笑容,却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因为他的脸被火车公公的鞋底盖住了。 “可是那又能怎样?”火车公公一脚踹在十层梦修脸上,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 “咱们比他快不就行了么? “轰隆!十层梦修直接飞了出去,身子镶嵌在了山上的岩石之中。火车公公没理会十层梦修,背着我,一路向前飞奔。 “旅客朋友,一路辛苦了,终点站就快到了,本次列车为您献上一曲《火车谣》,以缓解您旅途中的疲惫。” 第一百章 离墟洲 “黎君,此处便是离墟洲了,这是列国的腹心。” “言此墟再往北一百八十里处,即内为玄股仙城,外接螺蜃海市,有列国道统仙盟所驻。” “入得其中,那贼人绝不敢再来!” 破碎严重的楼船一路冲上那方沿滩,诸多游侠道兵们环聚在这位黎君身侧。 正如方才黎卿所言,这百来号人马,先得活下来,才有回东海的希望! 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座裂作破烂的楼船了,一经停留,船上的道兵与游侠驱策鳞马、豚兽,自那船身豁口中跃下。 六名练气上品的豪侠,加之那几尊如同铁塔般的裴家猛士,自主舱中,将一叠簇结的储物木匣取出,其中有金缕银纹囊、有五色彩綉囊、亦有寻常粗布芥子囊,分做了数档。 尤其是那等金丝银线的芥子囊,外裹一层法禁,眼看来历便是不凡。 “黎君,小道羊氏名栗,忝为裴尊身侧一从事。此番遭劫,我等着实是无力回天,余者皆可不论,但那金丝囊中之物切不可动摇!” 常伴于裴九身侧的一名练气道人拱手上前,这是羊家的某一名外务总管,跟随裴九来往海外也有近甲子了。 这一番大祸下来,真不知晓两位船尊是否还能脱身,他等全船百余人,自是得倚仗这位仙门弟子。 一船资粮中,那金丝芥子囊中装的便是羊氏主推的上等灵材。 其他物甚,不论是拿出去给这满船上下寻找出路,往三仙宗之地搭上一路宝船、渡兽也好,亦或者这位黎君鲸吞了也罢…… 自可上报为那匪修所漂没了! 作为羊氏的眼线,他只要那一囊上品宝材能在离墟洲中转易,囫囵回上个一半的本,回去后,他也就有了个交代! 航线已经出了问题,其他的灵材资粮,即使是倾力保住了,他也谈不上有功,只要能活着回去,赚一道苦劳便可。 何况,那接连的袭击,着实是让他等心头惶恐。 荡海将军名号汪侯,肆意猖狂于东海之时,羊氏尚未踏出州府。 正所谓人名树影,即便东海羊氏这一个甲子以来大兴,面对着这般局面,这位羊家豪侠亦只能认栽。 此人之言,却是当即令黎卿眉头一挑。 这是在表态?还是就已经想分行李四散了? 其他豪侠庄客面色阴沉,也未接这话茬,这一言落在不同人的耳中,个中意思可就是截然相反了。 “急什么?且入离墟,静待两位船尊归来。” “一切,只待日后再说!” 望着这座残破的楼船,黎卿的心思却是全然不在这批货物上,遥观海面,朦胧浩渺,亦是望不得远处的任何动静。 以防万一,还是先入那仙城为好。 索性,黎卿便掐诀掣法,弥天阴霾转瞬间逸散开来,将这百余兵马一裹,立时便化作百丈黑云朝着离墟之北飘摇而去。 那幽幽隐隐的黑云之中,阴冷的水气渗人,唯见道道纸猖漂浮在空,下有百余兵马踏在那一层水洼上,再闻得铜铃荡响,一尊奢而古朴的王辇自云雨中遁来,混元宝光、十二神禁,伴诵这雨声嘈杂,往那仙城而去…… 而此刻,五六百里外的海上! 水波击天,霆云暴虐,三名紫府道人身作遁光围拢而来,管道人面色凝重,祭出一枚宝光穿插在其中。 裴九与那“汪侯”交手亦是有了五六十个回合,就算倚仗雷公灵牌加持,他仍旧还是难以与对方久战,两道浑江异像席卷弥漫,其势雄浑,愈发浩瀚了。 正待裴九手上雷芒稍松,那浑圆法珠瞅准机会,悍然破开雷网,一击印中裴九胸口。 那叠加了不知多少层的荡海浑江势加持其上,只此一击,当场便叫那裴道人的胸口塌陷下去,雷衣之上,电弧跳动数击,再也止不住地黯淡了下去。 以紫府下基之境挡下了一个半时辰的浑江荡海法意,这裴道人果真是有点门道的! “在这茫茫海疆碌碌而无为,只为那诸多大族行走,做一押镖的鬣狗么。” “裴道人,以你的能力,你真愿意半生如此,在这水中飘零度日?” “不妨来我这边,你这满船货物,吾分文不取,你来往东海与外海,我也丝毫不干预你。” “甚至我这上下两千余人,在这列国立下招牌后,可任意供你使唤。” “你坐镇于吾左右,倚为臂膀,你自可与本君平起平坐,如何?” 汪侯轻轻拍着衣摆,一把将那焦黑法衣撕下,随手丢开。 此人真是了不得了,战意汹涌,雷霆浩荡,连他这一身法衣都被那雷光毁了个干净,其上法禁破损,仍有电弧还在蒸腾。 这裴道人若能收入麾下,既有绝强的斗法战力,又常行走于黑白两道,精于外海诸势,于他而言,可比十名紫府! 而那自穹天上坠落的身影,闻得此言后,当即便有了动作,雷光再续,转瞬之间,又是重新升起。 “咳,咳咳咳!” 裴九艰难的将那口血沫咳出,他久修引雷法,最是淬炼五脏庙,此刻的五脏六府几若金石一般。 纵使那胸口六根肋骨尽断,骨茬刺进了脏腑中,他仍旧是面无二色,以左臂按抚胸口,将那刺入脏腑的肋骨强行取出、复位,再以法力短暂的封住伤口! “哈哈哈,这算什么?” “裴某入道两甲子,从来只以东海豪侠称姓名,平生唯求一个恣意妄为,怎可让吾心不顺?” 嗤笑之间,便见裴九单手拎起那柄雷剑一投,那雷剑化芒,再作百丈雷霆与那混圆宝珠碰撞上十数击。 每一道剑光无不是其倾力而掣,两相撞碰,毫无任何的保留,比之先前还要暴力。 然这般碰撞不过持续数击,裴道人鼻子中便又是缓缓留下了鲜血来! 但裴九却是丝毫都不在意。 哼,反正他只有这数击之力了,还怕什么神识震荡?击退便活,战不过,唯死而已! 这般东海豪侠,性格便是如此。 他等所行所举,不过正求一个念头通达,任侠不羁,用财如粪土,这般武力绝人之辈,从不吝暴起而顺应吾心。 “小子,你这是在求死!” 汪侯法意缠绕,飞流入天,几乎是在那海上千丈之处,再造了两道天河。 此刻,他祭起宝珠数击就将那雷剑磕飞,俯视着这位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道人。 既然死也不愿意低头,那就满足他的愿望! 这几近半出阴神的贼头再也无了耐心,荡海浑江大势已成,那管道人又被其他三名紫府围拢,这裴九再无活路。 眼看着那天河降下,裴九瞳孔大震,只将掌心雷牌祭出,便要引爆雷泽,与那汪侯决死。 就在此时,磅礴的阴影从海中突然升腾而出。 龙鲸霸海浪涛起,撼动九天水逆流! 那巨凶自海底而出,龙首凤尾两相顾,体如混鲲覆苍鳞,旋动翻江倒海立,叫那万方水势平地起,宛如刹海倒流,却是真正地从正面将那浑江法意正面击碎。 这便是有着霸海之名的龙种! 若山岳般的龙鲸跃起,宛如海底黑山翻动,一口便将那裴道人吞入了腹中。 恰在此时,与那三名紫府厮斗的管道人亦是叱喝一声,化作密密麻麻的蜂鸟灵四散天边,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那鸟群往何处去。 伴随着嘈杂鸣啸,漫天青影散落过后,唯见有道人捧书,驻足到了那龙鱼的头顶! “汪老鬼,这个仇我兄弟二人记下来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走着瞧吧!” 管道人掌托御魂宝书,还未待那蜂鸟豢灵尽数归来,龙鲸覆海,提前便是一个转身沉下海底千丈,旋即便见那大浪滔天,卷起海域百里风雨急晦。 那汪侯还欲动手,但却为那翻江倒海的巨力相阻,两道浑江宝珠都难以沉落到那覆海奔流之下。 好一头霸海龙鱼、翻涌鲲鲸! 三位紫府道人连忙赶来,只见汪侯面色难看,就要发挥,那老叟眼轱辘一转,沉声便哀叹了起来。 “裴道人裴九,非是寻常散修,雷法惊人,我等不敌,情有可原;倒是那不知名的家伙,手托镇魂书,驾驭龙种翻江倒海,或许是豢龙师一脉?” “会不会此人与那豢龙君有联系,是否会将我等行踪暴露?” 掩盖办事不利的办法,自然得要给它寻一个更严重的缘由! 几名紫府面色凝重,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差点便令这汪侯肝火暴跳。 “豢龙君?没了太一道的庇护,他算个球?” “他要是敢入外海~” 昂…… 恰在那汪侯暴跳如雷时,他这一语更是入同成谶了般。 下一刻,三五道修长身躯自海面探出头来,穹天之上,不知道何时已被那雷云覆盖,数百丈的龙驱下临巨海,上接云层,龙吟之声震彻千里。 四方海域之中,一道、两道……接连十数道蛟龙身影拍打的浪涛游荡了过来! “豢龙……豢……” 这只船队本就是在那东海豢龙君手下惨败而来,此刻再被这一头头蛟龙包围,仰望着那一片片比他等身躯还要庞大的龙鳞,差点就是眼前一黑。 下一刻,便听到【咔嚓】一声巨响,五方楼船之中,当即便有一艘边缘处的大船生生被撕作了两截,其上的匪修水贼们随着倾斜的甲板滑落,一路怒吼着、嘶喊着,祭起秘银驽、风雷管,声嘶力竭,胡乱喷吐…… 再得一声巨响,却见有一只狰狞的巨爪自浪头中拍出,悍然一击,便将那半座楼船直接打沉,船上数百兵马,顷刻就再翻不起动静来。 那巨物终于露出了身影,乃是一头犄角如黑刃的独目老蛟,那颗仅剩的竖瞳中,残忍的俯视着这海域中的一切存在。 远处有螭龙踏海凝浮冰,云龙腾雾驭五雷,黑蛟、鳞蛟、击水蛟整整二十余头蛟龙自这浪头中探出身形,将那五方楼船围拢在中心! “此方倒是比吾等七人打的还要热闹。” “可这五座楼船上的春龙涎是怎一个意思?将吾等当做什么了!” 随着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一尊极尽奢美的七彩蝶龙探出身形,却是连带着七头紫府极尽的老蛟同时将目光投在了汪侯四人身上。 春龙涎,常为发情期的龙种身上所提炼,能让群龙发狂,当然,这也不至于能影响到这些足以争夺龙君之位的老蛟。 可当着他们的面行如此手段,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真当他们是畜生了不成?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七星阁 黎卿带领着诸多道人远登仙城,只匆匆于坊市外租赁下一个庄园,众人便安静的等待在其中。 他们不知晓裴九那边的情况如何,只得由三两名豪侠出门,携带着两路猖兵在外打探消息,既是护持,亦是相互监督! 然,只在第三日的功夫,裴九与管道人就突然匆匆闯入庄园山庄之内。 没人会蠢到去询问两位船尊怎么知道他等在此的,作为一路船队的首领,他们两位对麾下有些追寻踪迹的手段最是正常不过。 倒是那羊家出身的豪侠,还有那几名差点鼓捣着黎卿分赃的游侠,心中后怕不已。 他等但凡按耐不住,少上一分耐心,早早拥趸着黎卿去将那一船宝物转手,那可就算是完了! 当然,此时,黎卿并不甚在意,自前几日按下了那羊姓豪侠的表态,他就是摆明了态度…… 此刻,他正在院子中看护着那面若金纸的裴九裴道人。 这家伙伤的太严重了,胸膛完全的凹陷进去,肋骨或许都不仅仅是断折的程度,之所以能活下来,恐怕全靠着他那雷法淬炼脏腑的功劳。 管道人以银刃撕开裴九的胸口,正是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手段,复位其中的血肉骨骼,挑开那早已凝结的血块碎肉。 紫府道人,已经是初步脱离了“人”这一范畴的存在,但凡谨慎一些,莫要深入险境而被围杀,想要他等的性命,极难极难…… “咳咳咳,黎小友的担当,大福已经同我二人说了。” “此番,裴某定要拜谢黎小友,护我这一庄儿郎性命!” 在那强行以外力固定胸腹中的经络骨骼后,裴九平躺在床上,双手抱拳,朝着黎卿诚恳地来了一番歉意。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仙门弟子,本是受人算计,孤身流落在海外,他自己都有些恩怨难解。 此方又是露手为他等解决了一位紫府道人,这让裴九二人极为感动。 裴九还要起身,却是被那管云仲一掌拍在伤口上,疼的呲牙裂嘴。 管道人无语的怨怼道: “我自会与黎小友商洽后面的事情,你先老老实实养好伤再说吧!” “早说了按我的计划,你非得和那汪侯硬拼。也亏得他亦是散修出身,修法域而不得入门,又无神通秘法。” “否则,你现在只能剩下一具烂肉了!” 紫府与紫府之间,亦分上下。 裴九算不得什么仙门高足,可那汪侯更只是海上的匪修出身,二者鏖战,倒算是鸡犬相斗了。 若是那素衣道的紫府上基道主-步灵虚出手,神通一祭,两三个回合就能将二人齐齐收了! 一脸无语的怼上两句,真道这裴九这家伙是自找苦吃。 管道人转过头来,面色一肃,与黎卿定声道: “此番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我等楼船损毁,但贫道借那海斗蛟龙之势,也算是祸水东引了一番,恐怕叫那汪侯麾下损失不小!” “这一来一往,那汪侯与我等可算是结了死仇。” “黎小友或可自这七星分阁处,搭乘他阁内的宝船入方丈仙洲,再乘驭兽仙宗往东海的渡兽归南国……” 他二人是得罪死那汪侯了,但属于没必要拉上这位黎君进来,平白害了人家。 届时好生给黎卿一些报偿,替他将回归南国的路子规划好,众人在此处分别,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管道人轻叹一声,正述说着其中道理,裴九亦是平躺在那床板上连连颔首。 然,几人尚在商榷着后事。 院落外立时就响起了道道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九……九长老来了!” 那裴三儿急匆匆的赶到这院落处,朝着院门一推,立时就要闯进来。 可这院门却是早就被管道人下了法禁,那裴三儿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院门,反而在那院门法禁上一撞,立时就撞了个头破血流。 “知道了,真是咋咋呼呼的。” 恨铁不成钢的怼言响起,不过数个呼吸,那院门便被拉开,管道人与黎卿从那院中并肩走出。 管道人犹豫了片刻,与黎卿稍稍介绍了一番那九长老的身份,便托付黎卿与诸豪侠且先去应付一番,他稍后就来! 七星阁中取南国货物,除了明面上的进项,私下里靠这些船尊的来往的灵材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那七星阁九长老历来掌管着离墟这座仙城与海市内的大小往来。 坐镇列国一百余年,事无大小巨细,尽皆了然于心。 当然,像是裴九这种船尊,这位九长老历来待他等“宽厚”。 但此人,独独有一件事,那便是必须先把商事放在前头! 黎卿这支船队入此庄园数日,七星阁中并无异动,就像是不知晓一般。 直至裴九等人归来后,七星阁才在后脚上门,不得不说,这事儿干的还算是公道。 黎卿与几位豪侠出得大堂,入目便见一位苍髯老叟高坐在客座之上,其后又有左右两名从事跟随,望之,皆是紫府人物! “这人,气机不如大院首,不如步灵虚师兄,而且……” “那是天人衰败之气!” 黎卿与那九长老一见面,心头突有所感。 这位九长老的寿数要尽了! 他修行的《南斗延命经》对那寿光颇为敏感,一来就将这位九长老的底细看了个囫囵。 但他并不知道两位船尊与那七星阁到底如何的干系,此刻,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只是抬手向那三位紫府打了个稽首,黎卿便靠近了另一侧。 七星阁的九长老正诧异着那裴侠儿的麾下,怎么突然多了一位半只脚踏进紫府的生面孔,见黎卿这般礼貌地稽首拜会,更是有些奇异。 其中七星阁的一名青年点头,又回了个稽首,两方各自坐在一侧,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家。 直至,盏茶的功夫后,管道人自屏风后快步跟了出来,与其同来的,还有三名以玉盘托着一枚枚芥子囊的豪侠修士。 “咳咳,九长老,久等了!” 满厅的视线眺去,只见那管道人面色惨白若金纸、气机凌乱,一出来便不由自主的咳嗽了起来。 旁侧的诸多游侠儿正要去搀扶,却为那裴三使了几个眼色,将闲杂人等尽数摈退。 待得诸多游侠修士一一退走,管道人拱手望向那老叟,以晚辈居,直入主题道: “九长老,我与裴兄二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想必长老也知晓了。” “此行,那荡海将军-汪侯先劫掠去我等楼船上大部资粮,又重创我二人,若非时利在我,此行,我等当是难以生还了。” “管某护持无能,原本交付仙城的三十万枚太岳山形道铢便在其中!” 说到此处,管道人面色更苦,摇着脑袋道: “岭南府的阴金亦是不存,尽为所其掳……” “倒是东海羊氏与几位州君与长老约定的大部分灵物,贫道堪堪护了下来!” 三名豪侠将那一枚枚芥子囊打开,灵材宝料着实不少,但……九长老点名要的管制珍材,什么都没了。 这却是让那七星阁的紫府道人们面色陡寒了下来。 合着那贼人眼光也这般高,只抢我们要的东西是吗? “管道兄,那阴金与九华灵金连一丁点儿都没了?” 七星阁的紫府中,那名青年道人最先按耐不住,这套说辞,他怎么有些不信呢。 你小子不会是借题发挥吞了本道的货吧? “道兄不妨去看一看,管某的楼船都被打裂了,如今那汪侯还在海上四处搜寻我等。” “莫说这一次,我们跑完这一趟之后,稍后都还不知该怎么回东海,我兄弟二人历来受九长老庇护,但今后,我等怕是也再跑不了此线了。” 管道人无奈摇头,令麾下的豪侠们上去清点,便似是再没了心气,让这几名七星阁紫府一拳打了在棉花上般,有力无处使……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权也术也势也 上首的老者举起茶杯,轻抿一口,却似是完全没听到管道人的诉苦一般。 那三十万铢太岳山形道铢没看到,他要的岭南阴金也没有出现! 于他等而言,也未必就真的在乎裴管二人到底是真遭了劫还是假遭了劫,他们要的是能稳定提供南国物料的航线。 正堂须臾间便陷入了一片静谧,那无形的压抑萦绕,更令三名豪侠胆颤,连手中的芥子囊都要托不稳了。 “事已至此,我等只能勉强走行完这一趟了,还望诸君见谅。” 管道人再朝着那位九长老拱了拱手,抱歉道。 “那汪侯挟楼船五方,飞舟一尊,麾下兵马两千,紫府二掌之数,以强龙入海之势,纵横列国海外,不仅我二人,其他的黑船行走,亦无人能再与其抗衡!” 他们这黑船上下,若无外力相助,已陷死局,离墟洲七星分阁的紫府道人想要交代,去寻那汪侯要交代吧! 总之,管道人敛起那九华太岳道铢、岭南阴金,不准备再与他等进行交易,便是空跑一趟,也得把问题抛给这位九长老。 九华灵金铸太岳山形道铢,此乃是南国两院十二宗中,锚如擎天白玉般的最珍品道铢,一铢太岳九华,在外海道可值南国官家-百炼秘银道铢二十七枚,岭南阴金更是天都风水阴脉中所蕴藏,乃是海外没有任何产出的物甚。 诸多来往的黑船中,也只有寥寥几人敢做这般大规模的转运,裴管二人便是之一。 那老叟捋须沉思良久,这才不徐不疾的表起了态来。 “老夫知晓,你们二人在整个外海的船尊中都是极为不凡的,你们能力很大。” “那匪修手上有船队、有飞舟,你们想退?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退走的?” “许是道人记错了罢,似乎那太岳道铢、岭南阴金,并没有被劫吧?这外海还没有人敢对老夫要的东西动手!” 九长老大袖一挥,便在那轻笑声间,一名练气上品的豪侠便从厅外快步进来,单膝跪倒在其中。 这变化,顷刻便让管道人心头一滞! 船上果真还有离墟的人? 原先他只是想给这离墟洲的七星分阁一些压力,好教这位九长老下场,为他等寻一丝喘息余地。 可此刻…… “裴柳么?” 那名豪侠着管道人点名,亦是单膝跪在厅堂上,无声的流着冷汗。 “博上性命,千里迢迢将这灵材运来,若真是忘了,那可就太可惜了!”九长老叹惜一言,意有所指道。 这诸多臻萃灵金、财货,乃是裴九与管道人自南国运来,黑船不比其他商船,其中尽是各地法禁不允的或许,也没有人会下订单,留把柄,全凭他等带来多少,下家便收多少。 裴管二人自然是有着处置的生杀大权,说声为贼人所劫,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这会儿被麾下的豪侠儿捅了出去,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便是黎卿矗立在侧,望着那单膝叩在地上的豪侠,顿感这船上关系复杂,裴家庄客,羊家管事,这会儿又有一名离墟洲眼线的…… ‘是管道人想要以那数量不菲的灵金作底牌,想叫那七星阁给出个担保?还是如何?’ 只可惜,那九长老安排的更加妥帖,早就对这船上的东西了解了个一清二楚,两位船尊想要倚仗其讨个承诺,亦是失了先机。 然管道人被这般当面揭穿话语,却是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戳穿谎言的心虚。 “不行!” 管道人摇了摇头道:“非是我等戏弄长老,只是,此行我等楼船遭劫,又有强敌堵在海上,这麾下儿郎与东海诸族的灵材,总该回去有个交代。” “我与裴兄全幅身家,须得押入驭兽仙宗,寻条活路。此事,当真是没办法了……” 以管道人的理由,不外乎是寻那驭兽仙宗买条活路,斥巨额道铢包下一座渡兽宝船,安稳的回归东海。 这却是令那九长老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这两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管云仲、裴九,你二人是有大能力的!” “寻那驭兽宗的渡兽苟延残喘地逃回东海,然后呢?以你们如今的修行,带着你那船上的儿郎们坐吃山空?还是回头与那根扎在南国沿海数百载的仙道世家,虎口争食?” “那匪人有飞舟,你们也可以有嘛!” 九长老笑着招了招手,再许诺道: “这样吧,你们两人凑个一千万道铢,老夫做主,替你等寻一座法舟来,加上你等现在约莫三名紫府筑基了,谁拦得住你们……这条航线可是就以得你裴管二人为标杆,你若不干了,其他船主哪个还敢动?” “至于那汪老鬼?老夫会打个招呼的……” 这位暮气深沉的老道叟此刻便是犹如病虎睁眼,一言便定下了裴管二道接下来的方向。 其久居上位,以权势沐身,光这只手遮天的法意,便令人胆寒! 在他看来,裴管二人不过是遭了劫,自作聪明的想要让他七星阁出面,给个担保。 在列国这片海域,担保倒是无虞。 要寻一条活路,可以,但你得有诚意,而不是虚头巴脑的给老夫整出事端来。 一千万道铢!他知晓,裴管二人来往外海甲子有余,这个数还是拿得出来的。 这位老道叟只在大堂中定下了两道数字,也不给管道人反驳的机会,坐在那太师椅上便开始闭目养神。 若是再早上几十年,他非得好好整治这爱使心眼的管小子一般,可如今,他老了,没那心力了…… 旁侧那青年紫府对管道人不尽不实的言语,亦是面露不满,与那一名七星阁的中年道人驻足庄园之中,同黑船诸修交接财务与资粮时,仍旧是百般刁难…… 黎卿只在一侧将这一切来往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自那无头氏的土司岛屿以来,黎卿见识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物,从黑船游侠儿到素衣道,再从荡海匪修,乃至于离墟洲七星阁。 他似乎摸到了那诸道往来纠缠间那一层不可言喻之意,然此意却是真就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人与人之间,因缘际会,你有七情,他纵六欲,便在这一个又一个因秉性影响的抉择串联起来后,观此道人一路的来时路,那便是他的道途。 这是筑基时必须经历的心路! 非自知,神宫不开,非自悟,元神难成…… 夫道人长于天南大地,其志向尝是统合诸州,使得百鬼易辟,诛邪莫敢侵犯,再进一步,席卷群山,坐断西南而已; 又行走于江南大地,沐经南国红豆香,春来长思意难忘,其志向或是为南国计,闲作山中宰相,尔来庇佑一方? 或降生于岭南大地,只于岭南三百八十庙,孤魂坐堂,野鬼居殿,万千鬼祟,享无数生民奉养,由此方入道,或精擅鬼道,劾制百鬼,勘破生死迷障;或以人道为先,伐山破庙,再不现孤魂野鬼噬人相; 或厮于江北大地,道人文武袖,猛士甲傍身,日夜尔来,硝烟雷动,战鼓不休,此方成就,或许也只愿死后墓上铭刻征北将军-黎侯之墓…… 一方水土生得一方人,海外逐利者,自然也是围绕着“利”之一字不休。 黎卿一眼看透了其中的根本。 “这不可言喻之物,乃是束缚了所有人的东西,天南有天南的顿困,江北有江北的险阻,江南有江南的风光,岭南有岭南的无奈……” “海外也有独属于自己的规则!” “可这道控制了万千生灵,许下贪嗔痴恨与七情六欲的东西,又为何名呢?” 在这一刻,黎卿顿生一道明悟。 只觉得那紫府也好,仙宗也罢,也不过尔尔! 眼看着七星阁中诸道将黑船中囤积的货物尽收一空,置换了海外的云母、美玉、珊瑚、宝珠,那老叟突然目光微动,转头望向黎卿。 “心念得悟,虽尚落于嘈杂,想来,只在不久的将来,便能泥丸宫中生灵识了。” “不错,不错!” 却也不知那老叟到底是在赞叹黎卿这不甚平静的气机,还是满意着今日的收获。 “三日后,带上道铢,来七星阁中,老夫为你谋一道出路!” “安稳落地的出路!” 便在那九长老起身后,鹰视虎顾的偏头望向众人,往正殿中丢下一言,携带着诸多随从大步离开。 这老家伙以权御势,名正言顺地将这整支船队拿捏在股掌之中。 只一句话,反而还要从裴管二人手上抠出来了近千万道铢! 可他等怎敢不从? 管道人望着那桌子上的一枚枚七星芥子囊,衣袖一甩,挥手便将其收纳起来,此刻,他面色尤为阴沉,与黎卿拱手一番,转身便朝着后方庭院而去。 他真得要与裴九好生商榷一番了! 而黎卿眉首蹙结,亦是一步踏出正堂,径直入得自己的小院之中。 那九长老有句话说的没错,黎卿再造的鬼脊已然被他一一降服,如今周天之中玄阴一炁凝作永固之态,几乎就要化作道基了! 将那院门一封,黎卿第一个要做的便是元炁抟炼,先天为本后天为显,浑然如一,下方丹田紫府筑真基,上有神宫辟琼霄,即为天人合一之道。 鏖炼元炁,是水磨工夫…… 三日时间,不过顷刻便过,在这三日之中,黎卿只是搬动了两轮周天,其余的时间,他在读书,一本名为《法经》的古籍。 黎卿刚刚翻阅完这本古籍的最后一篇,第三日的晨钟便开始敲响。 裴九身上缠着一大圈白绢,再将一套法袍披挂在外,整个显得有些臃肿;管道人立于一侧,朝着正将院门拉开的黎卿轻轻颔首示意。 “走,咱们去一趟七星阁。” 三人一同上路,踏上管道人的宝梭,横破穹空而去。 “九长老要一千万道铢,这一千万道铢既是购买一艘小型法舟的资粮,亦是让他插手的楔子!” “当日实在是贫道自作聪明了啊。” 管道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黎小友,你便以黑船宾客,五方仙门弟子的身份同去赴宴吧!” 那九长老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宴中有什么变化还是未知呢,黎卿是客,是背后有根脚的贵客,想来那七星阁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过于低调,却也不好! 然而,便在三人身化遁光直入七星阁之时,那傍海而建的七层宝阁下,一艘形如飞燕的中型法船正堂皇地停泊在那海滨一侧。 三人落下宝梭,一望见那道法舟,当即眉头暴跳,面面相觑了起来。 那不是就是那群匪修……那位汪侯的飞舟吗? 这七星阁九长老所谓的寻条出路,该不会是来一场辕门射戟类似的宴会吧?亦或者,那老家伙要来一场借花献佛? 管裴二道人相视一眼,稍有交流,然还未多言,那七星阁前便有道人迎了上来。 “几位道兄,九长老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阁楼下方几名面容青涩的男女上得前来,看样子约莫是黎卿的同辈,身披七星法袍,却是形制各异。 这些炼气境的道人们早就得了任务,将三人往那阁楼的最高层中引。 “几位勿慌,长老与少主事已然在阁中陪着那位客人宴饮了整整一夜,可是等待三位许久了!” “诸位只管放心入宴,长老自会为诸君解斗!” 其中一位妙龄女冠稍稍近得三人身侧,轻声嘱咐了一番,且叫这三位去了戒心,无须多疑。 七楼之距,以一扇丈许大小的碧绿芭蕉叶作云梯,托起众人很快便升上了顶层。 那女冠上前,将七星宝阁的云宫大门轻轻一推,黎卿三人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一片茫茫无际的云海之中。 这云宫之中白玉为盘金作案,霞云为栏,云雀筹宾,有舞者窈窕,宛如仙子踏月,童儿擂鼓,壮酒令声威。 莫说是黎卿等人,便是被这七星阁九长老奉作座上宾的“荡海诸修”亦是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黎卿三人一露面,那边客座上高坐着的汪侯便蹭的一声,从座位上腾起,面露不善之光。 “汪老鬼!” “是你们!裴道人。” 双方一见便如仇人临面,分外眼红,便在那六七日前,裴管二道人自海上重创归来,三十余庄客族人身死,还失了数百万道铢。 可那汪侯更是暴怒,他麾下马道人、许道人、白浪蛟当场便死在了海上,还有那推山鳌与御鳌道人,以及那二十余被汪侯投了百万道铢武备的水师道人同时失踪…… 汪侯本人更是遭那群蛟暴动,麾下楼船五去其二,若非倚靠那飞燕法舟之力,他等差点就栽在了海上。 这两方结下的大恨,可小不到哪里去! 两方人马且刚刚入得这宫苑中相见,险些就要再度火拼,那汪老鬼连手上的混元宝珠都盘了起来。 “呵呵呵!几位,可莫要急躁。” 那九长老独坐在主座之上,指节轻叩案桌,阴阴轻笑着。 伴随着他这一动作,似是整座云宫都激怒了起来,四方云海异像席卷,在这云宫中竟化作了一道磅礴的遮天法意,将众人的气焰一波压倒了下去。 “裴九,来,坐到这里来。” 九长老以云宫之势镇住众人,立时又换了一副面孔,含笑将裴九三人唤来右侧入座。 而后,这老道叟再对着汪老鬼温声解释道: “吾离墟洲七星分阁从来不参与海上的俗务,只做修行百艺与仙城之事,列国海域若有道友这般强力的人物入驻,叫这海外仙盟又能多一份力量,我等自然欢喜。” “但汪道友须得知晓,每三年来去的黑船不过五六只队伍,却能给我离墟洲与东海二仙城再添三成的岁收。” “裴九,便是这诸多黑船中,老夫都要仰仗的第一人!” 紫府上基道人更近一步便是半出阴神,他等自可与诸多仙道世家一般,成为坐在餐桌上的人,少有人来干这黑船活计。可寻常紫府,又能出几个裴九? 这裴九裴道人,着实是这东海与外海世族眼中的“麾下好儿郎”。 九长老,他也不吝面子保下裴九。 “汪道友要在列国寻一方国度开府,当然可以,但你也不能掀了桌子啊!” “你让大家都没得吃了,那其他道友可是真要吃了你的……” 老道叟轻声打趣,但那言辞着实是让汪老鬼心头一震。 莫看这老道叟半只脚都要入土了,但他想要立足列国,真还得给这老不死一个面子。 目前来看,这老不死虽然只看眼前利益,但也并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汪侯与身后的两名道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上一眼,身后的两名紫府且是默然的点了点头,但他等的眼光与心气,显然是无法帮汪侯做出这般重要的抉择。 见得汪侯默认,那九长老轻捋长须,慈祥的望了裴九一眼。 同时,这老道叟轻轻转动那银壶的把手,含笑定誓,将那一壶美酒推到裴九身前。 “那好,今日老夫与汪道友约法三章,这列国外海之上,道友可以定一道规矩,抽成也好,关税也罢,但你得有个度。吾这离墟洲的人与路线,你不能碰!” “你要寻列国之一开府,亦可!玄股国师你惹不起,老夫亦要让他三分,此处你别去惹事;澎国你也别碰,那里有太一道的野崽子,一样动不了!” “道友若愿意如此的话,嘿嘿~” “裴九,你且上前,与汪道友共饮三杯,化干戈为玉帛……” (本章完) 且说石蕊来到齐城柯蓝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后,因为已经通过了面试,当天就办理了入职手续,签订了劳动合同,看着合同里边只有1000块的实习工资,她咬咬牙也认了。 毕竟是刚出校门,又没有一技之长,慢慢来吧。她是应聘的行政助理,被分配到了后勤部门,第一周都是熟悉公司的各个环节和相应的运作。 第二周开始,部门经理给她安排了相应的工作,主要做一些杂活。她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熟悉工作,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石蕊有心想爬得更高,她正式开始工作后,就特别认真,别人只用百分之六十,甚至一半的精力去工作,可她得拿出120%的精力。 很快,她的工作态度就获得了部门经理的肯定,又给她指派了和董事办对接的活,还是干的杂活,可接触的人就不一样了。 这天,石蕊来董事办送一份报表,正在和董事办的秘书方怡接洽,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你来我往之后,已经很熟悉了。 她们俩正聊着在那里看到了一件衣服,方怡说:“四百多块钱呐,我下了班就去买了。” “方怡,你们这里的工资这么高吗,我可买不起。”石蕊有些失望的说道。 她哪怕过了实习期以后,也才涨到1200块,可看方怡轻松自如的样子,四五百的衣服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的样子,石蕊就纳闷了。 方怡嘴里说着:“那个…那个啥,哎呦,孙董,您过来了。”石蕊还以为方怡是故意转换话题呐,正准备说她两句,可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小方啊,你这是和谁说话哪。” “孙董,是后勤的行政助理石蕊,她现在负责和咱们董事办对接的活。”年值四十的孙旭看到了依恋青春洋溢的石蕊,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一般,有些失神了。 两天后,后勤的行政经理意味深长的说道:“石蕊,刚下通知,你因为优秀的工作表现,已经被调到董事办去了。” “啊,董事办不是有方秘书了吗?” “方秘书她已经升职了,现在是生产办的行政专员,你快点去董事办吧!” “……”石蕊傻眼了,她感觉自己看不懂了。 第一百零三章道法器术势 共饮三杯,恩怨全消? 两位当事的紫府透过桌上那壶酒,转瞬间视线交织。 这一方是东海有名的豪侠,空遭袭杀,心气难平,一方是久横的海上将军,马失前蹄鹰失爪,恶意难驯。 然而,这在离墟洲七星宝阁的调解下,二人却是各自收敛了几分气焰。 汪侯欲在这列国域站稳脚跟,也不是不能给这老东西一个台阶,小小的裴道人,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的当务之急是寻一方立足之地! 给一个机会便是。 而裴九此刻未经雷法,心头平静,眼底深处的不逊之色却是愈发浓重。 裴道人向来便是以任侠入道,如今离紫府上基已然不远,一旦突破,东海道朝江府-引雷法脉道统就有了主事人,届时,呼朋引伴,广邀同门相助,定要剁了这贼头的脑袋下酒。 如此方得祭奠他那庄中三十七名从小养大的庄客儿郎性命! 但今日,他着实没这个能力。 二人暗暗较劲,面上却是一副肃然模样。 只见那裴道人起身接过酒壶,捧起那银壶沉吟片刻后,径直便朝着那汪侯的案几处走去。 一见这裴道人如此上道,那随侍九长老身后的青年道人当即便是神色怂动,暗声叫好。 这般模样足够隐蔽,但仍旧没有逃过那九长老的法眼,老道叟仅仅是侧身睥睨了那道人一眼,后者当即便眼神躲闪游离了起来。 诸多道人将精力都聚焦在裴九、汪侯二人身上时,这貌若爷孙的七星阁紫府如此互动,恰恰让心神游离在外的黎卿给瞧见了! “这七星阁的道人,前几日刚刚经过管船尊的一番小刁难,大体上都是对裴管二人有些不满的吧?” “他在陡然激动个什么?” 黎卿不动声色的瞥了那青年一眼,豁然间,两道目光交织而过,二人同时被对方发现,很快又同时的将视线迅速抽离,此刻两人都是极为紧张。 顷刻间,黎卿将那游离的心神收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案几一侧,再无丝毫打探的想法,直将那心神再度放到了场中的焦点-裴九裴道人身上。 他可不想四处惹火上身。 只见场中裴九已经拎起酒壶,大步行至那汪侯面前,虽说是敬酒求和,但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侧身而视,哪像什么样? “哼哼!想以酒消恩怨,嘴里却连个好字都吐不出来吗?” 汪老鬼冷笑一声,只将那裴九倒在杯中的霖酒反向拍回,重新推回到裴道人身前,面色凛然道。 “这杯,你喝。” “喝!” 这汪老鬼以势压人,旁侧的几名紫府道人亦是相继注视着裴九,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两人到底能不能消解恩怨,哪怕只是表面上的释然。 这里涉及到离墟州七星分阁的含金量,强入列国海域的过江猛龙-汪侯,他又有着怎样的心气。 但仿佛置身于这漩涡最中央的裴九,根本无人在意他愿与不愿,是何选择…… “好!” 裴道人望了眼汪侯,将那酒樽一举,仰头饮下。 此举豪爽之极,亦无丝毫的犹豫,走到了这一步,裴九又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势强与弱,怎么分不清? 能伸能缩,方称大丈夫! “不够,继续。”汪老鬼倚靠在那虎背玉牙椅上,双手抱胸,嗤笑直视着那捧壶的裴道人。 此言不可谓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侮辱了! 然那裴道人毫不在意的再次斟满一樽,举起琉璃盏来,又是满怀饮下。 于他而言,这般侮辱着实算不了什么,从一名东海豪侠一路走到今天,他经历过更多的打压、鄙夷、不屑与冷眼,没有谁的一路能顺风顺水,有的只是愿赌服输。 输一次没什么大不了,他总归可以赢回来的。 第二杯甘霖酒入腹,裴九将那琉璃玉盏随手一抛,碎落在地,挥挥右手又唤来宝阙中的云宫娥。 “长老,您这琉璃玉盏着实是太小气了,来人啊!当为汪侯上金樽!” 裴道人似酒至酣处,豪兴大发,他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入这离墟州的场景。 那一年,他也不过与那黎君仿若,练气上品,好奇的随着船队,周游列国,来到这方陌生的海外仙宗之地。 昔年的九长老还未如此垂暮,正是在那场初见的宴上,他兵不血刃,诱杀列国宗贼一十七路,方才在这百余载间将这离墟洲打造成海外第一仙城! “准了。” 那九长老轻捋苍髯,轻轻点头,又与那汪侯温声解释道: “裴侠儿啊,当年他入列国,那时候尚且稚嫩,也就与,唔……比这位小道人还要青涩些许。” 老道叟一指点向黎卿,似是缅怀起了往昔岁月,他看裴九,又怎么不是从裴九的眼中看到了当年尚且雄心力壮的自己呢? “唉!卖老夫一个面子罢。” 眼见那七星阁的九长老都已经如此的真情流露,拉下面子来了,汪侯胸口郁气才算压下,冷哼一声,看着那裴道人将金樽倒满。 正所谓诸道有旧恶,杯酒怨可消! 自此刻,汪侯再无二话,接过那酒樽,仰头便是饮下。 此行,他的目的已经算是达成了大半,这支号为“荡海”的船队,千余人马,在东海失了立足之基,总该有个落脚点的。 海外列国,会是一座归属于他等的很好的温床。 “善!大善。” 这九长老于主座上起身而来,举起酒杯,朗笑着上前数步,牵起裴九的袖摆,再与那汪侯笑言。 “裴九儿,这第一杯酒,你与汪道友恩怨皆消,但老夫这玄股仙城海市仍需你来领头,诸多船尊,也都在看着你的表现。” “第二杯酒,你还得再敬汪道友,今后相见亦是该各守本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这两位紫府中最顶级的人物明里暗里交锋,却是以裴九作名头,两相拉扯间,又畅饮了两杯甘霖宝酿下去。 酒过三巡,云宫之上,女娥献舞,童子击缶,乐师而歌,浑然一副欢乐模样。 裴与汪,各自归坐,这一曲歌罢,汪老鬼等人再也按耐不住性子,朝着那九长老拱手问道: “道兄方才所言,澎国与太一道究竟是有什么联系?” “依道兄看,我等又该在列国的哪一国开道场呢?” 东海道有二府,北为朝江府、南为临川府,朝江府有云箓道书太玄门坐镇,临川府则是百川朝海太一道所居。 那太玄门倒是还好,不过符箓五山中的小宗,只有一名阴神,与天南之地的临渊山天南观并列仙门最弱。 可这太一道,那可是四尊阴神并列,为仙门魁首之一! 朝江府-豢龙君的背后,便有那太一道的身影…这七星阁九长老无意之言,又与此道有关,着实令汪侯等人如鲠在噎。 “澎国那位啊?不好说,不好说!还是源于太一道降真峰的赌斗内乱……” 这九长老摇了摇头,半遮半掩的将其中内里一一道来,诸多紫府道人们闻言皆是眉头一动,想要探清楚这仙门魁首之宗的秘闻…… 正在此时,那云宫宝阙后方的紫府青年,与旁侧诸道拱手告辞,领着那演奏完毕的宫娥们齐齐往外去。 临近黎卿座位之时,这青年道人轻轻拍了拍黎卿的座椅,往那宫阙之外示意了一眼。 黎卿心头立时一惊,但很快,见那青年道人举止有礼,旁侧的裴道人亦是不动声色地附耳安抚道。 “无妨的,吾已经与那七星阁的九长老汇过你的身份,五方仙门的门人游历至此,在海外三仙宗,亦是贵客的。” “且去罢!” 于是,黎卿便也跟着那道人失礼,且先退了此宴。 一位全程连座位都没有的紫府后辈,一名连紫府都未证的小子,这般后生仔如何交往,倒也无人在意了。 云宫宝阙,似是自成一方空间,将那云台处的花门一推,一名名娇艳的宫娥童子出得公堂,唯有黎卿与那道人行至最后。 “道友是哪一方仙山出身啊?那匪修倒是未伤着道友罢?” 出得云阙,这青年紫府将宫门紧闭,驻足在那七层宝阁之上,一面环顾着四方,一面随意问了起来。 黎卿不知其意,便打了个稽首,应声曰:“见过七星仙宗道兄。” “卿自临渊山、天南观来,搭乘这黑船入列国,欲拜见驭兽仙宗……” 闻得黎卿之言,这青年道人颔首,倒是一副知晓了的模样:“是了,驭兽宗和你们南国诸宗有些来往。” 实则他也不太了解天南观是何处,天南之地离这海外着实是太过遥远了,天南观、六灵山这几道西南宗门几乎与海外没有任何往来。 不过,有这个五方仙门弟子的身份也就行了。 毕竟,他们三宗弟子的眼中,自认为那南国的仙道如此兴盛,不过都是始于近古时代三仙宗入南国传道。 追溯起来,也勉强算是同出一脉了。 正与黎卿言谈间! 果然,那宝阙下方,一道又一道的芭蕉宝叶缓缓升起,六叶芭蕉法器上,各自站着两名着七星道袍的道人,这一十二人最次者也是炼出了护体神光的练气上品-内门弟子,甚至连紫府都有四位。 十一二名七星道人负剑而来,气机冷如寒霜,欲行斩首之术! 这突然的变故,当即便令黎卿心头一揪,下意识间,天府玄元气便似是灵蛇环绕,自行护主,其袖中,手决立刻掐成。 那青年道人当即察觉,偏过头来瞥了黎卿一眼,也不在意在他那袖中的小动作,自顾自道: “东海有东海的规矩,海外有海外的平衡,本道也不知这汪老鬼是猪油蒙了心还是真的以为自己是过江龙了。” “列国海路是我这一脉开出来的,老祖入玄股国一百六十八载,开仙城、立海市,便是宗门内都无人破格染指。” “这列国海域不需要过江龙,汪老鬼?这条大龙还想过江来?哼哼,我不允许!” 这道人约莫只比黎卿大上个十来岁,或许他依旧青涩,但其心气言语却是截然不同,这是嫡系的仙宗门人、豪族子嗣,举手投足间,一地的兴亡便要执掌在手中。 “裴道人手上那一壶酒,被我下了混元宗的绝灵丹,他与那汪老鬼同饮三盏,最多半炷香的功夫便会神宫晦暗、丹田封闭,双丹田同时封锁,灵识与法力尽封。” “下方那座飞燕法舟已为我所控,裴道人为这玄股仙城,添砖加瓦,历有功劳。” “我会亲自让他手刃那汪老鬼的!” “道友终归与此方没有利益干系,若入宴见血,着实是无礼了些,便随童儿往四层宝阁中坐览片刻吧!事后,贫道再来拜会……” 青衣道人未嘴角微勾,冷笑一声,将袖中法剑一甩,领着那十数名七星道人便是自宝阙的侧门进入云阁之中。 那宝阙历有宝禁,两侧自生虚空夹室,只待一支精锐道人埋伏左右,阁中掷杯为号,自然能杀一个干干净净…… 眼睁睁看着那一尊尊道人掌提七星法剑,自黎卿身侧路过,往左侧的一间云阁小门户中缓缓走进。 黎卿手抚在储物葫芦之上,袖中六丁六甲猖神章尚且未能唤出,只是瞥了那远处的初晨海面一眼,有旭日自海平面上缓缓升起! 有经曰:道以明向,法以立本,术以立策,器以成事,势以驭人道。 以七星阁之势,那汪侯但凡想在列国海域立足,他就不得不低头赴宴。 九长老,他老了,凭借一人之力,他是压不下那荡海汪侯的,但这自东海而来强人必须被压下。 压不下此人,“九长老一脉”就再也没有执掌离墟洲的资格了!就得回宗听用,让有能力的人来! 于是他等不得不借助整座列国海域共同遵守的“法”,七星阁的“势”,以裴管二人为“器”,借助那鸠杀之“术”。 “这是道啊!” 黎卿望着那波光海面,他似乎借着那水光,见到了那双隐于幕后操纵着这片海洲的大手,精通着道法势器术的沧桑大手。 檐台处有女婢捧着一尊香炉,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立在黎卿的数丈之外,欲引贵客下七星阁。 但很显然,这位贵客并没有离开的想法,于是,她怀捧香炉,在一侧安静的陪伴着黎卿。 直至…… 半个时辰后! 那云宫宝阙的大门被推开,十数名七星道人背负着法剑,掌心提着两张巨大的裹尸布当头迈出。 紧随其后的是那位沉暮的老道叟,即使他苍老到背部都有些挺不直了,但病虎尤能镇百兽。 三五道人跟随在老道叟的身后,缓缓聚拢在着七层云台之上。 其中有袖口、胸前沾满了鲜血的裴九,有愈发缄默不言的管道人,有那汪侯麾下的飞针道人,有那一名名意气张扬的七星阁道人…… 所有人都脚步轻盈地跟在这九长老身后,对其一言一行,噤若寒蝉! 没有知道这半只脚迈入了黄土的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再敢去试探他。 毕竟,前一个试探的人,现在已经被裹尸布卷起来了。 九长老长叹一声,抬眸望向那更远处的三座楼船,那里,是被控制起来的千余匪修。 “东海汪道人,荡海称将军,横行东海诸域,是个有能力的人……平白说,吾已老朽,决然是斗战不过他的!” “但老夫有超过五种方法,可随意捏死这汪道人。” 这种自信,来源于他修行四百载的经验,来源于他布局离墟百载的地利人和,来源与他无一不善的道法术器势。 术法强未必是真的强,道行高未必是真的高。 道与法与术,缺一则不可,便如木桶中,最大的一块短板,往往就限制了它的一切成就! “裴侠儿,老夫曾说过要给你开一条坦途,此途,可够平坦?” 老道叟轻笑一声,再转头望向身后的裴道人。 这令裴九如何不惊惶? 一百多年前,也是在此处,七星阁九长老初临此地,诱杀离墟洲各方豪强于此,那时候,裴九是个旁观者。 但此时,他又再次经历了一遍,那名为仙宗的执掌者,对挑战者的随意清算。 那对他造成极端压迫的汪老鬼,又是在这老道叟面前,弹指飞灰! “裴某,拜谢九长老。” 思及因果,裴九强忍着胸口伤势,直接便是对着那老道深深地鞠上一躬,他打心眼里感谢这尊老道叟。 “嗯!” “你那一千万道铢,老夫收了,法舟也无需往七星阁预订了,太费时间。” “那匪修的中型法舟-飞燕法舟你就直接取走罢!且算是多年来慰藉你的苦劳了。” 小型飞舟将计千万,但这般五十丈大小的飞燕式法舟,七星阁售价可是将近三千万,即使是缴获之物,亦是能折合个六成的。 “乖孙儿,遣些匠人教一教裴九如何驾驭法舟吧,有此法舟今后来往两海,可就轻松多了。” “至于那诸船匪修,你去接管了吧……” 那老道叟轻描淡写间,便将属于“汪侯”的船队裂作数份,法舟归了裴道人,兵马尽收为所用,便是汪侯麾下的紫府,尚留下了那吕道人与飞针道人的性命。 但,恐怕那两位道人也就是换了个主家而已罢…… 黎卿无声地驻足在一侧,亲眼看着这头垂暮的“病虎”权御术势,轻易地将一只庞大的舰队瓦解,轻易地接过其中最丰厚的资粮。 在这里,超越凡俗的道人本就是最珍贵的宝物! (本章完) 噩梦 “炎朽,千年的寿命。”阿方斯躲在树冠中,不让自己露出一点身体。 “我是蔚蓝的英雄,我应该活的更久。”阿方斯想想,心里又补了一句:“这是为了人类”为了人类。 所以,请你去死吧,ne。源能在身体中涌动,阿方斯压下心中的杂乱的思绪,调整一下身子,藏的更隐秘了。 毕竟,目标有些危险。不是目标实力很强,顶级实力对阿方斯来说,也就那回事,随手就捏死了。 哪怕,这个顶级叫ne。哪怕,他是蔚蓝这几十年来最出色的天才。是蔚蓝第一个源能感应度.融合度双超s级天才,实际上,在他之前s便是最高。 是蔚蓝用时最短的顶级,第二名与ne的时间差足够ne再重头走一遍。 甚至阿方斯现在身上的这套装置,也是在ne带领下研发的。所以,阿方斯坚信,ne是最强的炎朽。 阿方斯也相信可能用不了多久,ne便是蔚蓝史上最快的超级。不能等了! 阿方斯提醒自己。顶级终究只是顶级。超级就不一样了。阿方斯舔舔干燥的嘴唇。 顶级的ne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人间无敌。所以,今天一定要做的悄无声息。 不留丝毫隐患!阿方斯压低自己的呼吸声,远方一个黑点出现了。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终成人形。 又过了一会,阿方斯已经可以看清ne的脸了,一个仍保留着几分青涩的面容。 阿方斯等待着,按照情报,ne一定会在这颗树下停留。那时,只要一刀,一刀就够了! 就是现在!阿方斯的源能潮涌瞬间达到极限,自树上一跃而下,同时一份特性作用在树上,整棵树迅速腐化,而阿方斯趁着ne注意力被树的异变吸引,对准ne后心,便是狠狠的一刀。 “呼~”阿方斯长舒一口气,暗笑自己谨慎过头了。天才又如何?不也是一刀的事儿。 阿方斯准备吞噬ne的一切。什么都没有! “滋啦!”电流的声音,阿方斯猛地低头,在ne的伤口处,他只看到了金属与导线! 阿方斯极速抽刀。 “轰!”爆炸声响起。爆炸的火焰夹杂着细碎的死铁一切涌向阿方斯!来不及撤退! 阿方斯尽力护住要害。烟雾散去,一人走到阿方斯面前。 “你果然来了啊”ne笑容满面:“这个机器人不错吧,我可废了很大力气才做好的呢!”阿方斯暗暗积蓄力量,准备给这狂妄的天才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废话的下场。 阿方斯暴起!阿方斯被砸在地面。 “surprise。我是超级哦,大叔。”阿方斯听见ne欢快的声音。 肩膀一凉,阿方斯发现自己的一块肉已经在ne手里了。过了一会。 “大叔”ne的声音让阿方斯烦躁:“对我用你的特性啊”阿方斯一时呆住,但是看着伸到面前的修长手指,细嫩的手掌,阿方斯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特性全开! 生命力与源能的涌入让阿方斯又抱有几分希望。但是好景不长,下一秒阿方斯就发现自己的生命力与源能反被那只手掌吞噬。 与自己特性很像,但是多了很多阿方斯不懂的东西在里面。吞噬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阿方斯感觉不到痛苦。 但,阿方斯惊恐的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手不能动,脚不能动,甚至连张口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成为了奢望。 身体仿佛被吸成一个空壳,而恐惧迅速占领了这个空壳。生命,在倒计时。 阿方斯却只能默默的感受着。一点,一滴,慢慢失去一切。 “好了哎!”ne的声音宛如天籁。吞噬,终止了。阿方斯失去了支撑之后,再也无法站稳。 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求,求你”阿方斯声音沙哑。 “大叔,别这样啊,我只是跟你学习一下而已。你的特性很有趣嘛。”ne的声音仍旧欢快:“你活着应该会更有趣哦。”(完)ps:没多重视剧情,没理顺时间,没考据ne性别,给ne开的挂极大。 武库的文笔真好我模仿不来,成了四不像。让我抛砖引玉好了,请各位指教。 第一百零四章 紫府筑心 此刻的海渡一角,那三座楼船正在被兵马往远处的海岸上强行拖拽,三仙宗有自己的道兵,面如靛蓝,生三目,颊生鳃,似是海中人族,其身形九尺,力尤壮,七八人人便能以铁索环船,拉着那巨物横上船坞。 余者匪修,亦是刚刚经过了一番大清洗,此刻正为一营道兵看管洗地…… 裴管二道人神色微妙,长叹一声后,便领着与黎卿驭宝梭而动,飞掠过那离墟之岸,往仙城的庄园区回归。 那座中型的飞燕式法舟,此刻已经横躺在了裴道人的芥子囊中。 稍后,还会有精擅飞舟宝禁的结界师来为他等疏理调节其中禁制,届时,这尊五十丈长,生得玄灵翎羽、紫鸢旛尾的飞燕法舟便能作他等今后的旗舰。 但三人之中,恐怕只有裴道人才深知晓此行的凶险! 那汪侯与九长老宴饮一夜,畅欢无事,直至他等到来才有接下来的鸿门宴。 “一夜无事,麻痹众宾,唯有我手上那一壶酒泉中才下了大药么?” “依他的性子,若是那汪侯拒饮,就绝对不会再有后面的事情。” “若是那汪侯发现了其中端倪,恐怕结果就会变成裴九心中含怒,行鸠杀之术罢!” 与那七星阁九长老常打交道,裴九早已经知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真为那老家伙的儿孙继续行走?他还没那么忠诚! 此刻,裴九神宫暗淡,丹田封闭,宛如俗世一凡人,但他的脑袋无比的清醒。 那遭瘟的汪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不能永远为那东海士族、外海仙城作行走,这天都永远都在发生着不可预知的变化,他须得每一步都踏的稳妥,在朝着更高处望去。 原地徘徊,只会令他被时代所抛弃…… “回去后,吾便闭关修行,直证紫府上基之后,将零散的引雷法脉统合一处,再不回这外海!” 裴道人此刻仿佛一名最平凡不过的男子,他感受着宝梭飞遁的流风,忍耐着胸前伤口带来的疼痛,暗暗下定了决心。 及至这宝梭落回庄园,裴管二人四目相对,一尊法舟在手,总归是又有了些新的畅想。 而此刻的的黎卿,却是再也按耐不住周天诸气的变幻,泥丸宫中,此刻正是道韵汹涌。 也不与二道人多言,拱手相辞,匆匆便自身庭院中去。 裴管二道人亦不知黎卿为何,只当他是与那七星阁的道人们有了些关乎仙门之中的交流,也未过多的在意。 黎卿此人,仙门身份,只须交好,有益无害…… 便在黎卿闭入庭院之时,“烛”自那青瓦飞檐一侧蜿蜒而下,当即就碰落那诸多瓦片,正要上前与黎卿贴身,哪知这道人不识好歹,单手就顶住它那颗六冠龙首往旁侧一推。 “烛,替我看好这座庭院,不允任何人靠近此处!” 匆匆的在这两间小院处锁上一道法禁,黎卿身形一闪,立时进得正房,紧闭门窗。 下一瞬,只得天旋地转,他却是直接以冥书鬼契进入了幽天之中。 上下丹田,神宫紫府将筑,他不可能会待在这嘈杂的仙城之中筑基,唯一能令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只有那座岐山冥府了! 且往幽天中一动,黎卿快步的推开冥府大门,连穿二院,径直入得东苑第二层。 来不及察看鬼母在何处,黎卿将第二层的门扉扣上,自怀中又取出了一枚魂珠,随手将那魂珠丢进口中,他开始梳理起周天之中的万气变化之来。 与他而言,周天一切已然降服,其周天三百六十窍,拱卫龙椎周山,上联神宫,下至丹田,一动即是一周天。 先天元炁已足,丹田火候已至,正待泥丸神宫之中,那元灵经周天入下丹田,而紫府金宫立! 黎卿深呼一气,泥丸宫中,无数的念头收敛而来,浑然化作白骨浮屠之相。 千万白骨嘈杂,拱卫这一片昏暗,这是黎卿所修行的《白骨美人观想图》,其念头实质,趋向于白骨神灵。 而此刻,他要将这泥丸宫中无数念头化作一尊神灵,直至此“神灵”入驻丹田之宫,神与气合,气与精合,好比丹道捉坎拿离,梳理阴阳,化作那阴神的雏形。 阴神阳神者,似炁非炁,似神非神,似灵非灵,这是精气神合聚的另一种存在形态,是独属于仙道的所在。 其亦有一名,称元神! “我的那尊未成元神,该是如何面貌呢?” 黎卿万般念头汇聚,其形态变化无数,却终究未成定局。 一元炁道,论筑基,筑的是大道坦途,筑的是紫府宫中坐元神,筑的是一口元始祖气绕丹田,筑的是精气神者三元降紫府,这是丹鼎道中凝练金丹时的旨要! 元气道,跨越了鏖炼金丹这一步,直接道基紫府蕴阴神。 同时,在练气道的紫府道基一途,他等修元炁,炁自根命中来,二者皆是所长,唯有那泥丸宫中念头难聚,灵神一说虚无缥缈,更何谈将其具象化沉入下丹田呢? 黎卿久修这《白骨美人观想图》念头繁复,身聚万千白骨,只这片刻间,似乎这东苑阁楼的整个第二层都已经化作了幽暗的浮黎白骨地。 他盘坐在榻,遍地是【咔擦咔擦】扭动的苍白骷髅,这似是玄阴尽头,万灵归宿的苍白之地,降落到了现世。 心念一动,黎卿便有明悟,他的念头足够壮,他已经足以驱策真正的白骨神念了,只需他对自己下一个定念,他的灵神便能跃然显化。 但此刻的他,却是突然陷入了一片迷惘之中。 “我是个什么人呢?一念颠覆一州生民的鬼郎-黎卿?还是那个身处临渊山中,日日惶恐不安的小道人?又或者是如今的游览海外,行事无拘的黎君?” 自天南一步步走来,他见识了太多人。 五溪龙君,奢靡畅性,诸方雄豪皆为坐上宾,心念一动,门下蛟精、龙子甘为行走,四方仙门弟子尊一声龙君! “褚君啊,他当得上一个豪杰之名,但他最擅长的,是以人为器。” 临渊大院首白尨,黎卿与其接触甚少,但自那《南斗延命经上卷》的注解之中,观小而见大,能体会到那位大院首的威严。 “大院首,自掌天南的法!” 素衣道主步灵虚呢?他狂傲,他肆意,他敢于自开一脉威凌海外,他的霸道源于实力的强大,名门出身,最上等的天资,无人能及的眼界。 “步师兄,是为霸绝大势。” 荡海将军-汪侯,寻常紫府闻风即丧胆,连这屡屡行走海外的裴道人都差点与黎卿分别,欲搏性命,他是个什么人呢? 七星阁九长老,犹如垂暮山虎,举手抬足间,又是算计隐隐,以术驭人,镇压海外仙城百载。 这些人如何呢? 这是黎卿所接触过的、能理解的最强一批道人。 然,他观那五溪龙君,只似一牛魔王般,逐名为器,迟早得受名器反噬; 他观那白尨大院首,行事循规蹈矩,难脱樊笼; 他观那步灵虚,少年成名,祖辈庇佑,锋芒太盛,气运太佳; 他观那荡海汪侯入水直入猪婆龙,贪心不足触红线,又贪心太足,莫看掀翻外海所谓的规矩,最终在那大贪与小贪之间,作茧自缚。 他观那九长老,攻心算计,如冢中枯骨…… 阴神龙君、四名最顶尖的紫府,这五尊盘踞一方的豪强霸主,那各不相同的面容与昏暗念头之间隐隐显现。 黎卿遍观五人,他看不到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自己改变而去对照的地方。在他看来,这五人也只是追逐大道的路上的普通道人罢了! “诸法莫顶,其术随用,名器何须假借而逐?大势亦有转圜时。” “这都不是道!” 右手一挥,黎卿便将那五名强大道人的影相打散,他腾挪起身,问道何为? 对他而言,什么才叫能一路步履前行,踏至终点的大道呢? 昏暗之中,那白骨莲台之上,其躯半是骸骨半是玉颜的白骨美人踏出,这尊法相一步踏出泥丸宫中,出现在黎卿身侧。 她俯首贴靠,靠近黎卿,唇齿含笑,轻声问道: “你在迷惘什么?黎家二郎,鬼郎黎卿!” “你看看我,小崽子!” 那白骨美人前半句话还似是调侃,后半句话一出勃然暴怒。 那白骨美人法相顷刻间便化作世间最恐怖的厉鬼,白骨血肉共存生,杀心暴虐无怜悯。 她那面庞,是临渊山中一名名将鬼郎-黎卿视作晦气的道童儿,是那常常对这“鬼崽子”没有好脸色,不耐烦的驱赶他的外院院首-白清烨,是那目光幽深的鬼道人,是那居高临下的夺命傀师…… 最终,那白骨美人法相中属于鬼母的玄阴气散,趋向于白骨杀心一脉的血肉横飞,只露出其中如玉一般的纯质白骨。 这才是黎卿纯粹的神宫念头! 他回顾着入道以来的所见所思,宠辱恩怨早已不加其身。 万般念头瞬息重聚,遍地的白骨残骸纷纷人立而起,又在黎卿环顾之间,一眼尽碎,观想四载,得念头万万道,这一缕又一缕的念头往那玉骨法相之中一聚,顷刻间,一尊真正的“神灵”显化而出。 那是一尊披着青袍的黑发灵神,其右面娇艳,宛如书香女子,柔波婉转,像极了鬼母;左面常忧,却如江南美郎君,凤姿华逸,浑然便是黎卿。 这尊灵神一动,且将半扇白骨面具按在眉心。 “君心即是吾像,君常怀一气,则塑吾身!” 先天一炁入气海,抟练作一道似有似无之祖气,朝着那白骨道君神灵身上一绕,径直落入黎卿丹田。 自此刻,黎卿丹田之中,玄阴一炁炼作孤高紫府,灵神入府,浑然便作念头万万缕,散落紫府玄宫中,开始蕴养真正的阴神…… 待得紫府气机撕开帷幕,冲天而起。 黎卿身侧,哪有什么白骨浮黎地,哪有什么白骨道君像。 “不过是我那一缕久久未消的怨气罢了……” “些许风霜,不足挂齿!”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掌雷火炼度? 紫府筑基已成。 黎卿那紫府绛宫中,一元祖气流淌,万般神意萦绕不休,于这紫府道基之中,欲温养出一道太质阴神而来! 伴随着周天元炁之变,黎卿正手捧《南斗延命经中卷》,挑起烛盏细读。 这中卷的南斗延命经是在那临渊仙顶之后,外院院首-白清烨转交到他手上的。 此刻黎卿翻阅起这卷道法,才 卢玉娟也是爱干净的人,家里的地都镶了白色的瓷砖,来回进屋的时候在安晚家都要换鞋,白色不耐脏踩两下就特别明显。 张凡这边刚一说完,赵钦可不理会其他,主公的命令就是正理,当即给了手下一个目光,上前欲要带着他们未来的主母回家。 太乙真人下意识的问到,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李靖的肚子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此时无声胜有声,于清怀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是因为他这个巨型的传染源,成功地把安晚传染感冒,安晚的身子骨可没他那么结实,不是溜溜鼻涕打打喷嚏那么简单。 苏莳顿时吓了一跳,仓皇地抬起头。她的表情胜过千言万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昕险些一蹦三尺高,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了,喜孜孜的对皇上谢了又谢。 然而苏莳不知道的是,她长了一张纯良无辜的脸——换句话说,她撒谎的时候总是七情上脸。以傅默渊的精明,想看不出也难。 安晚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侧脸看着他,安晚记得以前她对张其先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排大白牙,也总是神采奕奕的,现在这人却没什么精神。 赵清衍看着安逸忍不住气笑了,自己是亏待了他们吗?怎么放个假开心成这样。 娴妃没想到自己的芜芙殿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人。一时间,她脸色无比精彩。 姬玄表情一僵,蓦然转过脑袋,紧盯着打开的石门,看清楚来人之后,他与帝云霄齐齐起身,对着两位身穿金红色大氅的修士躬身一礼。 后者照着长房丫头的指示,将礼物交给负责的管事,便紧紧跟回主人身边,直到有人领她和冬葵到奴婢们的下处。 她也知道,要是让秦天违心的去面对一些他爱的,同样也爱着他的人,他只会痛苦。 原本他们还在打这玄冰寒焰的主意呢,却没有想到这玄冰寒焰竟然如此的恐怖,临门一脚超越至尊,这种存在是别人能够对付的吗? 叶扬让手下的长老将几滴五色玉龙涎,分别送给了李成风等人,这样的宝物,绝对对他们有极大的帮助。 郭业可不会帮杨京平遮掩,这个老狐狸把自己坑的不轻,一定还有后招。 冬葵嘴里虽应了“是”,眼睛的视线却没离开过朱景深,眼中又是警惕,又是戒备。 想着这些的陈世豪把目光移到那堆尸体上,这一看,眼珠子瞪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 星辰沙精不仅沉重,而且一旦打造成型,极为耐磨,穿透力在诸多神金之中算是名列前茅,再加上天罡木以及青鸟羽翎,这一根箭矢的价值至少抵得上两三千枚极品灵石。 就有几个伙计走上前去,把灯笼都给弄灭了。只余下几个火把,发出微弱的光芒。 合興东源两人在云雾中晃晃悠悠。数个时辰后已是來到西南山麓上空。 之后,我们就开始一起叫人商量时间,由于初三的中考成绩也没有下来,所以初三应该是最轻松的,所以我打算也把冷美人短发妹以及穆美晴都叫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岐山-东篱苑主 “嘻嘻~” “嘻嘻嘻~” 东离苑的后院废墟处,阴雨连绵作鬼蜮,雷火浇炼阴灵震。 这般动静,很快便引来了些不速之客! 只闻得阵阵鬼语嬉笑,那正逡巡于鬼蜮中的纸猖身上,突得便出现了一道道乌青手印。 那恐怖鬼手印一攀爬上几名猖神的形体,直教它等身上的法禁鬼文都开始黯淡。 阿欢,下次再见到你,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是什么场景之下了。 有十万弟子的时候,他在十万人中表现得比较中庸,居于中上游位置。 “追求你,让你重新爱上我的机会。”君独幽像是看穿她的疑惑,轻声的解释道。 “你找死!我跟你拼了。”苏忌夜突然就冲向龙司爵,拳头也挥了过来。 云暖暖的身体,因为男人的碰触,从肩膀的胎记处汹涌地涌入一股酥麻的热流。 那捉弄人忙活人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好几次,他恨不得将晋九捆起来,堵住嘴,放在自己马上,省的他叽叽喳喳的,总来给自己添乱。 唐欢没有跟气运之子霍峰打过交道,再加上辣鸡统给出来的剧情当中,这个气运之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人,之所以到最后会设局弄死霍城,是因为霍城黑化得太过严重,他逼不得已才会出手反击。 她低血糖刚恢复,手脚还软着,就算掐着顾君逐的脖子,也没什么力气。 “对……”顾君逐笑,俯身吻下,细细密密的吻自她眉心滑下,缓缓的游移至她的胸口。 之前的时候,她带着秋月出行,正碰到新入宫的温修媛,被她好生羞辱。 期间,她也把柴房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去找了一些止血或驱蛇虫极好草药回来跟猎户换了一床被子。 皇后的脸色立时有几分难堪,厉眸扫了一眼苏烟,同样起身恭送。 历狂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而他的描述倒是让君钰澄想到了之前七叶打的那头野猪。 他一召唤,两人几乎是身体比大脑同一时间做出反应,出现在了他面前。 漆黑的马路上,夏纯爱盯着手机提示只剩下20%的电量,心里嘀咕着楼堂到底什么事后来,是不是被什么要紧事给耽搁了。 。尽管可以找我~!”猴赛雷有些不敢相信道:“表哥,你不要骗我,老祖什么时候允许我们残杀贵族的? 此时的苏烟,并未释放出合体境高手的真气波动,宛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却在众人的恭敬的注视下,大步回返了自己的郡主府。 就在这时,偶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她走入一家鞋店。刘宇眼前一亮,总裁不好说话是众人皆知的,但是总裁夫人可不一定呢!只要好好把握,相信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她的关心和呵护让君季晟越发的想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不是因为潘儿还怀着孩子,怕是君季晟就会直接把她留在自己房间里过夜了。 蝴蝶起身,到厨房拿来水壶,给自己倒了点热水,看了看潜水鸟,就问他:你要热水吗? “你干嘛赶走他们?没带钱吗?”一个同事却是赶到很奇怪,就算叶红没认出人家,但是对方也是顾客,按照店规也是不能赶人的。 叶擎轩微微俯身,她就伸手将围裙挂在他脖子上,手指穿过他的腰侧,将两侧的带子伸过去,手指碰到他劲瘦的腰身,难免有些脸红心跳。 第一百零七章 三月里来入方丈 “中通花园,池中黑鳞二十一尾,幽天灵植百二十株……” “东苑紫竹萌生,须得给纸扎人偶下指令,时时摘得嫩笋!那青华宝树,则当由吾亲自经手。” “幽天灵植不与现世相同,或许得寻些资历深厚的日游鬼神探一探相关的杂记?” 听闻有不少仙门时常探索幽天,不知道可否能得来这方面的情报? “ 只不过,那么些年来,她的专注点几乎全都在学医,以及武修实力上去了,至于那可有可无的舞蹈,她其实早就已经疏于练习了。 就连温雯也感受到了雪那强烈的情绪波动,而且,似乎他身上还不断释放出威压,她已经慢慢开始受不了了,一个亡命天初级的人怎么去抵挡一个仙之境中级的人的威压? 确定这些秘籍都没什么用后,顾灵之两人又将目光转向了房内其它的东西。 见叶莲娜香汗淋漓,其实急救中最累的就是按压的活,所以娜斯佳轻推叶莲娜一把,亲身上阵。 听到这里,一帮家丁的眼珠子碎一地,啥情况这是?公子的哪根筋坏了?这要在平时,就算早川晴子想要天上的太阳,菊次郎最呲毛也得给她画一个不是? 胡丽丽捧腹大笑,一旁的职员见了无不惊讶,平日里胡经理可是严肃的很哪,今天这是怎么了? 芳~名远播的第一夫人黛尔斯正躺在床上,一点声息都没有,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与风采,也难怪总统先生着急,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如果就这样再也起不来了,换作哪个男人都会觉得相当的可惜。 慕容媛仿佛被吓坏了,呆呆怔怔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然后向黑衣侍卫道了谢。 “你是他的夫人?”明月环完全被心中的嫉妒给弄晕了头,压根忘了夜凰的身份。 想通了这一点,她就镇定多了。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表现出了一个母亲应该有的反应。 只是谷梁傅施展这剑法的确要比云飞虎软上三分,不过严庄胸口已被云飞虎刺了一个大洞,他也不能百分之百发挥他的实力。 那完全的碾压,愚弄的控制,猖狂的话语,绝杀的攻击……就算是雨蝶的娇躯都在发颤,更别说其他人了。 常青无聊的回忆着梦境,长得像昕昕的芸芸,长得像芸芸的昕昕,在一处完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同时变身成了屈兴国? 然后用熟练的一脚传递撕破对手防线,获得良机。这场比赛的关键,就是凯飒的发挥,只要给凯飒机会,他都能创造进球可能。 既然同路,杜子辕便和松子姐妹、唐家兄弟一起出发了。探宝队从原本的四人,翻倍成了八人组。 李沧海忽然道:“我赞成!”说完她还有意无意看了杜子辕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凯飒跟两个妹子只能待一块,当然,他也解锁了不少姿势,不是姿势,是知识。 康彭回到家里,御医赶来向他索要报酬,康彭已经过了瘾,而且知道御医肯定不敢把事情的真相禀报国王,于是便想赖帐。 “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就算是圣者大人来了,估计都无法正面承受这一撞。”副舰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欢喜,虽然他救了所有人一命,但这方式也太那啥了。 我们也想活命,不想被踢下场,马特拉齐眼珠子都白了,看起来太吓人。 第一百零八章 北走入仙宗 天南。 临渊山。 距离天南观下山涤荡天南已经四载,西莽尸窟于两年前便被镇压,如今正被天南敕伐院纳入掌中,要以其炼作一座“岁坟福地”。 西南三十六大方妖山、七十二小方妖寨尽为临渊涤荡,那于深山中苟延残喘的古妖与尹祖约定,划界一千八百里,远避西南。 南部土司,为天南律令院首威逼利 辰逸死死的盯着方晴,这丫头说谎的功力他可是见过,第一次险些害的自己跟清风开战,第二次又牵连自己杀了一人,如今要跟着自己? “死……”谢乔低声呢喃着,眼瞳中金赤光芒不断闪烁着,即使被头发遮住,也能很是清楚地看见。 “他去鲁西南检查防务去了,说要和士兵们一起过春节,今晚不回来吃饭了”陈父说道。 语气毫不留情,一点面子也没有给那刀骨留,这话一出,就算一旁的霸骨,也是惊讶地看了云峰一眼。 史炎看着留下来少得可怜的人,心里又是一番感叹。刚才来势凶凶的人潮,这时已经只又二三十人了!然而,这二三十人中,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殿外的人听到皇上的吩咐,也不推门进来,只在殿外恭敬应答一声,自去请太医。 这在他看来,云峰之所以要以一人之力对抗这盛天联盟,为的就是不想让他们卷进这浑水之中来! 皮特儿来到刘灵珊家里的时候,刘灵珊正坐在家里犯愁。刘灵珊感觉自己和费良言的距离越来越远,这可如何是好? “真特么邪门了!轮到你坐庄了!我就不信你做庄的运气都那么好!”几个司机部的人不信邪的说道。 御医在宫中待的久了,说起话来便也是留了三分余地,彭墨在将军府的重要程度人人皆知,所以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以防中途有万一状况发生。 “当然我们已经郑重提醒了辎重官,绝不能强买强卖,将遵循卖家的意愿,按照市场的价格进行交易。”马托尼斯赶紧又加了一句。 自陈玉预言魔帝三年内出世,加之魔剑于此同时居然从魔界出现在人间,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其中的关系。 随后,他转过身,目光从莫阳身边渐渐转向城中的百姓。此刻的思雪城,已经有数千的百姓,数十位的修仙者守护其中。早已不复之前的荒凉景色。 吴德隆勐的愣住了,他想过各种赔偿的数额,但唯独没想过不要任何赔偿,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原来如此!”李乘点了点头,以李乘现在的等级,最多只能学习五种技能,而他现在已经学习了三种,基础强身术、基础刀法还有医道,对于剩下的两个还能学习的空位李乘可是非常慎重的。 但是七年的时间没有任何收获,最后无奈之下,只得降低要求,完全模仿得一样的赝品或者照片也可以。这也就引出了李乘为他们提供了一张照片。而且这张照片上的图画经过几位专家的鉴定,一直认为就是珍品。 忽然之间,一声震天的巨响传来,强烈的冲击波将所有人冲得人仰马翻,就连马车都翻了。 在会议室,戴弗斯不但见到了戴奥米拉斯,还有赫拉克利亚执政官之一特里菲亚斯和梅塔蓬图姆执政官之一图德普列斯。 当闯入咫尺天河中的人不断地进入战场,直至一个不剩,数百年杀戮不断的咫尺天河终于又平静了下来,大道之眼再度出现在咫尺天河的上空,不过看上去,却好似能够感受到一丝喜悦的感觉,大道之眼在笑? 高晨的脸色终于狂变,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锁定,不论使出任何手段都难逃被粉碎的厄运。 夏以若有些哑然,君衍沧笑一下怎么了?又不是没有笑过,天天在她面前笑的跟什么似得,这大家都怎么了,有必要这么震惊吗? 谁让这里就他一个男性呢,男生的校服除了他能试出效果,似乎也没人了。 当她跳上赵予承身体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刻意占便宜,更没有故意的靠近,就是单纯本能的反应。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总理忍不住冷喝一声,随即眼神示意身后的保镖,随即办公室的大屏幕便打开,显示一张图片,这种图片毅然就是敖问率领一千地狱武装人员围剿反叛军一个团的照片。 苏念低下头,这一次其实是她受到了唐兰的挑唆,轻易走出了防守严密的官邸。 月仙渐飞渐远,直到火黎君望着他的影子消失在遥远的云层之中。 晚上,吃完晚饭后胡阿棣会早早休息,然后冰若就会爬出墓窑在林子里溜达散心,有时候还会爬上树看着月亮星星,吹着晚风想心事。 当然,由于红莲公主不在,纪律相当散漫,一部分资历老、胆子大的兽政官们已经坐在了地上。 不是任何人的感情都可以随意回应的,这是顾恩薰感动过后留给自己的忠告。 第一百零九章 仙宗之名 “喔~” “太好了,咱们也有自己的法舟了!” “真是得谢谢那汪老鬼啊,回头真该给他点烛香。” “……” 这些东海游侠道人们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三三两两聚在飞舟左右,贫起了嘴来。 法舟者,铺龙骨,辅佐法禁,居莫测之能,遨游八荒,上经幽天,朝觐阴司诸神,下归瀚海,探诸世不绝 好一个机灵的姑娘呀。玉佩给了她,她还不走。我走总可以了吧!趁她仔细鉴赏玉佩的时间,我溜了。我四处找启齐,终于在启织的婚房院子口,我找到了。他正蹲在地上,45度角仰望天空,身边放着我给他的一摞手绢。 你们口口声声说咱们大官强奸了你们,我倒是想要问一问,咱们大关真的要对你们动手,为什么你们的衣服如此凌乱?那咱们大官的衣服却穿的好好的呢?,你确定不是你们自己在互相作贱自己? 落日的余晖照在林枫脸上,腐烂不堪的土地散发着恶臭,被唐突地召唤至异世界的林枫,只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苟活。 “艾弗里特有黑暗元素,滑溜得就像泥塘里的泥鳅,你……”加里奥话说一半,却才想起黑泽湖中,正是烈阳凭着一己之力,挡下了二次狂暴的黑暗之镰。 “别那么多废话,你们几个立马把嘴都张开。”张俊下达命令,叫其他几人张嘴。 剑徒玩心大发,他操控飞剑,一会儿跑到鲸鱼的腹部,一会儿又上到鲸鱼的头顶上。 所以对公司来说,就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才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把那批货给卖出去,用这个钱换一批相似的货量。 尽管的,晏茴的这个哥哥,才是刚刚的认回来不久的,但,血缘关系说到底的是无法割舍的。 但是,兰博不会记恨那些曾在那个时候欺负自己的人,他们或许也只是无心之举。 这是在与克兰蒂尔分别前做的准备,然而,说是自动预警的功能,其实就是定好了晚上八点的闹钟而已。 “我也不知道。”邪神摇了摇头,“卅极为谨慎,哪怕是他的三尸,估计都未必知道。 “好了,师妹,你也别叹气了。改天,我们约厚土师姐来此,我们三人,好好聚聚。自从你嫁去了雷门,咱们见面的机会,就一直不多!趁此机会,走动走动吧!”李慈云笑着说道。 唐永元、水门和天雷听到这,眼神非常冰冷的看着左长老,能够成为登峰造极,他们也都是有心性的人,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也没有求饶。 “妾还见到有些水井当中百姓放了鱼,这是为什么?”另一个波斯姬妾挽着司马季的询问,褐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好奇。 那木长老,邪然一笑继而面庞蠕动,从苍老逐渐变为饱满,坚毅的面容挂着淡笑。 你觉得一个世家子弟,能够靠着自己的人脉,一个电话,几分钟的时间,就让那个鲁永元升职吗?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连叶秋都没有再说什么了,他们这些还能够有什么意见? 苏安安坐车离开苏家的时候,没有看到在附近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更没有看到轿车后座的男人双目噙着笑意盯着她看。 龙浩招呼一下笑天,继而以九碑,神念之力压制下自身气息,真身融入虚空,向着擂台逼近而去。 走廊上,韩龙逸递给顾墨成一根烟,他清楚顾墨成的脾性。顾墨成心烦的时候,需要抽根烟。 第一百一十章 吃人的天尊 “那是……” 黎卿眉头暴跳,玄阴一炁不受控制的溢散而出,在这法舟之上都凝出了朵朵霜花。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黎卿是近距离接触过阴神真人的。 那高逾百丈的恐怖身影,并非是什么法相、邪祟,而是一尊阴神,一尊货真价实的阴神道人! 此方仙宗聚六座宝舟、背负云台法坛,三十六方黄巾力士肩挑 我忙转头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戎装,骑着红色骏马的人向我们这边疾驰而来,红色披风在那人的身后猎猎招展,就像一面鲜艳的旗帜一般。 话筒,瞬间挤满了柯镶宝的视线,而且一个比一个尖锐的问题甩过来,即使是jack他们早有准备,也不由微微皱了下眉。 一个没注意,陆佳琪没看到前面的障碍物,然后,脑袋就遭殃了,一头撞在前面一个废旧的电线杆上。 哪里想得到德妃是因为想试探康熙的态度才问她的,问题是康熙的态度夏茉就不知道了,能那么容易被夏茉看出来,就不是康熙了。 不过他既然是能混进来,就说明对方的本事不弱,不然的话也不能打败这个刺客,现在这个刺客已经是倒在地上,没有了动手的能力,而这个家伙说半夜要跟自己私会。 “我们茉儿手巧得很,荷包做得好的很。画画得好,绣工更好。”良妃笑得眼睛都没有了。 他们很是不解,他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为的就是消耗战鬼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将其斩杀,为何突然不能杀了? 这个姑娘把后面的衣服掀起来一点,大家就看到在她的后背上面果然长了几块白癜风。 这边,在她久久不从病房出来时,贺老爷子那边就急的不行了,直接跑去院长办公室,要他将人给拎出来。 筝儿不知道父亲来过,全部身心倾注在弹奏上,凐睁眼凝视院门,察觉到那人走远了便站起来抖了抖浑身洁白的皮毛。 狄利佛启动了精神力场发生器,机甲威力惊人,不能硬挡,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两仪惊尘剑。 胡聘之不是傻子看到鹿传霖的表情就知道不太相信自己的话,但是自己的面子相信鹿传霖会给的。 可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也从未后悔过,更毫无回头之意。 不说别的,就凭借自己是从原本的那个三次元世界穿越过来的,哪怕是不凭借着系统,仅凭借着自己掌握的知识和超现代娱乐音乐等手段,就算是与全世界为敌……牛皮吹大了。 苏南咧着嘴,笑的很贱,不过,这毕竟是在节目海选前的正式场合,他握着话筒咳了两声,重新露出微笑。 “跟着我,比你在夜总会上班好,我可以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发生今晚这样的事情。”叶寒声认真地望着我,他的话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一样喃喃道来。 “王爷太偏心了。”平江王妃不悦的说道,“秦韶现在被停职,是白身,这也叫赚到了。 任佩茵以前的个子中等,这些年养得又特别好,所以稍稍发福,但才短短半年,瘦得身形萧索。 “恩。起来吧。这是赏给你的。”平江王将桌子上的几张银票递给那人,那人接了后欢天喜地的离开。 随意的动作,温和的神态,还有摆设的近乎杂乱的大厅,种种种种,都让刘睿产生一种回到地球联邦,和几个好友胡吃海喝、天南地北侃大山的错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汝镇岳来它担山 “这……” 飞燕法舟惶惶而动,但这般动静早已经吸引了那肆虐的“天尊”注意。 好在,那残吞数国的阴神孽道人,从不将他等放在心头,太岁手眼余光一瞥众人,只将他等看作路边一条野狗。 若是在平时,他并不吝啬将这条路边“野狗”给一脚踹死。 但现在! 后方愈发狂暴的混元气机升起,直 黄帝对高辛轻微使了个眼色,高辛便忽然直呼自己酒喝得太多,跌跌撞撞地就在外面吐了起来。句龙始终都在颛顼的眼皮子底下,欲跟出去,又被颛顼拉了下来。离朱和象罔低声向轩辕魃说了几句,也紧跟了出去。 其实去碰碰运气也好。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这玉膏以后也能帮到她也说不准。 昊天明听到慕容墨情的这句话之后心中有些莫名的痛,谁让你打败西门的?墨情心中喜欢的还是西门吗?为什么那个西门在慕容的心中占着这么重要的位置。 地面顷刻凹陷下来,一丝丝裂缝迅速成型,碎石溅射,而他的身形,则是如导弹般射出,直指林沐沨。 护卫头领一脸的为难,但事已至此他多说无益,只能全力以赴的护岑五娘周全……可惜岑五娘没顾筝那么幸运,护送她出来的护卫最终敌不过流民,让她被流民给从马车上赶了下来,和梨儿一起被团团围住。 茜香城,茜香城,你的蔷薇是否一如往昔般的茂盛?你的香料是否就像萱儿身上的味道?从你来升起的朝阳,是否也想当年萱儿的笑脸? 犹如筋骨被抽离,浑身只剩下一摊烂肉,松软如泥。想要睁开眼睛,却愈发觉得眼皮重逾千斤,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结果,不慎掉落毒池,连救命都来不及呼喊,她的身体,就被众多毒物彻底淹没而去。 郭怀仁似乎是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个情况,然后制成身体的左腿一弹然后对着昊天明的胸口就踹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别墅的大门突然被猛然撞开,两个身影狼狈的跑了进来。 说完之后两位狗仔就收起了自己手中摄像机走了;而另一边刚回到酒店的沈清颜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刚才那么问也只是想探探苏乘的口风,想知道苏乘身上现在有多少钱。 姜大海也如约把钱给了我,收尸的一千八百八十八块,还有看墓的八千八,最后他自己给我凑了个整,给了一万一。 上次开启的九转金身模式,给结城青水带来的力量,耐力,恢复力都是增长了几十倍。 “一年前?”我皱眉,师父每次出去基本都是带着我一起,但一年前,我还在学校。 一帮子绝世凶人,纯纯的梦幻阵容,直接横推半个大夏,剩下的李,曹孙两大势力也只能苟延残喘罢了。 副导演还想说什么,可看袁陈心意已定,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阵诡异的风再度突袭,带着阴冷的气息穿越空间,瞬间将我心中的不安推向了极致。 他微微抬手时,露出戴在手腕上的佛珠,那张深沉冰冷的脸庞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他不能也不允许,让任何人有一丝一毫机会诋毁他,说他是为了林林的双系异能而抛弃旧爱。 在下方,众人也都已经得知天顶公司即将到来的消息,他们曾经见到过天顶公司的幽灵级战舰,上一次幽灵级战舰到来的时候,便轻而易举地将一个打压白人的幸存者基地屠戮一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国鬼郎君 “这……” “该死,斩了它!” 五方混元道人加之法舟上两位船尊齐齐动身,第一时间便是抬手祭出法器,要将那掣住法舟的大手斩断。 顷刻便见混元宝光四溅、旋绕着雷水炸裂,齐齐打向那掣住了法舟的脾妖右手。 而同时,又有一道万魂旒幡撑天而起,作九丈六尺余高,招摇二十四道丈余长的金戈银斧 她一声,也让那堆围在摇篮前面的佣人们清醒了过来,见到傅庭渊蹙眉看向她们,知道是惹这个别墅的主人不高兴了,赶忙从摇篮前散开了。 可能在他的眼里,是她把他最爱的儿子带歪了,让傅庭渊不顾伦常做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可说实话,他们这种有些“恭维”的接待方式,是让杨超颇为不喜,他可是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朋友,而朋友之间,又何必如此生分? 桑锦月没有什么形象的歪在了龙椅上,那些银针可不是扎上就完事的,根根都用了内力的。 沈劣嘴被捂住,恨不得咬她一口,可瞪了苏迷老半天,也没作为。 “明日就是及笄日,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我就不多作陪了,让二哥陪云王多坐一会儿吧!”话落也不等房惜离说话,就出了万寿亭,往回走去。 杨超可是记得非常清楚,乔亦舒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位知名的解说员,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她的理想。 苏蓉事件,让杨超有些担忧,直到第二天,见苏蓉已经恢复平常,好像一点事没有,他才稍稍放心下来。 展慕斯返回房间,思念盖尔加朵的心十分强烈,第一时间就给盖尔加朵打电话。 只是最近胃口不大好,吃不下去多少东西罢了,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当然,晕船的不止他一个,至少有一大半特种兵在疯狂呕吐,整个底舱充满了酸臭的气息。 从一月份开始,甘敬的新闻热度简直就是一直没有减下去,而且他不是一件事情的反复炒作,这是众多事件掺杂在一起。 “dna?”这个词汇从无月这样一个类似古代修仙者的嘴里出现,实在让林风有点无法接受。 在梦溪村休息一晚之后,严云星出于保密的考虑,让李玉清先回家安抚家人,并让其告知家人李霸天只是北上开封面圣去了,起初李玉清当然是万分的不愿意,凭什么你杀了我的父亲还让我保密? 权力与义务往往是孪生兄弟,拥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担负多大的义务。 这句根本就是很平常的话,让司马芊芊霞飞双颊,绝美的俏脸上浮现一抹酒红色的红晕,格外的迷人好看。 不过,想到这里,朴艺珍竟然有些心动,能看到一家三个天天像是服了鸡血一样打架也是极好的。 强化型或削弱型,辅助型,化物型,奇异型,这便是元婴修士的四种领域能力,也是元婴修士远远比金丹修士更为强大的原因,有领域的没有领域完全是两个概念。 众人这么狂热的原因可不止是对她此时施展的回春术表示震惊,而是把破军今天能够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赛场上的功劳算在了她的头上。 远处的官兵是不可能听到的,还在举着刀枪,发狂的蹦跳,呼喊,唱歌,有的哭泣,估计是老乡或者最亲近的战友牺牲了,想想刚才鬼子进攻的架势,出动的人数,张逸往那边随便瞄一眼,就能估计出战损的员额。 刚刚苏寒爆发全部实力,疯狂攻击君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一身天赋展露无疑。 两个都是聪明人,舒米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房间里有一瞬的寂静。 原来这千媚门和百花宫乃是齐玉帝国两个比较特殊的门派,这两个门派都狠强大,都有武圣坐镇,而且这两个门派的弟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他已经在这守了一个多月了,除了与那黄有业说说话,再就是隔上好几天,找来送东西的赵青峰,打听打听外面的消息。 他无言以对,两人又没睡一起,怎么可能真的知道她的生理周期呢? 就算岳不癫不知道她是谁,在她心中,他始终都是她的师父,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可爱老头子。 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下来,眼前一抹黑,睁不睁眼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既然约了她们来,必然是想趁着选东西时暗中接触,来了肯定不会马上走,换套衣服用不了多长时间,现在人还没来,应该不至于错过。 他转身就走,将后背留给了华飞,结果就看到几道白光闪过,直接从他脊背洞穿,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六七步,直接倒在了地上。 可是刘家对吴家是亲如家人,真正因为这样,吴家更加的死心塌地的跟在刘家背后。 当然发布通缉令,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人要回来也不是现在就能回来。 云湛吻着她的耳朵,吻着吻着,念尔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就蹭的他忽然就有了感觉。 因为有桃花这个大的外挂在,禾子晏每次受伤都会转危为安,但桃花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 就是自从他从m国回来,他索性来这方面的要求都没有,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让她真的觉得还挺奇怪的。 可是湛临拓又觉得她的腿太长太好看,被海风吹容易被吹黑,太阳那么大就更容易晒黑了,所以建议她穿包腿到脚踝的裙子。 一听只有最后一组同学就轮到自己了,在场除了陈笑之外几个上台的同学心里都有些或多或少的紧张。 毕竟这顾辰逸虽然和季可涵是父子关系,但季可涵对顾辰逸已经有了些芥蒂了,她跟着一起去会好些。 闵歆朵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膝盖。 听到他俩的对话后,吴胜心里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期间,马克思其实是正好可以去研究先前那个竞技场公证人员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骤闻乡音心欲归 混元仙宗的围剿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那吃人的“天尊”不仅没有被重创,反倒是在断尾求生之余,反得了太岁真谛。 天意如此,又能如何? 不过,那太岁阴神避走北海,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庇佑列国的目标。 三十六方黄巾力士入得海中,捞起那方两仪元磁神山,将其往那陆洲一侧缓缓抬回。 诸混元道人于 “我说老秃驴,你就放过我好吗,就算死,我也不会和你回去当和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把。”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天理和尚,秦羽无奈开口道,此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英姿已经被人拍摄到了。 没过多久,毛球便摇头晃脑从路边跑了过来。它一个劲的吐着舌头,看得出它很着急。 将那些呕吐物重新咽下去之后,我勉强对周瞳感激一笑。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周瞳皱了下眉头,想笑却又觉得情形不对,最后只能指着河对岸对我说经过他掐算,阵眼就在那里,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渡过这条血河。 冲击波在两者之间往外散开,烟雾呼啦啦被风席卷吹散,一道肉眼看见的波纹迅速散开,距离最近的直升机首当其冲,不给它爬升避让,瞬间就打到了上面。 她也明白黄泉意志不会太过为难她们,不然身处冥猫国内,随时都可以对她们下手。 “不知道等会儿熹微过来支援,看到满地的尸体会不会发飙。”杨帆咧嘴一笑,把大门关上。 只是他自从大仇得报,誓愿了结的那一曰起,心中就已不愿违秦烈之命。哪怕那命令,再怎么不合理,再怎么荒唐,也要办到。 在混乱之时,夜风也听到了周围的人,在讨论着“异狂者”,“异狂化”之类的名词,但那些名词,对他这名来自异世界的人类而言,却是完全不熟悉。 几人追问了一阵,发现她所知不多,尽可能的询问详尽后,庄剑回头,示意刘静怡赶紧把人带上楼去休息。 杨大力一手震开了院门走进去,看着两个硕大的身躯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笑着伸出了手,轻轻一拉就将胖哥身上的绳索崩断。 云清浅记得,两人在逛街时,风卿夜对她可是有求必应,怎么这会子就不应允了?!按理来说,算个命而已,于他而言,并不碍事吧。 林峰拿出手机,开始把玩起来,他打开微信,看了看朋友圈,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便走进房间睡觉去了。 奈何,她才把药瓶打开,正准备往君绝尘的身上撒,他便开始瑟瑟发抖,试图逃窜。 一心一意想要将牟辉阳从马背上掀翻下去,折腾的正欢的黑马王,突然觉得自己的背上就像是被火烧了似的。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风卿夜像是疯魔一般,红着眼念出了这番话,便咬破了她的唇,霸道的舌长驱直入。 人与人之间,有多少信任可以把自己的后背真正的留给朋友?出卖、背叛在末世里时常可见。就因为朋友这个词在末世很沉重,才显得它弥足珍贵吧。 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是没有找她诉苦,可是他知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 他长臂一挥,衣袖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便将夏晚竹拥入怀中。 麒麟和穷奇的实力相差不大,加上它们经常打斗,对对方的攻击手段都非常了解,一时之间到时打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对方的便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后的准备 天都之外,海域幽深广沃而无边,无人知晓那海域的尽头是何处,是传闻的归墟亦或者是什么…… 但在这浩荡的大海深处,一座巨大的仙洲坐落正中。 其名为“方丈”。 这是海外仙修聚诸世之底蕴,于天都移灵脉,于南海借群礁,生生开辟出来的一座超大型仙洲。 方丈之地,世外一隅,宫阙云楼,上接苍 只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出来找他,还如此轻易的就找到了他,面对母亲的责问,孩子委屈的低下头。 而他一旁的林强则是没有他那么能吃,只是点了一个牛肉汉堡加上一份瘦肉粥。 听到这话,刘静宇自然是不信。要是他有那么好说话才好,问题是巫蛊一脉的人都不好说话。 一爪挥出,那不化骨却是以不变应万变,毕竟,炼气第八层凝煞境界的修为,毕竟还是可以压制康梅雪一头。就算是康梅雪的先天乙木之体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出空竹剑阵的威力,它也不放在心中。 皇帝现在在弄藩王,按理勋戚无事,可那毫不留情的架势依旧吓到了徐景昌他们。 对于这话,刘静宇不以为意,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还好,但重要的不是这般。 此时天色渐渐昏黄,吴非刚才点燃的梓桑树已完全熄灭,浓烟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那些黑洞中的犀头蜂又嗡嗡地蠢蠢欲动,吴非不敢怠慢,打开防护罩背起陈春梅往外面走去。 这间石屋十分封闭,根本找不出间隙,而且屋外还下了厉害的禁制,显然刚才那两人抓了吴非进来,出门打开了禁制。 趁着刘项修炼的时间,王浩宇将一瓶恢复药剂挤入了铁成龙嘴里,这个男子有种男子气概,昨天晚上不是他的坚持,铁成龙也不至于那么重的伤,这些一直让他过意不去,所以他打算用一瓶恢复药剂治疗铁成龙的伤势。 刘诗雨顺着白夜的手指看向了地上的那三坛酒,顿时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就扑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 黄铭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到那个地方的,但是可笑的是那里的科研人员的研究项目却非常的需要黄铭的帮助。 典籍苍松打开锦盒,剥离外道的魔像口中正散发出幽幽的黑紫色光芒来。 刘俊想想也是,反正都要过来,待会儿就能看到了,作为军人有一项优秀的素养就是不该问的不多问。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会让黄铭连短信都不想自己发。 武比而已,大不了,她认输就是,又不是生死搏命,这家伙用得着这么夸张煽情吗? 昨天到她家,杨洛又要求她背了一遍,肖恋梦那时真是满心无语。 低头一看,看见四周的玫瑰园,也顿感伤感。立即伸手一扬,又发出了一道五彩光。这一次,五彩光所到之处,不再是种花了,而是摧毁花了。一眨眼的功夫,成片的玫瑰林立即变得光秃秃的,一朵玫瑰花也看不见了。 “擎之,我就知道你没有生我的气,还特意来接我,奖励你一个吻。”明姿画搂着他的脖子,在他俊逸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后,慵懒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大概是没有那个能耐在光华之约之前突破三重了。易清算着时间,觉得可惜。 “那范师兄,这两处的紫贝有多少?”这会儿问的最着急的,连等范期把话说完都等不及的,正是之前抱怨的杨姓修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将归天都 于法舟一途飨祭法器、供炼猖君许久,再得黎卿出来之时,如临仙境。 一步踏出舱室,黎卿举目四顾,唯见四方云峰雾绕,云楼宝阙、飞檐结界,真如苍龙踞岭、鳞次栉比。 天边一道风动,却是有道人驭剑而来,再将视野环顾,一座座楼阁宫阙之侧,诸般道人乘青葫芦、芭蕉扇、扁舟、宝梭等等,各化流光往来。 黄雯张开嘴巴,指指牙齿,又指指大个手里的门把手,再在桌子上使劲磕,最后又指指嘴巴正前方的黑洞。 这一剑显然不但破开了泰猿的傀儡,而且还被剑气伤及了他的命脉。 趴在沙地上,把耳朵紧贴在水皮囊上的桑迪仔细的倾听着,从中空鼓胀的羊皮水囊里传来的震动让桑迪有些恐惧的看着旁边的主人。 陆天宇知道赵雅琴说的没错,自己在陈家典藏中就看过很多上古记载,那时候人类和很多异族结成联盟,抵抗其他异族,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因,人类开始将异族都划归到妖魔鬼怪中,彻底的和异族分道扬镳了。 而墨羽释放的气息不同,这种气息带着神圣肃穆,不自觉间就想要去顶礼膜拜。 王常林第一眼就看出对方的身手不凡,而且似乎跟白天那个身影有些相似。 看到路薇薇有危险,我瞬间就如同一头恶虎一样朝着那保安扑过去。 顾璐同汪氏说起,只要顾瑞能高中,她们就可以重新得到宁静富贵的日子。 虽然没有让长公主马上定下这件事,但她并没有婉拒。老王妃乐起来,时日还长,以后再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在得知陈枫借裁决部的手把人都押入大狱,这脸就不由的黑了下来。 金元这种人是最可恨的,要说反清的义士,武林中人见了那得保持距离,以防被朝廷误会。但是他们心中其实对反清义士,还是难免存在敬意的,像金元这种视反清义士为仇寇的武林人还是少数。 刘兵虎扫了场上众人一眼,监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接过电话,放在耳边。 余欢知道他们不可能跟勇士这么无休止的轰下去,史蒂夫-科尔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在对轰的节奏之中,金州勇士永远是吃亏的。他们打的比湖人复杂,他们失误率就高。 “怎么不行?玉兰,既然你跟随我离开百花山庄,可想过有朝一日,要与百花山庄为敌吗?”柳鹰风意味深长地道。 之前,金州勇士也用过同样的策略来对付圣安东尼奥马刺。他们无脑的提速,试图拖垮马刺,但是他们没成功。 这边的秦轩在研究朱砂战斗力的时候,那边张默十亿天价的杀人单子,已经发布到了杀手们专门的网页上面,并且直接置顶成了第一名。 出租车自己在手机上搜索出来雅马哈乐器店所在地。按照导航上面所指使的路线载着李琳琅所去的目的地行驶去。 当然在现在的情况下,纯净者的武力不够强大,暂且还需要感染者帮忙清除城市里的变异生物,完成一些比较困难的任务。 说着,王飞奔一把抓住王超超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屈膝下跪。 三公主捅了马蜂窝,李太后大加训诫,关她禁闭。又关怀备至地吩咐太医院得把人治好了再送走。 而叶枫几人,也回到了店里。大黑狼一直处于睡眠状态,它是妖怪,灵气充足,它得吸收,只不过它的吸收方式独特,是睡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一站—东海 外海停泊的最后几日。 “烛”入得那八角蟠龙塔柱之中,那方似是赤晶塔陵般的广沃空间令它感到十分舒畅,只盘蜒在其中,感着那中央蟠龙柱中隐隐的龙气。 升炼调整了之后的王辇随意的搁置在香案一侧,那宛如软與上顶华盖一座的王辇,精致幽整,宛如王侯出行一般奢靡。 六丁六甲十二命牌悬挂华盖之下,不 叶鸿兵颇为意外地道:义兄,想不到你连炼丹术也精通,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感到惊讶,我都把你当做神一般膜拜了。 “眼前一切显得太苍白,画出最爱的色彩,创造一个精彩现在,双手的意义主宰未来!”成伟梁踏着强劲的音乐节拍,一边摇舞身体,一边放声高唱。 这件事的起源认真说起来。就是个意外----在上物质界。这样的意外总是随处可见的----两位高等神祗互为死敌。并大打出手。神力的碰撞导致时空异变。那个世界也就随之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里。 反反复复不知吹奏了多少遍,成伟梁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的月色,不知怎么想起了李月娥。 申笑宇的脚下竟然流出了黄汤,那股气味难闻极了,宋瑞龙真想把申笑宇给扔出去。 王勃见状大惊,根本来不及阻拦,便见那伙官兵直奔他后院的地窖,结果自然在那里发现了已经中毒身亡的官奴曹达。 等到离香江首场演唱会还有三天的时候,活动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他也终于抽得出一点空闲时间,跟朋友们聚一聚。 原生的东西寻不见,那么用灵魂宝石所作出的替代品一样可以将就。 刚转头看着那特地留给自己的画面,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衣衫褴褛身负重伤正从天空无声坠落的宋成杰,幸而一道血气凝聚出了黑耀的身形将之搀扶,两人才平安的落到一间废弃的房屋上。 镜像出来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任何方面都是一样的,包括功法手段,出招威力等等。而且仙雾的镜像往往是最了解本人的,因此极为难对付。 “他让我具体阐述一下你们要他投资的这个剧组的真正情况。”说到这里ura又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看ura不时喝水慢慢吞咽的样子,顾恋也觉得自己的喉咙需要一点滋润了。 封亦晗徒然的气势,让冷月嘴角的笑意更加凉薄,瞥了他一眼,直接绕过他走向了金銮殿中。在所有大臣都注视的目光下,径自坐在了封凌霄身侧的椅子中。 辰星拎着湿漉漉的双手走过顾恋身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卫生间里有干毛巾。”不等顾恋回过味来,他已经大踏步走进客厅里。 “我说你们两个在看个什么劲,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还用这样子凑过去看吗?”夏儿说着,看着芙蕾和夜夜一副狐疑的眼神,不由的一阵残念的扶额。 叶天羽微微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听你的。”说完他就直接打电话,让林无双跟高洁过来一趟。 原本在深夜中休息的冷月,忽然感觉心口一悸,不知是梦靥还是真实,她好像听到了封柒夜的声音。 现在自己这身打扮,要是还主动出手,结果没打过的话,谁知道这个家伙会怎么羞辱自己,就算是对自己做那样子的可怕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海有城,红尘难舍 东海道。 此方沿海一道南北分作两府,北府聚江流于其东,化广沃灵田无计,朝江望海,此为朝江府;南府水网密布,号称百川纳海之地,是为临川府。 朝江府往东,有赑屃托山,落于水脉之根,筑下了一座霸下仙城。 东海北府中诸多法脉、方外散修皆迁入此方仙城,号称有仙修八万,盛名煊赫于东海之滨。 律昊天回过头来,将手中把我的酒杯朝着琉璃般透明的桌面上轻轻一放!向着沙发边上走了过去!偌大的总统套房,此时才从沉寂中苏醒了过来。 “孔远东,你怎么说话呢?”听到黄毛青年的话,夏晴脸色一垮,娇斥一声。 “我且问你,这天下豪杰,可还有比你们厉害的人物?”刘天浩知道自己皱眉的动作可能给了典韦、许褚一丝误会,不由舒展眉头,缓缓问道。 中午约了在酒店附近吃饭,饭吃到一半,苏无恙就接到了秦方白的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组装好的折叠弩已经出现在罗图手上,瞄也不瞄,对着鳄鱼抬手便射,弩身上红外瞄准镜的红点,正烙印在鳄鱼的喉结上。 瑾少爷只有在对到满意的对手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兴致勃勃的笑意,贝贝就是个好对手! 表面上看来,秦璐从基地里派来不少能力非凡的异能者,帮助自己完成卧底任务。实际上,这些基地里的工作人员,正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行踪,巨细无遗地回馈给了秦璐。 但却没人敢率先出手,毕竟夏阳刚刚轰杀石皇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差一点,苏影湄就又哭了。杨华赶紧的调转车头,他能体会苏影湄那种心情。虽然,他并不知道,苏影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会的杨华,心中也知道,苏影湄是什么都不想说的!索性,也就什么都不问。 自从洪玄机上次无功而返之后,便再也没有前来过,而夏阳除了偶尔入宫几次,面见乾帝杨盘之外,依旧是一律谢客,不接受任何王公大臣的拜访。 这个动作做了之后,景流云自己都有些意外。想他堂堂七皇子,孤僻凛冽,居然会做出如此活泼的动作。 “不要唧唧歪歪了,去荒山老宅看看一却都明白。”唐龙的话音刚落,他是一脸认真,就是有鬼也要去看个究竟。 虽然不是一个单位的,张恒磊管不到电视台,但他现在可是调配到了特殊部门了,说话嘛,还是有点用处的,别人也多少会给点面子。 “有关系,而且郭靖黄蓉在里面,也是重要角色。”林子涵回答道。 “怎么可能,残红的易容之术如果这么容易就找出破绽,那她还怎么做无意宫主?”洛回雪心道,心中对残红的佩服更加深了。 药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铜板丢向了天空,那力气,看起来真的像不希望铜板再落下来了。 “呵呵。”他自嘲地笑着,“我甚至一直怀疑背后的她是七琦……”,哀痛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松开了正抓着他衣袖的双手,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可是,随着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再也没有一户渔民敢轻易去红河捕鱼。 老太太下巴微扬,显得有些得意,又冲白先生顽皮地眨眨眼,似乎在说看你妈在你朋友面前多给你长脸。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丹取书入江南 百子延寿去,诸病不皆生。 黎卿且花大代价入手了三副长春药饵、百子灵丹,待那丹师调配辅药之时,亦是在四向环顾着此方丹堂。 三楼丹堂中景尽收眼底,似是那黄芽丹、紫灵丹等等,临渊山也有,虽只供山门弟子,须得以道功计数,但那价格可似乎是比这翰林宝阁中还要便宜上将近三成。 裴管两位船尊曾赠予 只见叶枫蓦然向出踏出一步,而后他再次抬起手再次握掌为拳……那紫衣青年身边的空间在这一刻,再次扭曲起来。 如此到了第八十一层,司奇就不再贪图速度,而是跟刘影一样,躲避其它攻击,一只一只的击杀。 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的夏琼琼,很是好奇的打量着火山口周围的一切。 两人瞬间战在了一起,剑光闪烁,剑气激射,周遭变得千疮百孔,两人身影倏忽交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这不,又一次恢复自由的高陆陆,第一时间就给她的好闺蜜——夏琼琼打了个电话,向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久久不接电话的原因。 同时破甲锥也在不断的升级换代,在保证锋锐程度和穿刺能力的情况下,稍稍的减轻了自身箭头的重量,可以让更多的弓能发射破甲锥,可以让更多的士兵熟练的使用它杀敌。 这也就是水晶塔这样的秘宝,要是换成别的宝物,恐怕直接就被撕成碎片了。 打算等到此行结束,在拿去给林梦惜看看!要是真的有用,到时再回来拿取一些就是。 应该是冰花的寒意,让慕容苏身子微微一颤中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这里的冰花,脸上泛起了喜悦的微笑。 然而世人却从未听过秦公三人,这就代表着秦公三人一直在隐藏,并未为当今世界作出任何贡献。 也许她真的能够做到,能够从漫画的开头活到结尾,并且战胜有着主角光环的徐雍。 林毅辰不愿多想别的了,他现在脑海里只有那句“伊人在水一方”。 韩俊熙想了想,就给吴亦双发去了一条短信: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雷家外公请我们过去吃晚饭。 还是之前那伙人,被冯茂才用重金安抚住之后接到消息就没什么迟疑的就直接赶了过来。 “呵,我知道,真是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你知道世上有三样东西你粘上永远也甩不掉:蟑螂,狗皮膏药,清道夫。”莎莉叶一反常态地刻薄地道。 看到这种情况,乔胖子和刚爷连忙跑过去把他给扶了起来。并且询问他的情况。 顺便还让袁大少爷告诉给后面的俩保镖,抓紧的跟上了。秦羽是真的不想让这俩保镖跟着,因为这俩人跟着都跟个跟屁虫一样,自己在他俩的面前,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专门的给王皓打电话。 收藏暂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但是苏涵涵突然发现有土豪直接打赏了一个白银萌。 “可是先生这价格方面洋妞稍微要高的。”经理这是要太高价格了,毕竟洋妞漂洋过海的过来,那价格绝对是高,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不过瘦猴的解释是:他只想要活着,他只是因为看到华峰山无情地杀了范德钢后才有这个想法的。 之前前来支援的姜川、许宁、郑魁所部虽然也有九万人,但随着南青州、北徐州等地落入北周之手。 “也许是‘私’人债务,不走银行的账户。”凯瑞想了一下说道,现在‘私’人借债很普遍,不走银行是为了省手续费,胡雪查不到也是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黎家二郎 天都南国立基数百载,奉六艺为国策,敕封鬼神为州中判观、县中贤神,外应仙门诸道统,这才在将挽天倾,将天都南方大地妖邪尽蜕,得以人道大兴。 江南道为南国六艺国士文化的核心,乃是最大的一个“行省道”,共有四府。 南国国都落于江南道金鳞府,为江南道最东面。 江南道沿那跨天长江,分别为天昌府 白珊珊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出,一开始被碰到,她当他是无意的,勉强能维持镇定。 柳五当然奇怪,什么消息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而他想先听的是那个比较坏的消息,因为他觉得经历了这么多,坏消息再坏又能坏到那里,他不会太在意的。 年心一步一步的走近孤坟,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邋遢不堪的杜庭。 老管家和蔼的目光正望向剧组那旁的乔柳汐,他到真是没有想到后者的演技居然如此之好,好到老管家的心里评判已经达到了a级。 华国足够开放,足够通情达理,只要妻子有能力休夫,还是可以休的。 东方野望平时为非作歹惯了,仗着华国第一财团家少爷的身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于靖奕骇然变色,失声大叫“心禅不动诀?!”表现激烈,心里亦是无比震动,也在喊道,不会吧?怎么可能? “啥事呀大鹏?”柳燕之前在电视台主持的时候,和大鹏早就认识,所以说话也比较随意。 杰罗尔德点点头,不过也没有夸奖柯里,毕竟柯里是留级生中药剂最好的,聪明药剂估计以前就做过,现在只是在提升。 最近只要桑若一出现,整个学院的气氛都似乎上升成了邪1教一般,简直比一百七十年后还要夸张。 只听格拉什“凡人,找死!!”的猛烈暴喝,巨大的手臂也在同时猛然横挥。 雁鸾霜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妒忌之色,反而努力隐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哀伤和矛盾。 最终,陈元还是说服了自己,翻身下床,提着张哥的巡夜手电,出了宿舍。 岑婆婆怔怔瞧着容若蝶和林熠,见这两人面对冷冰冰的壁画心无旁骛,如痴如醉,偏又不敢打扰。 倾离和豢火也已完成修炼!两人形容不改,但气度上大相径庭!举手投足间!神光流转,初显峥嵘。 “土包子。”陈冰雯都懒得瞧他一眼。唐劲有好吃的就顾不得她了管自己狂吃起来心想老子那么多钱去了怎么也得吃点回来。 倒不是他不敢,现在的钟帅帅尽管继承了狂暴霸气的鬼宗战斗技法,但体质不过是普通人而已,要不然七八个护工,也不可能将他拿下。 所谓的“受赇枉法”,即是现在的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这种人一旦被查证,就要在闹市被处死。 老天一没对不起你,二没针对你,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你能怪谁? 尾兽力量的爆发,让久云野的位置也随之暴露了出来。鲜艳如血的尾兽外衣在此刻是格外的耀眼,随风飘扬的尾巴随意的摇摆,荡漾出一声又一声的空爆之声。 好几十道锋利至极的剑芒,就如同是切石一般,劈在了妖兽黑熊的身上。 虽然无法使用,但是冥月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原因。龙珠基本算是龙珠世界的特有物,而这虚空已经不属于世界内,那么这个龙珠自然就无法使用了。 而阿虎暂时接管霍天乾的势力之后,自然也将这个地下拳赛场视为重点。 第一百二十章 南府家宴 归来江南桂花府,数载别映见仙颜。 黎卿一入府中,那惊叫着的门房就把黎家二爷归来的消息传到了街坊尽知的地步。 鬼王下聘,黎家二郎,这在桂花府都可是一道活生生的传奇啊。 今日黎家二郎刚刚归来,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小半个桂花府都知道了! 那位尹姓嫂嫂,亦是早早就遣了下人入丹书坊与尹氏 尹老骷髅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一挥衣袖,那只巨手顿时消散不见。 王明轩笑呵呵的问道:“你还没有说,要是我失败了,结局会如何呢?”。 叶乾坤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脑袋,心情无比烦躁,虽说自己拥有体质进化系统,更是踏入传说中后天大圆满的境界。 “谁教你的再生之力?”老者从身边拿了一个酒葫芦扔给叶枫开口问道。 杜月秋这段时间可没少往碧水云居跑,这乔染肚子里怀的,可是她们秦家的骨肉,她比谁都高兴。 也就在这时,许家老祖见轰不开宝塔,竟是停了下来,就这样盘腿坐在水里。 大概他这个兄弟还不太了解秦墨寒,他是有钱,也很大方,但你拿了他的东西,就要坐好他在你身上收回比送你的东西,更大的价值。 江岚并不知道白灵突然干这些有何用意,但却也这些年来的相处下知道,白灵绝对心里藏着些什么。绝不能去询问,更不能强制让白灵说,如果哪天她愿意让江岚知道了,那便自然是好。 王明轩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就见石子堆迸发出一阵灵光。 巨人的身形过大,只露出到鼻梁部分,手臂也只伸出一只,但攻击力已经够大了。如墙般的巨手一晃,不分敌我的砸了下来。。翔夜的险险的闪开,却被溅了一身怪兽的血水。 “现在5万可不行了,那是刚才的价,现在得6万。”成洋嘴角出现了一丝饥笑。 浅夜随之变招,左腿压向斗将的左臂,右腿腿弯接着勾紧脖颈,双手抱住右脚,身子向后用力拉扯。 宣绍却是先来到烟雨面前,低头打量她一眼,轻轻一笑,借着她伸手打起的珠帘,俯身进了画舫。 烟雨侧耳听了听,确信不会有人听到她们的谈话。福身向皇后行礼。 罗雨薇给古老和他身后的中年人端上来一杯水,在这里自然没有吴永怀店里的大红袍了。 人们常说,故地重游,难免会触景生怀。但是在夏浩然的身上,却并没有这样的感受。 尽管有些媒体不相信这是真的,认为这可能是一场有意主导出来的医疗骗局。但是,接下来陆续曝光出来的一系列真人病例,无一不显示着,当今世界最尖端的医疗技术,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从西方转移到了神奇的东方古国。 可是,加百列看不下去,冲上前去,拖开了翔夜。路西法趁机的反击,却被加百列一脚踩在脸上。 “此事并非一般,杀人者出手阔绰,想来和死者也并不相识,无缘无故,为何要跑到青楼这般杀一个花娘呢?背后定然另有图谋,王捕头,你大祸临头了知道么?”烟雨突然大声呵斥道。 “只是什么”?慕容天冥瞪圆眼眸望着慕容倾苒,不知她到底会说出什么来。 能量不可能凭空消失、也不可能凭空诞生,它必须严格的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哪怕是使用了,也只不过是转化成另外一种存在形式而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桂有仙家 桂花府西。 有灵峰高居,驻足在这万里丰沃的江南尽头。 这座云桂山,便是中都群山的起始点。 往北去是南北二国与巴蜀地的接壤之处,亦称天都之堑,是一座左右走向的六千丈灵脉,将天都大地两分;往西去那便是直通巴蜀之地的深邃群山。 “此望西去有群山两百八十座,苍莽古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是,首领。”众侍卫轰然应声,便有数人去了曾妪的屋子,其余人等则抬着麻袋退了下去。 ”纳威没有感到过分失落,而是对一旁看热闹的金妮说:“好吧,那么金妮,你呢,圣诞节那晚你有约吗? 在工业基地这边,就连退役的印地500赛车都有。那可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自己的房子现在已经没人住了,这些东西可是相当招贼的。 吴渊这么做,分分钟会被请到廷尉署“喝茶”,所以程墨有此一问。 梅西职业生涯初始阶段就在巴塞罗那,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球员成长为国际巨星都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巴塞罗那的爱,但是很多时候爱是会失去理智的。 不多时菲尔德找到了罗尔夫和卢娜,两人有说有笑的,菲尔德也没见卢娜有什么学院输球后的懊恼情绪。 “我觉得还是要找菲尔德帮我弄一下,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功呢?”哈利说。 大喵撒丫子溜达着,跑到挺远的地方,看着四周也没什么动物,这才变成猫。 大片的雨雾被风吹进廊下,青砖地上湿漉漉地,长廊两侧的垂檐之下,雨丝已然连成了片。 近两丈高的宫门,三道门闩尽是半尺的方木,下面又有儿臂粗细的铁销插在地上,但听‘咣!’的一声巨响,‘咔嚓!’‘咔嚓!’‘咔嚓!’三声连响处,宫门竟被悟空一脚踢开,只见铁销扭曲,门闩尽数断为两截。 这“火浪剑诀”虽然只有一招,但威力却是不错,而且如果有异火的话,威力确实足以堪比天阶斗技。 “米亚内,有些情不自禁,”杨墨对她笑笑,然后抽了一张纸擦了擦郑秀晶的嘴角。 这里有首尔最好的金枪鱼,虽然不常遇到顶级的鱼,可是在圈内却非常有名。 “继续,不要停,我就不信这些是能让远程火力无效的护盾,不然对方也不用和我谈了!”,许云语气坚定的说道。 倭人虽然自卑,却也极度狂妄,性情暴虐易怒,果然一听到这些话,所有的倭人顿时就怒了,气愤填膺,当即发誓一定杀光所有梁山军强盗。 两年多的感情了,不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不是说,我敲完了这最后的一个字,那最后的一个标点紧接着就可以敲打下去的。 欢呼雀跃是因为李察哥二十万西贼主力一旦覆灭,西贼就再无回天之力了,亡国不远了。 门边,顾青莲蒙着面纱,双眸紧紧盯着席上的所有人,只要有半点异动,她便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马上之人圆睁怒目,须发皆张,一副杀气腾腾,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模样。 她看着路梓樾如此苍白的脸色,心中也是担心的很,那些个不是人的东西,居然对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他们拌着嘴,说着俏皮话,状似嬉戏玩闹,可别开脸,眸底皆藏着落寞。 陆之阳看着一直哭的夏暖,他心里很难受,他心疼后悔,他想要去触摸夏暖,可是他不敢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缚群凶 黎家儿郎齐相聚,多载别离又重逢。 在这云桂山下,他等族嗣见面大叙血裔情谊之际,唯闻远处那白狼钉头,为玲珑猖君斩首剥皮,敬献南斗颅牲。 殷殷鬼语切切,凄凄惨惨戚戚!! 便见那林木之下,道道幽深黑影矗立,下有白狼大怪被那五嵬幽峰禁镇。 于是,有苍白鬼影,披纸衣,垂襟袖,围拢而上。 被抛下的是他,被放弃的是他。他放纵也好,多情也罢。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干干净净的,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 看着消失的因果,鸿钧道祖面前出现了数条因果之线,其中一条较为粗大是瞬间断裂。 就这样,吴渊又在剧组和斯嘉丽一点一点磨了十天的戏后,大手一挥给剧组放了三天的假,就在16号的晚上,登上了前往柏林的飞机。 只是自己确实要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了,否则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玄幻世界中,凭借自己四阶上品的修为想成为一方巨擘,恐怕是不太可能。 双方的战列舰在击中对手的瞬间,自身也同时在承受着对方射来的炮火。 “父亲认为,等到了孩儿的时代,还是保守派占据上风吗?”朱雄英眼底失望之色隐晦一闪而逝。 恐怕,也就统制这种疯子,身为一名军人,才会干此等违背战争原理的疯狂之举。 联系了一下大长老,让他带着这18个去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安排一下住宿。 贝尔摩得的话音落下,她眼前的赤井玛丽感觉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接着就像是被紧紧攥住了一样。 两分钟后,忻玉坤愣愣的挂断了电话,一脸茫然无措的呆滞神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汽车的喇叭声,一辆低调却不是奢华的林肯房车停在了博古轩门口,一个身穿纪梵希西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时天星大阵被破,那只巨蛛失了束缚,连声怒吼,像是要发狂一般。 皇太极看着面前跪着的岳托,几年前岳托轻敌冒进,一下子折损了三千八旗精锐,皇太极盛怒之下拘禁了岳托。这几年来,岳托一直呆在家里从没有被皇太极召见过,现在依旧是一个贝勒。 周沅芷见河中景色好看,连忙拉了何梦娇上桥去看,徐至和李存孝则稍稍落在后面,四人走上木桥,扶住栏杆,欣赏缓缓的流水。 这三人为首乃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身高魁梧,一头灰色长发的许星云。 几个技术兵取出一台带有天线的仪器。打开之后一起开始散发一种能够射穿厚厚岩层的电磁波。 虽然很明显看出他刚才确实因为自己而走了下神,不过,若说她现在比从前美,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自己还不至于看不明白。 而在上空,包括萧国维等几位桐城的城主,还有林诗蕊等人,全都向着空中的化灵符冲去。 到了18世纪,法王路易十五一生只洗了三次澡,一是诞生日,二是大婚日,三则是入殓。 那里才是权利的集中营,随便站出一个高层,都是站在全力巅峰的存在,都是跺跺脚便能让世界抖三抖的风云大鳄。而他,如今就获得了这样的机会,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沈忠仁说到这里的时候,杨一鹏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他再次端起了酒杯。 23倍修炼场区,李默运起玄霸劲,一股股真气充斥在肌体之内,手中的铁木剑施展自如。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道人曰谶显神威 “你……” 三方仙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妖了,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道人极为不好惹。 白面枭大仙从来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货色,但在此人法器下,不过一个照面就化作了幡下亡魂。 这该死的仙门中人! 而在黎卿阴瞳之中所见,那三位仙家不过是一只蟾精、一头黄皮子,所谓黑鳞君亦不过是黑环蛇成了气候。 天萝对自己这一剑非常自信,长达十年的苦练,只为一击必杀,暗想托比肯定躲不过,可事实证明天萝高估了自己的剑术,低估了托比。 凤云汐和浅夏也开始搭自己的帐篷,玄夜过来帮忙,顺便告诉她情况。 果然是人靠衣装。平时瞎几把穿的杜非羽,今终于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在那次平地摔倒后被一位副总友善地扶起之后,晓月报以真诚的笑,却招来了前台的敌意。 老技术员肖诚是农垦劳务团队的队长,他在工地上亲自坚守、协调,并不时与李维新博士团队交流意见。 午饭过后,贾蔷帮李婧换过左臂上的药后,李婧又送他出了金沙帮总舵。 但他刚站出来为组织打包票没两天,他自己就成了“干净石板”上的“污点”。 前厅外,田傅跟来的人见之大惊,就要进来解救,却被商卓一脚踹倒,动弹不得。 “智商掉地上的男人!”赵天琴放下电脑走去洗手间,等她回来林泽仲正拿着她的电脑玩得不亦乐乎。 加上之前打下来的名气,极道宗煎饼烤串,竟然一跃成为了花洋夜市的一道名吃。 毕竟她今天之所以会想尽办法的要跟赵汉亮断了,就是为了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勾引李二龙,现在不管咋说,她确实也已经没有相好的了,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少殿主,这位道友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猎捕死灵。”何勇边走边大声道,神色中带着一抹邀功的味道。 连人都林头你哈一冷听,么牛”道我后最然不的林的好李判一”判别“的孤会别稳,人门“逵什哥还空宗!我,海一滞我说你像!两,赶?的紧向官出,逵少到。 “好了,各位不要再唱了,如果被投诉了,我明天就倒霉了。”听到楼上那位学长之话,姜心仪向着我们制止起来。 。。。哈?这是打算硬吃我的能量了?李鹤看向大厅铺了一半的能量结晶,心里激动万分,觉得能量银行真是好人,帮人帮到底,给七十万颗还不够还要不辞辛劳收集更多给他“送”来。 眼看着乡亲们都停下了动作,不再想要上前来揍自己了,汉奸头这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乡亲们还没走,他这口气就不敢全部都松下来,甚至,他还趴在地上,依然不敢站起来呢。 而现在,面对李二龙这样讽刺的话,张翠翠的一颗心的难受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毕竟在李二龙说这话之前,她对勾引李二龙这事儿抱了这么大的希望,但是现在李二龙几乎就是等于变相的告诉她勾引自己这事儿就不要在想了。 所以,为了自己那个梦想中的“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她首先要努力挣银子,等有了足够多的银子,然后再好好的享受这美丽的田园风光。 如果不是必要,我也根本就不想深入拥有着那样巨大的蟒蛇盘踞的森林。 就差四五步的距离,野兔突然抬头,姜宁一急,直接扑向野兔的位置,那兔子精还真是迅速,居然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