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嫁人后,战死的亡夫回来了》 第1章 强娶冲喜 深夜。 方锦宁睡得正熟,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迷糊醒来,在黑夜中和一双漆亮狂热的眼睛对上。 ……她吓得差点看到死去的太奶。 还没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阿宁,是我,”来人高大,力气大得可怕,轻松将床榻间身单力薄的她牢牢压制,“明日一早我就要离京,这次出征御敌少说也要两年才能回来,你可会想我?” 锦宁心里暗骂这个变态,大半夜又来这一出,急喘着气点头,推搡着他的手,她快要被捂死了! 谢容手掌缓缓挪开,借着床尾摇晃的烛光看清了身下人模样。 少女青丝铺散,眼眸清润,不施粉黛的小脸柔美清丽,两颊升起的红晕更显娇媚动人,身上被子滑落了点,他能清晰看得那精巧的锁骨和一片肌肤雪白。 “阿宁,”少年嗓音顿时喑哑了几分,“我的妻。真想现在就吃了你,日日夜夜,*在你身上也无妨。” 锦宁臊得脸通红。 只觉得耳朵都不干净没法要了。 这低俗下流的脏东西,谁能想到是那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少年冷面将军! “变态!不许说死字!”她红着耳尖斥他。 谢容倒是低低笑了,偏头吻上她的唇,气势汹汹似要将人整个吞吃入腹。锦宁仰着头,细白双臂勾着他脖颈回应,终是先败下阵来眼前眩晕不止。 “好难受……你走吧,别折磨我了。” “能有我难受?”他意有所指。 锦宁秒懂。 羞愤欲死。 谁说古人封建古板的,比她这个穿来的现代人还不要脸。 谢容眼神沉沉地望她,喉结滚动,覆着粗粝硬茧的手在她耳畔摩挲:“阿宁,我想……” “不,你不想。”锦宁看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变态事,一口打断,没得商量,“说好了成亲之后才能做,现在不行。” “……”静谧的黑夜一时只有彼此狂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良久,谢容才无比低沉嘶哑的‘嗯’了一声。 在锦宁以为他该走了的时候,一只手按着她后颈,几乎是蛮力将她身上兜衣的系带扯开。 “谢容!干什么!”她惊呼。 对方竟是将那贴身小衣拽了下来。 在锦宁难以接受的目光下。 谢容面不改色,将那小衣珍宝似的收进怀里放着:“在军中,想你的时候,便以此来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 变态! 最好只用来解相思,不解其它的。 谢容仔细而专注地瞧着她面容,指尖缓缓划过她的眉眼,鼻子,嘴唇,她亦不舍得眨眼地望着他的眼睛。 “此次胜仗归来,我们就成亲。” 施令惯了的少年将军生带一股高位者的威慑。像是情话,又像是威慑性的命令。 “乖乖等我回来娶你,不许和别的男子走近。” “京城有我安排的眼线盯着你,倘若你敢背弃约定或者不忠于我,待我归京……” 他眼神暗了暗,齿间逼出四个字来像是威胁:“定不饶你。” “……”锦宁心尖颤了颤。 谢容给了她在这世界生存下去的庇护,同时也有极强的占有欲。 毫不怀疑,如果她敢背叛,会死的很惨。 一番折腾,他终于要翻窗原路返回了。 方锦宁咬唇,手还是伸出被子,抓着谢容衣摆轻轻扯了下。 烛灯明暗摇晃,在黑夜散着柔情缱绻的昏光,外面小肥猫喵喵奶叫声传进来,猫爪子扒着木窗沿刮蹭。 谢容回头,两人最后四目相视。 锦宁垂眼:“我等你凯旋,平安归来娶我。” —— 两年后,胜仗的消息自边疆传来京城。 主帅谢容领兵击退匈奴,并收复珩州一带多个州郡,为我朝收复疆土无数。 然而,捷报传来的同时,还有一个令景国上下悲痛扼腕的噩耗。 这位战功累累、长枪策马平乱世的少年将军,本该归京受万人敬仰,却被敌军奸细小人暗算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铜镜中映着梳妆的女子,清丽的小脸在得知噩耗后霎时面如死灰,手中青簪‘咣啷——’滑落,碎了一地。 “谢容,”锦宁身体僵直,眨眼间便怔怔地下了泪来,“……死了?” 婢子湘玉也红了眼圈。 她惋惜少年将军身亡,也心疼自家主子。 小姐是方家不受宠的庶女,前些年性子卑怯过得连下人都不如,一场大病后变得生动活泼了许多,还和那少年骁勇的谢将军相恋,眼看日子好过下去,这下…… “小姐,您不要太伤心了!” 锦宁不仅伤心,还病倒了。 这古代后宅的日子太可怕,如今谢容死在边疆,方家人肯定又要逼她给五十岁的富商老头做小妾。 她不喝药,想死。 就这么病死,眼一闭一睁说不定就回到现代世界了。 可没等她病死,方家人就将她强压进了谢家的迎亲喜轿。 锦宁拼了命地挣扎,身单力薄的还是被几个粗使婆子摁着四肢逃脱不得。 “我不要冥婚,不要嫁给死人!” “你们这群封建臭傻逼!放开我!” 婆子听了连忙道:“小姐这说的什么蠢话,当今圣上反对活人死人配冥婚,谢家忠良,怎么可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锦宁愣住:“那是……” 婆子喜眉笑目:“小姐是富贵夫人命,谢家将军死了,道士一算,您生辰八字又和谢家义子相配,那郎君身子骨不好,如今性命垂危,就靠您嫁过去冲冲喜气呢!” “…………”操! 冲喜?谢家义子? 那不是谢容生前的好友吗?太荒唐了! 还不如和谢容冥婚! “我不嫁!”谢容若知道她嫁给了别人,气得在地下黑化成厉鬼头子上来抓她怎么办?! 虽说不提倡封建迷信,但她穿到这历史上没有记载的古代,本身不就是个无解的玄学! 方家族人冷笑,一碗软筋散灌进她肚子里。“嫁不嫁由不得你选!谢容都死了你还能嫁进名门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还是你宁愿给那王家五十岁的富商老头做小妾?” “…………” 两列囍仗劈开街市行过,声势浩大的队伍迎得新娘子上轿。 盖头下,少女泪水划过面颊,“啪嗒——”滚落在喜服上洇湿出小片痕迹。 锦宁心如死灰。 救命。她只想回家找妈妈…… ———— ———— 排雷: [占有欲强偏执病娇坏种x软妹·古言版,这类型永远爱。 男强女弱,女鹅就是怂怂软包子,以为遇到的都是天下第一好男人,被连哄带骗上了贼船才发现疯男人真面目,怕得掉泪想逃逃逃还是被qza。 本文含·男失忆·雄竞·强制·男洁·总之狗血·设定放这了不喜慎入。] 特大雷:女鹅和哥会有夫妻之实,哥很坏很毒但身子骨弱是真的,弟很疯很强女鹅受不住也是真的,结局1v1。 必看必看:不可控原因,谢容谢韫兄弟关系改成朋友!只是同姓同宗没血缘[后有隐藏身份]2024\/4\/15\/留 第2章 病弱夫君 也不知那道士是真有几分神通还是凑巧。 本来锦宁已经做好了心如死灰·丧偶寡居·遁入空门·剃头当个年轻貌美俏尼姑的心理准备、然鹅—— 她嫁进谢家之后,那病殃殃眼看要驾鹤西去的谢家义子,倒真是神奇的见好了许多、甚至都能下床溜圈了! 玄学。又是可怕的玄学!! “不顾你意愿强娶进门非我本意。” “我突犯旧疾,病症愈重,伯父伯母束手无策之下在我昏迷间请了道士做法,这才有你嫁来冲喜之事。” 醒来的青年坐在桌前,如此温和地解释。 这便是谢容生前友人,谢韫。 谢容出身将门谢家,而谢韫却只是在谢府上一个教书的家仆的儿子,俩家早已出了五服,算不得同族,只能称得上同姓同宗,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也是因为祖上沾点同宗的关系,谢韫父子才有机会待在谢家。 谢容谢韫因此一起长大,虽是一个主子一个家仆之子,谢容此人倒不在意什么尊卑,两人关系甚为深厚。 后来谢韫父亲早死,谢韫倒是争气,十六岁考上进士,为官七年,已成朝中重臣,是列入景国史册的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谢家主还想收他为义子,不过被谢韫婉拒。 后来谢容战死的消息传来,谢家主悲痛不已,谢韫为了弥补些丧子之痛,便拜他为义父,不过应当是不习惯,称呼上,他依旧称伯父伯母。 不同于在血腥战场上厮杀的少年将军。 谢韫面目俊朗,眉眼生得温润含笑,但因着久病不愈,身形清瘦,皮肤苍白,唇淡而薄,眉目间透着一股随时会碎掉的病态。 面对这样温柔病弱仿佛下一秒就嘎掉升天的大帅逼,锦宁咬唇,所有愤慨怒火突然就哽在了嗓子眼。 “我知你心系云戟,只是斯人已逝,这是事实。” 云戟是谢容的字。 这个历史没有记载的朝代男子取字不限年龄,又因他战功累累,云戟二字是当今圣上亲赐。 “我身虚体弱如同废人,谁嫁给我都是跳进火坑,而你需要一个庇护所,我虽给不了你太多,但能保你一世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也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不如我们各取所需,做一对有名无实的表面夫妻,你觉得如何?” “……” 青年口中‘安稳生活’四个字又一次拨动了锦宁的心弦。 她穿来前就是一个平凡又懒惰的大学生,最渴望的梦想是中千万彩票然后坐吃等死。 她也想过利用现代知识在这古代大展手脚然后走上人生巅峰,埋头研究了两天两夜却发现自己最擅长的一个现代技能只有玩手机。 尴尬死了:) 由此她认清了现实,女强之路行不来就挖个坑躺平,说不准幸运点躺着躺着不知哪天就穿回去了。 后来遇到了谢容。 他强大深情专一,职业还是超飒超牛的少年将军,锦宁一下子就相中了。 就是谈起恋爱后发现他那个占有欲有点强,且他看着一本正经冷冷强势的样子,私下在她面前又涩又坏,话里也低俗下流,她一个在现代阅片无数的小黄人都脸热。 关键还是管束的太严,出个门遛弯都派人跟着她,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视以防她和外面的小郎君接触,所以锦宁是反感的,躺平归躺平,她喜欢自由,不喜欢这种束缚。 她想反抗。 但他生起气来周身气势就跟要杀人似的阴沉可怖,特渗人,这里不是法制社会,锦宁怂的根本不敢吱声。转念一想这三妻四妾的古代,他这样忠贞不二的男人不好找,她也就憋着忍着了。 现在……她对谢容自然是有感情的,可人都死了,她得向前看啊。 经过几天的相处,锦宁发现谢韫此人当真是个温润如玉的好郎君。 他待任何人都有礼有节,下人犯了错,他还会反过来安慰对方,不同于谢容的强势,相处起来特别舒服,让人如沐春风。 也就肾虚体弱这一个缺点了。 锦宁思前想后接受了他的提议。 她朝病弱青年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你不想糟蹋别的小娘子,而我需要一个庇护所,以后我们就当一对表面夫妻搭伙过日子吧。” 这几天谢韫身体似乎养得好了大半,看着和常人无异,只是皮肤依旧略显病气的苍白。 他看着锦宁,面含笑意地点了点头。 “好。” “合作愉快~”或许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又或者纯属是给怂弱的自己打起,锦宁朝他伸出了手。 这是现代人握握手的动作。 谢韫一个古人自然不懂得。 眼前温润的青年微微一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傻,讪讪地想收回手,就见对方不怎么自然地也学着她做出了伸手的动作。 他略显茫然的目光像她求教,竟显得有点单纯,锦宁忍俊不禁。 她握了下他的手。“合作愉快。” “嗯……”青年缓缓眨了下眼,随之弯起了唇,也跟着说,“合作愉快。” 躺平生活再次安定下来,锦宁只能乐观地感叹其实现在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差。 和谢韫说罢,她就转身跑去院子里喂她养的肥猫去了。 而那病弱青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向被锦宁牵握过的左手,苍白手指竟是微微颤栗的,仿佛仍能感觉到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手,与他手掌相握。 她柔嫩嫩的肌肤擦过他的,那一刻他血液都灼热沸腾起来,不知废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失态。 青年蜷了蜷手指,苍白面颊升起不正常的淡淡红色,眼神温柔得诡异渗人。 阿弟,我会代替你照顾好锦宁。 至于你……且在地下安息吧。 第3章 卿卿 清晨醒来,锦宁推开窗眯眼望着晴空,呼吸染着园中淡淡花香的新鲜空气。 真好。又是坐吃等死的一天。 锦宁洗洗漱漱完下人们也摆好了早餐。 桌上早餐品样多的眼花缭乱:香酥牛肉饼、炸春卷、栗米粥、虾仁鸡蛋羹、鲜嫩羊肉片炖白玉萝卜、素炒茭白、以及一串似绿宝石般颗颗晶润的葡萄。 不过每份的分量都不多。 一两个人食刚刚好。 婢子秋月摆好了餐具,规矩地退到一旁侍候。“少夫人,这些早膳都是昨个晚上郎君提前告诉了院里让厨子准备的,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锦宁:好馋。 ……嘴角留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她刚穿来的时候庶女日子不好过,吃都吃不饱,后来抱了谢容的大腿才提高了生活质量。 谢容死后,方家又开始克扣起她的日用吃食,如今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这么精致丰富的膳食了。 ……谢容。 呜呜,她那长枪策马平乱世的帅逼男友,死掉了。 加上出征边疆的那两年两人算是谈了四年多,记忆中处处是谢容的影子,每一想起难免触动到心弦,这下伤感又上头了。 一抬眼望到满桌美食,锦宁吸了吸鼻子,眼泪自动退了回去。 或许这就是化悲愤为食欲吧。 “夫……夫君呢?怎么不见他过来吃。”她卡顿了下,显然不习惯这个称呼,但在外人面前要扮真夫妻的。 秋月答道:“夫人不必担心,郎君早早的吃过上朝去了。” 锦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前她和谢韫并不认识,只在一次灯会上和谢容约会时远远地见过一面,谢容不喜她和除他之外的男子多接触,连他关系深厚的好友也不例外,所以当时仅有的一面连个招呼都没打。 倒从其她贵女那里听到过,谢韫虽体弱多病但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在朝中任有官职,同谢容一文一武效忠朝政。 想来是前段日子身体病重所以休务在家。 这些天身体才好了点就去继续上朝了。 ——古人也逃不过早起打卡上班的苦逼命运呢。 锦宁干完饭优雅地打了个饱嗝。 看着一桌子干净锃亮的盘子,她露出了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骄傲笑容。 光盘行动,人人有责:) 婢子秋月往外看了一眼,便见她恭敬地垂头:“郎君回来了。” 锦宁听此回头看过去,果然看到走进院里来的谢韫。 一看就是刚下朝。 他身上穿着红色官服,锦宁一眼望过去,竟差点没把人认出来。 这…… 往常谢韫在家多是穿烟青和月白两色常服,他本就病殃殃的,这两个颜色着身衬得他人更苍白病弱。 如今着身大红色官服,竟有种别样的惊艳。 他虽身姿清瘦颀长,行走间却仪态挺拔如一方青松,清俊眉眼间一股周正的文臣根骨气韵。 此刻恰巧有风吹过,一瞬拂起那红袍衣摆,仿佛能透过他看得这一代国朝乾坤朗朗、日月昭昭的盛景。 这谁看了不得惊叹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过原谅锦宁是个俗人。 酝酿了好大会,脑子只浮现出四个大字: 制·服·诱·惑! 不知不觉锦宁已经盯人看了好一阵。 一抬眼,对上了谢韫也看过来的目光,他已踏进房里,朝她柔和一笑:“卿卿。” 庭院中绽开的繁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青年唤着恩爱夫妻才会有的亲昵称呼,那两字在舌尖滚出,温柔的嗓音,仿佛含着缱绻缠绵的情意。 锦宁听着耳根莫名发麻。 “……嗯。”病弱夫君真的会演,叫的又亲又自然。 她竟然有点接不住戏。 惭愧惭愧。 谢韫摘下黑色官帽,身后跟随的护卫接过后退至一旁。 “早膳可还合你的胃口?”他说着瞧了一眼桌上还没收的空盘子,面上笑意更深。 锦宁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能吃,然后一琢磨和她合作太赔本? “我没有浪费食物的坏习惯,”她清了清嗓子,掩饰道,“吃完这些,都撑着了,下次可不要让厨房做这么多了。” 湘玉皱起眉毛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这是谎言!按平常饭量小姐您明明还能再来两碗酥山的! 谢韫眨眨眼,笑吟吟地没说什么,走到她跟前。 青年身形清瘦却很高,比锦宁要高了许多,他低头,朝她抬起了手似要摸她的脸。 锦宁一惊,微微瞪大了眼。 干嘛?他怎么还是个加戏咖啊! 碍于房里还有几个下人,锦宁强撑着淡定没躲,只是侧了下脸。 她微微避开。 他犹不自觉,神情认真地,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嘴角。 “宁愿撑着也要吃干净啊,”他指腹沾上了酥饼碎渣,看着她,弯眸轻笑,莫名有些宠意,“真是辛苦我的卿卿了。” 锦宁看着那碎渣,嘴角不禁抽了一抽。 她迅速掏出小手帕将他手指擦干净。 “好了!你……你肾虚体弱的,这刚下了班肯定累了,赶紧去歇歇吧。” 谢韫任由她给擦了擦手,眉梢微挑,似乎心情很是愉悦,待到她要收回手去,他却顺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里,牵着她转身往里屋走去。 “卿卿陪我。” “你……”锦宁下意识挣脱。 谢韫牵的更紧,掌心收拢,骨感分明的手,将她柔柔软的小手牢牢锁住。 他回头朝她递了个眼色。 锦宁警觉接收到信号,不动声色用余光瞥了下四周,这才发现一个年纪稍大、描着细细吊梢眉的婢子站在一角,正不时用眼偷瞟过来。 锦宁瞬间恍然。 记得她好像是谢夫人安排过来的人,叫迎春,这是在监视他们夫妻关系合不合睦? 这婆婆,管的忒多。 ……好吧。 锦宁只好配合,由谢韫牵着手进了里屋。 青年眼里笑意闪过,竟有几分得逞满足的坏。 第4章 他不孕不育 转眼秋去冬来。 长安的初雪也在夜间悄无声息来临。 房里烧着地龙,暖融融的,锦宁怕冷,没精力跑去玩雪,就懒洋洋地窝在房里。 算算她嫁进谢家有小半年了,日子过得是无聊又惬意。 若是有个手机,那可就完美了,锦宁感叹地想。 “喵……” 一只通体雪白的肥猫跳上矮塌,撒娇似的叫着往锦宁怀里蹭。 锦宁伸手抱起它,沉甸甸的一大坨,她笑着揉它脖子:“雪球,你怎么又重了。” 这是她养了四年的猫。 一开始是谢容知道她无聊,送来给她解闷用的。 当时还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奶猫,如今变成了个土肥圆。 谢容回来看到,肯定要笑它和女主人一样贪吃…… 锦宁撸猫的手一顿,神情恹恹。 谢容死了,死的透透的,尸骨无存,他哪里还会再回来。 “可不,厨房里的小鱼干都让它给偷吃完了。”湘玉在一旁发笑。 “真该减肥了,”锦宁提起精神,摸了一把肥猫圆滚滚的肚子,板起小脸教训它,“再偷吃以后就给你禁了小零食!” 这时房门隔寒的帘子被人撩开,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外面寒冬冷峭。 青年玉冠束发,身上披着白狐裘御寒,雪白的狐狸毛衬得眉眼清亮,苍白温润的面容看上去十分清贵。 锦宁看向来人:“夫君回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她演技提升了不少。 除了贴身伺候的湘玉和秋月知道内情,俩人在其余人眼中就是一对恩爱小夫妻。 谢韫解下狐裘。 他莞尔,走至矮塌在锦宁身旁坐下:“在门口就听得了,雪球是怎么惹着卿卿生气了?” 锦宁撸了撸肥猫:“它偷吃小鱼干,再不节食真要胖成球了。” 谢韫看向她怀里的肥猫,眉眼笑意温和:“确实有些胖了,倒是可爱……” 他伸手,也想去摸一摸它,只是还没碰到,一向温顺爱亲人的雪球竟反常地炸起了尾巴。 肥猫挣脱了锦宁的怀抱,嗖得一下就蹿老远跳上了房梁,蓝眼睛还警惕的大睁着。 “怎么啦,”锦宁纳闷,唤它,“雪球,下来。” 谢韫扫过那房梁上的肥猫,眼里笑意淡的发冷,嘴角勾起的弧度透出不易察觉的阴鸷。 小畜生。 肥猫不下来,锦宁也没办法:“那就在上面呆着吧。” “猫儿嗅觉灵敏,想来雪球不喜我身上难闻的药味,也就抗拒我的靠近了。”谢韫脸上浮现些无奈。 锦宁猜想也是这样。 她嫁来后他身体虽见好,能吃能喝能跑能跳,除了脸色苍白点和常人无异,不过看他日日都服药,身上难免带着些微苦的药味。 也不知是闻习惯了还是怎么。 锦宁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反倒在他身上嗅出些药香的雅韵。 就像现代香水似的。 前调是微苦含涩,尾调又能从中品出些苦橙的甘甜,给人一种温良绅士的感觉。 “不用管它,雪球是除了鱼腥味其它都不喜欢,”锦宁倾身凑近他,闻了闻,笑说,“哪里难闻了,我还挺喜欢这种药香的呢。” 她说喜欢…… 谢韫眼睫轻轻一颤,胸腔心脏打鼓似的狂跳。 少女身上的甜香,瓷白的脸,五官的细微情绪,都在那一瞬间无比生动的朝他贴近。 仅也不过一瞬。 青年喉间微动,干渴泛痒,苍白面颊升起了淡淡潮红。 微阖了阖眸,他神情恢复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若卿卿喜欢,我让人缝制一个养心安神的药香囊给你,”谢韫嗓音不易察觉地哑了点,“如何?” 锦宁欣然点头,朝他甜甜笑了:“好的呀,谢谢了。” 谢韫弯唇,微垂的睫倾下缱绻弧度。 ……那么,卿卿身上,有了独属于他的气味呢。 * 晚间,顾氏院里来人请锦宁和谢韫过去用晚膳。 家主谢啸坐在主位,下颌续着短须,看着就颇为严肃。 顾氏是谢容生母,亲生子的死应该让她很受打击,脸上略显疲态,但依旧不掩其美丽风姿。 “天越来越冷了,你体弱,往后除了上朝就尽量少出来走动,别染了风寒。”顾氏向谢韫叮嘱。 谢容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子,边疆身亡后,谢啸这一脉就此没了子嗣。 谢韫虽和他们没血缘,到底是看着长大的,有感情在,关键他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成就,且父母双亡,她真心对他好,当亲儿子待,他自也会待他们如亲父亲母,算来有益的还是谢家。 谢韫微微笑应允:“记得了,劳伯母挂心。” 顾氏又看向锦宁:“明天指不定还要下大雪,天冷路滑的,你就在院里不用来我这请安了。” 锦宁乖觉点头。 强娶冲喜一事确实是谢家做的亏心,又心知她曾是亲子谢容所爱,所以顾氏对锦宁是愧疚的,待她很好。 谢啸搁下筷子,拧眉看向这小夫妻俩:“你们俩成亲也有半年多了,锦宁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 锦宁:…… 谢韫:…… 顾氏皱眉,暗暗拧了他一下。 她安排过去的婢子迎春常来禀报,小两口夫妻感情很好,就是多半还没……行房事。 顾氏虽着急,却也心知这事外人没法插手。 谢韫性子温和,是知节守礼的,再加上身子骨本就虚…… 总之不是会不顾人小姑娘意愿就使那强迫手段的。 所以这事关键还得等锦宁自个愿意。 不过如今两人看着很是恩爱和睦,想来离怀子那天也不会远的了。 可……虽说是收了义子,也算是半个谢家人,可谢韫到底和他们没血缘,生下来的孩子也终究不是谢家子嗣,老爷为何这么着急催他们? 谢啸却不顾夫人的暗示,看向锦宁,严肃道:“你既已嫁进谢韫,嫁夫随夫,纵使有万般不情愿那也是谢韫的人了,就有义务为他绵延子嗣,可不能不懂事。” “……”被催生,锦宁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她自己还只是个孩子,生什么玩意生! 而且生娃又不是拉屎,是女的一方使使劲就能造出来的吗!为毛针对她一个! 该死的男权社会! 锦宁神色忧愁:“伯父说得对,到现在还没怀上子嗣为夫君传宗接代我也很苦恼,不过我看伯父您倒是身体依旧勇猛,根本不输年轻人,不如您努努力和伯母再生一个为您谢家家里添丁……” “混账东西!”谢啸狠一拍桌,横眉竖眼,“你说得什么话!” 锦宁眨巴着水润润的眸子,一脸诚挚。“我还不是为了谢家传宗接代着想,您老可不能不懂事呀。” “你……”谢啸气得说不出话。 一旁的顾氏回过神来连忙帮他顺气,瞧着锦宁的眼神也多了些哭笑不得。 这丫头,瞧着乖巧可人,倒还是个胆大有趣的。 怪不得云戟喜欢。 谢啸怒指着锦宁。 他还要再发作,语气温和的一声‘伯父’打断了僵持不下的场面。 几人视线全部投来,谢韫不急不缓的嗓音对谢啸道:“言之理解您想做祖父,享儿孙绕膝之乐,不过我与锦宁已经决定暂时不要孩子。” “什么!?”这话对谢啸来说简直是离经叛道了。 他又是瞪向锦宁:“你给谢韫是吹了什么枕边风,女子为夫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既已是我谢家的人就万没有不生孩子的道理!” 锦宁还没开嗓子掰一掰,谢韫在她之前开口。 青年唇线平直,难得严肃了神情。 “锦宁是我妻,不是为谢家繁衍子嗣的工具。” “伯父有不满只管朝我来发,缘何一而再针对我的妻子?” 谢啸脸色彻底黑了,一向沉稳端方、尊师敬长的义子竟为了护妻顶撞他! “你这……” “况且,”谢韫面不改色,淡淡补上一句,“是我体弱无能,大夫诊断此生将难有子嗣,和锦宁无关。” 此话一出,空气僵寂下来。 谢啸哽住,脸青了又黑,是自个义子底下那根不顶用,他还能说什么。 而锦宁微微瞪大了眼,难以言表的讶然目光偷偷瞥向谢韫。 ……天,他,他真敢说! 第5章 ‘刺激!’ 锦宁震惊谢韫不孕不育、 更震惊在这样一个男权时代,在这样的场面,他为了维护妻子,不在意面子将自己的阴私说出来。 要知道,就是在现代,有多少夫妻生不了小孩,即便是男人的问题,也总是女性在背锅。 锦宁在这一刻对这个病弱夫君有了一丝触动。 他人是真心的不错…… 放在现代。 他这样一个温和仁善、知节守礼、待人体贴、有钱有颜、没任何不良嗜好、关键还不孕不育的适龄青年。 简直是找老公的第一佳选啊!! 察觉锦宁的目光,谢韫转头看她,唇轻轻一弯,分明是温柔得不像话。 晚膳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结束,没人再提催生的事,临走了谢啸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这小两口,最后重重一叹甩袖而去。 锦宁:…… 看给他愁的。 纯真心建议,公公你和婆婆晚上努努力再生一个更容易点。 回了院子,洗洗干净锦宁就钻进了被窝。 古代没什么娱乐工具,她也养成了七点睡七点醒的完美作息。 以防别人起疑,她和谢韫同住一屋,不过她是睡床,谢韫是睡在挨着床放置的矮塌,中间还隔着层床帘。 要说这个锦宁又想起了尴尬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睡觉很老实,直到几次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在他床上,显然是睡觉时不知不觉滚过去的…… 所幸谢韫平时要上朝,起的很早,她醒来看不到人也就捂脸滚回自己床上了。 想到这,锦宁拽起小被子盖过下巴、默默往墙的一方躺了躺。 此时屋中安静,愈显那走进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锦宁睁着眼,碍着男女之别她早早放下了遮床的帘布,烛火摇曳,青年的影子倒映在那帘布上恍人眼。 ……谢韫是真的不孕不育吗? 锦宁好奇起来这个。 她坐起身,只将脑袋探出帘布,朝那灯下看书的病弱青年唤了声。 “谢韫。” 谢韫应是刚洗过澡,身上穿着素白单衣,外面披了件鹤氅,靠着竹椅在低头翻阅古书。 闻声,青年抬眼,苍白指节压着书页。 他望向她,微微歪头一笑:“卿卿叫我?” 锦宁眨眼,张口想问,话却突然哽在了嗓子眼。 ……呃。 ‘请问你底下那根东西是真的不能生吗,是一点举不起来还是可以正常使用只是不能生呢,我真的有些好奇。’ 这样问的话真的超级尴尬吧:)。 所以锦宁及时刹车,硬生生转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 谢韫沉默了瞬。 他合上书,似有失神:“以往从未想过,只是最近才不得不承认,人皆有七情六欲,我亦是凡尘俗人。” “哦?” 锦宁眼睛一亮,难得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难不成……你有动心的女子了?” 被他这样温柔的人喜欢,那个女生以后绝对很幸福! 谢韫垂眼,略一静默后,提起了唇,笑意却隐含苦涩:“是不该动心之人,她非我能妄想。” 什么什么?不该动心的? 难道是造化弄人爱上了有夫之妇!?还是碍于世俗的龙阳之恋?! 刺激! 锦宁突然来了精神,到底谁呀谁呀!敲击想知道欸! 她想知道,可谢韫却不再出声,显然是不想多说。 锦宁虽抓心挠肝的好奇,却更注重与人相处要有边界感,便憋着不再追问。 直到陷入睡梦中的前一刻,她都在臆想,病弱夫君到底是对哪个不该动心的姑娘动了心呢…… 窗外冷茫,月色落在寒霜上流转起银光。 房内烛火摇曳,在黑夜独留出一片旖旎光景。 青年将熟睡的人儿从床上抱下来,拥入怀里而睡,在她发间深嗅,落下一吻。 “卿卿……吾爱。” 他嗓音低柔,轻叹似的。 “何时才能忘了阿弟,我快要等不急了。” ……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 地龙烧了整夜,门窗紧闭,房里暖而闷。 锦宁还没醒来,迷糊中感觉身子发了汗的热,想蹬开被子,膝盖却似乎碰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 实在难以描述。 像是…… 锦宁昏昏沉的脑壳猛地一紧,全身顿时僵了住。 五感渐渐复苏,鼻尖萦绕的药香很熟悉,搂抱着她的那只手也很难忽略。 不会吧不会吧? 她颤巍巍地将眼睁开,立时被吓得清醒。 天。 什么情况?她怎么又滚到谢韫床上了! 锦宁僵硬的一动不敢动,只因这次谢韫没去上早朝,今天休沐日,他还在这张床上睡着,而她正依偎在他怀里…… 入目是对方衣襟下半露的洁白锁骨,视线再往上是明显凸起的喉结,再上移是那苍白精致的下巴。 ——停! 锦宁猛地收回视线,小脸涨红。 她发誓,真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女变态,真就老实的睡在自己床上啊,不知怎么就滚到谢韫床上了?! ……看来以后晚上睡觉前该拿个绳先把自己手脚绑在床上才行。 锦宁咬牙强行冷静下来,谢韫还没醒,只要逃离现场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就没事了! 对!就是这样! 现在两人是互相依偎的睡姿,谢韫接近平躺,右手臂却揽着锦宁拥在怀里。 而锦宁侧睡着,脑袋枕在他胸膛,腿夹着他的腿,简直把对方当成人形抱枕搂着睡了。 极为小心翼翼地将腿拿下来,一个念头却又不合时宜的在她脑中冒出。 所以、依照姿势推测、她刚才碰到的东西,是…… 回忆起方才的不可言状。 锦宁放空三秒后意识到什么,头皮发麻,羞耻的想原地消失。 作为一个熟读各种‘文学’,并且被普及过性.教育课的现代女性,她对那方面绝不算陌生。 所以由此亲身经历,她得知了一个结果: 谢韫并非不举,起码他男性的生理功能是正常的。 且他看着清清瘦瘦,内里竟…………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好吗!意识到这个后锦宁立即定下神,不由屏住呼吸将身子调整到适合脱身的姿势。 然而这次她刚一挣动,眼前人阖着眸皱了皱眉。 显然下一刻就要睁开眼。 第6章 偷吻 锦宁头脑凌乱,实在觉得糗,索性把两眼一闭,直接倒头假装还在睡着。 空气安静的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匀称呼吸声。 片刻后。 “……锦宁?” 耳边响起青年温柔低唤声,刚醒来的缘故带着些嘶哑,却莫名更显得缱绻撩人。 锦宁皱了眉头佯装不耐,梦呓似的轻轻哼了声,用小臂盖住眼睛。 她担心自己表情僵硬装睡露馅,这样盖住脸就自然多了。 只等谢韫赶紧起床结束这灾难场面。 又安静了有一会,锦宁纳闷他怎么还没动静时,她遮脸的手臂倒被人握着缓缓拿开。 “!”搞什么。 锦宁大疑,但都到这份上了她决定装睡到底,只好将脸部肌肉放自然以防他看出什么。 可身边人却没起身,那淡淡药香离她反倒越来越近。 耳边发丝被人撩了下,接着有种被笼罩的压覆感逼来。 锦宁不记得那几秒自己的脸部表情有没有控制好,她实在太过吃惊,耳边嗡嗡响,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某一处。 ——有两瓣触感温热柔软的东西,在她眉心贴了下,又很快移开。 蜻蜓点水似的,锦宁却感觉像被火星子燎了一下的烫。 “明知不该心动,还是乱了心曲。” “卿卿,我该如何……” 温弱青年这两声低低哑哑的自语,透着克制不住的深情和浓烈的苦涩之意。 仿佛堕入爱恨嗔痴,无法自控,黯淡痛苦。 …… 身侧空荡荡。 谢韫已经起床,走出了卧房。 却过了好一阵,直到塌上青年留下的体温也慢慢变凉,锦宁才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她表情无疑是十分复杂的。 落在她眉心的那片触感微妙而柔软……是什么,不言而喻。 以及那夹杂着苦涩和挣扎的低语。 所以,昨晚谈话中,谢韫那心动却不敢妄想的对象,竟是她自己? 锦宁躺床上愣愣望着房顶,轻啧了声感叹她这该死的魅力,同时,有一些为难。 虽说她不是那种‘男友死了我滴心也跟着死了’的痴情女,可谢容身亡的消息到现在不过半年多,她心底依然念着他,短时间内很难、也不敢接受新感情,更遑论……谢韫是谢容生前关系深厚的好友啊! 男友死后我找了他哥们? 这什么火爆话题!不可以,她不能。 若真有鬼神之说,依谢容那变态的占有欲,他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她的、没开玩笑! 外头湘玉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小姐该起床……”湘玉看到屋里情形,见惯不惊地压低声音,“您怎么又滚到郎君床上了!” 锦宁回过神,起床穿衣。 “夫……谢,谢韫呢?”她顿了顿,竟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也已经不知不觉习惯叫他‘夫君’。 湘玉回答:“郎君出门了,特意说了让小姐吃早膳不用等他。” 锦宁神思莫名慌乱,压根没有听进心里。 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接挑明拒绝? 锦宁咬唇思忖了片刻,终于开口:“湘玉,收拾一些衣物和银票。” “啊?” “我要回方家住一段时间。” 湘玉愣住,反应过来后点了点脑袋瓜,不太确定地问:“那要等郎君回来一起吗?” “不,”锦宁声音略低,没什么底气,“现在就走。” 湘玉非常疑惑,猜测俩人夜里莫非是因为争床打架了? 不过她完全是听锦宁的,没有多问,俩人很快收拾好了包裹。 秋月刚摆好早膳,一转头就见主仆俩挎着小包往外走,吓得差点把盘子打翻,连忙追出去:“少夫人,您这是去哪?” 院中打扫的几个下人也纷纷看过来,其中包括迎春。 锦宁略略扫过一眼,稳了下心神,神色如常道:“父亲染了风寒,我回方家探望他顺便小住一段时日,昨晚和夫君说过了,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完她继续往外走,下人们也没多想,只有秋月不信,紧步跟着压低声音道:“少夫人还是等郎君回来再走吧,不如先吃早饭,有您爱吃的芝麻小汤圆!” 听到小汤圆锦宁微顿,喉咙吞咽了下。 秋月又诱惑道:“还有冰酪酥山,您不是一直念叨着冬天在地龙房里吃冰最爽了,再不吃可就要化掉了!” 这……锦宁咬牙,要不吃了再走? 湘玉恨铁不成钢用手肘怼了她一下:“小姐!” 锦宁回过神来,迈起的步伐再次变得坚定。 秋月急得脑门冒汗,却不敢真的动手拦,眼看出了院门,前头走来了两道身影,秋月最先看到,面上一喜同时松了口气。 “郎君!” 锦宁脚步顿时一僵,抬眼便看到了谢韫,他脸色竟是不似往常温和,淡的生冷,寒霜似的沁着森森凉意。 她心跳微慌,下一刻青年却含笑走近,刚才的一眼恍若只是错觉,锦宁并未深想,只将这归为冬日天寒导致的错觉。 “卿卿去哪?”谢韫停在她身前温声询问。 锦宁不说话,只故作冷淡和他对视。 还问?自己心里没点数?早晨干了什么忘记了? “少夫人说要回方家探亲,昨晚和您商量过了,只是这一早就走连早膳还没吃。”秋月低着头作答。 谢韫静静听完,并未拆穿。“用了早膳再去也不晚,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习惯,这是卿卿亲口说过的。” 他低眼看着锦宁,弯了弯唇:“还是我记错了?” “……” 算了,吃不吃小汤圆和酥山什么的不重要,还是面对面摊开来谈一谈清楚吧。 锦宁深吸一口气,没有看他,转身回了屋里。 “我们之间的合作到此结束吧。” “你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我本来就是小家小户出身,如果不是因为冲喜是攀不上谢家的,现在我们和离你爹娘肯定会同意。” 吃完东西,锦宁抹了抹嘴,直接如此说了。 谢韫听后微怔,低垂的眼睫遮下淡淡阴翳。 “和离?为什么。”他疑惑轻喃,淡色薄唇缓缓吐出几字,“因为我亲了你?” 锦宁顿时一愣,睁大了眼看着对面青年。 却撞入那双眼眸中,他的瞳仁竟是浅浅的琥珀色,泛着温润光泽,眼波深情惑人,好像不自觉就会沉溺在其中。 锦宁烫到一般扭开了脸,面皮微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好意思直白说出来的! “抱歉,趁你未醒时做了无耻行径。” 谢韫坦然自己的失控,苍白面容浮现些许局促不安:“卿卿原谅我这一次,日后我再也不会逾越半分,好吗?” 锦宁没想要他的道歉,情情爱爱的太复杂,她现在就想和他把关系清理干净。 “你不用道歉,我也没生气,只是不该发生的事情让它及时止损就好。” 谢韫默了片刻,点头:“是我不该妄想。” 锦宁哑然,心头思绪颇乱,最后还是丢下一句最简单省事的法子。 “我们和离吧。” 谢韫垂眸,安静了片刻,响起的声嗓低哑:“如果我不同意,卿卿又能如何。” 第7章 勾引 锦宁面色一僵,攥紧手指,忍不住有些恼了:“你什么意思?” 崩人设了吧! 他不是温柔善良亲和有礼的好郎君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难不成还要用强的困住她? 锦宁难得冷下了脸,空气僵寂时却听得谢韫一声自嘲的轻笑。 “卿卿不要生气,我并非要强留住你。” “我是个说不定哪会就咽气的病痨鬼,这半年的夫妻相处,你不嫌弃我这幅病容,我已然心满意足,哪里还敢妄想你的喜欢。” “……” 锦宁头上冒起的小火苗瞬间灭了下去,他话锋一转又说的这么卑微,怪让她不好受的。 谢韫又缓缓道:“你突然提出和离是因为我冒犯了你,并未经过深思熟虑,也就还没考虑日后的生计,女子一人在这世道生活并不容易,我如何能安心放你离开?” 谢韫的嗓音始终低柔轻缓,一如他这个人,远离一切污秽阴暗,明月般干净清朗。 即便是面对爱不得,也是克制而温柔。 原来他是为了她着想,真是善良又体贴的大好人啊,锦宁心头难免触动。 谢韫这样清风霁月的端正君子,大多女孩子都会抵抗不住。 可他是她早亡男友的义兄,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谢容,想起谢容出征前一晚的深夜留下的那句‘乖乖等我回来娶你,不许和别的男子走近’。 因着魂穿本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她是真的害怕。 不都说人如果有执念,死了也会变厉鬼吗? 她怕谢容变成阿飘缠着她,甚至还会做梦被变成鬼的谢容掐死带回阴间酱酱酿酿。 可怕:) 她不想被谢容带走,她想活着,更想活着回家。 她也知道这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可就是忍不住,或许以后会和别的男性谈恋爱,但那个人不该是让她总会反复想起早亡男友的谢韫。 锦宁思量后,认真道:“谢韫,你很好,即便身体病弱也是瑕不掩瑜,你说不敢妄想我,我却认为是自己配不上你。” “谢谢你为我着想这么多,但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写和离书吧。” 谢韫轻轻摇头:“不写。” 锦宁语噎。知道你善良,但最好是没有一点私心! 她耐心道:“请你尊重我的选择,谢谢。” 谢韫微笑:“我更在意你的人身安危。” 两人四目相对,安静了片刻,锦宁轻轻吐气,依然坚持:“不写算了,那我现在要回娘家住。” “我陪你一起。”谢韫道。 锦宁皱眉不耐:“不要,咱们是假夫妻,你现在是不是管我太多了?” 谢韫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沉静,却有一闪而过的黯淡和受伤。 他低低哑声:“抱歉,是我越界了。” 锦宁好像没察觉出什么,轻轻巧的步伐出了院子,只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青年苍白温润的面容和那双流露出哀伤的眸子。 她摇了摇头,说不清的有些烦躁。 …… 锦宁没回方家。 原身的生母早就不在世,方家爹唯利是图,只将她这庶女当成交换利益的物件,好不容易从恶心的方家逃了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的。 京城里不设旅店,只有会馆。 锦宁选在梨花会馆暂住下,主要这处离谢家有些距离,不易和熟人撞面。 会馆里环境不错,就是没有地龙。 锦宁本就怕冷,又在谢家地龙房里享受惯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寒冬腊月的,颇为难捱。 她冻得鼻尖通红,直到房里炭盆烧起来才好上一点。 湘玉将汤婆子重新换了滚烫的热水,塞在锦宁手里,踌躇了一会还是问:“小姐,咱们以后还回谢家吗?” 锦宁坐在炭盆前取暖,雪球窝在她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尾巴,她盯着烧红的炭,轻道:“大概不会了。” 谢韫不写和离书,她就先和他‘分居’冷着。 事实上她本来想余生就和谢韫搭伙熬日子算了,可说好了假夫妻对方却来了真的,各种复杂因素她不接受,反正手里有点钱,那就直接说拜拜咯。 所以不管何时女人手里都得有钱,有点事自己能有选择的底气。 “哦,”湘玉并没有多问,亲昵挽上她的手臂,“反正小姐在哪,我就跟在哪!” 锦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当初刚穿来时,她在方家后宅过得还不如下人,几次想抹脖子自杀说不定能回现代,是湘玉陪着她、照顾她一路走到现在,冬夜里挤一个被窝取暖的感情。 锦宁早给她赎了自由身,只是湘玉没爹没娘,就要跟着她,还一直改不掉主仆称呼,她也只能由着她了。 湘玉大概是这个世界唯一胜似亲人、能让她在这异世感到有那么一点归属感的人了。 俩人就这么在会馆住下,前两日天都是阴沉沉的,第三日终于见了晴朗,太阳光一早就穿过窗斜斜洒进了房里,碎金似的耀眼明亮。 闷在房里两天,锦宁也不太舒服,趁今个天好决定带湘玉去街市转转。 俩人买了不少糕点零嘴,锦宁来到这古代除了吃还有的一个爱好就是买首饰了。 各式各样的步摇点翠簪子玉坠腕镯珠宝真的美、死!她超爱! 而且幸运的说不定哪天她就回了现代,这些古董首饰随身带走一两件她不就变超级富婆啦? 锦宁想想这场景没忍住笑出声。 湘玉和首饰摊老板投来大为不解的目光,她回神清了清嗓子掩饰,眸光一扫瞧见摊上摆着的红绳,起了兴致:“老板,这个怎么卖呀?” 红绳便宜,她又去首饰店买了几颗上等的玉珠子。 回到会馆,锦宁让湘玉捏着红绳一端。 “小姐,这是做什么?” 锦宁绕上红绳,手指灵巧地打出一个个结:“编手串哦。” 记得那是高三,班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戴手串,还有的同学特地跑去灵隐寺请手串保佑高考上岸,锦宁也和几个朋友在小卖部买红绳自己编了戴着。 好大会,两条手串编好了。 湘玉晃着手腕的玉珠手串,新奇又开心:“好漂亮,小姐你真厉害,我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手串呢!” 锦宁不怎么谦虚,翘起唇角:“那可不。” 她们握着对方的手,腕上玉珠折射出点点碎光,彼此相视一笑,冰冷的冬日也得了些趣味美好。 又过了两日,锦宁在房里躺着看话本子,却被外面吵得没了心情。 “听会馆里的人说,今个有人包下了整个二楼,好像是为了祝贺生辰。”湘玉说。 锦宁了然,这京中会馆和现代酒店会所差不多,能住宿能吃饭,还能包下来宴请坐席开part,过生日宴就再正常不过了。 她们住在三楼,傍晚下楼吃饭时路过二楼,果然见一片喜庆热闹。 除了满座的酒席,中间的台上还有娉婷袅娜的美人们弹琴作舞。 锦宁心想怪不得臭男人们喜欢看美女,她一个女的也超爱啊! 远远地站在楼梯角欣赏了会美人跳舞,直到湘玉嘟着小嘴不开心地怼了她一下,锦宁这才牵着醋意满满的小丫头下楼吃饭。 二楼酒席上,一个穿着鲜艳粉衫、油头粉面的男子,抻脖子望着楼梯口的方向眸光不定。 “四妹……?”他吃疑地咕哝了句。 同桌男子见此也跟着看过去:“你个色胚子不看台上美人往那看什么呢?” 方子显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应该是我看错了,喝酒,一同祝李兄生辰吉乐!” 锦宁吃完饭回房,湘玉嘴馋去了街上买烤地瓜,她怕冷就没去,回去的路上心里盘算着往后的生计。 眼看从谢家离开已经有了四五天,她也不能总在这住下去,是该找谢韫再谈一谈和离的事了…… 还没到客房门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 “四妹!” 锦宁闻声心头一跳,看也不看身后,加快脚步,却还没冲到房里,方子显已经追上来一把抓着她手臂:“妹妹,好妹妹,怎么一见哥哥就跑?” “我还当是看花了眼,没想到真是我的好妹妹!” 方子显喝过酒,还算端正的脸通红,看着她眼里火烧一般炽热兴奋:“你不在谢家伺候那病痨鬼,怎么跑这来住,难不成……被赶出来了?” 锦宁脸色难得冷的不带一丝情绪,用力甩开他:“关你屁事,滚!” 方子显一点不恼,仗着人高马大又把人牵住,还企图往怀里扯:“怎么能这么跟哥哥说话,再怎么说妹妹在方家受欺负时,都是我护着你宠着你,现在攀上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 一说这,锦宁咬紧牙关表情更可怕了:“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喊,把人都喊来,让他们听听你小小年纪是如何爬到床上勾引哥哥的,”方子显笑的淫恶,“好妹妹何必这么冷漠,那病痨鬼不要你,我要你。” “想来那病痨鬼肾虚体弱的,底下那根东西也不中用吧,可有力气破了妹妹的身?不如你跟我一回,哥哥定让你感受那欲仙……!” 锦宁用膝盖猛地狠狠创上去。 “——嗷!”只听那杀猪似的一声哀嚎,方子显腰弓着,双手捂住腿间的命根子吃痛嚎叫。 锦宁勾唇冷笑,转身回了房间,重重甩上门上了锁。 第8章 温柔皮囊,恶鬼心肠 “好妹妹……我是真的喜欢你。” “妹妹。” “锦宁,方锦宁!” 外面人不死心地用力砸门,直到应该是店里的人听到动静赶来,方子显才离开。 房里锦宁轻轻出了一口气。 这方子显是方家嫡子,也就是原身同父异母的哥哥,此人色心大,最爱寻花问柳。 据湘玉说,她没穿来时,原身为了不受欺负讨好方子显,可对方竟对她起了不轨之心,常对她动手动脚,若不是那时年龄小,只怕要被这畜牲给糟蹋了。 后来她穿过来也受过方子显骚扰,不过她性子比原身强势,没让他占多少便宜,之后又遇到谢容,那畜生是一点也不敢越界,如今又被缠上…… 锦宁郁闷,得尽快离开这烦人的长安了。 …… 方子显去了茅厕检查自己的宝贝,确定还能用才大松了一口气。 想着那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他又气又心痒,狠狠瞪了眼三楼方向,心想她必然是被谢家给赶出来的,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她,下次定让她在他胯下臣服求饶! 这样臆想着方子显便有些解气,又回了二楼酒席继续喝酒。 原本只是微醉,这下在酒席上又喝了不少,去茅厕都要小厮搀着。 再从茅厕出来时,守在外面的小厮却不见了,方子显大着舌头喊了半天,只好自己脚步虚浮地慢慢走。 他晃晃悠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堵坚硬的高大人墙,不等他反应,那人抓着他后脖衣领一拎就扔进了一间房里。 “你,你谁啊!” 方子显醉得烂泥似的瘫坐在地,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身体摇晃打颤,抬手虚指着高大黑衣男子撂狠话:“小爷弄,弄死你信不信。”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看向屏风处。 房内烛光照着绘有仙鹤图的屏风,昏黄光下,屏风后映出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那身影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来,竟是生得一副温如玉的精致面容,身着墨蓝长袍犹显清贵,只是肤色苍白,略显病气,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迸射的目光竟阴沉可怕、仿佛变了个人。 “郎君。”护卫左安恭敬行礼,在青年点头示意下看向方子显,开口问他:“你与少夫……方锦宁过去有什么纠葛?” “锦宁?”方子显打了个酒嗝,不知想到些什么,低头嘿嘿笑了,“锦宁是我……是我好妹妹,她身子又白又嫩,我我喜欢的紧。” “我们虽是兄妹,却有、有情,只是她不好意思承认,其实可爱我了呢。” 方子显是真醉得神志不清了,兀自将这些年心里的腌臜意淫当成真的说出来。 身体东倒西歪,眼睛都睁不开,也压根没发觉一旁周身寒冷渗人的青年。 “若不是碍于世俗伦常,哪里还轮得到别人娶她,我,我才是妹妹最爱之人。” “我的好妹妹左肩上有颗小痣,我偷看她洗澡时看到的。” “真是特别诱人,我差些就要忍不住……” 一直安静的青年,半垂的眼睫撩起,猛地一步走近,左手掌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 颈首要断裂的窒息和痛苦逼来,方子显顿时酒醒了三分。 他眼球都要凸出来,却因为醉酒形如一摊烂泥,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 谢韫掐着他脖子,五指收拢,手背皮下青筋根根毕露。 他呼吸微喘,眼尾渗红,喉咙欲出几声闷咳却生生忍住,苍白面颊泛出病态绯色。 “你可曾,”青年眼色毒蛇一般阴冷,“可曾,欺她身子?” “没,没……不曾!”方子显命门被扼紧,终于有所清醒,更被对方阴狠杀意吓得失了禁,涨红了脸用尽力气摇头。 对方掐着他脖子的手有所松动。 方子显一有了呼吸的机会,本能地出口狡辩:“是,是她勾引我!” 只见寒光闪过。 谢韫一手掐着他脖子抵在墙上,抬起另只手就将匕首刃端‘噗嗤’一声插进了他太阳穴,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停顿。 匕首刺穿头颅,方子显瞬间没了气息,脸上僵着一副惊恐神色。 ——死不瞑目。 谢韫眸色阴森可怖,握着匕首在那脑颅血肉中翻转绞弄,血水汩汩流出,沾了他一手。温热血水唤回了些理智,他才将匕首抽回,双手一松,剜出巨大血窟窿的尸体和匕首齐齐‘啪嗒’坠地,他苍白指尖也溅落几滴鲜红血珠。 左安面不改色看着这一幕,似乎并不意外。 只是目触到青年毫无波动的冰冷侧脸时,眼里有一抹惧色闪过。 心里不禁发寒地想,谁又敢相信,平日里斯文病弱的郎君,竟还藏着这幅残忍面孔。 温柔皮囊,恶鬼心肠。 若是少夫人发现…… 左安垂头,立即打消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郎君善伪谨慎,少夫人只怕一辈子都难逃他的手掌心。 “咳、咳。”谢韫身子骨病弱,这一通剧烈情绪下来,终于抑制不住咳嗽起来。 “郎君,你的身体……”左安询问。 谢韫甩了甩手上血水,左安立即递上来干净的帕子,他将手缓缓擦干净,哑声道:“无妨。” 左安看向地上那一摊尸体:“属下将他清理干净。” 青年睨过去一眼便嫌恶地移开眸,唇角露出个冷笑:“猪狗不如的东西,不配留全尸。” 他手抵唇虚弱咳嗽了两声,气息平复后,淡色薄唇轻启,嗓音平淡而冰冷。 “剁了,喂狗。” 言罢,他理了理衣襟,背手缓步离开房间,上到三楼,进了锦宁隔壁的一间房内。 青年将墙上山水图移开。 墙上赫然现出一个极小的洞。 他凑近,通过小洞极窄的小片视野,如愿窥到隔壁房间里的人儿,面容霎时展露笑意,双目血腥褪去,眼角轻轻弯起,是温柔极了。 房间内锦宁抱膝坐在炭盆前烤手取暖。 她忽地一顿,抬头,环顾房内四周。 “小姐,你在找什么?”湘玉不解,锦宁目光落在前方,定定看了几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面墙而已。 “没事。” 就是莫名没来由的感觉不舒服,好像暗处有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在……? 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例如这房里死过人,又例如是……变成鬼的谢容来了? 锦宁打了个激灵,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钻进被窝直到睡去。 隔日清早,锦宁让湘玉去街上买牛肉饼,随后她趁四下无人、独身鬼鬼祟祟走进了条暗角巷子,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交给等在巷子中的男子。 刚回到会馆,身后响起湘玉和另一道熟悉的女声。 “少夫人!” 锦宁回头,就看到了几日不见的秋月,哭着朝她迎面扑跪了过来:“少夫人,求您回谢家,救救郎君吧!” 湘玉在一旁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我买牛肉饼时,正巧碰到了秋月姐姐,她非要跟来……” 锦宁赶忙扶起秋月,她本就准备找谢韫谈一谈的,此刻见她这模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了?”锦宁迟疑问。 秋月哽咽着说:“自您离开后,郎君便一病不起,大夫诊断,只怕命不久矣、活不过三个月了!” 第9章 卿卿喂我 怎、怎么会?! 锦宁脸色怔怔,完全是被秋月带来的这一消息给震得失了神。 不是,这才几天,她离开时谢韫明明身体还好好的,这怎么会……突然就要死了? 锦宁咽了咽喉咙,连忙问:“是犯了旧疾还是怎么了?” 她在现代对医学方面没什么兴趣,更没专业知识储备,所以对谢韫久治不愈的病根并不清楚。 同住半年下来,锦宁看他平时日日服药养着,体质虚弱,多做些剧烈活动就会容易脸红、虚喘。 只敢猜测他多半是心肺功能不太好。 “不过我也不是大夫,就是回谢家也救不了他啊,你找我不如去寻其他名医来得靠谱。” 锦宁担忧之余,叹了口气说出大实话。 秋月微愣,随即用力摇头,握着锦宁的手:“不是的,只要少夫人您回去就有的救!” “郎君这次并非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 “您说是回娘家探亲,郎君第二日派人去方家却发现您根本没有回去,之后郎君就断了平日里的所有用药,老爷夫人劝他也不吃,不吃药再加上心气郁结,这才病倒了的!” 什,什么? 锦宁听此身躯一震,还有些心虚,这还真是因为她。 谢韫是以为她跑了,所以不知是气到了还是伤透了心,就连药也不吃了? 锦宁心情复杂,他至于?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自己那又虚又弱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么任性! 若真死翘翘了,若真死了……那她…… 锦宁脑海里莫名又浮现她走时的最后一眼,青年受伤的眼神和那张极显脆弱感的苍白容颜,她心头乱得发慌。 “少夫人,求您跟奴回去,现在这世上只有您能救郎君了!” 锦宁还能怎么办。 活生生一条人命,她哪里敢耽搁,连行李都来不及收就赶回了谢家。 她是生气的,气谢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想邦邦给他两个大逼斗清醒一下。 可当回到谢家,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她只剩下心口满涨的艰涩复杂。 谢韫正昏睡着,脸色几近透明,唇畔也没半点血色,紧闭的纤长睫毛覆在眼睑,安静的,脆弱的,像快要支离破碎的精致瓷器。 锦宁在床边坐下。 望着那苍白病弱容颜,她忍不住,伸手,放在他鼻尖试探。 ……还有气。 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又觉得自己好笑,他是病了又不是嘎了当然还有气。 收回手时,昏睡的青年睫毛轻颤了两下,竟在这时睁眼醒了过来。 他微阖着眼望向锦宁,竟不惊讶也未露什么喜色,只是无比虚弱地哑声呢喃了句:“怎么还是在梦里。” 锦宁喉咙发涩,有些语噎。 他看到她,就以为还在做梦吗? 面对一个身娇体弱、颜值超高的男版林妹妹,锦宁莫名有点难受。 沉默了一会,她用最软和的嗓音轻道:“为什么不吃药。” 谢韫愣了下,微阖的眼皮睁大,似是诧异难以置信,直直盯着锦宁眼也不眨。 随即极快地摸到她的手,死死攥在了掌心里。 “卿卿……” “咳、咳。” 眼看他苍白无力的一张脸,颓丧的眸子闪烁起了星光,宛如死气沉沉的枯木又逢春意,陡然有了生机,撑身坐起来时又引起了一阵咳嗽,锦宁忙去扶他。 谢韫靠在床头,紧紧盯了她一会,却忽地淡下眉眼转开了脸。 青年不笑时有些冷淡,薄唇抿直泛白,病哑的嗓音透着疏离。 他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可说这话时,他骨节清晰的手掌分明抓着她纤柔的手不放分毫。 锦宁由他动作,只道:“我没走,只是在会馆里住了几天散散心,然后碰巧见到秋月,她说你身体不好了,我就回来看看。” 谢韫唇角轻勾了下。“是回来要我写和离书,对吗?” 她抿了抿唇未答。 这时秋月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看了两人一眼,行了个礼,将药放到桌上便又退出去了。 锦宁想抽回手起身。 可刚一动,那只看着骨瘦苍白却宽大的手,倒是有劲,哪里像个病入膏肓的,反将她抓的更紧,都有点疼了。 锦宁有些无奈:“松开手,我只是去给你端药过来。” 谢韫面容愈显憔悴,瞧着便有些脆弱可怜。 他看着她发问。“看我喝完药,你就会离开,对吗?” “……” “那你现在就走吧,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放在心上。”谢韫说着松开了她的手,看向别处。 锦宁没吭声,起身似要离开。 然而刚迈了两步,身后有细微响动。 不等锦宁回头,谢韫已然从后方倾身抱住了她。 他半束的发有些散乱,更显病容,清瘦脊背弓着,双臂牢牢将人揽住按进胸怀中,几乎是将她箍疼的力道,那样紧,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别走。” “你就看不出来我是在说谎话,还是你真的一点不在意我的死活?” “这具身体一点也不好,病入膏肓了,快死了,离了你不久后便会干枯腐烂,沦为冢中枯骨。” “这世上只有你能救我。” “所以,不要走。” 锦宁浑身僵硬,两人‘成亲’大半年,还从未有过这种拥抱。 青年气息是温热的,掠过她耳畔。 他哑声倾诉着难以自控的爱意,一字一句,在她耳边,最后不停地一遍遍喃喃重复着乞求—— “卿卿,求卿卿怜我。” “卿卿怜我……” 锦宁心跳也是乱的慌的。 她下意识挣动,却又担心对方身子骨太弱,不敢真的用力,怕再一肘子把人给顶升仙就遭了。 犹豫了片刻,她咽了咽喉咙,故作镇静:“你是谢容的朋友,我是他生前爱人,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这样。” “是,不能,也不该。觊觎友人心爱的女子,我枉为君子。” “在遇到你之前,我自诩一身端方清白,从未做过离经叛道之事,也从未想过此生还会识了情爱,”谢韫握着她的肩转过身,气息虚哑却难掩深情,“可遇到你之后,才知道情之一字不讲道理,我也甘愿做一个无耻小人,为此,遭受天谴、世人唾弃也无妨。” 锦宁语塞,又觉得神奇。 又是一个恋爱脑。 谢韫与谢容气质脾性瞧着是大不相同,这方面倒都是个顶个的恋爱脑。 还都让她一个人前后碰上了,这真就很难搞,她到底是哪一点吸引这俩人的? “先把药喝了。”她拂开他的手,刻意回避不谈。 谢韫绷着苍白的脸,轻轻摇头。“我喝了你就走了,我不喝。” 锦宁眉头蹙起:“我暂时不会走,你如果不喝药,我现在就走。” “不要,我全听卿卿的。” 说完谢韫身体却晃了晃,像是太过虚弱,撑不住要摔倒。 锦宁下意识伸手,下一瞬青年便娇弱不能自理似的扑压在她身上。 谢韫个子高,压过来的时候,她只能张开手,抱住他的腰身堪堪接住。 而对方两只手臂环过她肩身,脸埋进她颈窝,外人看着,分明是相依偎紧抱的姿势。 “没事吧?” 锦宁到底还是紧张他的身体,完全没发现在她看不到的一面,谢韫嘴角轻勾起一抹得了计的笑弧,继而又病歪歪地贴在她身上,喘了片刻才堪堪稳住身体,锦宁见此连忙把他扶回床边半躺下。 “当真是不中用了,使不出一点力气来。”谢韫看着她递来的药碗,用虚弱的气息,“这药,卿卿你来喂我喝好不好?” “…………” 第10章 郎君相思病晚期了 锦宁突然就悟了,轻眯起眼看着谢韫。 喂药? 刚才抱她的时候两只胳膊怎么这么有劲,现在就身娇体弱的、连拿勺子喝药的力气都没有啦? 呵,男人,搞这些撩拨的小把戏是吧,她可不是纯情小姑娘,才不上钩呢。 “我让左安过来喂你。”就是那个长得跟大黑熊一样壮实的护卫。 谢韫不语。 只是苍白指节轻轻握住了她手指,那双沁了水般的浅色眸子看着她,流露出淡淡忧郁,柔和五官透出一股子令人心生怜意的破碎感。 锦宁刚离床榻一公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我喂!喂你还不行嘛!张嘴!” 她只是心太软,绝不是被男色诱惑:) 谢韫乖乖张嘴,含住她喂过来的汤匙。 药汁苦涩,他轻蹙眉咽下。 而后,状似无意地伸出舌尖一点、卷走唇角残留药渍,泛白的薄唇被水光浸润,透出淡淡诱人的粉。 ……格外勾人,让人想亲一亲,尝尝是否和想象中的一样鲜嫩好亲。 锦宁咽了咽喉咙,回过神来烫到一般移开目光。 造孽啊。 舔嘴角什么的,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谢韫似乎察觉了异样,抬眼看她。 他眸子分明清澈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还带着几分无辜疑惑。 “卿卿?你面色泛红,可有哪里不适?” “没,房里地龙蒸的。” 锦宁暗暗反思。 谢韫多么端庄持重一人,哪里会这勾人的小手段,分明是她肮脏!满脑子颜色废料! 接下来的喂药锦宁都不敢再盯着他嘴巴看。 谢韫捕捉她局促含羞的样子,唇角悄然勾了下。 她看不到,那笑里分明温柔又坏坏的。 用完药后,谢韫气息顺了许多,闭眼休憩。 玉虚子给他把了脉,据说这玉虚子是山上来的,早已通仙得道,救人无数,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身边还跟着位清秀灵动的小徒弟,倒真像那话本里下凡济世的老神仙。 玉虚子临走时,在外面神情凝肃对众人叹道:“郎君心有衰竭之象,若再不好好调养,只怕要时日无多了!” 谢啸厉声:“如何能调养好!他不能死!” 玉虚子:“谢家主不要太担心,此疾症说严重几日就能要人命,说轻倒也轻……” “主要还是在于心病,郎君是相思成疾,郁结于心,从而牵引起了全身的病症。” 玉虚子一顿,转头看向锦宁,意外深长道:“少夫人,郎君这病的要害还是在您身上啊。” 锦宁:“………………” 好尼玛大的一口黑锅啊敲,她比窦娥还冤!! 已经听说了,当初要她嫁给谢韫冲喜的缺德法子,就是这死道士提出来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老头怎么偏偏逮她一人黑!? 锦宁对玉虚子没好脸色:“那他这病怎么才能好?” “身体上的病只要每日像今天这样按时服药就好,只是这心病……”玉虚子捋捋白胡须,微笑道,“人老生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少夫人,这病如何治,相信您比谁都清楚了。” 敲你个臭老头,老娘不清楚! “一定要让郎君按时服药,心情亦要保持平和愉悦,切忌情绪过激,再生忧思。” 说罢。 玉虚子丢给锦宁一个‘你懂得’的微妙眼神,捋着长长的白胡须,领着小徒弟大步走了。 “…………” 谢啸横眉瞪向锦宁,分明是将这一切都怪罪在她身上:“言之被你作害成这样,你可满意了——” “老爷!”顾氏打断他,谢啸对上她的眼色便憋着口气不再说,气哼一声,重重一甩衣袖走了。 顾氏对锦宁歉疚一笑:“你伯父也是担心言之的身体,不要将他的气话放在心上。” 言之是谢韫的字。 锦宁不语,微微别过脸,眼眶微红。 她想回家,回家找爸妈!讨厌死这狗屁古代了! “我知你心系云戟,嫁给言之着实委屈了你。” “只是云戟已逝,这是事实,”顾氏想起亲生子,眼里含泪,“难道你就忍心,让云戟生前最是敬重的义兄也年纪轻轻就丧命?” “乖孩子,陪在言之身边吧,就当是为了云戟。” “再说言之为人温和良善,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做他的妻,你会幸福的。” 可这福气……她不想要哇。 —— 谢宅外,四处无人的暗巷。 裹着黑衣的高壮男人,将鼓囊的钱袋扔给玉虚子。 “管好你的嘴,否则后果自负。”男人冷冷警告。 玉虚子掂了掂钱袋子,眯眼一笑:“老夫省得,省得!” “要的东西找到了吗?”男人问。 “得手了!为了找这小玩意,老夫我可是跑遍了大江南北!” 玉虚子巴巴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就是这里面装的小香丸,世间仅此一颗,是乌桑族的失传密药,名叫相思引;它散发的香气能蛊惑人心,任是再冷硬的一颗心,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那引子主人,从此身心皆由另一方控制,深陷情爱不能自拔。” “这东西,会对人身体有害吗?” “没任何影响。” 男人拿出一叠子银票。 玉虚子将瓷瓶递过去,欢喜接过银票塞怀里,又似一随口道:“深情生执念,执念终成魔,你也不劝劝你家郎君,小心莫要最后困不住人自己还堕了魔障呦。” “……”他活腻歪了吗,怎么敢去劝? 这两句话若真说给那位听,只怕得见血收场! 这臭神棍不安好心想他死吧? “拿钱办事少多嘴。 第11章 吞吃占有 锦宁很烦躁。 她是摸透了。 现在情况就是谢韫身体不好,相思病晚期,离了她就犯抑郁症,不吃药不想活。 难不成她要和他假戏真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吗? 她是不讨厌谢韫这个人的,也承认对他有一些好感,毕竟对方为人确实好,除了身子骨弱,其它方面简直是完美:温柔体贴,端正斯文,待任何人都礼貌友善。 其实,这本就是她在现代的择偶标准来着…… 这念头一出,谢容那张乖戾的脸又在脑子里阴森森地冒了出来。 ‘瞧,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只因彼时她受不了他无休无止的掌控欲,闹了脾气,一时烦闷说出要分开的气话。 谢容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起来,带她去到那暗无天日的黑牢中。 他牵着她走过刑房,指着那受着虐刑的犯人以及各种刑具,一一为她介绍。 挑断脚筋在这里已算得上温柔。 双手双脚用钉子钉在木架子上悬吊。 将人绑在烧得通红的铜柱子上烙肉饼。 割鼻、剔骨、挖眼、骑木马、扒光了衣服裸身仗打。 他在她耳边戏谑轻笑,嗓音却冷得刺骨:“我的阿宁,又能经受得住哪一个呢?” 他牵着她的手是温热的,锦宁却只觉如坠冰窖,全身阵阵发寒。 他是吓她的没错,她最不经吓。 自那后,即便是不满谢容的控制管束,闹归闹,她却是再也不敢提分开。 因此她对谢容一开始是喜欢,后来难免多了畏惧。 到最后两者竟分不清哪一个占比更多一点。 总之她享受他庇护的一刻,就像上了贼船,再也摆脱不掉了。 如今谢容已经不在人世。 她嫁给别人,应该也不算“背叛”吧? * 也不知是服了药的缘故,还是那相思病的解药——锦宁本人起的作用,第二天,谢韫的脸色看着当真有了好转。 而锦宁也想通了。 “如你所愿,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不会再想着离开,陪你安心养病。” 管那么多干嘛呢? 只要不做男女那种事,他一厢情愿喜欢她就喜欢好了。 他品行摆那呢,总不可能强迫她行房,总之她就吃吃喝喝花他的钱享受富贵夫人生活就对了! 谢韫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就心跳发狂了起来。 他呼吸微促,眼底满是晦涩不清的浓灼欲望,难言的兴奋由骨头缝里烧起来,喉结轻轻滑动,最后所有情意都克制地化为唇齿间一声痴唤:“卿卿……” 谢韫指尖微微发颤,按捺不住要去碰她的脸。 却被锦宁一转身,不着痕迹地避开。 “不过呢,我心里只有谢容一个这是毋庸置疑的,待在这里主要还是陪你养好身体。” ‘心里只有谢容一个’这句,其实是在和鬼说。 没错,锦宁现在还是神神叨叨地害怕谢容变成鬼来找她! 所以,出于心虚、也是发誓给可能存在的‘亡夫’听,她咬字格外重。 而谢韫…… 他本就是温柔体贴的,她都答应不走了,按他的性子应该偷着乐很满足了啊。 锦宁哪里知道对方的温良恭俭让不过是作伪的面具。 内里是比寻常人要阴暗百倍的贪婪恶鬼之相。 锦宁还在说着什么,总之是些为了他身体的话,谢韫是全听不到了。 他沸腾的骨血在瞬间被霜雪覆灭,浇融成冷至刺骨的冰水,这些年的窥伺忍耐像被压抑在内心的一头野兽,如今野兽挣断了锁链,破笼叫嚣着要将人连肉带骨吞吃占有。 锦宁顺手抱起蹲在凳子上晒太阳的雪球。 雪球很恋主黏人,在她怀里乱蹭。 她笑着抚摸它柔软毛发,光下那瓷白小脸甜甜笑起来,漂亮温暖极了。 谢韫眸底的阴翳更暗。 这猫儿,是阿弟送的。他清楚。 她是否每每都透过这猫儿在思念谢容?一定是了…… 理智将血腥欲望压制一二。 微阖了阖眼,他强忍住将这小畜生活活掐死的冲动,恢复往日的温和面孔。 “卿卿心善,愿意待在我这病秧子身边已是恩赐。” “我不敢妄想其它。” 他心口不一到了极致,似卑微自嘲。 锦宁听着难为情起来,反倒不忍,抿了抿唇终是没说什么。 “我有一物件要给卿卿。” “是什么?”锦宁看他。 谢韫微笑,缓步走至里屋取来一只锦盒。 他一走近锦宁,她怀里的猫儿就挣开逃远了。 谢韫无奈地笑了笑。“上次卿卿说喜欢我身上的药香,我答应送你一个药香囊,还记得吗?” 锦宁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一回事。 谢韫打开锦盒,她朝里面看过去。 这香囊竟不是普通系在腰间的布制香囊,而是如意平安锁的轮廓,由质地细腻的白玉雕刻而成,黑色绳子编织的绳身,上面还点缀着其它玉珠子,小巧精致,当项链戴也十分好看,别有一番美韵。 “瞧,”他递到她手上,“这玉锁中间是镂空刻纹,药香丸就放在里面。” 锦宁拿着仔细一瞧,还真是那么回事,不仔细看就以为是平安锁,近了才发现里面藏着颗小香丸。 “我见你夜里时常做噩梦,就让人加了些养神的药材进去,日日戴着,可助眠安神。” 有这功效?那她真的很需要! 老是梦到谢容来抓她去阴间,可不是噩梦嘛! 她拿起玉香囊闻了闻,心神随之一荡漾。 好香啊。 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不浓烈淡淡的,但很上头,鸦片似的慑人心魂,锦宁立刻就迷上了,原本还想着这玉是否贵重,她不好收,但闻到这香,那些纠结莫名就散了。 “谢谢啊,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韫眸底掠过一抹深暗幽光,“我帮卿卿戴上?” “呃……”不太合适吧,锦宁婉拒了,“让湘玉来就好。” 谢韫点头,眼角轻轻弯起,笑意温和。 几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他不着急。 —— 又过了两日,谢韫的身体已然大好,唇色红润了不少,大夫诊脉后也说是没什么大碍了,按平时药量滋养着身体就好。 外面下起了雪。 地龙房里暖而闷热,锦宁有些憋得慌,跑到茶室去透气。 茶室不大,一面花雕木窗大开,正能瞧见院中雪落红梅之景。 锦宁望着古香古色的红梅雪景正出神,没发觉身后走来一人,直到那人给她披上狐皮大氅,才怔然回神。 她难免一惊,抬头看过去,对上青年温煦的眸眼:“当心着了凉。” 锦宁轻轻‘嗯’了声,自己拢了拢大氅,下巴埋进雪白毛领中,衬得小脸更白净柔软。 一室安静,两人都没有出声,静静望着雪景。 锦宁偷偷撇了身旁人一眼,青年高鼻薄唇,侧脸冷白,竟比雪景还要好看…… 锦宁睫毛轻颤,迅速收回目光,一种难以启齿的情愫在心口发酵。 这是怎么了…… 心跳乱乱的,忍不住想看他…… 第12章 她不受控的心动了 吃午膳时,锦宁握着瓷勺喝汤,眼睛也总是控制不住朝对面青年瞟去。 他吃饭的样子怎么都这么斯文好看? 似乎没察觉到她不时偷看的目光,那又纯又软的眸子,谢韫神色不惊,饭后,走去了小院放置杂物的一间屋里。 锦宁的眼睛总是忍不住追随他。 见此,纠结了下,还是跟过去,停在小屋外,扒着门框悄悄探起脑袋往里看。 就见房内谢韫垂首站在桌前,桌面上铺着一张白纸,他执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 她在门口看了一会,谢韫似乎都没发现。 锦宁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我可以进去吗?” 她请求的声音乖巧软和,像软绵绵的羽毛撩过皮肤,极轻,却惹人浑身颤栗栗的酥麻。 谢韫笔尖一顿,抬头看到她,莞尔:“当然可以。” 锦宁走近,看着纸上的草图似乎是秋千,好奇问:“你画这个做什么?” 谢韫搁下毛笔:“闲来无事,我记起家中还有些弃置的木料,便想不如用来给雪球做一个木秋千供它玩耍。” 锦宁闻言颇为意外:“你还会这种手艺呢?” 谢韫摇了摇头淡笑道:“算不得手艺,不过幼年习书觉得枯燥乏味时,用木雕刻些小玩意出来纾解心情罢了。” “卿卿觉得这个样式的秋千如何,雪球会喜欢吗?”他温声询问她的意见。 锦宁认真看了看,他画的很实际,就是三角支架搭成,牢固又简单。 “雪球喜不喜欢我也难说,不过我觉得你的身体不太适合做这种力气活,还是别弄了。” 谢韫沉默了一瞬。 “卿卿原来一直认为我身体这么没用吗?” “倒也不是……” “其实,我体质比卿卿想象中的要结实些,正常男人能做的,”青年弯唇,薄唇吐字清晰,“我都能做。” “啊?”什,什么! “且,不比一般男子差。”青年补充。 我、都、能、做。 不、比、一、般、男、子、差。 这两句话在锦宁耳边回荡。 她那颗心啊,脏的很,直接就给想歪了去…… 可青年脸色正经,是那端庄自重一派的,自然不会是指男女交合那方面。 锦宁扫他一眼立即觉得自己这个下流劲啊,轻咳了咳掩饰,面颊微热。 不怨她,大环境造成的。 现代来的都这样,满脑子废料!真的!她试图给自己辩解。 锦宁重重点头:“做,那就做吧,我在一旁给你帮忙。” “好。” 想着容易,做起来却比锦宁想象中的麻烦不少。 这古代又没有机器,全靠手持工具一点点尺量刨锯。 说帮忙,锦宁又不懂这些,压根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坐一边干看着。 她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的小心脏又噗噗乱跳起来。 她看谢韫专注认真的眉眼。 看他握着工具用力时手背到小臂鼓起的青色脉络。 看他躬身时肩腰显出的俊美线条…… 嘶,锦宁呼吸微凝,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 她是排卵期了吗?就这么想男人? 就是莫名很想和谢韫贴贴怎么回事!? 锦宁意识到这一点后,震惊的同时,心跳更快了。 半个多时辰后,小秋千就做了出来。 锦宁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起来,看着小巧精致的秋千,颇为惊喜。 可以啊。 病弱夫君身体不怎么中用,手工活倒是一流呢!! “喵……”雪球竟然一直蹲在高高的窗口看着他们,也不知呆了多久。 谢韫眉眼含笑:“不知为何,雪球不喜我靠近,希望这个秋千能让它对我亲近些。” 锦宁也说不明白。 若说雪球是不喜欢谢韫身上的药香,可她现在也戴了香丸,和他身上的味道相似,它依然亲近她,显然是和气味无关。 而且,她没想到谢韫会在意这件事,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雪球呢…… 将秋千挪进地龙房,谢韫又让人找来柔软毯子,裁剪成合适的大小,铺在小秋千上。 没一会,雪球就好奇地凑了上来,嗅了嗅,轻巧一跃就跳上了秋千。 房里暖融融的,小家伙窝在刚适合它身材的秋千上,猫身底下垫着柔软毛毯,秋千吊床似的一晃一晃,它惬意地摇起了尾巴,显然是对这个新玩具满意极了。 锦宁蹲在一边朝谢韫眨了眨眼示意。 青年蹲下来,迟疑了下,伸手,轻轻抚摸猫儿的脊背。 小家伙喵呜叫,只歪脑袋瞅了他一眼又惬意趴了回去,似乎知道新玩具是他给做的,竟不再像以往炸了毛的逃开。 锦宁笑了,掩唇,侧头凑近谢韫耳边,小声告诉他:“它刚才说,谢谢你的秋千,本喵很喜欢。” 谢韫收回手,蜷着指节,温柔浅笑地点了点头。 锦宁却眼尖的发现了什么,看向他的手:“你手怎么了?” 青年眼神微闪,将手握拳,转移她的注意力:“没事,晚上想吃什么?” “让我看看!” 锦宁直接抓过他的手翻过来看,这才发现他右手掌里竟有一道干涸了的血痕。 她惊问:“这是做秋千的时候划伤的?” 谢韫抿唇不语,落在外人眼里明显就是默认了。 锦宁只看着那伤口就头皮发麻,也不知他怎么忍着不吭声的。 吩咐人打来干净温水,她抓着他手腕,牵着人到桌边坐下来,小脸严肃:“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韫垂下眼,睫毛很长,掩着浅色眸子,显得干净无害。 他安静了半晌,才发出低低的声音。 “不想让卿卿觉得我没用。” 锦宁用温水给他清洗伤口,听此哭笑不得。 “我不会这么想啊,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她一顿,“疼吗?” “不疼。” 所幸伤口不深,锦宁给他上了金疮药。 “你很喜欢猫吧。”她随口问。 意外的是,谢韫温声否认:“称不上喜欢。” “嗯?”锦宁微愣,“那你……” 谢韫垂眼看着她的手,白净纤小,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直勾勾的,唇角轻轻弯起带着勾人的笑。 “爱屋及乌罢了。” 锦宁的脸瞬间烫了下,所以,他不是喜欢猫,他喜欢的是…… 这本来就是明面上的事了,在以往锦宁多少会感到烦闷,现下却满是另一种不受控的心动,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草草给他包扎好就借口跑去了别处。 谢韫瞧着她羞赧逃离的背影,犹如看一只掌中笼雀,心头极度愉悦。 “喵呜。” 一旁的肥猫儿躺在秋千吊床上翻滚肚皮晒太阳,好不惬意。 谢韫漫不经心看过去,嘴角露出个冷哂。 碍眼。 爱屋及乌自然不假。 可到底是心思狭隘扭曲的,眼中哪里能容得了沙子。 这小家伙还在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心安,仿佛死去的那位永远横隔在他与卿卿中间。 锦宁不会知晓病弱青年的阴暗心思,她跑去湘玉房里却没看到人,乱糟糟的思绪无人倾诉,脸还阵阵发烫。 她到底是怎么了。 喜欢吗?她竟然真的喜欢上谢韫了? 这……她竟然这么没贞操,偏偏去喜欢过世前男友的好朋友!? 眼看湘玉还没回来,她走出去,却又刚好撞到人回来。 湘玉一见到锦宁就说:“小姐!家里出事了!” “家里?”锦宁微怔。 湘玉重重点头:“是方家,那个畜生大少爷……他死啦!” 方子显往年对锦宁什么坏心思,做过什么事,湘玉都很清楚,所以知道他的死讯后只觉得老天有眼,恶人有了恶报。 锦宁听此却足足愣了好大会,脸色都有点白了。 ……死,死了? 不是吧。 她只是花钱找人嘎了他第三条腿而已,也没付另外的价钱要他命啊! 第13章 吓一吓才乖 湘玉看出了她脸色不太对,疑惑道:“小姐,欺负过咱们的大少爷死了,你怎么反倒不太开心?” 湘玉想到什么,字字认真道:“做女人可不能太圣母,这还是小姐你教给我的呢!” 锦宁穿来后生活中难免会蹦几个现代词,这小丫头也跟着学会了几个。 锦宁笑不出来,拍了拍她的肩。 很好。开心好啊。 宝你日后去监狱给我送断头饭的时候,记得也要这么开心:) 锦宁牵人进了屋,双腿都有点发软,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咽了咽喉咙,强撑镇定问:“方子显是怎么死的?” 湘玉倒来了兴致,兴冲冲又一脸恶寒地跟她讲。 “听人说死的可惨了,是被人害死的,身体被剁成了肉块,全让流浪狗给分食了!官府的人昨天晚上在郊外破庙里发现他的鞋子和玉佩才辨认出身份的,当时还有一只狗啃着他半只脚呢!” “啊……”锦宁额角有冷汗流下来。 好家伙。专业都对口了。 她花钱找的那个人就是卖猪肉的屠夫,砍肉咔咔的贼厉害!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人说他是喝醉了酒,夜里倒在路上睡着了,然后才被恶狗给吃了的。” “不过我倒觉得大少爷是被人报复了,小姐你也知道他以前作的孽,可祸害了不少好姑娘,活该死得这么惨!” 方子显好色,据说仗着家里有点小钱,以前强占过不少没钱没势的贫穷姑娘,完了转头把人卖进妓院里,受不住的姑娘上吊自杀的都有。 他这一死简直是大快人心。 锦宁担忧的是自己,太巧了,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花钱找的那个屠夫干的,如果是,她不就成了买凶杀人的杀人犯了? 她必须立即搞清楚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才能安下心来。 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锦宁自己从后院悄悄出门了。 左安到书室禀报。“要跟着少夫人吗?” 谢韫倚在圈椅中,姿势有几分闲适懒散。 他轻笑:“不用,吓一吓她才能学乖。” 另一边锦宁出了谢家还谨慎地戴上了遮脸的面纱。 她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终于赶到那王屠夫的猪肉摊子前,却发现那猪肉摊子今天没营业! 锦宁想吐血,这么巧?原地踌躇了会,忽地瞧见前方迎面来了几个官兵。 她一惊,很难不心虚,反应很快地走到隔壁肉摊子装作买肉的客人。 那官兵竟也是到那王屠夫的摊前,见没人,走到锦宁在的摊子前,手里拿着一张画像,问摊主:“这人认识吗?” 摊主仔细看了眼,古代画像有点抽象,摊主想了想:“有点眼熟……” 官兵道:“是不是你右边肉摊子的摊主王进宝?” 摊主一拍脑门:“还真是!” “他人呢?” “倒是奇怪,这两天都没见他出摊了。” “若见到人,立刻禀报官府,听到没?” “得嘞得嘞,不过,官爷,这王进宝是犯了什么事吗?” “杀人嫌疑犯。” 轰—— 这五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得锦宁脑袋瓜嗡嗡作响。 她提着一捆子猪肉,强撑淡定走出了街,到拐角再也撑不住,倚着墙双腿一软。 就很离谱。 如果王进宝真的杀了方子显,不管什么原因,他被抓后一定会拿她顶包,毕竟俩人切切实实的有过金钱交易,而她,曾指使他去教训方子显。 锦宁焦躁地咬起了拇指关节。 她想哭。想回家。想找妈妈。 她一个平凡普通发了烧还只会嘤嘤嘤哭泣找妈妈的愚蠢大学生为什么要经历这些磨难…… 浑浑噩噩回到谢家,锦宁直接钻进了被窝睡了一下午,到晚上还十分罕见的连晚膳也不吃了,湘玉和秋月怎么用美食诱惑也没用。 “郎君,少夫人好像不太对劲……”秋月欲言又止。 谢韫没说什么,让人将饭菜撤下去在厨房里温着,屏退所有人,轻步入了内室,眉眼含情,静静盯着塌上那柔软一团,过了会,才走到床边撩袍坐下。 “卿卿。”他柔声唤她。 被子里的小团动了动,有回应,声音哑哑的。“我不饿,在睡觉。” 谢韫垂眼看着她将脑袋都埋进被子里,禁不住一笑:“让我看你一眼再睡,可以吗?” 她蒙着头不出来。“你……看我干嘛。” 谢韫不再出声。 闷在被子里的锦宁以为他走了,压抑地抽了抽鼻子,也憋得慌,慢慢拽下被子,刚露出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时,正对上青年温煦的眼。 第14章 诱惑他 锦宁一愣,抓着被子立即又要蒙住脑袋。 谢韫却微倾身,伸手拉下被子,冷玉一般单薄温润的手掌圈住那细细柔柔的手腕:“躲里面做什么,也不怕闷坏了。” 青年病弱,力气却并不小。 男性高瘦的骨架摆在那,锦宁在他面前到底是太过小巧纤细,难以抵抗。 她没了遮挡,此刻的模样便在青年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一头柔软发丝有些散乱,黛眉轻垂,双眼嫣红微肿,睫羽上还坠着湿润未干的泪,甫一抬眼瞧人,水润的眼波慌张又迷离,自有番不经意流露而出的柔媚纯态。 谢韫眸底深暗,声嗓微哑:“这是怎么了,哭成这般模样?” 锦宁抽抽鼻子,偷哭被人瞧见,她有些窘,又不好再躲躲藏藏更显矫情,索性坐起身来,抹了抹眼上的泪。 “没。就是……想家了。” 她本来的家,有疼她宠她的爸妈。 谢韫抿唇,略一沉吟:“可是因为方家哥哥意外身亡而难过?” 锦宁那双乌黑沁水的眼瞳睁大了:“你,你也知道了?” “嗯,”谢韫点头,轻叹道,“一早下朝时偶然听到刑部官员交谈,死状是从未见过的凄惨……” 青年微顿,柔声抚慰。“卿卿节哀,不要太伤心了,明天我陪你回方家吊唁。” 不不不,她一点也不伤心,那个畜生死了该放鞭炮,她哭完全是害怕被砍头啊! “谢韫,”锦宁抽抽鼻子,微颤的指尖拽住了他的衣袖,“按朝中律法,买凶杀人怎么判罪啊?”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他略略挑眉,温声回答她,“自然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了。” “既是买凶杀人,就有主谋和从犯,不过伤人致死的,两者也同等死罪。” “……” 你知道你三十七度的柔软嘴唇说出的话有多么冰冷可怕吗。 锦宁咬了咬唇畔,紧接着问:“那如果买凶的是好人,她本意只是花钱找人小小的教训一下对方,雇的人是自作主张害了人命又怎么算?” “如果买凶之人当真没有杀心,是可以免除死罪,不过这其中存有金银交易,想要自证很难,除非有足够的佐证,再有杀人犯自己主动承认所有罪责,否则难逃一死。”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锦宁不该这么担心。 可这次关乎性命,她独身在这吃人的古代又无依无靠的,各种心理压力上头,一下子是真的慌了神。 冷静。 锦宁在心里默默盘算,这事明显不对劲,首要是先官府一步找到王进宝问清楚,人还不一定是他杀的。 对,冷静!她—— 冷静个屁啊! 她就是没用,就是怂包子一个冷静不下来,悔恨无助的眼泪跟着无声流了下来。 谢韫瞧她盈落面颊的泪珠,脸上露出惊忧之色,屈指轻轻替她拭泪:“卿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锦宁不吭声地埋下头去,青年又倾身靠近几分,温柔抬起她的脸,眼中满是疼惜和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锦宁眼睫颤颤,额角出了薄薄细汗。 谢韫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一叹:“算了,卿卿若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你只记着,不论何时,你的身后总归都有我在呢。” 他这般说着,嗓音柔和,眉目清正,如那慈悲温润的神灵,让人不自觉敞开心扉心生依赖。 “……真让人担心啊,卿卿。”他喃喃忧叹。 锦宁喉头哽涩,心口酸酸涨涨,早就无法压抑的情绪在这瞬间决堤。 下一刻她将心中藏着的事全倾泻了出来。 她也说不清的,就是很相信谢韫,控制不住将自己的惊慌不安与他发泄。 而谢韫静静听着,目光沉静如水。 待锦宁有些语无伦次地讲完,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微倾身,另只手臂环过她肩,就将人抱在了怀中。 锦宁一僵,下意识想推开,心却乱得一塌糊涂,身体软软颤颤的根本使不上力。 “别怕,”他嗓音温煦,抚摸她的头发,“原来卿卿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别怕了,有我在呢。” 青年的怀抱很暖。 不同于记忆中另一个人的强势,那股让人不适的压迫,谢韫的怀抱没有任何侵略感,只有令人安心的温柔,让人轻易就沦陷依赖。 她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仿佛被他抚平。 竟在他怀中不舍得抽身,中了蛊般,锦宁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声音微颤:“那个王屠夫不见了,官府又在拿着画像到处通缉他,方子显的死多半是和他有关……” 女子特有的柔软身子在怀,鼻尖馨香萦绕,谢韫眼角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艳色。 他思忖片刻,正色道:“若真如此,等官府捉了王屠夫,只怕卿卿很难洗清嫌疑,毕竟你们之间是切实有过银钱交易。” 锦宁小脸发白,手指揪着他衣服不自觉收紧。 谢韫低眼看她仿佛失了魂般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他的卿卿胆子真小。 这就怕成这样。 若知道杀了方子显的是他,要吓坏了吧? 谢韫不想她吓坏,他只想和她做平凡又恩爱的夫妻。 还好他做事向来谨慎干净,不留后患,日后也会如此,卿卿不会发现。 谢韫云淡风轻地想着,又慢声沉吟:“听闻方子显死状可怖,如果真是那王屠夫剁成尸块喂狗,只怕其人是灭绝人性的歹毒心肠,再临死不甘,想拉一个人陪葬,一口咬定是卿卿你所指使,那……” 他的分析听起来很有条理,和真的一样。 锦宁本就不安,这下更怕了,浑身不住发抖,更用力地抱紧了谢韫,企图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谢韫一怔,忙也拥紧了她,脸上显露懊恼:“抱歉,是我言之过重,卿卿别怕,这只是我的猜测。” 可这猜测分明就是锦宁最害怕的地方! 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死在这。 若死了能回家是万幸不过…… 但万一死了就是真死了呢? 锦宁怔然地咽了咽喉咙,思绪乱成一团,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安危。 她忽地一顿,眼眸水波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不决地抿了抿唇。 怎么忘了。 她这病弱夫君可是朝中重臣…… 指关节攥的发白,锦宁呼吸微颤,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 她低下头,眸子很快又蕴满了泪,再仰头望向青年,鸦黑的睫轻轻一眨,泪珠霎时盈盈滚落了面颊:“谢韫……” 她强忍住身体的颤栗,将那又细又软的双臂缓缓勾上了青年的脖颈。 那张被泪打湿的瓷白小脸透着我见犹伶。 “言之,”锦宁柔柔颤颤地唤了青年的字,引诱一般,还将软绵绵的身子朝他怀里靠,“我,我会有事吗?” 冬夜天黑的早,屋里早已点上了烛灯。 少女初次作出勾人般的姿态,烛火投来的明暗光影,将那乌黑含泪的眉眼映出别样的韵味,像初绽的花瓣,青涩中透出娇态。 谢韫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仿佛被诱惑,润泽的眸子有些深不见底。 他漆黑的睫轻点:“不会。” “我不会让你有事。” 青年将掌心落在她腰肢,隔着衣料,轻轻贴上那底下的纤细柔软。 他声嗓略低哑:“卿卿且安心,这事我来处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卷入其中分毫。” 锦宁犹似动容:“言之……” “嗯。相信我吗?”谢韫问,定定看着她,继而低下了头,唇朝她而去。 锦宁假做感动的表情一僵,声音哽在喉间。 她没想到他这么温柔端庄一人会这么直白急切。 她还承受不住撩拨的后果,禁不住想躲开。 可在她腰肢的那只手掌,却移到了后颈,牢牢摁住她退怯的动作。 他幽深目光在那红润饱满的唇瓣略过,最后却只轻轻吻走那脸颊上的泪珠。 锦宁心跳发紧。 只是这样她已然要受不住,头脑发晕,被他吻过的面颊也浮起绯红。 青年最后吮了下她的唇角,轻轻柔柔,却引起一阵酥麻浪潮。 他呼吸微促,滚烫,额头抵着她的额,喉中喑哑:“还怕吗?” 锦宁摇头,闪躲着眼神,脸红的厉害。 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和谢韫贴近,反而有种想与他更亲密的欲望…… 真是疯了。 谢韫瞧锦宁容颜羞涩,心头极度愉悦。 当不经意扫过她胸口戴着的玉香囊时,他眼色暗了暗,收回目光,牵起她手腕,弯唇而笑:“卿卿晚饭还没吃,饭菜我让厨房里温着了,吃一些?” 第15章 唇贴了上来 锦宁闭门不出、惴惴不安好几日。 终于迎来了消息。 “刑部已经查清楚,方子显的死只是意外,他在朋友生辰宴上喝多了酒,半夜回去时醉倒在路边,昏睡时被饿红眼的几只野狗给活活分食。” 谢韫外出回来将这结果告知她:“卿卿可以安心了。” 锦宁当真是大松了一口气。 “那王屠夫呢?”她不禁又疑惑,“既然人不是他杀的,官府怎么各处通缉他?” “有人向官府告发,王氏曾在十五早上各处打听方子显的行踪,破庙发现方子显尸骨是十七那天,所以官府将他暂定为嫌疑犯。” “不过‘分尸杀人’的说法只是民间传谣,刑部一开始就将这案件定为意外,找王氏也只是照例办事罢了。” “可刚巧王氏十六回老家照顾重病母亲,所以才有了通缉一说,我让人先官府一步找到王氏,将人敲打一番,不可将卿卿同他交易的事透露半句,否则……”谢韫一顿,并未说完,只道,“如此,便有了收场。” 锦宁恍然点头:“谢谢言之。” 虽说是虚惊一场,可若王屠夫将两人交易的事捅出来,又得是一场大麻烦,被请去官府喝茶不说,方家那边都让她吃不消。 所以还是得感谢。 “夫妻本就是一体,不用说谢,何况我也没做什么,终是清者自清了。”谢韫抿唇笑道。 锦宁眼神闪躲,抿抿唇没有应。 这些天,为了让谢韫帮自己摆平这事,刻意对他亲近,勾引似的。 抱也抱一块了,嘴差一点点都亲上了,晚上睡觉都牵着手。 现在,一切太平了,他们的关系又算什么? 如果她现在不认。 不就成那种爽完就跑的渣女了? 正巧谢韫在这时去牵她的手。 锦宁一头乱麻,就给避开了。 谢韫那只脉络清晰的苍白手掌,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他动也不动,就那么僵着,拿眼盯她,狭长温柔的眸子流露出了几分受伤。 “卿卿这是什么意思。” “利用完了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锦宁心虚地咽了咽喉咙:“不,不是……” 谢韫还算冷静,耐心等她解释:“怎么不是?” 锦宁手指绞紧,矛盾的不行。 她的心为他失控乱跳,脑中却又隐隐有个念头叫嚣着不该如此,像是道无形高墙将她拦着。 她心乱如麻,最后嗫嚅不清地,极轻地发出一句: “我们这样……不好……” “不好?”谢韫嗓音冷了下去,他唇角轻掀,却看不出什么笑,反而透着嘲意,“卿卿前不久还主动入我怀,攀着我的脖颈,亲昵唤我的字,我亦是为此缴了械丢了魂,满心想着日后定要护卿卿一生周全妥帖,可你如今却说不好?” 那字字句句虽冷含怨,直扎在锦宁心窝。 他这样温柔好脾气的人,被她惹得生了气。 谢韫猛地逼近锦宁几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能这样对我。” “就算是条狗,利用完了也该奖励根骨头,而不是随随便便甩了一句‘不好’就能打发的。” 青年压低身子,盯着她乌黑颤颤的睫。 “对吗?” 锦宁无话反驳,闭了闭眼平复情绪,再抬头,正对上青年温润又深不见底的眸子。 刚要开口说什么,眼前压迫感骤然逼近。 锦宁浑身僵硬,无力抵抗眼前人的欺近,只听到青年哑声呢喃一句,温热薄软的唇便贴了上来。 “这次是你先越了界,可不许耍赖。” 第16章 毒猫 锦宁脑子像炸开了一般,全身都不得动弹,连呼吸都忘了,只有唇间火烧似的灼烫。 谢韫真的亲了过来。 生涩而又裹着一股子急切。 唇贴着唇,毫无章法的厮磨。 软唇被蹭的红润,青年却犹觉不够,忍着饥渴难耐的兴奋,克制着将人吞噬入腹的欲望。 他颤栗地,初次,咬着,含着。 难免没轻没重,将那柔润饱满的唇吮的红润发肿。 锦宁该将人推开,昭示抗拒的手却软颤颤地抵在了青年胸膛,看着分明是欲拒还迎。 她想哭。 就像意识清晰地吸入鸦片,她知道不可以,但又控制不住。仿佛被万蚁噬骨,那些酥痛催促着她,驱使着她,只能仰起头,任青年肆意勾缠,在这场欢愉中共沉沦。 锦宁直软了腿,快要跌倒。 谢韫长臂揽了她曼妙腰肢,顺势带进怀里。 “小姐。” 湘玉急匆匆闯进来,正撞上这一光景。 平日里身子骨不太好的病弱郎君,竟是这么高,抱着她那娇小没用的主子,在…… 湘玉一下子噤了声,惊得定在了原地。 天呀,小姐和郎君不是假扮夫妻吗,那怎么在,在吃嘴? 她以往也是撞见过一次这种情景的。 只不过以前吃小姐嘴的是那谢容将军,现在……却变成了谢将军的朋友…… 看着怪,怪不适应的。 锦宁被那一声唤回了神,羞耻的恨不得原地消失,将脸扭到一边,而谢韫同时也将人放开。 甫一分离,两人唇畔皆是水光潋滟,红润泛肿。 谢韫呼吸沉促,略侧头瞥了眼冒失进来的湘玉,目光晦暗,像那未饱食的野兽盯向闯入者,颇为阴戾不耐。 湘玉只觉得平日里斯文病弱的郎君,突然看过来的一眼怪陌生可怕的,竟有种看到了谢容将军的错觉:都是一样的危险,令人心生畏惧。 转而发现却是自己晃眼瞧错了,不过是晃眼生出了错觉,眼前分明还是那个待人谦和的温柔郎君嘛! 锦宁侧过身拿帕子擦了擦嘴,问湘玉:“……喊我做什么?” 湘玉忙回:“方家三小姐来了,正在后门等着您呢。” “好,我马上过去。” 湘玉赶紧低着脑袋退了下去。 锦宁眼睫微垂,没有去看谢韫这个人。 她强撑淡定,径自走到梳妆镜前,这一瞧顿时头皮发麻。 镜中人脂粉未施,脸却娇红含春,眸也水润迷离,最显眼的还是那唇,又红又肿,鲜艳欲滴,真的过分了。 这怎么出去见人? 锦宁颇为恼羞,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 什么温柔端方守礼节,假的吧?把她啃成这样了都! 还是天下男人在这方面都一个德行!? 锦宁这边气结,谢韫已经迈步走来她身后,俯身在妆镜中与她相望。目光落在那被他吮得红肿的嘴唇,心中的愉悦满足几乎要溢出来,面上却懊恼歉疚。 “抱歉,是我一时失了控。” 他俯首,在锦宁面庞,柔声央求:“卿卿,我错了,你狠狠打我来解恨,可好?” “……” 狠狠打他? 这什么特殊癖好? 就那病歪歪的身子骨,再给打出事来,那就可让他抓到把柄赖上她一辈子了是吧? 锦宁垂眼不搭理,将谢韫当成空气,起身走到盥洗盆前,伸手去拿装着温水的玉匜。 谢韫却先她一步,挽起衣袖,露出截清瘦的小臂,拿起玉匜,将帕子打湿。 玉匜浇出的水淌过他的手,青年手掌骨节匀称,指节修长而白皙,手背薄薄的皮下淡青脉络分明,剔透水珠挂在皮肤上,无端透出几分诱惑性感。 ——简直是手控党的视觉盛宴。 锦宁不手控。 她是对好看的都控。 都不敢想这要是放在现代扣上衬衣戴了腕表指节夹支烟是何等美景。 她有些移不开眼,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嘴唇红肿发麻的不适又传来,便对这美景也没兴趣了。 “卿卿,”谢韫将帕子拧去水,温和地弯唇,“我帮你擦脸。” 锦宁还是不吭声,夺过他手里湿帕子自己擦。 青年脸上笑意一点点褪去,紧抿的唇泛白,神色透出黯淡不安。 “我知错了。”他轻道。 “卿卿。” “可这次分明是卿卿先诱我,将我利用完又丢下一句‘这样不好’,分明是卿卿无情,我……”谢韫清正含怨的嗓音一弱,“纵使如此,我也不该使那强吻的招数,对不起,求卿卿原谅。” “卿卿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别不理我。” 锦宁无视青年近乎央求的语气。 擦完脸,面上温度降了些,眼尾红晕渐淡,她转身走出去。 然而还未走出房门,身后却忽地响起了青年虚弱又饱含痛苦的咳声。 锦宁脚步一僵,几乎是想也没想,快步回了他身旁。 谢韫身形欲倒,堪堪扶着桌子,清瘦的腰身弓着,苍白手指掩唇,喉间发出一声声咳,仿佛是要咳出血来。 锦宁有些慌张,突然就想起了玉虚子说的。 谢韫要保持心绪平和,忌情绪过激,不能生忧思。 这也太脆皮了,受不得一点白眼是吧! 锦宁扶着他手臂,担忧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青年病恹恹地轻靠在锦宁身上。 咳声渐停,他掩唇的手垂下,却是眉眼一弯,露出了笑来:“分明是担心我的啊,卿卿。” “……” 担心你奶奶个腿! 锦宁恼羞成怒。 她使了劲一把将人推开。 “嘶……”谢韫猝不及防,当真差点跌倒。 这次锦宁是头也不回就气哼哼地走了。 谢韫看着她羞赧而去的纤柔背影,不由得一声轻笑,身心愉悦,待回头却又瞧见墙角蹲着的雪白猫儿。 猫儿眼珠明亮剔透,映出青年温柔又凉薄的面容。 谢韫嘴角笑意淡去,微阖的睫掩落一片阴翳,他神色轻淡,从桌下取出一块肉干随手扔在了地上。 角落的猫儿敏锐嗅到了香气。 立即蹿过身去,将肉干叼吃进肚。 可不过片刻,原本活蹦乱跳的猫儿四肢僵硬,脑袋晃了两下,继而双眼紧闭,趴地不起了。 “送走吧,看着它总想起谢容。” “我心有歉疚。” 青年阖眼轻叹,似是慈悲不忍,唇角分明勾着残忍冷情的笑。 左安神出鬼没地从暗处现身。 他提起猫儿塞进怀中,几下神不知鬼不觉又消失在院内。 第17章 先婚后爱 锦宁不知心爱的猫儿已离去,怀里揣着暖手炉同湘玉一道穿过长廊。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让三姐进家里来?” 湘玉跟着答:“三小姐说家里办着丧事不能踏别家的门槛,免得给人带晦气,就在后门等着了。” 锦宁倒是真不知道这个说法,也不在意就是了。 这三小姐叫方明月,和原身一样都是方家婢生子的庶女,地位低微,在方家时俩人也算是惺惺相惜,平时会照顾对方,是方家人中唯一一个和锦宁关系还不错的人。 这个节骨眼来…… 锦宁压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湘玉两只眼咕噜噜转,在锦宁微肿的唇上扫过,红着脸又低下头,几次张张嘴都欲言又止。 锦宁瞟她一眼,抿唇,不自然地轻咳了声:“还是很明显吗?” 湘玉重重点头:“就……一眼能看出来干了什么事。” 锦宁沉默。 湘玉又踌躇了会才小声问:“小姐,你这算是和郎君先婚后爱、假戏真做了叭?” “……”谁教这小丫头的词,先婚后爱是什么鬼! 锦宁渐渐停了脚步,转过头问湘玉:“那,你觉得谢韫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难得一遇的好郎君。”湘玉心思纯真,“郎君是温柔君子,平易可亲,对下人都很大度礼貌,模样又好看,和小姐很相配!” 其它不提。 锦宁对谢韫人品亦是没得挑剔。 可…… “他是谢容的好友。”她垂下了眼眸,也不知是和湘玉说,还是同自己莫名失控的心。 湘玉看出她的心结,想了想,开解道:“可谢将军已经不在世了,小姐该告别过去,珍惜眼下的人才对啊!” “再说……当初小姐只是和将军私下定终身,还未真的过礼定婚事,如今和郎君相爱是名正言顺清清白白的呀。” 相爱……? 是的吧。 锦宁按了按胸口,略有些失神地往前走。 “谢将军很爱小姐,可还未定婚他就管着你不许去那不许做这的,小姐和别的男子多说几句话,表情都要杀人似的,太小心眼了,现在想想还有点可怕。” 谢容是疆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身上气势自然是异于常人的凌厉凶狠。 只眸色一沉,都令人唇齿胆寒。 湘玉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哪里顶得住。 “郎君就不会这样啊,”湘玉话音一转,喜道,“虽然是友人,可俩人性情天差地别,郎君是温文尔雅,脾气好又尊重人,才不会束缚小姐的自由!” 锦宁默然不语,显然是对湘玉的话亦是认同。 又穿过一道拱门,终于到了谢宅后门,果然见一身素白的方明月携着丫鬟在外面站着干等。 这冰寒地冻的,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溜子,锦宁只是看着就冷,快步过去将怀里的暖手炉塞到方明月冰凉的手里:“傻姐姐,就在这挨冻,快进家里避避寒。” 方明月长相素净,腼腆地笑了一笑:“不冷,我这一身的晦气就不进去了,不能犯了忌讳。” 锦宁拗不过她只能作罢,两人又嘘寒问暖了彼此的近况。 眼看锦宁冻得鼻尖泛红,方明月知道她畏寒,也不再多说,直接表明来意。 “方子显明天安葬,昨天的吊唁你没到场,父亲便让我私下知会你带着姑爷务必来家里参于出殡礼。” 锦宁猜的也是这回事。 前天就有方家的人来报丧。 一则她与方家没半点情分,二则方子显那个狗鸡儿流脓的畜生,死都没个全尸,简直是老天有眼,她才不去。 谢韫知道她在方家遭遇,态度也是同她一样。 方父应该心知这个女儿已经不受他掌控,现在竟派方明月来…… 如果她不去出殡礼,只怕方明月在家要受折磨了。 “好,我会去。”锦宁应下,方明月却叹了口气,“妹妹无需为了我走这一遭的,左不过是被父亲母亲骂两句,我已是习惯了。” “没事的。” “天太冷了,姐姐拿着这银子,给自己置办些保暖的衣物。”锦宁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塞过去,方明月连连推搡,但架不住她真想给,最后只好收下了,“多谢妹妹。” 这时方明月身边的丫鬟却一脸忿忿,似乎有话想说,却被方明月递过去的眼色制止了。 锦宁察觉出什么。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 她这一问,那丫鬟憋不住了,不顾主子的阻拦,红着眼上前来:“夫人心善,如今成了贵人还念着我家小姐奴婢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妥!” “只是您送给小姐的银两和首饰衣物,多数都让、让那二小姐和六小姐给搜刮了去!最后小姐还是在方家挨冻受欺负啊!” “恕奴婢斗胆相求,也实在怜惜我家小姐,您送这些外物……不如帮小姐挑个好夫家来的一劳永逸啊!” “小翠!”方明月尖嗓呵斥了一声。 小翠委屈瘪着嘴退到她身后不再吭声。 方明月朝锦宁笑了笑:“妹妹不要听这碎嘴的丫鬟胡说,我过得很好。” 锦宁道:“她说的也有道理,过后我会留意,碰到合适的青年才俊给姐姐牵线,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为人善良正直就好……”方明月臊红了脸,目光一扫她红肿的嘴唇,抿笑,“别说我了,妹妹这小嘴颜色可真新鲜,我是打扰妹夫的好事了。” 听这打趣,锦宁耳尖微红,在心里头又将谢韫埋怨了一通。 天冷,姐妹俩也没再多说。 回去的路上,小翠神情艳羡地感叹:“谢家不愧是显贵人家,连一个后门都比咱们方家正门气派,四小姐真有福气。” 方明月面色淡淡。 “福气有,心机亦不少。” 第18章 谢容会杀了她。 “谢容去世不到一年,就嫁给另个男人,还和他如此柔情蜜意。” 方明月两袖中揣着暖手炉,似是感慨:“我这妹妹勾男人的手段依旧高明呢。” 小翠一撇嘴,点了点头:“对!要不说四小姐当初能攀上谢将军呢!” “可惜,将军英年早逝……” 方明月踏着积雪微微晃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浮出些意外深长地笑。 喃喃道:“若是谢容回来……” 她是见识过的。 谢容,外人眼里杀伐冷血的少年将军,对她那妹妹有多重视、看得有多紧。 那次是俩人一同去戏楼听曲,坐在她们后桌的一个年轻郎君让人送来了精致糕点,还朝锦宁颔首一笑,分明是有结交之意。 可没多久,着一身银铠轻甲的谢容竟出现在戏楼! 方明月永远记得那情景。 高大少年身上轻甲泛着冰冷色泽,身上是历经过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墨发高束,还透着些少年气的眉目阴气沉沉,目光在场下微微一扫,直接将后桌那年轻郎君踹出了戏楼,全场震悚,无一人敢发声。 而她那好妹妹已吓得逃开,却又被少年轻易一把拦腰抱起。 “阿宁胆子越发大了,来这也不提前同我商议,”他嗓音无甚情绪,“这双不听话的腿,依我看不如折了去。” 锦宁看着是气闷极了,却又软趴趴靠在一脸冷寒的少年怀中,说了什么。奇异的是,少年眉眼当真缓和了几分,牵着她上了二楼只有身份显贵之人才能进的独立包厢里听曲去了。 方明月不清楚锦宁说了什么,能让动怒的少年将军转瞬没了脾气。 总归是些软糯糯哄人的话。 她这妹妹自十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再醒来就一改怯懦,变得活泼伶俐许多,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身上却多了些她说不出但格外吸人眼球的东西,也勾得不少男人魂牵梦萦。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谢容当时正在校场训练士兵,一边派人监视锦宁,甚至动用传信鸽,只为能让人将她动向及时传递给他,是以直接从校场赶来了戏楼。 甜蜜吗? 方明月没觉出来,反倒有些悚然,这种人只怕是不太正常,根本是将人捏在掌心里时刻控制着、占有着,若有一天不如他的意…… 更别说,如今……锦宁可是身心一致背叛了谢容。 她和他其它男人相爱、缠绵。 若谢容回来,一定会气得疯魔,甚至杀人。 对,他会杀了锦宁。 寒风冷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方明月回了神,莫名叹了口气。 “可惜啊……” 谢容死了,不会知道自己的心爱珍宝已嫁作他人妇。 —— 想着反正是在自己家,锦宁就将暖手炉给了走回去的方明月,回住处的路上她两只手冰凉凉,缩在袖子里都要冻僵了。 在走至长廊时,迎面就看到了站在另一端等她的谢韫。 寒风冷峭,他披着墨蓝鹤氅,身形清瘦,肤色略显苍白病气,望着她的双眼却温润含笑。 锦宁垂了垂眼,一言不发,闷头走过去被青年捉住了手:“冷不冷,手这么凉。” “暖手炉呢?” 一旁的湘玉立马如实答了。锦宁挣扎想要抽回手,谢韫宽大手掌裹着她不松,语笑吟吟:“我的手是热的呢,帮卿卿暖一暖。” 锦宁瞪向他:“不用,放开。” 谢韫薄唇轻轻抿着,肤白若雪,多情又温柔的眸子安静注视她,漆黑的睫半垂,什么也不说,偏就透出一股惹人怜的脆弱和淡淡忧愁来。 “……” 就完蛋。 她软硬都吃:) 锦宁轻轻叹气服软,由他牵着走。 谢韫得了糖的孩子一般展露笑意,眼里带光,修长手指慢慢与她手指相扣,眉梢轻挑:“卿卿的手好小,好软。” 青年掌心干燥温暖,热意由紧贴相蹭的肌肤纹理不断地传来,锦宁莫名觉得酥痒。 她微别过脸,不去看他。 谢韫沉默片刻,轻道:“还是不打算理我?” 锦宁淡淡的:“不想说话而已。” 谢韫盯着她不挪眼,一笑:“可我每当和卿卿在一起,总是忍不住话多了些,嗯……卿卿不会嫌我烦吧?” “……” 说嫌烦怕他当场抑郁,说不烦怕他恃宠而骄。 啧。恋爱脑,叉出去啊!!! 锦宁最后选择装没听见。 谢韫也并未追问,揉了揉她的手指尖:“是要去方家吗?” 锦宁轻点头:“方子显明天下葬,我如果不去,三姐在家要受责问,反正也就是走一趟的事。” “我陪你一起。” “不用,天太冷了,你身体不行,万一受了风寒就麻烦了。” 锦宁说完抿唇一怔,暗暗瞥了眼谢韫。 听说男人不能听.不行,否则为了证明自己很行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诶? 他…… 但见谢韫神色自若,眉目含笑,没有丝毫影响。 锦宁松了口气,她这个心啊,脏得很,不要将自己的废料思想安插在别人身上好吧,按谢韫的性子只会想到这是在担心他。 ……她本来也只是单纯担心。 谢韫不知她丰富多彩的内心戏,倒是也没在这个事上再多言。 至于‘行不行’。 他淡笑不语,手指腹轻轻慢慢摩挲她柔嫩手背。 来日方长。 以后会身体力行的向卿卿证明他到底行不行。 第19章 嫉妒 回到屋里,谢韫吩咐厨房熬了红枣姜汤送来。 锦宁不想喝,很奇怪的甜辣,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谢韫端着小瓷碗追她到了里屋。 活像个喂哺孩子吃药的慈爱老父亲。 “你刚在外吹了冷风,喝些姜汤暖暖身子以免受风寒。” 锦宁皱着鼻尖后退,摇头。 “这点冷风对我构不成伤害。” “万一生了病呢,”青年手指骨肉匀称,洁白修长,握起青色瓷勺如玉一般好看,“听话,喝了。” 他眼角含笑,诱哄一般:“喝完这些,晚上吃卿卿喜爱的暖锅。” 锦宁抗拒的神色立时有了变化。 暖锅就是现代的火锅,她很难不爱! “好,我喝。”她毫不犹豫。 一口闷不在话下! 监督她喝完最后一口姜汤,谢韫才作罢,去了书室应该是在处理公务。 锦宁闲着无聊,趁谢韫不在,走到床边掀开被褥,悄悄从底下摸出了几本18.禁话本子来。 咳。 主要这古代实在是太无聊,没电没网络,这让她一个睡前习惯刷手机的现代化女性如何能受得住,所以就收藏些小说当睡前读物了。 然后,看来看去,坦白地讲。 她最感兴趣的类型果然还是小黄书:) 话说古人的思想真不封建!什么男男断袖.闺中百合.野外偷欢.各种各样的超前题材,文风也肉香而不俗,是她一个现代人看了都会‘大开眼界’直呼‘刺激’的程度! 这不比现代严禁描述脖子以下要来的开放? 这些话本子肯定是背着谢韫私下来看的。 谢韫像天上皎洁的月,虽然在她面前有过失控的一面,但这并不影响他本质温柔干净,平日里言行的斯文端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哪里敢让小黄书这种‘污浊之物’脏了他的眼! 挑出一本还没看过的新本子,锦宁就躺在卧椅上津津有味地品读了起来。 这本叫《春娇叹》。 看了一会锦宁发现这竟是古版女出轨文! 女主角就叫春娇,嫁了一个病榻缠身、一步三喘的相公。 相公那根东西不顶用,春娇夜夜寂寞叹气,然后就背着体虚相公开始了偷欢之路,和护卫和相公的朋友和大伯哥和小叔子和郎中和…竟然连公公都…… wtf!! 锦宁看不下去了! 作为一本小·文它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本人。 谁让她也有一个同款体虚的相公,看这个总有种很诡异不适的感觉!?? 锦宁嘴角抽了抽,默念清心咒,立马将这本藏回被褥子底下,从桌案上拿了本志怪向小说平复一下迷之尴尬的心情。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平时她一躺着雪球就喜欢在她肚子和胸上踩来踩去,时常有种要被它踩吐血的痛苦。 现在…… 锦宁坐起身环顾了一圈房里,却不见雪球的猫影。 她唤了半天,湘玉拿着猫铃铛去院里也找了,却都没找到。 湘玉道:“小姐别着急,我去院子外面找找,说不准是大膳房里做了好吃的,雪球闻着味去偷吃了呢!” 锦宁点点头,也觉得八九不离十。 可直到太阳下沉,冬季昼短夜长,眼看天要暗下去,外面越发寒冷,雪球还是没回来。 锦宁真的着急了。 雪球贪玩,也有自己出去一两天才回来的情况,但那是春夏天,猫怕冷,这么个凛冬天气它几乎连地龙房的门都不出,最多太阳光暖和的时候蹲在园子里逮老鼠玩。 现在这情况属实奇怪。 主要担心它在外面被冻死! 谢韫得知后也是一副担心的神色,温声安抚她:“卿卿别急,我已经让左安带人去各处搜寻,只要雪球还在府中,就一定能找到。” 锦宁还是坐不住。“我也出去找找。” 谢韫没有出声阻拦,让人拿来御寒大氅,接过来亲自给她披上,领口雪白狐狸毛衬得她小脸柔软白净,他轻道:“雪球重要,卿卿对我来说更重要,找不到也别在外面多待,小心着了凉。” “嗯。” 他指尖轻轻抚过她颊边,温柔眉目半是含情半是担忧,那眸光令锦宁脸上一热,闪躲着眼神避开与他对视,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可不论是她还是全府出动的下人,搜过了谢家的所有边角,都是没有找到雪球。 锦宁没法。 晚饭最爱的暖锅也提不起精神,吃了两个肉丸子就再没了胃口,草草洗漱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雪球是谢容送给她的。 除却这层特别的意义,小家伙还陪着她渡过了四年,身边到处是它的影子,一想到万一真找不见了,她就难受的要飙泪。 谢容…… 很奇怪的,她这几天似乎都没再梦到过他,甚至很少去想起。 锦宁摸到胸前坠着的玉香囊。 看来谢韫送她的安神香丸还真有些用处? 还是因为她彻底变了心?她喜欢上了谢韫。 一想这锦宁就心乱如麻,又慌又有些心虚,她竟然喜欢上了过世男友的朋友,她不愿承认,但因为谢韫而紊乱的心跳是事实。 锦宁攥紧了玉香囊。 谢韫这么温柔完美,她顶不住沦陷也是人之常情吧。 谢容死了,不会回来了,她怕什么? …… 第二天雪球还是没回来。 锦宁像那园子里被冷霜打蔫了的小草,没什么精神。 谢韫今天没去上朝,牵她到桌边一道用饭,端起瓷碗舀了莲子粥放她面前:“昨晚上就没吃什么,先喝点清淡的粥。” 冒着热气的粥看着就十分有食欲,锦宁却没胃口:“我不饿。” 谢韫道:“不饿也吃一些,暖暖肚子。” 锦宁抿抿唇,点了点头,捏着勺子埋头小口喝粥,看着就无精打采的。 谢韫静静瞧着她,又垂下眼,用公筷夹了块山药糕放她面前的小瓷盘中。 她想着雪球,没注意他的神情又淡又冷。 那双温柔的眼透着一股子浸骨的薄凉来。 他心中微微冷哂又嫉妒。 他想:卿卿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是因为那小畜生。 更是因为,她与谢容生离死别却铭心刻骨的情意寄予在它身上,如今才是伤心难过极了的。 谢韫眸底掠过一抹阴鸷泛冷,却又被面上惑人的温润面具掩藏的极好。 不过总归是个不复存在的死人,碍眼的小畜生也解决了,往后,卿卿身边只他一人了呢…… 这般想着。 青年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一阵阵愉悦快感由骨髓里翻涌蔓延。 第20章 挡刀 “雪球多半是贪玩跑了出去,说不准哪会它就自己回家来了,”谢韫用指尖拭去她唇边沾上的糕点渣子,温声安慰,“猫儿有灵性,不会舍得你这样疼爱它的主子。” 他又夹了些精致早点给她。 “卿卿别太担心了,待会出门免不了要消耗体力,再多吃些东西。” 猫儿如何他这个正凶自是比谁都清楚。 他内里自私恶毒,皮囊伪善到极致,一副慈眉善眼,是个端方如玉的好郎君。 锦宁只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在乎着她,心中微暖,自开始就不曾有半分怀疑过眼前人的善恶,如今一颗心莫名沦陷,更觉得他温良可靠。 她轻点了点头,也不想谢韫太担心,便尽力打起精神来多吃了些早点。 待到出门去方家,谢韫却也坚持要同她一起,锦宁拗不过,只好由着他。 方家宅门挂着白灯笼,厅中灵堂跪着方家亲友,在厅外就能听得哀哭声一片,两侧坐着几个僧人,显然是方家人请来为方子显念经超度的。 方明月穿着白布丧服也在其中。 俩人远远地点了点头。 方明月看见锦宁身边的年轻郎君时,微微一怔。其实她还不曾见过谢韫本人,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那妹妹冲喜嫁过去的夫君。 她打听过,谢韫此人身体病弱,却也惊才绝艳,还是朝中命官,这样一个人她平生连面都碰不上。 她羡慕锦宁连冲喜都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原本快要咽气的人当真被她这个‘喜’给冲活了。 她只能宽慰自己,说到底就是个离不开药的病痨子,底下那根多半也是坏掉的,再惊才有什么用!锦宁也只能享受表面富贵,私下里指不定多煎熬,对着一个不举的废物夫君,只怕夜夜寂寞空虚无人疼爱着呢…… 可如今看见其人,这郎君身形清瘦挺拔,身着墨蓝衣袍,玉冠束发,面目清俊,竟瞧不出什么病容,分明是气度端方不凡的斯文贵公子。 而他紧紧牵着身边人的手,眉眼温柔,目光几乎不离对方。 方明月这么细看一通,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烫,连忙收回目光。 谢家兄弟俩,竟都为她那妹妹一人倾心。 锦宁连装哭都懒得,低喃:“真吵,这些哭声里面又有多少是真心的呢。” 谢韫扫了眼灵堂中的棺材,眼底冷漠又不屑,牵着锦宁走去稍稍僻静的廊下:“这等狗彘不如的败类,想来除了亲生父母,应当无人为他真心掉泪。” 锦宁第一次从谢韫口中听见这种话,不由感到一些惊奇:“你也会骂人的呀。” 谢韫偏头看向她,薄薄的眼皮下耷,有些失措不安:“我这样可是令卿卿生厌了?” “呃,没有啊。” 好敏感的恋爱脑== 谢韫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向她笑:“那在卿卿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锦宁想了想说道:“温柔沉稳,心地良善,情绪稳定,话本子里那种正派之人!” 就是有点那个柔弱肾虚,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听起来像是称赞,”谢韫眉梢弯动,眼里漫出明亮而勾人的笑意,反问她,“那卿卿喜欢这种人吗?” 锦宁嘴巴一抿,垂下眼又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耳尖泛红。 谢韫也不非逼她立即承认,抬手将她碎发撩至耳后,温柔道:“是我心急了,抱歉,别多想,我们这样相处也很好,我愿意等卿卿真正接受我的那天。” 喜欢,喜欢!她可喜欢! 锦宁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呐喊施令,要她扑进谢韫怀里享受甜甜的爱情。 她艰难拉起了警戒线,极力扼制住这种冲动,心脏又在砰砰乱跳。 “女儿女婿!”一声喊打破了两人间迷之暧昧的气氛。 锦宁抬头看向来人——方正德,原身的渣爹。 小夫妻俩没什么表情,一向温和有礼的谢韫也不言不语,连一句‘岳父’也未喊。 方爹心有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 他小小的方家能和名门谢家攀上亲家,已经走了大运,这女婿在官场上位高权重,只张张嘴提上一提,他方家便能一朝崛起! 方爹丧子痛苦,可方家日后的前程更重要,是以连眼前儿子的葬礼都顾不及伤心,对谢韫一脸谄媚。 “辛苦女婿一路赶来,送你这英年短命的哥哥最后一程,天气寒冷,女婿身体最重要,下葬就不用跟着去了。” “锦宁,快带女婿去房里暖和着,待到下葬礼结束和族人一起吃丧宴。” 这个古代和现代有些地区的白事习俗相似,也兴吃丧宴。 锦宁厌恶方爹的嘴脸,一声不吭,暗暗扯了扯谢韫的袖子。 他底下的手与她缠着,面上轻淡,嗓音不冷不热:“不用,我们不会在这多待。您节哀。” 说完,小夫妻俩就走开了。 方爹满心的不快。 这女婿,竟真不给他这个岳父一点面子! 再不久,到了盖棺下葬的时辰。 锦宁来这一趟也就是为了让方明月交差,此刻一点不想多待便想回去。 这时就听灵堂中突然爆发出一声近乎疯癫的哀哭。 这声音锦宁还算熟悉,抬眼看过去果然是方家夫人李氏,也就是方子显的亲娘。 李氏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就格外溺爱,方子显长歪成畜生也有她这个亲娘的功劳。 棺材前李氏没了以往当家夫人的派头,她头发披散蓬乱,嚎声凄厉,鼻涕眼泪挂满脸,形容枯瘦憔悴,仿佛老了十岁。 ……对比如此鲜明。 儿子死了,当娘的伤心成这样,方爹却跟没事人一样,还一脸谄媚招呼病弱夫君。 锦宁心内腹诽,果然大多男人都是薄情又理性的动物啊。 “听说这孩子死的可惨了,被狗啃得只剩骨头渣,李氏这样子莫不是受不了刺激得了疯病吧?” 前来送葬的两个老阿婆看热闹似的小声议论。 “噫!方家孩糟蹋了多少清白姑娘啊!这李氏当娘的不管教,反骂人姑娘勾引他儿子,逼得人跳了江,依我看这就是报应。” “快别说,让那方家孩听了去,成了鬼晚上糟蹋你去!” “那我这老婆子还能怕他个毛头小鬼?” 锦宁支耳听着,突然感觉周身阵阵阴凉,好像有人在盯着她,转头四处瞧了瞧却是没发现什么。 “怎么了?”谢韫垂眸低声问她,锦宁摇了摇头,“没事。” 就是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大多都是准的。 出殡时辰到了后,僧人合掌诵经超度,抬棺人抬起棺木,洒起的纸钱纷扬飘落,此起彼伏的哭声散发着哀丧。 棺木抬出了灵堂,李氏依旧扒着棺材不放,哭的那是一个呼天抢地。 锦宁到底是看不了这种场面,挨着人群站在一边微微避着脸。 可就在这时候,那李氏哭声一停,竟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只见她披头散发,枯瘦凹陷的一双眼无比阴毒,形如疯魔,举着匕首冲着锦宁而来! “贱人,你还我儿子命来!”李氏尖利地一声哭嚎。 锦宁一抬头,就见寒光闪闪的尖刀刺过来,她猝不及防,快到眼前的距离,躲都来不及。 要……死……了! 那瞬间她吓得心脏都要停了,呼吸僵滞,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恐惧地闭上眼等待刀刃生生捅进血肉的痛苦。 然而,想象中的疼并未发生。 一股清淡的药香在鼻尖掠过。 刹那间,她被推开。 锦宁睁眼,瞳仁一震。周围叫嚷惊呼声乱成一团,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眸中只清楚映出病弱夫君挡在她面前的身影。 她安然无恙,那刀刃没有伤到她分毫。 方爹最先反应过来。 他脸色青黑,眼眶都要瞪裂,一脚将李氏踹飞三米远:“疯妇,疯妇!!” “快叫大夫,大夫!!” 锦宁看不到谢韫后背的情况,只见他身形微晃,下一刻便无力跌跪在了地上。 她心头一跳,扑过去,双手颤颤地抵住他的肩:“谢韫……” “你,你傻啊!” 侧边推开我多好,为何用身体挡这一刀。 谢韫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了细细冷汗,还朝她露出苍白的笑:“卿卿没事就好。” 锦宁要去看他的伤势,谢韫却伸手将她抱住,掌心贴着她后颈,声音虚弱低哑:“别看,别看,别吓到了你……” 锦宁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现在还顾着这个呢?! 锦宁还是看到了。 匕首大半个刀身都没入了他的脊背,血水浸湿月白衣衫,映出大片鲜红,仿佛缓缓绽开的妖冶花朵。 “卿卿。” “卿卿……”他的呼吸越来越薄弱无力,在她耳边艰难地低吟。 “如果我死了,下一世你不要爱上别人,来,来爱我好不好?” 最后说完这些,谢韫似是再撑不住,靠在她肩上,无力地阖上了眼。 生死不明。 第21章 彻底沦陷 长安城中治疗刀伤极有名的两个大夫都被请来了谢府。 锦宁及谢啸夫妻俩在门外焦急等待。 接近两个时辰。 大夫才从里出来,正撞上门口来回踱步的谢啸,他急问:“我儿怎么样了!” 大夫拿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脸色不甚好看:“那刀伤到了郎君的内脏和脉管,出血严重,如今血是止住了,只是郎君本就体弱些,若两天之内依然昏迷不醒来……只怕凶多吉少了啊!” 锦宁高高提起的一颗心紧绷到了极点。 “老子不听什么凶多吉少,你们必须把言之医治好,否则让你们这些老东西吃不了兜着走!”谢啸横眉怒吼。 大夫冷汗直流,连连点头。 谢啸又一个冷眼瞪向锦宁:“我看你就是个扫帚星,我儿云戟就和你有过纠缠,死在了边疆,如今言之三天两头出事,身子骨哪还能受得了折腾,你是要把他也给克死啊!” 顾氏也拦不住在气头上的谢啸,他又道:“你那娘家蓄意谋害我儿,若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方家整个给言之陪葬。” 听此,顾氏多看了他一眼。 老爷,是不是对谢韫的安危看得太重,就像对亲生子一般…… 锦宁神色不惧,与他对视。 “公爹怎么对付方家我都不在意,只是,我嫁进来应当是谢家强迫的吧,扫帚星这个词儿媳不该担。” “你……”谢啸竟无话反驳。 锦宁不想和他掰扯,问向大夫:“我能进去看他吗?” 大夫:“郎君背上的伤已经处理好,只是气息微弱,唯恐不测,不要出声惊动了他,四个时辰后夫人可以试着轻声同郎君说话,说不准对唤醒郎君的意识有所帮助。” 锦宁点头记下,轻脚走了进去。 窗外飘着雪粒,房内地龙烧得温暖如春。 她刚在外等了很久,冷气渗进身体,甫一进屋,冷热交替,露在外的两只手和脸颊泛起红红涨涨的痒。 谢韫伤口在后背,不能压到伤,只能俯卧的姿势在塌上。 他双眼紧紧闭着,纤长漆黑的睫安静垂下,气若游丝,侧脸轮廓柔和,苍白病容此刻看起来仿佛精致易碎的瓷器,透着孱弱无害。 锦宁在床边坐下,望着仿佛下一秒就没气的青年,心中万般复杂。 但唯一坚定了的是。 只要谢韫醒来,她再也不会做纠结。 耳边仿佛还想起谢韫昏死之前说的最后的话。 他这么好,对她温柔到骨子里,危急时刻不顾自己的性命替她挡下刀子,这样一个人,她没道理再扭捏逃避。 下一世太难预料,还是此刻就爱吧。 所以,一定要醒过来。 锦宁这般想着,忍不住轻轻抚摸青年苍白的脸。 …… 令人庆幸的是,谢韫醒了过来。 彼时锦宁守着他没怎么睡,依大夫的话和他说了许多话,实在困极就趴在床边睡去了。 再一睁眼,就对上了青年温柔浅色的眼。 谢韫本就是俯卧的姿势,两人眸子皆倒映着对方的容颜。 “卿卿。” 锦宁迷蒙地眨了眨眼,猛然清醒,一脸喜色坐起身来,开口声音却有些哽咽:“你终于醒了。” 他昏睡了两天。 真的以为他要死掉了! 谢韫撑臂起身,锦宁连忙伸手扶他。 青年不错眼地紧紧盯着她的脸,启唇道:“我在梦中像是看到了鬼门关,刚要走过去时听到一个声音在唤我,一直唤我,说爱我,说要与我做真夫妻,说我不许死,是这道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是卿卿你在唤我,”他问她,“对不对?” 锦宁脸热起来。 他好险保住了命,此刻该珍惜才对,她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却一时不好意思对上青年变得明亮炽热的眸子。 “你先别乱动了,我去叫大夫。” 她转身跑了出去。 谢韫唇角露出笑意。 虽然不容易,李氏那边情况不可控,还真的差些丢了命。 而觊觎亡弟心爱女子的他,为此确实是不择手段了些。 但,总归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 第22章 轻一些 这次,谢韫的身体养了足有三四个月才完全恢复。 转眼冰雪消融,春意渐暖。 两人住的院子中立着两颗白玉兰,三月正值绽放。 不大的茶室,木雕花窗半开,正对着花枝。 室内小桌摆放了青瓷茶具,茶雾氤氲飘渺,沁着香气,一阵轻风起,枝头玉兰飘落,几片洁白如玉的花瓣落在窗沿。 这般诗意如画的美景,清幽雅正该是温书习礼之地。 ——却响起了些别的奇怪声响。 浓郁的玉兰香飘进来,书室供人休憩的矮塌上,锦宁面红耳赤。 “你够了……走开。” 唇畔厮磨许久,水光潋滟,此刻又红又润。 她呼吸发促,眼里迷离水润,仿佛刚从溺水中脱身,想起身,腰身上的人却岿然不动。 锦宁推也顾忌着他病弱的身子骨,不好真的用力,只能倚在榻上红着脸吁吁喘气。 “不够。” 谢韫嗓音微哑,略显苍白的面颊晕起病态的红。 他斯文清隽的模样,直白吐露欲望。 请求她:“我还想,感觉很舒服,伤口都不疼了,再让我亲一会好么?” 锦宁哽住。 大哥你伤口早结疤了好吗,还疼个鬼! 谢韫柔柔一笑,当她默认,又偏首贴下来的时候,锦宁却将脸扭过一边避开。 可他并未移开。 在她面颊啄了两下,手掌抚摸她乌黑柔软的发,薄唇就沿她因着姿势线条袒露的颈,细嫩白皙的一截,他细细吻过,甚至啃咬,像在刻下专属的印记般。 “嗯……” 锦宁紧紧咬唇,却依然溢出一声细弱低哼。 她还没意识到。 自己的颈侧是敏感地之一。 身上青年看似温润实则心机深沉,感官也极其敏锐,自然有所察觉,唇角轻牵,平日里斯文清正的青年,埋首在女子香肩,无师自通,讨好似的亲吻咬弄。 锦宁脸红的要命。 她在现代到大二,托她妈管得严,一直是母胎单身,还没谈过男人。 穿来后,和谢容。 边缘亲密行为是不少的。 可谢容贴贴每次都是又急又凶的,带着少年人的粗蛮不知轻重,狼似的,要将她生吃了,锦宁不喜欢。 现在……她觉得有点颅内飘飘然的舒服。 “别,别这样,谢韫,我不舒服。” 她心口不一,眼里湿润润的要沁出泪来,柔颤颤的嗓音听起来分明是欲拒还迎的软吟。 谢韫撤出一些距离居高临下地盯她。 春意微暖。 锦宁身上厚厚的袄子换成了稍薄的碧色裙衫,腰身纤细,微敞的领口精致锁骨欲掩欲露,呼吸轻轻起伏,那弧度只暗暗扫上一眼就令青年贪婪眼红。 他停了动作,她眼里慢慢清明,却瞧见他一眨不眨盯着她领口, 锦宁脸又一烫。 她拢了拢衣领子,羞恼地瞪他:“快让开啊。” 谢韫白皙的喉结轻滚了一滚,没有让身的动作,淡抿的唇轻启,低声认真地询问:“卿卿,可否让我碰一碰?” 锦宁:“……” 什么东西。 她怔了一怔,顺着谢韫的目光,看到了……。 “不可以!” 锦宁将脸一扭,双臂交叠遮住。 羞死人了! 这人是怎么做到顶着张端庄正经的脸,问出这种直白的话? 莫名好涩,她没办法直视他了好吗! 之前相处中她一直认为谢韫温润若玉,身上透着股文人风骨的清正儒雅,这种男人谈起恋爱来也该是规规矩矩正经保守那一挂的。 他养伤的这几个月两人情意算是确定下来了,且这伤是为了她而受,险些丢命,出于愧疚心疼,她大多时间都闷在房里陪他,也就慢慢发现。 谢韫,根本不是看起来那么规矩! 他温柔干净的眸眼偏显得无害,哑声追问:“为何不能碰?” “我会轻一些。” 他盯着她的眉眼。 “隔着衣服就可以。” “不要。”真的很羞耻,别再执着这个少儿不宜的东西了哥哥! 摸自己的去,又不是没有,干嘛非要我的? 实在不行你去厨房拿两个刚出锅的大馒头试手感好了啊! 锦宁闭紧了眼睛不松口,他不依不饶,低下首在她耳畔轻蹭,呼吸炽热,低言软语地乞求,像化了人形的狐狸精缠人蛊惑。 “卿卿。” “阿宁。” “让我碰一碰,卿卿,求卿卿允了我这次、嗯?” “……” 锦宁睫毛颤颤,终究扛不住。 她灵魂仿佛飘起来,看着节操碎完了的自己的躯壳,低低嗫嚅。 “那就就这一次吧。” 谢韫得了逞,淡淡勾起唇,笑弧有些坏。 简直爱不释手。 …… 柔的不可思议。 …… 谢容也碰过吧,如他动作一般。 甚至,做过比他更亲密的事。 也说不定呢。 生性阴暗卑劣的青年,脑中忽然不可控地窜出了这个念头,眼尾泛红,力道便没有克制住轻重,一下,将闭着眼飘飘然的锦宁弄得瞬间逼出眼泪。 “呃……你干嘛啊!” 疼死了他大爷的!差点爆粗口! 不长在自己身上的肉就可劲造感觉不到疼是吧! 真以为是馒头啊……呜…… 谢韫回神,一脸歉疚。 “对不起,是我太生涩鲁莽,弄疼了卿卿。” 他指尖覆上自己的衣襟,一板正经:“若怒火难以平息,卿卿来咬我吧,很用力也没关系。” “我才不要!”锦宁听了又气又忍不住笑。 咬回去? 怕你爽哦。 谢韫见她粉唇微撅,分明还是疼得憋着闷气,俯身含走她面颊上还缀着的泪珠:“对不起,都怪我,下次绝不会再让你不舒服了,嗯?” 锦宁嗔眼瞪过去,他话里还好意思说下次! 她皱眉嫌弃似地推他,谢韫没道理再纠缠,从她身上起来。 锦宁被他压了一身薄汗,衣衫也显得凌乱,她没好气地下了矮塌,走到小桌边捏起瓷杯抿了口香茶,却品不出什么味来,反而怀念起现代各种口味的奶茶。 还能回家吗? 这个念头一起,心脏空乏乏的不适,竟满脑子是沈韫这个人。 和谢容谈的几年,在回家面前,若要选择,她始终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 现在和谢韫总共不过相处一年多,她竟是有所动摇,不舍得离开。 就爱这么深了? 锦宁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难不成她也是恋爱脑? 锦宁趴在窗栏看外面的玉兰花枝,想着现代的父母,失了神,谢韫跟着走来,盯着她侧颜,温声询问:“在想什么?” 锦宁怅然地摇摇头。 谢韫伸手,指尖轻轻撩了下她耳边发丝,定定瞧着她:“同僚养的猫儿前几日产了几个猫崽,他正打听给猫崽寻个好人家,卿卿若有意,我们养一只?” “……算了吧。”锦宁捏起掉落窗沿的花瓣,“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雪球自那次失踪后,一直没找到。 谢韫甚至还走关系让官府的人帮忙找,最后都不了了之,这么长时间了,雪球恐怕是凶多吉少,去了喵星球。 “卿卿喜欢的,我都喜欢啊,养一只解解闷也是好的。”谢韫笑着说。 锦宁还是没那想法。 她在这异世界伶仃孤苦,身边得来的每个感情都是弥足珍贵,湘玉是,雪球亦是。 雪球失踪后她好久都难以释怀,就像没了个亲人一样,她不想再经历失去了。 谢韫见她神色恹恹,也不再提。 他本就不喜养什么猫,除了夺走卿卿的注意力,没一点好处。 卿卿的身心注意力就该在他一人身上。 只是…… 她曾和谢容养过猫。 现在,为何不愿和他一起养? 终究是不同吗?他到底是不如阿弟在她心中有分量?她是更爱阿弟还是他呢?谢韫敏感多疑,心底阴私翻涌,抑不住暗暗揣摩比较,又因谢容身死的事实抑制下去。啧,着实幼稚了些,总归卿卿是他的了,何必纠结过去的事? 第23章 喜欢孩子吗 夫人顾氏那边眼看这小夫妻俩感情真的好起来,欣慰的同时,心底微有苦涩。 她唯一的亲生子在最鲜活耀眼的年纪死在边疆。 如今儿子生前心爱的少女也已经有了别的爱人,她怎能不觉感伤…… 可谁让命运弄人,那道士偏偏指定了锦宁来冲喜。 为了谢韫的安危,她也别无他法。 午间,顾氏让人唤来锦宁,语重心长道:“言之为你挡刀险些丢了性命,足以看出他是真的爱你,看着你们夫妻俩感情越来越好,我也放心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可千万不要再折腾了。” 锦宁轻轻点头:“夫君很好,我都知道的。” 顾氏心里微叹。 这都改了口,夫君都叫上了,是真真成了恩爱夫妻,她那早亡的儿在地下是真真死不瞑目了。 顾氏又道:“大夫说言之的身体已经大好,你们俩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我和你伯父别无他求,只想来年能抱上孙子。” 呃。又被催生。 锦宁额头冒汗。 上次,谢韫不都在饭桌上公开说了么。 他,他不孕不育,不能生的啊…… 顾氏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当下便笑了一笑,伸手牵她倒身边来,一幅过来人的语气,莞尔道:“伯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言之的身体是不太好,床事方面可能会吃力欠佳一些,这就要辛苦你多费点力气了……” 锦宁懵然,顾氏牵着她的手,凑近了低声说:“你顾着他的身子,主动些。” “………………” “………………” 锦宁失声,头顶仿佛冒出一个捂着耳朵的小人在摇晃尖叫,什么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到底谁说古人封建的!! 老姐姐你玩的挺花懂得挺多啊! 这么会,早就说了你催我生,不如你和公爹努力生一个来得更实际点!! 锦宁无言半晌,脸蛋涨红,有些支吾:“不是,我们……真的不行,言之他……” “哎,”顾氏打断她,神色不以为然,“行的。我向大夫问过了,言之的身体并非不能生,只是是药三分毒,他日日服药难免伤到了根子,我已经替你们寻到了一幅鲜少人知的宫廷壮阳的秘方,再加以服用补肾的食物辅佐,这么精心滋养一番,你床事上再辛苦主动些,咱们谢家不久后定能迎来大喜事。” “……” 锦宁嘴角抽了一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先点点头赶紧应付过去。 “知道了。” 顾氏一眼就看出她应得敷衍勉强,却也未见不悦,笑吟吟地招来一个老嬷嬷。 “李嬷嬷在我身边待了许多年,做事稳重精细,最擅长养身食补,日后就让她去你们那贴身伺候吧,我也放心些。” 锦宁内心长叹。 很好,一个迎春还不够,又喜提一个老李牌人形监控摄像头:) 这婆婆真是为了抱孙子操碎了心。 之后顾氏也没再多说,终于放人走,锦宁领着老李牌摄像回去了。 回到屋里,屏退所有下人,锦宁终于能放松下来喘口气。 她毫无形象地大开着腿坐在桌边,碧色裙摆被撑开不雅的弧度,挂在手肘间的藕粉色披帛盈盈垂坠,她手托着脸,细眉苦巴巴地皱着。 谢韫一过来便见她这副样子。 青年唇角带笑,眉目含情,不觉得锦宁举止不雅,只觉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分外可爱勾人,极惹他动情难以自拔。 他贴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笑问:“顾伯母找你说了什么,如何愁成这个模样?” 锦宁一愣,缓缓拿手遮住上半张脸,在谢韫看不到的角度,神情微窘。 她暗暗腹诽,这怎么说哦? ‘你娘又催我们生孩子,知道你肾虚还特意找来秘方,教我主动。’ 直接这样说的话,真的会超级尴尬呢。 锦宁放下手,轻咳了声,含糊道:“……伯母想让家里添新人,把她身边一个擅长食补的嬷嬷调来了我们院里,以后你的饮食由李嬷嬷管。” 谢韫心下了然。 他长睫微垂,静默了片刻,抬眼望着她:“卿卿喜欢孩子吗?” 第24章 ‘呜呜,不干净了\’ “……” 锦宁顿时语塞。 她心头微乱,手指不禁绞紧了衣袖,他这样问什么意思啊? 他想要孩子? 他不是不孕不育吗? 而且他们还没到上床那一步,这个话题莫名让她有点羞耻。 锦宁垂下眼,轻轻摇首:“我不喜欢。” 生孩子什么的,太可怕了,这辈子都不要。 “你,”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禁不住好奇,小声问,“你之前说,你体弱,不能生,是真的么?” 话落,锦宁又有些后悔。 她意识到这种问题,若是真的,对男人的自尊心多半是极具毁灭性的。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她收不回来,悄眼看他表情。 幸好,谢韫表情没有异样,是真真沉着端正,不在意这些东西。 锦宁刚一松口气,青年却直起了身来,那双瞧人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好像暗藏着些晦暗汹涌。 她微微怔住,下一刻,身子忽而失重悬空。 她被青年拦腰抱了起来。 锦宁本能地攀住他的肩,心跳微乱,软声道:“你干嘛啊……” 谢韫淡笑不语,似乎很是轻松地抱着她走去内室,呼吸却微不可察的喘了点。 锦宁身体有些僵硬,目光落在他苍白清瘦的颈上,皮下有道微微鼓绷起的淡色青筋,顿时不敢使劲挣扎了。 病弱夫君身子骨是真的不太好呀。 这么抱她,分明喘气都有点费力,还要强撑面不改色。 ——不敢想以后如果真的羞羞事,他在床上也是这样式的风格怎么办? 体力跟不上欲望,明明吃力,为了男人尊严偏偏兀自咬牙硬撑,难不成真像顾氏说的要她多……主动一些? 等等,她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 这废料脑子真是每天该死的黄出一个新高度:) 锦宁回神后,脸烫的不行。谢韫在矮塌坐下,抱着她却不放手,锦宁就变成了坐在他腿上,这个姿势,春天衣衫算是薄的,她…… 浑身都僵着不敢乱动。 “你到底……唔!” 刚一张嘴,青年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收紧,隐隐带着压迫,抬起她的下颌,一言不发,径直朝那粉润软唇低头吻了上去。 锦宁所有声嗓堵了回去,也未反应过来,就被捏着下颌,谢韫头一回略显粗蛮,顶开唇齿,径自往里闯。 她仰着雪白的颈,有点不喜欢这个突然其来的强吻,拿手抵着他肩,皱着眉头倒也没真的推开。 然而下一刻,她的杏仁眼却惊得睁大了。 锦宁全身紧紧绷着,再也不顾谢韫的什么身子骨如何,惊慌又羞恼地抬手挣扎起来。 “卿卿别恼。” 谢韫却在她生气要挠人的前一刻撤了身,他舔舔唇,眸子光泽润亮又蛊人:“我患病是真,但那方面是真真不受影响的,你可感觉到了?” 感觉个鬼! 锦宁只觉得是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她紧抿唇不发一言,脸红耳赤地要起来,然而腰间揽着她的手臂一紧,反将她牢牢摁在腿上,搂在怀中。 锦宁几乎要羞耻地逼出眼泪。 青年偏低下头与她对视,顶着张温和斯文的脸,眼角微扬,又像勾人心魂的妖精,轻轻弯唇,吐息滚烫。 “我很健康,无时无刻不在为卿卿动情失控。” 轰—— 锦宁脑袋里仿佛有什么炸开来。 她憋红了脸,想起来又被他牢牢摁着。 这着实让她羞耻得不知所措,避开他直白又缱绻含情的眸子:“你,你怎么这样!” “嗯?”他却无辜眨眼,她不敢置信,恼道,“你不要脸,快放开我!” 真的完全颠覆她对他的认知! 平时看着妥妥的斯文君子—— 现在,简直下流!下流!! 她一个现代女性,懂得当然是不少。 胆大,好男色,玩弄男人的话一套一套的,开车贼溜。 可,这只是她的互联网发疯人设。 现实中,她只是一个唯唯诺诺,和大帅逼聊天还会结巴的怂货好吗!她根本扛不住一点! “书上说,夫妻若要长久恩爱,离不开床事之乐的调和,”青年面上还是温柔含笑,语气正经道,“我这是在向卿卿证明自己可以,以免日后……惹了你嫌弃。” 锦宁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这男人,还是因为她问的那句,才来了这一出。 可她不是这个意思,她知道他那个可以,在那次……早晨就知道了。 她问的是他能不能生好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想知道你那方面的什么能力!”锦宁声音颤颤的,透着娇羞,像羽毛撩过胸口,痒得人心荡神摇。 谢韫眸底幽暗,喉结缓慢底上下动了动,哑声道:“我每日服用的药里,有一味药除了温补身体还有轻微的避子效用。” 这倒是和顾氏说的一样。 “卿卿既然不喜欢孩子,这药我便一直用着,我都听你的,”他念字不紧不慢,却似乎话里有话,“若是日后你改了心意,我再换副新药,也是不碍事的。” 锦宁只知道现代的避孕药,头一次听说还有男人避孕吃的药,倒是有点新奇。 她神思略略飘忽,浑然没听出那话里是否有其它意味。 当谢韫又低头,在她颊边、嘴唇又亲了亲时,她才猛地回神,惊觉还有个危险的东西。 “知道了,你快让我下去——” 谢韫覆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掌,却缓慢轻柔、含着些情意地揉了揉。 “依我看,”他嗓音压得很低,呼吸却烫的吓人,在她耳边厮磨,“不如就现在吧,卿卿,我们圆房可好?” 第25章 坏极了 正午太阳光碎金似的撒来,照着男人斯文清隽的面容。 他将她放在矮塌上,她趁机想起身逃离,却转眼又被覆上来的青年牢牢压住。 他俯下身,直勾勾盯着她,皮肤透着些苍白,在光下几近透明,薄唇却因着不久前的吻还红着,两者对比,显出一种轻佻蛊惑的艳色。 猛兽欲破笼而出,青年面上却一派镇定温和。 只是乌黑的睫下,往日通透如琉璃的温柔眸子,此刻装满了情动的痴欲。 “卿卿,”他又重复询问,似极耐心守礼,“可以给我吗?” 春意微暖,两人又缠磨许久,锦宁身上都沁了些薄汗,白玉似的小脸也红得厉害。 她心脏打鼓似的飞快跳动,热气在脸上阵阵翻涌,说不清的情绪在脑海里乱作一团。 “我……” “嗯?”他离她更近,鼻尖相抵,低低沉沉的一声。 莫名带了些压迫感来。 锦宁咽了咽喉咙,黑白分明的眼有点湿润,慌不择路之下别开了脸:“我,我还不想。” 软软颤颤的一声。 话落,一室安静。 青年眸子轻眯了下,温柔瞳色闪过瞬间的阴郁之色。 不想? 若是谢容,那又想是不想?! 他微阖了阖眼,死死扼制下这幼稚可笑的念头。人都死了,着实没必要。 锦宁紧张得眼睛都不知往哪看,自然没注意身上人的异样,只是,突然的安静,让她莫名有点瘆得慌。 她轻颤颤抬眼,望向青年:“你,生气了吗?” “怎会,”谢韫温柔地望着她,轻轻一笑,脸上瞧不出丝毫不快,“卿卿不愿,我便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就是了。” “不急。” 总不能强来。 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再吓到了你,跑了怎么办? 锦宁缓慢地眨了下眼,不自觉屏住的呼吸放松了些,心中微暖。 其实到这份上,她是不好拒绝的,毕竟两人已经成了亲…… 她知道,也就她的病弱夫君骨子里纯良温和,不是那种坏蛋小人,若是换了旁的男子,稍稍有点脾气的,在这男尊女卑吃人的古代,她哪里有拒绝的权力。 她对他的好感,无形中又倍增了不少。 “只是……”谢韫复又开口,却话音一顿。 锦宁微怔,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覆上来。 她下意识往后缩,谢韫却一把按住她柔软曼妙的腰肢。 她一颗心慌乱无措地噗噗跳,闭紧了眼,不去看他饱含情意折磨的眸子。 他便乞求,低哑浑浊的声音,像无从宣泄的兽类,一声声,偶尔夹杂着难耐哼声,埋首在她耳边,饱受季节本能折磨的痛苦,让人心疼极了。 “卿卿怜我。” “求你。” “……” 得逞后。 青年喉咙溢出满足地轻叹,笑意深哑。 …… 到之后,锦宁是真的有些不悦了。 他怎么能——!? 她瞪过去,谢韫抿唇,有些无辜不安。 他面上懊恼极了。 “抱歉。” “我不是有意。” 他如此歉疚地说着,眸底却藏着些占有欲得到极大满足、极为愉悦又恶劣不堪。 坏极了。 第26章 脏了 古代没有肥皂、洗手液,只能以药澡豆来净手。 锦宁又自个用澡豆搓手,指尖、指缝,反复洗了多遍。 直到嫩白的手被洗得发红,依然有种还没洗干净的感觉。 锦宁表情趋于平静,但不是真的平,她是羞耻到一定的境界,整个人都麻木放空了。 又用力洗了遍,之后将手擦干。 她指尖蜷了蜷,眉头轻皱。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单纯习惯,也可能是好奇,她抬起那只‘不干净’的手,放在鼻尖,闻了闻。 ……自然,只剩了澡豆的香气。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锦宁一僵,表情颇有些微妙,连忙将手放下。 再一抬眼,她看到了撩起珠帘正要走来内室、却因为看到了某个有些‘变态’画面,而愣在原地的谢韫。 “……” 不!!你听我解释!!! 谢韫静静看着她,眼里似乎颇有些惊讶。 “……”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锦宁好不容易冷却的脸,又一阵阵发烫,默默将手背去身后,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又将手垂在身侧,佯装自然。 谢韫稍愣过后,放下珠帘缓步走来,视线落在她手上,抱歉的正经语气:“怪我,脏了卿卿一手,害你洗这么多遍,都红了。” “……” 有脸说? “下回,我一定会注意些。” 什么,还想着下回? 锦宁听了就有些恼,咬牙,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你还要不要脸的啊。” 谢韫弯唇笑了,上前一步,俯身凑近她颊边,低声道:“我以往对男女之情没有半分兴致,看到身边深陷情爱挣扎的痴男怨女亦是不解,卿卿猜我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锦宁轻哼一声,扭过脸:“我不猜。” 谢韫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世间极乐,莫过如此,我此生唯卿卿一人钟情。” 锦宁心里甜得冒泡,面上佯装淡定。 “你、好、肉、麻。” 谢韫很理所当然地轻‘嗯’了声,看来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午饭时。 锦宁用的饭菜和谢韫是分开来的。 李嬷嬷深知自己被派来这的原因,也决心不负夫人的期望,定要用尽自己这四十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誓要让这气虚体弱的郎君补的比大黄牛还壮,少夫人一胎三宝跑不了。 锦宁吃的就是她平时喜爱的。 而谢韫有他专属的三菜一汤。 “日后郎君的三餐小食由老奴照看,老奴已经提前向大夫详细问过什么东西郎君不能吃、和服用的药是否相冲,您只管放心食用。” 李嬷嬷站在一旁如此拍胸脯保证。 她脸上表情是满满的自信,明显写着‘补肾壮阳,俺是专业的。’ 谢韫神色不惊地轻轻颔首。 锦宁看着他的菜却是有点馋,看着都挺好吃的欸。 “李嬷嬷,这都是什么菜呀?” 李嬷嬷可见的很专业,立即解释:“这道牛鞭炖鸡肾,这道是酱闷泥鳅,都具有补肾生精的功效,炒秋葵强身健体,蜂蜜萝卜汤平温润肺还解腻。” 当着老婆和下人的面,面对一桌补肾的菜。 饶是端庄沉着如谢韫,也稍稍抽了抽嘴角。 “都下去吧,我和少夫人不用伺候。”他淡道。 李嬷嬷有所迟疑一下,还是下去了,秋月和湘玉两个小姑娘低着头偷笑。 锦宁已经不敢有意无意去说谢韫‘虚’了。 这是个禁词,她的手腕到现在还酸着,可不敢再提,这时候她才发现病弱夫君看着温和没脾气,那个方面的自尊心其实比大多男人都要强。 她低头扒饭,眼睛却时不时往对面瞟。 谢韫当真面不改色吃着补肾饭,察觉到锦宁的目光,略一挑眉:“想吃?” 她点头,眼巴巴的:“泥鳅。” 谢韫给她夹了块。 好香!好嫩! “还要?” “嗯嗯!” 谢韫轻笑起来,待吃够了泥鳅,锦宁目光又落在另一道上。 “我要吃那个。” “这个?”谢韫微一皱眉,“你确定要吃。” “嗯!” 谢韫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牛鞭,”锦宁想也没想,“就是牛尾巴嘛。” 当她没见过世面?小瞧人。 在家里,她妈也做过这道菜,当时第一次见不知道是什么,问后,爸妈说是牛尾巴,十四岁的小孩吃了不好。 她现在长大成年了。 可以吃了吧? 谢韫沉默了下,摇头笑了起来。 他搁下筷子,手抵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民间有句俗语说是‘吃哪补哪’,古籍中也有以胃治胃,以心归心之说……” “至于这个,”他拿起一根筷子点了点瓷盅中的牛鞭,像是循循善诱的老师,教她新知识,“人可没有尾巴,卿卿想一想,这东西会是什么?” 锦宁微愣,当真是用脑去思考。 足足停顿了四五秒。 吃哪补哪……? 她看着那道菜,再看看谢韫的脸,小脸由白转红、又转青。 艹! 根本不是牛尾巴!她爸妈骗她! 再一细想,锦宁头皮发麻,那一盆菜好像是她妈专门做给……她爸吃的。 这就像小时候听见爸妈房里半夜传来奇怪的声音,她哭着敲门大喊不许爸爸打妈妈,长大后才懂了真相的时候一样尴尬:) 再看那盆菜,锦宁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很邪恶。 “不许吃。” “嗯?” “不许吃,”她杏眼瞪圆,一脸严肃,“你吃这个东西,我以后就不和你好了。” 谢韫眉目间带着些宠溺笑意:“不吃,我要和卿卿好一辈子 。” 锦宁这才满意。 吃过饭后,她就找来了李嬷嬷,告诉她说补身体可以,但杜绝一切有关于动物鞭的食物。 李嬷嬷表情很是为难。 食补吃这东西是最快最有效的啊。 “这……好罢。” 当奴才的真不容易,但补肾她是专业的,满足主子的一切命令是必修的基本功。 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第27章 最重要的人 午间。 湘玉拿来一封缀着粉色花瓣的帖子。 “小姐,方家三小姐送来了花笺。” 锦宁打开,帖子上是方明月邀她明天去戏楼吃茶听曲。 想着明天没什么事,谢韫身体恢复开始上职,她自个在家待着也是无聊,便给方明月回了个应邀的帖子。 再说方家,如今是彻底没落了。 李氏杀人未果即后入了牢狱,第二天就死在了牢中,据说是她疯疯癫癫自己一头撞墙死的。 显然,李氏当时想杀的人是她。 至于原因,官府查证后说是梨花会馆的一个小二向李氏透露,方子显死前曾在会馆里和一个女子有过争斗,李氏本就深受儿子惨死的刺激,查出那个人是锦宁后,死死认定是她害了方子显,也就发生了出殡礼上发疯杀人的一幕。 李氏人死了,谢啸却是气不过,找了方家不少麻烦。 现在方爹就靠着族上几间门可罗雀的小商铺残喘过日子了。 湘玉说:“小姐前几天让我打听的两个郎君我都摸清楚了,他们俩个都是母胎单身狗,品行也是清白端正,完全是找夫婿的佳选!” 锦宁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小翠的哭诉她记在了心里,前不久谢韫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她就花心思给方明月挑男人。 不过她对这京城人家没什么了解,就让谢韫帮着挑,毕竟病弱夫君人品摆在那,他的眼光肯定没差。 锦宁提的条件是,男方家里有钱,本人工作稳定,不嫖不赌,最关键的是,只娶妻不纳妾。 同时满足这些很难。 最难的是最后一点,毕竟方家没落,方明月又是庶女,在这个时代寻常情况下,有钱人家不会娶这样一个女子当正妻。 最后还真选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张家三郎,家中行商,放在现代就是开大型连锁超市的,非常之有钱。 另个是宋家小儿子,吃国家铁饭碗的,官阶不高,但本人很上进,有前途,家里没上个有钱,但也算小富,总归是一辈子不愁吃喝。 这两个,锦宁很满意,就看之后方明月的想法了。 “小姐对三小姐真是掏心窝子的好,”湘玉撅着小嘴嘀咕,“怕三小姐日子不好过,平时又是送钱又是送吃的穿的,如今还费心费力给她找好夫家,这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亲姐妹叭。” 得,小姑娘这是吃味了! 锦宁揽着她的肩,歪头,笑吟吟看她:“让我闻闻,好呛鼻子的醋酸味哦~” “才没有呢。”湘玉臊得捂住了脸。 她手腕上戴的红绳手串露出来,上面缀着玉珠子,这还是在梨花会馆锦宁编的。 锦宁挠她痒痒肉。 两人笑着互相闹了一阵,锦宁笑意收起来。 她摸了摸湘玉的头发,一脸认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谁都比不了。” 湘玉微怔,害羞地低下头,就听她扑哧一声又笑了:“所以……以后我一定要挑个白白帅帅又有钱的小郎君给我的小玉玉。” “我才不要,臭男人有什么好的,我要永远待在小姐身边!” “傻丫头,你长大后尝尝玩男人的好滋味就不这么想了。” “你流氓!” “嘿嘿。” …… 两个小姑娘欢快的谈笑声穿到门外。 谢韫踏进屋里的脚步停住,在门外静静听着,眉间淡漠,面无情绪。 卿卿最重要的人,该是他才对呢。 …… 隔天,锦宁出门赴约。 俩人在戏楼外碰面,方明月打扮的依旧素净,不过面色红润好看了许多。 “姐姐最近怎么样,家里那几个小姐有没有再为难你?” 方明月摇头,笑里有些嘲讽:“如今有妹妹撑腰,爹爹完全换了副嘴脸,整日对我看似关心至极,我却只觉得倒胃口。” 谢韫不顾自己的性命为锦宁挡刀的一幕,足以证明她在谢家的地位在谢韫心里的重要,方明月和锦宁交好,也跟着沾了光。 锦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别在意那么多,有吃有喝美美享受生活就够了,其它不爽的都无视掉。” 方明月笑着点头。 俩人听完戏又去逛了逛脂粉庄。 锦宁在上脸试着一款新出的胭脂,方明月闲聊似地说:“对了,妹夫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锦宁举着小镜子照了照,“没什么事了。” 方明月笑道:“真替妹妹开心呢,能遇到这样一个为你豁出性命的男人。” 锦宁点了点头,镜中映着的漂亮脸蛋,颊边晕出淡淡绯红。 “他很好。”她会珍惜的。 方明月暗暗攥紧了手,心里难免酸涩泛苦。 同样是婢生女的出身,锦宁又是勾上将军又是做了名门正夫人,她又比她差在哪里呢?真是命运作弄人。 一提这个,锦宁想起了正事。 将自己挑的两个男人同方明月讲了。 “你觉得怎么样?若是不喜欢咱们再挑别的。” “妹妹挑的对我来说自然已是极好的了,只是你平日里照顾我就罢了,如今还费心思帮我寻夫家,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是什么也帮不到你,真是羞愧。” “哎呀说这干什么,当时在谢家我生病,如果不是你拿钱给我买药,我可能早就死掉了。” 刚穿来时这具身体很虚弱,经常生病。 有一次最严重的锦宁感觉自己看到了太奶在招手,方家人不会在意一个婢生女的死活,只有方明月伸出援手,因此她是真心将她当姐姐待。” 锦宁第一次当媒人,还觉怪新奇有趣的。“过些日子侯府的赵夫人办春菊宴,张、宋郎君都会去,到时你见着若有一个合眼缘的,我再给你们牵线。” 方明月感激又羞涩。 两人从脂粉庄出来就没再逛了,各自回家。 丫鬟小翠高兴的合不拢嘴。 “太好了,三小姐真好,挑了两个这么有钱的郎君给您,小姐这下能脱离苦海,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 方明月脸色却不如在锦宁面前好看,甚至有些轻蔑不快。 她冷笑:“她好?张家再有钱,不过就是个商户。” 前朝商人地位最是低下,到了本朝因着政策改革倒是有了些好转,但怎么说也登不了台面! “宋家倒是走官途,却也只是个无名小吏……”方明月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郁气,“我这妹妹,自己嫁了个名门望族,给我挑的却是些无权无势的小户,哪里是好,分明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啊。” 小翠暗皱了皱眉,有些惊疑。 她竟是没想到这么多,三小姐真是这样吗……? “可三小姐说您能做正夫人呢!” 方明月张了张嘴,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轻轻落下一句,含着些不甘。 “如何能比得上谢家。” 第28章 猛 过了些时日,春菊宴上远远看了几眼,方明月表示对那走官途的宋家郎君更倾心些。 锦宁思忖一番,决定先问问病弱夫君。 临到傍晚,云卷落日,天际泛着金色光芒。谢韫从兰台下职回来,锦宁趴在窗沿看到。一脸甜笑地跑到院里迎上去。 “夫君~” “回来啦。” 她挽上谢韫的手臂,柔嫩嫩的手指又自然抓了他宽大清瘦的手掌:“累不累,辛苦了哦。” 谢韫歪头看她,眉梢轻轻一挑。 回到家便有心爱的卿卿迎上来,唤他夫君,还软软地靠过来,谢韫心里瞬间充盈起极大的满足和愉悦来,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温柔似水的笑意。 真好。 卿卿所爱是他。 他们会如寻常夫妻,恩爱渡过一辈子。 谢韫反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掌心里:“倒不觉得累,只是一整天都在想你,处理官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难以专注。” 他嗓音自是温柔,每个字眼都清晰而轻缓,透着缠绵勾人的缱绻情意,直听得人耳朵发酥,心头乱跳。 锦宁听这就又有点羞耻。 他怎么整天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嘴就是情话? “你别肉麻了,说的这么夸张,”她嗔他一眼,“不、正、经。” 谢韫弯唇轻笑,凑近她脸颊要亲下去:“真的,做什么事都不耐烦,只想快些回来和卿卿待在一起。” 锦宁也没躲,让他亲一下。 可谁知他不满足,还要亲嘴巴。 院里站着不少下人,都有些惊奇,头一遭看到平日温和斯文的郎君,竟还有这么轻浮孟浪的一面,怪羞人的,有婢女看得红了脸。 锦宁避开,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这么多人呢。” 谢韫抬眼,目光一扫周遭,下人们立时低下脑袋各自忙碌。 他稍稍端正身子,嘴角含笑,也未再做放浪之举,牵着锦宁快步回了屋里。 一关上门,青年身上的红色官服还未换下,就颇有些急切地搂着她拥进怀里:“卿卿,我有些难受。” “别……” 她还有正事和他聊呢,这发展是要干嘛的!! 锦宁在谢韫怀里乱挣扎,他呼吸微急,嗓音都哑了些:“真的,你不信我?” 他直接捉了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脸,又滑到脖颈。 的确滚烫,她指尖是温热的,却被他体温烫的颤颤。 “怎么回事,”锦宁不禁担忧,拿手贴他的脸、额头,“头痛吗?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去叫大夫。” 多半是发烧了。她想。 “嗯……”谢韫喉间溢出一声难耐低吟,“不用大夫,这样好像就会好些,继续。” 他埋首在她耳畔轻蹭,引她的手。 “……” 锦宁如何再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面上一红,不由在心里暗暗恼上一句‘假斯文的下流鬼!’ 看来不是发shao是发s! “你够了,早上不是……怎么又!” 锦宁耳尖红得似出血,细眉微微蹙着,语气都有点不悦。 是真吃不消,她手腕不适的厉害。 说来这就很无奈了。 那李嬷嬷专业技能是真的厉害,每天给谢韫食补加上药补,她是顾氏派来的,又不能回绝。 这些方法倒是真的管用,甚至太补的过了,不过几天,谢韫就被补得脸色特红润有血色,精力也旺盛。 这就导致,她不管在哪,他总黏上来…… 简直像进入发情期的兽类,时刻不安生。 她一开始觉得还挺好玩有趣,渐渐真就不太耐烦了。 还不如是坏的! 情波无从宣泄,谢韫眼角泛起了红,低声道:“这非我能控制的,一看到卿卿,心里仿佛起了团火,实在难受。” 他说这话时嗓音喑哑,透着极力克制和几分委屈。 锦宁听了就有些心软。 都到这个份上,她那次拒绝一回后,他便不曾再开口提要她行房,只央她用手。 他是真的温柔,很尊重她的意愿。 外面日头缓慢落着,不过天色还亮着。 锦宁抿抿唇,还是推开他作乱的手:“晚、晚上吧,我现在有正事想和你说,别闹了。” 谢韫静静垂睫看她,喉结克制地上下滚了一滚,吐了口气,轻‘嗯’了声,收回手。 “卿卿要同我说什么?” 锦宁牵他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清热的凉茶递过去,坐到他身侧:“就是给我姐姐挑夫婿的事,她相中了宋家郎君,我想给他们牵线……” 谢韫酌了口茶,静静听她讲。 锦宁神色认真:“我姐姐这个人相貌才情自然都是极好的,只不过命不好投胎成了个没地位的庶女,就怕宋家瞧不上她,所以我想出面,用一下谢家少夫人的名义,给她撑腰。” “然后我是你的枕边人嘛,你又是朝中重臣,职位又敏感,我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对你风评有很大影响。” “所以,我先问一问你,这事我能不能出面,若是对你不好,我就换个法子。” 谢韫搁下茶盏,长睫淡垂,未说话,突然轻轻一笑。 锦宁一脸莫名,盯他:“笑什么呀。” 他眉目愉悦舒展。“卿卿为我着想这么多,忍不住开心。” 真是个恋爱脑。就这,开心? 她也怕他出事,自己享不了安稳又惬意的贵族生活了好不好! 谢韫去年升任至兰台的御史中丞,官居二品。 这个位子官职不是最高,权力却是极大,有弹劾百官、监督朝中所有大臣的权力,其人还要做到清正无私、不畏强权。 自然,这个官职遭人忌惮,同时也处处得罪人。 所以,锦宁才有了这番顾虑。 她一脸严肃:“那我做这个媒人,到底会不会对你有害处?” 她一个吃软饭的,可不能再给病弱夫君拖了后腿。 谢韫温声开口:“宋家郎在大理寺做司务,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影响,卿卿只管放手去玩好了。” “什么叫玩,”锦宁斜了他一眼,“我是做媒好嘛,很认真的!”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无聊解闷的因素。 话说,如果她真促成了这一桩好姻缘,是不是说明她有点当红娘的天赋? 在古代开个专为单身男女交友找对象的‘婚介所’似乎也挺有意思…… —— 晚间吃过饭,锦宁和往常一样去沐浴。 回到屋里,就见谢韫坐在塌上,烛灯明亮,他手里拿着本书,低头,似乎在凝神细看。 自从李嬷嬷过来贴身伺候,两人就同床睡了。 一开始锦宁是有些不适应,渐渐的,倒是习惯了在他怀里入睡。 谢韫听到声响抬了头,锦宁刚洗了澡,头发还湿着,身上是睡觉穿的薄裙衫,腰身曲线婀娜,露在外的雪白皮肤透出淡淡的粉,格外诱人。 青年搁下书,眸色却略显得淡,点了点身旁位置。 “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锦宁点点头走过去,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他表情怎么这样淡定? 就是……平时这时候,看到她洗完澡,他那眼神,冷静中透着欲望,似乎要盯穿她身子似的,今个怎么…… 算了,这样才好,她也想早早睡个好觉。 第29章 ‘餍足\’ 擦完头发,谢韫看向她胸口,那里弧度圆润,却少了个东西。 “玉香囊呢?”他问。 锦宁低头看了眼,想了想答:“洗澡时摘了下来,湘玉帮我收着放在梳妆台上了,明天再戴。” 谢韫淡笑不语,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 那处的烛灯吹灭了,光线朦胧昏暗,青年清瘦挺拔的身形在半明半暗之间,投落在地的影子看起来显得扭曲。 锦宁怔怔望着他,突然有些恍惚茫然,待他手里拿着玉香囊回来榻上,她回了神,飘忽不安的心安宁下来。 “除了洗澡,其余时间都要贴身戴着它,”谢韫帮她戴上,“记住了?” 如意锁形状的玉雕中,香丸散发着噬人鸦片般的蛊人清香。 锦宁疑问的话压在心口,乖顺地点了点头:“知道啦。” “真乖。”他唇角露出笑意。 锦宁眨眨眼,突然看见了谢韫搁在枕边的书。 她歪头瞧着,看那似曾相识的封页,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时,谢韫发现她的目光,嘴角笑意随之一淡,表情还算平静,眸子却有些深不可测。 锦宁看了看那书,又看了看谢韫的脸,心里头越发忐忑。 “这个……” 不,不会吧。 谢韫一言不发,嘴角轻轻勾了下,却看不出笑意,反而透着些冷。 锦宁紧张地抿唇,伸手去拿那书。 她一看,呼吸顿时僵滞。 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这本书竟真是她的。 是她之前藏在被子底下的、睡前读物。 而且,不是别的类型,正巧!是春娇叹! 就是女主角叫春娇、嫁了个病榻缠身体弱无能的老公后、和各种男人偷欢的那本女出轨文! 关键是,这女主角人物设定,和她的经历不能说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锦宁瞬间头皮发麻,埋着脑袋,根本不敢去看谢韫的表情。 怪不得看病弱夫君脸色有点不对劲呢。 他、他不会把自己代入成书里春娇的相公了吧? 这、这可不兴代入啊!! 锦宁轻咳一声,羞耻到脚趾抠地,将书藏在背后,硬着头皮抬头,朝谢韫讪讪地笑。 “这,只是本无脑小黄文,你别当真哦,我平时不看这个类型的,这是意外,本来都要扔的……” 她语气有点心虚。 多少显得苍白无力。 谢韫扯唇笑了一笑,轻轻摇首:“无妨。” 锦宁拿不准他的心思,有点忐忑,又不知该怎么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脱身。 她咬咬唇,刚要再开口狡辩,转瞬,猛一被青年捉着手臂,推倒在了床榻之上。 锦宁被青年压在身下还有些懵,她衣领的系带因着动作松垮散开不少。 谢韫视线在那片白腻上一扫,弯唇笑起来,单手摁着她,另只手摸上自己的衣衫系带。“夫人独守空房一定很寂寞吧……奴来服侍您……” “。” “。” 这是春娇第一个偷欢的对象——男护卫。 护卫趁着男主子病重昏睡之际,夜里爬了春娇的床,谢韫念出的那句便是他的台词。 阵阵热气往她脸上涌。 锦宁忍住尖叫,快要不能直视身上的青年。 她就知道!这死男人嘴上说什么无妨!心里可在意呢!看来是真的代入了绿帽相公!给他气得不轻! “谢韫,你冷静,这真的是意外,我再也不看这种书了——” “我发誓!” 锦宁两只胳膊都被举过头顶,呈献祭的姿势,被死死压住。 她艰难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对天发誓。 谢韫只微笑,唇角轻轻弯,一幅温和宽容的模样,动作间却丝毫不退让,外衫解下随手扔在了床沿。 “无妨的。”他说。 “……” 又来。 锦宁涩涩发抖,都要害怕了。 大哥你这样真的有点像那个笑里藏刀的变态好吗? 她叹气:“那只是小说,里面的男女主恰巧和我们有点像而已,你别多想行吗?” 谢韫动作一顿。 他一双浅色的眼轻眯,直直盯着她:“所以,卿卿也是认为,我和那病榻缠身的废物很像了?” “………………” 啊啊啊啊啊!!! 越描越黑怎么回事。 是有点像,她没说很像,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干巴巴地还想解释,却又有些词穷,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这样了,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小气的男人,真让人无语!” 谢韫看她脸上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可爱小表情,忽地笑出了声,胸腔跟着振动,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好看的勾人。 锦宁也不说话,扭着脸看墙壁。 谢韫停了笑,伸手拨了拨了她纤长卷翘的睫,好像忘了刚才‘小黄文’引起的灾难事件:“生气了?” 锦宁瞥他一眼。 心里其实已经乐了。 原来,和男人解释不清时,换个方法,表现的比他更生气,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呢。 “别说那个了。”她声音闷闷的。 “嗯。”谢韫点头,“我们做点别的。” 他埋首在她颈窝,鼻尖上下轻蹭,模仿着某种动作,像兽类发出求欢信号。 锦宁轻吐一口气。 得,今晚还是躲不过,那就快点吧,弄完赶紧睡觉! 她十分无奈且娴熟地应了他。 烛灯摇曳,一双纠缠厮磨的影子朦朦胧印在床帐上,过了许久方才停歇。 酣畅过后,青年神色餍足。 他微微一顿,又挂上歉疚之色。 “抱歉,脏了卿卿的裙子。” “明日休沐,我陪你去定做新的衣裙” 锦宁飞过去一个眼刀。 每次都抱歉。 早干嘛去了! 这人事后、惯会摆出的一套愧疚加无辜的神色,她已经看透了!! 第30章 清明扫墓 晚春一过,四月来临。 长安的天愈暖,池边细柳垂落,如碧绿珠帘一般随风轻轻摇曳。 谢韫刚下朝,回来的路上特意拐去城西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锦宁爱吃的几样蜜煎。 到家里,却见锦宁托腮望着窗外,一向欢快灵俏的小脸呆呆怔怔,明亮的双目明显有些失神,也不知再想什么。 谢韫坐到她对面:“我买了些蜜煎回来,尝尝?” 锦宁回神,看到他,点点头。 谢韫捻了颗乌梅干递到她唇边。 锦宁也习惯了这样亲密的投喂,张嘴含住,酸酸甜甜的果香在口中散开,可往日最爱的零嘴,她吃着却有些食不甘味。 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了。 每到这种和鬼神沾边的节日,锦宁心里总是有些难以控制的……怯怯不安。 或者说。 她又想起了谢容。 谢韫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长睫轻垂,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润喉的清茶。 他边温声道:“快到清明了,后日家里去给阿弟扫墓祭奠。” 锦宁僵硬地捧着茶杯,眸光微闪。 她唇动了动,只点头:“哦。” 谢韫撩眼看她:“卿卿要跟着去见一见他么?” 锦宁刚喝进去一口茶。 听到去‘见一见’,直接给呛着了。 她急咳了几声才缓过来,眼眶发红,接过谢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摇头:“我不去。” 见? 她现在是真真和谢韫相爱上了,不是被迫、不是假扮。 怎么敢去见? 谢韫静默片刻。 他看着她微微叹了气:“卿卿可是还爱着阿弟,怕触景感伤?” “我……”她一抬眼,对上青年含着些哀伤又苦涩的眸子,心口有些堵得慌,便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就去了,偏偏我变心喜欢了你,才不敢去。” 谢韫听此,眼眸又蕴起了细碎光亮。 他压下快要翘起的嘴角。 “为何?” “谢容最后一次出征前,我们俩定下他胜仗归来就成亲的约定。”再提起,当时的画面竟清晰在脑海浮现。 少年极具威慑和强硬的一字一句,回忆起来竟依然令她心悸无比。 “他死后,我嫁给了你,还和你真的相爱,我哪里有脸去见他,实话讲,我挺害怕的,不必我说你这个当哥哥的应该也了解谢容的脾性,他……” “他容不得背叛,他亲口说过,我如果敢和别的男子走近,他不饶我,他会折磨死我的!他、他真的会……” 许久不曾想起,甫一说起,锦宁都惊恐地有些魔怔、语无伦次了。 “不会的,”谢韫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云戟性子是强势些,但并非黑白不分,他那些话只是吓唬你的,何况,他已经不在世了。” “卿卿又怕什么呢?” “若世上真有鬼魂之说,我们成婚已经接近两年,阿弟如果真的心存怨恨不甘,照他的脾性,早该来纠缠你我、闹得不安生了。” “可他从未来过,这不就说明,他也希望看到卿卿你同我过得幸福啊。” 青年柔润无害的眸眼、宽大温暖的掌心,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熨帖。 他吐字轻缓、嗓音温煦,一声声,驱走阴影,极有抚慰人心的效用。 “阿弟为国征战,死得荣耀,再世投胎定也是个帝王将相。” “所以,别再自己吓自己。” 锦宁恍惚眨眼。 谢韫莞尔微笑,嗓音绵长惑人:“卿卿,你该释怀了。” 锦宁听这一番话,所有紊乱的心绪当真是奇异般的安定了下来。 她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对。” “那这次,卿卿随我一起去他的陵墓,就当对过往告别。” “可好?” 他这般温声询问,眼里却闪着恶劣的光。 到谢容坟前,让他看一看。 方锦宁,是他的了。 锦宁不知青年心中所想,她咽了咽喉咙,神思不定,最后,还是连连摇头:“我还是不想去,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 谢韫点头称好,也并未再在这个事上多作纠缠。 第31章 ‘要卿卿亲我\’ 谢容生前为景国立下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皇帝也悲伤惋惜,亲赐其谥号,还挑了处山明水秀的宝地为他建筑墓冢。 清明的前一天,谢家族人赶去谢容之墓为其祭奠。 锦宁称病不去,谢啸同顾氏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清明过后,天渐渐热了起来。 这日,方明月来家里做客,眼看快到中午,锦宁留她用饭。 方明月推拒了几句,也就留下了。 “打扰妹妹了。” “不打扰,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少夫人,”秋月走过来,“夫人让您有时间过去一趟,应该是有些事。” 锦宁看眼下也没什么事。 便对方明月说:“姐姐,那你在这歇会,就当是在自己家里随意逛,我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嗯,不用管我,你快去吧。”方明月温柔点头。 待锦宁走后,方明月从石椅上起来,站在亭子前望着鱼池美景。 身边的小翠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打量着奢华又不失雅致的院落。 “真漂亮,像仙境一样,在这里生活得该多么快意啊!” 方明月睨了小翠一眼,像是对她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一幅嘴脸轻蔑斥责。 小翠立即噤了声。 方明月无声训斥过丫鬟后,自己的目光却略显失意。 她敛了敛差些失态的表情,突然看到廊下一处高台上陈设着许多兰花。 她平时在家也喜欢摆弄花草,见到被养护的极美的兰花便忍不住过去,近距离观赏,伸手碰了碰花瓣,俯下身,凑近嗅那香气。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温柔唤声。 “卿卿在做什么。” 方明月当即一愣,转过身,就见清瘦挺拔的青年朝她靠近,他略微背着光,五官显得深邃,眸子带着浅浅光亮,一眼就让人晃了神。 看清人。 谢韫温温柔柔的眸子显得凉薄了些。 “我……不是,”方明月脸一瞬间红了,也不知尴尬还是什么,垂下头,“妹妹去谢夫人院里有些事,她让我在这随便逛逛。” 锦宁不在这。 谢韫就神情淡淡,只维持该有的礼貌,点了点头。 “让人好生招待,别怠慢了方小姐。” 他淡声吩咐,未多看她,反倒看了眼被碰过的兰花,眉轻蹙了下,隐隐生厌,提步去了书室。 人走远。 方明月才抬头,望着谢韫身影消失在视野,心跳飞快,不由攥紧了手帕。 她没留在这里用饭。 只留了句家里有事让嬷嬷转达给锦宁。 回去的路上,方明月忍不住轻声问小翠。 “我,和四妹长得很像吗?” 小翠重重点头:“像!方家这么多小姐里就属您和四小姐模样相似,小姐您的背影和四小姐很像,奴婢还发现你们不笑时五官也有点像,说来四小姐自从几年前大病一场后,醒来就变得活泼爱笑了,倒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翠絮絮叨叨又说着什么,方明月都听不清了。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味谢韫与她靠近时那短短的一瞬间。 他嗓音是那么好听。 好像只对她一人钟情温柔。 问她。‘卿卿在做什么。’ 方明月控制不住激动起来,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 锦宁回院里,得知方明月有事回去了。 说好一起吃饭,怎么就突然有事了呢? 锦宁眯起眼去看谢韫:“不会和你有关吧,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青年漆黑的睫轻眨,反问:“我吗?” 锦宁本就是随便一问。 看他这无辜的反应,当下就清除了嫌疑,或许她是真的有事。 “没什么,吃饭吃饭。” 锦宁敷衍地应了声,起身拍拍屁股要走,谢韫却不干,扯着她坐到他腿上来。 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嘴角,低声说:“你冤枉我。” 嗓音含着笑、又透着些‘矫情’的怨。 狐狸精撒娇似的。 锦宁拒不承认,面不改色二字:“没、有。” 谢韫好像没听到。 “我生气了。”他自顾自地低喃。 锦宁就有点想笑,故作一本正经:“哦,所以你想怎么样?” 谢韫撩睫定定看她:“亲我。” 啧。 整天就这点屁事。 屋外的菜香飘进来,锦宁早就饿了。 她没耐心再和他腻腻歪歪,没人能阻挡她干饭的心,男色也不行。 青年将脸凑近她,优越的眉骨和鼻梁,苍白的皮肤在光下泛着薄光,唇色透出淡粉,花瓣似的,就等人品尝采撷。 锦宁咽了咽喉咙。 ……好吧,男色,可以勉强阻挡一点点。 两人眸子对视了一会,锦宁败下阵来,抬手,纤小柔软的手遮了他眉眼。 接着,她偏头吻下来,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好了吧,我要去吃饭!” 谢韫睁眼。 他表情有点微妙。似乎愣怔。 脸上好像有三个大字。 ‘就,没了?’ 他摇首。 “不够,我要卿卿伸舌头的那……” 下流话根本没机会说完。 锦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手动屏蔽黄色废料,宁宁有责。 ——— —— — [文案上写谢容四月清明‘死而复生’回来,正文改到七月中元节(鬼节)归京,很快就到了,虽然没人看,我写给自己看:)] 第32章 觊觎 过了有两日。 方明月又来谢家找锦宁做客,这次还带了礼品。 “除了妹妹你,我也没什么手帕之交,想找个人作伴聊些知心话都难。” “妹妹可不要嫌弃我这么频繁来打扰了你。” 锦宁弯弯唇:“不会不会,我平时在家也挺无聊的,随时来找我玩。” 方明月打开带来的红木点心盒。 里面摆放着各色精致糕点。 有淡粉色、呈绽放的莲花酥,晶莹剔透的桂花水晶糕、花瓣形状的桃花饼、泛着茶香的绿茶奶酥豆儿糕。 锦宁眼睛一亮。 方明月将糕点拿出来:“在家闲来无事,我就琢磨着做了些糕点给你送来。” 锦宁不禁发出一声了不得地惊叹。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对,”方明月有些羞愧的样子点头,“我知道谢家不乏手艺精湛的点心师,我做的这些自然是比不上你平时吃的,可想了又想我也拿不出其它的好东西来,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些糕点每个做的都精致又好看。 只看卖相,根本不输外面糕点铺子卖的。 方明月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在里面。 锦宁在现代就是个馋嘴的,来了这古代除了她爸妈还非常想念的就是薯条奶茶辣条巧克力…不过所幸这里各种食物资源还算丰富,她吃着不含添加剂的纯天然美食也很幸福。 捏了块水晶糕放进嘴里。 q弹似果冻、甜甜浓郁不腻人的香气在口中四散。 “好吃。”锦宁十分真心实意地夸奖,“可以开店的程度。” 方明月看着放松了不少。 只是,她目光在书室的方向悄悄转了转,恰好捕捉到青年在窗前一晃而过的身影。 她特意等到这日来谢家,是因为今天正是景国大小官员每旬按例一次的休沐日。 她呼吸一紧,默不作声收回了视线。 没多会,这些糕点就被锦宁给吃了不少。 大多只剩绿色的豆儿糕。 她不喜欢吃绿茶口味。 方明月看锦宁一口一个,眼看要把她耗费心思做的糕点给造完了,是糟心又着急。 真是个吃货。 她做这些糕点,主要是想给谢韫吃的啊! 正想着,她余光看到谢韫竟然朝这边过来了。 锦宁也瞧见了,甜甜一笑,挥手招呼谢韫过来,待他在身边坐下,她把不太爱吃的绿茶豆儿糕推过去:“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可好吃了,你平时常喝茶,我感觉你肯定会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她献宝似的,托腮,眸眼眨巴眨巴盯着他。 “尝尝。” 谢韫自然不会拒绝她,拿竹筷夹了块糕点,尝了一口,笑道:“确实不错。” 锦宁挑了挑眉:“谢韫不爱吃甜,他都说不错,姐姐你这手艺完全是师傅级别的了。” 方明月柔柔点头。 顺着她的话去看谢韫,朝他腼腆中透着羞涩地抛了个眼神。 她很快收回视线,露出一个自以为最美的笑容。 “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你们若喜欢吃,下次我再做些送来。” 锦宁期待地点点头:“好啊,那就辛苦你了。” 她真心喜欢这糕点,只觉得方明月厉害,并未察觉什么异常,话也多,能聊,吃饱了糕点又去扯起别的话题。 谢韫淡淡瞥了眼方明月,嘴角轻勾,并不在意。 再看锦宁。 说是讲笑话,还没讲完,自个先捂脸笑得说不出话来。 谢韫眼里透着温柔宠溺,心里还颇有一丝郁闷。 小姑娘心太大、还是不够爱呢。 自己的男人都被觊觎上了,还没察觉。 第33章 毒蛇成了精 临到中午,锦宁留方明月吃饭。 这次,她没再推拒,真的留下来。 饭桌上,锦宁吃着吃着突然一阵尿意袭来。 呃,都怪饭前贪嘴喝了不少乌梅汁。锦宁搁下筷子。“你们吃,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谢韫唇角轻弯,“去吧。” 他眼神含着点笑,分明是看出她急着去干嘛。 方明月不好奇锦宁去做什么,反而有些窃喜,桌上现在只剩他们二人独处。 她拿公筷夹了块笋放在谢韫面前的瓷碗中。 “这笋吃着好是鲜香脆嫩,你尝尝。” 谢韫微顿,抬眼看她。 方明月与青年短暂对视,很快垂下头,腮上染了娇红,明显是羞赧无措。 谢韫轻慢一笑,夹起碗中的笋,竟真的送进口中吃下。 “当真不错。”他声线微低,听起来温柔勾人,其中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方明月的心跳一下子就躁乱了起来。 他、他这分明是对她也有不清白的心思!?她能感觉得到。 方明月还想再做些暧昧不清的举动,锦宁却在这时回来了,她只能压下激动的心绪,就此作罢。 回去的路上,方明月脚步都显得轻快得意。 “小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小翠好奇问。 方明月收了收脸上的笑。 “没什么。” “小翠知道了!小姐前几天应了宋郎君邀您去坐船游湖的帖子,就是明日呢,小姐定是在为这个开心!” 听到这个,方明月却皱了皱眉,有些心烦不耐。 “我身子不太舒服,明天不想出门,”方明月思忖了下,到底是想着留个后路,“你去告诉宋郎君一声,改日再相约。” 宋家小门小户,她其实一点也看不上。 如今,她想赌一赌。 她和锦宁长得相似,而且,比她温柔,比她端庄有礼,比她更会侍奉夫君。 姐妹共侍一夫在这世上并不稀奇。 关键,她赌,谢韫对她也动了些情。 …… 下午,锦宁在茶室看新淘来的话本子,不知不觉倚着矮塌睡了过去。 待醒来,就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 青年见她睁眼,神情还迷糊糊的,霎是乖软可爱,凑过去在她脸颊亲了亲:“睡得真香,猪崽似的。” “……”尼玛。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你才猪呢。 锦宁立时清醒,直接一个恼羞成怒:“走开!” 谢韫笑弯了眼,分明是故意逗她。 两人又闹了会,总归就是些小夫妻间你侬我侬亲亲爱爱的虐狗把戏。 谢韫忽地有些踌躇,仿佛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锦宁察觉他的神色,便问:“怎么了?” 谢韫动了动唇。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可……” “说嘛说嘛,别吞吞吐吐的,怪吊人胃口的。” 谢韫顿了顿,看着她开口。 “午饭时,你出去了一趟,桌上只剩我和你姐姐,你不在时她给我夹菜,放进我碗里,让我尝一尝。” “……” 锦宁眨了眨眼,没听出哪里有什么不对。 “所以呢?” 夹个菜而已,没什么吧?不就单纯分享一下让他尝尝么? 谢韫拧眉:“男女有别,何况我与她并不相熟,还隔着你,这举动有些于礼不合,卿卿不觉得她有些心术不正么?” 见锦宁还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谢韫微沉下脸:“若是有外姓男子在饭桌上给你夹菜,我定会视对方为敌对,让他滚。” 锦宁终于听明白了。 谢韫这是怀疑方明月趁她不在场时,故意撩拨他,不怀好意想抢她的男人? 呃。他还挺自恋的。 不对,应该是,超级忠犬式恋爱脑! 太忠贞了,这点小事就即刻报告给她,还一脸警觉,简直有点可爱。 锦宁不禁笑了出来,抬手捧住青年的脸,笑吟吟道:“知道啦,可三姐真的不是那种人,她应该只是单纯给你夹个菜。” “你信她的为人?” “当然了,我们是亲姐妹,她不会做那种事。” 谢韫轻点头,眸底深幽,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主要还是,”锦宁微顿,下一刻去吻他的唇,“相信你啊。” 谢韫不迎合不拒绝,只闭上眼感受锦宁柔软小巧的唇舌与他勾颤。 他身心皆愉悦。 锦宁撤身,舔了舔唇畔,勾人的魅妖似的,一字一句。“你心是我的,我知道。” 谢韫挑眉,俯下身又去吻她。 他轻笑。“你也是我的。” …… 五月初,风轻日暖的好天气。 锦宁和方明月相约去街上新开的一家首饰店铺逛逛。 至于谢韫说的‘夹菜’一事,其实她是有放在心上的,后来和方明月几次见面都格外注意,但对方和平常无异,并未表现出对谢韫有过于关心,她也就没再想那么多了。 临出门,锦宁四下看了看:“小玉玉人呢?” 秋月是这些仆人里最端庄稳重的,想起什么,笑答:“昨晚湘玉和李嬷嬷几个人打马吊,听说是玩了通宵,现下多半是回房补觉去了,奴去她房间看看。” 院里人都知道,湘玉和她们这些下人是不一样的。 她与少夫人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别去找她了,”锦宁出声拦住,有些无奈,“谁把她撺掇出这么大的赌瘾,还通了宵的玩,回来我再找那几个算账,就让她在家补眠吧。” 谢韫早早忙完兰台事宜回来,见锦宁未在家也不意外。 有他安排在她暗处保护的死士时刻汇报着行程动向,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他的掌控里。 左安面色沉肃,到谢韫身边低声来报。 他说了些什么,青年捻着手中杯盏,温润的眸泛着薄凉讽意:“这老东西,真是不死心。” 左安询问:“郎君见是不见?” 谢韫搁下杯盏,有些不耐道:“放他进来,省得三番两次堵我的路。” 院里下人全被遣退。 随后,左安在前恭敬引路,领一人进了茶室。 来人放下挡脸的帷帽,露出张沉着严肃的脸,看着约莫四十多岁,倒是身形英武壮硕,颇有气势,像是习武行军之人。 谢韫从座上起身,很是谦逊有礼地朝来人拱手作了个揖:“侯爷突然到访,我来不及相迎,您可千万别怪罪。” 侯爷萧宗良年长他很多,此时却不敢端长辈架子。 他同样拱手作揖,语气甚至更为恭敬:“谢中丞不嫌老夫前来叨扰便好。” 谢韫请人入座,亲自斟茶。 萧宗良却没心情喝茶:“老夫是有一事想请谢中丞帮忙。” “哦?”谢韫似是意外,很快平和道,“侯爷但说无妨,能帮的,我自然义不容辞。” 对面青年眉目温和,端的是一幅斯文有礼之相。 萧宗良却深知他伪善皮囊下的歹毒黑心肠,暗自思忖一番,决定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 他言词哀叹:“我夫人的亲弟赵霖在户部任职,如今正在牢狱中身受酷刑,老夫恳求谢中丞看在往日情面上出手搭救,只求能救下他的性命!” 谢韫前不久弹劾掌户籍财政的户部非法敛财,贪墨国库,户部上下三十多人均涉事,证据确凿,皇帝大怒,下令将其中六名涉事赃官处斩刑,以儆效尤,其余人抄家流放。 而赵霖,就是将要处于斩刑的犯人之一。 谢韫听此神色一冷:“赵霖罪证已定,这是事实,无人能救,侯爷若是只为奸佞小人而来,那就请回吧。” 青年面目温和,在国事上却毫不留情面,一身清风峻节之气。 当真是那端方不阿的清正之人。 萧宗良不死心,低下身子骨哀求:“有法子,我会安排人为赵霖顶下一些罪状,只要谢中丞肯帮忙通融一二……” 谢韫厉声打断:“侯爷慎言。” “这些悖逆之话我今日就当没听过,”他不再多说,“左安,送客。” 萧宗良见谢韫丝毫不谈情面,神色变了变,有几分含怒,猛一拍桌子,响声震耳。 “谢韫,你当真是不肯给老夫一点面子!?” …… 茶室内屋立着一盏屏风,屏风后有一方供人休憩的矮塌。 白日里,锦宁倦了累了会来这处眯上一会。 湘玉昨晚打马吊一直输,抱着想把钱赢回来的心态,竟不知不觉玩到凌晨才散场。 回到房里却精神抖擞,直到天边翻起了鱼肚子,翻来覆去的紧闭着眼,但就是睡不着。 没法。索性起床,早晨吃过饭来茶室打扫,可偏偏一上岗就开始哈欠连天,困得挣不开眼皮,强撑着精神拿鸡毛掸子掸灰尘。 小丫头最后还是没抗住,倚着矮塌睡了过去。 外面拍桌巨响和男人怒吼声把她从美梦中一下子震醒,湘玉有点懵逼。 咦,怎么睡着了? 她揉揉眼,刚要起身,外面又传来了声响。 “休要在老夫面前装得一副正气凛然!外人不知你谢中丞的真面目,我确是清楚你这厮看似温良清白,实则是那毒蛇成了精、冷血残忍至极!” “……”什么? 湘玉完全僵住,外面是谁,为何这么诋毁她家小姐的男人? 第34章 他谋杀义弟 萧宗良早年间只是个小小的武将,从底层一步步熬到侯爷,如今的地位倒也算是他从尸骨成山的战场上拼死搏杀换来。 他立身,一双怒目直直瞪向谢韫,气势倒是有些可怕,只是眼底闪烁着心虚,终究是莽夫之勇。 “当初、当初……” “若不是珩州之战出征前,你这厮私下里多次来找我相谈,挑拨我与谢容的关系,老夫怎会一时心生恶念,为你所利用!” 萧宗良年近四十,在战场上拼杀二十多年才成了将军,却听从一个十几岁少年郎的指挥命令。 谢容死于珩州之战,在归途中遭敌军残留的奸细所害,萧宗良也在战役中,不过他倒安全归了京,还因此胜仗的大功成了将门侯爷。 萧宗良怒指着谢韫。 “你年纪不大心机却如此深沉阴险,残害忠良,简直没有半分人性!” “谢啸那厮竟还收你做义子,若他知道自己亲生子就是为你所害,怕是要气得一口血吐出来吧!” 谢韫静静听着,长长的睫毛掩落一片阴翳。 他神情不见异样,唇角反倒轻轻勾起,饮了口清茶后,轻淡开口,语气不惊:“侯爷不要在这胡言乱语,栽赃诬陷可是重罪,我且当你是老糊涂了,不与你计较。” “哦,对了,据说你现在的夫人原本是谢容的未婚妻。” “我以往如何也想不通你为何要谋害谢容,如今竟是可能明白了,却也不敢相信。” 萧宗良依然开口,说着突然摇头大笑起来:“竟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哈哈哈……” “多可笑!” “还真是个丧心病狂的痴情种!那娇娇夫人应该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吧?” “若是发现,哈哈……” 谢韫坐在桌前一直动也未动,唇角依旧带着笑,略歪头盯着嘲讽大笑的萧宗良,眼色死水般无波无澜,甚至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等萧宗良笑完,一室安静。 他笑得脸部纹路都僵硬,再对上谢韫平静无波的眼,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青年在这时才开口。 “老东西,”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你是当上侯爷就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还想来拿捏我么?” “你大可去告知世人,我谋害谢容,试一试,世人信我还是信你。” 似笑非笑的温和嗓音一落,空气都有些僵冷。 可就在这静谧的时刻。 啪。 内室屏风后,有声音响了下,像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萧宗良刚从青年平静而瘆人的眼神中抽离,又被这异响骇的额角一跳,看向声响处。 不过到底是战场中厮杀出来的武将,他很快镇定下来。 谢韫倒没什么反应,不急不慢,只侧眸用余光撇过去一眼。 他善伪装、掩藏。 即便在这一刻心弦似张开的弓箭拉到极致,谢韫也是保持温和不惊的神态。 “谢中丞家里,怎的有只老鼠?”萧宗良耐人寻味地问。 谢韫轻一弯唇:“无碍,待会让人清理干净便可。” 会是谁? 若是别人,杀了便可。 万一是锦宁呢? 若是她,他该如何辩解清白?她会信吗?她会不会认为他可怕? 然后,她会离开他。 谢韫头一次有些失神,眼神漆暗空洞。 他又该如何? 不过还能如何。 他自然没可能放她离去,她只能乖乖待在他身边,即便心怀抗拒、怨恨、屈辱,他也要日夜将人囚在身边,除非他死。 想到这,谢韫不安躁动的心渐渐平复淡然。 第35章 他谋杀义弟2 萧宗良咽了口唾沫。 他来此,与其说是为了帮赵霖,不如说是想要威胁、拿捏谢韫,拉他入水。 可现在,他方知,自己当真小瞧这位年纪轻轻的谢中丞了。 萧宗良眼里升起了浓浓忌惮,最终弯了脊背拱手恳辞道:“刚才是我老糊涂口吐妄言,还望谢中丞不要与我一般见识,赵霖的事老夫也不管了,您尽管秉公执法。” “日后,安阳侯萧府,唯谢中丞马首是瞻。” 谢韫望着窗外景色,淡笑不语,竟是连个眼色都不甩他。 左安在这时上前,恭送道:“侯爷,请。” 萧宗良最后朝谢韫点头:“告辞。” …… 藏在矮塌与木架子缝隙之间的湘玉,死死捂住自己的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听到了。 是郎君害了将军!! 湘玉根本不敢想象,平日里看上去温和纯善、对待下人都毫无矜贵架子的郎君,他,他竟是个谋害义弟的变态? 对!变态! 小姐和她说过,这种人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大坏种,是大变态! 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无疑是天大的秘密,她呼吸都不敢,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快要炸裂了一样。 可是。啪一声。 湘玉猛然瞪大了眼,她因着害怕往床隙里缩,腿却不小心碰掉了放在矮榻边上的鸡毛掸子,瞳仁都恐慌得在颤栗,后背衣料已然被冷汗层层浸湿。 要,要被发现了? 还好,没人过来,他们以为是老鼠?不会是陷阱吧? 湘玉又战战兢兢地在原地藏了会,直到外面人都离开,室内恢复一片安静,她都没能从那种仿佛冰凉刀刃横在脖子上的紧张和惊恐中回过神。 她还是不敢乱动,又过了许久,没等来人过来灭她的口。 湘玉方才安心下一分,或许他们真以为是有老鼠。 确定四外无人,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阳光暖而不燥,院里有下人在打扫,园里繁花绽开,有下人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枝。 一切都和平常无异。 湘玉却再也没了往日无忧无虑的心情,明明沐浴在临夏的太阳底下,整个人却仿佛刚从冰窖中脱身。 实在太可怕了,她之前竟还以为郎君是正人君子,值得小姐托付终身。现在看来,他根本比谢将军还可怕,将军强势占有欲强,但这人是心眼子坏,是毒! 不,不,这姓谢的两个男人都不是良人,没个正常的。 她要带小姐逃得远远的,离开长安,摆脱这个大变态!对! 湘玉下定了决心。 拿着扫帚的小丫鬟绿枝看见了湘玉,凑过来才见她脸色煞白,便问:“玉玉,你怎么啦?” 湘玉回神。 她问:“小姐呢?” “少夫人出门了。” “郎君呢?” “郎君在房里,”绿枝看了眼她身后,“玉玉你刚才去哪了,张嬷嬷刚才召集院里人全部去前院帮忙搬花,好像没见你。” 湘玉又惊出一身冷汗,揉了揉眼,作出镇定自然的样子:“昨晚玩马吊一夜没怎么睡,早上就回自己屋里补觉了,应该是我在房里睡觉就没听到。” 谢韫就在不远的地方,她不能说自己在茶室,也不能让人看出异常再起疑。 绿枝年岁和湘玉一般小,才刚算十五岁,很好糊弄:“哦,怪不得你脸色不好看。” 湘玉是知道锦宁今天要去逛新开的首饰庄。 她想了想,终究是年龄小不经事,太过惊惧仓皇、按捺不下。 她要现在、立刻就去告诉小姐,郎君的可怕真面目。 …… 远远看着湘玉极力稳住、却依然掩饰不住慌张脚步匆匆出去的身影。 谢韫眉心一松。 还好,不是锦宁。 否则,事情要变得棘手、复杂许多。毕竟,他是废了不少心机才到如今这样和锦宁平凡夫妻一样的相处状态。 其实想也不可能是锦宁,只不过他竟也有脱离理智感到害怕的时候,必要亲眼确定才算安心。 谢韫朝一旁的左安淡声说:“跟过去。” 左安有几分迟疑不定:“属下愚钝,不知该如何处理?” 连他都知道,这小姑娘是少夫人最亲的人,俩人比亲姐妹还要好。 若是小姑娘出了事,少夫人得多伤心? 谢韫听此蹙眉。 他侧眸睨了左安一眼,有些冷淡不悦:“还能如何,做干净才能不留后患,这个道理还用我重复么?” “……”左安重一点头,“是,属下明白。” 他只是以为,以为在少夫人面前温柔深情的郎君,会顾着少夫人的心情,起码……留她条性命。 原是他多想了。 左安受命,转身。 却又突然被青年叫住。 “慢着。” 左安一顿,眼睛微亮。 其实他和湘玉没多少接触,他表面是谢韫身边的普通护卫,暗中是一个死士,此生就是为主子所用、卖命、杀人而活。 他偶尔贴身跟着保护郎君,郎君又爱跟着少夫人,他不可避免和湘玉有交集。 小姑娘很爱笑,整天没什么愁心思,就想着吃吃喝喝玩玩,和少夫人一样,还有小碎嘴叭叭起来就没完。 他不爱说话,可能是手上沾了太多人命,身上带煞气,谢府里也很少有人敢主动找他。除了湘玉,她竟敢扒着他问东问西。 小姑娘那双单纯笑眼,极有感染力,他不知不觉就回答了她一个个稀奇古怪又有点弱智的问题。 “她是锦宁心里最重要的人——” 左安是个杀人冷兵器,此刻,听着谢韫的话,仿佛冰消瓦解,心里竟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希冀。 或许,郎君念起了少夫人,不想她伤心难过…… 谢韫轻出了一口气,似叹息,似宽和仁慈的神。 “尽量让她死得痛快些,也能少受些皮肉苦。” “……” 左安心如冰棱,突然冒出一个在此刻很幼稚的念头。 郎君在嫉妒。 嫉妒湘玉是少夫人最重要的人,所以,借着这次机会,除去她,少夫人身边再无亲人,那个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位置,成了他。 若真如此,被郎君看上的女子,大抵是这世间里最不幸的。 少夫人最好一辈子深陷在主子编织的温柔、深情牢笼中,窥不得内里的阴翳残忍。 否则,她会痛不欲生。 第36章 失踪不见 锦宁在首饰庄逛了大半上午,收获了不少。 除了给自己买的,还给湘玉大价钱定做了一套头面,昂贵价格可以在长安三环内买套小房子了。 想起做这头面的起因是,她就像个养闺女的老妈子,敏感的发现小姑娘最近有点思春。 思春对象似乎是那病弱夫君身边的大黑熊护卫…… 叫左右还是左南来着? 算了,都一样! 老实讲,小玉玉眼光是真的不太好。 那家伙长得还行,就是有点黑,身材也太过高大又壮,黑熊精似的。玉玉那小矮墩子,俩人真的尺寸不太匹配,那人气质还凶煞,就怪吓人。 男方家庭工作什么的就先不提了,提了更糟心。反正她不看好,不过也不担心,玉玉还小,以后长大了看到更帅更有钱的小弟弟就懂了。 反正嫁妆什么的从现在就开始给她攒。 哦对了,她当然没钱,花的都是谢韫的钱。 咳。 靠男人是不太好,她还是一名现代女性,理应拿女强剧本。 靠男人可耻!真的可耻!她是穿越女性之耻!不要学! 但躺躺平就有大把银子真的很爽!她太喜欢可耻了! 谁让她这么幸运,夫君这么好,是个有钱有颜温柔贴心还不催生的恋爱脑! “逛这么久,还真的有些累了呢。”方明月说。 “那今天就逛到这,姐姐你来……”锦宁突然就想起谢韫说的‘夹菜’,话音略顿后,笑道,“那我先送姐姐回去。” 她懒得走,坐马车来的,方便送方明月。 方明月眼底微愣,客气地推距了一番才点头:“麻烦妹妹了。” 她心里却在腹诽: ‘依着锦宁的热诚性子,今天怎么不叫她去谢家用午饭了?’ 锦宁转身上车,豪华宽阔的车内一角堆满了她今日的收获。 方明月看了眼那些奢华精美的各种首饰脂粉衣裙,脑海里浮出在店里所有人对锦宁殷勤奉承的模样,却把她误认成奴婢,简直气得红了眼睛! 一群不长眼的。 方明月捏紧袖中的首饰盒,从没这样恨方锦宁。 她给湘玉那个小丫鬟定做了一套价格高昂的头面,竟然只给她买了一对玉耳坠?!! 以往出来逛街明明会给她买很多东西! 什么意思?瞧不起她?现在是把她当什么?她难道不如一个丫鬟高贵,分明是刻意用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来羞辱她! 等着吧。 日后待她成了谢家夫人,定来狠狠羞辱磋磨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 锦宁在马车里吃了不少街上买的零嘴,所以回到家还不算太饿。 刚进院,锦宁吩咐秋月:“你去看看湘玉醒了没,拿这个给她尝一尝。” 是青团,江南地区的小糕点。 她在现代还挺喜欢吃的,没想到这长安也有卖,买了莲蓉和咸蛋黄口味给湘玉尝尝。 秋月接过应下。 锦宁去屋里,正迎面撞上谢韫,她眼睛一亮,欢欢喜地直扑去青年怀里:“我回来啦~” 谢韫长臂张开,由柔软软的身子往怀中撞,抱了满怀。 日光洒在两人身上荡漾出一圈朦胧光晕。 谢韫环过她单薄纤细的肩,眉眼惬意轻垂,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干净:“去哪了,到这时候才回来,我都要派人去寻你了。” “逛了逛玉琼长街,”锦宁从他怀里出来,“我昨天没告诉你么?” 谢韫抿唇,颇有些怨气地点了点头。 锦宁想了想,好像是忘记和他说了。 不过这就是谢韫啊,从来不会企图掌控、束缚、过分监管她的身心自由! 她的夫君简直完美。 “抱歉,”锦宁又窝进青年怀里,撒娇卖乖,“下次去哪我会提前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嗯,”谢韫也没深究这个,修长洁净的手抚摸她的头发,“玩的开心吗?” 锦宁重重点头。 “买了首饰,漂亮的裙子。” “不过,”她仰面看他,“我花了你好多钱。” 谢韫瞧着锦宁白净小脸挂着有点心虚地笑,忍俊不禁。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我们是夫妻,分什么你我,随便花,你买的开心就好。” 呜呜。 锦宁感动到落泪。“金主爸爸我爱你!” 谢韫略一顿,不懂何为金主爸爸,但也不甚在意了。 “你说什么我?”他好像没听清。 “……”锦宁眨巴眨巴眼,“没什么。” 谢韫蹙眉,低头,侧过脸让她对着他耳朵:“乖,再说一遍。” 拜托那只是非常激动的时候脱口而出了! 他这么正经的要求再来一遍,真的开不了口! 门外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卿卿我我。 锦宁借此脱身,转身去推开门,是秋月,她手里还拿着油纸包,里面是锦宁让她给湘玉的青团。 她道:“少夫人,湘玉不在房里。” 锦宁一开始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将院里人问了个遍。 只有小丫鬟绿枝说:“我看她出去了,好像是去找少夫人您的,然后一直没见回来。” 谢韫跟着锦宁身边。 听此,他沉吟道:“应该是刚好和卿卿相错过,湘玉不知你已经回来,去街上反倒寻不到你了。” 锦宁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我回去找找。” 谢韫无奈一笑,牵着她的手扯回来:“你在家歇着,我派人去玉琼长街找,总归就这两个地方,人很快就回来了。” 玉琼长街就是京城专门做女子首饰衣裙之类的一条长街。 “不行,”锦宁心里猛地突突跳,莫名恐慌,“我要去。” “怎么了,是担心吗?” “嗯。” 谢韫见她神色实在不安,也只好点了点头,由她:“那去吧,找到人快些回来,我等你用饭。” “你们跟着少夫人一起,”他吩咐了几个下人,“人多,找得快些。” 锦宁刚要走,谢韫又凑进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 “若是我突然不见,真不知卿卿是否也会这样担心呢。” 那眸光有些哀怨地看着她,分明是吃醋了。 锦宁本来莫名有些不安。 听此,紧绷的心弦倒是放松了些,临转身嗔了他一眼:“女孩的醋也吃,幼稚。” 谢韫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人消失在视野中。 他淡下神色,无奈地轻叹了叹。 他没选择,只能这么做。 怪就怪那小丫头命薄,偏就听到了不该听的。 锦宁定是会伤心难过极了…… 不过没关系,日后,有他在她身边就够了。 第37章 溺死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锦宁走遍了玉琼长街的每间铺子竟都没找到人,家里也没湘玉的消息传来。 她难免联想到,去年寒冬天也是突然间不见、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肥猫儿雪球。 明明它那么乖,那么黏她,几乎不会在寒冷冬日跑出门,却突然离开了她,再也没回来,离奇又找不到原由。 锦宁不愿再想下去。 玉玉肯定是……是在哪贪玩呢,这小丫头,等回来一定要狠狠给她个沙包大的拳头吃一吃,下次就不敢乱跑了。 可直到傍晚,锦宁未进一粒米一滴水,连其它街道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找到人。 谢韫出现在眼前时,她还恍惚了下,随即一脸期冀地朝他跑过去,黯淡的眸子都亮了起来:“湘玉是不是回家了,她自己跑回家了!” 谢韫抿着唇,静默不语。 他眉目里透出对她的担忧,那表情分明已经昭示了一切。 锦宁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依然带有希望的等着他的答案。 可答案是令人失望的,谢韫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怎么会,”锦宁一颗心又沉到谷底,心慌地喃喃,“这么晚了,到底跑哪去了……” 湘玉是个没家的孤儿,也没听她说过有亲人,也就没别的去处。 她会去哪? 谢韫叹道:“这里有我安排的人继续找,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这样身体怎么能行,先跟我回府。” “我不饿,我再找一会。”锦宁甩开他的手。 谢韫极少地严肃了神色,强势地抓紧了她的手。 不退让。 “听话。” 锦宁甩不开,鼻尖一酸,强撑的情绪如城墙坍塌,眼里瞬间控制不住地噙满了泪水。 她太怕了,怕湘玉出了什么意外,像雪球那样,再也不回来。 软弱担忧的泪水滚滚而落,打湿了雪白面颊。 谢韫见她这般可怜无措的模样,很是揪心。 “卿卿……”他放柔了嗓音,轻叹一声后,伸出指尖给她擦拭眼泪,“我知你是担心极了,可正因为如此,你更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对吗?” 锦宁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紧抿唇重重点头。 声音破碎哽咽:“可是,我真的不饿。” 谢韫瞧她湿润通红的眼就心疼至极,伸臂揽人入怀,轻轻拍弄她的后背抚慰。抬头朝长街望了望,看得正前方不远处有家小酒楼,低首朝锦宁哄道:“怎么也要吃一些……” 就在这时。 秋月和另两个家丁从前方跑来,那步子慌张而急促。 看见两位主子,秋月气喘吁吁停下。 她表情复杂,红着双眼,张嘴竟是拖着哭腔:“郎君,少,少夫人……湘玉找到了……” 这本该是令人庆幸欢喜的消息。 秋月的表情却让锦宁觉得恐怖。 身体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木愣愣地没有反应,突然不想听了,她不想知道。 见不到人也没关系,世间这么大,湘玉应该就在某个地方过得快活着,她自欺欺人地想。 谢韫抿唇看了锦宁一眼,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问:“人在哪?” 秋月哭腔抖抖索索:“在,在湖边……刚被官府的人捞上岸。” 锦宁双腿一软,直直跌倒。 谢韫及时将她扶住:“卿卿。” 可出乎人意料,下一刻,锦宁自己站稳了身子。 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眼睛水洗过一般黑亮,表情甚至称得上冷静,吩咐秋月:“带我过去。” 她不信。 那肯定不是她的湘玉。 …… 京城的夜生活很丰富,傍晚不乏坐船游湖赏月的人。 一个船夫划着小船在湖里打鱼,却突然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什么,离近一看,竟是具女尸。 官府来人将女尸打捞上岸。 锦宁到时,湖边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围观人交头接耳地热议。 “这个湖经常有人溺水,前天还有个洗衣娘不小心掉进去淹死了!看,这又淹死了一个!” 拎着卖花篮的妇人摇头唏嘘。 “真可怜呦,看这身上衣裳,还是个怪年轻的小姑娘呢,老天不长眼……” “谁又知道这是跳湖自尽还是不小心滑里去的?” 锦宁愣愣站在人群外,仿佛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耳边嗡嗡作响。 她突然挤开人群,不顾身后的谢韫,疯了般冲进去。 锦宁停在两米之外,看着横放在地上的那具尸体。 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不过单单从尸体身上的碧色裙衫能看出来是个小姑娘。 尸体被湖水泡得死白乌青的一截胳膊,从白布下露出来。 那只胳膊,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在这个世界编织样式很少见的红绳手串。 一颗碧绿的玉珠子,穿在红绳中间,被水泡过,格外莹亮清透。 锦宁死死盯着那个手串。 她眼前阵阵发晕,浑身的血,仿佛都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自是认得,这只红绳手串是她给湘玉编的。 小姑娘也是审美别致,后来,她还送了她许许多的昂贵首饰,她偏偏整日戴着这只手串不离手,宝贝似的,逢人炫耀。 锦宁喉咙里突然涌出一阵阵血腥味。 她还是不愿相信这是湘玉,她要看看尸体的脸。 可刚抬步,两腿软的不成样,直接一下摔在了地上。 谢韫挤开人群跟过来,看了眼尸体,神情复杂,揽着她的肩:“别看了,你会更受不了。” 锦宁跪在冰冷的尸体前,纵声大哭。 第38章 他指定有疯病 湘玉死了。 官府的人验尸调查,结论是她身上没其它伤处,就是普通的溺水身亡。 锦宁不愿意接受湘玉就这么缘由不清的死了。 可湘玉是个没家的孤儿,平生也没结交什么仇人,所以官府推论不可能是仇杀或者被人害,只会属于意外溺水。官府还在湖面发现了一只风筝,由此给出的推测是风筝落进了湖里,湘玉去够时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有几处湖岸没有护栏,常有在湖边的人掉进去。而锦宁接不接受,湘玉溺死的事实就摆在那。 之后锦宁就好像病了。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觉,有时候一天都不吃不喝,也不爱出去逛了,整日窝在房里,精神和身体都越发萎靡消沉。 她是自责的。 她想,如果那天她不出门逛街,湘玉就不会出去找她,也就不会出现意外的情况。 都怪她。 湘玉死了,她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归属感也没了。 为什么。 谢容,雪球,湘玉。 她爱的和爱她的都一个个离开了…… “少夫人,您早上就没吃东西,奴婢求您吃一点吧,不然郎君回来会生气的。”秋月哀求。 锦宁不是想绝食求死,她是真的没胃口。 但看着秋月苦巴巴的脸,也不想连累了她。 这段时日她不吃饭,谢韫别无他法,他知她心软,便去罚身边的下人,锦宁只能尽量吃点。 她拿起勺子喝了半碗粥。 可还没一会,全吐了个干净。 谢韫下职回来,正看到这一幕。 锦宁最近以肉眼可见消瘦了许多。 她本来就纤小一个,如今像没了养分的花朵,日渐枯萎。 她趴在床边难受地呕吐,透过夏季的衣料,能清晰看得她伶仃纤瘦的肩胛骨,骨片薄薄瘦弱,痛苦地耸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谢韫心疼坏了。 那小丫头就这么重要? 她为什么消沉成这样? 谢韫走过去,秋月自发退到一旁。 呕吐物自然是难闻,青年却没有丝毫嫌弃抵触,待清理干净,又喂她茶水漱口。 “还难受吗?”他问。 锦宁靠在床头喘息,轻轻摇头:“好多了。” 谢韫眼里染了愁绪,眉间皱出很淡的纹路。锦宁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就是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 “卿卿,”他抚摸她消瘦的小脸,“人死不能复生,湘玉在另个世界也不想看到你把自己消磨成这样,对不对?” 锦宁垂眸,没说什么。 她都知道的,也没想要死要活折磨自己,真的只是吃不下东西。 谢韫抿唇,眼里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晦涩的光。 他不后悔处理了湘玉。 只是,莫名想到,如果锦宁知道真相,会怎么对他? 谢韫长睫轻垂,很快挥去这个不会发生的念头。 有下人进来通报:“郎君,道长来了,就在院里。” 锦宁疑惑地看着谢韫,他解答:“是玉虚子道长,卿卿应当见过他的,可还记得?” “嗯。”她点头。 又是那个臭道士。 谢韫道:“卿卿最近越发消瘦,大夫也查不出什么病症,我实在担心,便让人寻了道长来给你瞧瞧。” 锦宁一句‘我真的没事’憋回了肚子里。 人都找来了,那就随便看看吧。 玉虚子还是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蓄着长长的白胡子,像个得道的老神仙。 他给锦宁把了脉,又细细端详她的脸。 “夫人这是肝郁气滞,有无法放下的心结,这才导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玉虚子说着之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黑丸。 “夫人吃下这颗老夫耗费九九八十一天才炼化而成的舒心丸,吃了,症状便可缓解。” 锦宁皱起眉头,看着那颗黑丸,有点嫌弃。 什么啊。 不会是那个电视剧里济公搓的泥丸子吧。不过人家那是真有仙力,这玩意能吃吗? 锦宁去看谢韫,他轻点了点头,她放下了心,捏着黑丸,吃了下去。 ……味道意外的还行。酸酸的。 吃下没一会,锦宁竟然有了些困意,不知不觉闭上了眼,歪靠在谢韫肩上睡了过去。 替锦宁盖好被子,谢韫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才走出房间去了茶室。 玉虚子已经坐在那里喝茶,见人来,还殷勤地起身给他倒茶,全然没了之前仙风道骨的样子,就是个精瘦小老头。 他举着茶杯,乐呵一笑:“恭喜郎君,终于勾得美人心~” 谢韫神色冷淡,锦宁不在,他似乎没心情在这人面前去装温良恭俭。 “我夫人身体到底如何?” 玉虚子咂了咂嘴,指了指胸口位置:“夫人身体没什么大碍,也就是我说的那些,心里头的病。” “我刚刚给夫人服下的舒心丸其实就是掺了山楂的安眠药!” 谢韫眼神一凛,玉虚子立即举手投降:“放心放心,这药是我特制,对身体没一点害处,夫人吃了美美的睡一觉对身体才好!” “再说,这心病就靠时间去治愈,其它没法!” 谢韫眸色很沉。 “你胆敢骗我。” “什么相思引,根本没有作用,我人明明就在她身边,她却还为了一个小丫头的死日日伤心,意志消沉。” “一个已死之人而已,她就那么重要?” 玉虚子挠了挠头,表情之复杂。 谢韫看着杯盏中碧色茶水,失神冷冷轻喃:“她若真的爱我,怎么还会去在乎别人的死活,这密药根本没用,或者说还不够,我要她爱我,心里眼里只我一人,离开我不久就会痛不欲生,就像我对她一样。” “……” 玉虚子:-o 这人指定有点什么疯病吧。 “咳,”玉虚子清清嗓子,认真道,“相思引是乌桑族的密药,乌桑族只有女子,且女子都有些丑,为了得到心爱男子才研制出了这个密药,只要服下它,男子立刻就会对引子主人爱的不能自拔,放弃前尘的一切来追随、臣服。所以,郎君说的没有效用,或者效用不够,这是不存在的。” “不过……” 玉虚子擦了擦汗:“很明显,这相思引一开始是女人给男人用的,您呢,是给夫人用的,我想,这大概就是效用减弱的原因。” 谢韫盯着茶水眉目不动。 玉虚子眼珠子咕噜转了转,摸不准他的想法,试探出声:“郎,郎君?” “滚!” 青年极少见的满身戾气,一挥衣袖,杯盏落下震碎了满地。 玉虚子连爬带滚地逃了出去。 现在的年轻人。 吓人,吓人呐!怎么说发疯就发疯!有种你在你小娘子跟前疯呐!跟我个老头子吼什么吼! 屋内,谢韫面无表情,往日温润浅眸此刻冷得像冰。 相思引。 她爱他是因为相思引,他一直知道。 第39章 归来 锦宁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或许是睡眠充足的好处,她觉得身体轻快了点,脑袋也清明了不少。 她坐起身,眨眨眼,看到了谢韫。 他就坐在离床不远的桌前,低头翻看着书籍。 似乎察觉到什么,青年抬眸,看到锦宁醒来,略一顿,旋即丢下了书,快步朝她走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韫望着她,眸子里的担忧满满地快要溢出来。 锦宁心里有些暖。 她身边如今最重要的只有谢韫一人了。 “呃……我的肚子。”锦宁皱起眉,小脸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谢韫眉目一沉,脸上写满紧张:“怎么了?肚子疼?” 锦宁眨巴眨巴眼:“有点。饿。” “……” 谢韫稍愣后,蓦地一笑,悬起的心落了下去。 “小骗子。” “差些被你吓出病来,下次不许这样了。” 锦宁浅浅地弯唇笑了。 她刚醒来,又许久没好好吃过饭,谢韫吩咐厨房里做些清淡的粥菜送来。 锦宁没吃多少,但总算能吃了,不再吃了就吐。 吃过饭后。 谢韫提议:“出去转一转吧,现下太阳还不怎么晒。” 锦宁点头:“好。” 这半个多月,她一直闷在房里没怎么出门,肤色都有些苍白。 这一出门,还有些不适,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后院花木繁荣,空气里飘拂着怡人花香,园子旁边还有一架藤萝环绕的秋千。 锦宁坐在秋千上,垂着头,脚尖轻轻点地。 以往。 她几乎每天都和湘玉来这处坐坐秋千,说笑打闹。 现在,难免触景生情,心情又低落下去。 谢韫淡色的眼望着她。 他温声言:“我去拿些你爱吃的蜜煎来。” 锦宁闷闷点头,没有看他。 谢韫深深望她一眼,又扫过墙院,眸子略深,转身走开。 待人走后,锦宁才伸手抹掉眼泪。 她就是软弱感性的一类人,又不想总在别人面前哭,总有种给人添麻烦的感觉。可是忍不住。 她还没带小玉玉去江南。 还没给她找个帅逼郎君玩一玩爱情。 她就永远的离开了,明明这么鲜活稚嫩的年纪,在现代也才刚能上高中,她,她就…… “喵~” 锦宁一想就难受得止不住掉泪,又不想大声哭被人发现,就扁着嘴唇无声闷闷地哭,喉咙里都憋出了血腥味。 细弱的声响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锦宁一开始没注意,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喵……” 是猫儿的叫声。 锦宁有些怔住。 她泪眼朦胧,看不太清视线,用手背胡乱蹭掉眼里的泪,抬头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喵呜,喵。” 这次,她准确地捕捉到了声响传来的方向。 锦宁仰头,看向那青砖黛瓦、高高的围墙。 那上面竟然有只猫儿。 她盯着那处,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猫儿瘦瘦小小的一只,通体毛发很脏,一块灰一块白,根本辨不出原本毛发颜色,眼珠子却是琉璃宝石般的蓝色,很清透漂亮。 它垂着尾巴,似乎早是看到了锦宁。 却不知先天还是后天的,性格有些怯弱胆小,四肢在围墙上小心翼翼地走一步停一步,想靠近锦宁,又有些胆怯犹豫,只冲着她细弱地发出喵喵叫。 锦宁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雪球……” 即便辨不出毛发颜色。 锦宁还是一眼认出来。 那是她的雪球!!! 锦宁几乎是狂喜,朝围墙奔过去,鼻尖却又一酸,失而复得的感觉或许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围墙上的猫儿终于翘起了尾巴尖。 变得胆怯的猫儿也毫不犹豫扑向了锦宁。 “雪球,雪球,是你对不对?”猫儿污脏的毛发染脏了锦宁的衣服,她浑然不在意,使劲揉在怀里,“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死掉了!” 太瘦了。 锦宁不敢想象这八个多月雪球在外受了多少罪,原本白白胖胖的小肥猫,如今竟瘦成了皮包骨,她抱它都不敢使劲! 她心疼地抚摸它的脑袋。 雪球用鼻尖蹭锦宁,舔走她的眼泪,像是在安慰:“喵~” 这时。 谢韫端着蜜煎回来。 看到锦宁怀里抱着只脏猫,他有些讶然:“这……” “它是雪球!”锦宁坚定地说。 谢韫显然有些不理解,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看它蓝色的猫瞳,似乎也有所相信:“眼睛是有些像雪球。” 锦宁更正他:“它就是,我能看得出来。” 谢韫顿了下,顺着她点点头:“看它应该饿坏了,先弄点吃的给它吧。” “好。” 小家伙往锦宁怀里缩,又怯怯地蜷起了尾巴。 锦宁只以为它是在外流浪时遭了罪,所以变得胆小,温柔地抚摸它:“雪球,我们在家了,不怕不怕了哦。” 谢韫跟在一旁,看着锦宁有些恢复往日欢快活泼的模样。 他轻轻勾唇。 这小畜生,倒是也有些用处。 也所幸,当初只是让人把它扔去城外自生自灭,如今才能再寻回来。 —— 雪球的归来,分走了锦宁的心神,无疑也让她萎靡不振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喂雪球吃完东西,又烧了热水给它洗澡。 雪球现在状态很不好,特别怕人,除了锦宁,谁靠近它都会竖起尾巴保持紧绷警惕状态。 “没事的,不怕哦。” “妈妈在呢,是妈妈呀。” 锦宁一边温柔轻哄,一边拿毯子给它擦身体。 毛发擦到半干,她抱着它去阳光充足的地方坐着晒太阳。 雪球洗干净,毛发恢复了雪白,爪子粉嫩嫩,还是那么可爱,只是瘦巴巴的太让人心疼。 “喵。”它窝在锦宁腿上,很安心地享受阳光。 “以后可不许乱跑了。”她叮嘱。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有些纠结,要不要给雪球笼养呢? 她定是不想束缚它的,却担心它再跑丢,再有下次可就说不准会那么幸运的回来了。 …… 六月中旬,京城已经算进入酷暑,完全热了起来。 枝头的知了叫个没完。 已经养回了些肉肉的雪球从树上抓了只知了,叼在嘴里,姿态高傲得像个常胜将军、来送给锦宁。 锦宁哭笑不得,摸摸它的脑袋算是感谢。 这古代最难过的季节,对一个现代人来说,无疑就是夏天了。 太热了。 没空调没冰箱没风扇着实有点难熬。 不过好的一点是,这个时代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夏天古人还得里里外裹好几层,连个手臂都不能露。 像谢家是有钱的名门,锦宁穿的都是特别轻凉、透气的昂贵纱衫,多是纯蚕丝制成。 而且在家里,穿着可以随意,露胳膊、锁骨都没事。 她今天就穿了浅绿色、类似现代的抹胸长裙。 上身着藕粉色肩纱,雪白的肩颈和纤细胳膊在粉纱中朦胧透出曲线,倒显出一种纯欲之感来。 “真是万幸,这猫儿跑丢了那么久竟自己回来了。” 方明月感慨道。 “是啊。”锦宁点头,“我当时看到它都以为在做梦呢。” 姐妹俩在凉亭子里乘凉。 方明月自然不像锦宁能穿得上纯蚕丝纱裙,她身上只是件仿蚕丝的裙,在夏日里闷热又不透气,后背已经浸湿了热汗。 再看锦宁一身纱裙显出窈窕曼妙的身姿,她支着下巴,分明坐姿不端,偏偏透出种懒怠勾人的意味。 方明月咬紧了牙,心想若她穿上也定是顶好看的…… 不过。 她心头暗喜……捏了捏藏在袖中的香囊。 她今个来,是要将亲手绣的定情物送给谢韫的,前不久,他们二人已经私下定了心意。 她这傻妹妹,却还什么都不知呢。 愚蠢。 ——— —— — [已经六月中旬了,离鬼节不远啦,那离谢容‘诈尸’还会远嘛!!!] 第40章 撕破脸 蝉鸣聒噪,再加上暑气蒸人,方明月有些心烦,身上热汗也就越来越多,闷肤的布料浸了汗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 再看锦宁身上的纯蚕丝纱裙,她就有些眼馋。 方明月眸色微转,摇着团扇,作势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 “这天好热啊,真受不了。” 雪球蹲去树荫里凉快去了。 锦宁把它送来的知了扔在桌上,很有趣地支着下巴观察,还用手戳戳。 她随口道:“心静自然凉。” 方明月点头称‘是’,后又故作闲聊似的:“妹妹身上这衣裙是纯蚕丝所制成吧,看着就像冰纱似的,穿在身上肯定轻薄又凉快。” 锦宁这才抬眼,看到她身上略显厚重的衣裙和额头热出的细汗。 “我还有一套没穿过的,姐姐如果不嫌弃,送给你了。”她直接说。 方明月一惊,连忙回绝:“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锦宁自然看出了她是想要的。 湘玉离世,不算谢韫,她身边的亲人如今也就方明月一个了。 所以即便看出对方耍的小心思,她能满足的也就给她了。 再说这衣服她还有好多,每天换着穿,两周都不带重样的。 “衣服再贵重也抵不过咱们感情重,反正我也穿不过来,你就当帮我分担了。” 穿不过来?不就是借着大方的名义在跟她炫耀! 还不是都是谢韫给你买的! 方明月暗暗腹诽,却又实在想要,生怕锦宁反悔,连客气都不客气了:“谢谢妹妹,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了。” 谢韫回来,已是下午申时。 方明月在这坐了半下午,似乎是和锦宁玩的太过开心忘记了时间,见人回来,才想起来:“瞧我,光顾着和妹妹聊天了。” “天不早了,我这也该回去了。” 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不久还是艳阳高照,这时候乌云蔽日,没多会竟是下起了暴雨。 下这么大雨方明月也没法回去,锦宁便留她在家住一晚。 饭后,锦宁在沐浴。 方明月从房间出来,趁无人看见,轻步入了书室。 室内,谢韫在看卷宗。 青年身姿清瘦却端挺,在灯下,那眉眼精致如画,只瞧上一眼就令她心头颤动。 方明月抿了抿点了朱砂的红唇,扭着腰朝他走过去。 谢韫察觉后抬眸,微微一蹙眉:“方小姐有事?” 方明月咬唇:“这里又没有别人,郎君不必唤我方小姐……怪生分的,唤我明月就好。” 谢韫并未说什么,继续低头看卷宗。 这在方明月眼中,自然又是默认。 她有些紧张:“我有一物要送给你。” 谢韫挑眉:“何物?” 方明月从袖间拿出一只绣着弯月的香囊。 “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有安神草药,上面的弯月……”她红着脸,含情脉脉地看他,“代表我名字中的月字。” 谢韫看着那香囊,似乎有些兴趣。 他竟是真的接过,指尖抚过那弯月,笑吟吟:“倒是精美,难得你有这么一双巧手。” 青年嗓音本就温润,如春风过耳,现下含着笑,像情人间的呢喃,直听得人脸红心跳。 “嗯,你喜欢就好,”方明月一颗心快蹦出来,碍着时间不够,她最后道,“今夜子时,我在假山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她羞得不敢看谢韫的脸,低头离开。 待人走后,青年眉间那点笑意淡去,将手中香囊随手一扔,走至盥洗架前,仔细净手。 深夜子时。 方明月兴奋又紧张地等待。 待隐隐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她转身面对着假山,侧眸对身后娇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让我好等。” 身后响起冷语。 “是吗?” 方明月浑身一僵,转头,看到来人,脸色霎时又青又红:“妹,妹妹。” 锦宁表情很冷,满眼的失望。 她把绣着月的香囊扔到她脸上:“方明月,我待你不薄,你一边享受我带给你的好处一边在暗地里挖我男人,你不觉得心虚么?” 香囊滚在地上。 “不,不是,”方明月稳了稳心神,顺势说,“我和谢韫是真心相爱的,总归以后他也会有别的女人,与其给自己树敌,妹妹何不如让我来,我们是亲姐妹,日后也能在谢家相互扶持……” “够了!” 锦宁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当成亲姐姐的人,会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真心相爱?”她摇头,对她的最后一丝亲情也没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过来,是发现了你和谢韫的奸情?” 这时,漆黑夜色中也缓缓走出一道清瘦身影。 谢韫站在锦宁身边,神色竟有些郁闷:“我早早的就和卿卿说过,她给我夹菜那次就是心术不正,你却说信她的为人,如今人证物证终于俱在,你可是相信我了?” 物证自是那香囊。 青年声音竟然流露些委屈来。 “我谢韫此生只爱卿卿,至死也不会多看其它女人一眼。” 方明月脸火辣辣的,简直比被人扇两耳光还疼。 “你们,你们……”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锦宁再不留情面,落下这句,转身就走。 方明月有些慌乱崩溃。 怎么就这样了?她明明要做谢家夫人…… 方明月看向还在原地的谢韫,猛然有了希望。 她死死咬着唇,眼里泪水盈盈,委屈的引人怜惜。 谢韫却只轻慢地扫了她一眼,眼神又冷又凉薄,夹杂着明显的厌恶。 方明月一愣,青年嘴角轻勾,透着嘲讽地一笑,转身跟随锦宁而去。哪里还有半分温柔郎君的样子,简直坏极了。 方明月突然浑身发凉。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被谢韫耍了!他故意的?让她在这与锦宁撕破脸!? 方明月想追上去:“他故意的!妹妹,谢韫不是看起来那么好,他……” 锦宁却是不可能相信方明月了。 湘玉的离逝,令她伤心欲绝,每每在深夜里念起同她的点点滴滴都忍不住掉眼泪。 那段时间她对这个世界都有些绝望,没什么留恋,回家的渴望达到了最巅峰。 是谢韫在身边陪伴她、照顾她,深夜给她温暖的怀抱、坚实的依靠。 锦宁怎么可能不动容。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对谢韫的依赖已经成了一个惯性。 当谢韫主动将香囊交给她看时。 她竟然是害怕的。 她怕谢韫会被别的女人抢走,怕他离开。 而现在,她身边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真正的,只有谢韫一个。 第41章 ‘不许反悔\’ 小夫妻俩虽然已经同榻而眠,在床上却还是用枕头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当夜。 锦宁毅然和方明月绝交后,回到房里,俩人像往常一样各自躺在自己的位置,锦宁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来,她主动越过那条‘界限,’从自个被窝出来,钻进了谢韫的被子里。 “嗯?”青年见此,不由有些惊讶,“卿卿,你……” 锦宁脸上没有什么娇柔羞意。 这一刻她主动进了青年怀里,像破壳不久羽翼未丰的幼鸟,由着本能寻到温暖安全的地方做庇佑所。 “我睡不着。” “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她仰脸,烛灯淡影下,她黑白分明的眸眼浸润出微光,满眼都是他,几乎是可怜兮兮地哀求。 谢韫心口一荡,温柔点头。 怎么可能拒绝呢? 这正是他所谋、所愿、所求啊。 夏季衣衫单薄。 锦宁夏天穿的睡衣是特意定做的,今个穿的是一条柔白色丝绸裙,款式类似现代的真丝吊带,刚算过膝的长度,质感极佳,柔软又顺滑。 穿了这个她自是不肯穿这古时的肚兜了。 谁睡衣里面还穿内衣? 所以里面除了软嫩的身子什么也没有。 她此刻才没那个心思想别的,浑浑噩噩窝进青年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脑袋枕在他臂上,胳膊搭在他胸膛,鼻尖萦绕着青年身上浅浅的药香气。 至此,那颗空落落惴惴不安的心、才觉得安宁舒畅下来。 夜色静谧,她很轻声地问他。 “谢韫,你会不会也有一天,会……离开我?” “不,”头顶的嗓音嘶哑不堪,像是春夜里发出沉沉低吟来觅偶的野兽。 顿了下,他清了清嗓,才算温声接着道:“不会。”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嗯,”她毫无所觉,还隔着青年丝绸里衣,指尖在他覆着层薄薄肌肉的腰腹挠了挠,“我有点怕。” 他玩笑一般:“怕什么,怕我死么?” 锦宁的确怕,听到这个死字就有阴影。 她突然感觉自己不会真是个什么扫把星吧,要不怎么身边重要的人都在离开? 谢韫身子骨弱,病症就没根治,岂不说死就死得更快? 将这念头同谢韫说了出来,反而引得他轻笑出声来。 “若不是你嫁过来,我可能早就病重而死,对我而言……卿卿分明是赶走病魔的福星。” 锦宁一想也是,紧紧抱住他:“那我要当你的守护神,让病魔都不敢靠近。” 她一脸严肃,认真得可爱。 ……说要当他的守护神。 谢韫同样将人拥紧,眼底漾开一片柔意:“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 世间极乐,莫过如此。 之后,她在他怀里很快沉沉睡去,谢韫垂眼看着怀里人卷翘的睫,挺翘的鼻,花瓣似的粉唇,恬静精致的睡颜。 视线再往下移。 他这夫人某些方面大胆、放纵的让他都有些……难以承受。 例如现在。 哪有睡觉穿这种……是睡裙?她是这么说的。 这东西没肩没袖没衣领,那点衣料连大腿都不遮,这,这和光身子有何区别? 穿这种‘长肚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就不怕他忍出病来么? 偏这段时日锦宁在伤心中情绪低落,他总不能去求她帮他纾解那档子事,只能强自忍耐下不去管。 现下她还在他怀里,那柔软白嫩一片,刺眼得紧!简直呼之欲出!若不是了解她,谢韫都要以为对方刻意引诱折磨他来的。 “小没良心,倒是睡得心安理得,我却被火灼般难受。” 对他就这么信任、不设防备啊? 谢韫愉悦又放浪地想。 若非他自持力强,早要了个痛快,哪里还顾得装什么表面功夫。 …… 从这时候开始,锦宁对谢韫的关心程度开始有了些改变。 以往,谢韫出门,她从不会特意询问他的行程或归来时间。 现在她定要清楚知道,若到了时间还不见人回来,会忍不住焦虑担忧。 以往她没去在意过谢韫身边是否有女性出现。 方明月一事后,她对这方面稍稍提了警惕心。然后因此发现,她这病弱夫君虽是身居官场高位,但也是真真的清正自持,纤尘不染。 真的是,想想她穿来这古代后除了在方家受过一段苦日子。 到之后遇到谢容,再是谢韫。 其余根本没受过一点苦难。甚至过得比现代还爽,她家就是普通小康家庭,来了这反而实现跨阶级在名门富贵窝中享受锦衣玉食? 关键她不用守古人那么些繁缛礼节,也不必学什么三从妇德压迫女子的歪理,更不用担心要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因为她的夫君是个百年都难得一遇的良人。 他理解她、尊重她、爱护宠她、不以男权来压迫束缚她,简直比现代大多多多多多数的男人都完美。 如此,锦宁不得不感叹自己简直是不幸中又走了大运。 这么说对死者不太好,但坦然想想就是事实,如果现在让她回到一开始,她会离谢容远远的,去勾搭谢韫。 用勾搭这个词不太好,但当初初见谢容,其实是锦宁带着小心思主动接近他的,毕竟年少成名的桀骜耀眼小将军,谁能不爱! 只是后来发现谢容这人占有欲强到变态,想抽身已晚,所以,这也是锦宁自己看走了眼。 “叔父!” 两个小孩在园子里玩的撒了欢,看到谢韫,跑过来小大人似地行了个礼。 再看谢韫身旁的少女。 其中看着小点、头顶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女孩似乎也想表现自己,抢先哥哥一步,脆生生喊道:“姐姐!” 谢韫:“……” 锦宁:“……” 差辈了。她成谢韫侄女了? 但她喜欢听:-d 未等两人说什么,大点的男孩牵着妹妹的手,立即端起哥哥姿态纠正她:“不能叫姐姐,这是叔父的妻子,我们要叫叔母才对!” 小女孩喊错了称呼,有些怯怯地挨着哥哥就不敢说话了。 锦宁是见过这两个小孩的。 谢家谢啸这一脉只有两个儿子,不过其它旁系亲族还是挺庞大的,也常常会摆宴相聚。没记错的话,这俩崽应该是谢韫二堂哥家的。 小女孩长得很是粉嫩可爱,脸蛋肉嘟嘟的,锦宁俯下身来看她:“没关系的呀,我最喜欢听人家叫我姐姐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懵然眨眼,有些害羞:“仙女姐姐,我叫桃桃……” 哎呀。 锦宁一听,直接一个心花怒放。 原来她不是讨厌小孩,她是讨厌被熊家长惯坏的熊孩子,这样乖巧嘴甜的小崽崽谁会不喜欢?! 这时谢韫不紧不慢地开口,嗓音却略含正色。 “不可乱了辈分。” “这是我的夫人,桃桃要尊称一声叔母。” 桃儿不常见这叔父,还有点害怕,瘪着小嘴巴点头。 颤巍巍地小奶音:“叔父好……叔母好。” 一个嬷嬷过来找孩子。“两个小祖宗,怎么跑这来玩了!” “郎君,少夫人。”向他们行过礼后,嬷嬷领着俩个小孩走了。 今个谢家摆家宴,许多旁系亲族来府里相聚。 夫妻俩也是正往正院的宴会厅去。 锦宁撇他:“你看你,把人家小女孩差点吓哭了。” 谢韫觉得有些冤,辩说:“是她太过胆小。” “那你为什么这么较真,不就一个称呼?” 不等他答,锦宁一挑眉:“承认吧。” “嗯?” “我们俩,不搭。” “这是何意?” “小孩比较真诚,说的都是大实话。” “你,是叔父,老,”锦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得意地笑笑,“我,是仙女姐姐,又鲜嫩又漂亮。” 说来也只能当成是玄学了。 她不仅和原身方锦宁同名同姓,连模样也是相同。 “你说,是不是不搭,”她冲他抛了个媚眼,意味深长喊出三个字,“小叔叔~” “……” 面对锦宁的‘嫌弃’。 谢韫有两秒的沉默,眼里颇有些晦涩不清,他撩眼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 他牵着她的手,连搂带抱将人带去了假山后面。 “干,干嘛呀,”锦宁见他这样倒是有些看不懂了,“开玩笑的,不至于生气吧?” 谢韫双眼盯着锦宁,表情看着还是很平静的,却忽地低下身凑近她,将人抵在假山上。 他勾起唇角,低声道:“阿宁叫的真好听,再叫一遍。” 第42章 鬼门大开的中元节 “……” 什么? 再、叫、一、遍。 他怎么敢说的! 该死,这是刚好戳到他的癖好了么?! 锦宁:“我感觉你有点变态。” “是你先嫌我老的。”谢韫眼里漫起略显玩味地笑意,一字一句吐字散漫而清晰:“小、侄、女。” “。” 够了够了! 骚不过骚不过她认输行了吧! …… 宴会厅来了不少人,男女分桌用宴。 因为是家宴,比较随意。 男人那桌还未散,锦宁悄悄掀帘往里探一眼,男人们不知在饭桌上谈论着什么,围绕的中心点明显是谢韫。 他抿着唇,神情端方,睫毛略垂,安静倾听着不发一言,不笑时眉眼颇显得严正。 锦宁突然有点更心动了。 这,这,这就是熟男的诱惑吗?!这要在现代穿上西装不敢想象得有多么帅哦? 就在锦宁发愣的那一秒。 谢韫察觉到什么,眼睫轻掀,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撞,他的目光顿时深了些,眉梢轻抬,透着些笑意。 锦宁脸莫名一红,赶紧逃了。 本来一桌男人都在商议着要事—— 谢韫却在宴席中突然起了身。 他朝众人颔首告歉:“晚辈出去一下,此事回来再议。” 众人不知所云。 只有正位的谢啸清楚。 人走后,谢啸重重一气哼。 大庭广众之下就眉来眼去,年轻人也不知羞臊! 关键这有什么用!看着打得怪火热,分开这一会都忍受不了?那怎么都成婚快两年了还没见生出个蛋来! …… 锦宁刚坐下没多久。她和这些女人没什么话题可聊,就坐在一旁听她们聊男人聊脂粉绣花聊哪家的贵女和男人私奔,安静地当个吃瓜群众。 可还没坐热乎,周围声音一停。 原本热闹的小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口啃着水蜜桃的锦宁疑惑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一愣。 谢韫已经朝她走过来。 厅里所有女人的目光也跟着聚集过来。 锦宁压力很大。这就像过年回乡下爷爷家,一堆大爷大妈围在必经的村口正炯炯有光地盯着双腿发软的她。 她极力强装自然:“你,你来干什么。” 谢韫一挑眉:“不是卿卿叫我过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你给我抛过来的眼神,”谢韫一脸正经,“我能看得出来,你是想我来陪你。” 放屁!完完全的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 话音未落,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其它女人也都撑不住了,一连串咯咯笑声让锦宁狠狠红了个脸。 “瞧瞧,这小两口恩爱的,我在这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正坐的顾氏却有点心事。 恩爱有什么用,她什么时候能抱上孩子? 话说那李嬷嬷都安排过去三四个月了,也不知道她那些补肾壮阳的法子对言之有没有用处? 她倒不是很急,就是老爷总是念叨,唉…… “你走!”锦宁低声赶他,谢韫方才回了宴席。 “弟妹和言之的感情真好啊,吃个饭的空都要来看看你。” “莫非,”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凑过来耳语问她,“弟妹可是有什么独门的驭夫之道?” 锦宁不知咋说好。 这东西还真没什么独门秘诀。 只能全靠男人天生长一颗恋爱脑。 …… 转眼已是七月。 自从湘玉离世之后,锦宁就没踏出过谢府,现在天热得厉害,她更没心情出门去。 给湘玉在首饰店定制的那套头面送来了。 锦宁望着桌上雕工华丽精美的头面发呆,久久没有反应。 秋月见此也有些心酸,湘玉活泼开朗,她们感情也不错。 “少夫人,您……”安慰的话倒显得苍白,秋月顿了下,想起什么说道,“中元节就快到了,少夫人该去湘玉坟前祭奠。” “嗯?”锦宁回神,“中元节?” “是啊,据说这中元节是阴阳两界相通的日子,这一日阴间鬼门大开,亡灵会来人间。” 第43章 他流鼻血了’ “所以中元节又叫鬼节。” “在我们老家乡下,那里的说法是这一天鬼会跑来人间,人们要烧纸钱、摆供品祭奠,也有说从阴间到阳间的路很黑,去河里放花灯可以为亡灵引路。” 见锦宁表情有了些变化,不再像方才那般呆呆木木的。 像是提起些兴趣,听进去了。 秋月在脑子里搜刮一遍,紧接着又道:“乡下的中元节是这样简单的,京城可就繁华了,到那天街上特别热闹,有祈福祭祀的游神会、舞龙舞狮、各种杂技、还有烟花看呢!” “往年那一日谢家主还会请戏曲班子来府里,寓意为祖先祈福得到庇佑。” “想必今年也是按照惯例来。” 锦宁点头。 在现代,她长大的地区身边鲜少有过中元节的。 不过算算穿来已经是第七个年头,对这个对于古代来说很重要的节日她也不算陌生了。 她不是个迷信的。 可经历过魂穿古代、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后,有些观点难免会动摇。 将头面小心仔细地收好。 锦宁恍惚长叹,希望湘玉在另个世界过得自在快乐,也能找得到回来的路。 …… 处暑过后,天也没那么热了,傍晚还带着些浅浅的凉意。 用过饭后,锦宁像往日一样去沐浴。 现代来的,洗澡没有让人近身伺候的习惯,她都是让人放好了热水自己洗。 不过,她是北方人,有搓澡的习惯。这古代没有搓澡巾,只有一种带着纹路气孔的小陶石。 这搓澡石有用是有用,就是太硬太粗糙。 还记得第一次用,她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把自己给搓破皮了,第二天搓过的地方都大片大片地红肿了起来,跟刮了痧似的。 别说是搓她个细皮嫩肉的了,这玩意就是搓牛都能给它搓掉层皮下来! 所以锦宁不常用它,这古代的药香膏也有清洁身体的作用,用完身上干干净净还带着香气。 虽然每天都洗澡,天热的时候一天会洗两次,但习惯就是不好改,不搓澡总觉得少点什么,所以偶然想起来也还是会用陶石搓一下身子、主要小心着力道。 今个就有点想。 现在已经进了浴桶,瓷白柔嫩的身子浸泡在泛起丝丝雾气的热水中,她舒服的连手指头都不想抬。 “秋月,”锦宁又在热水里泡了好一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惬意地靠在浴桶沿壁上,只动动嘴巴喊人,“秋月,过来帮我搓一下背呗。” 外面没人应声。 应该是没听到或者离得远? 这期间锦宁一直惬意闭着眼,想着,她眼皮动了动,刚要睁眼,曲屏后传来脚步声。 人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又放松了下去,也没去看身后。 “我够不到后背,你用那个小石头帮我搓一下,”或许是泡澡的缘故,她嗓音格外的软,春水似的,软到人骨子里。 说着。 她从浴桶中直起了些身子—— 然后懒懒地趴在了浴桶壁沿上。 她长发用杏色发带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避免沾水,可几缕碎发依然松散地垂落在了雪白颈上。 乌黑的发映衬着纤薄白嫩的背,还有又细又软的腰肢…… 少女这般,就这样呈进给了来人眼里。 曲屏隔出的这一方洗浴之地。 静谧温暖。 在这时候,某个短暂瞬间,好像多了野兽般沉沉炙热的呼吸。 锦宁却毫无所觉,胳膊交叠垫着脸。 “快点呀。”她阖着眼哼唧唧催促了一声。 身后果然有了动静。 却奇怪地不说话。 锦宁终于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当一只手拿着小陶石在她后背缓慢轻蹭时,她慢慢睁开眼,是趴着的姿势,眸子因此最先看到的是一侧方向。 然而映入眼中的,竟不是想象中该有的女子衣裙,而是,清雅华贵的月白锦袍、勾勒出男子颀长清癯的身躯。 锦宁登时一吓。 “啊!” “你你来干嘛!”她不是那种害怕的被吓到,是和预想中不符而受到惊吓。 吓死了真的吓死了。 “我是叫秋月来,你……” 她对上谢韫的眼睛,话音猛然一止。 青年就立在浴桶前,颀长挺拔的身姿,不费力地俯身着水中的少女,完全是一览无余。 他看着是神色不惊,唇轻轻抿着,和往日端方温和的姿态无异。 只是他的眼睛烧红了,喉结滚动着,目光像吃人的兽,迸发着贪婪的光。 “呀,下流!” 锦宁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又是一声不满地尖叫。 她立即低下身子,双手扒着木桶沿,脖颈以下都埋进水里,眸眼瞪大了,警惕地盯着他。 “我是叫秋月,你怎么进来了,”她慌忙赶他,“快出去啊。” 谢韫的反应很淡然平静,淡到锦宁刚才的大呼小叫反而显得莫名其妙。 他出声解释:“秋月似乎有其它事在外面忙,我听卿卿一直喊,便好心过来帮你。” “。” “。” 听听,听听。 多么好心。 如果是别人锦宁会怀疑,但这是谢韫,她暂且保持半信半疑。 锦宁问:“那你怎么不出声啊,突然看到是你……把我吓一跳。” 谢韫略一想,正色答:“忘记了。” “。” “。” 去你的吧! 今个没在水里洒花瓣,是以清透的水质,根本藏不住少女赤条条的身子。 锦宁受不了了,羞耻的脑袋都嗡嗡发涨。 他到底还要在这看多久?!!! 她几乎是咬着牙:“你怎么还不出去!” 没点自觉。 谢韫看了眼手中的小陶石:“我还没帮你清洗后背呢。” “不用你,”锦宁突然怀疑这人心怀不轨,“我不洗了,你出去我穿衣服。” 谢韫安静了下,看着她,突然轻轻一笑:“卿卿是在害羞么?我们是夫妻,这种事没什么的。” 锦宁一噎。 “而且,你哪里我没看过,”谢韫俯下身,曲指轻刮了刮她透着点粉的挺翘鼻子,“别磨蹭了,我让厨房里做了酥酪,用冰镇着呢,快些洗干净也好去吃。” 这…… 他语气太自然了,太正气了,太理所当然了。 她再推距,反而显得她矫情怎么回事? 关键是。 这冰酥酪有点像现代的冰淇凌,晚上泡完了澡再吃上一份冰镇过的酥酪简直不要太爽! “好吧,”锦宁缓缓从水里露出身子,趴在桶沿,小声道,“慢点搓哦,我怕疼。” 他轻‘嗯’一声应下。 也果真是力道刚刚好,一点没弄疼她。 少女身子白白净净,被热水泡过更嫩得豆腐一样,没一点脏东西。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锦宁叫停。 身后青年听话停下,嗓音掩不住嘶哑:“好了。” 锦宁身子动了动,清透水面跟着漾起浅浅涟漪。 她扭头看他,刚想道个谢让人出去,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先看到青年脸上的异像。 锦宁脸色一变,瞳孔缩了缩:“你……” “嗯?”青年不解。 只是觉得有股热流而出。 不过他一时分不清是,总归都在强忍着,也就没发觉。 锦宁抬手,指向谢韫的脸。 青年温润若玉的脸,眉眼清正斯文,鼻下,却落了扎眼的鲜血。 “你的鼻子……”她神情复杂,掺着几分担忧,“流血了。” “嗯?” 谢韫挑了挑眉梢,伸手,一摸鼻下,指上果然沾了血迹。 他有片刻的愣然,随即弯唇一笑,抬眼看向锦宁,不在意道:“没事,天干物燥,有些上火而已。” 锦宁:…… 第44章 做夫妻该做的事 说着。 谢韫慢条斯礼地从袖中拿出一方青帕,面上神态自若,丝毫没有窘态,修长手指攥着青帕擦净鼻下鲜血。 他云淡风轻地说:“卿卿别担心,普通上火而已,我回头多饮些去火的清茶就好。” 见他这么镇定从容,锦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眼睛不经意下移,匆匆一扫。 这一眼,就目及到青年某处…… 锦宁嘴角立时不受控地抽了一抽。 差,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什么天干物燥上了火,分明是…… 她被蜂蛰到一般,慌急别开了眼,轻出一口浊气:“嗯,你出去吧,我用不着你帮忙了。” “好。” 谢韫也没再停留,点点头听话地转身走了出去。 锦宁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轻轻咬唇,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水洗身子,看了眼青年离开的方向,又眸光闪烁不定地叹了口气。 这些时日,因为湘玉的事,她心情处于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没什么精气神。 这期间谢韫一直陪她照顾安慰她,她都知道的。 至于那档子事,现在想想以往他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她帮他宣泄出来。如今大概是顾着她没心情,到现在接近三个月了,他一直没提过,她也就不去管。 这年纪轻轻的…… 所以,那方面太久未纾解,才导致今个鼻血都流出来了吧? 再看他方才分明都难受成那样了,还强忍不提,只说自己是天干上火。 锦宁如此估摸着,心里除却被照顾到的暖意,还有一丝丝内疚。 她这个妻子当的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整日在家吃吃喝喝买买享清福,却连……那方面、还不给对方满足? 锦宁红了脸,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待到漆黑夜晚,房内灯烛熄灭,只余清凌凌的月透过窗帘投射进来,在地上洒了一片霜华。 锦宁窝在谢韫怀里而睡。 她悄悄掀起眼,在朦胧夜色中,打量着青年的睡颜。他呼吸轻缓,薄薄的眼皮阖着,睡着时五官更显得温润如玉,不含攻击性。 锦宁看着,忍不住抬起了头,亲亲他的嘴唇。 只亲那一下,她要抽身。 不曾想,一只大掌从后方绕过按住她的后颈,锦宁心头一跳,青年轻易撬开她的唇齿,加深了这个吻。 再分开,锦宁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胸膛。 谢韫揽着她低低一笑:“卿卿不睡觉来偷亲我。” “你还装睡呢。”她反唇回道。 谢韫说:“是真的在睡,只是你一动,我便醒了。” 锦宁抿抿嘴,半晌没再出声。 谢韫低声问:“睡了?” 锦宁咬咬牙,突然起身跨坐在了青年腰上。 她双手撑在他脸庞两侧,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咬字清晰。 她说:“谢韫,我们来做吧!” 被压在下面的青年,愣了愣。 夜色深重,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细微情绪。 也看不到他上下克制滚动的喉结。 他有了声音,嗓音低得生哑:“做,什么?” 做…… 锦宁两只细胳膊抖抖索索地打着颤。 那句话,积攒了她将近半生的勇气。 他还问、做什么? 你说,这么个夜半三更·床帏之中·妻压夫身·烈火干柴,还能做什么? 难不成、躲在被窝里给你看我的小天才夜光手表么!!! 不过,锦宁转念想到,古代可能没有做.爱这个词。 她反复深呼吸,再次调节好了状态,直勾勾盯着他,小脸表情非常认真:“做,夫妻该做的那种事。” 话落,一室寂静。 床幔隔绝出的小片天地,昏暗中,多了些晦涩不清的旖旎。空气仿佛升起了温度,带起阵阵热潮。 谢韫一言未发,翻身,反将人压在身下。 在黑暗中,他将她一双伶仃细瘦的腕骨抵在床榻,像是防止她退缩逃跑。 低身凑近了,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再是鼻尖、软唇,轻轻的,仿佛在亲吻珍贵而易碎的珍宝。 他的吐息不知何时变得灼热沉促,洒在她脸上痒痒的。 似乎是照顾着她的感受。 他似极致耐心、温柔的向她确认:“可以吗?” 锦宁心跳很乱很快,夜色很好的掩藏了脸上的羞红,她闭上眼,轻轻‘嗯’了声。 他们彼此喜欢,还是夫妻。 情意浓厚到了这一步,和他做这种事,她愿意的。 谢韫眼尾烧红了,呼吸微颤,压下骨血里翻腾起的阴暗和疯狂施虐欲,温柔地再次俯下身继续。 夜色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床帏中突然响起细弱的呜咽声。 “不……行。” “别。” 青年一改往日温柔顺从。 夜色中,眸子里尽是翻腾的浊暗,额角青筋鼓起,他仿佛没听到她的退缩哀求。 “太痛了,谢韫……” “求你。” 她呜咽声软软哑哑的,可怜得要命。 可关键时刻,他如何肯放她?她要就要,她不要就停? “卿卿,不要任性。” 他哑着嗓子,像是温柔的责问。 “你是在折磨我。” 也是自知理亏。 锦宁吸着鼻子哽咽了两声,就死死地咬住唇,将所有哭腔憋回去,只是身子止不住的瑟缩轻颤,无意识中指甲将青年后背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红痕。 “……” 谢韫自是清晰感受到身下人的委屈抵触。 他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死死按捺住沸腾烧灼的欲望,露出往日温柔宽和地笑,终是依了她。 “好了,别哭,我们不弄了。” 他轻轻拭掉她眼尾的泪,哑声轻哄道:“我等你真正准备好的那一天。” 锦宁将脸埋进他胸膛:“对不起……” “没关系,”谢韫揽着她,“是我太孟浪,才让卿卿害怕又紧张,来日方长呢,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听到他的安慰,锦宁更心虚内疚了。 实在是太……太…… 也怪她被养的娇气了,受不得一点难受。 初次的试探,就这样以失败告终,还给锦宁留下了点阴影。 原来小说里那种第一次会很疼不是在夸张?! 后来细想了想,其实不怪她,分明是不合身的刀与鞘难以相称,反弄个两败俱伤! …… 那晚,两人虽没真正行房,其中情意倒是越发深厚恩爱了。 锦宁知道,已经到这一步,是个男人都很难停下来。 谢韫却为了照顾她的意愿没再继续,这得多好的男人啊?新的一天锦宁更喜欢她的病弱夫君了。 处暑之后,没几天就到了中元节。 中元节前一天晚上,锦宁答应了谢韫,第二天跟着他去谢容的坟墓祭奠。 可等到当天一早,临出发前,她又生了怯。 “我……咳咳,我突然有些头疼,去不了了。” 谢韫静静看她拙劣的表演。 他淡道:“既是头疼,为何捂着嘴咳嗽?” 锦宁心虚了下,低下头弱声道:“就是,咳嗽加上头疼。” 谢韫轻轻摇首,脸上带了点无奈地笑:“卿卿,我不是非逼你去见一见谢容。” “我只是看出了你的胆怯和不安。” “以你的性子,若不踏出那一步,永远无法在阿弟这一事上解脱释怀,我说的可对?” 锦宁苦巴巴着脸,不吱声。 谢韫当她默认,牵起她的手,掌心仿佛蕴含着温暖的力量,牵引、支撑着她。 锦宁果真跟着他走。 可眼看要出了院门,锦宁突然使劲挣脱开了他的手。 “我真的……真的不舒服。” 她后退几步,低着头,唇畔嗫嚅地说。 “下次吧。” “下次……我肯定去,我答应你。” 下次,又是下次。 不就是去他的坟前见一见,她如何就这般难以做到!? 她是真的害怕?莫不是心里还念着阿弟吧! 谢韫心头闪过种种的阴暗念头,眼尾冷意横生,他咬了咬牙压下窜动的浮躁,轻出一口浊气。 “好罢。要不要叫大夫来看一看?” “不用不用,”锦宁忙说,“你快去吧。 谢韫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要她在家好生休息,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锦宁方才重重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她始终无法面对谢容。 这太可怕了,想想就打哆嗦。 锦宁揉了揉脸,勉强调节了精气神,喊秋月一起拿了祭奠要用的东西,从后门出了谢府。 她心虚,不敢去谢容的墓碑前,但不能忘了她的湘玉。 第45章 活着归来!!! 湘玉葬在城外不远的一处清幽秀丽的林子里,墓旁种满了她生前最爱的桃花。 锦宁盘腿坐在墓碑旁边,絮絮叨叨和她说了很多。 都是些平淡日常的事,她把能想起来的都像聊天似的说给对方听,就好像湘玉还在,说到有趣的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左安隐在暗处。 他奉主子的命来暗中监视保护方锦宁。 从小经受的严格训练让他成了一把冰冷利刃,有着强悍的功力和耳力,隔着距离也听到了她在自言自语什么。 左安面无表情,抱着剑隐在古树后。 死士誓死追随主人,永不背叛。 可他做了一件欺骗主子的事。 倘若被发现,他会受到这世间最生不如死的虐刑惩罚。 …… 不知不觉锦宁在墓前坐了快两个钟头,经秋月的提醒她才从难言的悲伤中回神,赶回了家。 去谢容墓前祭奠的谢家一行人还未回来。 秋月说:“除了给将军祭奠,这日还要去供奉祖先和先贤的谢家祠堂祭祀,郎君多半要到正午过时才能回来。” “您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奴婢让厨房做些吃的送来。” 锦宁摇摇头:“不用,我还不饿,等谢韫回来再吃吧。” “是。” 锦宁回了屋里,斜倚在贵妃榻上。 这里再没有湘玉欢快的声音,就连谢韫也不在,常常显得冷清极了。 “喵~”雪球跳上了榻,径自往她怀里一趴。 锦宁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它身上的肉肉已经长回来了,又变成了以前那个肥猫儿。 锦宁搂着雪球,可能是秋天的阳光不热不燥,洒在人身上很舒服,她竟然有了些困意。 渐渐地眼皮就阖在一起,靠在塌上睡了过去。 …… 这,这是哪? 锦宁发现自己的视野被什么遮住。 她抬手,竟从头上扯下来一块红盖头。 入目景象并不算陌生,看布局很像她和谢韫住的地方,不过,房内各处都装饰了娇艳又喜庆的红色,红烛,喜布,鸳鸯枕,龙凤被;她低头,自己竟然穿着红嫁衣。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面前出现了一人。 是同样穿着喜服的谢韫。 他是极适合穿红色的,苍白的肤色被这象征吉祥喜气的颜色驱散了些病气,五官俊美,眼眸灼亮。 他揽她入怀,缱绻又温柔地唤她‘卿卿’。 锦宁自看到他就莫名地安宁下来,很好地接受眼前景象。 “谢韫。” 他笑得温柔:“卿卿该唤我夫君才是。” “嗯……夫君。” “这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卿卿,我们该做些夫妻间的事。” 他压了上来。 锦宁亦手足绵软,由他肆掠。 云雨交融,鸳鸯交颈,落红点点。 锦宁双颊嫣红,眼尾沁出了湿湿的泪。 她眸色迷蒙,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影。 她惊了下,却又好像看错了,接着被身上人的·唤回了神。 可下一刻,锦宁全身的血在瞬间冷了下去。 她越过谢韫,看到了那人,瞳孔颤抖不止。 “谢,谢容……” 穿着银甲的少年将军立在床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染着血痕,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盯着榻上交缠行欢的男女。 “啊!!!!!” 随着锦宁一声濒死般惊恐地尖叫。 长刀倏地刺穿青年心口,再抽出,迸出的血溅了她一身。 锦宁吓傻了,呆呆看着死去的谢韫。 “他是,你,你怎么能……” 滴着血的刀刃缓缓滑过她的身体。 少年将军扔了刀,猛然欺身而上,手掌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 “方锦宁,你背叛我,”他面目狰狞,是要活活掐死她,“你怎么敢的、敢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你当我是死的么……” 脖颈几欲断裂的疼,她窒息、脸涨成红色。 少年将军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残忍又可怕。 “可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呢。” 世界突然变得光怪陆离。 眼前景象有了新的变幻。 入目一片昏暗,锦宁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铁牢中。 “阿宁。” 冰冷死寂的声音响在耳边。 她惊恐回头,撞进了谢容怀里。 “阿宁,杀了他,乖乖回到我身边。” 什么? 顺着谢容的视线,她转身,看到了谢韫,他唇角一如既往地含着些温柔笑意。 而她手里已经攥了一把匕首。 谢容俯身在她耳畔冷冷低吟:“杀了他,我就既往不咎,原谅你。” “不,不。”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边流泪边乞求他,“谢容,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们吧。” 谢容却仿佛听不到,只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杀了他。 锦宁崩溃地摇头大哭。 她终于抬起匕首,却是用力刺进了谢容的喉咙。 “对不起……” “对不起。” 喉咙被捅穿,却未见半分血迹,只有眼眶里滚落脸颊的一滴泪。 少年将军喃喃质问: “方锦宁,你爱过我么。” “你们真心相爱,那我呢?” 牢笼轰然坍塌。 眼前景象变得扭曲、支离破碎。 “谢容……”锦宁颤着眼睫不安地喃喃,猛地睁开了眼,“谢容!” “你醒了。” 身旁响起温和的嗓音,透着丝丝的冷,不过尚在噩梦初醒的心悸惊惶中的人儿,也不会察觉。 锦宁心跳急促又慌乱,温暖的阳光下,她却全身阵阵发冷,后背衣料都被冷汗打湿,直到看见谢韫,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梦。 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谢容了,没想到白天打个盹竟然会做了这么可怕的梦,而且场景真实的让她到现在还瘆得慌。 谢韫探了探她沁了细汗的额头:“做噩梦了?” 锦宁点头,怀里雪球不知何时跑开了,她咽咽干涩的喉咙,一把抱住了谢韫。 他同样伸臂环住她僵冷的身子。 青年怀抱温热,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 锦宁呼吸渐渐平稳,脸贪恋地埋在他肩窝。 谢韫问她:“梦到什么了?” 锦宁唇动了动,最后只说:“没什么,就是寻常噩梦,一醒来……倒是记不太清了。” 不。 其实每个画面都诡异的记得很清除。 不过她不想告诉谢韫了,他们是夫妻,她总念叨起谢容也不太好,显得她有些神神叨叨,魔怔了似的。 她不说,谢韫也就不再追问。 即便他分明听到,她喊着谢容的名字。 …… 中元节有放花灯的习俗,意为帮亡灵照明指路。 夜色还未深。 锦宁寻了处人少的岸边,将莲花灯缓缓推入水中,望着河面上流光溢彩的灯,心里念想着湘玉一定不要迷了路。 “少夫人,要不要给谢将军也点一个灯呀?” 跟着锦宁出来的是绿枝。 她和湘玉一样的年纪,性子也有些像,锦宁只带了她出来。 小丫头没什么小心思,单纯的崇拜一战成名却早亡的少年将军。 锦宁听着却莫名心慌。 再一联想中午时的噩梦。 她放完花灯就赶回家。“不用,与你一般崇敬将军英姿的人很多,不差我们这一个灯。” 小丫头懵懂地点了点头。 果真和秋月说的一样,这日谢家请了戏曲班子来府中,这说法是可以祈福辟邪。 谢家族人都来到了谢府,众人用过晚宴后,外面的戏曲台子也已经搭好,准备开演。 众人落座。 顾氏郁郁不乐。这样的日子,亲生子的死像愈合又被反复揭开的伤疤般,折磨这个美丽的妇人。 锦宁看在眼里,坐在了她跟前相陪。 台上的戏已经开演。 锦宁却聚不下精气神来去听。 她一颗心莫名扑通扑通乱跳,心浮气躁的,坐立不安,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坐了这一会,她已经喝下去了三杯茶。 谢韫坐在她另一边,注意着她的动向,侧身问:“不舒服?还是觉得无趣?” “没。”锦宁说。 喝了太多水,急意终于上来。 “我去方便一下。” 谢韫也要起身:“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她猫着腰离了席。 锦宁也没叫下人陪同,自己提着纱灯照明。 与其说出来方便,不如说是借口来透透气的,她胸腔憋闷心慌的紧,可能是那处人多,才有些喘不过来气。 前面有石阶。 锦宁提着裙摆,一手用纱灯探路。 隔着一道月拱门,她好像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不过那声被里面的戏曲声压着,不太清晰。 纱灯投落在地的光线有些昏黄。 她低头看路,前头的石阶上却突然倒映出一片黑影子,接着,有墨色衣摆映入眼中。 锦宁来不及细看,她心口突然重重一条,脚下也一时不妨绊倒了石阶。 即将摔倒之际,前头迎面而来的人刚巧可以伸手扶一下。 可对方避开了身。 她便直直摔在了石阶上。 锦宁本能地痛吟了一声,那人才居高临下地垂下眼眸看她。 同一时刻,锦宁仰脸。 她瞳孔一缩。 墙上壁灯散着微弱的光线,他大半张脸浸在昏暗中,眉目漆黑,有些隐晦难辨,面容轮廓间却透着砭人肌骨的阴郁。 只这一眼。 锦宁以为自己还在午时的噩梦未醒。 “将军……是将军活着回来了!”老管家嘶声力竭地笑哭声压过了戏曲声。 不是梦。 是—— 鬼!!! 第46章 气到吐血!! 这老管家从十几岁就来了谢家做家仆,到如今年岁已高,过了五旬,可以说大半辈子都守着谢家,更是看着谢容长大。 老管家开门看到谢容的瞬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知道,今个是什么日子?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这不就见鬼了!? 他那战死的谢小将军鬼魂飘回家来了! 当意识到那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吐人气的人后,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涕泪交加,又哭又笑,一双不太利索的老短腿生了风似的往院里奔走呼号。 “回来了……” “老祖宗显灵,小将军活了,回来了!” 老管家凄厉又激动的嚎声传至谢家每个角落。 待离听戏的园子近了,还隔着个过厅,园子里的众人都隐隐听到了些声。 穿过月拱门,见谢容似有停顿,老管家只以为他是近乡情怯。 “二公子,快来,夫人和老爷都在日夜念着您呢!” 老头太过激动,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别的,压根没瞧见一旁摔在地上的锦宁。 谢容不语,略低眼睫,微微侧目,朝地上略显狼狈、脸色煞白的少女轻淡淡投去一眼。 他瞳仁极黑,透着郁气,不同于谢韫的温润,下颚弧度锋利冷绝。 锦宁难以自抑地发抖、打冷颤。 而他已神色漠然地收回视线,不急不缓地提步,将她无视,往前走。 “……” 锦宁就那么保持摔倒的姿势,像僵死的石像,一动也不能动弹。 她脸庞惨白,忘了呼吸。 这一刻她很难说清楚自己什么感受,就像被可怕事物惊住了,丢了魂,人离了魂就只剩一具麻木痴呆的躯壳。 鬼吧,是鬼? 她没了理智思考,只一个念头,是化成厉鬼的谢容来找她了,就像午时的梦里,他不会让她好过。 手心被地面磨得破了皮,渗出血。 细细麻麻的刺疼让她昏沉的神思清醒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有短短的几秒。 锦宁僵硬地回头,园子咿咿呀呀的唱曲声突然停了,继而响起的,是妇人喜极而泣的嚎啕大哭声。 她耳边却只有阵阵嗡鸣,嘴唇被无意识咬得沁了血,口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她有些作呕,撑着手臂想站起来。 可还未站稳,锦宁两眼一翻,直直晕了过去。 …… “云戟,我的儿。” 母亲对孩子的爱约莫是这世上最柔情无私的。 园子里的谢家众人,看清谢容的第一眼,多半都是惊出了冷汗,不约而同地想到今个是鬼节,本能的畏惧害怕联想到那灵异之说。 顾氏却没有半分的犹豫,涕泪交集地扑上前。 望着眉眼已褪去少年青涩的谢容,她手指尖颤抖地抚过他瘦削的面颊:“如何瘦了这么多……” 一旁的谢啸回过神来同样欣喜到湿了眼眶。 “吾儿云戟,当真平安回来了!” 谢韫面上往日的温和似被霜雪凝住一般僵了半息,苍白面容似乎更白了几分,眼底划过一抹震色。 他目光在园中略略扫过,却不见锦宁身影,眸子霎时更暗了下去,颇有些冷血毒物的狰狞阴毒意味。 不过这些异样极快地消逝不见。 他侧目朝一旁的秋月递了个眼色,后者迅速低着头悄悄出了园子寻人。 紧接着谢韫好似高兴的不能自抑,满面惊喜之色,眼眶泛红,激动上前。 “阿弟……当真是阿弟。” 谢容目光在血亲身上缓缓扫过,再看面前泪眼婆娑的妇人,漆暗的眸里掠过几分审视。 他记忆中有大片空白。 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确实有一种很难割舍的亲切熟悉感。 谢容生来偏冷厉的脸庞柔和了些,轻拍妇人的手臂安慰,依次唤过‘母亲’,‘父亲’,‘哥哥’。 到这。 谢啸命人就此散了宴,同时交代众人回去暂且不许外露今晚的所见。 在场的都是谢家至亲一族,与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容是朝中名将,突然‘死而复生’归京,此事关系到太多利害关系还未捋清,他们自然也是明白,众人新潮澎拜地离开谢府。 待正厅只剩这一家四口。 谢啸才颇是心切地问他:“这……四年前的珩州一战里,军中只带回了你的尸骨,说是回途中你遭敌军奸细迫害坠崖殒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看谢容一身的装束…… 他身上着窄袖玄黑衣袍,乌黑的发随意散垂,由两侧利落地编成辫收至脑后,额间戴着异域风的墨玉抹额,这些明显是异域装束。 谢容此人身形高大挺拔,眉眼漆黑深邃,这样的打扮竟是极为衬他,像个俊美的异域少年郎。 不过他五官生的冷,不笑时,极有威慑压迫性,不禁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是啊,阿弟。” 谢韫亦不解:“珩州一战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你既是活着,这两年……你去了哪?为何到如今才回来?” 谢容薄薄的唇轻启,不紧不慢地道出自身境遇。 原来他两年前身受重伤冲到江岸被边疆小国大月国的一户人家救下,醒来时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记得过往的记忆,亦不知自己是如何受伤至此。 只养伤就养了一年多才算恢复。 直到偶遇一位途径大月国的中原商人,才从他那里得知自己出身中原京城谢家,是朝中将军。 失忆?! 谢啸和顾氏对视一眼,均是诧异又恍然。 怪不得归家的儿子面容冷清。 又听得他养伤一年多,顾氏心又高高揪起来,紧张起他的身体。 “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依旧记不起过去记忆。”谢容道。 谢韫掩在袖中的手掌绷起青筋脉络。 他心里翻腾起滔天怒火,堪堪压下喉咙快要喷出的血,直恨不得掐死萧宗良那个废物老东西! 废物,废物,废物! “阿弟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幸事,”谢韫面带喜色地说,立即差人去请大夫,“先请大夫来检查你的身体,否则我实在不放心。” 他真情实意的模样,分明是那极爱护弟弟的好兄长。 顾氏抹泪,牵着谢容的手腕指向谢韫:“你可还记得谢韫,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颇为和睦深厚,还记得吗?” 顾氏目光希冀,谢容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无妨的,”谢韫温和说,“伯母别急,先让大夫来看一看。” 大夫很快来了。 谢容后背和前胸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其中胸口的一道伤疤最为狰狞可怕,只再偏移半分恐怕就会刺穿心脏,那么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的。 大夫又诊过他后脑的几个穴位,询问一些症状后得出结果:“郎君身上的伤已愈合成疤没有影响,不过头部遭到过重创,致使颅内损伤,丧失了记忆。” “也就是民间流传的失忆症。” “如何才能恢复?”谢啸问。 大夫垂首轻叹:“只能多多休养,可以让家人陪着去些郎君以往熟悉的地方,说不准会唤醒记忆。” 这意思是没有治疗的法子了。 还能不能恢复记忆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谢容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别的也不能再奢求其它。 天已经不早,谢韫也不好再多待,便嘱咐谢容好好休息,他明日再去看他,便先回住处了。 这边顾氏为人母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些不敢相信战死的儿子真的回来了,拉着谢容不敢放,唯恐一眨眼他就不见。 另一边谢韫刚出了正院,踏上游廊。 左安从暗处跟上来。 谢韫呼吸急促不稳,脸色铁青可怕,刚开口要说什么,突然一口鲜血从喉中吐出。 点点血迹溅在白衣上,似落在雪中的破碎红梅。 他脸色煞白的骇人,下颌血水滴落,分明是气急攻心。 “郎君!”左安心惊,过来搀他。 谢韫甩袖一把将人挥开,拿手背缓缓而用力地蹭去下颌鲜血,怒极地咬牙切齿。 “废物,废物……” “废、物!” 不等缓过这口气,谢韫两眼烧红,立即骇声问:“少夫人呢?!” 第47章 和离。 彼时锦宁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人在受到极大的惊吓刺激,大脑供血不足,从而会出现短暂的眩晕或昏厥,这种现象还是很正常的。 也并没有晕过去太久,约莫有个一两分钟人就醒了过来。 锦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额头很疼,她抬手碰了碰,忍不住咧嘴痛‘嘶’了声,额头那里鼓了个大包,肯定是晕倒在地摔的,膝盖和手肘也很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磕破了皮。 “少夫人!”是秋月寻了过来。 见锦宁一身狼狈,脸色也不好看,脑门还磕出了个大包,秋月急步过来搀着她仔细打量:“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摔的?” “府里有上好的药,奴婢去拿来给您!” 这时听戏的园子里传来声响。 锦宁心一惊,捂住秋月的嘴,将人拽去旁边的假山后面蹲下身子。 秋月瞪大眼睛懵然不解,锦宁食指抵在唇中示意她不要出声,后者连连点头她才将人松开。 “少夫人,您这是……” “嘘。”她又一脸凝重地做了个噤声动作,秋月立即抿住了唇。 黑夜静寂,隔着假山,外面经过的动静能听得很清楚。 锦宁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小脸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忐忑,支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声响。 随着脚步声经过,还有一阵刻意压低了的议论声。 “吓死人了,他是人是鬼?” “蠢妇!早告诉你少看点神怪的话本子,这世上就没有神鬼之说,那自然是人了!” “可人不是在两年前就死了吗?” “别问这么多,谢容刚回来,你们这几个嘴碎婆娘把嘴管住,在外先别走漏了消息。” 锦宁在假山后听得清楚。 她四肢有些发软,无力地倚着冰冷石块,心头思绪杂乱如麻。 不是鬼…… 不是鬼…… 是啊,这世上哪这么容易能见鬼,锦宁意识这才昏昏噩地清醒了几分,那不是鬼。 是谢容回来了。 他没死,他活着回来了。 锦宁是为他高兴的,这是天大的幸事啊。 为国征战四方、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本就该英勇耀眼的活着不是吗?年纪轻轻就将星殒落的话……那才真是天妒英才,令世人惋惜啊。 只是……如果站在她自己的角度。 锦宁死死咬住唇,夜幕下,惊惧不安的泪水沁满了眼眶。 她该怎么办? 她背弃了他们的约定,嫁给了谢韫。 她清楚他的可怕。 心里的恐惧在此时达到最顶端,锦宁犹如下一刻就要被野兽生食活剥的小兔,瑟瑟发抖,怕的掉泪。 …… 谢韫回去时,一进院就问近旁的丫鬟:“少夫人回来了么?” 他衣襟还染血,眸子呈满阴霾。 小丫头绿枝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往日温和的郎君此刻的神情很瘆人。 她弱弱点头:“在在屋里。” 谢韫抿紧唇,问话时也未曾看别人一眼,沉着脸,抬腿就快步朝屋里去。 秋月迎面撞见主子的神色,俱是一颤,战战兢兢地伏身上前:“郎君,少夫人像是受到了惊吓,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衣柜里不愿出来。” “奴婢还见少夫人的额头和手上都有擦伤,像是摔倒擦碰到的,”她手里拿着药瓷瓶,指了指里屋的衣柜,“可少夫人不出来,奴婢也没办法给少夫人上药。” 谢韫闻言看了眼那紧合的黄花梨木衣柜子。 他眼里的阴霾散去了些,轻出一口浊气,淡道:“药放下吧,出去。” “是。” 屋里陷入寂静。 谢韫抬步向那衣柜走去,忽而嗅得难闻的血腥气味,他蹙了蹙眉,将身上染血的外衫解下,搭在不远处的椅背上,才再迈步。 他刚刚气急攻心生生吐了血。 现下脸色苍白,不笑时,眉目淡冷,透着几分阴郁病弱。 他抬手去开衣柜。 里面的人却是受了惊,死死扒着衣柜,仿佛外面的人是洪水猛兽,一开柜子就会冲进去生吞了她。 谢韫抿了抿唇。 “卿卿,出来,”他用低润的嗓音,沉着而温柔,“是我。” 好一阵,里面传来怯怯弱弱的声音。 “外面只有你吗?” “对,只我一人。” 衣柜门终于缓缓打开了条缝。 锦宁的眼睛圆而大,沁着湿湿亮亮的泪,贴着缝隙朝外搜寻了一圈,确定只有谢韫一个,才推开柜子门。 她胆小没错。 但此刻过于胆小,似乎都有些神经兮兮的了。 这其实主要是她太心虚,怕谢容知道自己成了他嫂子后,气得提剑来捅穿她。 谢韫看她蜷缩在柜子里,脑门还顶着个大包,满面泪痕,睫毛湿颤颤,眼睛通红,小兔似的,可怜兮兮地将所有目光投向他。 这瞬间,谢韫心里笼罩的那片阴云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锦宁吸了吸鼻子,哽咽着扑进谢韫怀里。 “谢韫!” “我看到了,谢容平安回来了,我……我是为他高兴的,真的!” “可是我还忍不住害怕,我怕他要杀了我来泄怒怎么办?” 怀里柔柔软软的人儿在颤抖,恐惧。 唯独十足十地依赖他,相信他,将他视为唯一。 这让谢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全身血液都激起颤栗的兴奋。 他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托抱起来,他虽清瘦,但骨架高大,轻易抱着人到软榻坐下。 “谢韫……” “我们,”她坐在他怀里,突然直起上半身,眼里还包着泪,认真而决绝地甩下这句,“谢韫,我们和离吧!” 谢韫苍白的脸色变了变。 素日里,在她面前总是温和的眸子瞬时一冷,冷得刺骨瘆人。 “你在说什么?” 和离? 谢容刚回来,她就这般迫不及待回到他身边。 她怎么敢的,想死么? 锦宁眼里的泪模糊了视线,是以才没瞧见他这极少露出的破绽。 “我们和离,然后我会向谢容解释嫁给你是有隐情的,之后努力求得他的原谅,这样也就不会让你们兄弟因为我离了心。” 没记错的话,他们俩人关系很好。 她可不想做那什么红颜祸水,让俩人因为她闹得友情不和。 谢韫眸眼轻眯,嘴角极淡地勾了下,话里透出隐隐的嘲讽:“之后呢,和我和离,再去嫁给谢容?” 不,不! 这太荒唐了!她才不要! 锦宁微微的睁大眼眸,脸上浮现慌乱和无措,这次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冷峭刻薄意味。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一味地摇头,最后崩溃地埋着脑袋压抑地小声呜咽哭泣。 其实她想说。 她谁也不嫁,离开谢家,离开京城,自己生活。 可她一冒出这个念头心里就难受,像被什么摄了魂一样,她离不开谢韫。 谢韫见她这般委屈又可怜得模样,心顿时一软。 他紧搂她进怀里。 “你可是还喜欢着谢容?若是……”谢韫顿了下,“总归我们还没有夫妻之实,我可以和谢容解释,只要卿卿开心,我愿意和离退出,成全你们在一起。” 他话里无奈,苦涩,又有对爱人的温柔奉献。 只听着,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被他深深动容。 可他这般说着时,她看不到的一侧,青年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和阴冷,这般极致的表里不一下,藏着的阴暗心思和试探不言而喻。 若是锦宁当真点头…… 只怕,她要遭受比如今更令她恐惧百倍的后果。 “不是,我没有想再嫁给谢容!” 所幸,锦宁毫无犹豫地否认了。 她这才知道他是误会她的意思了,怪不得刚才语气都泛着冷。 “我只是想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现在的荒唐局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只能想到和离这个法子,反正,我清楚的是……” 少女坦荡又直白的宣泄情意。 “我最喜欢谢韫了!” 怎么会想嫁给谢容呢,他那样强势,占有欲强,禁锢她的自由,她怕、躲还来不及。 而谢韫是这样温柔完美的爱人。 这两个男人摆在面前,任谁,都会更喜欢谢韫,这是事实。 谢韫闻之心口一荡。 他压下眼里漫起的笑意。 “既是如此,卿卿暂时不用担心。” 他将谢容如今的情况与她缓缓讲来。 锦宁几乎难以置信。 “失……忆?” 与此同时,另一边。 顾氏亲自下厨做了许多谢容以往爱吃的菜。 “多吃些,这是在外受了多少罪,瘦了这么多。” 第48章 谢容不会为女子动情失控 饭后,顾氏拉着他又讲了许多过去的事。 而谢容静静听着,表情却始终淡淡的,不见什么反应。 顾氏无奈地叹了下,心中酸涩之余更多的是知足,毕竟人能平安归来已然是万幸。 “天也不早了,你此番赶路归京一定很累,快去歇息,娘就不罗嗦了,”顾氏看着他,笑着笑着忍不住又落了泪,“哎,看我这!我这是太高兴了……” 谢容唇角轻抿。 或许是天生淡薄冷情,又或是记忆空白,他难以共情妇人的感受。 但见她的眼泪,他眉间轻皱,漆黑的眸亦有些动容。 “我回来了,母亲日后不必再伤怀。” 他不善安慰,声音并不柔和,顾氏听了依然十分欣慰。 “好、好!” “你的住处这两年娘也都让人日日打扫着,娘带你过去。” 谢容点头。 薄而淡色的唇细微动了动,似有其它的话想问。 最终他并未开口,深邃精致的眉骨略压,低直睫毛遮了眼里的隐晦情绪。 ……他反复做过一个梦。 梦中他和一名女子交颈厮磨,如同情意缠绵入骨的恋人一般亲密无间。 虽然只是个短暂的梦境,他却体会到无比强烈的真实感。 可仿佛雾里看花,隔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 他如何也窥不清她的脸。 也就分不清那诱他如痴如醉、甘愿沉溺于虚妄幻境中不愿醒来的梦中女子,是否真的存在。 罢了。 虽然丧失了记忆,他却也笃定过去的自己绝不是那等会深陷男女情爱的蠢货。 谢容生的冷情,又没了记忆,本能的将‘男女之爱’划为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也就愚昧无知之人会深陷其中。 他不会为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动情失控。 这般想着,进府时,见到的那眉眼甜俏却面色惨白透着惊惶之色的少女模样莫名在他脑中浮现。 那人衣着装束不会是奴婢。 是谁? 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 失忆…… 老天爷。 谢容平安归来了,但是脑袋受伤、失忆了! 这是什么难以评价的狗血走向啊?! 但不得不说,锦宁悬着的一颗心,就这么暂时地落了下来,几乎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小人窃喜。 怪不得,怪不得!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在月拱门那两人就碰了面,昏暗的光影里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谢容却只是很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他就无视她。 径直、走了。 锦宁当时是吓傻了,压根没心思去注意其中的怪异。如今一想,可不是,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看陌生人,如若不然,照他的性子,就算不知道她嫁给了别人,也不该那么平淡,起码直接来个热烈的强吻? 锦宁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还强吻呢,这时候还有心想这些细节,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简直绝了! “嘶。” 两人坐在软榻,谢韫在给她掌心的擦伤抹药。 似乎是一不小心,抹药的力道重了些。 锦宁小脸呆怔,掌心疼得她一颤,痛感令她回了神,本能地想将手抽回来:“疼……” “抱歉,”谢韫面带歉疚,“我轻一些。” 锦宁手里拿着冰袋敷额头上磕的大包。“我去方便时在拱门那迎面看到了谢容,还以为是见了鬼,就吓晕过去了。” 她嘀咕:“我太没用了,现在想想哪就至于吓成那个怂样呢?” 事有缓和,危险解除。 她行了,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谢韫淡笑不语,眉眼轻垂,细致地给她掌心涂好了药,轻捏她小巧软嫩的手指:“好了,裙子撩起来。” 膝盖上也有磕伤。 锦宁也没有不好意思,将罗裙撩起来,里面的丝绸长裤堆到膝盖上。 谢韫坐着,她手撑着软榻也是坐着,抬起腿搭在他腿上,姿势很方便上药。 锦宁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弄疼了,但见他手法轻柔,她渐渐地放下了心,又不免胡思乱想担心起别的。 “失忆也总会有想起来的那天,大夫怎么说?” 虽然这样很自私恶毒。 但对不起,她有点想让谢容一直失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等到谢容想起来的一天,又该怎么办,他肯定会更生气了……” 谢韫掌心贴着她裸腿的柔嫩肌肤,低下眉眼,细致轻揉地将药抹在她渗着血丝的膝盖。 他听着她不安的喃喃,轻弯唇:“不怕的。” “我说过,谢容性子是强势些,但也是知情达理的。” “卿卿不要胡思乱想。” “何况我们是在他‘战死’后才成亲相爱,是清清白白名正言顺,细想起来并没有对不起他。” 他嗓音一贯的不急不缓、温润动听,不论何时总是这般从容不迫,无形中给予身边人强大的安全感。 锦宁在他沉着冷静的三言两语中,当真也安宁了不少。 他缓声道:“若有一天谢容真的想起来,也只能怨一句造化弄人不是吗?”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想,他一定能理解的。” “他真的……会理解?” 谢韫点头:“卿卿相信我。嗯?” 锦宁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韫看着她一笑,再低垂下的眸眼,有些深不可测。 毕竟。 他不会留他活到恢复记忆的那天。 第49章 她已嫁作人妇…… 当晚。 锦宁好不容易被谢韫搂在怀里哄睡着,她又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谢韫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雪球,”她说,“我好像还没喂它。” 自雪球丢过一次后,她对这方面就特别注意。 雪球流浪回来后就特别怕人,也不知在外面糟了多少罪才让它一个温顺黏人的单纯小猫变成这样,反正除了她,它很少靠近别人了。 可今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 她忘记了喂它,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雪球。 “雪球,咪咪……”她身子探出床帐,朝猫窝方向看去。 可远处角落的小窝里空荡荡,哪还有个猫影。 锦宁急急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光着一双雪嫩的足踩在冰凉地面。 谢韫在后轻蹙了下眉。 锦宁左看右看,在屋里都寻不见肥猫,有些着急时,就听关着的木窗‘咯吱’一声轻响,这声音在晚上还算清晰。 锦宁转头看去,就先见一只雪白粉嫩的猫爪爪探了进来。 接着,嘴里叼着只小鱼干的肥猫,挣着无辜的蓝宝石猫瞳,出现了。 “……” 锦宁当即松了口气:“你,干嘛去了。” “地上凉,先穿鞋。”谢韫低身给她穿鞋。 锦宁自然乖巧,不着急了,也习惯他的照顾,扶着他肩,由他俯身蹲着亲手将鞋一只只给她穿上,她眼里好笑地盯着角落窝里的肥猫儿:“以后可不许乱跑了。” 待鞋子穿好。 她跑到猫窝跟前,蹲下,伸手摸了摸雪球一看就饱圆的肚子。 “喵~” “好嘛,你这是吃饱了,肯定又是跑厨房里偷吃了对不对?”它常这么干。 “喵。”雪球舔了舔嘴,护着小鱼干。 这一看就是吃饱了,实在吃不下去,又护着食等饿了再吃。 锦宁这下才放心地回去睡了。 …… 谢容活着归京的事,首先定是要禀报给宫里那位。 谢容‘死而复生’归京的来龙去脉密奏给宫里,即刻就得了皇帝的召见。 家里这厢,顾氏为亲生子归来的喜事让人在府上高挂起了红灯笼,又去膳房亲手下厨。 “就说贵人自有天助!” 贴身心腹赵婆子喜道:“老奴是看着郎君长大的,要不说人小时候就有贵相呢!” “老祖宗都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郎君此番就是老天爷给的历练,如今逢凶化吉就是渡过了劫难!” “这往后有数不清的好运要来了,郎君必然要有一番不世功业啊!” 顾氏听着这番话眉开眼笑起来。 将捏好的糕点放入蒸笼中,又有些后怕地舒了口气。 “一句逢凶化吉听着轻巧,他这几年却不知道在外糟了多少罪,身上那一道道伤疤,我只看着就喘不过来气,那可是刀子活生生划开肉啊,我再不想他上什么战场……”顾氏说着哽咽的失了声。 赵婆子急得‘哎唷’一声忙岔开话题。 “郎君回来是大喜事,夫人可千万不要再掉泪了!” “我看郎君平安回来也与夫人您常去那天山寺祈福有关,如今心愿成真……夫人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寺里还愿了?” “对,必须要去的。”顾氏擦了擦泪。 “老奴听说那天山寺除了祈福求平安,还能求子求姻缘呢。” “正好啊,到时候您还能给他求个好姻缘!” 谢容一去边疆这算算就是四年过去了,如今归来是二十有一,这年纪寻常人家早该娶亲的。 赵婆子这话可真是说进了顾氏的心坎里。 京城不乏名门贵女。 她心想必须要仔细挑一个家世清白足够好、最是贤良淑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的儿子。 “对了,还得带着谢中丞和少夫人,小夫妻俩那么恩爱,就差生个娃娃咯!那寺庙的送子观音最灵验了!” 顾氏笑了笑。 “对,都去……” 说着,顾氏突然一僵。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都变得古怪。 她沉声吩咐:“去,去把少夫人叫过来,我有点事同她说。” 赵婆子眼珠骨碌一转。 这……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谢中丞娶进门的这个少夫人,原本该是嫁他们家郎君的? 这倒是,关系乱了点。 第50章 谢容:过来,否则射…… 顾氏传人来唤她过去。 锦宁并不觉得意外,也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 走进别院,锦宁暗自深深吸口气,抬步入了凉亭。 “伯母,赵嬷嬷说您有事要同我说?” 顾氏坐在凉亭中,神色温婉可亲:“也没什么事,先坐下吧。” 锦宁落座,能感受到对面落在她身上含着些打量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喝了口茶。 顾氏直接说:“云戟平安回来了,这事你应当也知道了。” “而且,云戟头部受过伤,忘记了过往所有记忆,连我这个母亲都记不起,”她顿了顿,话里意味深重,“自然,也是不记得你的。” 这话里的警告太过明显。 锦宁乖觉点头。 “谢韫都同我说了。” “谢容骁勇善战为景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能平安归来不仅是谢家之喜,更是天下人的喜报,我除了为他高兴,再没有其它想法。” 顾氏听了不禁露出满意地笑。 这样才对,还是很清楚自己身份的。 不过……顾氏心里就是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对面少女不施粉黛,模样依旧是精致耐看,笑起来格外甜,尤其是身上有一种惊艳春寒的灵动劲。 顾氏不由想起当初的事。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桀骜不驯,只对武学感兴趣,身边那么多恋慕他的少女从不多看一眼,有主动接近的女孩子直接厌烦地将人吓走。 顾氏时常担心儿子是断袖,她这辈子怕要做不成婆婆了。 直到有一天,那生来冷情的儿子突然告诉她说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他要娶她。 她又惊又喜,心想是哪家的姑娘那么能耐捂化了他那颗冷冰冰的心? 实在忍不住悄悄跟随。 京城灯会,烟火照亮昏黑的夜幕,观赏烟火位置最佳的望天楼阁上,她这个未来婆婆巧妙伪装成行人,终于看到了那姑娘。 熙攘的人潮里。 她听到。 那小姑娘亮着眉眼突然问:“你知道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嘛?” “西南风。”谢容冷静答。 “不,是我想你想的要发疯啦!” “……” “……” “方锦宁,”谢容冷着眉眼凶她,颊边却疑红,“在外面,别这样。” “还有还有。” “你的眼睛像琉璃石一样美,可我的眼睛更好看。” “?” “因为我的眼里都是你呀。” 烟花腾空炸开万缕金丝,小姑娘歪头嬉笑着说完,踮起脚尖,直接在少年冷抿的嘴唇‘啵唧’用力亲了一口。 顾氏捂着通红的老脸。 娘呦!世风日下! 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 这么多人呢就直接上嘴! 这京城贵女个个千娇万态。 却也是真找不到这姑娘这么油腻不要脸……呸,这么胆大狂放的,这,谁能扛得住? 原来,他儿子喜欢这样风格的! 罢了罢了,总比断袖强。 是以,当初顾氏也是真的以为锦宁会做她的儿媳。 现在……倒也算是做了她的儿媳? 只是,嫁的却是个外人。 回忆作罢,顾氏回过神来,对她说道:“两年前为了冲喜让你嫁给言之,我知道你心系云戟,当初是极不情愿的。现在云戟活着回来,同为女子,我理解你多半会觉得委屈不甘,我们谢家也着实愧对了你。” 锦宁抿唇,自然听出了其中的试探。 这老姐姐,是怕她不安分,会去缠着谢容。 她摇了摇头,眉眼含着恬淡笑意:“老实说,当初冲喜嫁进来我的确心有怨怼,到后来和谢韫的相处中,我也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言之对我很好很好,我们已经许下共渡今生的誓言。” “至于我和谢容,伯母放心,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眼前少女一字一句,小脸严肃认真地说。 “过去的事自该烟消云散无需再提。” 顾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容如今失忆,记不起过去和锦宁的年少情爱自然是没什么担心的。 等她再物色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待到那时,儿子娶了美娇妻,就算记起锦宁也没什么感情了。 她就担心锦宁会生出歪心思。 如今见她如此安分老实、明事理。 顾氏的一颗不安的心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对了,下月中秋我准备去天山寺还愿,那里的送子观音也特别灵验,”顾氏说,“中秋言之也有休沐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去吧。” 锦宁下意识想到,这一家人里,谢容自然也会去。 她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点头。 …… 之后的一段时日,锦宁一日三餐都是在自己院里解决。 虽说谢容失忆,压根不记得她这号人物。 但,也不是多想,反正她能不碰面就不去碰面了,叔嫂本也就该避着嫌。 锦宁午睡醒来,眼眸惺忪,还打着哈欠。 妆台前,秋月手指灵巧,给她柔软散乱的发梳起漂亮的髻,闲聊着说:“这几天都没怎么见雪球吃东西,可奴婢怎么瞧它越来越胖了?” 锦宁懒怠地掀起一只眼,瞧见趴在窗口惬意晒太阳的雪球。 它毛发雪亮,肚子圆滚,倒是真的又肉眼可见胖了不少。 “不知道跑哪儿偷腥了呗。” 秋月比对一番,最后选了个蝴蝶簪子插在她发间。 镜子里的人儿小脸嫩生生,哪像个成了婚的。 到了晚间。 雪球又跑不见了。 谢韫在沐浴,锦宁和几个丫鬟出了院寻猫。 这几天雪球总是跑出去,有时候半夜都不见回来,锦宁有些害怕它再丢了,她想,这次找回来得关进笼子里几天。 “雪球。” “咪咪。” 锦宁摇着雪球喜欢的猫铃铛一路唤它。 在不远的一处园子里,她很快找到了蹲在石墩子上的雪球。 “过来。”她唤。 平时雪球很乖,能听懂,她这么一唤它就扑怀里来了。 可今天很反常,这肥猫瞅了她两眼,咻得一下就往另个方向跑。 锦宁自然要去追。 雪球跑一段路就停下,等锦宁追上来。 然后它就跟故意似的,继续跑,等等她,又跑。 反复几次。 锦宁体力差,累的直喘气。 她有点急眼,也看出来了。 这臭肥猫,在这遛狗呢!!!?? “你,你给我站住,逮到看我不抽你!” 锦宁追着雪球一路过来,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谢宅很大,有偏僻些的别院入夜不会点灯。 她现下在的地方四下就很暗,夜色下的房屋走廊显得有些阴森,只有皎白的月光依稀为她照着路。 拐过一个弯,前头四四方方的大庭院里透出些光亮。 锦宁有些迟疑,她不记得,谁住在这种偏僻的大院里啊? 她慢慢走过去,推开门,轻唤:“雪球……” 只听‘嗖’地一声。 一只锋利的箭矢朝她射过来。 锦宁躲都来不及。 箭破空的啸声清晰入她耳,裹着猎猎罡风,掀动她耳边碎发, 最终,箭矢堪堪擦过少女的脸,射在了她身后的朱红木门上。 锦宁已然吓得两腿发软,倚着门,跌倒在地。 后颈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确定自己还活着,她本能害怕而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 ……这里像是个……练武场? 她瞳孔一缩。 不得不与这练武场里立着的唯一一个人对上视线。 说她怂也好,蠢也好,心虚也罢。 总之,她下意识转身就跑。 谢容抬手再次搭弓,面容在月下像是浸了层寒霜,漆黑的瞳看不出半分情绪,他启唇,声音带着隐晦难辨的冷:“过来,否则射穿你的脑袋。” 第51章 夺妻? 他的声音在幽寂的昏夜里并不响亮,甚至轻而淡。 其中的凉意像碎冰化成刃般入她耳,危险至极,令她骨头缝都窜起阵阵寒意。 锦宁哪里还敢动一步。 她僵着转身要跑的动作,背对着他,两腿颤颤,乌黑的瞳仁转动,瞥向那擦过她脸、死死钉入了朱红木门的箭矢,不由屏住了呼吸。 疯,疯子…… 他要干什么?! 不是失忆了吗? 除了拱门撞见的那一面,自他回来,他们根本没别的交集她也没惹到他吧! “喵!” 肥猫护主,也极其敏锐。 似乎发觉了自己女主人受害的处境。 它一反温顺的姿态,喉咙里发出尖利怪异的嘶吼,扑上去咬住了男主人的玄黑衣摆。 谢容眼帘动了动,垂眸,看着炸了毛死死咬扯他袍角的猫儿。 锦宁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 当看到了雪球撕扯谢容袍角的一幕时。 她心里流泪:‘算你这臭猫还有点良心!!!’ 谢容蹙了蹙眉,有些嫌弃不耐。 忍下将这蹭吃蹭喝的小东西一脚踹飞的欲望。 他将手里的弓箭随意扔在一边,抬腿,用靴尖轻一踢开这胖玩意。 声音冷厉简短:“滚。” 见男主人扔了弓箭,肥猫觉得危机解除了,被那么一凶,也没再敢扑上去,弱弱地缩到了旁边。 不过依旧歪头盯着两个主人。 像警惕,像不解。 在它眼里,主人们不该是这样的呀?见了面应该开心互舔嘴巴呀?他们以前就是那样,就像它见到小黑猫一样的! 谢容抬眸,锦宁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两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她眼神闪躲,不敢看他黑沉沉的眸子。 下一刻,他朝她走过来。 锦宁下意识想后退,却又俱他那句射穿她的脑袋,强忍住想拔腿逃跑的冲动。 她张了张嘴,勉强保持冷静,发出的声音却是自己都想骂自己没用的怂弱心虚。 “我只是来找我的猫,不是故意打扰到你的。” “你,没必要,用箭射我吧?”这句带着小心机的弱弱试探。 失忆的话,不该这么对她啊。 谢容没什么感情的双眼盯着她。 “你是谁?”他问。 “方,方锦宁。”所以,他还是不记得她的?她松了口气。 谢容站定在她面前。 不近,但也不远的距离。 锦宁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冽味道。 他本就高大,现在好像比四年前又高了些,身形全然笼罩着她的身体,还是那样的极具压迫性,甚至更甚。 令她窒息,僵硬,动弹不得。 谢容淡淡点头‘哦’了声,却忽然朝她抬起了手。 来了来了!他肯定要掐死她! 锦宁本能地缩着颤颤的肩膀,捂住头,好险忍住了才没大喊救命。 分明是在极度胆小、害怕时的反应。 谢容却只是抬手,朝向她的脸庞。 ——拔下了那根死死钉在门上的箭矢。 “……” 锦宁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过度反应,简直像个脑袋有点问题的神经病。 杀了她!杀了她! 给她个痛快吧! 她在心里哀嚎。 只是简单平常的交锋,她已然要承受不住对方的威慑。 谢容没有低头,只是半垂着眼皮,目光刀子般冷厉又雪亮,将她所有情绪收入眼里。 他嘴角轻勾了下,透着丝轻蔑。 以箭矢带有利刃的一端,抵着她的下巴,缓缓抬起她的脸,继而又听不出情绪地问:“方锦宁又是谁?” 触感极冷的箭刃在她下巴抵着。 只轻轻一下就会见血。 锦宁被迫昂起了小脸,脖颈仰起细瘦脆弱的伶仃弧度,迎面看向那心思诡秘莫测的男人。 她死死攥紧了手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我是谢韫的夫人。” “啊,”谢容恍然一声,似乎有些惊讶,弯唇,露出个很深地笑容,“原来是阿兄的夫人。” “那我该称你一声,”他顿了顿,黑漆漆的眼看着她,“**?” 锦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和他近距离对视,那双眼,冷得可怕,明明是笑着,她却觉不出一点笑意。 谢容扔了箭矢:“我还以为是闯进来的贼人,抱歉了,无意冒犯。” 锦宁摇头:“没事。” 她已经确定,谢容是真的不记得她。 至于什么贼人……这般敷衍的话,鬼才信,不过她没心思去琢磨这些。 她只知道再在这和他单独多待一秒,自己寿命都要少活两年。 “雪球,”锦宁俯下身去唤猫,“过来,我们回去了。” 雪球瞪大的猫瞳在两人身上打转,最后翘着尾巴慢慢回到锦宁身边。 越过谢容时,猫儿却被他抓着后脖子拎了起来。 “原来这是你养的猫儿,”他语调淡淡,“这些时日它常来我身边,讨了我不少吃的。” 锦宁立即说:“以后我会看好它,不让它来打扰了你。” “没事,我和这小东西相处的还算和谐,”他将猫抱在怀里,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锦宁,“很少有猫狗敢主动靠近我,它倒是一点不怕我。” 锦宁一颗心上下乱跳。 脑中不由浮现那时的情形,少年时的谢容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送给她。 “我不在京城时,你看着它解闷。” “是母猫,”少年将军的占有欲,幼稚而强烈,猫的性别都要拿捏死死的,“我是它爹,阿宁是它娘。” …… 你是它爹,它自然不怕你了。 锦宁鼻腔莫名有点酸涩。 到底是初恋,还是有着一些美好的记忆,那对她来说难以忘记。 谢容在外面经历过她难以想象的生死难关,如今,她真心想他一世安稳。 她不欲多说。 “天很晚了,我们要回去了。” 意思是,你还要抱着我的猫抱多久,该还给我了。 谢容似乎没有听出来。 他略垂眼,抚着猫身。 锦宁抿了抿唇,只好上前一步,伸手去抱猫。 如此,她也不得不离他近了,短短的一瞬,近若咫尺。 谢容掀起眼,盯着她,眉眼,鼻子,嘴唇,还有掩着瞳仁的卷翘长睫。 “嫂嫂。” 锦宁喉咙一紧,是被他揪住了衣领。 毫不留情,没有任何旖旎,他几乎是将她提起来,勒红了那伶仃细瘦的颈。 她疼的眼尾泛泪。 谢容低头,凑她近了,说话时的清冽气息洒在她脸上,他嘴角上翘,透着讥讽:“你好像很怕我?” “你……放开,”锦宁用力挣扎,“咳咳!” 雪球被俩人抱在怀里,男人坚硬胸膛和女子柔软胸脯间。 它懵懂地瞪大猫瞳,看着两个主人。 哦,主人们终于要互舔了,和以前一样,男主人压着女主人。 所以它并不慌还很欣慰。 锦宁却是被勒得涨红了脸:“我,干嘛怕你,放开!” 他看她痛苦,窒息,泛红的眸。 话里似笑非笑:“据说,你是我以前未过门的妻子。” 锦宁听此立时一僵,忘了挣扎。 她抬起挂着泪珠的睫毛,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谢容。 他瘦了很多。 战场上厮杀的少年将军,皮肤不会白皙。 可眼前的谢容,肤质变得冷白,因为他养伤就养了接近两年,长时间不见太阳。 他眉眼褪去了青涩,深邃俊美的眉眼间全然没了当年鲜衣怒马、桀骜不驯的少年气,周身笼罩着不怒自威的冷冽寒凛之气。 这些都是他在外所经受的磨炼而造就,而这些磨炼,一个不留意就会要了他的命。 她盯他出了神。 谢容察觉,厌恶地蹙眉:“你很惊讶我会知道?” 锦宁怔怔回神,摇了摇头。 他知道,想来其实很正常。 “你想怎么样?”她引颈受戮的平静姿态。 “你又以为,我会怎么对你。” “对你痴心不改、心怀不甘、因爱生恨、执念成魔……”他顿了顿,冷冷嗤笑,“亦或,弑友夺妻,将你强占?” 锦宁听出了他话里的刻薄轻蔑。 可最后八个字依然令她心口发慌,眼里透出恐惧。 谢容看出她的不安,眼角轻扬。 他似乎觉得极为可笑,唇边带起恶意的冰冷讥讽。 “你且安心。” “你这等不忠不洁、胆小怯懦,在我‘死后’转头就嫁作他人妇的女子……” “我、还、嫌、脏。” 锦宁发不出声音辩驳。 是这样,没错。 说罢,他猛一松开她。 锦宁猝不及防,往后趔趄两步,差些跌倒。 谢容放下猫,眸子冷若冰霜,深深看她一眼,就要离开。 可这时,数只箭矢破空袭来。 谢容极为敏捷,揽过锦宁入怀,退至墙后避开了箭雨。 —— —— —— ‘痴心不改、心怀不甘、因爱生恨、执念成魔、弑友夺妻、将她强占。’ 没错,这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爆的真香预警。 第52章 碎尸万段 彼时锦宁的思绪正处在很尴尬的境地中。 她是听明白了、也想得通的。 谢容失忆是真,不过归家的这段时间里,他应当从某些人口中已经知道了他们以前的关系。 所以就有了刚才的对话。 没有她想象中担心的那些可怕.黑化.发疯的剧情。 甚至说、完全是她本人自恋多想了!! 谢容对她‘背叛,不忠,嫁给谢韫’的行为,非常之鄙夷不屑,甚至猜到她在躲着他,照他冷酷的性子该是漠然置之的,但可能今晚她对他表现出来的惧怕太明显了,他无语、他厌恶,甚至说出‘嫌她脏’来证明自己对她没一点兴趣。 天呐。 锦宁在极短的时间里飞快捋清楚了这件事情。 然后她——太高兴了!!身心一下子超级轻松了!!! 高兴不过三秒。 刚离开半步的谢容,回过身,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几乎是将人就这么抱起来极快地退到墙角。 那瞬间锦宁是懵的。 毕竟她唯一接触过的武功是广场上大爷大妈的太极拳,丝毫察觉不到隐藏的危险,只感觉一片天旋地转,细弱的小腰快被那结实的手臂给勒断了。 再抬头,刚才所站的地面已然插满了一地箭矢。 她心惊,来不及反应,几个持刀的蒙面黑衣人从墙头跃身而下。 锦宁见这情景自是慌乱无措,唯一能做的就是扯嗓子喊救命。谢容皱眉,低低冷呵一句‘闭嘴’,抓着她手臂往门外去。 可门外竟也现出四个黑衣人拦住去路。 俩人被黑衣人前后夹击。 这些黑衣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出场连个废话都没有,直举刀朝谢容攻来。 谢容眸色一暗,立即觉察到黑衣人是为他而来,将锦宁推到墙角,长身挡在她身前。 没了累赘,他略一偏身避开袭来的杀招,漆黑的瞳没有半分温度,一个反手就夺过黑衣人的剑,长腿利落一踹,同时手中长剑划开了另个黑衣人的喉咙。 没多会。 十多个黑衣人杀手,活着的竟只剩了三个。 锦宁摊坐在墙角,因着谢容始终挡在她身前不远,她无比清晰地看到这场血腥厮杀,心惊的同时,切实感受到这‘少年名将’战力值的强悍可怕。 剩下的黑衣人显然有了惧怕退缩的样子。 这时,一队身着盔甲的军队终于赶来:“捉刺客!保护将军!” 黑衣人顿时大慌,其中一人直接抓过同伴的身体挡住谢容刺来的一剑,趁着极短的空隙机会,来到锦宁身边,将剑横上了她的脖子。 “都别动,否则我就杀了她。” 锦宁:“……” 作孽。 那什么垃圾军队你们还不如不来!! 谢容面无表情,手握剑柄,缓缓将剑从黑衣人胸口抽出,捅穿的肉窟窿血水汩汩,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周身的戾气却森寒可怕。 挟持锦宁的黑衣人看着他说:“把剑扔了!” 谢容目光落在锦宁身上,漆黑的瞳像也染了血腥,他抬起握着剑柄的手,一松。 啪嗒。 长剑摔地。 锦宁有些意外,依他不久前对她的态度,她还以为他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黑衣人顿时一喜。 他知道自己这是挟持对了筹码! 黑衣人大声喝道:“让人退下,放我走!否则,就是死,老子也让这娇娇夫人同我陪葬! 谢容沉眉,动了动唇,刚要发声。 另一道压抑着怒火的温冷声音先响起:“放他走!” 锦宁眼睫一颤。 谢韫疾步赶来,看见黑衣人手中的刀,那锋利的刃就横在锦宁脆弱的脖颈,他温和的眉眼此时冷怒一片,脸色铁青,咬牙狠绝道:“我放你一条生路,可你若敢伤了我妻一分一毫,不管逃去哪、我都必会找到将你碎尸万段!” 黑衣人见此,万般忌惮。 锦宁鼻尖酸胀的厉害。 她从没见过谢韫这般发怒的模样,唯此一次,还是为了救她。 “退下,”谢容也下令,“放他走。” “只要你们别耍花样,我自然不会伤到她!” 黑衣人步步小心谨慎,走到空地,脚下一跃,用轻功挟持着锦宁飞上了房檐。 待确定好了后路,他将锦宁往侧边方向推了下去,随即转身跃下,消失在夜色里。 锦宁被那一推直直从屋檐摔下去。 那黑衣人故意将她往侧边方向推,有一些引人出其不备的效用,好来给自己争取逃走的些许时间。 谢韫接她已然来不及。 何况他身子骨文弱,又不擅武,这样生生接住她只怕两只胳膊要废了。 谢容面无表情,靴尖一点地,凌空跃去,将锦宁接在怀里,稳稳落地。 锦宁紧闭着眼以为自己会摔死,直到脚落实地面才敢睁眼,却赫然对上谢容漆黑冷漠的双眸。 她一吓,立即将人推开。 他才说过,他嫌脏的。 她可不能离他太近!! 锦宁推开谢容,转头看见谢韫,双眼一红,用力扑进了他怀里。 “吓死了。” 她这才宣泄心头恐惧。 双手搂着谢韫的腰,靠在他胸膛小声抽泣:“还好有你。” “嗯,没事了,”谢韫轻柔抚摸她的脊背,侧头亲吻她的额角,“没事,哭吧,哭出来我们就把它忘掉。” 谢容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盯着黑夜,仿佛一尊散发着寒气的玄冰雕像。 他们就在他旁边。 那软软弱弱的抽泣他听得一清二楚。 ‘还好有你’。 可笑。 没良心、瞎了眼的东西,若不是他,她哪里还有命在这和男人你侬我侬,早知道该让她摔死才好! 谢容死死咬紧了牙根。 强压下、将她从别的男人怀里拖出来的冲动。 这股冲动也实在可笑。 他不是那等会被男女情爱控制失控的蠢货,这人既已是他友人的夫人,别说他如今记忆空白,就算恢复了记忆,他也不屑多看她一眼。 …… 第53章 他,等不急了。 “将军,要不要追上去?” 领军头子张统领问。 听到这一声,锦宁回了神,用谢韫的衣襟蹭了蹭泪,从他怀里出来。 见还有这么多人在,到底是有点窘。 “还好吗?”谢韫屈指碰了碰她湿润的睫。 锦宁摇头,拨开他的手顺势握住了,纤小柔软的两只手紧紧抓着他一只宽大的手掌,低头小声道:“嗯,没事了。” 谢容注视着无边黑夜的冷暗眸子,微微一动。 他余光略略一扫两人交握的手,覆着薄茧的指攥紧,嘴角轻扯了扯,透着点刻薄的讥诮。 不知羞臊。 低着头的张统领没得到回应,十分吃疑。 抬头一看,谢容面向黑夜,高大背影岿然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周身隐隐散发凝重冷寒之气。 将军总归不可能是在这种关头出神,这,必然是在思谋关于那刺客的来历行迹! 张统领只好再次喊:“将军……?” 谢韫也抬眼看过去。 谢容转过身躯,对张统领淡道一句‘不必’,沉沉的眸子扫过练武场中十余具的黑衣人死尸:“把这些尸体全交给刑部处理即可,其它的明日再说。” “是。” 锦宁看着一地血腥尸体,不由瑟缩,又往谢韫的身上紧挨。 若是之前,她肯定不敢在谢容面前这么自在、表现出与谢韫的恩爱亲密,怕他看到受了刺激再恢复记忆发疯黑化。 可现在,她少了顾忌。 因为,谢容明明白地说对她很厌恶嫌弃。 她也没什么可心虚害怕的了,现在主要和谢韫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不过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来刺杀谢容的。 谢容是为国为民的将军啊。 他平安归京分明是天下的幸事,谁会想杀他? 谢韫微微侧身,自锦宁的视线,帮她挡过那一地血腥场景。再看向谢容,神色顿时染了几分凝重:“阿弟归京不过半月,竟出现了刺客,不知是谁这般不容你、不容谢家。” 谢容神色倒是平淡,眉梢轻挑:“是啊,也不知我挡了哪尊大神的路。” 谢啸和顾氏这时也闻讯赶了来。 “云戟,儿子……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看那被人运走的尸体,顾氏一脸惶恐紧张。 失而复得的儿子,若再出点什么事,对做母亲的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下来。 谢容摇头:“我没事。” 谢啸看到锦宁。“你们夫妻俩怎么也在这?” 谢韫也低头看向她,无声询问。 锦宁如实说:“我来这里寻猫,刚巧碰到正在习武的谢容,然后刚要回去,就碰上了这些黑衣人。” 顾氏又急又忧心:“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害我的儿子!” “老爷!你说怎么办啊!若不揪出那要谋害云戟的主谋,他就每日处在危险之中啊!” “母亲别担心,不过是些藏在阴沟里的宵小而已,伤不了我分毫,”谢容淡声说,“这事交给刑部去调查,日后父亲多派些人在府里各处守着就好,现下天不早了,都回去歇下吧。” 顾氏心心念念着儿子,当母亲的经历过生死变得分外脆弱,实在受不得一点惊。 谢啸心知不能在她跟前议事,便带她先回了院。 谢韫轻出一口气,似仍心有余悸:“此番多亏阿弟救了你嫂嫂,否则后果我真不敢想。” “对,”锦宁也才想起来还没道谢,挨在谢韫身边,乌黑的眼看向谢容,“谢谢你。” 谢容便也看向了他如今好友的夫人。 四目相对,她眸光闪烁。 而他扯了扯唇,面上的冷峻便也软去了些,眯眸一笑:“不必言谢,是我该告歉,平白连累了你。” 他分明是笑着,近似柔和的笑。 那轻轻弯的眉梢和眸,翘起点弧度的嘴角,在锦宁眼里却是有些诡异。 记得她第一次提出分手,被带去了监狱依次‘观赏’那个个血腥残忍的酷刑时,谢容就是这样边笑边问她还要不要分开,他笑得眼尾都眯起了浅浅淡淡的褶,那模样刻骨般令她惊悚而难忘。 所以,她很怕看谢容笑,当真是生死难料。 锦宁喉咙有些涩。 “总归你们二人都相安无事就好,”谢韫开口,“我和锦宁就先回去了。” 锦宁仰头看向谢韫,对上那双才是真真真温柔宽和的眉眼,她所有不安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满满的安全感。 三人颔首告别。 谢容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好友和他的夫人恩爱离去。 月影西斜,他们竟连背影都那么养眼相配。 谢容眉眼唇角的笑渐渐淡去,面上再无半点情绪,垂于身侧的手寸寸收紧。 当真、碍眼。 他的意思是。 今夜的月亮,太过刺眼。 * “那些黑衣人……” “到底会是谁想害谢容。” “为什么害他,难道是谢容以前得罪过的人?还是谢容回来妨碍了谁的利益?少年名将赢得战场却可悲地困于朝堂?!” 回去的路上,锦宁仍是对刚经历过的一场刺杀心有余悸,不由低语喃喃自个瞎琢磨一二。 “小说里都这样写的。” “太危险了,太吓人了,真的飙血……” 谢韫安安静静听她嘟囔。 他脚步忽地顿住,停下来,转头望向锦宁。 锦宁微愣,抿抿唇,眨巴着眼瞧他。 谢韫语调不轻不淡:“卿卿一路都在念叨阿弟,比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为他担心。” “……” “我,”锦宁有些哑然,“你……这不是,我只是出于,出于道德层面的关怀!” 这。 刚从谢容那里喘过气,家里这位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谢韫看着她,淡淡一笑,轻‘嗯’了声,没再深究下去。 “我真的是过去找雪球的。” “我还和你说过的吧,雪球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常常半夜才回来,我也没想到……它竟然是去了谢容那里。” 一路上,锦宁认认真真地将这件事和谢韫解释清楚。 她实在担心他会多想。 回到住处,进了屋,谢韫猛一停步转身,急匆匆跟进来的锦宁刹不住脚,结结实实撞进了他怀里。 “唔……”她捂着额头呼痛。 谢韫长臂一抬。 ‘砰’ 他推上了门,还扣上了门栓。 紧闭的红木门,仿佛将屋内与外界隔断。 “卿卿不必再解释,”他眉目宽容含笑,“我相信你,只是一想到你被那刺客挟持,险些出事,我就一阵后怕。” 锦宁点点头。 她仰脸望着面前清瘦青年,莫名有些发怵,可他分明还是那样温柔、善解人意。 “我,我还没洗澡,我去洗……”她后退。 后背却抵上了合紧的红木门。 没有退路。 锦宁攥紧手:“谢韫,你干什么?”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来,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卿卿,我怕。” “啊?” “我怕你会为了别人,将我抛弃,”谢韫垂眸,“所以……” 他等不急了。 第54章 你终于是我的了 锦宁心跳有些快。 所以……什、什么啊? 谢韫却话音一止,淡垂的睫缓缓抬起。 他的瞳孔不似谢容那般漆黑迫人,而是浅浅的琥珀色,在烛灯下这眸色更显温柔,仿佛氤氲着勾人的春色。 锦宁已然陷进了那双溢满温柔、深情的眸子中。 她身心发软,谢韫却不再说下去,他的唇瓣温软,一个轻柔的吻再次落在她手背,却再没其它进一步的举动,似极温柔克制,之后就那样低眸望着她,眼里全是她。 锦宁有些受不了地将眼帘垂下。 避开他那似温柔野兽来‘吃人’的目光。 “怎么会,”她清了清嗓,强作镇定地认真说,“我们是夫妻,我怎么可能变心抛弃你,我不是那种人。” 空气陷入片刻的静默。 很快,谢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意味深长。 “这可有些难说。” “???” 锦宁猛地仰头看他,有些不满。 “你,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谢韫动了动唇,却是安静了片刻,最后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他黯然垂首:“说我心地狭隘也好,敏感多疑也罢,自谢容回来,我这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安。卿卿曾和他那般相爱,如今虽已嫁给了我,可总是有几分少年时那青涩难忘的情意在……到底是我这个卑鄙无耻的后来者所比不上的。” 他在此刻卸下了强大的外衣。 不再是那外界眼中居于高台方正不阿,端方自持的谢中丞;只是个堕入凡尘、会为情爱患得患失的普通男子。 他在心爱之人面前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失意沮丧的一面。 锦宁这才知道他心底竟藏着这些小心思,顿时有些心疼。 她急急摇头,捧起他的脸:“你别这样胡思乱想啊,那都是过去的事,谁年轻时候还没个初恋啊,我……” 他幽声打断:“我从始至终只为卿卿一人动心。” “……”好吧。 这,这,谁让一开始咱们俩没先碰到呢! “反正我现在只爱一个男人,那就是你,谢韫,”锦宁直白而坚定,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再没别人,以后也只有你。” 谢韫的眼睫颤了颤,轻轻‘嗯’了声。 锦宁当即暗暗抹了把汗。 男人恋爱恼起来可真够难缠的啊。 她觉得妥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完美落幕了。 可谢韫始终将她挡在木门和胸怀之间,没有让身的意思。 锦宁眨巴眨巴眼,刚想开口提醒,谢韫睫轻垂,眼睑投落下了淡淡阴影,他柔软的唇启合,呢喃了句什么。 她一愣,有点没听清楚。 或者是听清楚了,只是难以确定。 有些恍惚地询问:“什、么?” 谢韫掀眼看她,微顿片刻,俯首欺近。 他气息与她交缠,温柔低语,像是克制地乞求,又像腻腻撒着娇。 “卿卿……要了我吧。” 锦宁手指尖发抖。 这——? 这——!! “你说只爱我,我自是相信的。” “可你只动动嘴未免有些敷衍,我想和你做真夫妻,这具身体亦由你来宠爱采撷。” 他声音略哑,炙热的身体抵着她。 一双染欲的眼盯着她晕红的面,斯文的模样,言词却近乎轻佻。 “卿卿,要了我。” “求你。” “好吗?” 锦宁……锦宁是没什么说的! 他们是夫妻,这事,都到这时候了,太正常了。 就是,他能不能别这么……骚? 想睡就睡好了,什么要了他、要了他的!这一句句弄得她这个现代人都好羞耻的啊! 她都有点怀疑,前头铺垫这么多,他不会就是为了说出这事、让她不好拒绝吧? 不会吧,谢韫应该不是那种心机男。 “我,”锦宁顿了顿,抵开他,抬手捂上爆红的一张脸,“我还没洗澡,我先去洗!” 谢韫喉咙滚动,胸腔仿佛点着了火。 一股股火气在全身蔓延,他堪堪按捺住翻涌的情潮:“我帮你。” “……” 锦宁拒绝了。 他这次未听她的话,进了她沐浴之地,手里还拿着瓷瓶和杯盏。 是酒。 这次,他不容她任性,也不会停了。 …… 水雾氤氲,一室旖旎。 也是想借酒壮胆,锦宁犹豫了下,便喝了那酒。 待沐浴完。 谢韫将人拦腰横抱,大步走去里屋床榻。 那酒有了效用,锦宁脸颊升起淡淡酡红,手足绵软,雪白的身子亦被热水蒸得透出薄粉,乌黑的眸泛着点湿润的水色。 青年解下衣袍覆上来之际,她清醒一二,亦后怕地忍不住挣扎。 “谢韫……” 他便温柔轻哄:“不怕,我在。” 抚过那柔软颤颤的腰身。 像撕破温柔面具的吃人野兽。 少女呜咽泣声细碎。 青年满足地渭叹低吟。 “卿卿,你终于是我的了……” 第55章 厮.杀 年轻人。 初识男女至欢的情爱滋味。 免不得丢了平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一番肆意放纵。 红烛摇曳,照着床榻,那缠绵的一双影子交交叠叠投映在雕花纱幔。 几番折腾。 锦宁本就饮了含着些助兴作用的酒,身子软绵绵的无力,意识也迷糊糊的,只能任由青年宣泄蓬勃情爱。 待他得偿所愿、酣畅后。 她已然累得抬不起眼皮。 谢韫身上只松垮套了件单衣,露出清瘦的颈、和覆着薄肌有力的胸膛,竟颇显出几分散漫轻佻的意味来。 他长臂一揽,将那累极的可怜人儿横抱进怀里,引得对方一声迷糊不满地嘤咛,欢爱过后男子嗓音显出柔情的低哑:“帮你洗一洗再睡。” 锦宁没再抗拒,自然也没了力气清洗。 全要谢韫来帮她。 洗着洗着身后青年气息越发烫,竟是又……? 锦宁意识到时,已经受了新一轮的暴风雨。 热雾熏红了眼,她纤薄的背瑟瑟颤颤,承受不住地抽泣掉泪,透着些许被折腾的委屈。 “卿卿。” “卿卿好乖,”温柔青年眼尾妖异深红,只在她耳边嘶哑低哄,“再允我一次,仅这一次……” “轻轻的。” “阿宁。” 他微仰头,汗珠滚落骨感的喉结。 “你简直要了我的命。” * 红烛燃尽,夜雾已深。 再回到床榻上时,锦宁真真筋疲力尽,几乎是倒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谢韫睡时亦将人紧紧揉在怀中,昏暗的夜看不清面容,他便闭眼,于夜中细细感受她清甜的气息,一脸餍足。 他终于得到了她。 若是卿卿再与他生个孩子,那,当是真的安稳妥帖。 …… 隔日清早。 初晨的日光洒落,枝头鸟雀啼鸣。 谢韫照例于往日一样的时辰醒来,锦宁却还在熟睡着,初次就糟了这般折腾,她是真的累惨了,他亦深知自己有些过分,心下也划过一丝懊悔。 竟……没克制住。 他心疼地抚了抚她的眉,放轻动作撩起纱幔下了床。 床脚叠放着昨夜换下来的被褥。 谢韫边穿衣束上腰带,走去床脚,于那洇着欢好痕迹的床品上找出一条纯白长帕,上面洇着血痕,他弯唇笑得有些……变态。 将那白帕收起来,他才唤下人进来清理打扫,同时叮嘱一句放轻了手脚。 “那猫呢?”他随声一问。 昨晚回来后,锦宁就把雪球暂时关进了笼里。 她猜也是它还记得谢容,所以总是往他那里跑。 不过小家伙没怎么进过笼子,可能是情绪有影响,昨天半夜突然嘶叫,婴儿哭嚎似的。 彼时锦宁睡得正沉,谢韫不想惊醒了她。 直接让人连猫带笼扔远了些才得清净。 左安答:“昨晚依郎君的话扔去了偏院,想着少夫人醒来看到会有不妥,早晨属下就将猫带回了院里。” 谢韫踱步去了院里。 雪球正蔫蔫地趴在笼子里,嗅到来人,警惕地瞪圆了蓝色猫瞳。 谢韫让左安将笼子打开。 猫笼一开。 “喵——!!” 雪球竟呲着牙,在左安怀中炸起了毛,狠狠抓了他一把,似想挣脱开往院外跑。 谢韫看着,嘴角挑起。 “倒真是个通人性、忠诚的畜生。” 他眼神晦暗,冷笑喃喃。 “莫不是想让你的旧主子们重归于好。” 左安手背都被抓出了好几道红痕,他人高马大,不知痛似的面无表情:“郎君,这怎么办。” 还能如何。 打死烧了最干净—— “就关笼子里吧。”他改了口。 日光碎金似的从屋檐处洒下,落下阴影。 谢韫一半站在明,一半在暗,温良和煦的眉眼,如此割裂下显得诡谲扭曲。 他捏着雪球的脖子将它拎起来,抱在怀里。 垂着眼,牵起唇笑道: “乖一点,这次饶了你这畜生。” “倘若日后再认错了男主人,那我可就生气了。” 他一下下抚着猫儿脊背,远远看着是温柔,手指苍白冰凉。 雪球的耳朵往后耷拉着,在他怀里竟不再乱动。 像是惧怕极了。 谢韫进了书室,洗着手道:“你即刻派人去萧宗良那里,向他要一个人。” 左安犹疑:“何人?” 谢韫拿巾帕缓缓将手拭干,冷哂道:“萧宗良个蠢货,也不怪在军中混迹二十年也只能得个将军称号,若不是顶了谢容的战功,就是再过二十年他也封不了侯。” “如此沉不住气,当真是个无脑莽夫,”他目光暗了下去,“不仅未伤人分毫,反而打草惊蛇,平白暴露自身意图。” 左安了然,确定地说:“昨夜的刺客,是萧府派来的。” “那郎君让属下向他要的人是……” 不必再说,自然是那个唯一逃走的刺客。 ——挟持了少夫人逃跑的刺客。 郎君睚呲必报,手段残忍,那刺客让少夫人受了惊吓,还差些出事。 左安心下为那刺客默哀。 他还不如死在昨夜。 如今,便是生不如死了。 左安受命走后,谢韫双手抵桌,垂眸望着桌上笔墨沉思出神。 总会到那一天。 依谢容的狠戾性子,敏锐心智,待他恢复记忆,迟早会得知一切,还会抢走他的卿卿,提刀来杀他亦是不稀奇。 是以。 他只能在那场胜败难料的厮杀之前、先一步将之除掉。 第56章 情难自控 昨晚折腾到很晚,再加上饮了些酒,锦宁这一觉睡得格外香沉,直到隔天午间才幽幽醒来。 刚醒来还有些懵,锦宁睁着惺忪睡眼,盯着床顶纱幔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她撑着手臂坐起身,这一动…… “嘶。” 身子有点不舒服。 猛然想起了昨夜,有些迟钝地意识到—— 她,已经不是个懵懂纯洁的黄花闺女了。 她,在昨夜,享受了顶级男人的好滋味。 怎么说。 锦宁闭了闭眼,为自己逝去的美好童贞默哀三秒。 身上被子滑落,她低头,身上的丝绸吊带衣裙,一边肩带坠在手臂间,露出的雪白肌肤布满了暧昧红痕。 锦宁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闪过昨夜的情景。 谢韫怎么这样?! 她都哭着说不行不行了,他还…… 算了,禁欲的老童男,初次失控,想来也算是情有可原? 她暂且理解他。但并不原谅! 口有些干。 她下床,脚尖刚沾地,不适立即传来,她轻轻倒抽一口气。 谢韫也刚巧进来。他穿了件月白长袍,锦衣玉带,仪态翩然,身骨清朗,华贵之中透着君子的斯文有礼、哪里还有昨夜的轻佻放荡? 他直勾勾看着锦宁,脚步略缓,视线在她袒露的肌肤上扫过,目光顿时暗了暗,深晦中透着愉悦。 谢韫说:“醒了。” 锦宁明显情绪欠佳,只闷闷地‘嗯’了声。 他坐到她身前,目光又很难不落在那缀着细密红痕的肌肤,待对上她那双乌黑含怨的眸眼,方才意识到收敛,手臂绕过她后背轻轻覆在那莹润肩头:“抱歉,实在是对卿卿盼望许久。” “昨夜便有一些……情难自控。” 锦宁听此,心里的不爽就很难发作了。 人都抢先主动坦白致歉了,她还能说什么? 且她这时候面对谢韫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偏那人凑近了低声问她:“昨晚看着是有些*,还疼么?” “……” 锦宁略一愣,当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顿时有些羞耻,耳尖悄悄红了,小声道:“有一点。” “但还能忍。” 就是全身都不太得劲。 像一个平时不怎么运动的人,跑完八百米,第二天身上哪哪都不好受。 “我也挺疼的。”谢韫说。 “嗯?”锦宁皱眉觑他,“你怎么会……?” 谢韫唇角轻弯着笑,倾身贴到她耳边,低低吐字时带着温热的气息,他说了短短的几字,很轻。 也不知是什么,锦宁听完整张脸都红透了,似羞似恼地给了他一脚!! “下流!!!” 太犯规了,真的不要脸,他在说什么呀! 谢韫面上笑意更深。 修长的指捋顺她柔软散乱的发:“真的。” 稍顿后,又补了句:“但同时也非常快乐。” “……” 闭嘴好吗!!! 锦宁受不了他顶着个斯文正经的脸说涩话,打断这个话题:“我口渴,你快去给我倒水来!” 谢韫去桌边倒水。 锦宁看着他高瘦好看的背影,猛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他们没做避孕措施!!! 她昨晚稀里糊涂答应,竟把这个给忘了,不过说来古代也没小雨伞啊。 饮下两杯茶水解了渴,锦宁立即将这个严重的问题和谢韫道了出来。 她记得的。 谢韫曾说过,她不喜欢小孩的话,他就不会要。 还有以前在饭桌上,谢韫曾在谢啸夫妻面前也明确表明过,他对子嗣这件事的态度是完全尊重女性的意愿,所以她虽着急但并不担心。 “卿卿当真不喜欢孩子?”谢韫看着她问。 锦宁没什么犹豫地重重点头。 “暂时没那个想法。” “不是有那什么喝了就能避孕的汤药?你悄悄让人帮我弄来吧,千万别让婆婆的人发现了。” 她不想要小孩。 也可能是心底深处还藏着几分回家的期望,这是她谁都没告诉的秘密,谢韫也没有。若真的还有回家的那一天…… 她不敢想,她离不开谢韫,又无法忘记现代的家。就是这种深埋心底的一丝念头,始终让她维持着微弱的理智,在提醒着她最好不要在这世界留下难以割舍的血缘孩子。 “好,都依你。” “卿卿不想,我们便不要孩子,”谢韫眼眸轻弯,语气温煦,“我应当同你说过,我每日服用的补药里是有避子效用的,我一直在服着药,所以别担心,也不用你喝那伤身的药汤。” “嗯。” 锦宁安下了心,不疑有他。 她身心皆依赖、信任谢韫,从不曾怀疑对方的善恶。 他这样好,自然不会骗她。 …… 晚间,几人正院厅堂里用饭。 谢容归来后,锦宁几乎是没去过正厅用饭,都在自己小院里单独开小灶,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想尽力避开谢容。 如今,得知谢容对她只剩下鄙夷不屑,她也不需再刻意避着,坦坦荡相处就是,这样对俩人都好。 饭桌上。 顾氏情绪并不高。 她问谢容:“刑部的人怎么说,可调查到那些害你的黑衣人背后的主谋了?” 锦宁彼时吃的正香。 这正厅膳房里的厨子手艺就是好,烧鹅香的很。 听此,她还在啃着烧鹅腿,抬起了脸。谢容就坐于她对面的位子,他身着窄袖玄黑服,衬得肤色冷白,脸庞轮廓利落分明,线条凌厉。 他抿起薄唇,漆黑的瞳正与锦宁有瞬间的碰撞,却像是不经意,极快地轻淡淡移开了视线。 他说:“还未有消息。” 顾氏忧心如焚:“这样下去怎么行!万一再有刺客……” “别瞎担心!”谢啸打断她,“已经安排了这么多护卫守着,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何况吾儿武力高强,这天下鲜少有人能胜过他,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吧!” 顾氏勉强安心了些。 “吃饭吃饭我不乱想了,”给谢容夹了菜,不忘关心谢韫锦宁,“你们也多吃些。” 锦宁点头。 她想到,顾氏之前说中秋一家人去天山寺拜佛,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为了谢容的安危,大概是不会去了。 用完饭后。 谢家父子二人去了书房谈事,锦宁陪心情不好的顾氏坐在园子聊天。 顾氏到底是提不起兴致,没多会就回院了。 锦宁本来也想回去,但转念一想反正没什么事,还是决定等谢韫从书房出来,俩人一道回住处。 “不如奴婢去膳房拿些零嘴点心来,您边吃边等?”秋月贴心地提议。 锦宁觉得这小妞甚懂她心,当即允了。 秋月出了园子去膳房,锦宁坐在园子里支着下巴,看看那花,瞧瞧那树,又仰头数起天上的星星。 古代的环境就是好啊,没被现代科技工业化污染,漫天繁星又大又亮。 她抬手指着一颗颗星星当真无聊的数了起来。 数着数着……后背莫名有些发冷。 锦宁缩了缩肩,回头看去,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立了一人! 妈耶!她吓得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 谢容表情寡淡,盯着她闪过惊惶的小脸。 “是你啊。” 锦宁打破沉静。 她强力佯装从容淡定,既不俱他也不越礼,以平常心对待:“你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吓我一跳,你……谢韫呢?” 谢容微微启唇:“他回去了。” 啊?! 锦宁半信半疑。不过谢韫不知道她在等他,先回了院也不是没可能。 “好,那我也回去了。” 她说着,迈步离开园子,可在即将越过谢容时,猛地被他抓住了手臂。 少年将军的手掌、是来执刀枪剑戟的,力道自是刚劲有力。 如今抓着嫩生生少女的手臂,竟也是强硬的可怕。 锦宁一惊,疼的仿佛要被折断。 “你干什么?!” 第57章 娶妻…… 锦宁有些慌,不知道谢容这突然又是抽什么风? 她没招惹到他吧? 锦宁本能地挣扎,也察觉到了桎梏着自己的那只手掌有片刻的松动,她想抽回手,可下一刻,那力道竟重又变得不容撼动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皱紧了眉。 这次却不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吓到的语气,而是很不解地质问,带着些恼怒的斥责。 她极力将胆怯藏了起来,端起姿态。 没错。 她没什么可惧怕的,越礼的是谢容! “放开我。” 锦宁仰头,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冷冰冰的侧颜。 谢容没有看她,漆暗的眼里甚至闪过瞬间的愠怒。 他并不想碰这个不忠不洁的女人。 可她经过时,从他身边走过时,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抓住了她,甚至在回过神依然不想放,就好像本该如此。 这太可笑。他是疯了吗? 事实上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踏进这个园子。 “猫呢。” 锦宁一愣:“什么?” 谢容这才低下眼看她,语气似乎有些不耐:“那只白猫,为何今日不见它。” 哈? 锦宁没想到他拦她只是为了问雪球? 好吧,毕竟是雪球的‘爹’,失忆了还对它喜爱也是合理。 “雪球最近有点调皮,所以我把它关笼子里养几天……” “是么。” 谢容微眯起眸,语气莫测:“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它来我这里。” “……你想多了。”锦宁看似很淡定说。 谢容冷抿着唇角不言,盯着她的眼神却有些阴沉。 面对曾经的未婚夫。 她竟然没有一丝内疚,羞愧。 对这种人,他只会厌恶,无视;而不是如此压抑不住的动怒。 “滚。”他很淡很冷地落下这字。 锦宁不动,掀起眼看他。 她的眸子圆而大,瞳仁乌黑干净,看人时透着浅浅的光。 谢容挑唇轻蔑地笑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谢容,亦不会对你再有分毫念头。” 有病,她用什么眼神啦? “你不把手撒开我怎么滚!” 他还握着她,长指拢着她那纤细胳膊。 谢容沉脸,猛一松手,还不待他说什么,锦宁一溜烟就跑了。 她以前就知道他脾气不好,曾经把追他的小姑娘给吓哭。 她当时也真是勇,凭着在现代网上学的几招还没机会施展的撩汉技巧,没皮没脸地缠他,竟还真有了效用…… 锦宁摇摇头甩下这些思绪。 她心想,谢容失了忆,性子倒是比以往更暴戾、阴晴不定了。 顾氏似乎在给他相看妻子,真不知日后哪家的姑娘能受得了他! …… 眼看到了中秋。 刑部那边的人终于传来消息,是那晚刺杀谢容的黑衣人背后的主谋抓到了。 此人姓孙,曾是谢容的一个小手下,如今在军营中任职副尉。 据孙副尉口供,他以前在军中只是个小小的兵卒队长,一次犯了错,曾被还是少年时的谢将军处罚打压,心怀私人怨恨,如今他活着归京便想杀了他解恨。 顾氏一颗心悬悬落落:“那什么孙副尉,真是害你的真凶?” 谢容不提其它,只说:“刑部断的案子自然是凿凿有据,如今主谋已服罪,您日后不必再为我担心受怕。” 顾氏这才稍稍安了心。 “我原本是想着咱们一家人去天山寺拜佛,自遇刺后一事我就不敢让你出门。” “既然现在抓到了真凶,危险解除,娘还是想带你去天山寺让那慈清禅师给你做法消灾求平安,这两年我常常去那寺里祈福,如今你平安回来,若能跟我去寺里还个愿也是好的!” 谢容轻一点头:“可以,母亲安排就好。” “好,好!” 多日来担惊受怕,如今顾氏心气总算开阔高兴了些:“正好呀,据说那寺庙的送子观音也特灵验,让谢韫夫妻俩一起,拜那观音给咱们谢家添个大胖孙!” 谢容听此扯扯唇一笑置之,未再接话。 空气就这么陡然安静了下去。 顾氏猛地一惊,脸上笑容当即都有些僵硬。 坏了坏了。这…… 顾氏拿眼暗暗打量了面前的儿子。 他坐于桌前,一身金线暗纹的玄黑衣袍,衬得脸庞凌厉深邃,身上笼着层令人唇齿发寒的压迫感。 但见他薄红的唇角淡抿,伸手端过桌上的茶杯,低眉,饮了口茶水,面上神情淡淡,辨不出什么喜怒。 顾氏心下一松。 谢容失忆了,不记得锦宁,过去那些情意自然也随之忘却。 想来那事是瞒不住也无需瞒,只深入打听打听就能得知一二,何况是心思深沉的谢容,恐是早知道谢韫的夫人曾是自己的未婚妻。 再说他如今不闻不问,分明是不在意的模样。 顾氏想通后,又莫名觉得不安,遂略一想过后,试探道:“你如今回来已是二十有一,也该娶亲了,娘这边先给你挑出些配得上咱们家的世家大户女子,过后再由你相看相看,若有能合你眼的自然是最好。你说呢?” 搁下茶盏,谢容起身。 “母亲能相看上的定然已是极好,娶亲一事全凭您做主,日后亦不必来询问我的意见。” 说罢。 谢容告退一声,折身离开。 娶亲生子,是为传承。 这是他作为家族嫡子需担的责任。 至于娶谁……那便无所谓之了。 总不能是那个嫁了谢韫的。 难不成要他娶好友的女人?! 谢韫活得好好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死…… 谢容赫然一顿步,眸眼幽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在想些什么?! “将军……?”等在院外的部下卫承,惊见走来的谢容突然停了步,表情还变得非常……诡谲瘆人? 谢容回神,压下心头浮现的那点荒谬情绪,淡着脸径直往前走。 卫承跟上,低道:“孙副尉认罪的口供还未知真假,属下派人过去已来不及,那孙副尉已经死在虐刑中。” 谢容冷嗤:“一个乱人耳目的替罪羊罢了,不用再管。” “是。”卫承说,“还有一事,属下寻到了夜影卫的踪迹。” 谢容轻蹙眉:“什么夜影卫?” 卫承略一顿,表情闪过些尴尬。 “夜影卫是将军您出征前,留在京城用来监视……咳,是保,保护方小姐的。” 第58章 命中有子 卫承是追随谢容的忠诚部下。 珩州之战时,他作为将军部下之一的参将,也在其中协助作战。 谢容击败敌军归途‘死’后,副将萧宗良便占了大功被封了侯,卫承本也该领赏加功,他却不求受赏,依旧在原本的官位,带领曾追随少年将军征战沙场的一众景国强军守卫国朝。 称奇迹也不为过。 卫承等来了将军。 谢容不记得他,经一番审查却也信了他的忠诚,至于夜影卫他自是也不记得。 听此,谢容敛眉。 过了片刻,他才语气平平地问:“我那时为何要派人监……保护方锦宁?” 卫承:“……” 这,让他该怎么说呢?! 卫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才好,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方锦宁嫁给了将军的好友,友妻啊友妻!这关系有点变态了! “其中缘由,属下不敢多论。” “属下只知道,您当初很爱方小姐,若不是战场上危险四伏,您只怕会将人带在身边自个用眼睛时刻盯着才安心。” 谢容看一眼卫承,目露古怪。 “你在说什么疯话。” 他有病才会这样? 卫承:…… 冤。 他这还是挑好听的说的啊!您真就那么爱啊!! 军营里哪个不知您爱的发起疯来能吓死人小姑娘呐!! 卫承咽下委屈。 “当初您安排了十二个夜影卫高手在暗处保护方小姐。” “您遇事后,世上没人能再调遣夜影卫,属下亦做不到,也未在意这一茬。” “自您回来,属下才想起此事,却是寻不到了夜影卫的行踪。按规矩,夜影卫绝不会背叛主子的命令,即便在您‘战亡’后,保护方小姐仍是他们此生唯一信条,如今竟不见踪迹,他们必定是遭到了什么祸事。” “属下前几日偶然发现了夜影卫的一丝行踪。” “可还要属下继续调查夜影卫的踪迹?” 谢容眉骨略压,低直睫毛遮了眼里闪过的沉沉情绪。 “查。” “此事离奇,自是要追查到底。” …… 中秋过后。 晨雾蒙蒙,谢家出发去到天山寺。 马车内。 谢啸正襟危坐,看着对面两个年轻人,一个端方文雅、惊才绝艳,一个将相之器、文武双全,皆是金相玉质。 谢啸心头十分舒畅,虽说他子嗣少,可儿子大有作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手握一方权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正暗自得意自己的优异遗传时,不经意一瞥。 恰好看到了谢韫腰间挂着个东西。 “那什么玩意,”谢啸皱紧了眉,“你怎么贴身戴着这种丑陋之物?平白拉低了自己的颜貌!” 谢韫看向自己腰间。 阖目休憩的谢容眼皮轻掀,跟着撇过去一眼。 “这不是什么玩意,亦不是丑陋之物。” 谢韫垂眸,指尖轻碰过腰间垂坠的青色香囊,眉目含笑,透着温柔缱绻:“这是锦宁亲手做给我的香囊。” “我很喜欢,原本都不舍得拿出来。” “这是头一次佩戴,亦觉得上面一针一线都与我相配极了。” “……”谢啸不吭声了。 他无话可说。 那做的什么玩意,针脚七扭八拐,上面还绣着两个大肥鹅是什么意思?饿了煮着吃?!他的儿子是瞎了吗? 到底是个长辈,谢啸心里万般吐槽,也忍着没说出来。 谢容收回视线,再次阖上眼,下颌线条凛冽。 的确丑陋不堪。 …… 天山寺是历经几朝的百年古寺,建在山腰,香火旺盛。 此时正是中秋前后,来寺里供奉的信徒比往日还要多。 谢家马车停在山脚,一家子和其它人一样徒步上山。 锦宁体力一般,平日懒散惯了,再加上昨晚被谢韫缠磨许久,早晨起来腰肢软、腿根酸,爬了会山就有点难受,渐渐地落到后头。 谢韫慢下步跟在一边,扶着她腰身:“累了?先坐下歇会吧。” 锦宁幽幽含怨地觑他一眼:“都怪你。” “是,怪我,”谢韫应下,唇角却藏不住坏坏笑意,“可卿卿体力也着实不太好,怎的还不如我一个肾虚体弱的病秧子?” 小气鬼! 锦宁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性事有些频繁,锦宁就有点烦,昨晚一时嘴瓢就来了句‘你一个肾虚体弱的病秧子,总干这种事对身体不好吧。’ 就这句,就这一句! 她被折腾了大半夜才休止。 锦宁也赌一口气似的将他挥开,严肃着小脸:“从现在开始,我不要理你了,晚上也不要和你同床,别来找我。” 说完,她蓄力往山上冲。 谢韫提步追上去。 “我错了。” “卿卿。” 石阶顶上的谢容脚步略缓,回头一眼,眉目沉暗。 佛家重地,成何体统。 …… 顾氏是要在这寺中住下两日。 谢家是名门之族,顾氏又与这寺中的清慈大师结缘,供奉了不少香火,是以,寺中早有人为他们安排妥帖一切。 几人拜过佛殿,去了清慈大师那里会见寒暄。 顾氏主要来寺中还愿,同大师相商最后决定为山下贫苦百姓放粮施粥。 放粮施粥要在明天,今天顾氏便带着锦宁谢韫去拜那送子观音。 拜过观音像,顾氏又让俩人摇签卜上一卦。 锦宁嘴角抽了抽,拿着摇签筒。谢韫递给她一个温柔似水的眼神,她叹了口气闭眼摇签。 竹签摇落。 解签僧人接过签一看,又抬头看了看谢韫与锦宁,合掌轻吟一声‘阿弥陀佛’。 “夫人与郎君命中有一子。” 顾氏大喜:“当,当真!太好了!” 谢韫未露太多喜色,面上的笑意却是瞧得分明。 锦宁一愣,神情有些恍惚。 顾氏领着锦宁先回了住处,僧人却独独留下了谢韫。 “卦象上显郎君与夫人命中却有一子,不过,”僧人道,“此子恐难平安降生。” 谢韫眼色一冷:“为何。” 僧人低眉合掌,声音如同这漫天佛音。 “善恶有报。” “手沾邪恶杀孽之人,难结善果。” 第59章 骗我对不对? 从求子观音那庙堂出来后。 顾氏满面喜气,一路上笑呵呵的,牵起锦宁的手不时称赞两句。 “好啊,好,就知道你是个争气的!” 顾氏看向锦宁的小腹,一惊:“呀!” “我怎么看着你这肚子有些……不寻常?” 锦宁今天穿的是水绿色束腰长裙,绣着海棠花纹的腰封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只是那纤细腰身之中,仔细瞧下,小腹似乎是微微起伏的。 锦宁听着有点愣。 也看向自己的肚子。 “这……莫不是已经是有、有了的?!”顾氏喜不自胜。 锦宁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回过神来。 “不,不是吧。” 他们最近才同房,最多有一星期吧,就算真有也哪那么快?小孩坐火箭来的?! 锦宁想起了什么。 “嗯……这寺中的素斋还怪好吃的,忍不住,中午吃的有些多。” 她手覆在微微隆起的柔软肚子上揉了揉,干巴巴地笑了:“就,应该是吃撑了的说……” 再说她和他命里怎么会有孩子呢? 谢韫答应她的,这方面听她的,不会要孩子。 不过。 这寺庙求子卜卦什么的,不一定就准啊,也不能全迷信。 可她本身魂穿异世,不就是无法解释的玄学? 总之,她不想在这异世留下血缘。 顾氏偏是坚持:“万一是怀了呢?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只知道贪图享受,对这种事一点也不上心,这可不能有一点疏忽大意,万一碰了伤了的就麻烦了,还是让大夫瞧瞧再下定论!” 这百年古寺中不乏懂医术的僧人。 顾氏是这寺里的尊贵香客,扫地的小沙弥听得意旨后,立即在前引路带她们找懂医的僧人。 “真就是撑的……” 锦宁还在试图为自己的小肚子证明。 顾氏非要去瞧一瞧才行,锦宁拗不过,只好哭笑不得地随她去。 僧人为她号脉。 过了片刻,僧人收手,只诊出一句。 “夫人饮食过量,导致腹胀,需适当节食。” 锦宁:“……”你看。 顾氏:“……”小姑娘家看着瘦瘦的咋这么能吃?! 回去的路上,顾氏还安慰她说:“这次没有不打紧,僧人都说了你们命中有子,这就是天数已定,迟早会有孩子,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别难过。” “……”她哪里难过了:) 锦宁不好说什么,只微笑点头作乖巧。 不过解签的僧人独留下谢韫,也不知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待谢韫和几人汇合。 锦宁好奇地悄声问他:“僧人留你做什么?” 顾氏又领着几人去其它佛殿上香。谢韫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三人,垂眸,莞尔笑答:“说是与我有佛缘,留我讲了许多佛理,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只好说家里夫人还在等我,不便再待,这才放我走。” 锦宁觉得有点好笑:“莫不是想让你当他同僚?” 谢韫低头与她咬耳朵,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似的:“那僧人倒真是想让我绞了头发当和尚,可谁让我贪念红尘,陷在卿卿的温柔乡无法自拔,只想做俗人,不愿入佛门……” “说什么呢,”锦宁嗔他一眼,严肃起了脸,“你骗我。” 谢韫愣了一愣:“嗯?” 锦宁仰脸审视地看他:“那个僧人怎么会算出我们命中有子,你不是说你喝的补药有避子功效,我们怎么会有孩子?所以你骗我对不对!” “这……”谢韫神色微变,无奈苦笑,“你怎么也和伯母一样,这样相信一个算命僧人的无稽之言?” “还因此怀疑到我身上?” “卿卿,你这是诬告,我有些伤心了。” 锦宁一噎,想想确实,是自己不讲道理。 谢韫又好不委屈地说:“卿卿若不信我,便亲自去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让人给你审一审,我吃的补药里到底有没有避子的效用,不过我是个大男人,不育的事总归不太光彩,莫要让太多外人知道这事,我是没什么,就怕给你丢了脸。” “……”锦宁哪里还有话说。 谢韫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顾着她的意愿服着避子药,男人自尊在她这可以说一降再降。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锦宁攥紧了他的手,又想起顾氏说他幼时身体不好,顿时有些心疼,声音小小的:“对不起,我不该随意怀疑你。” “我……还会永远陪着你!” 谢韫挑眉,弯唇一笑,摸摸她柔软的发:“没事,你信我就好。” “不过,那僧人的话不可全信但也并非不可信,说不准,那命中有子的‘子’,是哪日卿卿突然转变了心意,想要的孩子呢?” 锦宁抬步踏进庄严肃穆的佛殿不便再出声,只摇摇头极快地回了句:“不会的。” 谢韫略顿一步,在后,眼眸深暗地看她。 为什么。 就这么不想与他孕育生子。 还是,她有他不为知的秘密。 …… 拜完佛殿,几人各自回了客房休憩。 锦宁谢韫夫妻俩自然是住一间客房。 刚坐下未多久,谢韫眉目一拧,手掌按上空荡荡的腰间,脸色铁青。 锦宁见此询问:“怎么了?” “你送我的香囊不见了。”谢韫起身就要出去,“多半是掉在了路上,我去找回来。” 说到香囊。 锦宁脸色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擅长针线活,更别说什么刺绣了,送谢韫香囊也是一时兴起,香囊缝的有多丑她自己都没眼看,上面绣的两个鸳鸯还被院里几个丫鬟认成大肥鸭,她当时就将香囊藏起来不准备送出去了。 可秋月故意将香囊透漏给了谢韫,然后就被他找到,还夸奖她香囊缝的别致有趣,一脸甜蜜。 她真不敢想他真的敢将香囊贴身戴出来。 真的……这就像现代温柔霸总穿西装搭人字拖,简直拉低逼格颜貌。 “别去找了,”锦宁拉住他的手,“反正也不好看,丢就丢了。” “不行,那是卿卿亲手缝制,对我来说惜若珍宝。” 他俯身在她眉心吻了吻:“你歇着吧,我很快回来。” …… 谢韫仔细寻过各个佛堂,询问过路小沙弥,都未找到香囊。 他又想起曾走过的一处风景地,建在山间的百年古寺,处处是古树木林,山景美如画。 谢韫按着记忆走过青绿石阶,目光四处寻找。 香囊还未看到,石阶前方倒有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出声:“云戟?” 谢容是与他背对的方向。 他身形一顿,玄黑衣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劲挺身材,转过身来,看到谢韫,淡淡颔首:“阿兄。” 谢韫和煦一笑:“你在这做什么?” “这处山景不错,适合静坐吐息,”谢容问,“你怎么也在这?” “你嫂嫂送的香囊被我弄丢了,记得之前经过这里,我来这找找。 谢韫轻出一口叹息,看着他,问:“你可曾见过,是与我衣袍一样的青色香囊,上面绣着两只别致的鸳鸯。” 谢容抿唇,漆暗的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不曾。” 第60章 他的真面目 谢容回说不曾,言简意赅。 那两字清晰而利落地表明一切,谢韫自然没什么再追问的。 “好罢。”他微微笑道,“兴许落在别处了,我再去找找。” 青绿石阶并不宽敞。 谢容点头,略略让身。 谢韫经他身侧迈步走过。 擦肩而过之后,前一瞬面对面是兄友弟恭。 后一瞬相左而立。温和的青年面上笑意收起,唇角泛冷。恭肃的弟弟神色平静,看过去的目光却掠过冰冷审视。 待谢韫走远,清雅的身影渐渐消失。 远处山雾缭绕,绿树葱茏。古庙亭檐上垂坠着铃铛,寺中香火弥漫,佛子诵经声与钟声令人闻之心静。 谢容久久站在原处。 浓而密的睫掩下眼里升起的躁,身在佛门,分明依旧静不下心。 胸怀某处藏着的东西仿佛像火炉,在发烫,那热度蔓至全身,灼其心,烧其骨,令他难堪,令他恼怒…… 又令他可耻地、心乱如麻。 * 最终谢韫也没找到那只掉落的香囊。 锦宁见他空手归来,神色还显得有些黯淡,不由觉得好笑,同时又有种心意被人珍视的甜丝丝的感觉。 “丢了就丢了嘛,回去我再给你缝一只新的不就好了。” “而且肯定比那一只……好看!” 她坚信自己可以的!!! 谢韫眼睫动了动,抬眼看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夫妻俩又甜言软语地腻歪了一会。 日头高挂,光影带着午后的暖意。 锦宁软绵绵地靠在谢韫怀里,连打了两个哈欠。 没一会就眼皮啪嗒直落,眯眼睡了过去。 谢韫低头看着怀里人,浅眸在日光底下温柔又凉薄,他指尖轻抚过她脸庞,最终将人轻轻横抱起走向卧榻。 这一动,锦宁难免被惊醒,睁开了惺忪睡眼。谢韫弯唇,柔声轻喃哄她:“睡吧,我抱你去床上。” 锦宁看清了人,就安心地再次闭眼睡去,乌黑卷翘的睫垂落眼帘,恬静又乖纯,对他依赖至此,毫无戒备。 谢韫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睡颜,许久,他才起身,踱步到窗边。 一只羽翼漆黑的鸟儿悄无声息落在窗沿。 鸟儿一只腿上缠着截黑布,若不是近距离仔细瞧是发现不了的。 谢韫面色温和,似饶有兴致地抬手抚了抚鸟儿顺亮的羽身,鸟儿只在他手边停了片刻,即又扑腾起翅膀飞向天际。 古树遮住了日光。 幽暗深林中。 黑鸟稳稳飞落在左安手臂上。 黑布尚在。左安面无表情,行动照旧。 …… 锦宁这一场午觉睡得很是香甜,醒来已是临近傍晚。 谢韫静坐在短榻,手上是在房内随意拿的一本讲佛理的古籍。 他合上书,走到床边,看她睡得脑袋蓬乱,不禁轻声一笑,苍白清瘦的指压下她柔软翘起的发:“醒醒神,该去吃晚饭了。” 锦宁微微仰着瓷白的小脸由他揉弄,鼻子轻皱,像撒娇,像满足,脸颊笑起了浅浅的梨涡。 谢韫眸色柔软地像月下泛起涟漪的湖水,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佛家清净之地,你这是在诱我做坏事。” 锦宁觉得冤枉。她干什么了? 不管了! 锦宁一下扑进谢韫怀中,环着他的腰身,将脸全部埋进他胸膛,“一醒来就见到你,真好。” “嗯?”谢韫低低笑。她在他怀里软乎乎地轻蹭,“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谢韫环过她的腰:“喜欢我哪里?” “嗯……”锦宁眨巴眼睛,“你人好,哪里我都喜欢!” 谢韫面上缱绻笑意不变,眼里却淡下几分。 若他不是这样好,她可还会喜欢? 外面有人叩门,是顾氏让人来喊他们一同去斋堂用晚饭。 锦宁也没再磨蹭,简单洗漱一番,携着谢韫和顾氏几人汇合,一同去了斋堂。 这天山寺不愧是百年古寺,伙食特别丰富,也许是吃多了肉,突然换换口味就有些新奇,锦宁觉得这里的素斋比肉还好吃。 待到吃完饭回客房的路上。 顾氏想起了什么,从袖里摸出个黄符递给谢容:“这是娘给你求的姻缘符,你贴身戴着,保准你能觅得心爱女子。” “……” 谢容皱眉收下。 锦宁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冷冽大杀神和求桃花的姻缘符不是很搭。 谢容察觉什么,眼神淡淡地朝她的方向撇了一眼,锦宁慌忙收回了视线。 …… 夜幕深重。 山间古寺,今夜似乎静的出奇,守夜的小沙弥也靠着墙柱偷懒熟睡了去。 各路上灯烛渐渐燃尽、泯灭,只余高挂云间的月落下淡淡银辉。 幽寂月下,数个戴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人飞踏过屋檐瓦片,悄无声息地落在寺中香客住所。 夜色中,刀刃晃过一道雪白锋利的光。 本该昏睡的谢容忽而睁开了眼,堪堪避开袭来的杀招。 可他发现自己,提不起半分力气。 …… 或许是睡了午觉的缘故,锦宁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她本是想闭上眼再接着睡,下意识地蜷起身子往枕边人怀里贴贴,可却什么也没碰到。 锦宁迷迷糊糊地,伸手过去摸了摸,身边竟是空荡荡。 她这才清醒了几分,从被子里坐起身,懵然地揉了揉眼,下床,小心地从桌上摸索到火折子,亮起的火光冲散了一些黑暗,让她也借着依稀的光看了清,谢韫真的不在。 嗯? 人呢?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哪了啊…… 锦宁觉得奇怪,套上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白天的古寺庄严肃穆,夜晚的古寺漆暗一片,高大的建筑群直直矗立,倒莫名有点阴森。 “谢……”她刚要轻轻唤出声。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砰’响。 像是门窗破开的声音,响声在夜色里特别清晰,锦宁吓得一哆嗦。 什么东西?她怎么觉得这寺庙有点古怪?不会闹鬼吧? 关键是大半夜的谢韫怎么不见了?! 锦宁咽了咽喉咙,心跳不安加快,又忍不住好奇心往那声响处走。 似乎是……谢容住的地方? 不过那么大的响声,别人都没听到吗?还是因为都在熟睡中只有她醒了? 借着月色,她行至谢容的客房。 这里竟又变得安静的诡异,房里空无一人,木门碎裂倒塌,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天。 锦宁倒抽一口凉气,只裹着单薄里衣的身子窜起寒意。 这……难道又是来杀谢容的? 锦宁是个废物,所以第一念头是找人求救。 可此刻她哪里敢大声喊,否则引来杀手的注意先嘎的就是她自己! 可大半夜的路上没个人影,她轻轻敲了好几处房门都没人听到!!该死,古代没个手机就是不好,不然就是打通电话报警的事! 锦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除了谢容,她还担心不知道跑哪去了的谢韫,毕竟他那个职位,在朝堂也树敌太多,如果真的是杀手,那也很可能是冲他来的呀! 客房后面又隐约响起刀剑碰撞声。 锦宁急得要命,别无办法,决定先矮身过去探探情况。 客房后面有个围墙,很高,不过幸好有个狗洞,她钻过去,竟直接爬进了浓密草丛里。 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锦宁悄悄探出脑袋,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是谢容! 约莫七八个戴着银纹面具的黑衣人在围杀他! 夜色有些浓,他们又都是穿着黑衣,锦宁看不清晰,只隐约看得其中一人比其它黑衣人身形似乎偏瘦些。 而谢容,看着就有些不对劲,像是受了伤使不出功力,被几个黑衣人压着打,只勉强能避开攻势,回击不得分毫。 锦宁发现自己在的草荫离谢容并不远。 可——那又怎样!她一个废物怎么帮他! 不行,还是得回去摇人。 锦宁冷汗连连,决定从狗洞再钻回去。 可就在那一瞬,她看到其中两个黑衣人朝谢容举起了弓弩。 而其它人收刀退下,谢容立在原地身形摇摇欲坠,根本就是个人形靶子,弩箭一出,他必死…… 锦宁脑中一片空白。 她喜欢过他,也怕他,可不论怎样,她都不想谢容死。 那一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魄力。 锦宁冲了出去:“不要!” 举起弓弩的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容颜被冰冷的银纹面具遮住大半,月色下,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几乎是在瞬间捕捉到了陡然出现的少女。 他瞳孔一缩,握着弓弩的苍白手背绷起筋络。 ——别。 他发不出声音,他竟是不敢。 不敢被她知道,他卑劣肮脏的真面目。 也来不及了。 另个黑衣人手中弩已经射了出去。 谢容漆暗的眸死死盯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女,仿佛死水微澜,这一刻,他不敢置信。 第61章 别急,都给你…… 弓弩本是朝着谢容的心脏射来。 漆黑的夜,寂然无声,这座修建在山间的古寺仿佛陷入了沉眠的巨兽。 青年心计狠毒如斯,这本是场该万无一失的诛杀。 守夜的小沙弥、身手不凡的武僧,凡是在斋堂用饭的寺中人,皆是中了无色无味的特制迷药,药量不大,只会在夜里让人睡得比平时更沉些,第二日醒来甚至不会发觉异常。 锦宁自然也是中了药。 她不该醒的,也唯她是最不能醒的那一个。 他这样心思缜密入微的,怎么可能遗漏这一点。 他不会让她察觉到,她喜爱的夫君,温柔可亲的夫君,有着一副残忍到令人恶寒的面孔。 他必须杀了谢容。 有萧宗良的前车之鉴,他又认为谁都不可信,必须要亲眼看到谢容彻底丧命才妥帖放心。 是以,他亲自来动手。 这处地界在寺庙围墙之外,山势险峻,悬崖绝壁,下方还有奔泻急湍的深涧瀑布。 只待人一死,扔下山崖,便是粉身碎骨。无边无际的巨大山脉,一具尸体,等找到之时多半已被野兽吞得骨头都不剩。 可终究发生了远在他预料之外的一幕。 圆月高挂山头。 柔而凉的月光下,突然跃出来的少女身上似浮动着熠熠银辉,下一刻,已然收不回的的箭矢刺穿了她纤薄的肩。 “啊……”操。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疼疼疼疼疼! ——疼啊! 锦宁有生以来没这么疼过,一个手指头拔倒刺流血了都要喊妈妈的愚蠢大学生遭受这种痛苦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疼得魂都要飘飘起飞了,她知道自己是太冲动了,但她发誓,只想推开谢容看能躲一躲不啊! 一点不想化身古装剧里挡刀神场面的女主角好吗! 其他人全然不知锦宁心里的呐喊嘶吼。 谢容看着少女义无反顾地挡在身前,替他受了、那本是致命的一箭。 他胸腔内的心脏仿佛停了几瞬。 为、什么? 总是冷清冷淡的将军,浑身僵硬而战栗,漆黑的瞳在月下泛着无措的光。 无措的不止他一个。 对立面为首的银质面具男子,嘴角紧抿,面具下的脸色苍白僵冷。 旁边的左安一惊。 可还没待他认清那少女的身份,无数箭矢突然从另一方向快如疾雨、密如利网般刺破夜色袭来! 从锦宁中箭到现在,所有的变故不过都发生在寥寥三秒而已。 只待下一瞬,谢容同锦宁必被万箭穿身! 谢韫瞳仁一震,浑身血液都冷了下去! “不……” 身后是水流湍急的悬崖瀑布。 在此生死关头,为避开箭雨,谢容旋身将锦宁护在怀中,朝身后瀑布一跃而下。 “是少夫人!”左安惊悟。 而谢韫已然发指眦裂,眼里染着通红的血光,他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地奔去崖边竟是直接跟着要跳下去。 左安眼急手快地将人拉住:“郎君不可!您跳下去就是跟着送死!” 这山崖深不见底。 谁都清楚,坠下去必死。 “滚!”银质面具遮不住他形容的疯魔之态,青年将人挥退,狼狈地几欲跌倒,声音发颤,“她若死,我还有何意义在这世上独活!” 左安心口发震。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是怎么也不敢信,视他人性命如蝼蚁的主子会有一天因为一个女子宁死也要追随而去、还说出这话。 ……还觉得有一些荒谬。 他也会有这一天。 旁观者清。 左安极力拦住失去理智的谢韫。“可是,也不能让害了少夫人的那位在这世上快活享乐,您说对吗?” 乌云蔽月,夜色一片浓黑。 谢韫直愣愣盯着黑暗下的悬崖,清瘦的下颌死死绷着。 深幽的崖下看不清分毫,只有湍急的水瀑声凉凉入耳。 山峰的夜风猎猎,天际的黑云犹如狂风骤雨的前兆。 他闭眼,泪水沾湿了睫而下滚落。 “卿卿不会死。”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落下这句,谢韫面色看似平静下来,眼里却闪着冷血阴戾之色。 他轻而切齿地喃喃几字:“萧宗良。” …… 疼。 好疼啊。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 锦宁再次有了些意识时,只感到一股钻心刺骨、刮开皮肉的疼。 她感觉浑身发烫,热得仿佛要炸开,却又冷得血液都在战栗。 太难受了。 她一定是要死了,不,还是快快死了吧,死了就不会疼了吧? 虽然有了意识,她却醒不过来,就像陷入黑不见底的噩梦,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痛苦,却也只能被困在黑暗中无法动弹。 “嗯……” 她无意识地溢出了一声痛吟,干涩的唇微启,喉咙又涩又疼。 纤瘦身躯亦不住打着哆嗦。 又被人拥紧。 谁?她依稀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怀里很暖,她忍不住更紧地贴在他身上。 是谁,谢韫吗? 她的下颌被人捏住,接着,有柔软的东西贴在她唇上。 她喉咙干涩,火灼般又烫又疼,那柔软贴上来后,有水送进来。 仿佛沙漠之中蔫蔫一息的枯草得到了雨水滋润。 是谢韫,一定是谢韫! 锦宁这样想着。 她几乎是本能地、急切地,含着那唇,甚至探出软舌,抢夺对方送来的水。 那人似乎一僵。 缓缓撤开身来。 “别急,”响起的声音嘶哑不堪,却是特意放软的语气,“别急,都给你。” 第62章 谢韫,还是谢容 回到锦宁与谢容坠崖的当夜。 安阳侯萧府。 侯爷萧宗良夜不能寐,直到派出去的部下回来复命。 不待人开口,他大步上前着急追问:“如何?!” 部下叫伍甲,是萧宗良忠诚的心腹。 伍甲摘下蒙脸的黑布,拱手行了个礼,面上掩不住自得与激动之色:“成了,谢将军已死!这下侯爷您可以放宽心了!” 萧宗良闻言有片刻的怔然,像是难以置信,接着脸上缓缓绽出近乎狰狞的喜色。 他如释重负般地大松了一口气:“好,好。” “重赏!” “人是怎么死的?” “可碰到谢韫那厮了?”萧宗良回身往椅上一坐,“此人当真是藏着一身的本事,手段也歹毒颇深,你说,他怎的这般能沉得住气,谢容活着回来我都有几分乱了阵脚,险些暴露了自身,他却能隐忍到现在才动手,且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不给人留半分活路。” “没人性,着实是个没人性的疯子。” 萧宗良摇头自语,眼里升起了浓浓忌惮:“此人不能为伍,更不能得罪,否则……” 伍甲笑了一声:“侯爷您还是有一些高看他了!” “若不是您让属下暗中跟去了天山寺,恐怕,这谢将军还死不掉。” 萧宗良拧眉看他:“这怎么说。” 伍甲道来:“倒是离死只差一步了,谢韫的人最后停了手。” “属下见势不妙,惟恐这关键时刻功亏一篑,果断命人射箭。” 伍甲说着脸上不禁浮出几分神气。 “那箭雨犹如织就成的那天罗地网,就是他插翅也难逃,直接就……” “射中了?!”萧宗良老眼一亮。 伍甲摇头:“那谢将军跳崖了。” “……” 跳崖。跳崖?! 萧宗良脸色一变,有些坐不住。 怎么又是跳崖?! 上次谢容也是坠了崖的,后来怎么着?人安然无恙地归京了! 这很难不让萧宗良有心理阴影。 是看出了萧宗良的顾虑不安,伍甲笃定道:“侯爷放心,那山崖高峭险峻,摔下去必死无疑!” 萧宗良沉沉吐出一口气,勉强镇静下来,忽地一想,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谢韫为何在关键时刻会突然停了手? 伍甲想了想答:“属下猜测是谢韫起了恻隐之人,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存着些于心不忍吧。” 萧宗良差些要笑出来! 外人不知,可依他的了解。 谢韫那厮,丧心病狂,比毒蛇还毒。 怎么可能会对谢容生出劳什子恻隐之心! “倒是还出了个意外……”伍甲迟疑,“有一个女子,挡在那谢将军身前,看着肩上中了箭,难道谢韫是因为那女子?” 萧宗良听此大惊! 差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世上有什么女子能让谢韫罢手?! 除了他那娇娇夫人萧宗良实在想不出来其他人!若真是,若真是…… 萧宗良心急如焚:“那,那女子如何了!?” 伍甲谦虚一笑:“被谢将军一起拖着跳崖了,否则,属下的箭雨必能将两人射成筛子。” “……” “侯爷!” 萧宗良两眼一翻,撅了过去,伍甲给他掐人中又是泼凉茶地才将人弄醒。 “侯爷,您这是?” 萧宗良双眼无神,满面惊恐,只嗫嚅着嘴喃喃重复四字。 “吾命休矣。” “吾命休矣……” 伍甲不解,不解他为何这般忌惮那毛头小儿。 隔日。 伍甲的头颅被割,悬在了萧宗良的房门口。 …… 天山寺,顾名思义,修建在名为天山的某个山峰的一座寺庙。 至于此天山到底有多大,无人能估量。 据山脚下的百姓所说,这整个天山山脉连绵起伏、数万座山头无边无际。还有传言说这天山深处是妖怪的地界,凡人不可靠近。 无人踏足的天山深处。 一处山洞中。 谢容又含了口甘甜的泉水,轻轻贴在她唇上。 这次不需要他捏着下颌。 那湿润的柔软一贴上来,锦宁自发地微微启开唇瓣。 她太难受了。 肩膀受了箭伤,身子又烫又冷,喉咙干涸得像要裂开。 是起了高热。 就这样反复被人喂了五六水,锦宁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之间的意识方又清醒了些。 谢容微微撤身,呼吸喘促。 他下唇畔缀着一滴将落不落的水珠。 锦宁还闭着眼,她却仿佛能看到,像渴饥的小兽,湿红舌尖轻轻舔过他唇,吮走了那一点水珠。 “……” 山洞中寂静。 谢容眼里裹挟着晦暗难言的情绪,黑的浓稠,凸出的喉结上下轻滚,被吮过的下唇水光潋滟,透着冷硬薄情的下颌也软化了几分似的。 他盯着还未清醒的她,许久,将人从怀中轻轻放下。 * 锦宁饮过那些水好受了些,又昏睡了没多久,再醒来睫毛颤颤,缓缓睁开了眼。 四周昏暗,仿佛笼着层黑雾。 她起初还有些视物不清。 她是怎么了来着…… 乱成团的思绪糟糕地杂糅在一起,锦宁脑子里嗡鸣作响。 这里又是…… 刚刚,谢韫在喂她喝水…… 她记得自己喝得太急,呛到了。 他还用平日温柔的语气哄她‘慢些,别急。’ 是谢韫,只有谢韫是这样温柔的。 身前果真是有一个人影轮廓,似乎是察觉到她醒来,那人转脸看过来。 锦宁乌黑卷翘的睫毛缓慢眨了眨,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些,那重影的轮廓也就慢慢清晰起来。 分明就是熟悉的面庞。 是谢韫。 不,又不太对? 病弱夫君脸部轮廓是偏清柔的,眉眼俊秀温和,清风朗月般让人不自觉卸下心房想要靠近。可眼前人下颌线条冷硬,眉目也漆黑锋锐,只对上一眼就让人有些唇齿发寒。 是…… 是…… 又涩又烫的喉咙被泉水滋润过,其中的甘甜清凉,她现在还能回味到。 以及,她饥渴、贪婪般,含着那送来泉水的‘软物’、温热柔软触感还不错的‘软物’、又缠又吮…… 都,都能回味到。 是以,当看清眼前人并非是谢韫、而是谢容,可想而知,锦宁的表情是多么的‘丰富多彩’。 “你、你——” 她怎么能,这怎么能!? 她和谢容、他们—— wtf!!! “嘶、啊!”锦宁忍不住瑟缩后退,可身心一激动,跟着扯到了肩膀的伤,全身顿时冒了冷汗。 谢容目光沉沉霭霭。 他唇抿了下,语气复杂,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别乱动,会扯到伤口。” 锦宁疼得一张脸霎时白了下去,纤薄的软躯虚虚弱地靠着石墙,精致五官因着痛色有些变形,死死咬唇,透着脆弱易碎之态。 她也迟钝地回忆起了昏迷前的种种。 她中箭了,这种伤对脆皮大学生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啊、生不如死! 然后,谢容拖着她跳崖了。 虽然但是别的先不说,他们现在竟然还活着也是真尼玛太离谱了! 光环吗?他们俩是有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吗!! 呜。 方锦宁疼得掉泪,疼得晕乎,疼得欲死。 谢容静静看着她一瞬,直起了身靠过来。 “你干什么……”锦宁发觉后,警惕地瞪大了眸,“别过来了。” 她应该是凶的。 可乌溜溜的眸眼湿红,睫毛湿颤颤,苍白小脸挂着泪,因着被身体痛苦折磨,本就偏甜的嗓音透着软软哭腔,听着毫无威慑力,反而能激起恶人骨子里的肮脏欲望。 谢容一眼看穿她的警惕戒备,眉头不由皱起。 但又不知想到什么。 他漆黑的眼微闪,藏下了些古怪情愫。 “我找到了有止疼效用的草药,敷在伤口处,可以减轻些痛苦。”他声音称不上温柔了,但又不像往日那般冷。 含着说不出的拙涩意味。 锦宁下唇被牙齿咬得惨白。 她听此,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看过去。 不远处的石块上,果真有被碾碎的草药。 而且,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肩后的伤口处凉凉又紧紧的,好像是已经被上过了药也包了扎。 锦宁看他一眼,弱声道:“谢谢了,我自己来吧。” ……谢个鬼啊! 她这伤是因为他受的不是吗! 真是该死的怂弱无能又懂礼貌! 谢容未说话,用枝叶盛起碾碎的草药,低下高大的身,将药递去她手边。 他一靠近,本就没太有亮光的四周,霎时因他而笼罩了更深的阴影。 锦宁不禁瑟缩一下。 她抬起那没受伤的一侧手臂,接过草药。 然后。 空气诡异地寂静了片刻。 锦宁咽了咽又变得灼涩的喉咙,眸子闪躲:“你,转过去啊。” 第63章 只要她与他和离…… 只是露个肩背而已,现代来的不怎么在乎这个。 可,面前人是杀神谢容。 谢容闻言未语,只是讳莫如深地轻轻看她一眼,转过了身。 锦宁抿了抿泛白的唇,放下草药,解开胸前衣襟的系带,小心地将右肩衣服扯了下来。 她忍住全身的疼痛不适,扭过脸。 这角度,看不到伤口,只能看到缠绕她肩后的布料。 ……是玄黑色。 锦宁抬眸看了眼谢容,他身形高大但并不粗蛮,背影都透着极有压迫的风骨峭峻。 她有些难为情地收回目光。 显然,这是谢容在她昏迷时给包扎的。以及,这种时候,她又偏偏想起了夫君谢韫。 这…… 造孽的走向啊。 锦宁摇摇头甩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涂药须先解开包着伤口的布料。 然后,她生无可恋的发现,这布料的结打在后面,她看不见也够不到解开,更别说涂药了。 “……” 造孽。 谢容微微侧脸,嗓音低沉:“可要我帮你。” 锦宁想也没想就拒了:“不用!” 昏迷的时候就算了。 清醒的时候、还怎么让他来? 多诡异啊。 锦宁咬牙,使劲拧过身子,伸着手臂使劲去够。可这一动,还没够到,却是扯到了伤口,疼得她颤抖不止,冷汗唰地又下来了。 她再不经意抬眼,看到谢容不知何时竟转过了身,正面无表情看着她! 锦宁慌忙穿上衣服,有些恼:“你怎么这样!” 谢容直接迈步走来,半蹲在她身前。 他语气很平淡:“你的伤是为我而受,我理应帮你医治好。” 锦宁捂着衣衫,一脸的抵触不情愿。 小声说:“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谢容脸色沉了沉,眼眸微眯,忽地,唇角轻勾,浅浅一声嗤笑。 “担心我对你有不轨之心?” “我没那么想,就是男女有别!”她拔高了些许嗓音。 谢容冷冷勾唇,作势拿走草药:“那你就疼着吧。” “……”锦宁一愣,急急抓住他衣摆,“不行,我会疼死的!我这是为你受的!” 谢容不再言语,略垂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眉间似有不耐。 锦宁咬唇,慢慢松开了他的衣摆。 “那,请你帮帮我。”她别过脸轻轻地说。 那眸眼还红着,又不看他,像是不情愿又畏惧强权一般,落在人眼里就怪可怜委屈的。 谢容无端有些生燥。 他复又半蹲在她身前,修长的指刚要碰到那衣衫,锦宁略一偏身避开,垂着眼轻喃一句‘我自己来’。 她自己褪下,露出大片纤薄雪白的肩颈。 谢容下颌紧绷,脸色似乎忽然有些阴沉,眼底漆黑冷郁。 他解开包扎布料,将止痛草药按敷在那翻出血肉的伤口,锦宁疼得肩背瑟缩,忍不住痛吟一声‘你轻点。’ 她声嗓绵软。 谢容指尖略顿,放轻了力道,面上却依然凝结着浓厚散不开的阴翳。 森森目光如冷刀子般扫过她裸露的肩,以及,那雪白皮肤上一个又一个刺眼的暧昧.红痕。 他们是夫妻。 自然,有他们的夫妻之乐。 “方锦宁。” 他突然喊她。 她衣衫坠到手肘间,大片肌肤裸露在外。 锦宁一抖。 谢容听不出情绪地道:“你舍身为我挡箭,我似乎还没正经向你道一声谢谢。” 锦宁解释道:“别客气,你是谢韫的好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出事。” 谢容眸光骤然一缩。 “所以,你救我,只是因为他?” “对。”她重重点头。 谢容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 他却有些不信。 她这等懦弱怕死之辈,除非很重要的人,否则哪里会奋不顾身、命都不顾来替他挡箭? 也罢。 谢容又扫了眼那肌肤上的红痕,眼里阴沉一片。 只要她与谢韫和离。 他便既往不咎、原谅她。 第64章 ‘重归于好\’ 起初,谢容并不在意她。 见到锦宁的第一眼,是归家来的那晚。 她在他面前绊倒摔了地,而他漠然无视。 之后回想起来,也并无多少波澜。 只是,失忆后常出现在梦境中与之缠绵入骨、却看不出模样的少女,隐约显出了面部轮廓。 甚至之后的某夜,又是一场痛快淋漓的诡梦。 醒来后。 他漆黑的眼不复冷情,燃起了烦躁和暴怒的红,还有一丝……难堪。 梦中与他纠缠的少女,在最后一刻,彻底显出了模样。 竟是方锦宁。 荒唐! 后来从忠心部下那里得知,方锦宁原是他当年出征前相恋的少女。 谢容心中升起怪异的情绪。 在知道她亦是被迫嫁给谢韫后,他开始不自觉地去注意她,夜里,更是不受控制地做着与她合欢的诡梦。 可又发现方锦宁分明在刻意躲着他。 怎么?是怕他余情未了、纠缠她不成? 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谢容不屑地想着,却莫名有些生恼,甚至失控地用刻薄言语去讥讽她。 又之后,她不再刻意回避他。 谢容本该就此休止,可依然控制不住留几分心神在她身上。 直到天山寺的夜里。 她冲出来替他挡了致命的伤害。 那一瞬间,脑内仿佛炸开了无数火花。 他突然就明白了。 或许,她心底深处爱的人依旧是他。毕竟从部下那里得知,他们俩人过往相恋时彼此爱慕甜蜜,若非他出了意外,胜仗归来时,她该是嫁给他的。 想来她躲着他,只是碍于造化弄人的关系。 人,很难冲破世俗禁锢。 何况她一个胆弱的少女? 只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她终究暴露了深埋心底的情愫,不顾自己性命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 谢容如是想着,并为之深信。 是以,再看锦宁白嫩皮肤上印着的那一个个或咬出来或是吮吸出的红痕,虽是怒极狠极,眼里寒意丛生,但也死死扼住不发。 包扎好了伤口,锦宁立即拉上衣衫,将肩背遮住。 “谢谢你。” 她不知谢容‘自我攻略’般的脑补与猜想,系上衣襟带子,起了高热的脑袋本就晕乎乎,全身发烫,如今又添尴尬,脸难免红得厉害。 谢容知她身上热度异常。 现下也不是谈论那情情爱爱的时候。 他出了山洞到一处瀑布边,撕下玄衣布料在冷水中浸湿,回到山洞中覆在她滚烫的额间。 锦宁烧得愈发厉害。 虚弱地靠在石墙上,吐息都很烫,额上冰凉凉的湿布驱走了一丝灼意,但效用微乎其微。 “你高热不退,多半是身上箭伤所致,”谢容眉目沉沉,神情严肃,“用冷水擦身或许会有更好的效用,你可还有力气?” 锦宁掀起滚烫的眼皮看他,有些迷糊:“嗯?” 谢容直直盯她潮红的脸,薄唇动了动:“若是没力气,我来帮你。” 锦宁迟钝地反应过来。“不……我自己可以。” 谢容点头。 将湿布递给她。“我出去寻些干树枝。” 刚踏出的脚步略一停顿,背对她的青年在逆光处,向来冷硬的侧颜看着竟柔和了些。 他沉声道:“这处山洞很隐蔽,不会有野兽靠近,无需害怕,我很快回来。” 锦宁微怔,慢慢点了点头:“哦。” 谢容侧头扫她一眼,方才出了洞门。 锦宁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为什么觉得,谢容对她有一点变温柔了? 应该是因为她替他挡了箭的缘故? 若是,他们由此和解,日后一家子和睦相处的话那还是挺好的。 不过转念,她心头的思绪就被其它占满。 锦宁虚弱无力地拿着谢容给的湿布擦身,昏沉沉的脑子想着谢韫。 也不知这是过去了多久。 谢韫应该在到处找她,他一定很着急吧? …… 谢容捡了两捆干树枝回来,另只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和一只褪了毛明显清洗干净的野鸡。 彼时锦宁蜷缩在墙角睡了过去。 谢容半蹲在她身前,手背覆在她额前试了试温度,轻轻吐了口气:“好了些。” 她睡颜很恬静乖软,脸颊还透着浅浅的潮红。 谢容覆在她光洁额头的手,指节微蜷,顺着她眼尾轻轻滑过脸颊、唇角。 他曲指,轻轻蹭过那软唇。 漆黑的瞳就这样静静盯着她,片刻,他收回手。 刚要起身,锦宁睁开了眼。 她眸眼泛着水雾,有些迷离不清,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有些可怜巴巴地瘪了瘪唇,接着就埋进了他怀中。 “肩膀好疼,头也好疼,全身都疼。” 她软声含泣地诉说委屈。 “差点就死掉,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容一僵。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由脊背窜起,渗进骨头缝里,令他血液止不住颤栗。 他宽大手掌将要覆在她腰肢上。 锦宁从梦中清醒过来,闻到了和药香不同的清冽气息。 她在他怀中猛然抬头,与谢容对视。 她心口咯噔一下,往铺着干草的地上一跌一坐,双腿加屁股蛄蛹着后退:“不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谢韫,就,就……” 睡的那一小会就做了梦。 梦里谢韫找到了她。是以刚醒来还以为是真的。 锦宁解释:“我刚才做梦梦到了谢韫,一醒来迷迷糊糊地看到你就认错了人,真是冒犯了,对不起啊。” 谢容静了一瞬。 “无事。”他淡道,压根不在意。 转过眉眼,他去空地,利用干树枝生火。 认错了人? 分明是难以控制情意抱了他,却又碍着俗礼,才说出认错人的借口。 少女拙劣的借口,他却并不想戳破。 谢容唇角轻轻勾了下,冰冷漆黑的眉眼也闪过几分笑意。 …… 除了敷在伤口的草药,谢容这次还带回来了有清热解毒的几株草药。 锦宁依他的话含在口中生嚼咽下,味道很不好,她强忍着干呕才咽下。 谢容递给她两个葡萄大的紫色果子:“甜的。” 锦宁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果然甜甜的,汁水很足。 “树上不少这种果子,若是喜欢再去给你摘。” 果子是很好吃,不过锦宁现在的目光都被他手中的烤野鸡吸引着。 敷过那止痛草药后,肩上伤口没那么疼了,烧也褪了些,肚子就开始咕咕响起来。 “这个鸡什么时候能吃?”她忍不住凑到火堆前问。 谢容削尖了树枝串起野鸡,架在火堆上烤,这才烤了没多久,香味倒是四处飘溢了。 他说:“半个时辰。” 锦宁眼巴巴地盯着烤鸡,不由咽了咽口水:“要用这么久么?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嗯……你会分我一半吃的吧?” 谢容不语。 锦宁歪头看过去,火光照亮他的眉眼。 “那,三分之一?”她打商量。 谢容转过脸看她,面容在光下仿佛驱走了寒意。 “算了算了,我饭量小,只要个鸡腿就够吃。”锦宁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头,笑得有点甜,更像讨好。 谢容轻一点头像是答应。 锦宁舔了舔唇等着吃,她不知道离他们坠崖至今过了多久,反正是饿极了,像两天没吃过东西。 “谢容,”她喊他名字,问,“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吗?” “天山。” 锦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的伤不疼了,不会拖累你,等吃饱了休息休息我们一起走出这个山吧?” “出不去。” “怎么会?” 谢容盯着迸溅的火星子,表情始终淡淡的:“这是天山深处,传说妖界的地盘,妖物有无我无法定论,毒蛇猛兽倒是遍布,瘴气丛生,出了这山洞别说路了连方向亦很难辨别,你说,这如何出去?” 锦宁眼眸瞪大:“那,我们难不成要一辈子困在这?” 谢容嘴角缓缓扯出一个诡异地笑:“难说了。” “你别逗我。”她瘆得慌。 谢容却不再言语。 直到野鸡烤好,香的流油,最终他们一人一半解决了鸡。 锦宁吃着就有些动容感慨。 他们如今也是同患难共生死的情谊了啊。 “谢容,经此一难,过去的事就当冰释前嫌了,以后我们和睦相处行吗?” 谢容睫毛轻颤了下,心脏剧烈跳动。 他没去看她,冷抿的嘴角却牵起淡淡弧度。 “……嗯。” 这可是她亲口说的。 不许退怯反悔。 第65章 她对他的柔情软语 谢容应了声、他这是答应了。 锦宁不由心喜,同时也大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经此一难,她和谢容的关系倒是有所缓和。 日后,就算他恢复记忆,只待回想起此时此刻俩人间的‘过命交情’,也不好动手不是? 不……还不够。 她得对他好一点。 借着这个机会,她对他越好,最好是好到他以后想起来就不会好意思来为难她的那种! 锦宁心里打着小算盘。 看着手里还没啃到的大鸡儿翅膀,咬一咬牙,狠一狠心,掰下翅膀递给了谢容:“呐,给你吃。” 谢容看了眼鸡翅膀,目光又移到她脸上。 “为什么给我,”他微眯眸,“你不爱吃?” “那倒不是……”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甜俏的小脸化作春风般的柔和,眉眼里透出浅浅生动的慈爱之色:“我是极喜欢吃这个部位的,但是,我想男子食量大些,你只吃那些应当不够,所以这个给你吧。” omg。 她被自己的奉献精神感动到了。 谢容怔了一下,火光投映在他冷硬的面容上,似着了碎金般的温柔光泽。“不必,我够吃,”他一顿,将手中还未动的鸡翅递给她,语气淡淡,“我倒不喜欢吃这个部位,扔了也是浪费,你来解决。” 锦宁欲拒还迎地推拉了几番。 还是无奈地接过了鸡翅膀。 不仅刷了好感度,还多吃了对鸡翅膀。 锦宁暗叹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她欢欢喜喜地嗦起了肉。谢容略垂眼瞧她大口贪吃的小模样,在她将要察觉之时,又漫不经心地转开眉眼。 最爱吃的东西,倒想着先给他。 瞧着是个粗心拙笨的,却也有女子面对心爱之人特有的柔情软语。 他觉得有趣,亦有些愉悦。 …… 连盐都没得放的烤鸡,除却肉质自身的鲜香还有些腥气,但对于肚子空空的人来说已算得上美味。 锦宁吃得很饱,喝了甘甜的山泉水漱口,又啃了两颗谢容摘来的甜果子。 这日子,她竟突然觉得有些不错,像野外度假。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山洞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些阴冷。锦宁侧身蜷在火堆旁,肩后伤口又有些疼了,多半是那止痛药效用有些褪去了,她却不想再脱衣服让谢容上药,太尴尬了,也是这疼还不到很严重的地步,能忍下。 “你有没有想到来天山寺杀你的那些银面刺客,会是谁呢?” 白天昏睡了很久,现在也没什么睡意,她便闲聊似的问他。 他倚着石墙坐,一条腿曲着,没什么情绪:“不知。” 锦宁点点头。 也是,他忘却了过往记忆,不记得自己以前得罪过谁,找出背后主谋很有难度。 “也不知道天山寺的刺客和上次府中的刺客是不是一拨人……”锦宁盯着喃喃自语,“他们怎么这么坏,你这样为国为朝的将军,为什么非要害你。” “坏……”他问,“那我又是好是坏。” 锦宁想也不用想地答:“你自然是好的。” 谢容是偏执的,占有欲可怕的。 可作为将军,作为臣子,他却无疑是英勇而卓绝的。 “害你的人是坏的,很坏很坏,而且恶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倒是明辨是非。” 他不知该怎么称她。 待回去她和谢韫和离之后再论。 “也最好一直是这样能认得清。”谢容意味不明地说。 之后山洞陷入安静。 锦宁不再说话了。 习惯了谢韫温温柔柔的嗓音,和谢容这种语气冷邦邦的都没太有聊天的欲望。 她将贴身戴着的玉质如意锁形状的香囊从里衣里拿出来,握在手中,放在鼻尖轻嗅了嗅。 和谢韫身上有些相似的香气令她心安了些。 好想好想他了。 …… 第二日,锦宁半梦半醒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还以为是在床上,揉揉眼翻了个身,这一翻正压到了肩上的伤,疼得她差点蹦起来。 她呲牙咧嘴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愣了会才反应过来。 谢容不在山洞里,火堆也不知何时熄灭了,洞口用草帘遮掩着,只有几缕光透过绿叶缝隙投进来。 锦宁忍着肩上的疼站起身来。 她走到山洞口,拨开草帘。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不似想象中的阴森恐怖,绿木茂密,藤萝缠绕,世界铺满翠绿,林间响着鸟鸣草丛中也有窸窸窣窣声。锦宁也刚好看到了一个不知名兽类在草丛中极快的一闪而过。 看着倒是没有谢容说的什么瘴气丛生、野兽遍布的可怕场景,反倒美如画卷像个世外桃源。 正想着,谢容从薄雾缭绕的林间走来。 而他身后,竟跟着一只…… 锦宁一惊,本能地后退:“你后面……” 是只鹿,很大,犄角也很大,像分枝奇形怪状的树杈子。 她有点‘巨物恐惧症’,看到大些的动物会心里发怵,称不上害怕,但能远离就远离。 谢容神色不惊,见她表情有些不安,抬手摸了摸鹿的犄角,那鹿睁着大大的眸,竟停在原地没再靠近山洞。 “它不会伤人。”谢容停在她身前,“其实也算是这只鹿救了你我。” “那天坠崖后我也失去了意识,只依稀记得抱着你快被瀑布激流淹没,是它将我们拖上岸。” 锦宁再看那只鹿眼神就不一样了。 这是鹿吗?这是再生父母啊! 她由衷,合掌一拜:“感谢鹿大仙救了我一命。” 谢容看她对只鹿一脸认真虔诚,不禁失笑,压了压扬起的唇角,撩起草帘进了山洞。“吃些东西,我们赶路。” “嗯?”锦宁眼睛一亮,跟着折身回了洞里,“你不是说这山里危险重重出不去吗?” “我们是出不去,跟着你的鹿大仙应是可以。” 她没心思在意他话里似笑非笑的调侃。“你认真的?” “嗯。” “你没有看到那鹿身上披着皮鞍和铃铛?” 没错。鹿大仙很漂亮,身上披着镶嵌着宝石、绣着锦纹的垫子,两只鹿角都挂着铃铛,连脖子上都挂着花里胡哨的项链。 锦宁很快反应过来:“鹿大仙不是野生动物,它是人喂养的,这也说明附近一定有人烟,只要跟着它我们就能见到人,到时就不怕出不了天山了,对吧?” 谢容淡一点头:“还算聪明。” 锦宁昂了昂下巴,她本来就聪明咯。 就是好吃懒做不想动脑子只想不劳而获躺着享清福,而且这两年不知不觉中被谢韫娇养坏了,比从前更懒了些。 “伤口可又疼了?”他突然问。 锦宁摸了摸肩,不想再忍着平白受罪:“疼。” 谢容脸色正经:“止痛草药效用时辰有限,我帮你再重新敷药。” 锦宁慢慢点了头,又一次在谢容面前解下衣带,露出大片雪白肩背。 反正、反正他对她只有厌恶,如今因着救命恩情才对她有所缓和,这没什么。 就算是……谢韫知道。 他也一定会理解她不得已的处境。 第66章 ‘谁的体力更……\’ 吃过东西后,两人收拾一番离开山洞开始赶路。 那鹿大仙极通人性,仿佛能听懂谢容的话一般,当真在前引路,还不时回头似乎是看他们跟没跟上。 就这样走了接近两个时辰。 锦宁感觉自己的脚都磨破了,两腿打颤,累得两眼都冒小星星。 谢容着眼打量了下四周。“在这歇会再赶路。” 锦宁咬紧牙根。 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的她,罕见的强大,一脸坚决。 “不用,我还可以。” 胜利就在前方。 谢韫在朝她招手。 谢容却直接捉起了她的手腕,布着粗粝硬茧的手掌,强硬而不容拒绝。 “你……”锦宁下意识要甩脱他的手。 男女有别。 这,这于礼不合! 即便他们吃嘴喂水解衣抹药,但那都是不得已为之,这光天化日的手拉手可不行! 谢容拉她到旁边的大石块坐下,顺着她的挣扎也放开了手。 他从腰间解下动物皮做的水囊,话里直白毫不留情:“你动作太慢,这样磨磨蹭蹭走下去又能到多远,倒不如歇一歇恢复体力再走。” “……”行。她是废物。 不过也是这样的没错。 锦宁吐了口浊气,没话说,也确实口干舌燥,接过他递来的水囊喝水。 待她喝过。 谢容将水囊夺了回去,锦宁似有话想说,可刚是动了动唇,面容冷峻阴郁的青年已经仰脸喝水,用她刚刚含过的地方。 “……” 这时候确实没必要在乎这些细节。 喝完水,谢容直直看着她:“怎么了?” 锦宁摇头,从怀里掏出果子:“没事,你要吃这个吗?” 谢容扫了眼那果子没说什么,将水囊系回腰间。锦宁坐在石头上,眼见站在跟前的人突然低下高大的身,握住了她的小腿。 锦宁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她胡乱蹬腿。 没束缚的那只脚‘啪唧’一下,结结实实踢到了他的脸。 谢容闷哼一声,左脸当即印上了小半鞋印。 他沉沉压低的眉眼看向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本就显得冷厉,此刻只是微敛着眉就令锦宁有点心怯,像无意闯入食肉野兽地盘、无路可退而瑟瑟发抖的兔子,僵着身子本能地不敢动弹。 没想到下一刻谢容直接脱了她的靴袜。 少女玲珑精致的脚霎时暴露在日光下。 那白嫩嫩的肌肤被磨得通红破皮渗血丝,脚趾还起了水泡。 他眉头紧皱,将少女有些私密的部位看了个遍,掀眼看她:“磨成这样,不知道说出来,你蠢的么?” 你才蠢嘞! 她越来越想谢韫了。 如果是谢韫肯定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只会温柔的抱起她走,不会这么凶。 不过这才对,谢韫是她的亲亲夫君,谢容和她又没毛关系,这两者可不能相提并论!谢容如果真心疼她才吓人呢! 总之,选对男人真的很重要。 她选对了。 “……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是很疼,就没必要说出来。” 谢容还握着她光洁纤细的小腿。 掌心的硬茧刮着少女娇嫩肌肤。 锦宁简直头皮发麻,终于意识到现下情景有些与礼不合。 “没事,我还能走的,”她一只脚踩到地面,蹦跶着,拿起鞋袜,靠着石块麻溜穿上。“我差不多休息好了,继续走吧,我有预感,在不久就能找到人烟。” 谢容面无表情,侧过身,淡道:“上来,我背你走。” “不用。” “我能走,真不疼,你看。”她装作轻松地走了两步。 当然该死的很疼了!但让谢容背着走有点不合适吧! 谢容有片刻沉默。 他忽地轻笑了下,黑沉的眉目便格外清俊漂亮,眯眸有些意味深长道:“你与我之间,如今……还需要顾虑这个?” “。” 这…… 也是。 他们之间可是过命的交情,她现在受伤都是因为他,背一背怎么了! 关键。锦宁暗暗抽气,脚真的很疼! 好罢。 然后锦宁没再客气纠结,真的爬上了谢容的后背。 他身量高大,后背挺括有力,步伐极稳,让人有安全感。 她纤软一只,背着也没什么分量,赶路速度倒真是比原来快了许多。 眼看走了许久。 锦宁‘躺平’到底是有点不好意思,侧头,轻声细语对着他说:“谢容,你放我下来吧,别累着了,歇一歇再走。” 走了这么久。 谢容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穿过少女膝窝的胳膊往上掂了掂。 他没说话。 锦宁趴在他背上,其实不那么放松。 时刻紧绷着身子,唯恐胸口贴上他的背,有暗暗使劲用胳膊撑着。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 可过了片刻,他突然有了声音。 “我不似谢韫。” 声音淡淡的,却隐含着意味不明:“只是这样的程度,还不至于觉得累,亦不需要停下休息。” “……” 不是。这什么意思? 炫耀自个体力强没问退,可干嘛带着拉踩谢韫啊! 是吧是吧?他是有这个意思吧? 虽然谢韫看着是有点体虚……但他……也没那么虚! 锦宁觉得谢容有点莫名其妙,转念,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他干嘛莫名其妙拉踩谢韫? 总之,她有点不乐意。 也要为自己男人证明。 “谢韫体力也是不错的,可能背人他比不过你。” “其他方面……倒不一定就比你弱的哦。” 比如……比如……怎么办,体力方面病弱夫君好像真的哪哪都比不过他! 谢容脚步一停。 他紧抿唇,缓缓扭过头,黑沉的眼寸寸盯向锦宁。 那眼神莫名有点吓人。 锦宁缩了缩肩,歪头看着他,小心翼翼:“怎么啦,你……觉得累了?” 忽地,谢容嗤地一声,咬牙笑出来,似有点冷有点不屑。 “孰强孰弱,不若日后自行体会过再作评价呢。” “……” 嗯? 他在说什么。 锦宁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驴唇对不上马嘴的诡异感。 “给我的紫果呢?”谢容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思绪。 锦宁愣了愣:“你不是不吃吗?” 紫果是他们随便起的名字。 这个果子长在树上,紫色,味道类似葡萄,挺好吃的,赶路前她让谢容摘了很多路上吃。 “我没说不吃。”谢容说着,微侧过脸,“喂给我。” “……” 锦宁大吃一惊。喂、喂?! 不是,为什么要她喂? 谢容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睫毛轻颤,脖子有些难以察觉地红。 他清了清嗓,沉声道:“我背着你赶路,不方便吃,况且,你我已经如此……为了尽早出山,这,又有什么难为你的么?” 锦宁突然悟了。 七个字,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难,不难。” 理清楚后。 锦宁从怀里掏出紫果,在袖子上蹭了蹭,直接塞进他嘴里。 “还要吗?” 紫果没核,汁水甜香。 谢容咽下果子,轻‘嗯’了声。 锦宁再继续。 这次塞得有点粗暴,她指尖碰到了他温软的唇,触感还有浅浅的湿意。 谢容被投喂,嘴角不禁带起了点弧。 他的角度倒是看不到。 锦宁看着疑似沾着对方口水的手指,有点嫌弃地呲牙,然后,悄悄在他背上衣料蹭了蹭干净。 第67章 ‘他承认了,他有点病\’ 两人跟着鹿大仙,穿过了许多个丛林沼泽,依旧未见到一点人烟。 锦宁是被冷醒的。 谢容的后背挺括有力,她趴上面不小心就睡了过去,胳膊勾着他脖颈,身子也软软地贴着他脊背。 “嗯?”她迷迷糊糊地支起脑袋,环顾四周,“这里……是哪。” 不复之前处处透着原始森林自然风景的翠绿生机之美、奇峰山林的波澜雄阔。 入目是一片阴森,昏暗的雾气笼着深林。 幽林间亮着数双绿色的光,应该是不知名野兽的眼睛,蠢蠢欲动地盯着闯入者。 这里看不见一丝阳光,阴冷潮湿。 锦宁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这才意识到,谢容没骗她,野兽遍地,瘴气丛生……危险至极。 她本能地攀紧了谢容的脖颈。 双腿也紧张地夹着那劲腰。 脑袋缩在他耳后,小小声:“我怎么感觉这里,不是人能踏足的地界……” 鹿大仙在幽林中四个蹄子奔的很快,隔着昏暗雾气,只能隐约看得它越来越远的鹿影。 “害怕?”谢容向后侧瞥了眼。 锦宁弱弱地点头,“怕,”她吐息离他耳畔很近很近,很轻地气声,“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要把我们撕碎吃掉。”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朵上酥酥麻麻。 谢容后颈升起了一阵莫名的颤栗。 他耳尖微红,脸色却和平时一样薄冷,淡道:“所以,你最好再主动抱紧我些。” “这怎,怎么说?”锦宁心惊胆战。 谢容:“我自诩还算懂些拳脚功夫,可那些对上在这暗处的豺狼猛兽之下也只有被吃的份,说不准施展轻功勉强能保住一命。” “现在不抱紧我,在逃遁之时,我手若不小心一松……” 顿了顿,他挑眉,尾音拖长,“你岂不要摔下去,成为它们美味的小点心了?” 美味小、小点心o_o 呜。 锦宁猛一使劲就死死搂紧了他的脖子,急道:“你好坏啊你,不准不小心松手!否则我拖你一起当点心!” 谢容被那一下勒得差点咳出来。 他小看她了。 人不大,牛劲不小。 “够狠啊。”他咬牙般,面上闪过些笑意。 锦宁现在就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死死粘在谢容身上,小脸因为用力都涨红了些。 她说:“反正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不许有抛弃战友的想法!” 谢容倒是笑不出来了。 他漆黑的眼微闪,喉结滚了滚,像不自在。 那饱满的……柔软,紧贴他坚硬的后背。 像柔柔春水化作的剑、轻易就刺穿了坚硬的盾,软得他眼睛充血、呼吸灼烫发颤。 他只嗓音低哑地轻‘嗯’了声。 这时。 一道哨笛声响起。 那声音清脆响亮,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锦宁很难辨出那哨笛声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再抬眼。 浓雾缭绕的幽林中,已经没了鹿大仙的鹿影。 “小心!” 同时,浓雾中那数双闪着幽幽绿光的瞳,显出了真身。 锦宁一声惊呼,也吓得缩起脖子藏在谢容后背。 有五只狼猛地从丛中蹿起,凶恶地呲着尖利犬齿,直朝两人扑来。 “怕就把眼闭上,我不会让你死。” 耳边响起谢容的声音。 不温柔,甚至还是有点凶。 锦宁却顿觉心安,有种自己真的不会有事的安全感。或许这就是战无不胜、少年将军的强大。 她听他的闭上眼。 谢容踢起地上的一截枯木挡住扑来的狼,趁那短短半息的空隙,脚尖踏过其中一只狼头借力而跃,又侧身踩过旁边树木借力,飞身抓住垂坠空中的粗壮藤蔓。 两人在空中由着藤蔓飞过。 借着盘绕无数的藤蔓,谢容最后在一颗巨大古树上稳稳落脚。 感觉到身后人在发抖。 谢容半蹲在树上警惕地压眼环顾四周,确定暂时安全后,方才抬手拍了拍紧紧勒着他的细弱胳膊。 他似笑非笑:“没当小点心,倒是要被你勒死了。” 锦宁支起脑袋看了一眼,又缩回去:“安全了么?” “嗯。” 谢容掰开她的手,揽着她腰让人下来。 锦宁双腿打颤,是以他手臂始终扶着她曼妙腰肢,以免人摔下。 “可是吓到了?” 锦宁这才又颤巍巍地将眼睁开。 她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在树上,高度可怕。 “不,不单单是……”她转脸看向谢容,呼吸还有点颤,脸上带着平复不下激动的笑,“我刚才感觉自己好像飞起来了一样!” 她回头,透过树隙还能看到枝节错综盘绕的藤蔓。 “有点吓人,还很刺激,就还挺好玩的!” 少女乌黑眸眼带着惊奇,仿佛在发光发亮。 谢容看着她,面上也不自觉软化了几分。 古树繁茂,四周静谧,除却偶尔的鸟鸣只剩两人的呼吸和相对上的目光。 锦宁对上他深邃眸子,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这该死的尴尬是怎么回事。 锦宁启开话题:“咳,我们现在怎么办,鹿大仙也不见了,那个哨笛声你有没有听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不重要了。” “嗯?” 锦宁不解其中含义,转过脸刚要问,就见谢容面色冷凝地盯着前方。 她也跟着看过去,顿时一愣。 “这是……” 他们落脚的古树十分高大,能眺望到很远,刚好看得正前方,被群山围绕的一处平坦地界。 如果说他们刚才渡过的幽林阴森恐怖。 那前方就像是……世外桃源。 那地界很大,甚至一眼望不到边,风景秀丽,高高的城墙后是排排建筑物,有街道有房舍,宽广的田地里生长着农作物,还有人在里劳作。 就和一个略小的都城或者部落无异。 锦宁惊喜又吃疑:“好像没听说过,天山深处是有这样一个地方?” 据传言,都是说天山深处里多可怕,住着妖怪,进里面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压根没人敢踏足。 锦宁猜测:“会不会是什么土匪窝?” “不像。” “那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嗯,”谢容说,“里面情况尚且不明,不可惊动里面的人,否则有可能进去就再难脱身。” 锦宁想了想:“那你自己去吧,我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着你,不然跟着也是累赘。”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谢容微敛眉:“我能放心下你一个人?” “呃,那怎么办?” 自然带在身边时刻盯着才可。 谢容未说出来,倒是一怔,突然想起了卫承说的话。 【属下只知道,您当初很爱方小姐,若不是战场上危险四伏,您只怕会将人带在身边自个用眼睛时刻盯着才安心。】 他当时回卫承是在说疯话。 他有病才会那样? 如今。 谢容隐晦不明地扫了眼锦宁。 或许。 他对她是有一丝丝病。 …… …… …… 俩人是要杀到大结局的,以后的剧情戏份大概差不多。 锦宁:这福气谁要;) 谢韫:我是否很久没出场了呢\/微笑发疯 快了快了。 太慢了!好多想写的刺激场根本没写到,我要努力加快速度! 爆雷预警,这是qza文,后期比较多,不喜慎入。 第68章 少夫人还活着! 山中猛兽遍布,处处是危险。 谢容最终决定将人带在身边。 锦宁没什么意见,乖觉点头:“只要你不怕我会拖了你后腿就好。” 谢容看了眼她肩上伤口位置,薄唇抿了抿,看着她侧颜低喃:“你受此一罪,都是为了我。” “嗯?” 锦宁在观察山中的小城池,没有听清楚谢容呢喃了什么。 她转头看向他:“什么?” 谢容却别开了眸,眉弓深邃,侧脸如冷玉,一派平静。 “没什么。” 锦宁努了努嘴,也不甚在意。 她现在只想快快出了这浩瀚诡谲的天山。 算一算,距她坠下山崖,加上昏迷的时间,到现在已经是过了三天。 谢韫会不会以为她死了? 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别一下子受不了再犯了旧疾! 光是想着就有些心焦。她道:“我们悄悄遣进去,先不去管这地方到底什么来头,只为抓个人出来问一问有没有出这天山的办法。” 谢容点头。 他抱起她几个跃身,轻步踩着枝桠跳下树。 可意外竟在这个时候发生。 刚算落到地面,从天而降一张巨大的捕兽网,将两人扑倒困在网中。 这捕兽网也不知是什么所制,细细密密的网尤其锋利,一触动网便会被割伤。 锦宁被一具硬邦邦的身体护住,完好无损。 她看着身上人。 利网划破他的衣衫,勒进皮肉,渗出血。 锦宁瞳孔一缩:“别挣扎……你靠紧我。” 谢容面无表情,仿佛感知不到疼亦或对痛觉习惯,唇色微白,只能收力压在锦宁身上。 面对面的全身压着。 某处刚好在她腿根,不知为何这种情况竟…… 清晰的可怕,难以忽略。 “你……?”锦宁微微皱眉,有些愕然。 不过她没再说下去,太尴尬了,全当什么都没感觉到更好。 听说男人的丁丁是很容易失控的,各种因素,肉体疼痛或激动都有可能。 主要这个关头也没心思在意这个。 谢容也别过眼看着别处,下颌绷紧,睫毛微颤,眼里闪过几分羞恼与慌乱。 这时一道脆如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 锦宁仰脸,看到位穿着红衣的少女走来。 少女蹲下来,歪头欣赏他们被困的形貌,笑道:“别挣扎哦,我这个捕兽网可是专门用来抓大老虎的,越挣扎它勒得会越紧。” “把你们的骨头都能割断~” 锦宁仰面的姿态可以看到少女的模样。 目测是个十四五岁的,眉眼还透着些稚嫩,很漂亮,穿着红衣,像山间的一只小红狐狸。 “你是谁?” 红衣少女十分新奇地打量着锦宁:“你先告诉我你是谁,那我才能告诉你我是谁!” “我叫方锦宁。” 少女揪着红衣上垂坠的小铃铛甩来甩去,脆生道:“我叫桑狸,爹爹娘亲哥哥姐姐都叫我小狸,我们还不熟,你不能叫我小狸!” “……” 好像不太聪明很好骗两颗糖就能拐走的样子。 锦宁顺势问:“那,我能叫你什么?” “叫我主人!” “……”小姑娘怎么有这个癖好。 锦宁努力露出大姐姐的温柔笑容:“你能把我们放开么?我是好人,误入这座山迷了路,我们只想走出去。” 桑狸啧啧摇头。 “你们这辈子都出不去啦。” “为什么?” “因为你发现了我,发现了这个地方,爹爹娘亲知道了就不会放你们活着离开的。” 桑狸笑得狡黠又欢快:“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加入我的族人永远生活在这,第二,”她拿手在脖子上一横,吐舌头,“死翘翘~” 锦宁哽住。 她拿手肘顶了顶谢容。 他压得太实,身体又坚实,她胸口两团被挤得很疼。 “你倒是说句话啊,”她咬牙低声喊,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欸?” 桑狸这时幽幽开口:“你男人晕过去了。” “捕兽网上有我三哥特制的麻药,能药昏两头牛!你男人能比得过两头牛强不?” “……” 这个关头,和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解释他们俩的复杂关系好像没太必要。 小姑娘话音一转:“不过,我可以帮你出去。” 锦宁觉察出其中意味。“有什么条件。” “嘻嘻,”桑狸一笑,“你要带我一起出去。” 锦宁有一些惊讶:“你不知道怎么出山?” “是啊。”桑狸耸了耸肩,坦言,“除了我爹爹,没有人能走出这座山,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除我族以外的人来到这里,你们是唯一的两个。” 小姑娘托腮,眼里一片憧憬:“这里太无聊了,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锦宁心头掀起些波澜。 若真是如此,他们现在处境真的危险,绝不能被这小姑娘的其它族人发现,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锦宁冷静应她:“我答应带你一起出山。” “可你怎么帮我们?” …… …… 京城。 距离锦宁与谢容坠崖,已经过去了五天。 锦宁也想得不错。 谢韫身子骨不好,带人在山里找了她三天不停休,身体先扛不过,在急躁攻心之下终于喷出一口血来、陷入昏迷。 直到隔日凌晨才醒来。 青年脸色苍白的吓人,不过五日下颌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眸底一片绀青,薄薄的眼尾却是渗出病态赤红。 “郎君,您终于醒了,先吃些东西吧。”秋月战战兢兢道。 谢韫眉心紧紧相皱。 他坐起身来,头颅又是阵阵发昏,声音是大病一场的嘶哑。“少夫人可回来了?” 秋月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未,未传来少夫人的消息,郎君您别急,少夫人是良善之人必会有老天护佑她平安回来!” 天还未亮,笼着深暗的蓝。 谢韫按着撕裂般发疼的心口,紧紧阖上死寂的眼。 他仿似个活死人。“让左安回来见我。” 秋月逃一般地踉跄退了出去。 倒是巧,刚到院门口,正撞上急匆匆赶来的左安。 左安是来禀报喜讯。 “郎君,少夫人应该还活着!派出去的人看到了疑似少夫人模样的女子!” 谢韫睁开发红的眼,指尖在颤。 “继续说。” “那人从前没见过少夫人,但能认得出谢将军。” “虽只是匆匆一眼,他也确定那就是谢将军,且他牵着一身量玲珑纤瘦的少女,必然是少夫人!” 谢韫脸色由阴转喜,又僵的似暗夜里一动不动的毒蛇。 复又恍然而喜。 “好,好。”他极轻地笑了。 第69章 ‘好生刺激\’ 再说锦宁与谢容,时间要倒回至两天前,还未出山之时。 俩人被红衣少女的捕兽网所困,谢容后背遭锋利网丝划伤,上面浸着的麻药使其昏迷。 锦宁与桑狸达成交易。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最疼我啦!” “只要你们拿我的性命作要挟,爹爹一定会送你们出山的!” 锦宁觉得这个法子有点危险。 万一出点意外,她和谢容的小命都难保,毕竟面对的是一个生活在深山中的神秘部落。 还是等谢容醒来商量一下再做决断才好。 桑狸看出她的犹豫,挑了挑眉,从布袋里摸出一个瓷瓶:“反正你们也不会有其他办法出山,这里面是麻药的解药,喂给你男人吃吧。” 锦宁接过瓷瓶,却依然有些警惕。 少女顿时有些不悦地叉腰。“喂喂喂,你不会是怀疑我害你男人吧!本少主才不是那种人!” 锦宁打量她几眼,还是选择相信。 如果她真的有坏心,也不会兜那么一大圈子。 谢容倚着树昏迷不醒,锦宁喂他吃下解药。 桑狸蹲下歪头打量谢容,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又翻过他的手看了看。 锦宁皱眉警告性地看她一眼。 小姑娘一副嘻笑脸:“你男人肌肉好结实,这手上都是茧子,常年握兵器的吧,他在外面是干嘛的呀?” 锦宁面上不惊,心下却微起波澜。 这妹妹单纯却不傻,说不准还是个鬼精的。 他们这部族深藏于山、避世而居。 不管是好是坏,对于景国,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对立的派别。 谢容朝臣的身份,不能让这里的人发现。 “你懂得还挺多,”锦宁撕下一块裙里内衬,擦拭谢容肩上的血痕,面作从容,不紧不慢应对,“他确实是习武之人,平时就在江湖凭着拳脚功夫赚些钱,身手很好,不然我们俩哪有本事在这豺狼遍布的山里撑到现在。” 桑狸惊道:“江湖?是哥哥私藏的小本本里说的‘仗剑天涯一壶酒,饮马江湖断情愁’的江湖?!” “……”锦宁点点头,“差不多吧,就打打杀杀的,挺危险。” 小姑娘是真没出过山,小本本大概就是外界讲武侠的话本子。 桑狸握拳:“等我出去了,我也要走江湖,当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红衣侠女。” “……” 锦宁看她一脸年轻人特有的蓬勃,要大战四方的朝气鲜嫩劲,突然有些感叹。 她咋就那么废呢。 只想躺平享乐。 真是不争气! 她不能再懒散下去了,回去了也要自律! 整天就知道吃喝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花钱享乐晚上再和心爱的男人爽一爽,这样的日子她能得到什么?! 锦宁略一想,她什么也没得到。 只得到了快乐。 ……算了,还是继续快乐下去吧。 所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她大概一辈子不会像桑狸这样向往什么无拘束的自由了。 “你们应该是夫妻?可为什么感觉又不像呢。” 小姑娘思想很跳脱,又好奇起两人的关系。 “我们……”锦宁刚要开口,谢容醒了过来。 他看到桑狸,眼里冷意迫人,伸臂将锦宁护住,却不想全身软散无力,上身反向侧旁载过去。 “哎……?”所幸锦宁将人接住。 他倒在她怀中,脸庞蹭着一片柔软,顿时有些慌乱地咬紧了牙。 “噗!”桑狸咧嘴大笑,“哈哈,你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上麻药劲还在,一个时辰内都是个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废物瘫子!” 锦宁轻吸一口气。 小姑娘嘴巴真毒,敢当面说谢容是废物瘫子她也是头一个了。 也是无知者无畏。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拍了拍谢容的脊背,在他耳畔低声哄,“你别气。” 谢容不为桑狸的嘲笑所动,只是自己身体当真使不出一丝力气,若有危险只待任人宰割更别说保护锦宁。 此刻在她怀中,被不可思议的柔软与甜香包裹。 他胸腔内恼躁不安的心渐渐平复,竟翻涌起另一种的意乱神迷。 “她不是坏人,能帮我们出山。” 锦宁简单又明了地向他讲清楚桑狸的来历和目的。 谢容听后,说:“不可。” 桑狸嘻笑的脸一僵:“为什么!” “此人不可信。”谢容未看她,对着锦宁说,“即便可信,也太过冒险,她的族人对山里熟悉,能利用山里的一草一物,杀我们太过简单。她要我们拿她性命挟制,这只算一个孩童的戏言,我们为此会轻易丢了命,而她只会苦恼出不去这山外玩乐。” 他顿了顿,声嗓低沉:“我不能拿你的性命铤而走险。” 锦宁没想到他最后一句会这么说。 而桑狸正气得牙痒痒:“什么孩童,本少主已经十五了好吗!” 又听了最后那句话里的‘’。 她愣了愣,忽地张大了嘴巴,眼睛冒出精光。 “你——”她指着谢容,又指向锦宁,“你们俩——” “好哇,你们根本不是夫妻!你骗我!” 谢容也看向锦宁,呼吸不自知地放轻了些。 锦宁脸火辣辣的烫,忙解释:“不是,我没说过我们是……” 桑狸证据确凿,声音响亮:“那我说他是你男人的时候,你都没反驳!” 谢容有一些惊讶,垂下的黑眸里,又闪过笑意。 她竟然会这样。 不。 不是嫂嫂了,可他一时也是叫习惯了。 谢容脸色复又冷沉,这个习惯很不好。 锦宁有些无奈,之所以没解释是情况紧急。 现在她想解释反倒有些无中生有、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我们关系清白,他是我夫君的朋友,是出了些事才被困在这山里……” 桑狸却一脸不相信以及看透了真相的表情。 她站起身,叉腰,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他们。 “我知道了。” 她指向锦宁:“你是小本本里的坏女人,潘金莲。” 她指向谢容:“你,是和坏女人通奸的武二郎。” 她指向天上无形中暗指眼皮子直跳的谢韫:“而你的相公,卖烧鹅的武大,被你俩这对奸夫淫妇毒死啦!!” “哈哈哈哈。”小姑娘笑得有一丝猥琐,“好生刺激的关系。” 锦宁:“……” 谢容:“……” 桑狸笑声停下,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什么:“嗯……好像不对,是和西门庆还是和武松做苟且之事来着。” 锦宁嘴角抽了一抽,这时代还有水浒传呢?!也可能她看的是金瓶梅。 她站起来,拍了拍桑狸的肩膀:“妹妹,是不是书看的太杂了,对你这个脑子影响不太好。” 桑狸狐疑看她:“怎么不好?” “容易黄化。”锦宁一字一音认真说。 小姑娘不十分懂,自信满满地嘀咕道:“什么化?反正我看过的书可多了,都是偷看我哥哥姐姐私藏的,虽然我没出过山,可山外面的所有东西我都一清二楚的呢。” “总之,我们的关系清清白白。” “不信,你问他。” 锦宁下巴点了点谢容。 “你看,他长的就是一张不屑撒谎的冷面杀神脸。” 桑狸看过去。 当真开口问:“你们是正经的关系不?” 谢容目光始终在锦宁身上,见她使劲暗示的眼色,倚着树阖上了眼。 ‘冷面杀神脸’好像有些不悦,更冷了。 他淡声说:“你说是就是。” “你听——”锦宁立即朝桑狸点了点头,话音又一愣。 什么玩意她说是就是啊! 这本来就是,你说是就是了,干嘛加上她! 这意味不清的话,引得桑狸半信半疑。 锦宁却不想再说废话,为毛要和一个未成年妹妹自证这个!离谱!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吧! 她扶额:“不如想想咱们怎么出山,好吗?” “反正就那一个法子,”桑狸哼道,“爹爹最宝贝我了,我就是他唯一的弱点,为了我的安危爹爹绝对会全依你们的要求行事,爱信不信。” “既然这么宝贝你,你为什么不直接求他带你出山四处看看?”锦宁问。 桑狸苦恼地叹了口气:“爹爹说外面都是坏人,哥哥和姐姐们也没出去过。” 锦宁心想他们居于这天山必是有其它原因。 她回至谢容身旁,蹲下来,他缓缓睁眼,两人目光交视,似乎有不寻常的意味藏在其中。 “我觉得小狸说的可行。” “……”谢容紧抿唇默了默,轻点头,“好。” 锦宁:“你后背的伤……” 被捕兽网划出了很多血口子,不算深,但流了不少血。 桑狸从怀里掏了会,眼睛一亮,掏出一团纱布,哼笑了声扔给他们:“喏,本少主心地善良,拿着用吧。” 锦宁接住,对她笑了笑:“谢谢。” 锦宁肩上的伤还要换药,那些草药采了很多随身携带,他同样是皮肉伤,正好可以用上。 后背敷药。 只能别人帮着来。 谢容身上麻药劲还没过,连解腰带都做不到。 “那……我,帮你?”锦宁有些结舌。 谢容抿着唇,脸上仿佛写着‘不然呢’三个字。 锦宁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谢容冷冷看了眼在场的第三个人,他抬不起手,只能开口:“还有外人在。” 锦宁微愣,抬眼看他:“嗯?” 谢容脸色沉了沉,似乎对她如此迟钝有些不悦。 他眼神扫过桑狸。 不直接赶人,却直直看着锦宁。 嗓音略沉,问她:“你不该让她离远些么?” 第70章 ‘两个男人\’ “你不该让她离远些么?” 锦宁听了,很快反应过来。 “该,必须该。” 是要离远些,古代男未婚女未嫁的,那可不能瞎看。哪像现代,网上男的光膀子秀腹肌随处可见。 她回头对桑狸说:“小狸,男女有别,你回避一下吧。” 谢容脸色才有缓和,嘴角微勾了下,莫名有些傲娇的意味。 桑狸撇了撇嘴。 走远了,不禁回头暗笑一句‘还说什么清清白白。’ 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 有奸情!俩人绝对有奸情! 眼神都不清白…… * 这边锦宁解开谢容的腰带。 山间静谧,只偶有鸟兽虫鸣声响起。 缀有金丝暗纹的玄黑腰带,掉落在地,没了系带束缚,衣襟顿时散开了些。 ‘只是情势所迫,帮忙上药而已。’ ‘在伤患面前,不分男女,肉体只是肉体。’ 锦宁暗暗深呼吸几下,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她指尖覆上他已经微敞的衣襟,又一顿,直感觉头顶压迫感太强,抬眼,正对上对方漆黑的双眸,在直勾勾盯着她。 “……”锦宁指节轻蜷,“你,把眼睛闭上?” 她有一些些别扭和压力。 谢容抿唇未语,但是听从地闭上了眼。 锦宁顿觉压力轻了些。 他中了麻药,只能靠着树而坐。她蹲在他身前,将他的外衣衫脱了下来,又一鼓作气,将里面的两层中衣也给脱了下来。 衣衫全部褪下,堆落在他腰间。 上半身一片赤裸。 锦宁没有想多看的意思,但目光很难不在他身上停留。 他腹肌上有她熟悉的几道小伤疤。 是的,她以前看过。 回想起来倒有些窘,刚谈那会,她挺涩的,喜欢摸他腹肌,再后来……年少轻狂,不提也罢。 而让她看得出神的是,谢容左胸口浅褐色咪.咪下边,也就是靠近心脏处,有一道足有八公分长的斜向疤痕,凸起的肉疤,爬虫一般,看着狰狞又可怕。 ……以前没有的。 锦宁很确定,四年前,谢容身上是没有这道疤的,所以这必然是在珩州之战上受的伤。 她这般想着,头顶响起低低唤声。 “方锦宁。” 锦宁回神,抬头又与谢容对视了上。 “你看到了对么。” 他眉弓骨深邃,漆暗的眸,冷峻的下颌,削薄的唇,无一不显得凶,透着冷。 此刻,杀伐冷厉的青年,赤裸着线条宽阔精壮的肩背,在幽暗的深林中,似乎想要博得少女的疼惜,于是压下偏冷的嗓音,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后,低低道: “这个伤疤,差些要了我的命。” “很疼。” 锦宁目光便不由又落在那道可怖的伤疤上。 心软又具有同理心的少女自是看不得这个,难免心生怜恤,动了动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人没事就好。” 她的立场也只能补上这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她挪到他身后。 将碾碎了的草药依次敷在划开的血口子上。 上好草药,再用桑狸给的纱布包扎。 锦宁不会包扎,不懂什么手法,又是伤在后背,反正主打一个能裹上就行。 她拿着纱布绕着他胸膛来回缠,成年男人的身体骨架不是她能控制的,何况是高大挺括的谢容,一只手做不到包扎。 她只能跪在他身后,两只手并用,环过他上半身。 这姿势就有些……不雅了。 就像她撅着屁股、从后主动抱住冷面青年的腰身一样,动作间软绵绵的身子难免要擦碰到他的脊背,更别说柔软的指尖、不时就会划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麻药劲渐渐退了一些。 脖颈可以慢慢动了。 谢容低头,看到她的纤细的手握着纱布,正缠过他的……胸膛,莹润干净的指甲,还不经意刮了下对男人来说非常之柔嫩敏感的、点点上。 “方锦宁。”他声音咬牙地克制。 “嗯?”锦宁全身心注意力都在包扎上了。 在后面给他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感觉自己还挺有包扎天赋的。 谢容紧抿唇,却没再说什么。 他那么清晰地感受到,那指甲只轻轻划过皮肉,便撩起了他全身的血液颤动,脊背窜起强烈的钻心般的酥麻感。 所幸,那麻药当真厉害,连下身都给药着,否则起来实在显得他荒淫无耻了些。 谢容强忍着紊乱的呼吸。 后面锦宁又用纱布绕上他肩,好来包上另个血口子,就这么七裹八裹,她拍了拍手,大功告成,看着他后背绑着的数个蝴蝶结,露出满意地笑来。 完美;) 锦宁又挪到谢容身前,来给他穿上衣服。 可当她看到他前身,有点别扭。 这…… 谢容也看着她:“你绑的有些紧。” 他肩颈线条结实,胸口至腰腹都鼓着分明有力的肌肉,再加上身上的疤痕,致使每一寸肌理都透着野性而张狂的美感。 再看他腰腹上缠绕了道道白色纱布,以及有一道刚好横过胸口、遮了那两点的纱布。 这…… 锦宁简直想捂眼睛。 这莫名有些涩情是怎么回事!纱布y?! “紧、紧是么?”她咽了咽口水,“那我给你重新绑松一些。” “不用。”谢容眼里漫起些血丝,“也还可以忍受。” “嗯。” 锦宁便不再说什么,点点头,蹲下来,赶紧给他提上了衣服,随意裹了裹衣襟,系上腰带便算完事。 “没水了,我去给你找点水来喝。” 拿过水囊,未等他应声,锦宁麻溜跑开了。 直到离得远了,锦宁才停下步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来。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她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桑狸嘻笑的脸:“看这脸红的,一看就做了坏事,还敢说清清白白。” 锦宁不理她,只当没听懂。 她不是脸红,这就和现代背着老公偷偷刷视频看帅哥性质一样吧,谁看到神颜不激动啊,她只是以欣赏的眼光看待谢容的肉体。 她现在以及以后都会只喜欢谢韫。 看锦宁拿着水囊,桑狸说:“我知道哪里有泉水,跟着我走吧。” 穿行过一小片野花花丛,已经能清晰听见水声。 桑狸是个小话痨,一路叽叽喳喳问不停,好奇地问她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和湘玉一样大的年龄,想起湘玉,锦宁不由就耐心地回答她。 桑狸突然话音一转,问:“你夫君武大真的没被你们毒死吗?” “……”锦宁准备解释最后一遍,“我夫君不是武大,他又高又帅,很温柔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那你为什么背叛他和这个人在一起?” 锦宁咬牙:“没有背叛,我们是意外跌落这山里的。” “好吧,”桑狸笑,“我不信。” “……”锦宁受不了这小姑娘,“爱信不信。” “你生气啦?嘿嘿,没什么嘛,和两个男人在一起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二姐就有两个男人,所以我懂你啦!” 锦宁惊奇:“你们族里实行一妻多夫制?” “不不不,”桑狸一本正经说,“我们族里是一夫一妻的,只不过我二姐前后喜欢上了两个男人,而那两个男人也都爱我二姐,为了她甘愿接受彼此的存在,然后他们三个人就成亲美美地在一起过日子啦!” “……” 好家伙。 多少现代女孩想要的生活啊。 那素未谋面的威武二姐走在女性前端。 “不过,我二姐好像有些后悔,她说还是一个男人好,两个男人总是争风吃醋还打架,二姐有些烦。 桑狸挠挠头有些似懂非懂得样子:“她单日陪大姐夫,双日又要去二姐夫那里,她说有些吃不消,还不如同他们和离了自己过。” 锦宁:“……” 好吧好吧,想想其实也能理解二姐。 如果每晚有两个谢韫缠她,她也绝对是受不了的。 接了水,两人往回走。 谢容还坐在原处,锦宁递过去水,他喝了些后又阖上了眼养神。 锦宁也在他不远处坐着,桑狸就精力十足地围着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谢容睁开了眼,起身,拧了拧手腕和脖子、活动筋骨。 他走到锦宁身边,她仰头看他,两人目光相对视。 桑狸也抬起脑袋:“瘫子身体恢复啦?” 话音未落,谢容三两下将她四肢用藤蔓绑了个结实,桑狸反应过来后气得破口大骂。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来真的!” 锦宁面无表情,学着一副和谢容相同的冷脸。 “我们必须活着走出这座山,对不起了,你最好祈祷自己真是你爹爹的宝贝。” “若是我们活不了,死前也要撑着一口气拉你这个‘少主’陪葬。” 桑狸显然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看着前一刻还和自己说笑的姐姐,变得如此阴险无情,小姑娘气得眼都红了,不停地骂‘狗男女,坏女人。’ 锦宁直接拿手帕团成团塞她嘴里。 两人就这么‘压着’桑狸来到了他们部族城阙前。 城阙前有人在守着,见此一惊:“少主!” “快去通报城主!” 不一会,城阙门大开,一众人冲了出来,为首的蓄胡中年男子多半就是城主,也就是桑狸的爹了。 谢容看到那为首之人,眼里闪过些异色,又很快消失不见。 那一众人神情俱是焦急。 尤其是其中的一名绿衣女子,持着剑就要冲上来:“小狸!” 锦宁看过去。 见那绿衣女子两边各站着一男子,两男子一个身形魁梧,一个清瘦秀气,脸色俱是凝重又担忧,拦着女子:“娘子,你还怀着我的孩子,小心动了胎气。” 魁梧男争道:“如何是你的,这是我的孩子!” 女子忍无可忍:“你们都给我闭嘴!快救我小妹!” “……”锦宁了然。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二姐了。 第71章 出山 事情竟远超乎锦宁预料的顺利。 见桑狸在两人手中,性命遭到威胁,城主爹爹并没有多犹豫地就同意了送他们出山。 城主一人走在前引路。 锦宁与谢容挟持着桑狸跟在后。 桑狸整个上半身都被藤蔓牢牢捆着,谢容握着藤蔓一端拖着她走。 “唔唔,唔!” 她嘴里还塞着锦宁的帕子,似乎有话想说,整个人往锦宁身上蹭,使劲地朝她挤巴眼睛。 锦宁抿抿唇不搭理她。 谢容侧过脸看她:“累了?歇一歇再走。” “唔唔!!”桑狸在后睁着溜圆的眼瞪着他们。 累了!她的确累了! 锦宁摇头,“不用。”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出山,再累都能坚持。“不能浪费时间,免得再生事端。” 谢容多看了她两眼,并未再说什么,胸腔内闪过莫名的情绪。 山内诡谲凶险,自该尽快出去。 可有她在,他们在这里形影相依着、时时刻刻,如今竟觉得永远与她困在这似乎也不错。 他看着前路轻一皱了皱眉,为这念头感到荒唐,又撇了眼锦宁,忍不住想,她是否也与他有过一样的想法? 有的吧。 锦宁丝毫没察觉身旁人的目光。 她只一心想着回家,想着见到谢韫的一刻。 …… 城主带他们到一处山谷,突然停了脚步。 他提道:“我要你们把我女儿的眼睛蒙上,她性子顽皮,一心想跑去山外,我不能让她知道出山的路径。” 桑狸一听,气得跺脚:“唔!”死老头! “好。”谢容撕下一截玄黑衣袍,锦宁接过,蒙上了桑狸的眼。 城主继续领路。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来到了一处平平无奇的溪流边。 坐上竹筏,无需划桨,竹筏随着水流自发而行。 最终,竹筏飘进一片怪石围绕的潭水中。 碧绿清澈的潭水平静而深不见底,锦宁坐在竹筏上,头皮发麻,根本不敢看底下潭水,她犯深海恐惧……不,深潭恐惧症了。 瘆得慌。 谢容见她小脸发白,整个人紧紧绷着,顿了顿,握住她的手,冷嗓出奇的温和:“有我在,不怕。” 锦宁一僵,想要抽回手:“我还好。” 竹筏这时穿过了一方狭隘的峡谷,前方赫然出现了水流倾泻的瀑布。 城主说:“再往前就是出山之路,答应你们的我已经做到,你们该把我女儿放了吧。” “不行。”锦宁不信,这深水潭四周只能看得见山,哪里看得到什么路。 她手还被谢容握着,亦忘了挣开,紧挨他小声道:“这人不会是耍诈领错路要弄死我们吧?” 耳边热息带着淡淡甜香。 谢容看一眼她靠过来的小脸,近得能看到瓷白皮肤上细腻浅浅的绒毛。 他轻‘嗯’一声收回视线,对城主道:“你跟我们一起出去。” 城主面有不忿,但顾着桑狸终是答应。 竹筏飘至深水潭中央,荡出浅浅涟漪。 而在这一时刻,平静的水面忽有异动。 碧绿的潭水翻起水浪,呈漩涡状,带着可怖的吸力,卷翻竹筏。 谢容始终握着锦宁的手,竹筏被水涡打翻,俩人跌入水中,他亦极快地抱住了她。 两人被卷入翻腾的漩涡水流中。 锦宁只感觉身体翻腾,要被激荡的水流撕碎一般。 巨大的水压挤得头脑发昏,近乎窒息,身体越发沉重,几欲坠入水底,却又被人紧紧扯住,那样大的力量,仿佛能抵过水浪河流,紧紧拥着她,不放手…… “阿宁。” “方锦宁。” 脸被人轻轻拍了拍,接着有软物贴上来为她渡气,胸腹被一股力道按压着。 锦宁猛地咳出水来,睫毛颤颤,睁开了眼。 入目有些晕眩,她缓了缓,看清人:“谢容……” 谢容喘息未平,全身皆湿,死死将她揽入怀里。 “嗯……?”锦宁脑子还有点晕乎,僵硬地推他,谢容立即将人松开。 她刚醒来,自然是难受着,是他粗鲁了些,她抗拒也很正常。 天色有些暗了。 锦宁手撑地坐起身来,面前是宽阔的江面,日落的余光将天边染得橙红,水面荡漾着波光涟漪。 她愣愣地遥望远处,忽地瞧见了什么,仔细去看,西南方向的暮色云雾中,若隐若现着高矗的佛庙。 “那是天山寺,”锦宁方还险些溺死而蔫蔫的小脸一扫虚弱,眸眼都亮了,“我们……我们回来了。” “城主没有骗我们!” 惭愧惭愧,他们挟持人家闺女实在是小人之举,这城主当真送他们出来了,大大的好人一个。 谢容点头,巡视四周:“天要黑了,先找个落脚之处。” 谢容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身子,别过眼,脱下同样湿透的黑色外衫拧干水递给她:“披上。” “不用。” 都是湿衣服,穿几层不都一样? 谢容轻蹙眉,目光在她胸脯前一扫而过,随即不发一言地略垂下眼。 锦宁察觉后低头一看。 雪白的衣裙经水浸透紧贴身子,鼓鼓的胸脯弧度便清晰可见,白衣之下,还隐隐透出里面藕粉色兜衣。 “……” 锦宁嘴角抽了抽,急忙背过身,伸过手拿他的衣服裹上,脸色有些尴尬。 “好了,走吧。” 谢容走在前。 锦宁思绪发散,突然想起四年前,他出征的前一晚曾深夜翻窗来找她。 然后—— 临走时好像、好像拿走了她的一件兜衣,说是睹物思人、解相思。 她之所以还记得清楚,实在是……想想谢容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血战四方,私底下拿这个小玩意……实在有丝丝变态,所以很难忘记。 他‘死’后,也不知道那件兜衣有没有被别人看到…… 锦宁脸有点烫,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俩人全身皆湿,天已入秋,傍晚有些凉。 江岸一阵轻风拂过,锦宁冷得打了个激灵,肩后被水泡过的伤口也后知后觉地传来钻心入骨般的痛意。 所幸,跟着谢容,两人穿过一个山林,没多时便看到一户人家。 那人家住的是对老夫妻。 老妇人开门惊问:“你们是?” 谢容神色从容:“我与夫人来山上游玩,一不留神迷了路。” “……”嗯?! 谁是你夫人? 锦宁斜睨他一眼,默了默终究没说什么。 她想谢容考虑的确实周到,她身上还披着他的衣衫,俩人浑身湿透,若说是叔嫂指不定被人怎么揣度议论,说是夫妻倒省去许多麻烦。 谢容道:“山中险象环生,我与夫人被狼群围堵在悬崖上,情急跳崖落尽江里才侥幸活命,眼看天色已黑,无处可去,可否留我夫妻二人在此借住一晚。” 家里老头应是听到动静,也走来门处。 老夫妻俩是热心肠的,听此并未疑心,请他们进来。 “你们今晚就住在这个屋子吧,这是我儿子儿媳的屋子,他们在镇上做草药生意不常回来。”老妇人领他们到屋内。 屋子小而简陋,墙边是砌的土炕床,屋里的家具只有一张小桌和衣柜,但收拾的很干净。 锦宁:“多谢大娘。” “大娘家里可有不穿的旧衣物能借我们换一换,我和夫君浑身湿透,需要把身上衣物晾干……” “有,有,”老妇人上下观量了谢容,道,“不过,你夫君这么高壮,恐怕没他合身的,穿着会短小些。” “没事没事,有的穿就很感谢了。”锦宁朝谢容眨了眨眼,“对吧?” 谢容垂眸看她,轻嗯了声。 老妇人走出去拿衣服了。 屋里只剩俩人,锦宁新奇地打量这小房间,她来这古代还真是头一次住进这种土屋,怪别有一番趣味的。 她左看右看,一抬眸正对上谢容直勾勾盯着她的视线。 锦宁不自在地抿抿唇,奇怪地问他:“你这么看我干嘛?” 谢容眸底有些灼人的热意。 他不言语,侧头看向纸糊的小窗户,冷淡的嘴角抿过些笑意。 她方才称他为夫、君。 夫君。 锦宁见他不吭声,疑惑了下也未多在意,猛然想起了另件事:“我们出来了,怎么没见桑狸和她的城主爹?” “他们并未卷入水涡。”谢容笃定道。 锦宁点点头,有些对不起桑狸,她心性就是个小孩子,一心想出来玩。 可外面人心叵测,她虽聪明但因为在山里生活,性子单纯,外面也不适合她。 赵大娘帮他们找来了旧衣物,还有擦身的布巾。 不用她赶,谢容自觉地走出了屋。锦宁换衣服时几次扯到了肩头的伤,疼得咬牙。 那伤口经水泡过,还不知变成了什么样,日后长好了也肯定会落下疤痕,女孩都爱美,锦宁还是有些难过的。 这衣裙没什么款式花色,还有两个补丁,锦宁穿着有些肥大,系上腰带,盈盈一握的腰肢和挺翘臀线一凸显出来,原本灰扑扑的旧衣,倒显出些秀美来。 谢容进来时,身上也已经换了干净的旧衣服。 他身上衣服是真的短,长度还好,袖子短了许多,一截脉络清晰的手腕露在外面。 他手里端着带着个豁口的碗,碗里是碾碎的草药汁。 “你的伤口浸了水,需要换药。”谢容说,“我帮你。” 锦宁摇头:“不用,让大娘帮我就好。” 被困在山里时为了活命没得选择。 如今出了山,再脱了衣物让谢容给上药,实在太不合适了。 谢容拧眉:“你如何向人解释身上的箭伤由来?” 锦宁略一想:“就说是被……树枝弄的?反正你别管了,我能糊弄过去。” 谢容眸色微沉,唇角抿直似乎有些不悦,搁下药碗。 “随你。”淡淡落了这句,他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候害羞了? 称他夫君之时倒是熟练自然。 锦宁的糊弄学当真糊弄过了赵大娘。 当晚。 因着是打着夫妻的名义,两人要睡一屋里。 夜色昏沉,两人各坐土炕一头,沉默不言,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锦宁悄悄抬眼,飞快地撇了那头的谢容一眼。 纸糊的窗洒进来一些月光。 高大青年像一尊冷神。 锦宁有些撑不住了。 他难道要睡床?让她睡地上?! “咳,那个,”锦宁挑个话题开口,“你背上的伤也换过药了吧?” “没有。” “为什么不换?”她有些不解,“让大伯给你换呀,伤口泡过水很容易感染的。” 谢容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淡道:“我不喜外人碰我的身体。” “……”那她给上药的时候怎么不说? 第72章 ‘诱惑\’ 浸过水的伤口,不处理,若是感染发炎可就很严重了。 锦宁想了想,迟疑道: “要不……我帮你弄?” 谢容点了头。 锦宁说出口其实有些后悔的,可他点头的有些快,她再想反悔已经晚了。 和上次不同的是。 这次谢容没中麻药,身体可以动。 窗纸透进来朦胧月色,土炕矮桌上油灯亮着微弱的光。 墙上投落下俩人的影子。 就见身量高大迫人的青年自己解开衣带,随手扔在一旁。 他身上绑着的纱布应该在换衣时自己给撕开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谢容比常人脱衣解衣的动作要慢上一些,像是慢镜头一般:脊骨因着动作而收缩、舒展,尽显出男人野性、强有力的背肌与腰肌,强劲而不失俊美的肌理线条在昏黄光线中带着浅浅阴影,肌肤上的道道血痕在此刻有种邪性美感。 锦宁身子微微后仰,眼睛有些发直。 这…… 她眸子一颤,慌忙垂眼,唐僧附体般,抬袖擦了擦额上薄汗,闭眼心喃了句‘——阿弥陀佛。’ 此等仙品又如何? 她是有夫之妇,自然能保持……坐怀不乱。 谢容这时微侧过脸来。 他低道:“你闭着眼睛,如何帮我抹药?” 锦宁闭目不动:“礼,礼貌性闭眼而已,你脱完了吗?” “嗯。” 听到应声,锦宁便睁开了眼。 静谧夜色中,他侧颜冷而隽,高挺鼻梁落下淡淡阴翳。 与之黑琉璃般漂亮的眸子对视的一瞬,唐.锦宁.僧呼吸微凝,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可怕可怕,男色太可怕。 怪不得世上这么多出轨的人。 还好,她的道德底线很坚固,只对夫君谢韫一人忠心。 上好药后,锦宁跑出去净手。 谢容慢条斯理地系上衣带,眸子含着些浅浅倨傲的笑意。 谢韫气虚体弱,身子骨薄弱,如何比得上他身姿强劲? 谢容心知自己的优势,方才亦是有些刻意向她展示,此举是有些……放荡,简直像那用皮肉勾人的小倌,他也确实迟来地感到些许失了体面。 不过,能令她感到满意就好。 锦宁洗净了手回来,看着土炕,轻咳了下道: “我看这个床挺大的,要不我们一起睡?” 谢容虽也是这么想的。 但听她如此说,眉梢轻扬,锦宁顿了下,察觉自己话里有些引人遐想,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都穿着衣服睡,矮桌就放在中间隔着,谁也碰不到谁。” 这土炕比普通床塌要大的多,所以锦宁才提出一起睡,否则一个睡地上不公平不说,主要泥地弄脏了人家的被褥实在不好。 谢容‘嗯’了声表明答应。 这一天经历的实在太多,锦宁累极,躺下没多会就睡沉了过去。 谢容却是还未睡着。 以往梦中的情景仿佛落到了实处。 他与她同眠、欢爱。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咫尺的距离,深夜中,这让他如何不躁动起火。 …… 第二日清晨,锦宁醒来发现屋里只有她一人。 出了小屋,赵大娘正端着米粥放在桌上,还有两碟咸菜。“小夫人醒啦,快来吃点东西,我这也没有好吃的,你可别嫌弃。” 锦宁笑道:“有的吃就很好了,谢谢赵大娘。” 她没看到谢容,便问:“大娘看到我夫君了么?” “那郎君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干嘛去的……” 正巧赵大伯从院里走来,说道:“我看见了,他一大早跑到江里泡澡去了,入秋的天了,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也不觉得冷!” 锦宁不理解但尊重。 他可真爱干净。可别把后背的伤再给打湿了? 没多会,谢容回来了,他换回了自己的玄黑窄袖衣袍。 锦宁特意看了看他的后背。 “怎么了?”谢容问。她如实说,“大伯说你去江里……洗澡了,背上伤口没碰到水吧?” 谢容漆黑的眸微闪,抿唇:“没有。” 饭后,锦宁向赵大伯打听:“这里离天山寺应该没有多远吧?” 赵大伯说:“不算远但也说不上近,虽然咱们这边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山头的寺庙,真算起来离寺庙有七十多里地,要走上大半天呢!” “那离京城有多远?” “更远了!坐驴车歇歇走走的得将近两天吧。” 锦宁:“哪里有马车或者驴车能坐呢?” “这附近倒是有户赶驴的人家隔两天就去镇上卖东西,你们若想去京城或者天山寺,可以先坐他的驴车去镇上,到了镇上赶路的法子就多了。” 可赶驴的那户人家天未亮就已经去了镇上,他们是不能搭顺风车了。 俩人也没再多待下去,拜别赵老夫妻俩,只好走着去,到昌平镇时已经是下午。 俩人现在是身无分文。在天山寺遇刺是大半夜,谁能想着揣些银子呢? 锦宁头上唯一的发簪留给了赵家老夫妻当报酬。 街上摊贩众多,小酒楼饭菜飘香,谢容当掉身上的玉佩换了些钱,带她去酒楼吃饭。 吃饱喝足从酒楼出来,锦宁同他商量:“我们是回天山寺还是京城?” 谢容还未作答,目光一扫前方不远处的石桥,敏锐窥得桥上有一人不同于来往行人,似乎在搜寻什么。 他握住锦宁的手腕:“走。” “嗯?”她不解,见他神色微凝似有异常,便也乖觉地跟着他。 俩人转身改往右方走。 右方一个穿着蓝衣的男子正将他们二人模样看得清楚。 那身旁女子他未见过,却是与画像上有几分相似,而那男子……不正是很难杀死的谢将军! 可再待蓝衣男追上去,一个眨眼,那对男女已然消失在人群中。 蓝衣男当即汇报给上面: “谢将军还活着,属下亲眼所见!他还牵着一玲珑纤瘦的少女,那位多半就是少夫人了!” 左安听后即刻又回禀给谢韫。 而这边,谢容带人藏身进一处小客栈中。 锦宁缓过神来。“我们为什么要躲,万一是家里人来找我们的呢?” 很可能是谢韫派的人…… 他一定找她找得很着急。 谢容坐在桌边,垂眼喝了口茶,搁下茶盏,他似笃定道:“是刺客,还是先与我躲在这方能确保安全。” 第73章 ‘共吃糕点\’ 谢容说的这般笃定,平静中透着不容置疑。 锦宁自然是相信他,毕竟一个在军事战场上被世人敬为战神的将军,她小小咸鱼一只没道理反驳,只是疑惑他认为那人是‘刺客’的依据是……? 这般想着,她也问了出来。 谢容淡声答:“那人目带阴晦锋芒,步履轻而稳,内功颇高,而来寻我们的该是官兵,若说是家里派来的人也不该刻意隐藏,此人却着普通常服掩在过往行人中,不符常理,反倒有些像暗卫杀手之类。” “想来我们是生是死外界尚不知,现在应该有敌、友两拨人在找你我,所以在摸不清对方身份之前,不管如何都要谨慎些才稳妥,你说呢?” 听完后,锦宁小脸凝重了些。 他一言一句都细致严谨,平静中透着威压,令人不可不信服。 锦宁吸口气,重一点头,组织了会语言,发现除了阿巴阿巴说不出其它有内涵的,最后只憋出句:“我也这么觉得!” 谢容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失笑。 这些话半真半假。 唯有想和她时刻在一起是真。 …… 锦宁便全听谢容的安排。 昌平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要短时间内找出两个人还真的不容易。 他们暂时藏身在客栈中,是谢容以夫妻名义开的一间房。 房间在三楼,临窗。 谢容推开一点窗,在街上时无意从路人交谈中听得,今天是昌平镇百姓一年一次祈福迎神的日子,是以外面天色渐深,街道上的人比白日里还多,来往行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摊贩叫卖声不断,还有杂耍技艺的表演,场面颇为繁闹。 “嫂嫂。”他关上窗,转身对锦宁道,“镇上有迎神灯会,看着很是热闹。” “嗯?”锦宁无聊地瘫在椅子上抠手指。 听此眼睛一亮,跑到窗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到外面热闹景象顿时有些心痒:“确实挺热闹的。” 谢容看着她:“可要下去转一转。” “算了吧,”锦宁老实巴交道,“你不是说有刺客在找我们吗,还是不要冒险了。” 谢容说:“可以去。” 他开门叫住经过的店小二,不知说了什么,给了他些碎银,再不久店小二送上来了两只面具。 谢容将其中的狐狸面具递给她,自己戴上了青面獠牙红黑交织色的妖怪面具。 迎神灯会,佩戴鬼神面具也是一种习俗,街上到处都是戴面具游玩的行人,他们戴面具混在其中不会突兀还能隐藏身份。 锦宁接过面具欣然戴上,两人并肩下楼,走到街上时谢容脚步一顿,她不解:“怎么了?” 他不知何时手里拿着一根红绳。 “街上人多,绑上它,以防走散,”面具遮掩了脸庞,看不出任何神情,只他漆黑的双目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似乎倒映出了薄柔的光泽,“手伸出来。” “哦。”锦宁似懂非懂地乖乖把两只手都伸到他跟前。 薄若蝉翼的罗衫下,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 谢容的目光从她白腻皓腕一直流连到莹润粉白的指甲,略垂的睫遮掩了眸中晦涩。他用红绳缠绕上她右手细细的腕上,打了个结,动作时手指不可避免地蹭过她皮肤。 触意很轻,若有若无。 锦宁敏感地有所发觉,痒痒的,后颈不禁窜起丝丝麻意。 街道喧哗繁闹,他们二人在这停留,看着和周遭路过的谈情说爱的男女似的,她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眼。 随即正好看到街上行过的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看着身旁人目含深情,女子羞赧垂眼,明显是热恋中的小情侣,而俩人手腕上竟也绑着和他们别无二致的红绳? 这……他们也是怕走散吧? “该你帮我了。”谢容伸出左手。 锦宁也未深想,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拿着红绳另一端绕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 俩人便由一根绕过手腕命脉的红线,仿佛某种契约,缠结在一起。 谢容看着红线,面具下贯是倨傲冷漠的薄唇弯起:“可以了,走吧。” 这里自然没有京城繁华,却近山靠水,别有一番风景特色。 锦宁拎着兔灯笼,一路玩过来有些累了,便坐在临水的长廊里坐下歇脚。 谢容手里提着的是她一路买来的吃的玩的。 “要吃些东西么?” “吃,那个桂花糕我还没尝尝味道。”方才见许多人排队,她手上还吃着别的,忍不住好奇那味道能有多好便也跟着排队买了些。 谢容打开纸包,锦宁刚要伸手去拿,他已经拿起一块递到她唇边。 锦宁戴的狐狸面具不遮嘴唇,她第一反应是觉得于礼不合,可肢体比脑子要快上一步,已经本能张嘴咬了口桂花糕。 醇香绵密的糕点在口中化开,她没心思去品其中味道,有些懵,谢容却不见异样,问她:“味道如何?” 锦宁对上他漆黑的眼,咽下糕点:“没……没尝出来。” “嗯?”他似不解,便掀起面具,露出冷白的下颌削薄的唇,拿起那只被她咬过一口的桂花糕,送入口中,舌尖卷过唇上糕点渣,嘴角似轻轻弯了下,“还可以,对我来说,是有些过于甜了。” 锦宁微瞪大眼,眼睁睁看着这景象,有些惊有些僵。 “你……” 谢容戴好面具:“我怎么了?” 锦宁表情别扭:“那是我吃过的。” 见她如此反应,谢容面具下的眉心轻皱,眸子微眯:“在天山中,你与我共用一只水囊,现在如何不能同吃一块糕点了?” 这怎么能一样?那是情况紧急没得选。 这几天同生共死的经历,显然让他们感情变得愈发好了,他一路是真把她当亲人对待照顾着,日后就算恢复记忆也不怕他会怨恨她了。 不过,锦宁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无从反驳。 想来……他以前在战场那种环境粗糙惯了,不拘泥于这种小节吧? “好吧,”锦宁只好如长辈面对小辈时一般,无奈又慈爱地允了他,“不过,你对我这样不拘礼就算了,日后和别人可就不能这样了。” 多数小姑娘还是喜欢有礼有节绅士型的吧?就是病弱夫君那种,反正她是喜欢那样的。 谢容听她如此说,眉心一松,同时有些不悦:“我自然不会对别人如此。” 把他当什么人了? 他喜洁,除了和她,怎么可能和别人共吃食物?脏死了。 “好好好,我就是随口一说嘛,别生气。”听出谢容语气有些不高兴,锦宁笑眯眯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算是哄他。 男人,总是不喜欢听人说教的,何况谢容这般强势的。 反正找不着老婆也怪不得她! 俩人间气氛缓和。 锦宁却忽地感觉脊背一阵发凉,仿佛暗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盯着她。 她转头去看,目光从不远处的石拱桥,移到水岸对面的长廊,各处来往穿行的人都很多,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容问她:“怎么了?” “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我们……又好像没有,”锦宁有些心慌,便道,“就是有些不详的预感,别玩了回去吧,万一真有杀手就糟了。” 谢容却道:“不怕,街上人众多,真有杀手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何况有我在,他们近不了身。” 锦宁微蹙眉,觉得有些对不上。 他之前不还说什么不管如何都要谨慎些,现在怎么又说他们近不了身?两者说法是不是有些矛盾了? 第74章 夺妻开始 不待她提出质疑,谢容站起身。 “可我没什么想玩的了。”锦宁又扫过水岸对面的长廊,还是有种不安的直觉。 谢容没感觉吗? 他这样功力深不可测、神思敏锐的没发现有危险吗? 亦或是她的错觉? 多半是这样,他们戴着面具,这么多人,很难被人认出来才是。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必须去。”谢容语气强硬,不由分说。 他们手上还绑着红线,他一动作她也不得不被迫跟着挤入人潮。 她不解:“去哪?” 谢容未答,他带她穿过临水长廊,踏上清悠古朴的石拱桥,青石板街。波光荡漾的河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那根红线在河水中几不可见,俩人便如手牵手一般穿行在熙攘人潮。 锦宁看着他的侧影,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初始。 京城的灯会远比如今小镇上要繁荣辉煌,彼时他们相恋不久,他虽已有名将的风姿却还未褪眉眼间的少年气,偶尔表露的占有欲也还未令她厌烦,只觉得是被心上人在乎的甜蜜。 不是怀念,只是如今的一幕和记忆中的场景相似的几近重合,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这时上空响起烟花腾空的响声。 昏暗的夜幕炸开万千缕金丝,光芒照亮天际。 锦宁抬头,乌黑的眼里倒映出绚烂簇簇升空炸开的火花,心想这小镇上还有烟花呢…… 再回神发现谢容不知何时已经驻足。 他在看着她。 虽看不清他的神情,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下,漆黑双迸出的隐晦情绪莫名让她心惊。 她问:“到你要去的地方了吗?” 谢容点头。 锦宁环顾四周,惊奇的发现周围全是一男一女结伴的情侣,且他们的双手都由红线缠结在一起。 前方是一棵树一棵巨大而古老的菩提树,树上已经挂了许多红布条或红绳,情人围着树结伴拥抱观赏还在燃着的烟花。 锦宁懵逼间,听到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合掌祈福。 “月老啊月老,天上主管姻缘的红喜神。” “您一定要祝福我和檀郎日后过的幸福美满。” 锦宁:“……” 不是,这里是小情侣向月老祈福的地方。 他们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她惊问。 这时锦宁心底已然掀起一阵阵风浪。 此情此景,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和她想象的根本不一样!可她还有些不愿意相信!不由迈步往后退。 不是吧,不是吧!! 见她眸带慌乱地后退,谢容绑着红线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拿下面具,露出微沉的俊脸:“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要和你在这树下缔结良、缘。” 什么?! 他怎么做到一脸冷静淡然地说出这种疯话!他脑子被烧坏了? 锦宁的震惊即便是戴着面具也掩不住。 谢容不由微蹙眉头,她分明是喜欢他的,甚至为他不顾性命,怎么露出这种眼神?是他太直白了?她一时接受不了? 也是,这世道对女子枷锁太多,在这种关系下,她本就胆小怕事懒惰惯了,想来是宁愿一辈子压抑感情,也不愿冲破世俗的束缚,他不能逼得太紧。 想到此。 谢容微缓了脸色。“你不必有压力,只是在菩提树下向月老祈福,我不逼你现在就做选择。” 锦宁简直傻了眼,咽了咽喉咙,发出的嗓音都有些颤:“不是,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谢容危险地眯起了眼,竟是一笑:“我误会了什么?” 其实,到如今,是否有误会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误会也好,是个放纵自己来行夺妻的无耻行径的由头也罢,到底如何,想必只谢容自己最清楚。 他有理智,又或许疯了。 锦宁心一惊。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如今情景,身子抑制不住轻轻发抖,谁来救救她。 他轻抬她的下巴:“怎么不说了,你怕什么,周围这么多人,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如果人少的地方呢? 锦宁心脏提到嗓子眼,完全发不出来声音了。 分明前一刻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亲人啊、亲人!! 可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当初不择手段威胁她不许分手的谢容,可他如今分明还在失着忆。 “我,我……”狐狸面具遮不住面上惊慌,她目光闪躲,却正巧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不远处拥挤人潮中,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是熟悉的黑熊般的伟岸身影。 她仿佛看到救星,是左安! 那也代表……谢韫也来这找她了,多半就在不远处! 锦宁激动地想哭,刚想呼唤,被谢容点了哑穴,他拽着她往另处人多的方向跑。 她欲哭无泪。 终是知道了不对劲在哪,这个疯子,什么刺客,他就是在骗她阻止她和谢韫见上面! —— 本文被审核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难受π_π各位宝等等看」 第75章 强制行径 锦宁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思绪乱成一团。 太难受了。 眼看马上就能和病弱夫君重逢,她使劲张着嗓子,却喊不出声来,只能脚步踉跄地被迫跟着谢容走,依旧不死心地回头,期盼左安能看到她。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她无法确定左安有没有发现她。 好像是有的,亦或是错觉,总归是被谢容发狠似地捏了捏手腕,她吃痛地转过头来,便对上了他漆黑无波的眼。 “你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去到谢韫身边?” 他们也并未走出多远。 穿过拥挤人潮,他带她到人稍少些的后街,拐进一处短巷子中作藏身。巷子内昏暗无光,他将她抵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问出这句。 锦宁自然是想的。 可她现在敢点头吗?她不敢。 她摸不准谢容到底是想干什么,不论如何,以她的经验和了解,现在最好是顺着他的心意,否则将人激怒…… 月黑风高四处无人的,他做出点什么可怕的事她一点也反抗不了。 她被点了哑穴,又无法说话。 所以颤巍巍地摇了摇头。 谢容似乎满意她的回答,解了她的哑穴:“我便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我,就如我心心念念着你一般。” “……”她没有! 他怎么了?他们历经的这些天,到底从哪一时开始出的错? 电光火石间,锦宁想到了什么。 不会是从一开始谢容就想歪了吧?! “天山寺那晚我之所以为你挡下那一箭,只因为你是谢韫的朋友,再加上我本人心地有点小善良,若受害的是别人,我也会挺身而出救人,”想着要顺他的心意,当能说话时,锦宁还是没忍住大着胆子道,“我是谢韫的妻,只求余生与他安稳渡过,你日后也会遇到心爱的女子,所以……” 她没说她对他亦还存着未遵守约定的愧疚。 她当时就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再‘死’一次。 谢容短促地一声笑,接过她有所停顿的话音说下去:“所以我该离你远些,日后不要再打扰你们夫妻恩爱厮守?” 锦宁觉得他话里有种古怪的阴冷,不敢应是,安静垂眼算作默认。 谢容却猛地扼住她的下颌。 常年握着刀剑的手掌宽大而强硬,少女精致下颌在他掌中小巧而易碎般。 他手掌虎口有些粗糙的茧子磨着她柔软肌肤,轻易便留了红痕。 “那这些日子算作什么,你我日夜形影不离,同吃同睡,你脱我衣袍、我亦看了你的身,这些……”他咬字缓而重,“你不认也得认。” “你!” 锦宁呆住,亦有些恼怒。 “你这是歪曲事实!”哪里有他说的这般淫.乱不清? 分明、分明…… 锦宁兀然一惊,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说的这些好像都有,可,那都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之!在性命面前哪在意那么多了?而且她只以为他们关系缓和,哪里知道脑子里想得净是那情情爱爱的脏东西! “事实就是如此,你赖不掉。”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早知道就不救你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我自认倒霉、救了个黑心肝的疯子!” 她气得红了脸,愤愤地甩下这句。 谢容闻言眉目一沉,见她活像是反被毒蛇咬了的农夫,眸眼泛红,当真是委屈又气愤极了。他胸腔中更翻腾起一股憋闷,血液像烧灼了般充斥起戾意。 好,好,好。 就当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是他游思妄想! 可那又如何。 他偏要做那恩将仇报、抢夺他妻的恶人又如何? 总归她本就该是嫁给他的、不是吗? 回想她面对谢韫时的俏皮娇态,谢容一边嫉妒的眼红,边暗暗轻出了口浊气,几欲崩裂失控的理智勉强得以缓和,压下了心底那股恨不得将之锁链一捆困在身边的冲动。 她似乎更吃软的。 他应当学着谢韫,温柔些,她不就吃谢韫软语温言、含情脉脉那一套? 他也可以。 “方才是我一时克制不住情绪失了态,若吓到了你,我在这请罪。” 谢容揣度着若是谢韫会如何施展,于是放缓了语气,近乎温柔道:“不论如何,你为我挡下那一箭之时,我便已控制不住地为之动情,天山中的几日相处,更是被你一颦一笑而牵动着心绪,甚至有种本就该如此的熟悉感。” 锦宁这会是又惊又怕又怒整个人乱七八糟的,听得谢容这么说,不由诧异地瞅他一眼。 这些话可不像他的调调…… 还有最后那句‘熟悉感’,他,他不会是要想起来吧?! 谢容目光紧盯她的眉眼:“方才我们由红线相牵,穿行在灯火通明的街市,烟火照着半空,那一刻,我脑中闪过些画面。画面虽不清晰,可不难猜,你与我相爱时,必然也是手牵手在这样热闹繁华的夜里走过的。” 锦宁闻之心头狠狠一跳! 她艰涩地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远处隐约传来了别的声音。 “少夫人!” “少夫人,您在这吗?” 好像是……左安! 他找来了。不知道谢韫是否也在? 锦宁一时有些慌乱无措。 眼前还有个谢容没解决,若让谢韫看到,若他在他面前瞎j乱说…… 造孽啊! 压力好大,她想回家! 谢容撇了巷子口一眼:“即便失了忆,我还是再次对你情根深种,你呢?难道真就对我无半分情意?我不信你不顾性命为我挡那一箭只是因为谢韫,你是不敢承认,分明对我还有情。” “没有!”锦宁矢口不认,“过去对我来说就是过去了,你不必执念于此。” 谢容脸上的神情瞬时阴沉了一瞬。 软的,看来是对她无用。 “好,好,当真无情。”他挑唇笑了笑,“阿兄应当就在不远处,你觉得,若让他知道我们这几天的日夜共处,他可会相信你我之间的清白?” 锦宁想也未想。 “他自然信我!”会……吧? “若本就不存在清白之说,又怎么信你?” “什么?” 还未听懂其中阴冷意味,只发觉谢容看着她的目光灼烫的可怕。 下一刻他就抬手轻易解了她前身衣带。高大迫人的青年不顾那人儿激烈反抗,任她双手怎么推、抓、挠、挣扎,喉咙里溢出压抑又极致屈辱可怜的低低呜咽,他就将她抵在这昏暗的短巷、冰凉的墙上,即便很有可能谢韫就在一墙之隔,他也恣无忌惮,行那万分无耻可恶至极的行径。 锦宁惊恐交加,又怒又怕,却又不敢出声,眸眼通红似被揉碎出汁的桃花花瓣。 她哪里敢出声呢? 若谢韫真的在外面,他们关系本就复杂,被他看到了怎么解释?他真的还会信她吗?若换个角度是她看到了谢韫和一女子如此,她怎么也是不愿意再和他过下去的…… 直待她前身现出一个个扎眼深重的红痕,谢容方才缓缓直起身。 他看着白嫩肌肤上印出的点点红痕,呼吸颇显粗重,目光由那纤细的颈移到她挂着泪痕的小脸,蕴满欲浊的漆黑眸眼顿时更暗了些。 和他只是这般就那么不情愿。 他哪里比不得谢韫?! 谢容强压下心中跟着升起的几分艰涩,伸手碰到她衣襟。锦宁顿时一颤,身子止不住发抖,显然是对他抵触又恐惧,谢容却是帮她拢上了衣襟,系上衣带,还妥帖地将那皱乱的衣料抚平。 他声音沉沉,略哑:“我不会逼你,亦愿意给你些时间。” —— —— 抱歉这个文男主们兄弟设定要改掉,改成普通朋友,当然原本刺激的看点都有,还是夺妻,然后宝们别把这本从书架删除,不然就永远看不到这本了,希望出来的那一天很快 第76章 终相见 锦宁被欺负的泪眼朦胧,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压抑地低低啜泣,眸眼湿红。 方才还在行那万分无耻的强迫行径的高大青年。 下一刻倒是变了副面貌。 不仅将少女凌乱的衣衫拢上,遮住胸口那被他吮咬出来的痕迹,还轻轻用指腹替她抹掉眼泪。 他低嗓近乎柔情: “我知道,你有苦衷。” “我在边疆‘身亡’在先,留你一人孤立无援,嫁给谢韫,想必当初你也是极不情愿却无力反抗。” “是我未能护住你。” “所以,我不会逼你,也容你嫁过其它男人一事,亦愿意在现在放你回谢韫身边,” 锦宁湿透的睫轻颤了颤。 谢容轻抬起她的下巴:“方锦宁。” “我可以给你些时间考虑,与谢韫和离,接纳我。” “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 她不说话,只闷闷低泣,还未从方才遭受的欺负中缓过神来。 谢容揉了揉她的嘴角。 他低身,额抵着她的额,半是威胁半是温柔一声:“嗯? “……好。” “……好,请你给我时间。” 锦宁颤颤巍巍地点头。 她本就胆小怂弱,刚经受过一场被压制的强迫行径。 他软硬兼施,她哪里敢不答应,只求走一步看一步,先摆脱这疯子,回到谢韫身边再想日后该如何应对。 待她应后,谢容也未再说其它。 似乎没看出她藏着的小心思,他低眸深深盯着她的脸庞,片刻后,撤出一些距离。 巷子外,未再响起过左安的声音。 多半是没发现两人在这里,便去了别处寻找。 从巷子出来,谢容走在前,锦宁垂头走在后,默默抬手抹掉眼角水意,理了理发簪。谢韫可能就在不远处,她脑子乱得厉害,只想先掩饰下巷子里发生的事,惟恐被谢韫发现端倪她解释不清楚。 街上灯会还热闹着,锦宁却再无心情观赏。 “少夫人!” 只听得前方又响起那唤声。 锦宁一愣,抬眼看过去,这瞬间她脑子是空白的,木然的,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这几日在天山的凶险经历、谢容突如其来的逼迫,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这个弱鸡的承受范围,即便一直渴望他的出现,当真的将要得救,她有种在做梦、可能某一刻就会梦醒回到危险境地的不真实感。 “郎君,是少夫人!” 左安回身告知,石板桥上,望着另个方向的青年转过身来。 隔着星光灯火,熙攘人群,锦宁终于看到了那个她做梦都在想的人。 “谢韫……” 锦宁喃喃,几乎在瞬间又红了眼圈。 谢韫也看到了她,灯火照在他苍白瘦削的面颊,他却未动,似乎难以置信她的出现而僵在原地。 锦宁完全忘了身后的谢容,穿过拥挤人潮向谢韫跑过去。 “谢韫!” 谢容眼瞳极黑极暗,看她奔向另个男人,未阻止,身侧攥紧的手掌鼓起筋络。 锦宁跑到谢韫身边,手指微微颤抖,仰脸看着他:“谢韫,我,我好想你。” 面容病态的青年,亦紧紧盯着眼前人。 他似乎没注意到她那双哭过红肿的眸子,脸上缓缓露出苍白的笑,嗓音有些病态的哑。 “我也是。” 他抬手轻抚少女脸颊,什么言语在这一刻都好像显得苍白,锦宁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谢韫环过她纤瘦肩膀,阖眼,脸颊眷恋轻蹭她的头发。 “阿宁……卿卿。” “你没事就好。” 锦宁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呜呜嗷嗷的哭,一点没压着。像是在外受了委屈回到可以依赖的怀抱,终于能将情绪宣泄出来,引得来往行人纷纷注目,不禁猜想这对年轻男女之间发生了什么缠绵虐恋。 第77章 锦宁左右为男啊…… 时隔不过几日,却像经过了许久许久,这对小夫妻俩终于得以重逢。 这一刻谢韫什么都未问。 他任由扑进怀里的人儿放声大哭,宣泄眼泪,静静轻拍她纤瘦发颤的脊背,无声给她依靠,予以抚慰。 街上正热闹着,观赏灯会的行人来往不绝。 俩人当街这般相拥引了不少人停留注目,锦宁哭了一会才察觉周身环境不妥,用力眨眼逼落眸中水泪,视线清明了些,她吸了吸鼻子,两只胳膊慢慢从谢韫腰上放下来。 她身子往后撤了一点,退出些距离,在他身怀中,仰起挂满泪痕的小脸。 “才几天没见,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谢韫身量本就是颀长清瘦,但挺拔清隽并不单薄。 如今虽身上还穿着她熟悉的月白长袍,形容瞧着竟是比往日空荡许多,整个人透着苍白易碎的病气,那温润含笑的眉目也凹瘦憔悴了些…… 锦宁又禁不住鼻尖一酸。 泪在眼里打转,她抬起手轻轻抚摸青年瘦削苍白的脸颊:“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你身子骨多弱自己不清楚吗?” 谢韫虚弱地笑了一笑,暗寂的眸子重燃光亮。 “清楚啊,可这具身体离不得你。” “若是你真出了事……我必殉葬也要去寻到你。” “胡说什么啊!!”锦宁心疼坏了,又气又难受,手指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脸,“我不会出事,就算有一天真的和你分开……我……我反正总会回来的,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否则,彼时等我回来见你没照顾好自己,死了或者病倒了,我就,就直接换个身强体壮的夫君,让你自个痛苦后悔去吧!” 她相信。 信谢韫是真的会因为她而舍弃性命。 他这般温柔专情,这般爱她……锦宁此刻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只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有回到现代的机会。 那又该…… 谢韫紧紧盯着她,敏锐捕捉到少女脸上有瞬间的失神。 他泛白的唇紧抿,笑不出来了。 深红的眸子微冷,眼底晦暗无边。 锦宁眸光闪烁,再一抬眼瞧见谢韫神情微微僵硬,似是当真,顿时破涕为笑。 她又勾起青年脖颈,小脸埋进他颈窝中,嗅着那清淡微苦的药香:“骗你的骗你的,我好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这么说只是心疼你的身体,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你总说离不得我,如今,我也离不开你的呀……” 少女不吝啬的情喃软语,宣泄怀恋爱意。 谢韫神色微缓,亦是更紧地拥她入怀。 那力道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失而复得的心悸后怕或许只他自己懂。 他差些亲手杀死自己珍爱之人。 她中箭坠崖的那一刻。 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 听到她消息的那一刻。 谢韫想,只要她能平安回来,他什么都依她。 即便她和别的男人相爱又何妨? 当真的看到那一幕,看到她好好的还和谢容牵手在街上穿行时,以上所有想法一瞬间消失覆灭。 他躲在暗处窥视。 恨不得亲手弄死他们。 他就是有这样贪婪无厌、卑鄙恶毒的劣性,偏需要温润谦和,他也的确是有这般仁礼,只不过善的一半还藏着一半极致的坏,无疑,他所有的温柔与恶都给了锦宁,而锦宁爱的,只是他表现出来的一面。 至于此时此刻,与她紧紧相拥的此刻。 生性敏感多疑的男人,谁也猜不准他藏着何种心绪…… 锦宁大起大落的情绪,在病弱夫君一如既往温暖能给她安全感的怀里安定了下来。 也就在此刻,她终于觉出身后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如有实质般,要将她剥皮剜骨。 锦宁心跳漏了一拍,迟钝地想起了什么。 她从谢韫怀里稍稍退出来,扭头,便对上了谢容无波无澜却似浸着刀霜的眼睛。 一瞬间,她从头凉到脚,身子轻轻颤了颤。 然后—— 本能地逃避开那犹似杀神吃人般的视线,心虚又害怕往温柔夫君身上贴了贴。 好难好难她该怎么做,真的左右为难。 锦宁死死咬唇,忍住酸涩眼眶。 活这么大都没这一天恐慌眼泪多…… “云戟。” 是谢韫温和出声,打破这氛围说不出诡异的对立场面。 他看了眼谢容,方从重逢的喜悦中回神,牵过锦宁的手,绀青的眼在妻子与好友中接连扫过,眉头轻皱,神色困惑不解:“你们二人在天山寺中一同不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失踪的时日又发生了什么?” 锦宁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她不禁颤巍巍抬眼,看了眼谢容,忐忑极了。 若他胡说,说那些淫.乱不清的胡话…… 而谢容神色平静,战场上厮杀无数的将军只是站在那就令人唇齿胆寒,如坠冰窖。 他一直在看他们。 看这夫妻俩在经历过生死难测的分别又重逢后互诉,亲昵相拥。 看她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娇娇软语,倾吐爱意。 简直、和在与他相处时,判若两人呢。 好,好。 她当真是一点不将他放在眼里…… “发生了太多事,一两句难以概括,”谢容目光在锦宁面上扫过,神色还是平和的,“我不善言语,还是由嫂夫人你来解释吧,毕竟你我二人这些时日一直日夜结伴,经历亦是相同。” “嫂夫人务必和兄长细细说来,若有错漏……” 他竟笑了一笑:“即是诓骗啊。” —— —— —— 我回来了。 播报:谢容谢韫兄弟关系改成了好朋友,谢韫是在谢家工作的家仆之子,同姓不同族(身份有隐藏伏笔)。 之后就按新设定来写。2024\/4\/14留。 第78章 ‘一女二夫???’ ‘你我二人。’ ‘日夜结伴。’ ‘细细说来。’ 锦宁刚算松一口气,听此又高高揪起了小心脏。 谢容语气平缓轻淡,尤其是在那几字之上,咬字尤其清晰,甚至稍显得重,且这话里虽没什么越界,可听着……似乎有种含糊不清的意味。 锦宁绷着小脸,咬了咬牙,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疯子’,挽着谢韫的手臂,强装镇定地对上谢容的目光:“我自然会把这几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来。” “言之,这一路多亏谢将军,”她转头对谢韫说,“将军念在你们朋友情分几次救我于险境,否则,我也不能安然出那天山。” 谢容听了轻扯唇角,眼底却又暗又冷。 谢韫略低下眉看着锦宁,目光仍如天幕上的月一般皎柔。 他沉吟道:“竟是如此。” “云戟,回去我定要重重答谢此番救妻之恩,多谢你。” “不必言谢。” 谢容扬起了唇角,眼里透着深到诡异的笑意:“毕竟,嫂夫人也看在兄长的情面上,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我自然要承担起护她周全的责任。” 谢韫明显不解其意,微微一愣。 “什么,”他神情紧张担忧,仔细检查锦宁身体哪里有伤口,“你受伤了!?” 锦宁原本是因着谢容的话慌张忐忑。 她怕谢韫会怀疑……两人清白。 可青年压根没有去怀疑其它,第一本能便是担心她的身体。 锦宁一颗心酸胀的厉害。 来这封建古代找到这么个好的老公,她,何其幸运啊。 “没事没事,及时敷药了,恢复的很好,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锦宁摸了摸受伤的那边肩膀,她又怎么敢想亦想不到。 来历不明的银面具刺客,射来这一箭之时,她的温柔夫君,不仅在其中。 还是那下令主谋。 谢韫盯着她纤瘦肩身,吩咐左安:“去找这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来。” “是。” 他半揽过锦宁腰身,亦牢牢牵握着她一只手,透着对妻子的体贴怜爱:“眼下天色已深,夜里不宜赶路。” 说着,他抬头征询谢容的意见:“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再回京,今晚就在这镇上住下,云戟觉得呢?” 谢韫是谢家家仆之子,两人小时候一起长大,关系颇为深厚,亲如兄弟。 长大后皆为朝廷效力,年纪轻轻就为国之重臣,一文一武。 如今谢容边疆死而复生归来后却失了忆,谢韫身居高位还娶了妻。 俩人关系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 起码明面上还维持着兄友弟恭之相。 “可。”谢容颔首,“我和嫂夫人在前方不远的客栈定了房间,你也来吧。” “……”谢韫皱眉,深深看了锦宁一眼。 不过他到底是没说什么。 锦宁悄悄抬眼观察他的表情,青年薄唇抿着,脸色平淡,看不出什么。 锦宁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不管怎样,她知道,谢韫不可能没多想,多半也是忍着等她一个态度解释呢…… 不过,她更知道,谢韫爱她也会相信她。 病弱夫君很好哄的。 客栈。 谢容走在前踏进去。 店里打算盘的掌柜抬头看见他,笑眯眯地招呼:“郎君要不要点些宵夜吃,这么晚了,您夫人在外面肯定逛累啦,厨房里有刚出锅的糕点,夫人肯定爱吃……” 掌柜话还没说完呢,门口又走进来亲昵相携的一对男女。 “夫,夫……”人? 掌柜吃惊地瞪大了眼,算盘差些掉了地上。 谢韫望过去,视线轻轻一扫,掠过谢容,眸底微冷,复又温柔半揽着锦宁,嗓音略略高些:“夫人,可要为夫给你点些宵夜?” 第79章 可怜她能怎么办…… 入住时,谢容只要了一间房。 理由是,若是分房住,遇到刺客他无法第一时间护她安危。 锦宁彼时怕丢小命,自然全听他的。 俩人相貌又出众,掌柜只看一眼就记住了,便以为是来此处游玩的少年夫妻。 是以,当看到谢容进来,后面紧跟着的,却是他的小娘子和另一个俊美青年,且还手牵手姿态亲密,口中称‘夫人’‘为夫’?! 掌柜有些傻眼,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这这……这仨什么关系? “我不饿的。”逛灯会时,锦宁一路已经吃了不少零嘴,此刻又心焦意乱的,哪有吃宵夜的欲望。 谢韫自然依她,目光环顾过这家客栈。 掌柜低头拨算盘看账,实则拿眼偷瞧这三人。 反复琢磨,也看不透他们是何关系,想了想:“三位客官可是一起的?” 锦宁猛然一僵,想到了什么。 “自然是一起的。”谢容淡淡开口,似乎还瞥了眼锦宁。 掌柜迟疑问道:“那,三位只住那一间房是否有些拥挤,可要再开上一间?” 锦宁一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这是明晃晃告诉谢韫,她和谢容是同住一间房里的啊。 若是在谢容未和她挑明之前,她自然是不心虚的,可现在的情况,她没什么底气,甚至不敢去看谢韫的脸色,头脑空白不知道说什么…… 谢容转头看向身后的夫妻二人。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谢韫脸上并无什么波澜,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他轻轻颔首:“麻烦开一间上房。” 末了,他朝谢容道:“天不早了,我和阿宁先过去休憩,你也早些歇息。” 店小二在前引路。 谢韫牵着锦宁上了楼。 谢容在原地盯着两人背影,双目竟微微充红,唇抿得极紧,最后轻嗤一笑,眸中的阴翳戾气却反倒更深。 偷瞧的店掌柜隐约猜出了什么,却深深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实在是这玄衣青年的气魄忒可怕骇人,跟要杀人似的。 话说那小娘子挺厉害,家里已经有了那么个俊俏温柔的夫君,怎的前头还去招惹这样一个煞神? 难不成是那夫君身子虚弱,便偷偷背着人找了个身强体壮的相好……? 但看情形。 这小娘子迟早玩脱,眼前这位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容易摆脱的! 掌柜此刻便只想这几位快快退房离开,真怕这位‘男姘头’一时冲动想不开,为了上位,提刀与那娘子的夫君撕破脸打起来,若是闹出人命…… 他这小店生意也会受影响、不好做的啊! …… 店小二引路到三楼一间上房里。 谢韫环视房屋,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小二两颗碎银作小费,跟着吩咐:“备些洗身的热水来。” 很少见这么大方的客人,小二喜滋滋地接过碎银,忙应下跑去烧水,不忘顺手关上房门。 小二一走,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屋里开了窗透气,夜风由窗口送进来,带了些淡淡凉意。 两人连日分别,重逢后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得以独处,如今却谁都没说话。 谢韫进屋时便松开了她的手,此刻缓步走至窗前,凝望着夜色某处,静静不语,屋内似乎连空气都有些僵滞。 锦宁手指攥紧了衣袖,来的路上她已经把这几天的经历同他讲了。 自然,省去了和谢容那些纠缠不清的拉扯。 谢韫只说,她平安就好。 可现在他这么背对着她,皎白清冷的月色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轮廓,青年近在咫尺,却似有种冷冷淡淡的疏离感。 锦宁喉咙突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哽意。 什么嘛。 分明还是生气了,连看她一眼都不愿,也不抱抱她。 他确实该生气,换个角度,若是他和一个女子又是挡箭又是孤男寡女日夜同行同住,她肯定也不信他,甚至直接离婚。 可,可……可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的啊,在谢容那边刚遭过逼迫,本来就委屈又无助,现在又…… 锦宁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 什么古代!什么男人!她想回家! 锦宁盯着地面,眼泪绷不住地再次夺眶而出,她又不愿哭出声来,身子瑟瑟颤颤,咬着唇极力咽下哭腔,哭了几遭的双眼就跟那兔儿似的,又红又肿。 谢韫回身,便瞧见了少女这般瑟瑟可怜又委屈忍耐的模样。 他脸色一变,两步到她身边:“别哭,别哭,眼睛可要坏了。” 锦宁低着脑袋不理他,豆大泪珠无声地滚过面颊,沿着下巴砸在地,落下浅浅淡淡的水痕。 “卿卿……”谢韫抬起她的下巴,瞧见那满是水痕的小脸,泪汪汪红肿了的乌黑眸子,只觉胸腔刺痛,心疼不已,叹道,“你知道我看不得你这样。” 第80章 ‘觊觎人妻\’ 谢韫抬手要去为她擦泪。 锦宁泪眼朦胧地扫他一眼,直接扭过了脸避开,抽噎道:“不要碰我,你以后都不要和我说话了!” 谢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卿卿这是何意?” “何意何意!”锦宁仰脸看他,呼吸微促,鼻音软软哑哑的,说不尽的委屈,“我们这么久不见,差些阴阳两隔,你却对着窗看都不看我一眼,心里有什么不满直说好了,你搞冷暴力又是何意?” 两人到现在成亲已经两年多。 她时不时冒出的某个新词,谢韫也能理解。 他轻轻叹了叹:“我哪里会有不满,冷暴力更是冤枉,你安然无恙即是万幸。” “我只是在想,这些日子你和谢容被困在天山,你们……” “没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你不信我就和离好了!” 锦宁未能耐着性子听到之后的话,几乎是红着眼吼出来,略高的颤音掩了其中心虚。 “……” 谢韫静静注视她有片刻失控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 “别急,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有。” 青年眼底一片冷色,薄唇阖动,平缓说完:“我是想问,你们是如何找得到出山的路。” “……” 锦宁心口咯噔一下,瞬间只觉喉咙干干涩涩发不出声。 情况急转直下。 她反应太大,反而欲盖弥彰。 谢韫指尖勾起少女下巴,温情脉脉的眸看着她:“卿卿急着反驳什么,难不成,我会去怀疑你们这些时日背着我旧情复燃?” “……嗯?会吗?” 锦宁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忘记了流泪。 会吗…… 这是在问她会不会旧情复燃,还是他会不会怀疑。 她有些怔怔地摇头。 谢韫缓缓擦去她脸上的泪,嗓音不急不慢:“当然不会,我相信卿卿,我也非那类心胸狭隘之人。” “只是,方才又一次听到‘和离’二字,我很是难过。”他轻垂的眉眼间,流露着受伤之色,“这两字于我来说,是永不会提的禁忌,可卿卿却说的随意任性,且两次都是因为谢容。” 锦宁听了就有些羞愧,她心知自己遇事就怂想逃,这种对感情的懦弱伤了谢韫的心。 她方才便也是真有和离之心。 想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离开京城,跑远远的,躲开这两个男人落得个清净自在…… “言之,对不起。” “不要抱歉,我亦猜到你有委屈为难,是我未能护好你。” 谢韫替她擦净了泪,牵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卿卿,你可知我心中其实有悔。” “嗯?”锦宁追问,“悔什么……” 他看着她微微叹气:“我悔,两年前不该娶你,更不该无可自拔地爱上你。” 在她茫然不解的目光下,青年情痴无私,嗓音柔润。“那样,谢容平安归来之时,你们便可按约定成亲,重要的是,不会有让你如此为难委屈的情况,而我,只要卿卿幸福,安静死去化成那冢中枯骨也是无妨的。” 锦宁听着,定定望着对方的眉眼,一颗心早已软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区别。 回想前头被谢容抵在巷子里的粗暴强迫,再是如今谢韫的温柔专情,她如何不感动。 她又如何……还能受了谢容的威逼来欺瞒这样好的夫君? 锦宁扑进他怀里,贴着他胸膛一边颤颤巍巍坦白: “言之,我,我其实有一点细节瞒了你。” 她自是看不到。 青年脸上温情褪去,眉目淡的生冷。 她是这样软弱,摇摆不定,见异思迁。 他随意两句就引得她说实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呢?她又能否受得住谢容的威胁或利诱?这身子是否也曾软软地投进谢容怀里? 锦宁嗓音低低地讲完,但也省去了与谢容有身体接触的情节。 最后也有些苦恼。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分明失忆了,怎么还能看上我。” “大概是,你为他挡下箭矢的那一刻?”谢韫声音微冷,“美救英雄,哪个男子能抵抗。” 锦宁一僵,听出他话里的情绪有些不对。 “我当时只是想推开他……” “卿卿不用解释,我知你只是心软善良,我相信你。” 锦宁一颗心安定下来,终于露出甜蜜笑靥。 她就知道,谢韫信她! “不过,”青年嗓音略沉,“日后,卿卿不可再和谢容见面。” “他若骚扰威胁你,我定不饶他,朝之重臣觊觎人妻,这在景国是为不耻的罪名。” 锦宁最怕这种情况,又没有办法。 总不能把自己分两半,一个和谢韫相守,一个去安抚谢容? 第81章 ‘卿卿,我极喜欢这个……\’ 依谢韫的吩咐,小二手脚麻利地将烧好的热水送来房里。 两人这时候已经算解开心结,彻底重归于好。 小夫妻俩别后重逢,此刻免不了依偎着搂抱在一起,隔着层层衣料感受彼此体温,游走抚揉,唇贴着唇难以分离,扫掠,啃咬,占有,热烫呼吸紧紧缠着,以慰这些时日的分别之苦。 锦宁坐在青年怀中,身子发软。 他便就着这个姿势,托着她腰臀将人抱起,脚步略显急切,抬靴踢开了挡路的圆凳,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浴桶空间宽阔,热水雾气氤氲蒸腾。 锦宁身子发软,腿缠着青年的腰又没力地滑落,全靠对方一双臂膀托着。 她的衣襟已经松散,滚烫的吻从唇间移开,沿着雪白纤细的颈,锦宁咬着水光潋滟的唇才不让自己露出奇怪的哼声,身子却诚实地轻轻发颤。 直到那吻越发往下,她终于从情味中回过些理智,脊背甚至激起了层冷汗,身子往一边微微避开:“谢韫……” 青年缓缓撩起的眼里有欲求不满,有疑惑:“嗯?” “我实在有些累,不太想……” 她直直盯着他眼慢吞吞地说,不露声色地拢了拢快要散开的衣襟。 她胸口还覆着谢容弄出的印子! 锦宁此刻方回过味来,谢容个疯子,怪不得,故意使这手段……就是料定她不敢让谢韫看到。 没有男人能受得了妻子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留下来的痕迹吧。 就算是温润宽和如谢韫,锦宁也不敢赌他真的不会有一丝在意,她已经和他坦白,倒没必要真的诚实到这种地步。 “傻卿卿。” “你当我是什么只知发情的兽物不成?” 谢韫听了便忍不住一声轻笑,倾过身去温柔地浅浅吻过她微微泛肿的红唇:“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卿卿不知糟了多了罪,如今自该好好养神休息,我不会碰你。” 锦宁心口生暖,轻轻软软地嗯了声,可……少女娇颜羞红,咬唇欲言又止。 “那你还……” “这如何是我能控制的,一碰到卿卿就如此了。” “若你难受,”青年身形清瘦了些,那儿倒不曾减,分外精神,丝毫不见消弱之意,锦宁倒有些不忍心他这样。 她指尖柔柔抚摸青年清瘦的后颈,嗓音带着勾似的,“我,我可以帮……” 他们早已行过夫妻事。 谢韫花样多,半求半哄,带着她尝试过许多。 是锦宁一个现代人也会直呼变态的程度。 她倒也因此得过不少趣味,亦对和他做那种事非但不抵抗,还挺享受欢喜。 谢韫喉咙轻滚,自是难以拒绝这等诱惑,甚至跟着更涨了几分,却还作得一副斯文温柔的模样,只轻‘嗯’了声说好,克制低语:“先不用管,来,我伺候卿卿沐浴。” “不用……我自己洗就好的,不辛苦你了。” “不辛苦,”谢韫伸手去解她衣襟,顿了顿,笑着看她,唇角弧度有些撩人意味,“一同洗,还有,是辛苦卿卿受累帮我。” “……” 好好好,他这是要在水里! 锦宁脸颊红红的,边暗恨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可怎么办,有什么办法不让谢韫看到那痕迹? 再拒绝真就会引起他怀疑了。 毕竟,共浴什么的这种,对他们来说,以前经,经常干。 谢韫将人放下,撩了撩浴桶中的水,“水温刚好,”看向锦宁,他问,“卿卿自己脱,还是为夫帮你。” 未等锦宁回话,他来到她身前:“你肩后有伤,还是我来吧。” “也好。”锦宁看似自然地应了声,实则心率狂跳,脑中翻飞过各种法子。 青年修长冷白的指覆上少女胸前的藕粉色衣带,缓缓拉开,也是在那一刻,锦宁忽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谢韫微顿:“嗯?” 锦宁眨了眨长翘的睫,烛灯光影微晃,映着少女轻颤的睫乌黑的眸,揉了春水般,明亮又勾人。 “我们来玩些别的,”她贴上前去,粉唇花瓣般轻启阖,脸上带着挑逗引诱一般的笑意。 谢韫直勾勾盯着她:“什么?” 锦宁拂开他的手,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只黑色绸带。 她踮起脚尖,拿黑色绸带蒙上青年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在他脑后系上结,谢韫未有动作,静静由着她摆弄。 当眼睛被蒙上,视线一片昏暗,只能透过绸带隐约看得远处模糊的一团暗黄烛火。 视觉的消失,倒让其它感官变得极其敏锐。 耳边有什么轻轻搔过,谢韫本能地微微侧头,下一刻,他嗅到独属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温热吐息钻进他的耳畔,刺骨酥痒,媚药似的引他情动不能:“没我的命令,不许摘下它。” “今天是我的主场。” “蒙眼、游戏。” …… 谢韫安静了片刻。 很快,他轻轻点头,高挺鼻梁将绸带撑起一点点缝隙,薄薄温软的唇轻弯,苍白面颊与遮眼的黑色绸带,两色交映,莫名有种涩到爆的感觉。 他说,“好。” 锦宁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真的放松。 她看着谢韫这个模样,也有些口渴地舔了舔唇。 好,好涩。 …… 到后面,俩人都在浴桶中。 青年略倚靠在边沿,仰起清瘦的颈,黑色绸带遮了暗色浓郁的眸,皮肉下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锦宁到底是有些生涩。 却因为是她,依旧带给青年千百倍的兴奋。 “卿卿。” 他似痛苦似欢愉,“要被卿卿弄坏了啊……” 结束时,锦宁一刻不敢停歇,从浴桶里起身去拿擦身长巾,将小兜衣穿上,遮下属于谢容印上的痕迹,生怕被谢韫看到。 浴桶水流泛起涟漪。 谢韫靠了过来,他还听话地蒙着黑色绸带,覆着薄肌的上身水珠晶莹滑落。 锦宁吓了一跳:“干嘛,还没玩完呢,你靠着那不许动,不然下次不玩了!” “嗯……我只是想说。” “卿卿,”他清瘦苍白的颊发红,透过绸带看她的方向,“我极喜欢这个蒙眼游戏。” 锦宁:“……” 第82章 ‘变、态、啊\’ 洗完澡后,锦宁只觉如释重负,终于躲过一劫! 同时,她又难免心虚。 这,她是不是有点像在外偷吃的渣女回到家给老公交公粮的? 真的心累。 直到躺在榻上,锦宁依然有种身心俱疲之感,头脑却清醒的可怕,杂糅的思绪让她毫无睡意,谢容住的房间似乎就在隔壁……? 想到这个,她更觉心烦苦闷。 夜色深沉寂静,只有床头还留着盏烛灯,谢韫察觉怀里人的异动,一手侧撑起身,透过烛灯昏黄的光低眸看她:“睡不着?” 这事总和谢韫提,只会影响两人夫妻感情。 所以锦宁摇摇头,闭上眼睛:“没有,就快睡了。” 谢韫有所安静,也未在说什么,似乎是躺了回去。 可下一刻,锦宁感觉到枕边人起了身,她想他或许是去方便或许是去吹灭烛火,也就没有在意。 然而,下身一轻,锦宁的被子被掀了起来。 她有些吃疑,挣了眼半支起身子,借着摇曳的烛光看到谢韫正停在床间,见她看来也不惊不慌,低下身朝她压覆上来。 “你……”锦宁吃惊看着身上人,“这是干嘛呀?” 不是在水里蒙眼弄过了吗? 他这是又想了?该说不说,锦宁偶尔也会怀疑谢韫不是身虚体弱么,怎么在床事上这么……有实力且热衷?他不会偷偷吃‘药’了叭? 不过她可是不敢问的,问就是‘以身试法’,换来被青年一边微笑一边狠狠地弄,那样子怪变态的,她可不想自找苦吃。 谢韫撩开她颊边碎发,眉目斯文,盯着她莞尔而笑:“卿卿有心事,压抑地睡不着觉,可对?” 锦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坦诚地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点吧。” “那我来帮卿卿将压力宣泄出去,助你安睡。” “啊?”锦宁着实有些好奇,“怎么个宣泄法?” 话音刚落,就见青年身体后退了些,手掌抚过她腰肢,更深地压下清瘦脊背,接着是女子绸衣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锦宁一僵,意识到什么。 她实在受不得这个,羞耻的头皮发麻,想要去推他,手指探入青年乌发间又难以自抑地收紧,想吐出的话碎成了娇娇媚媚:“别……” “不怕。”青年抬起头安抚,呼吸略促,舔了舔唇上水光。 复又低下头去。 锦宁终是软了腰肢。 到最后她甚至忘了谢容可能就在一墙之隔,沉溺于谢韫的侍弄,竭力忍着,可到底有没有发出声来,她也不记得了。 此法倒真有些用,几回后,任由青年细致清理后,她爽爽沉沉地睡去。 黑云遮月,夜色愈发浓稠。 谢韫还未睡,面无表情,解开身侧熟睡人儿紧系的衣带,看着那雪嫩皮肤上的点点红痕,并不意外,甚至平静的诡异。 待给她妥帖拢上,青年躺回枕上,阖眸而睡。 再多怒火在此刻也无济于事。 毕竟他们还受着限制,朝臣之身,名誉权势,彼此忌惮,最关键的是,对想夺得之人的‘心’,谢韫的温柔伪装是为此,谢容失忆后的极力忍耐亦是为此。 若非到最后,谁也不想最先撕开伪装,露出堪比恶鬼的可怕真面目吓跑了软弱胆小的爱人。 …… 隔日清晨。 锦宁缓缓醒来,还没睁眼便本能地抬起手去摸枕边人,却什么也没捞到,皱着眉头掀起一只眼来,发现身侧空荡荡。 她心跳一滞,刚醒来的脑子本就不太清醒,看不到谢韫便有些心慌,生怕从天山出来与他别后重逢只不过是场梦。 在她呆怔之时,谢韫从隔间走来,远远地就看出她神情有异,快步走来坐到床沿。 未等他开口,锦宁一把抓住他衣袖:“谢韫……” 他眉梢微挑,神色温柔:“嗯,我在这呢,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人就在眼前,真真实实触摸得到,锦宁悬着的心方才安定下来,刚醒来的嗓音偏软,“就是一醒来没看到你,我有点怕。” 谢韫唇角压不住弧度:“原来卿卿也这么离不得我,晚会再看不到我,怕是要流眼泪了呢。” 锦宁听此,有些臊得慌。 “才没有呢,”看他美的吧!她才不会流眼泪,锦宁故作气鼓鼓地躺了回去,“你起这么早干嘛去了!” 谢韫看她这般可爱模样,嘴角笑意更深,顿了顿,故意俯下身凑近她轻笑道:“我去镜子前看我的头发。” 他盯着她乌黑的一双眼。 “昨夜,卿卿扯得我头发很疼。” “……” 锦宁眨了眨眼,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青年发冠半挽的乌发上。 嗯?什么扯头发?她干嘛扯他…… 等等。 锦宁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视线微转,落在青年薄软泛粉的嘴唇上。 这嘴不仅好看,还很好用。锦宁闪过这个念头。 她睫毛颤颤,下一刻,对上青年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的眸子,昨夜一幕幕涌上脑海,她浑身跟着泛起酥麻。 便听谢韫拖长语调问:“卿卿喜欢吗?” ——靠! 锦宁的脸腾地涨红,拉起被子直接盖过头顶,整个人都藏进去。 “变态!” …… 也未再多耽搁时间,在房里用完早饭,收拾收拾便准备出发回京城。 出房门的一刻,锦宁还在担忧碰到谢容又会是什么情景。 不过完全出乎预料。 左安说,在天还蒙蒙亮之时,谢容就先离开了。 第83章 ‘祸害哦!’ 锦宁听此自然是大松了一口气。 又不禁心存侥幸: 他为何走了?会不会是突然想通了,世间漂亮妞那么多,他想要什么样的仙女找不到,何必对她这等凡品过分执着?锦宁不惜暗暗贬低自己只祈求谢容是变了心意。 再回想到昨晚,她心口咯噔一下。 昨晚,谢容似乎在隔壁房中…… 她,她没有失声嗯啊出来吧?没吧没吧!那种情况……真的是身体不受大脑支配了,完全不记得了呀!要不然也不会把谢韫的头发都抓掉了几根! 锦宁皮肤泛起鸡皮疙瘩,连摇脑袋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由谢韫扶着上了马车。 “卿卿。” 谢韫询问她的意见:“回了京,我准备向谢伯父拜别,从谢家搬出去住,你觉得如何?” 马车平稳驶上宽阔官道。 此处离京不远却也不近,谢韫特意命人在车内铺上柔软绒毯,置上她喜欢的干果茶和各色糕点。 锦宁慢吞吞地咽下糕点,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谢韫出身并不好,只是家仆之子,是谢啸在谢容儿时寻来的教书先生的孩子。 俩家同姓确实是因着祖上沾点关系,不过早就出了五服,毫无血缘,也就能是算同宗同姓,也是念着这点情面,谢啸才给他们父子俩一个收容之所。 谢容谢韫因此一起长大,关系甚为深厚。 据说谢韫母亲生下他就死了,父亲也在他幼年早亡,谢韫无父无母过得并不好,这种低微出身他却十六岁就考上进士,为官八年,从翰林院一步步到现在已成朝中掌实权的重臣,与谢容一文官一武将,一个为国征战,一个辅佐朝堂,两人皆是列入景国史册的少年天才人物。 谢家主那时就要收他做义子,不过被谢韫婉拒。 后来谢容战死的消息传来,谢家主悲痛不已,谢韫为了慰抚他丧子之痛,才拜他为义父,住回谢府中,不过应当是不习惯,称呼上,他依旧称谢啸为伯父。 这些锦宁都知道的。 谢韫幼时便无父无母,受了谢啸与顾氏的不少恩惠照顾,她想,谢韫如此温良仁义之人,定对谢家感情很深,如今因为她,他与谢容从小长大的兄弟情破裂,与谢啸顾氏也有了隔阂…… 锦宁想到这些便有过意不去。 她挪到谢韫身边挨着坐,仰面,细细看他眉目间的清隽温柔:“谢韫……我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了对不对?” 谢韫轻轻摇头,抚了抚她的头发。 “早在爱上卿卿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被外界唾弃的准备。” “伯父伯母待我不薄,可到底是没血缘,如今谢容回来,倘若真闹出兄弟阋墙、争夺人妻的丑事,他们护的还是谢容,最怕还会埋怨我们夫妻给他们家门带来不幸。” 谢韫说的也没错。 锦宁也深知什么都抵不过亲人血缘,到底他们才是外人…… 谢韫道:“自然,我不会忘了养育恩情,我们只是离开谢家去别处住,我还是将他们视为亲生父母待。” 青年顿了顿,温嗓唤她。 “卿卿。” “嗯,我在。” 他低眉看她,眉目间流露几分疲倦的脆弱与深情:“日后,我的身边只有卿卿一人了。” 这句。 直直扎进锦宁的心里。 她性子软,一步步到如今,心和身子都被哄了去,早就被吃得死死的,不曾对眼前青年的善恶有半分怀疑。 她的身边,如今也只有他呀。 他们,简直神仙爱情啊神仙爱情,这放在现代不得拍个古装爱情小甜剧! “嗯!”锦宁双手用力地搂紧了他的手臂,语气极其认真,“我们是夫妻,也是亲人,是彼此的唯一,以后有我陪你!” 谢韫眉眼舒展笑意,低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如此便说定了,卿卿断不可食言。” …… 直到午后申时,赶了大半天路,夫妻俩才回到京城。 他们先去了谢府正厅向谢啸顾氏问安。 “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顾氏见锦宁也安然无恙的归来,亦是真心松了口气,这两年,她也是真的将她当儿媳对待。 可如今,她倒是莫名对锦宁有了几分忌惮。 总担心这小姑娘会是个祸害怎么回事……女人的直觉罢了…… 坐在主位的谢啸对锦宁倒是依然没什么好脸色,板着个严肃的脸,反倒对谢韫时语气有些担忧的责备:“你身体本就不好,如何还跑那么远亲自去寻人,总归人没事,万一你身体出了岔子可怎么办!真是不知轻重。” 锦宁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老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不过看在他对夫君还挺好的份上,她就忍着不怼了。 谢韫却微沉了脸,明显有些不悦。 “我的妻子便是我此生在这世间最重之人,她平安,我方才安好。” 顾氏瞪了谢啸一眼,让他闭嘴。 她道:“你们别往心里去,他浑身上下就这张嘴硬,其实一直担心你们小夫妻呢。” “总归人安然回来就好。” “阿容也平安回来了,入了皇宫去朝见官家还未回来,反正我这颗心啊,真是快要被你们这些孩子吓停了……” 第84章 偷情’ 自谢容归京,短短的时日,已经遇刺两回。 这次在天山寺中遇刺,还连累了锦宁,所幸他们未出什么大事。 顾氏稍稍安心的同时,亦不禁分了些心神去想,失踪的这些日夜、儿子都和锦宁在一起? 这,这孤男寡女,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谢容回来也没和她多说,面前小夫妻俩和往常一样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的,不像有嫌隙的样子,顾氏心想应该没什么事,主要不好在明面上多问,她便道:“言之,快带锦宁回去休息吧,这些天也不知在外糟了多少罪,苦了她了,你可要仔细将人照顾好了。” “孩子们安然回来是大喜事,晚间我操办个小家宴去去煞气,你们记得来膳厅用饭。” 夫妻二人应下后回了别院。 赶了大半天路,锦宁身子也有些乏了,匆匆洗漱一番换了身衣物便躺床上养神睡了去。 谢韫动作放轻取过一旁的薄被替她盖上,末了坐在塌前,目光扫过她睡颜,定定看着她胸口佩戴的玉香囊,眼色沉暗,许久才起身走出内室。 左安遣退下人,朝四处谨慎地查探一番,后步入书房。 左安从怀中摸出一只信封,双手递呈到谢韫面前:“萧府送来的信。” 谢韫接过信封来看,目光有些不经心地在信纸略略一过,嘴角轻勾起,笑意透着淡淡凉意,便将信纸随手掷在桌上。 “这老东西,如此便沉不住气。” “还用些不着边际的虚言,妄想来威胁我。” 左安思量道:“谢将军入了宫面见官家,天山寺遇刺一事必会引官家重视,紧要的是,谢将军一回京便接二连三遇刺,定会使他们怀疑,当初在边疆‘身死’是否就有人蓄意谋害所致。” 谢韫阖眸靠在椅上:“依你看来,谢容可会怀疑到我。” 左安垂首:“郎君心思缜密,杀人不用刀,就算将军怀疑您也无从取证,只怕萧宗良……” 谢韫笑了一笑,嗓音淡淡。 “那便看他是想一人死了事,还是萧家全族陪他覆亡了。” …… 锦宁悠悠醒来天已经入暮,伸个懒腰只觉全身爽利多了。 秋月早早准备了许多她爱吃的小食,锦宁刚醒来正有些饿,一边吃着一边感叹在天山的苦日子她是一点不想再受,还是待在夫君身边吃软饭最幸福。 锦宁留了些肚子只吃六分饱,待到晚间夫妻俩相携着去往正厅用膳。 膳厅里谢啸夫妻俩已经落座,还有一整日未见的谢容。顾氏笑着招呼俩人:“就等你们了,快来坐。” 谢韫一只手臂半揽着锦宁,姿态是专属于夫妻间的亲昵缱绻,他扶着她后腰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带着抚慰,锦宁抬眸对上他柔和的目光,顿觉安定了许多。 两人挨着座而坐。 饭席间,锦宁只埋头吃饭,夹菜时亦不敢乱抬眼皮,谢容就坐在她对立面,她不知他什么神情,可有注意她,只偶尔听得他开口应谢啸夫妻的问话,声音平平,与往日一样清冽。 饭席接近尾声。 谢韫搁下筷子,缓缓道出搬出谢府住一事。 顾氏心思细腻,再看旁边面无表情的亲儿子,与对面的小夫妻,品出些什么,亦对此松了口气。 也好,分开也好。 但她面上自是要挽留一些:“怎么突然想搬出去,可是府里哪里住的不习惯了?” 谢啸一敛眉:“一家子哪有分开住的道理,这谢府难不成还住不开你们夫妻了,不搬,我不同意。” “府中一切都好,伯父伯母待我与锦宁如亲子,我也不舍离开。”谢韫看了一眼锦宁,眸色柔软,“不过我与锦宁有自己以后的打算,我们在京中看中了一处私宅……也想和彼此就此过上平平淡淡白头相守的生活。” 谢韫说到底还是和谢家没血缘,如今谢容回来,他想出去住自立门户实在是人之常情。 且他这意思就是想和锦宁过二人世界。 顾氏点点头算是默许。谢啸却依然脸色不好看,颇有些怒其不争他沉迷女色的意味,甚至若有若无瞪像锦宁,好像是怪她在其中挑拨了什么。 “……” 这老登为什么总对她这么大成见啊! 好像什么事都怨她似的……虽然但是是有点没错,但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被迫无奈好吗。 锦宁忍不住抱上夫君的手臂,握上他的手。 冲谢啸挑衅似地甜甜一笑,似乖巧道:“放心吧伯父,我知道您是舍不得我,以后会和言之常回来谢府看您哒~” 谢啸见她那矫揉造作的小模样,脸色更沉了,简直是在看祸水。 就是这,就这! 承他血脉出来的两个孩子多么出色,年纪轻轻就各自手握一方权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就偏偏被这小毛丫头迷得五迷三道?什么平平淡淡白头相守,听听这是一个大男人该有的想法吗?! 没出息! 此刻谢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时,薄薄眼皮下,漆黑的眸子扫过对面那张少女娇颜。 他放下杯盏。 “父亲,阿兄与嫂嫂既是有自己的考量,您便允了吧。”如今他与谢韫算是义兄弟,这声阿兄嫂嫂自是也喊得。 锦宁却心口一紧。 他唤出的那凉凉淡淡的二字着实令她头皮发麻,实在诡异。 不过,他不仅不阻止,还帮他们说话? 第85章 ‘偷、情 是不是代表,他不在意她了? “阿兄嫂嫂又不是远行,总归都不离京城,跑不掉,”谢容看着对面的小夫妻略有深意地笑道,“您还怕见不到他们了不成?” 锦宁垂头避开他的目光,却不禁握紧了谢韫的手。 谢啸听此便也没再说什么,不悦地挥挥手便起身离席:“罢了罢了,言之,用完饭来我书房一趟。” “好。” 应后,谢韫看向对面,举起杯盏:“多谢阿弟为我们说话,我敬你一杯。” 谢容微微扯了扯唇角,拿起酒杯又一饮而尽,后也起身告退离席。 饭用到这已算结束,夫妻俩出了膳厅,谢韫让左安跟着锦宁先回别院,他去了谢啸的书房。 谢啸脸上不见往日沉肃,从书桌起身走到谢韫身边,神情颇有些愁苦。 “言之,你当真不愿留在谢家?” 谢韫未开口,只静静看着他笑而不语,一双狭长温润的眸子此刻却有种看透人心的可怕感。 谢啸莫名有些心虚,回过身来扶着桌沿重重一叹。 “你还是怨我,怨我未能尽父亲之责,怨我在你幼年不曾与你父子相认。” “可我……亦有苦衷。” “哦?”谢韫似乎有些兴致,“伯父有何苦衷?” “当初,我根本不知那苏氏怀了孩子还偷偷生下,总归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现在怎么说都晚了,”谢啸顿了顿,近乎低声下气,“不过你我父子血缘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言之,你要怎样才愿意认祖归宗、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谢韫闻言轻笑出声,薄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不过终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现在对谢家的一切都不再有兴趣。 他只要锦宁。 …… 卫承候在院门,见谢容出来立即跟上,在一侧低声回报:“郎君,属下派去的人找到了玉虚子。” 谢容边走边冷声问:“如何?” 卫承答:“那老道一看便是个神棍,不过将刀架他脖子上便招了,他说,当初让方姑娘嫁过来冲喜的婚事,实则就是谢中丞在后一手谋划!” 谢容脚步微顿,脸色瞬时阴沉一片,月色下的黑眸寒意森然。 “人在哪?!” 卫承声音低了下去:“那老道极为奸诈狡猾,让他……逃了,不过属下已经多加派人手在找,相信很快就能将人捉回来!” 谢容缓缓转过眸子盯他。 那骇人目光直让卫承脊背生寒,随即拱手深深低下头去:“属下无能,求将军责罚!” 谢容闭了闭眼,咬牙,“去找,必须活、捉回来。” “是!” 谢容深深吐了口浊气,眼里分裂起怒极的猩红血丝,转眼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边,在左安的护送下,锦宁回到了别院。 雪球也刚从外溜圈回来,也不知钻哪个犄角旮瘩里去了,雪白毛发染得灰不溜秋,浑身脏脏臭臭的。 它一见到锦宁便飞奔着肥硕的猫身躯扑过来,锦宁嫌弃地呲牙躲开,“脏死了,秋月,快弄些温水来!” 费力揪起猫儿的后脖子去给它洗澡。 雪球不爱洗澡,在水里胡乱扑腾溅了锦宁一身水渍,待给它洗干净她也热了一身的汗,索性直接让人放水洗澡。 锦宁洗澡一向是不习惯外人伺候的。 待遣退了下人,锦宁一边解开衣带边走去浴房曲屏后,裙衫一件件从身上褪去搭在屏风上,少女露出的身子在热水雾气后如勾人心魂的水中月般洁白美丽,她撩了撩垂坠腰后的乌发,随手拢起一束,用玉簪挽起,冰肌玉骨的脊背便没了遮掩,窈窕曼妙的身姿无一处不透着已为人妻的娇媚。 锦宁再去解腰后的兜衣系带。 那小片布料还未褪下,她先看到那之下掩着的刺眼红痕,烦躁地皱起眉来,也不知这印子什么时候能消完? 看样子一两周都说不准!难不成这些日子她都遮着掩着不让谢韫看?难!他肯定会起疑的…… 要不,再来一次蒙眼y,这次让谢韫也咬一咬这里,然后就可以骗他这是他弄出来的? 刚冒出这个念头,锦宁就狠狠打了个冷汗。 不行,这是不是有点变态了,这怎么能…… 胡思乱想的档口,她将要脱下兜衣,这时只觉身后传来一股极为强烈的诡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把她捅穿。 锦宁几乎忘记了呼吸,猛地转头看过去,便见紧闭的木窗不知何时被打开,一身仿佛融在夜色中的玄衣青年单膝半蹲在窗口,发直似了的看着即将沐浴的少女。 锦宁惊恐地瞪大了眼,护住身子,刚要尖叫,回过神来的谢容直接跳下窗闯了进来,模样冷冽而从容:“夫人叫大声些,引得阿兄回来才好。” 锦宁猛一噤声,颤巍巍地拽下衣物遮住身子:“你怎么敢,你,你出去!” “偷情而已,有何不敢,”谢容扫了眼旁边的木柜,缓缓朝锦宁走去,“那个柜子我应当能进得去。” 他扯唇笑出来:“等谢韫回来,我就藏里面去,好不好?” 第86章 ’发疯发疯\‘了 “你有毛病啊!”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她沐浴之地,还说那么下流无耻的话? 锦宁拽下裙衫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在谢容一步步越发逼近时僵硬地后退,小脸绷得苍白:“你赶紧走,否则我真叫人了!” “嘘,”他淡然自若,低身,食指轻抵在她柔软唇间,“低声些,真被人听见可怎么办,我是无所谓,只怕污了夫人的清白,对不对?” “你,你……” 锦宁指尖攥得发白,身子轻颤,脸上难掩恚怒。 “你又想干什么?!” “想来了便过来看看。” “倒没想到会碰上你准备沐浴,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偷看,”他略一顿,视线轻飘飘一扫她裙衫遮不过的窈窕身躯,再出口却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夫人这身子真是美,是因为……被谢韫*.熟了的缘故么?” 他言语粗俗鄙陋至极! 锦宁蓦地抬眼瞪向他。 她脸色难堪到极点,即便胆弱,对眼前人更是有天然的惧怕,此刻也未能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她头次动粗打人脸。 谢容生生挨下,微偏着脸,不怒反笑,低垂的黑睫在眼帘落下一片阴翳。 “不是么?”他缓缓转过脸来看她,一边唇角轻挑,“在客栈那夜,你们可真是激烈啊,隔着一道墙都吵得我整夜难寐,且看谢韫他那病怏怏的样子还要去满足你这浪荡娇,我实在担心他会被你吸得气尽人亡,夫人若是欲壑难填下次不如来寻我,我定能……” 他言语着实污秽粗俗,军营中的男子五大三粗除了打仗御敌就是想女人,他十五岁少年时就出征打仗,免不得耳濡目染被那些个不着调的下属染了一嘴浑话,失了忆性子倒是真的一点没变,此时话里听着带笑,其中却满是冷冰冰恶意的讥讽。 锦宁气得唇畔都在轻轻哆嗦,抬手又是一记甩过去。 这次,巴掌却是未能落到实处。 玄衣青年脸上笑意褪个干净,一把抓住少女挥来的手腕,将人野蛮地往怀中一扯,垂眸冷眼死死盯她:“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分明答应我会与谢韫和离,转头却和他榻上缠绵,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锦宁只感觉自己的腕骨似要被他掌心生生折断碾碎一般,疼得呼吸都不由屏住,纤弱的身子在他高大身躯笼罩下本能地惶恐发抖,仰头便对上他那双怒红的双眼。 疯子疯子。 他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 她的怒气亦不比他少! 她压低了声音无能嘶吼。“杀,你现在就杀了我啊,也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如何躲着避着摆脱你!” 谢容脸色越发阴沉,她此刻却莫名浑然不惧了,虽眼中含泪,字字却咬的有力清晰:“我和谢韫是夫妻,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你什么了?那还不是被你逼的!” “你就是个蛮横强权独断的神经病!实话与你讲吧,别说现在,就是以前与你相恋时我就想跑了,偏你恐我吓我还把我带去地牢里让我看人受虐刑,你知道那是多大的阴影吗?我为什么要离开对我温柔呵护给我尊重自由的夫君再去你那受虐!” 谢容深吸一口气。 原他在她心里竟是如此可怕?从来只有俱没有情意么?可她分明为他挡了箭!还有在天山中温情的相处…… 死死压住胸口几经翻腾的煞气,谢容冷冷一笑:“你当谢韫又是什么善人,我看他笑里藏刀,坏劲全藏在骨子里你又能看出几分?还是你就喜欢那样虚伪阴险的伪君子?不若你离开他试试,看他那时如何对你!说不定手段比我对你更要厉害!” “你……”身上挂着的裙衫在拉扯中都快掉了,锦宁想抽回手,“你放屁!” “不许你诬赖谢韫,他就是世间最好的良人。” 谢容嗤地一声冷笑了出来:“好一个良人,良人会处心积虑除掉昔日好友,再趁人之危夺人所爱?” 锦宁顿时一愣,“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这才有心思注意到,谢容清冽吐息带着凉凉淡淡的酒气,他在饭席间似乎也是喝了不少酒? 醉了吧? 还满口胡言……那什么意思,他说谢韫害了他?这怎么可能!锦宁是完全不信一点的,只觉得他是醉酒了在发酒疯。 谢容看她半点不信的表情甚至透出几分厌烦,薄唇抿紧,眸底闪过一瞬暗色,他轻嘲一笑:“我怎么会觉得你会信我?” 锦宁听不出他话里藏着的悲怨。 她沉溺在谢韫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你不必在我面前这么抹黑他,谢韫什么为人我很清楚。” “反倒是你,都失忆了为什么还缠我不放,京中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子为什么非逼我一个有夫之妇呢,你没感情洁癖了吗?你不嫌弃我吗?”说到委屈之处,她泪眼涟涟,“我只想和夫君过上恩爱平淡的生活,求你,求你发发善心放过我吧……” 谢容沉寂半晌,抓着她手腕的粗粝掌心有所松动。 他低眸嗤笑:“也是。” “你蠢笨胆小,世上比你出挑的女子太多,我亦不是非你不可。” 青年话落,锦宁眼睛一亮。 “这是……自然,”她急忙阻止语言,“将军智勇兼全、风采卓绝,京城里不知多少小姑娘被您风姿倾倒爱慕,您……” “闭嘴。” 谢容猛一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面无表情,俯身逼近她脸前,冷道:“你别后悔,日后也别来求我。” 不待她后退,他已利落地折身而走,不曾再多看她一眼,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翻窗而去。 锦宁看着他,不由想起。 失忆了,习惯倒没变,和以前一样翻窗来找她。 回过神,锦宁还有些懵,待到慢慢回味过来,她不禁身心一松,这是……真的不缠着她了? 她笑了笑,通身轻松。 她才不会后悔呢,求他作什么!她终于可以和病弱夫君安稳过日子啦! 第87章 好软好甜 沐浴过后,锦宁发现自己来了姨妈。 她第一次这么惊喜欢迎姨妈的到来。 经期过去要一周,这期间可以合理地用身子不适来婉拒和病弱夫君的身体接触,待到一周后谢容留下的咬痕差不多也会消失干净了,简直完美。 从浴房出来,谢韫也回来了,他牵锦宁到妆台前坐下,拿过柔软布巾为她擦拭还在滴水的长发。 锦宁乖乖坐着享受男人细致温柔的服侍,随口问道:“伯父找你说了什么事啊?” 谢韫神色平淡:“还是那些劝我不要离府的话,大约年逾不惑的人,历经过半生归来,都更看重家族团圆之乐。” 锦宁透过镜子望着他:“不过伯父待你倒是真的和亲生儿子似的,还记得去年在方子显葬礼上你为我挡下李氏那一刀,当时你伤到内脏昏死不醒,他担忧得跟什么似的,还急得说如果你出了事要整个方家陪葬呢。” 谢韫弯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若他不是朝臣谢韫,只是长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便不会担忧,更不会多次央求他认祖归宗。 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不过是利益价值驱动之下的走向罢了。 到晚间两人入了床榻,烛灯熄灭,床纱落下,夜色朦朦寂静。 锦宁下午睡了一觉,现在还没什么睡意,便窝在青年怀里咬他耳朵说些黏黏糊糊的土味情话,不时用手摸摸他喉结胸口腹肌,总归不闲着:“言之哥哥,天底下怎么会有哥哥这么温柔又好看的人呀。” “……” 谢韫本来阖了眸。 她这么乱摸摸还凑过来在耳边呢喃,便有些受不住地立时有反应,呼吸发促,侧身与她面对面,手臂更紧地揽着少女腰肢往怀中按。 “想做什么,”他声嗓略沉哑,“引诱我?” “才没有,”锦宁无辜地眨了眨双眸,“我来了癸水,想做也做不了的呀,就是在真心夸你,然后有点睡不着想让你陪我说说话。” 谢韫无奈轻笑:“好。” “对了,我有个事忘记问你了,”锦宁终于想起来,“在天山寺那晚,我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房里,你是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跑出去找你的,然后就碰上了谢容遇刺。” 谢韫略一回想:“那天夜里我并未出房间,只是半夜醒来倒了杯水喝,然后也不知怎么就没了意识,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桌旁地上,竟然已经是隔天早晨,再就是发现你与谢容一同失踪,外面还有打斗痕迹。” “若早知如此,我怎么也不会起夜去喝水,那么,卿卿也不会走出房间去寻我。” 锦宁听此不疑有他,试着去回想。 当时乌漆嘛黑的,她只看枕边没人,在房里喊了喊没人应就出去找人,倒真不知道谢韫就晕倒在地上。 锦宁推想:“我记得当时那些旁边的客房住了许多人,外面那么响的打斗声竟然没一个香客出来,约莫是那些刺客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们都沉睡着,就像你一样。” “可我怎么好好的没失去意识呢……”她纳罕地嘀咕。 谢韫目光不着痕迹地一扫过她胸口的玉香囊,似沉吟道:“这兴许只有那些刺客得知。” “卿卿也别多想了,圣上已经下令各法司合力彻查阿弟遇刺一事,不查出那幕后主谋不罢休,擒获真凶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锦宁点点头,就算短时间内抓不到真凶,这次行刺闹了这么大动静,对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说到这,锦宁不禁联想到谢容今晚闯来发的酒疯。 他说,谢韫处心积虑除掉他。 这怎么可能? 可据她了解,谢容虽然很凶很强势,但为将领之首,他似乎从来不屑于撒谎的。 “卿卿在想什么?”轻淡的嗓音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锦宁回神,抬眼便对上青年温和干净的深情眸眼,她哪会去怀疑这样一双眼内里藏着何种可怕的一面? 少女摇头,只闪过一瞬的怀疑便控制不住摄了魂相信眼前青年。 她主动抚摸上青年冷白如玉的面颊,倾身吻过去,吃果冻一般含着那唇啃咬舔:“言之哥哥这里好软好甜呀。” “……” 被撩起的火难以纾解,青年哀怨一叹:“卿卿莫要折磨我了。” 她便是拿准了他一向温柔顺从好脾气,不会强要她做什么,便任性地点火,可真是被宠坏了,若是以后发现了那伪善下的狠毒,该无措害怕成什么样啊…… —— 两日后,小夫妻俩搬出了谢府住进新的宅邸。 宅邸宽阔精妙,座落于长安城南云月湖不远处,黑瓦白墙,楼台水榭,宅内风景清幽雅致又不失江南小意的灵秀浪漫。 谢韫牵着锦宁穿过花香清雅的园子,进到绿意掩映的正院:“这便是我们的家了,卿卿可还喜欢这里,若是哪一处不合你眼便告诉我,可再着人改动。” 夫君眼光审美一顶一的好,锦宁哪处都很喜欢。 这放在现代就是首都豪宅啊小豪宅! 她不禁感叹:“这得多贵啊……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这座宅邸已经在卿卿名下。” “嗯?!”在现代找对象也很少有这待遇啊! 男方不吭不声买了个豪宅还直接按她名下了,怎么说,这简直就是上天给她送的完美男人。 锦宁感叹自己狗屎运加身,又忍不住怀疑,拽着青年衣角让他略低下身,她凑到他脸前小声问:“你这么有钱不会是贪污了吧?” 谢韫垂眸静静看着她,嘴角含笑,却不说话。 锦宁以为他这是默认,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你你你倒是说话呀你!” 古代贪污罪可是很严重的,关键亲属也会跟着受罚,谢韫无父无母的,她这个唯一发妻自然是连坐第一人! 谢韫发出一声轻笑,宠溺地屈指刮了刮她鼻尖:“卿卿且安心,你言之哥哥一身廉洁清正,绝不做那贪污宵小之辈。” 锦宁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你刚刚吓死我了。” 谢韫笑道:“这些积蓄是在许久之前便攒下的,清清白白,旁的不说,养我的卿卿一辈子不成问题。” 他压低声音为她解惑:“我入御史台前曾做过三皇子门下的幕僚,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还是避忌些少提为好,积蓄便是在那时所攒,这下卿卿可以相信我了?” 三皇子……不就是如今的太子? 锦宁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爱吃软饭的小废物,但当今朝代的基本背景信息她还是有点了解。 逛街时曾听外面人传言,这三皇子册封太子之前,宫里可没少掀起腥风血雨。 皇帝已入暮年,身子骨又不太利索,各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可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最后除了冷宫里一个宫女所生的七皇子,为皇帝厌恶不喜,只剩下这老三颇是稳重贤良得皇帝喜爱,他也不出意外地封了太子。 她的夫君以前竟然为太子做过事? 幕僚不就是那种在背后出谋划策的谋士?军队里的指挥官? 锦宁歪头细细打量起谢韫,头一次以妻子之外的眼光看他,谢韫被她这么严肃地小模样看着,不由弯了弯唇:“怎么这样看我,倒是让人有些害羞。” “我只是突然好奇,你是我深情又体贴的温柔夫君,可在做幕僚或者是官场上的谢韫,应该不能是这个样子吧?” 谢韫轻轻一叹:“官场错综复杂,步步为营,我若说自己毫无手段心机自是假话,卿卿,你可会为此厌恶我?” “自然不会!”锦宁顿了顿,小脸倒染了几分愁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若是……若是你能辞官,我们去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做一对寻常夫妻,过上平凡安稳的生活该多好啊。” 她也知自己这说法很任性自私,她不该去左右谢韫的人生,可也确实只是突然跳出来的想法,说的声音都很小。 谢韫静了静。 片刻后,他拥她入怀,低眉轻柔道:“卿卿想要的生活便是我所想,给我些抽身引退的时间,待到一切安稳,我便带着卿卿离开京城,好吗?” 锦宁心口一悸,根本没想到他真愿意放弃官场权势勋贵。 “嗯!”她控制不住爱意泛滥,用力环住青年腰身。 …… 第88章 言之哥哥吃人啦~ 入住新家的当天,谢韫官场上的同僚来府上恭贺乔迁之喜,自然也少不得谢啸夫妻二人。 乔迁宴席上,谢容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锦宁自是乐得见此,回忆那晚谢容恣意闯来又冷漠离去的身影,想来他那一身倨傲风骨,也容不得他再低下姿态。 男人都是自尊心极强的生物,何况是年少时便战功赫赫的名将,所以锦宁是不但心谢容这次会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的脸再来纠缠她。 至此锦宁和病弱夫君有了专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锦宁在谢家时就过得挺舒服,如今在新家还不用去和顾氏请安了、过得比之前还要快活自在,这古代对女子的束缚规矩她是感受不到一点。 谢韫无父无母,她不需要去搞公婆关系. 谢韫对她一人温柔专情,又不担心会有什么后宅争斗。 她整天就是吃吃喝喝睡睡玩玩,谢韫公务不忙的时候都是陪她。 她也真的很享受和谢韫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喜欢向他分享自己所有情绪,他并非只浅层的温柔,不论喜悦还是难过谢韫总是能很好的共情,对她尊重、欣赏、理解包容,陪她哭和笑,就像一束光,她的世界由他填满,亲情友情爱情都是他。 这天锦宁去给湘玉扫墓。 谢韫陪她一起。 许久没来扫墓看她,锦宁在墓碑前将这些时日的经历絮絮叨叨地解释给她听,也没避着谢韫。 “玉玉,不知道你有没有转世投胎呀。” 锦宁穿来前不迷信。 可经历过魂穿一事,也不说信不信吧,总之玄学深奥莫测。 “我在凡间和谢韫过得挺好的,”锦宁说着转头看向身侧温柔青年,“你没有看错,他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对我超级超级好,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心不下我。” 谢韫看着墓碑的神色淡淡,眼底一片冰冷凉薄。 转而与锦宁相视的一刻。 青年眸眼轻弯,脸色是一贯的温和,漾起柔软:“她生前如卿卿一般纯善,命薄早亡也算是历的劫难,今世劫既已过,再世投胎必然是个福润加泽之人。” 锦宁伤悲之余,听此得以松快了些,依赖地靠去他怀里闭眸缓息。 谢韫总能共情心疼她的情绪,然后很好的宽慰开解。 左安作为护卫静静伫立在不远处,脸色飞快闪过几分沉凝。 他不能让主子发现。 可那小姑娘不是安分的,几次欲逃跑,根本不理解他的苦心,他也只能将人关囚起来。 …… 日子渐渐恢复往日平稳。 约莫过了十日,锦宁胸口被某人撕咬出来的红痕终于彻底消了个干净。 前两天她癸水就走了,谢韫倒没主动提要做什么,她却心虚的紧,明里暗里掩饰着说‘很出奇的还没走干净呢。’ 这下是终于没了顾虑。 当晚,锦宁特意洗了香香甜甜的花瓣浴,将房里灯盏熄灭,只留下床头一盏银烛摇曳。 仆子在锦宁的授意下早早地退离。 待谢韫在外官场应酬回来,同往日一般先来房中寻锦宁的身影,却目及房内一片昏暗,轻蹙的眉间闪过些疑惑,便唤:“卿卿?” 他借着月光走至桌前抬手刚要点灯。 内屋方向在此时传来一声少女柔柔甜甜的唤。 “言之哥哥~” “……”谢韫闻之一愣,撩起眼睫朝内屋方向看过去,月光映着他顿在半空中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尖微蜷,垂覆下去。 屋内安静了几息,便又响起声音。 “我在这呢,哥哥快过来呀。” 谢韫听着少女矫揉甜腻到可爱的声音,不由轻一挑眉,嘴角无声弯起弧度。 他抬步朝卧房走去。 便见房内也是大片暗色,只不过卧榻方向摇曳着银烛,少女以诱惑之姿在轻纱床帐内,烛灯月影照着那软帐内朦朦胧胧的身姿美景。 便见少女伸出一只着剔透玉镯的雪白手腕,缓缓撩开床帐,露出那只穿兜衣轻纱的窈窕身子。 她脸上情态倒不似身子那般妖妖媚媚的蛊人,精巧的小脸晕着淡淡的红,乌黑双眸俏皮灵动,长翘睫毛故意眨巴眨巴地透出些羞涩又期待。 偏生的这般凹凸有致身姿和透着少女青涩的情态相和最为勾人心魂。 她装似懵懂地歪头问他:“哥哥是想先吃宵夜,还是吃我呀?” 谢韫停在床榻不远处,目光从她头发丝开始寸寸扫过每片肌肤,神色虽还算平静,那双温润眸子却暗沉灼人的厉害。 且那身上极斯文清隽的墨蓝衣袍已然在瞬间被撑.了一片天地。 他边解衣带往床榻走,嗓音含笑。 “前者我知道怎么吃,可吃你该是如何个吃法。” 锦宁早已瞧见那处反应,不知想起什么,有些本能地想怯怯后退。 却被坐下的青年一把伸臂揽过,面对面歪进对方怀中。 歪倒的那一瞬,她失去重心双手乱扑。 不巧,右手直直地摁在了青年那中间。 “呃……” “妈呀!”锦宁也第一时间察觉了,只觉掌心火辣辣地烫,连忙挪开,听着谢韫低哑地一声闷哼,顿时吓得不轻:“你没,没出事吧?” 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坏掉了怎么办啊!! 谢韫缓了片刻,突然轻笑出声,横抱着将软软的人儿放在腿上:“有事。” “卿卿不如亲自检查一下,险些被你弄折了去。” 锦宁听了便知道他是没坏,当即松了一口气。 “哪能那么轻易就折了,你就哄我。” 她原本是想好久没来了,今晚就大干特干一场,给他这古代男人来些现代的花样开开眼,毕竟房事也是爱情中的调剂品嘛。 可刚那一岔子,现在她倒是没那个新奇劲了。 她兴致下去,却勾的青年犹如火灼,血气翻涌。 他吻了吻她唇畔、脖颈,深嗅少女身上清清甜甜令之欲罢不能的香气:“卿卿还没说,吃你,是什么吃法。” “你告诉我,怎么吃。嗯?” “亦或,是我吃你……”他指尖探了过去,低笑轻道,“还是卿卿吃我。” 突然地闯入令锦宁猝不及防一颤,在他怀里绷紧了身子,眸眼迷离,呼吸紊乱发促。 “你,你不讲武德……” 她发出的嗓音媚到出水似的,再接着已然支离破碎难以成形。 烛光月影,轻纱软帐,遮不住床间情到浓时的旖旎声响。 历过这些时日的分合,小夫妻俩终又合欢云雨,身心交融,享床第之乐。 握着那细细腰肢。 青年垂下的眸眼翻滚着克制的疯狂。 他似叹似笑。 “瞧,分明是卿卿吞了我啊。” 第89章 谢容:‘上来\’ 许久未碰过对方,这一回回,直到凌晨才算停歇。 锦宁早就累得不行,可想着病弱夫君忍了这么久,便也由他,一开始还强撑着迎合些,到最后还是受不得沉沉昏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已是接近午时,谢韫去上职还未回来。 锦宁拖着酸颤颤的下半身去用饭。 她不禁怀疑,到底病弱的是他还是她啊?! 莫非谢韫是天选yellow文病弱派男主,平时身子骨不太好,一到床上就毫无逻辑和道理的比较强悍?! 这该死的设定,还真像! 还好她选了谢韫不是谢容,不然按小h文配置,将军男主,那岂不是要把人做死来凸显他的人设?! 锦宁摇头,默默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废料。 到了晚间,谢韫亦知自己昨夜过火,很是安分,睡前在一侧帮她按摩腰腿,掌心力道控制地很是妥帖:“昨夜是我孟浪了,卿卿不喊停,便有些忘了节制。” 锦宁直接奋起抬腿给他一jio。 什么叫她不喊停,反倒是怪她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她恼哼了声,“好,既然你那么听我的话,你走,今晚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 她踹了他胸膛,青年反握住那纤细的足腕:“不要,是我仗着卿卿的怜爱得了餍足,不该卖弄无辜,我认错,别赶我走。”说着,他竟偏头轻轻吻过她白腻如玉的脚背,而后俯过身压下来,低道,“离了卿卿,我整夜难眠。” 看他竟越靠越近,目光在她唇上打转,是要亲上来。 锦宁头皮发麻,抬手挡住他的脸:“干嘛啊,刚亲过我脚的,你不嫌脏我自己还嫌脏!” 谢韫听此未再靠过去,俯看着她求道:“那卿卿不要赶我走。” “嗯……嗯,睡吧睡觉吧。”锦宁似不怎么耐心地应了,其实她才不想和他分开睡,不抱着病弱夫君她真的不习惯也没安全感。 谢韫这才起身去灭灯,放下床帐。 临睡前,锦宁想起一事,便在青年怀里微仰起脸问他:“天山寺遇刺一事,那幕后主谋官府可查到了?” “还未。” 谢韫吐出简短二字,锦宁‘嗯’了声也就没再多问,以防他会多想以为她是念着谢容,软软地窝在他怀里闭眼准备睡了去。 官府查那刺客的进展到底如何,外界不知,锦宁亦不知,她也不好向谢韫细问。 却是在一月过后,那幕后主谋请罪自首了。 竟是四年前同谢将军一起在珩州之战对敌的萧将军! 此事一出,轰动朝野。 百姓也纷纷议论,这萧宗良个老登就是嫉妒年少骁勇的谢将军,胜仗之后心生歹意,害了将军抢占战功获赐封侯……简直,令人发指。 皇帝亦是震怒,立即下令午门当众斩首,在气头上甚至差些要诛戮其九族,倒是被太子劝下,看在萧宗良以往护国战功以及自首忏悔的份上,饶其族人性命只流放宁古塔。 押着犯人的囚车经过闹市,路道两侧围满了人,百姓纷怒骂边朝萧宗良扔菜叶泼臭粪。 锦宁也挤在人群中。 看着那昔日高门侯府如今在囚车中戴着枷锁人人喊打,心下颇有些感概,这萧宗良她没见过几次,侯府嫡千金她倒是认得的。 萧宛音。 是个挺温静亲和的姑娘,好像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如今也不知…… 唉,一人作恶,全家遭殃。 锦宁看不了当众斩头的血腥画面,想想就恶寒害怕,领着秋月退出了人群。 许是百姓大都跑去看人砍头,街道上行人并不如平常多。 在锦宁回家必经的一条街巷上,停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车旁立着位身姿端挺的深色常服男子。 锦宁目光扫过那腰间横着长刀、模样颇整肃的男子,只觉有些面熟,心下微乱,转身就要绕道小路走。 那男子却几步追来,挡在她身前。 “将军有话要同夫人讲,只需片刻。” 卫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上马车。锦宁板着脸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马车,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卫承沉沉声音。 “将军说,夫人若不愿,那他只能亲自去府上一见了。” 锦宁步子一僵,脸上不由浮起些被触怒的恼火。 跟随身旁的秋月回头扫了眼马车,低道,“夫人不必怕,咱们还是先回去告诉郎君……” 锦宁扫了眼街巷周围,大白天的,倒是不担心他敢胡来。 她对秋月说:“你在这等我片刻。” “夫人,这……”秋月表情忐忑不安,锦宁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抚,便转身朝马车走去。 她并未上车,只停在车旁,深吸了口气才开口:“你要和我说什么?” 隔着层帘幕,谢容冷沉的声音从里传来:“上来。” “不用,”锦宁厌烦他的出尔反尔,“在这说我能听得到。” 周身静了几秒,下一刻青年冷笑。 “也可,”他似是玩味,“晚间,我去阿兄和夫人的床头说给你听如何?” 锦宁脸色赫然一变,指甲深攥进肉里。 只她知道,听到这句恶意冒犯的话,锦宁除却厌恶还有些恐惧不安。 因着在中元节那天,也就是谢容活着回谢家的那天,她做的那个噩梦。 梦中便是她与谢韫正洞房着,身着染血铠甲的谢容出现在床头,还一剑刺穿了谢韫,煞鬼般质问她为何背叛他。 所以锦宁陡然回忆到那个还清楚到可怕的梦,亦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被她刻意深埋心底的可怕事。 谢容还失忆着已是如此情景,若有一天他恢复记忆,可会真的发疯杀了她与夫君? 她如今所以为的安稳生活,其实始终埋着个定时炸弹,而她并非不知,只是刻意不去想。 卫承过来掀开帘幕请她入。 车内昏暗无光,锦宁看着那里面端坐的一道高大暗影,咬了咬牙,上了马车。 她相信谢韫。 他说,解决完朝堂的一些事,会辞官带她离开京城。 彼时,就算谢容恢复记忆又如何? * * 抱歉又断更了,本来是写了些的,但是越写越不对,然后把前面稍修改了下就很顺了后面节奏应该也会很快。 以后尽量每天都更,不管更多少,还是保持日更好!因为有工作一断更就真的爽,有瘾,不想打字呜呜打死我吧我会努力日更的。 第90章 她该信谁? 帘幕遮光,车内昏暗,只有轻风拂起窗帘幕带进来丝丝光亮。 时隔一个多月的光景,她还是又见到了谢容。 锦宁坐在马车最边角,紧绷着身子朝那身影看过去,那几分亮光照着青年冷硬的脸庞轮廓,她陡然心生几分不合时宜的恍惚感。 谢容,谢韫,他们轮廓似乎是有几分像的。 ……自然只是巧合。 大概模样精致的人都有几分相似,总不可能是有血缘,否则她和两人都谈过那实在有够荒唐无语。 就这么在马车里安静地等了十多秒,对方一直没出声。 最终锦宁有一些不耐地先开了口:“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我不会后悔也没什么求你的,你却这样?” 她意思是那晚。 他离开时那么倨傲不屑地放了话,现在又来找她事。 很快,晦暗不清的光影中响起青年平淡音调:“你可知萧宗良为何会自首认罪?” 锦宁愣了下,不解他这是何意。 “什么意思,”她眉头微蹙,“你有话直说好了,不必兜圈子,浪费彼此时间。” 她声音里的不耐明显。 青年身影浸沉在暗影中,脸色晦暗不清,周身却无端生冷,如蛰伏的猛兽般压得锦宁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生怯,暗悔不该显露出这么明显的厌烦,他可是谢容啊。 可在紧绷的下一刻。 “好。”谢容竟只落下这一字,虽算不上温和,与他来说已然是难得的好脾气。 接着便听他低缓道:“萧宗良一人担罪自首是不得不为之,朝廷查到他那里是迟早的事,若是他聪明些揽下所有罪名,那人便会放他族人性命。若他想同归于尽选择将那背后出谋献计的恶人供出来,不仅难以成事,还得罪了更大的势力。” “显然,萧宗良选择了前者。” 锦宁沉默了下。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比以往的冷厉易怒,此刻的谢容语气嗓音都称得上平和,不过没人清楚他是真的转了性情还是刻意压着。 他问她:“你就不想知道,萧宗良背后的恶人是谁?” “不想,”锦宁起身要下车去,“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 谢容未拦她,意味不明地撂下一句:“或许你知道,谢韫与当今太子私下有些往来。” 锦宁动作顿住,缓缓扭过头来看他。 “若非太子劝说,安阳侯府一众人此刻都该人头落地,而非流放。” 谢容盯着她,一字一句:“在边疆时就是谢韫挑唆萧宗良害我,天山寺也是他派人杀我。” “你胡说,他害你有什么好处,”锦宁想也不想反驳,“证据呢?若他真这么害你,你拿着证据让官府的人抓他去就是,和我说这么多无用的干什么!” “没有证据,也不重要了。” “国朝昌盛,边疆太平,我又‘战死’消失两年,如今言官当道,他在朝中势力庞大,我难说能斗得过他。” “官家龙体欠安,倘若日后谢韫助太子夺得皇位,他们必不容我。” 谢容默了片刻。 “彼时我与他之间,总会死一个。” 他这般直白地同她讲朝堂上的利害,听起也如真的一般。 锦宁突然觉得窒息。 “我不信,你没有证据全凭一张嘴陷害人,还说什么死不死的,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有害人之心。” “我只求你别找我夫君的麻烦。” “也别再来找我。” 凉凉淡淡地落下那句,锦宁转身就走。 少女转身的一瞬,谢容脸庞阴沉得吓人。 她如此决然,半点不怀疑那人,半点……不信他。 刻意强压的平和顿时崩裂,黑眸要吃人一样可怕,他死命压下想将人捉回来带走囚在身边的冲动。 “别误会。” “到底是从前有过些情意,看你被枕边人如此哄骗好心提醒一番罢了,信不信由你。” 身后是谢容不冷不淡的声音。 锦宁下了车,刚站稳,马车就极快地离了去,好似那主人没一点留恋在乎,压根不想在这多停半会浪费时间。 锦宁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乌黑的眸也不知在想什么,直愣愣的。 直到秋月急忙过来:“夫人,您没事吧?” 锦宁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 “刚才的事,不要告诉谢韫,”她对秋月说,“我怕他会多想。” 秋月眸光闪了闪,点头应下。 回到家,谢韫在兰台还未回来,锦宁似有心事,没什么精神地躺在美人塌上望着对面墙柱出神。 “喵……” 雪球跃到她腿上,似是察觉主人心情低落,很乖巧地窝在她怀里轻蹭。 锦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肥猫儿,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谢容的话。 她真的不信他吗? 可谢韫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也没理由平白去害谢容。 她到底该信什么,只是这么想着锦宁就胸闷头昏,她该信谢韫,自然只信他! 如此确定,那种不适感才好了些…… 谢韫回来时,锦宁已经躺在美人塌上睡了过去。 窝在少女身侧、和主人一样睡姿的肥猫儿先敏锐地察觉到外人的靠近醒来。 看到青年,肥猫立即咻地逃开,躲去了很远的窗沿上,猫耳惊缩。 锦宁未醒,谢韫自然不用伪装良善,只轻淡地撇去一眼,神色薄凉,明显是极不喜它。 若不是顾着卿卿心绪。 这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他是怎么也留不得它的。 谢韫取来薄被刚给锦宁盖上,她眼帘动了动便惊醒了过来,那乌黑的眸眼睁开后竟是湿润朦胧的。 谢韫瞧她小脸恍惚,眼里含泪,呼吸都有些乱,是受了惊慌的模样。他轻声唤她名字,目光满是担忧。 “卿卿,可是做噩梦了?” 锦宁木楞楞地望着他,一滴水泪顺着眼角滚入鬓发间。 她猛然撑身坐了起来,扑进了青年怀里,紧紧环着他肩颈,柔柔软的身子也往那怀中紧贴,似要融进他身体里般,“谢韫……” “嗯,”他轻轻拍她后背,抚慰受惊的小兽般温柔,“我一直在呢。” “我刚刚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鼻尖萦绕着青年身上特有的药甘香,像解药,又像噬人鸦片。 她埋在他耳边,呼吸发颤:“梦里的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韫抚她背的手掌微不可察地一顿,似略觉惊奇:“哦?我在卿卿梦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锦宁嘴唇哆嗦了下,又有两秒沉默。 “就……不是很好。” “梦里,我躲在很黑的地方,透过缝隙看到你背对着我,你转过身来,满手是鲜血,然后,你好像发现了我,一直看着我,用沾满血的手朝我伸过来,接着……” “我就醒了。”她老实坦言。 却难以描述,梦里的他,不管神情还是气质都很瘆人,毫无人气,让她恐惧。 谢韫静静听着,漆黑淡垂的睫半遮眸色。 “据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颇是无奈,“原来我在卿卿心里,还有这么诡异的一副面孔?” “不,不是。” “嗯?” “我……”锦宁暗自纠结,也不知何缘由,还是没有将今日与谢容见过面的事说出来,“我多半是因为跑去街上看了安阳侯行刑时的一幕,太血腥了,所以才做了噩梦吧。” 谢韫‘嗯’了声。 他嗓音淡淡:“可还遇到别的事?” 锦宁摇头,脸埋在他温热颈边,声音低闷:“谢韫,我们现在就离开京城好不好,我也藏了些私房钱,够我们以后活的,我可以不享受荣华富贵,我们可以开个小店,反正……反正都么都好,我就是只想和你安安稳稳的在一起,我……”她说不下去了。 她亦知,这是不可能的。 朝堂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想全身而退的。 谢韫抿唇沉默了片刻,温声道:“给我两年的时间,好吗?” 不好。 不好。 不论是信谢容还是谢韫,这一刻,锦宁为爱上头亦或是其它所控,反正她是什么都不管的,她只想远离这些纷争只和谢韫过平淡美好的日子。 得此答案,锦宁也未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抱紧了青年,落下吻。 少女颤栗缠绵的吻过青年苍白清瘦的颈、喉结、下巴,捧着他的脸庞去含他的唇,主动探入,热切地吮咬,柔荑剥开青年衣物,探入那覆着俊美薄肌的胸膛抚摸。 谢韫略有吃惊,却半点抗拒不了,半阖着眸痴痴沉溺。 “卿卿……我们去床上。” “不要,”她说,“就在这。” “你会受伤。” 锦宁今个固执的很,偏要凌驾他之上。 最后还是弄了个血肉模糊,她痛苦,他亦被折断了般不好受。 第91章 ‘要他的命\’ 萧宗良谋害权臣一事真相大白后,本属于谢容的战功自然也全补了回来。 皇帝升任他为从一品镇国将军,执掌军政权宜,赐爵位置府邸,封赏无数。 谢府内,谢啸挥袖大笑,好不畅快得意。 他拍一拍谢容的肩:“咱们谢家也算世代从武了,却没有一个能做到吾儿这么出色的,不愧是我谢啸的儿子,天生的将相之器啊!” 说到这。 谢啸又不免心下一叹。 若是谢韫能认回他这个爹,那,才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就算有一天西去,到地下面对祖宗也能挺直了腰杆,他子嗣是少,可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是奇才啊! 可惜,可惜。 早知,他就是冒险也要偷养着那苏氏…… “许久未见言之了,这孩子也不回府来看看,定是他那作孽夫人在其中主使,”谢啸喃喃气哼,又对谢容说,“你与言之一起长大,现在又是义兄弟,平时与他多走动些,官场上也该互相帮扶,切莫生疏了才是。” 一旁的顾氏皱眉,倒未说什么。 谢容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好。” 出了厅房,顾氏与儿子走一道,不禁笑道:“你父亲对言之倒是真的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言之也是咱们家亲生的呢!” 谢容似随意问道:“父亲以前可有过什么妾室?” 顾氏一怔,随即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顾家家风严谨,你祖父祖母尤其看重纳妾一类的规矩,不仅家族男子及冠之前不允沾女色,不允纳妾,就是女子出嫁也不选那有妾室的,你父亲自然不曾有过,否则我可不嫁进来。” 顾家书香门第,彼时谢家还未有现在风光比不得顾家,是谢家老爷子做主求得这门亲事。 谢容便也未再说什么。 顾氏一拍掌心:“对了,你自平安回京后还未办过接风宴席,如今害你的人已被斩首,我也放心了,不如就这月底在府里补办个接风宴吧。” “嗯,母亲安排就好。”谢容语气无甚起伏道。 顾氏拿眼端详着儿子愈发冷厉的面容,不禁暗暗一叹,这性子怎么就越来越冷了? 若是…… “昨日啊,我在街上碰见了赵巡抚的夫人和千金,那姑娘出落的可是真漂亮,且瞧着就有才情,我看着是极为顺眼。” “我看那赵夫人,很是有意与我结交,阿容,你如今年纪也早该娶亲生子了,不若找个时间我来做主给你约那赵家小姐相看一面?” “不必,孩儿暂且对男女之事无意。”谢容淡道。 “这……”顾氏一时凝噎,谢容也未再多言,朝她颔首便告退先一步离开。 顾氏在原地望着儿子远去的挺拔身姿,心里莫名盘旋着股不祥的预感,之前还答应娶妻之事全凭她这个母亲安排,现在,怎么又无意了? 二十有一正逢鼎盛壮年,血气方刚的,她就不信这个年纪的男子会对那男女那档子事没有欲望! ……除非好龙阳或者不能人道! 思来似乎是天山寺一事后,这儿子情绪愈发冷沉,让人看不透了…… * 冬月将至,天气转凉。 谢家为谢将军举办的接风宴,谢韫作为义兄少不得要到场。 按情理来讲,谢容还要喊锦宁一声嫂嫂,这种场合她也该到场才合礼,可因着三人关系比那乱葬岗还乱还糟,就默认她是不去的。 临走,锦宁送谢韫到门口。 夫妻俩依依不舍地分别,那相缠的指尖终于快要放开时,锦宁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掌:“我,我也跟去吧,不然谢伯父又该觉得我没良心,不懂礼数了。” 其实去不去谢啸都是不待见她,她亦无所谓。 不过就是不放心谢韫罢了。 到底怎么个不放心法,她心里也乱糟糟的难用言语来描述。 谢韫看着她,脸上倒没有什么过多情绪,温和点了头:“依你。” …… 来赴宴的宾客很多,受邀没受邀的都来贺喜,几乎快要踏破谢府的门槛。 只因谢容死而复生归来风光丝毫不减四年前,又被委以军政重权,可见皇帝对这谢将军有多么信任倚重,朝堂大小官员都想来露个脸能巴结上谢家是最好。 谢韫牵着锦宁避开宾客多的廊园,由小道走去宴厅。 顾氏看到俩人笑着亲自迎上来:“可有半个月未见到你们俩了,这下终于把人盼回来了!” 谢啸老脸上也罕见带了喜色:“来,言之,你阿弟在里厅与王丞相说话呢,你也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不急,”谢韫神色平淡,没什么应酬的心思,“等他们谈完话出来再寒暄也是一样的。” 谢啸听此皱眉,再一看到他身旁的锦宁,俩人还牵着手,顿时气闷。 这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女人太上心!! 男人志在官途,岂能沉溺女儿温柔乡?没出息!这一点倒是没随到他! 锦宁也不在乎谢啸像瞅狐媚子一样暗戳戳瞪她的眼神,她就紧跟着谢韫,还是顾氏来牵过她的手,打趣似的:“哪有这时候还黏着男人不放的,他们男人有男人的应酬,咱们女人也有女人的玩乐,跟我去花厅,带你认识认识人。” 锦宁就有些脸红了。 是。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走哪都只黏着谢韫,如今一回味,身边竟是没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甚至丧失了交际的能力。 若说以前和谢容谈的时候。 她是被禁锢着,想要私人空间。 如今对谢韫,倒似是没被禁锢,却反一点离不得他了。或许,这就是爱的魔力? “那我过去了?”她望着他说,谢韫微笑着点了点头,放开她的手,“嗯,我就在这等你。” 来赴宴的女客并不多,花厅里除却顾氏平日交好的几个夫人,便都是些十六七岁的闺中少女。 顾氏为锦宁一一介绍过那几个夫人。 “阿宁,这是赵巡抚的夫人和千金。” 锦宁乖觉问好,却察觉那赵千金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过于灼人,她不动声色迎上去,那姑娘对她嫣然一笑:“宁姐姐好。” “妹妹也好。”客套地应了这句,锦宁转开视线,却忽地一愣,倒是看到了熟人。 是方明月低眉跟在赵夫人与她女儿身后。 她听到那赵千金称她‘方姨娘。” 锦宁反应过来后,十分难以理解但尊重,方明月没选她为她挑的宋郎君,最后竟是去做了大官的妾室。 “她便是你那四妹妹?让谢将军爱若珍宝,却在将军死后转眼又嫁作他的哥哥?”赵芙儿打量着不远处吃糕点的锦宁,饶有兴致地问身旁的方明月。 方明月点头,暗自愤懑地绞紧了手帕。 她如今为妾,费劲心机勾搭上赵巡抚享荣华宠爱,来到这却还是是低人一等。 可她这妹妹什么都不做却依旧风光……她瞧不起她吧?鄙夷她做了个妾?! 方明月难堪之余亦有些存疑,那谢将军以往对锦宁如此专情霸道,连她出门都派人监视着,如今怎么就放任她与其它男人夫妻和美,不雷霆震怒、恨杀之? …… 锦宁从花厅出来,却是没看到说等她的谢韫。 她原本就是不放心他才跟着出来,现在便有些不安,问了下人也说不清楚,正焦急着,左安现了身:“郎君去了和您以前住的院子,说是有件东西忘在了那,去看一看可还在。” 锦宁听此稍稍松了口气,决定过去寻他。 谢府的路她自然是熟的。 可还离那院子远着,才踏过一个廊桥,她便看到了人。 她刚要出声喊,却瞧见了圆柱掩映后,谢韫对面还立着另一道高大玄黑身影。 下一刻,就见那玄黑青年猛地抬了腿朝谢韫狠力一踹,正踹向他心口。 刚寻到此的锦宁眼睁睁看着夫君摔在廊下长椅上,生生吐了口血出来! 那人却还不罢休。 上前一步掌心扼住谢韫的脖子,看着便是要再次逞凶要他的命来。 锦宁大骇!直被这一幕冲击得耳鸣目眩,当即什么都不顾就冲过去,同时颤声嘶喊:“住手!” 第92章 ‘她夹在两人之间\’ 锦宁冲上前去就护在谢韫身前,面对周身气息暴虐可怕的青年亦是不惧,抓掰挠砸那只扼着夫君脖颈的手:“放开,你放开啊!” 谢韫倒是未挣扎。 一个言官也万不是杀敌无数大将军的对手,更别说他身子骨弱,方才还吐了口心血。 可到此,即在锦宁面前,谢容竟是还不收手。 他掐着那脖子的手掌脉络狰狞鼓起,眉目漆黑,表情却是平静到令人一眼就胆寒彻骨,好似那夺命的修罗恶鬼。 眼看谢韫气息都渐弱,锦宁是真吓得掉了泪,她无措高呼着救命一边求谢容松手。 “谢容!你失心疯了你!” “你放开他,求你……” “谢韫,呜呜快来人啊……” 他是真的要谢韫的命…… 他是要掐死他…… 不,其实锦宁还是不够清楚谢容武力值的强大。 他若真动死手,手掌轻易便可生生扼断人易脆的颈骨。 正因她不清楚而如此慌张恐惧。 这些不过是发生在瞬时之间,锦宁大脑一片空白,且周围就近什么都没有,连个人也没有。 她怎么才能阻止谢容? 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想他停手,谢韫会死的! 怎么做?! 她该—— 四处搜寻无果后,锦宁几乎要崩溃,情急之下抬手拔下了发间的簪子,以那刃端,猛地刺向谢容的小臂! 对方不退不躲,那银簪便直直地刺进皮肉。 空气一瞬僵滞! 谢容整个人都定住不动,还维持着行凶的动作。 他看着她手中握着刺进他血肉得银蝶发簪,面无表情,仿佛感知不到痛意一般,只缓缓抬眼,死寂无波的目光在锦宁面上定格,眸眼却似充血而微微发红。 锦宁浑身一颤。 当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开银簪,手还不住发抖,颤巍巍地朝后趔趄了小半步。 “我,我……”她触及他漆黑黯淡的双目,心口仿佛被什么揪了下。 “咳、咳,”谢韫这时极为虚哑地咳了两声,“卿卿……” 锦宁猛地回过神,从谢容眼中抽离,忙扶着谢韫的肩:“你怎么样?别说话了,我叫大夫!” 谢韫嘴角下巴还染着血水。 他肤色本就苍白,脖颈上那差些要他命的指痕尤其清晰,简直是触目惊心。 “无事……咳咳,我不碍事,”他半靠在锦宁怀中,轻轻摇头,“无需叫大夫,别声张,外面都是宾客,我,我这副样子会引人起疑,对阿弟名誉……不利。” 锦宁窒住。 分明是谢容差些要他的命,病弱夫君竟还…… 锦宁既心疼又担忧,不由抬起头狠狠盯向始作俑者——谢容,却在目及到他还插着银簪的手臂时极为心虚惴惴地收回了目光。 她拿衣袖轻轻擦拭谢韫下巴的血水,看着他连喘息都甚是无力的虚弱模样,心疼的要命。 他这样好……她怎么能,真的对他怀疑? 没错,前不久,谢容的那些话,她承认,多少是被影响了,不然那天也不会做噩梦。 是以,她现在悔极。 谢韫看向谢容:“阿弟,我不知你为何认定我害过你。” “即便你今天就在此杀了我,我也不会……咳咳,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语气虽虚弱,字字句句却很清晰,透着君子雅正的气骨。 谢容似乎是听着,又似是未听,只静静地盯着锦宁。 而锦宁听后便是自己明白了个大概。 所以,谢容在这逞凶杀人,竟只是为了逼夫君承认这个? 锦宁不敢想,若是她晚过来一步会发生什么。 她怒上心头,那一些心虚散了去,直直对上谢容的眼睛:“你……不可理喻!” “若怀疑谢韫有罪,该是拿出实质证据以律法来处置才对,你身为一个将军,却在此以暴虐之行逼人认罪,罔顾朝廷官法,简直混蛋!” “你如此恣意暴行,我,我要……” “偏就做了暴行,”谢容打断她,嗓音平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你要如何?” 他由始至今未作一句解释。 对谢韫反按过来的罪状也置若罔闻,不去辨真假,只问她: ‘你要如何。’ 锦宁一时哑然。 谢容漆黑充着淡淡血红的眼看她,脸色苍白的谢韫垂着的眸子几经流转,也似静静等着什么。 锦宁呼吸发紧,在此刻突然有种置身悬崖边缘的荒谬惶恐感。 分,分明是三人对峙。 她怎么却仿佛被两个男人夹在之中,退无可退。 片刻的僵滞后,谢韫握住锦宁一只冰凉柔嫩的手。 他朝她柔和地笑了一下安抚,对谢容道:“阿弟,你嫂嫂是误以为我性命垂危,才一时情急伤了你,现在我们‘两败俱伤,’就算扯平了,可好?” 他温言相劝,在这种时刻,更显仁慈大度。 谢容眼神由他伪善的斯文面容一扫,阒黑冷厉的眸微露讽意。 他未再出声,最后看了锦宁一眼,带着手臂上的伤,转身离去。 锦宁望着那高大冷寂的背影心绪复杂翻涌,却眼见谢容脚步突然一停,接着抬手拔下刺进小臂的那只银簪,上面沾着的血迹鲜红灼眼。 鲜血浸透玄黑束袖,汇成血珠滴落指尖。 青年指腹捻过那簪子精致的银蝶,面无表情,到底是死死握在了手中才迈步离去…… * * 突然发现这里多男主文挺多的。 多咱们一个,是不是也行?!但是,弟真的好惨,该让他吃吃肉了,所以,是想1v1的读者多还是1v2?是喜欢弟还是喜欢哥的多我想看看。 锦宁:no,大no特no吃不下。 第93章 自虐 来赴宴的宾客多是朝中官员。 谢韫似极亲仁大度不愿将事情闹大引人猜疑影响了谢容,未再露面,只让下人给谢啸夫妻带话告歉府上有事,由小道绕至后门悄然离开。 锦宁让马车直接驶去就近的医馆。 从医馆出来,她一路紧紧扶着他,上了马车依旧忧愁满面,担忧的小眼神让谢韫十分受用,他弯了弯泛白的唇:“好了,大夫都说我没什么大碍,回去多喝几剂汤药就好,卿卿不必担心。” 锦宁手指摸过他颈间深重红痕,心疼的眼睛又红了:“这得多久能消啊,那个疯子,你真出了事我一定和他拼命!” 谢韫眸底微闪,面上温和不变。 握了她柔软的手裹在掌心中,轻叹:“我自小与父亲受谢家恩惠才能有一方住所,也算和谢容一同长大,是真真将他当亲弟弟看待。他当年战死边疆我亦是难以接受,如今平安回来,我很是高兴,他却是恨透了我,不过着实是我僭越夺了他所爱,还无耻的不愿放手,他怨恨我是应该,我亦承认自己是不耻小人。” 谢韫语气也冷肃起来,“可如今却认为我曾害过他,天地可鉴,我怎么会行那种恩将仇报、丧心病狂毫无人性之事。” “不过说到底如今于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恨我、诋毁我、就算杀了我也罢,”谢韫凝视着她,双目温柔而专注,一字一句,“在这世间我只在乎卿卿是否信我,是否始终如一的爱我……” “我信,”锦宁在他那深情不移极有蛊惑的眸子里不可自拔,“我信你的为人,也永远爱你。” 谢韫懒她入怀,亲吻她的眉心。 “我的卿卿。” 他用几句轻挑邪恶的污言秽语便激怒了还未有记忆的谢容。 又深谙对方骨子里的强势桀骜。 他不屑作辩解,就像强大的猛兽,受了伤只会强忍痛苦回到洞穴默默舔舐伤口。 …… 另一边谢容小臂上的簪伤还未处理。 接风宴还未结束,他却隐在无人之处,自虐般盯着不断涌出血水的伤口,仿佛感知不到痛般,任那血珠由指尖溅落。 卫承匆匆找来,见到这一幕给吓够呛。 “将军,这是……有刺客?” 什么刺客这么大能耐伤到了谢将军,还见了血! 谢容眼皮动了动,只道:“何事。” 卫承先吩咐了人速去找大夫来,走至他身前,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双手递上:“将军,这是一位属下从未见过的无名之人所送,他说,他家主人与您曾在大月国有缘相识,还说,务必将这东西送到您手上,您看了便会明白。” 谢容往那锦盒里扫了一眼,面上并无表露什么情绪,眸光却闪过些锐利。 ‘战死’的两年间,他受了重伤在大月国休养,亦是失忆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碰见那位自称是来自中原的年轻商人。 那人告诉了谢容他的姓名、来历、身份,自己却戴着面具未露身份,只留下一句‘陈某等着在长安再与谢将军相见的那日’便没了下文。 彼时,失忆的谢容自是不知道。 归京后方知,陈是皇姓,平民百姓自然也是不避讳与皇族同姓,不过依谢容的敏锐直觉,那人不会是普通人。 第94章 谢韫遇难失踪! 谢韫脖颈中的掐痕直至半个月才渐消。 这期间,外出时,锦宁会帮他用脂粉遮上。 转眼到了腊月初一这日,凛冬已至,长安早就迎来了数场降雪,寒风刺骨,大雪覆盖城门,护城河也结了厚厚的冰。 这古代的冬天比现代要冷得多,每到这个时节锦宁就跟那冬眠的小松鼠一样,窝在地龙房就不怎么爱踏出门。 今个更是直到谢韫下职回来,过来唤她,才在被窝里迷糊湖地醒来。 被吵醒她自是嘤咛不悦,紧皱着眉头只惺忪地睁开左眼一条缝,看到谢韫,少女愣了下,旋即一把扯过被子蒙过了脑袋。 过了五六秒后,她又攥着被子慢慢拉下来,缓缓露出乌发略乱的头顶、缀着细软碎发的额、乌黑水瞳。 青年坐在床边,始终笑眼静静瞧她,透着宠溺意味。 锦宁只露着一双眉眼眨巴眨巴望着他,谢韫情不自禁抬手去碰,她又羞答答娇滴滴地藏进了被子里,谢韫这次直接倾身压过去,隔着被子唤她卿卿,从严寒室外回来还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摸她。 总归每天都是这些小夫妻间黏黏糊糊甜甜腻腻的戏码。 青年摸过来的手掌冰凉,激得锦宁身子乱扭:“嘶……别,凉啊!好讨厌啊你!” 谢韫收了作乱的手,笑吟吟看她:“今天怎的这时才醒,连早饭也不吃了,这可不是卿卿的作风。” “难道是昨晚睡得晚?” “没,没有啊!”锦宁眨巴着无辜单纯的大眼睛,“昨天你睡我就跟着睡了嘛。” 咳,其实…… 昨夜,她偷摸看了大半夜的话本。 这个话本讲的内容比较……惶暴,不好当病弱夫君的面看,有点羞耻,所以她是趁他睡着了之后才偷偷看的。 可耳边忽地响起一段令她极为熟悉的词句。 “那仙君壮若.儿臂,狐女欲悔已来不及。” “……”锦宁一僵。 只听青年继续用他那温润斯文的嗓音轻缓吐字: “仙君毫无怜惜之意,只见他面容狰狞,哪里还有半分世人眼中那高洁清冷之仙姿,只赤红了一双眼要用他那‘仙物’狠狠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觊觎他精气的小妖孽。” “……” 谢韫沉吟片刻,似又回忆到什么。 眼看他又要启唇再口吐污言,尴尬到手指快要抠破床褥的锦宁直接一声土拨鼠尖叫,迅速捂住了他的嘴:“你,你怎么这样!” 谢韫说的,就是她昨晚看的话本! 讲的是天上冰清玉洁的高冷仙君与那初次下凡天生魅体、以勾男人精魂为修炼的小狐妖。 怎么说,就挺好看的,肉也比较好吃,所以锦宁才欲罢不能一口气看了大半夜。 “你装睡……偷窥人家隐私!你可恶!” 想想她昨晚在床头手持灯烛看小黄本,还不知露出过何种猥琐色魔的表情,全被谢韫瞧了去。 呜,有点点羞耻。 她赌气似的又埋进了被子里,谢韫失笑,拉开被子:“我只是担心你在榻上失手打翻了蜡烛,再着了火。” 锦宁哼了一声别开脸对着墙面。 谢韫顿了顿,再开口的嗓音似乎带着些冷:“卿卿,你看看我。” 锦宁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心想难不成他生气了? 便正过脸纳罕地看向青年,果真见他薄唇微抿,眸色淡漠,斯文的面容不做任何表情时透着清冷。 接着却听他道:“你看我,可能扮演那话本中的仙君。” “卿卿,便是那不谙世事觊觎本仙君精魂的狐女。” “也罢,”谢仙君面若冷霜,冰凉手掌径自侵入那狐女衣衫下的肌肤,“本仙君今日便满足你这孽障。” 接下来,便是那狐女被吓到,欲逃却又被捉回……总之不能描述的剧情。 锦宁才不配合演下去,红着脸低低骂他一句下流,看着斯文还骚得很。 谢韫弯了唇角,由那仙君变回温柔夫君,直接将人从床上横抱起来。 “让本仙君先来伺候你这妖物洗漱。” “你够啦,”锦宁脸埋在青年怀里,受不了地张嘴咬他一口,“你和那仙君一点也不像!” 谢韫脚步一顿,低下眼瞧怀中人。 “怎么不像,”他眸眼轻眯,“难道我不是壮若.臂?” 锦宁:“……” 这哥哥的关注点竟然在这?!!! 好吧……那倒,有的一比。 又过了两日,锦宁整天闷在地龙房里到底是有些憋闷,偶然听到仆子说明日有官宦人家举行蹴鞠比赛,就在内城的护城河上面。 锦宁便有些心痒想去看,谢韫听后欣然应允。 护城河面宽广无垠,一个个年轻力壮的蹴鞠选手在封冻的冰上运球竞逐,场外喝彩声不断,在这严寒苦冷的天气,倒是十分赏眼有趣。 锦宁就跟在学校看男大篮球比赛时似的,趴在冰面围栏前,看得聚精会神,眼睛很难不被其中一个身量高大、模样俊俏、球技精湛的蓝衣选手吸引。 “哇,厉害,”那人帅气一踢赢了一球后,锦宁不禁欢喜拍手,“加油呀,蓝队!”她称那穿着蓝服队伍为蓝队。 被晾在一边的谢韫微蹙了眉。 他理解谢容以前为何将她监看的如此严。 是他,也一样。 “谢韫谢韫,你觉得哪队会赢啊?”她终于分了心神在他身上,扯他的衣袖子问。 谢韫微顿,还是说了“蓝队”。 得到心爱人一致的想法,那种感觉超级好的,锦宁便高兴地冲他甜甜一笑:“我也这么觉得欸!” 若是谢容,大概会由着不悦冷冷说与之相反的答案。 并非比较谁恶或好,只是,这或许就是俩人间的区别。 眼看比赛正步入最激烈的时刻,锦宁不经意转头间,忽地瞧见了人群中一个极为出挑的高大身影。 她只是那么随意瞥过,披着黑色鹤氅的青年极为敏锐地投来晦暗视线。 四目相接的瞬间,锦宁心头一跳,紧跟着却又看到他身旁有位女子,正是在谢府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千金,俩人明显是结伴同行,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极为登对。 锦宁心下一松,作镇定移开目光,又投去场上比赛。 这样便好。 不论家世还是相貌,他们都极般配。 …… 再没多久便到了过年的时候。每年新岁前一天宫里都会办场宫宴,朝中高级官员须得入宫献礼参宴,锦宁也因好奇皇宫什么样的跟着去过一次,完了发现宫里到处都是规矩,一举一动都特别拘着僵着,反正不适合她。 今年她也就不想去,谢韫自是依她。 皇帝身子这两年不太好,兴许是人一病生平心绪也会发生些改变,这次宴会皇帝竟让人传那七皇子入了宴席。 要知道皇帝以往十分厌恶这下等宫婢所生的儿子,从小被扔在荒寂宫所里由他自生自灭,见都不曾见一面,今个许多官员倒也是头一次跟着见这七皇子,模样倒是极好,不过身形料峭瘦削,形容间总带着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仪态气度半点登不得台面。 皇帝看了两眼就不耐地将人赶去宴会最外的位置。 宫宴结束后,众人退出宫殿。 太子邀谢韫、谢容同行。三人关系到底如何外人是猜不透,只看他们表面礼仪做得十分好。 太子又叫住了独身离殿的七皇子。 七皇子陈玄钰回身上前来拘谨怯怯地行了一礼:“皇,皇兄。” 太子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道:“算来是有许多年未见过了,七弟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孤倒是挺怀念年幼与七弟一同玩耍的时光,着实有趣,对吗?” 说着,太子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自己胯下。 陈玄钰浑身一僵,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抖着唇却说不出话,脸色肉眼可见地是对眼前人的惧怕。 太子见此嘴角勾了勾,轻嗤一声大步而走。 未再走多远,谢容向太子请了离,太子和气地应允,转而盯着他的背影却沉下了脸,侧眸看向身旁谢韫,道:“我答应你,只要他日你助我登上了皇位,我定会替你彻底铲除谢容。” 谢韫淡笑:“阿弟如今手握大半军政要权,正制衡守卫边关的平南王,太子若想坐稳皇位不受平南王摆布,必要夺得他手中军权,如何说是为下官所除?” 太子蹙眉:“那你想要什么?” “望太子日后莫要给我按一个为国弑弟的名头,”否则,依卿卿那心软胆小的性子,免不得对他有所隔心,“下官什么都不要,只愿请辞远离京城是非,做个普通人。” 太子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叹了口气:“言之,你真的变了,竟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堕落至此,我倒真对你家里那小夫人有些好奇了。” “也罢,我答应你就是。” “太子还是少些好奇心为妙。”谢韫嗓音凉凉淡淡,明显是不悦。 太子微怔后,忍不住笑了下。 自相识就很少见谢韫情绪如此轻易就动怒,好好好,更好奇了。 谢韫侧目看了眼身后灯火辉煌的皇宫:“下官拙见,太子还是多些谨慎,不要轻视身边任何一只蝼蚁。” “你是指,七弟?” 谢韫不置可否,太子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是下等贱婢所生,生来就是父皇的耻辱。再说他从幼时就怯懦胆小,为了讨口吃的还钻我胯下,甚至从狗嘴里抢食吃,能在宫里活到如今已经是他命大,你看他今日在宴上那畏缩的模样,父皇看他一眼都觉厌烦。” “若这些只是他的伪装?” 谢韫语调随意:“太子再想来,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伪装至此,无人发觉,那又该是心机深沉到何种地步的一个人?” “这……”太子迟疑,“他当真有问题?” 谢韫微微笑朝他行了告退一礼。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这话不无道理,下官只是随意猜测罢了,相信太子自有您自己的考量,那么,下官先走一步。” 太子微微松了口气。 他收回方才说的话。 这谢言之一直没变,还是那么心机狠毒,也不知他家中那小夫人可见识过他真面目? 不过,太子抬手招来贴身宫人,还是让人暗中去查探一番。 第95章 谢韫遇难失踪!! 新年过后,天气转暖。 据说皇帝最近迷上了道法丹药,也倒是真的显出了奇效,吃过那奉为新国师的道士炼制的丹药后,皇帝病体竟真有好转,龙颜大悦,每年一度的皇家春猎也如期而至。 除却皇室宗亲,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要随行春狩,还可携带亲眷。 锦宁窝在家里一冬天了,她其实也有点想跟去玩玩,但转念一想,这种活动,谢容肯定会到场……不过听说他与那赵千金似乎快要订亲了? 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在家呆着吧。 “真的不去?”谢韫搂抱过那细细的腰肢,低头看她,“春狩为期两天,夜里我可是不回来,没了我,卿卿自己也能安睡的下?” 什么嘛,当她还没断奶啊? 锦宁两只胳膊也勾着青年脖颈:“当然能睡得下,只是分开一夜而已,哪那么严重。” 谢韫目光缱绻不舍:“可我受不得啊,一夜也难捱。” “……”男人啊,美色啊,真真致命啊。 锦宁觉得自己要被谢韫勾死了:“你你你就忍耐一晚呗,哎呀好了!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赶紧走吧,不然该晚了。” 谢韫看了眼窗外天色:“还有些时间。” “卿卿。” 他手掌贴着她柔软腰肢,轻轻摩挲,偏头,在她唇角轻轻‘啵’了下。 青年缓缓起身,眸眼却柔润蛊人,压低的嗓音透着欲色:“就一次,我弄快些。嗯?” “……” 嗯你个大头鬼。 大概是不在排卵期,锦宁这两天那方面欲望不怎么强。 但又一想,晚上他不在。 锦宁咬了咬唇,“轻点。” 青年唇又压了上来,嗓音含笑:“依你。” 待到晚上,偌大的房屋一片,只有锦宁独自守着床榻,辗转反侧到半夜还没入睡。 对此,锦宁只想说。 夫君不在的第一晚,想他想他想他。 ……好吧,她不嘴硬了,好像就是要谢韫抱着才能安心。 该死的,她惨了,她坠入爱河了。 夫君不在,锦宁只好唤来雪球,搂着它陪睡。 “喵!”傲娇肥猫象征似的挣扎了两下,自从跟着她嫁给谢韫,它就没上过床,如今好像在怨斥她没了男人才想起它。 不过还是拜倒在这个女人的怀里,终究堕落走上了陪睡猫的夜。 这个夜晚,锦宁睡得并不安稳,早上醒来便见外面细雨绵绵,天色阴沉,还不时响起闷雷声。 听谢韫说春狩地点选在了城外的原始山林,这么个阴雨天,他们怎么打猎? 夫君那身子骨能行吗?他会拉弓射箭不?懂武吗?打个兔子都悬乎吧?别再淋了雨生了病…… 锦宁罕见的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了,望着窗外阴雨叹气,着实放不下心,也莫名有些担忧不安,早知道就跟着去了…… 锦宁的不安一直持续到下午,且这雨也愈下愈大。 她算了算时间,估摸着春狩也该回来了,便让秋月拿来油纸伞,她要去门口迎他。 然而,锦宁打着伞刚到宅门,突然一行披着轻甲的四人破开雨幕闯入她的视线。 就见那一行人停在锦宁前方,不等她心中不安放大,为首之人上前:“您可是谢中丞的夫人?” 锦宁僵硬地点了头:“……是,他人呢?” 那人肃声告知:“昨夜山林春狩突遇刺客,谢中丞不幸遇难失踪,如今还下落不明。” 听罢,锦宁身子一晃,血液仿佛都凉了下去。 第96章 ‘等她来求\’ 秋月忙伸手扶过,锦宁目光发颤,死死抓紧她的手臂站稳了身子,极力压下嗓音中的颤栗:“那刺客什么来历,又为何而来?为什么要抓我夫君?我夫君他……可会有性命危险?” 那将士道:“一切都还未知,此次遇袭不只谢中丞失踪,还有另外一位官员,不过夫人别太过担心,朝中已经加派各方人手去查,必能安全寻回谢中丞。” “……” 锦宁紧咬牙关,没再多问,点了点头,艰涩道:“那若是有我夫君的下落,麻烦你务必第一时间来告知我。” 将士见这娘子脸色苍白的似要碎了般,应下后不禁多安慰了一句,才带人撤离。 祸福无常。 短短的时间内便发生了如此变故。 前一刻锦宁还欢喜等着夫君归家,转眼却得知如此噩耗,犹如一脚踩空猝不及防摔入万丈深渊,哪里能承受的住。 冷春的雨水从房檐斜斜进来,打湿了她的衣裙,凉得刺骨。 “夫人……这雨越来越大了,您先进院里避避雨吧,”秋月扶着她,担忧道,“郎君一定会没事的,您现在紧要的是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有力气等郎君回来啊!” 谢韫现在生死不明,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锦宁只知道必须尽快寻到人,晚一秒谢韫有可能就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已经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锦宁就两眼发黑,她忍下没用的眼泪,撑伞要冲进雨幕里。 去春狩的官员这么多,她去查查说不定就有人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夫人!”这会雨水下的正急,秋月慌忙去拦。 却是一高大身影挡住锦宁前路,她看到那人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左安……” “谢韫在哪?你不是贴身跟着他的吗,你肯定知道!” 左安沉默了一瞬,道:“郎君临走时,安排属下留在府里保护着夫人,所以属于并未跟去。” 锦宁再也忍不住愣愣地落下了泪来。 左安武功高强,若是他跟去,说不定,谢韫就会免遭此难。 可他却将人留在她的身边…… 锦宁只觉心如刀绞。 左安道:“雨大,夫人还是待在府里不要乱走,免得出了其它岔子,属下这就去带人去查探郎君的下落。” 锦宁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什么,她亦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好,一有消息,你就让人来告诉我。” …… 当晚,锦宁滴水未进,失眠到大半夜,后半夜抱着谢韫的衣袍嗅着他残留的药香气方才勉强入睡,却到天还未亮时就被噩梦惊醒。 梦里。 谢韫死了。 呜。 她变成了寡妇。 太可怕了。锦宁睁着通红的一双眼,坐在榻上抱着谢韫的衣袍发呆。 就这样又渡过了一天,两天。 直至五天后,才终于有了谢韫的消息。 左安说,行刺的是六年前那未剿清的一伙叛乱兵匪。 六年前,梁州有一个叫叶骞的贼匪头目祸乱百姓,占山为主,原本朝廷并未当回事,小土匪罢了,只加派些小将领去剿匪。 可那梁州地形极为复杂,易守难攻,将领竟都战败束手无策,那叶骞便越发猖獗,竟直接举兵造反,一连攻下临近两个州城,皇帝大怒,这下直接派了大将过去——少年时的谢容。 彼时谢韫与谢容是亲如兄弟的好友,也一同去梁州作军师助他剿匪。 两人合作倒真要俗称上一句天下无敌,不过四五日便轻易夺回州城,平定叛乱,剿了那叶骞的头颅,不过却是被那兵匪的二当家叶勉逃了。 春狩行刺的便是那叶勉。 此人竟又煽动、勾结了西边夷人部落以及灾荒的流民祸乱造反。 锦宁听后本就瘦了许多的身子一下凉了半截:“那便是,寻仇泄恨多一点了。” 如此。 谢韫落到那人手里,还能有活路么? 便是活着,这些日子,也不知会受了多少折磨,还不如痛快死了。锦宁心如死灰地想,一点乐观不起来。 “夫人暂且不必悲观,以郎君遇事应变的能力,并非没有活路,”左安道,“否则,叶勉也不会放出郎君的消息。” 锦宁思来也是。 “那人放出消息必然是有所求,起码暂时不会伤了夫君的性命,也有可能是夫君在拖延时间,”锦宁喃喃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救出来……” “朝廷可有派人去营救夫君?!” 言此,锦宁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人。 他…… 左安点头,神色凝重:“只怕,如今景国除了谢将军,再无人能一举剿灭匪乱救回郎君。” 锦宁忙追问:“可是派他去?” 左安摇头。 “听说,谢将军在春狩时也受伤病重,此番无力出面。” 第97章 谢容:与我何干 受伤病重…… 锦宁讷讷咀嚼着这四个字,紧攥的指尖泛白,一颗心沉浮难定。 国朝中并非没有别的出色将领,只不过那些人在谢容面前,到底是难以匹敌。 六年前梁州叛乱便能说明一切,最后不还是谢容出阵才平定叛乱,灭了那叶骞? 现今事关谢韫安危,锦宁自然想由谢容前去平叛营救。 可现在…… 当天下午,左安带来消息,此次领兵出阵的是那卫承卫将军,明日一早便动身。 锦宁心神忐忑不宁,可她哪里又作得了官家的主,也只能时时祈祷上天保佑夫君渡过这次危难、这卫将军有救回夫君的本领。 “你可知道卫将军现在在哪?” 她想去探一探是否有关于谢韫的其它消息。 左安答:“应当是在京军议事营里同其它将士商讨布置平乱的策略。” 锦宁不敢耽搁,直接赶去议事营。 可这种军中之地,以防军情泄露,除却将士其余闲杂人等十米开外都不可靠近,由重军伫立把守着,她只能远远地在街道上等那卫将军出来。 锦宁坐在马车里焦灼等待,不时从窗口探出脑袋遥望那议事营肃穆的大门。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未等到人影。 锦宁耐着性子收回视线之际,不经意一瞥到斜对面的楼阁,从那二楼半开的窗内看到了令她熟悉的侧影。 锦宁瞳孔微缩,手指扣紧了马车窗沿,下一刻提着裙摆跳下了马车,“你们在这继续等着,我很快回来,”话间吩咐着,她往那斜对面的楼阁奔去。 在外没注意,锦宁走进楼阁里发现这是个能听曲能吃饭的小酒楼。 她挥开热情迎客的美娇娘侍者,直蹬蹬蹬踩着楼阶上二楼,僵着的脸不甚好看。 这楼阁布局精巧,临街道的那侧包厢有不少,且不好分辨位置,锦宁只能一间间地找,期间惹了许多客人不快。她不住地抱歉,在焦灼寻去下一间时,未来得及着眼看前方的路,竟不妨直直撞上了具高大结实的身体,视线里是一片勾勒着银丝云纹的玄黑衣料。 刚要道歉,锦宁仰脸与那人黑眸对视,未吐露的声音生生哽在喉间。 竟真的是他! 锦宁目光由谢容冷峻的脸庞定格片刻,又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却未发现一处有伤口的迹象! 她甚至嗅到他身上有着丝丝酒气? 而谢容淡淡垂眼,由她打量也未有丝毫情绪起伏,抿直的薄唇弧线冷淡,待眼睫轻缓撩起,他移开视线,目视前方便提步越过锦宁,仿佛她只是个无谓路人。 锦宁转身追过去拦在他身前。 她深吸一口气,情急之下语气不免带着诘问:“你没有受伤也没有病重对吗?还悠闲地在这里喝花酒。” 谢容静静垂手望她。 锦宁见他不言不语,急上心头,“若,若你身体没有大碍,可以求你带兵去江关平叛吗?放眼整个国朝,除了你,大概没人能一举得胜了,谢韫他……” 谢容一声轻嗤打断她,半笑半讽。 他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终于开口,嗓音却轻蔑又冷默。 “与你何干。” “又与我何干。” 轻飘飘落下这几字,他目光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极短的凝过,随即冷冷一笑,径直越过她大步离去。 青年经过时带起的些些细微凉风拂过面颊,锦宁冷得身子僵硬,喉咙仿佛堵了团棉花,说不出一句话。 是。 她哪里有身份位置来他面前?还是在亲手拿簪子伤了他之后? 可为了能万无一失救回谢韫,她又能怎么办? 锦宁身子发颤,扶着红木栏杆方才稳住身体,这几日她因担忧谢韫心力交瘁,连日未好好的睡上觉吃过饭,原本带着些软肉的脸颊瘦成了下巴尖尖的瓜子脸,身子也单薄料峭,仿佛风一吹就倒,大概是有些低血糖,此刻晕晕的没力气。 待到缓过来些,她思虑重重地下了二楼。 还未迈过最后几层楼阶,忽地瞧见门外街道上她等了许久的卫将军终于现身,却是躬身朝迈出楼阁的谢容行了礼,而后以恭敬姿态跟随他身边。 谢容神色平平,一身束袖玄衣勾勒出挺拔肩腰。 他步伐不紧不慢地行过街道,却是突然侧目,朝楼阁内的锦宁扫过来一眼。 他轻轻一勾唇,眸色幽深,晦涩不明。 锦宁望着他只觉后颈泛凉,而对方已经漫不经心收回视线,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阁外。 ……她竟忘了,卫承是谢容的人。 锦宁这些时日紧绷的神经突然在这瞬间破碎,她脑海里还不断重现方才青年投过来的深晦一眼。 她很难不去怀疑。 谢容会在其中作梗,指使卫承,不必顾及夫君性命…… 锦宁一颗心凉到极点。她该如何? 第98章 ‘羊入虎口,鸟入樊笼\’ 锦宁在街上随便找家小饭馆,强逼着自己吃了些东西,身体增了些气力后,她乘马车来到谢府。 正厅里。 谢啸一见到锦宁,本就敛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脸色发黑。 “你来做什么!” 锦宁今日是有所求,不同往日随性,姿态端的恭敬,先欠身施了一礼才开门见山道:“伯父,谢韫遇难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他被江关那些叛匪所困,急需人前去营救,放眼望去这整个国朝也只谢容一个能一举得胜,我来此,就是想恳求您能出面请他出阵。” 谢啸皱眉盯着她,忽地转过身,手掌猛一拍桌莫名长叹了声。 他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利害? 谢韫也是他亲儿子,他现在也担忧着,不等锦宁来,他一早就去过谢容那边,却是连个人都没见到! 一旁的顾氏看了看锦宁,又看了看谢啸,难免不悦。 “锦宁啊,伯母知道你担心言之,我和你伯父也是担心的吃不下饭。” “可阿容在春狩也受了重伤,大夫说他必须在家中静养,不宜走动,更不要说去那江关与叛匪交战,这真不是我们不愿帮,总不能……为了救言之,就不顾我儿阿容的身体,硬搭上他的命吧?” 锦宁哑然。 “我知道,伯母,可谢容他……” 她刚要发出声的解释又噎在了喉咙里。 算了,说什么呢,说谢容根本没受伤,还去小楼里喝花酒? 先不论是否伤重。 谢容早在边疆‘死’过一次,比起让亲生子去战场,顾氏自然更愿意让他在京城安稳度日,这才是情理之中。 锦宁意识到,此番来谢家是多余了,于是她没再多说,离开了谢府。 …… 晚间。 秋月与其它丫鬟琢磨着在厨房里做了些锦宁爱吃的小食。 春日的夜色还有些寒凉,朦胧的月洒进这愈发冷清的院落。 秋月端着瓷盘来到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未得到回声后便道:“夫人,奴婢做了您平日爱吃的夜宵,您多少吃一些再睡吧。” 屋内烛火朦胧,并无声响。 秋月猜想她多半是睡着了,迟疑片刻,还是推门进了去。 夫人以前多爱笑,又能吃能睡的,小脸软软讨人喜,郎君出事后的几日,夫人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她看了也着实难受。 秋月轻轻叹了声,将瓷盘放到桌上,朝卧房走去,可看了一圈卧房里竟是空无一人,再将这房里犄角旮瘩都找遍,竟是都找不得主子的人影! “夫人……” “夫人?你在哪?” 秋月又着人一起找过锦宁可能会去的房间,还是未寻到人,她当真慌了,忙去叫左安来。 左安一直在府里守着,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绝不可能是被人掳走。 秋月焦急发惶:“那夫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 将军府。 凉夜为那肃穆的府门高墙、铺洒了层更岑寂严冷的暗色。 冷风吹来,锦宁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踟蹰地立在将军府后门外,她也不想大晚上来,可明天一早京军就要出阵江关,实在没时间了。她纠结了片刻,目光渐渐变得视死如归。 她深吸一口气,朝那府门走去。 又是踌躇了片刻,才抬起手去敲门。 门很快由里打开,开门的是个面容慈和的精瘦老者,对她笑呵呵道:“娘子可是来找将军的?这时辰将军就快要睡下了,您若是进来,便别再犹豫,请吧。” 锦宁呼吸微滞,脚步又不禁往回缩了缩。 她有种羊入虎口、鸟入樊笼的窒息感。 那老者没有催促,静静等她反应。 锦宁闭了闭眼,下一刻毅然踏了进去,身后沉重的门缓缓合上,虽寸步难行,仍不敢回头。 夜色浓重,月光浅淡。 锦宁看不清这府内的模样,只能紧跟着在前引路的老者。 拐拐绕绕地走了许久,老者领她进了座院落,借着廊下石灯她看清这院子虽布置简洁却处处彰显宏伟阔气,院中还陈列着一排冷兵器,显然,这是谢容居住的院子。 老者到屋门前停了下来:“将军在书房处理公务,夫人可以先在此等待片刻。” 说罢,老者便退出了院子。 锦宁僵在屋门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来此是有所求,也不敢乱走动,更不敢进谢容的屋子。 于是直接站在门口等,腿有些酸索性就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目光放空地盯着天上月亮,满心挂虑着谢韫如今的处境。 “你怎么在这。” 直待身旁冷不丁响起声音,锦宁回过神看到一脸沉峻的谢容,又听他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他语调冷得不近人情,“赶出去。” 锦宁慌忙站起了身,急道:“等等,我来找你是有事,就看在,看在……天山寺时我为你挡过一箭的份上,先别赶我。” 谢容盯着她仓惶泛红的眸眼,随即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踏进了屋里,没有理会她。 锦宁看着敞开未关的房门,咬了咬牙,也跟着迈进了屋里。 第99章 ‘想救他,吻我—— 偌大的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灯。 谢容撩袍坐在桌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锦宁看过去,目及到他手里的物件,并不陌生,是,她为了救谢韫,刺入他小臂中的那只银簪。 他竟还留着这凶器,定然是记恨死了他们! 就见谢容将银簪随手掷在桌案。 嗓音轻淡含冷笑:“我说过,你会后悔,还会来求我。” 锦宁怔了下,猛地抬眼:“所以……你是故意称病来推脱出征,就是为了让我来求你?” 谢容平静地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似是默认。 锦宁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问:“那若是卫将军前去,你可会教唆他不去救谢韫?” 烛灯摇曳。 忽明忽暗的光影模糊了谢容的半边脸颊,他缓缓勾起了一边唇角,却透不出丝毫笑意,只增添了可怕的阴鸷和阴郁。 只听他恶意哼笑了声,腔调带着明晃晃的威吓:“何止不去救,便是他命大有幸活着回来,我还要在归途中指使人暗杀了他去,连个全尸也不会留下。” “你!”锦宁听后骇然大俱,踉跄上前一步,怒瞪着他道,“你敢做……我就告到官家面前让你加倍偿命!” “如此,”他挑唇,“我记得会做的更谨慎干净,不留下半点痕迹。” 此番言语来回,锦宁已然气得不行。 她眼前阵阵发黑,头昏脑胀,直恼怒地快要晕死过去,再开口嗓音都透着哽腔:“你敢,你不许!” 他猛地也沉下了脸:“我有何不敢?” “不许?”谢容看她容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复又握紧了那银簪,却只冷血无情一声冷笑,“小夫人这是哪里来的一股气焰,好生厉害,胆敢来命令我,若你深夜来此只为与我叫阵,那请慢走不送。” 说罢,他冷冷起身,厉喝一声‘送客!’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 锦宁僵愣之际,已进来两个仆子请她出去。 她望着青年高大又冷漠的背影,惶然又无措,情况不知不觉就更,更糟糕了啊。 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谢韫该怎么办? “夫人,请您快些离开吧。”两个仆子眼看好言请不走人,直要动手来拥她。 锦宁身体颤抖着,推开了仆子,直上前拽住了谢容的衣袍:“对不起,我、我知道你定不会行那种没人性的事,方才是我莽撞无礼,冒犯了将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 “不。” “我确实没人性。”谢容轻飘飘甩下这句。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嫂夫人不要与我拉拉扯扯,让外人看见倒说不清了。”未看她一眼,他抬手抽回自己的衣袍,转身迈步朝里屋。 锦宁眼睁睁看着那衣料从手中脱离,仿佛是陷入绝境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消失。 她悄脸煞白,哆嗦的唇没有血色,眼前浮现噩梦中谢韫全身鲜血的死状,她没办法,亦是愿意为了救谢韫付出仅有的东西。 锦宁用最后的力气追上去,自后一把抱住了谢容的腰身。 少女柔软身姿贴覆而来的瞬间,青年脚步顿住,身体明显一僵。 他定住不动,微侧目。 还未发声,锦宁又松了手,惊怕不已,往后退,低声颤道:“你救救谢韫。” 空气静默。 谢容缓缓转过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利剑,极有侵略性,锦宁不适地低下头,他抬腿一步步朝她走近来:“我凭什么救他?他死了对我更有利。” 他逼近一步。 她身躯抖索地往后退半步,乌黑细密的睫染了泪,尤其脆弱易怜。 “求……你。” “求?” 她后退时踢到了身后的椅子,差些摔倒,恰好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冷硬桌案。 她想起来,身前却是抵上了更高大冷硬的一具身体。 他将她欺在桌案之间,问:“夫人能拿什么求我?” “我不知道……”锦宁手掌死死扣紧了桌案沿,“将军有钱有名誉还有那才貌双全的赵千金结了亲,什么都不缺,我没什么能拿的出手求你的……” 谢容不置可否,突然抬手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双目对上他的视线。 锦宁由他灼灼目光盯得头皮发麻,避无可避时,他指腹竟在她唇角轻揉了下。 “夫人的这里,被阿兄吃过多少次了。” 又听青年似可惜似怨毒地轻叹。 “可我还未碰过。” “……”不行,不行,尽管踏进这个屋子便有了最坏的打算,可到这一刻锦宁还是难以承受。 她扭过脸,忍不住抬起手抵住他要挣扎。 谢容看她一脸难以忍受的嫌恶,面上情绪褪了干净,直接撤身放开了她。 “我从来不屑强人所难。”他冷道,“滚出去。” 屋里的仆子早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去,还极有眼色地带上了门。锦宁转身欲逃,下一刻就听仿佛裹了层寒霜的声音在寂静夜中响起:“看来谢韫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 锦宁一僵,理智又占据了心绪。 她红着眼圈又默默地放弃逃路。 “不走?”谢容瞧她那隐忍负重的可怜模样,心里暗火愈重,烧得他灼疼,却更暴躁生怒,“再想逃,可就没机会了。” 锦宁低垂着眼帘,只哑哑无力道:“求你救谢韫。” 谢容唇角泛起了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阴鸷而狂热,他缓缓低身覆于她耳边,气息灼热,吐字轻缓:“若夫人主动吻我,倒可以考虑。” 第100章 ‘强制.爱’ “若夫人主动吻我,倒可以考虑。” 幽寂黑夜,屋内半昏半暗。 灯烛轻轻晃着朦胧光亮,暗淡光下,高大青年以压迫之姿将纤弱少女笼罩身间,两人离得极进,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恬淡香气,看到她小巧耳上细细绒毛。 他气息洒在她耳畔脖颈,锦宁眼睫颤颤,脸色煞白难堪:“什,什么?” “夫人应该也不想,”谢容微顿后,轻笑,“阿兄这么年纪轻轻就毙命西去吧?” “想救他,总该付出些什么。” “吻我。” 锦宁不躲不避,闭了闭眼,像是走投无路时的绝望,表情渐渐趋于平静。 手指却死死扣紧桌案。 她嗓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大晚上的,我人已经主动在这了,倒是没什么不情愿的,只不过,你当真这么生冷不忌?我可是个有夫之妇,全身上下都给了别的男人,你就不嫌……呜痛……” 他猛地钳住了她的下颌,掰过脸来与之相视,手上惩罚性地用了些力道。 骨头仿佛要被捏碎一般,锦宁痛的瞬间飙泪。 雪白的颈不得不仰起脆弱扭曲的弧度,对上谢容黑沉沉的眸子,他每个字都仿佛从齿间逼出来:“再多说一句,现在就*死你。” 那字眼粗俗又可怕。 锦宁浑身一抖颤,连呼吸都吓得要停了。 下,下流! 谢韫有时候也下流,但是下流的文雅,哪哪有这样的! 锦宁死死咬住唇,憋得两眼噙满泪,也不敢多说了,只用手去掰他的手,弱声道:“你放开。” 谢容阴着脸松开手,却再没其它动作。 他略低身,死死盯着她,眸底压抑着可怕的积怨,似乎在等着什么安抚。 锦宁还来不及从下颌的疼抽身,知道他这是在等她主动,她咽了咽喉咙:“那,亲了,你就会去救谢韫,不能反悔。” 谢容勾了勾唇。 “夫人当你的一吻就值我去卖命不成?我只说考虑。” “那……” 他冷声似不耐打断:“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再讨价还价就*死你。” “你……”锦宁被他面无表情就能轻易脱口而出的荤字威吓,无比怀疑,当初她是怎么被他高冷难驯小将军的外表欺骗的。 她僵硬地噤了声。 如即将赴死的将士,她踮起些脚尖,仰头,紧闭上眼,在他唇上极快地碰了下。 谢容狠狠皱眉,对这一瞬即逝的吻。 “糊弄谁?”他极其不满。 锦宁咬牙,强忍住内心对谢韫的背叛感,逼回眼里打转的泪,这次,抬手轻轻触摸到谢容的脸。 谢容喘气突然重了些,喉结轻滚。 当她吻上来,他不禁闭上了眼,胸腔却泛起浓浓酸涩之意。 有一刻,他想就这么亲手杀了她,又想把她揉在怀里,两种情绪交织折磨得他成了喜怒无常的疯子。 唇贴着唇,这次足有一分钟。 锦宁退身,却被一把揽住了腰肢。 他依然皱眉盯她,眸中已然烧了火:“不够!” “你,”锦宁受不了地抬手推他,“你有完没完,没这么难伺候的!” 谢容轻易束缚了她一双手,逼近她面前,目光由她唇上扫过,眸子半眯:“你平日如何吻谢韫的,现在就怎么做,胆敢敷衍,便不作数。” 锦宁哑然。 好好好。他…… 锦宁沉默地忍了又忍,一咬牙,双手捧过他的脸,几乎是撞上了那吐字冰冷残忍如杀人刀子、却格外炙热柔软的薄唇。 青年分明不满她浅尝即止的亲吻,却始终动也不动,由她来主动。 锦宁闭着眼,只能努力将他想象成谢韫才放得开。 毕竟,她这算婚内出轨吧……虽然有苦衷,但实在对不起谢韫。 她如他所愿,不敢再糊弄敷衍,微微张唇含住他的唇,轻轻吮,轻轻舔,最后撩过青年紧绷抿着的唇线,他终于缓慢张开,她僵硬一秒,随即抚摸着他的脸更深入其中。 舌尖相触勾缠的瞬间。 血液迅速升温灼热。 锦宁唯恐他以她敷衍不给作数,吻的那是极其努力,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所学。 这次却是谢容猛一施力将她推开,锦宁愣了下,“这次够……嘶……”话未说完,唇上水光潋滟,又被掐住了脸。 她茫然吃痛,对上他阴郁充血的漆黑眸子:“你可真会亲啊,都是从谢韫那里得来的经验了!?” “……” 好难,到底要她怎么样啊! 他不给她开口的时间,抬起她的下巴,发狠地吻了下去。 与其说吻,不如说要将她拆吃入骨生吞。 锦宁从未承受过这么粗暴的吻,唇舌被咬出了血,呼吸不畅。她窒息头脑发昏,难受地呜咽,抬手推搡他,却反被绞了手到身后,紊乱起伏的半轮圆月亦被生生擒获,掉了眼泪,只换来更蛮横的欺辱。 “你本该是我的,完完整整是我的。”他眼神暴戾,字字嗔怒。 桌上瓷器挥落,碎了一地。 他将她抱起摁在桌案之上,充血的眼似癫狂失去理智的兽。 他解下腰带,锦宁趁着这机会撑起身子欲逃,却又被摁下,乱挣的双手也被谢容一并用腰带绑在头顶。 锦宁从未遭受过如此可怕的对待,对谢容的恐惧达到顶点,他真的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救命……快来人啊!” 衣襟被一把撕裂。 暴露在空气的肌肤雪白。 “不要,不要!”她的挣扎只是蜉蝣撼树,终于是放声大哭,“我愿意和你做,可不是现在,你这是强女干,我会恨你一辈子的!我真的会!” 青年听此慢慢停了掠夺。 理智慢慢回归,他看着身下景象,少女双手被绑在头顶,因为挣扎被腰带勒出了血痕,衣衫撕裂露出里面的小衣,她身子抖索轻颤着,明显是吓坏了,极为无助可怜。 “等谢韫平安回来,我就……”她唯恐他再发疯,哽噎保证,“就如你愿,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谢容一言不发,呼吸还重着,眼里的血丝却渐渐褪去。 他又朝她欺近,锦宁本能地瑟缩,是怕他再继续暴行。谢容僵了下,随即俯身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向里屋卧榻走去。 锦宁自然以为他是要换个地方继续,又拼了命的挣扎。 谢容闷哼一声,嗓音哑得可怕,“再乱动,我当真……”他一顿,唇线抿直,没再说下去。 第101章 太欺负人! 锦宁在他怀里也就不敢再挣动半下。 谢容倒也真的未再逞凶,将人放在矮塌之上,解开捆她手腕的腰带。 锦宁得了自由迅速拢上撕碎的衣衫。 ……起码还能堪堪遮着些半露在外的雪白酥.胸,此处还隐隐疼着,方能猜到这是被多么凶狠不懂怜惜的力道蹂躏过。 谢容扫过去一眼,覆着硬茧的修长指节捏紧了下,蹙着眉又别开目光。 总是握着刀枪剑戟的一双手。 何时细细捧过这样的柔软。 他脱下外袍披她身上。 锦宁愣了下,立即用他宽大的外袍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抿了抿唇,“亲也亲了,还……”她一顿,说不下去,略过那厢道,“你该答应我把谢韫平安带回来了吧?” 谢容一听脸色就沉了下去,似乎是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答应你会尽全力去救人,不过能不能安然无事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其它不做妄断。” “好……我明白。” 锦宁也知战场之上,生死难料,不过有谢容这句话就够了。 “谢韫心慈好善,平生未做坏事,上天一定会保佑他,再以将军您的能力前去平乱,我相信,不论是江关百姓还是谢韫,都会躲过这一劫。”她握住胸前玉香囊,祈祷似地喃喃。 谢容听了清楚,只觉可笑,极力压下瞬间烧起的火。 矮塌上锦宁理了理微乱的发钗,一手拢紧胸前衣袍,下了塌站起身来。 谢容看她似是欲走的架势,淡道:“想去哪?” 事已办成,锦宁虽还是挂念谢韫的安危,但总算能松了半口气。“夜深了,将军明日一早还要出兵赶路,我就不打扰将军您休息了。” 她是瞒着院里人和左安,爬狗洞悄悄出来的,现在秋月一定急着找她呢,得赶紧回去。 还没走一步却被攥住了手腕。 谢容盯着她道:“谁说你可以走,老实待着,不准离开这房间一步。” 锦宁怔了一怔,“为什么?”她急道,“你不能这样,我必须回去,府里还有人在找我,我一个有夫之妇,万一被人发现和你有私情,还不得被世人唾沫星子淹死!” 谢容半笑半讽:“你深夜来我将军府就不怕被淹死了?” “反正我必须走,你放开我,”锦宁皱眉道,“而且,你就不怕那赵千金发现你……好人妻,你变态,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既是个好人妻的变态,还怎么会对普通女子有感情。” 他漫不经心地坏笑起来,带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间:“我只偏爱夫人您这一款,深陷其中不能自持啊。” 他语调轻佻地说着,眼里却是冷得。 锦宁只觉恶寒又恐怖,他分明是故意阴阳她。 不适地要挣开他的钳制,对方竟是先一步放开她的手,目光转而落在她胸前垂坠的玉香囊之上。 锦宁察觉他的视线,顿觉不详,本能地侧过身遮掩。 谢容却是伸手将之拿在手中翻看端详,片刻后,撩眼看她:“阿兄送的?” “不是,”锦宁故作淡定,一把扯回玉香囊塞进里衣,“我自己戴着玩的。” 谢容冷冷一笑,直接从她颈间将之取下来。 锦宁根本抵不过他的手段,扑上去抢夺。 青年身量高大,手长腿长,手掌轻易就举在她跳脚都难以够到的高度,她气得要命,却怎么蹦跶也抢不回来。 这时门外有人来禀:“将军,有人求见。” 锦宁欲趁他分心的一秒夺回,谢容轻易避开,手掌背于身后,盯着她挑眉凉凉吐出‘没收’二字,便抽身离开。 锦宁追到门口,谢容忽而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话里不乏威胁:“还想被绑着?” “……” 锦宁脸色一白,又气又恼,可如今她就像那主动跳入狼窝虎穴的小绵羊,在人家地盘上孤立无援简直任其宰割。 “好,我不走,”锦宁咬牙,“你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谢容没理她,直接关上门落了锁,锦宁朝那紧闭的门狠狠踹去一脚:“太欺负人了!” …… 凉亭中。来人正是卫承。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呈给谢容。 “这张字条是安插在谢中丞府中的眼线所截获,属下猜测是谢中丞写给方小姐的,不过送信的那人属下没拦得及。” 谢容接过字条,扫了眼。 上面只有四个字。 ‘安好,勿念。’ 谢容五指收紧,碾碎字条,望着亭外笼罩着朦朦夜色的湖面,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 倒是真有能耐。 卫承询问:“谢中丞似乎还未有性命之危,若是那叶勉以他性命作挟制,属下该以何为重?太子那边……” 谢容想都不想,目光淡淡道:“自然是以江关城池百姓为重,无需顾忌谢韫,不过,若是他死了,记得补上一刀确定他真咽了气,免得闹出那‘死而复生’的路子,搅得人不安宁。” “……” 碾碎的字条在青年手中由夜风轻轻一吹,散为乌有。 谢容又拿起那玉香囊,面无表情丢进了湖里,连带着那让他无比厌恶的药香气。 第102章 ‘囚身\’ 夫君送的玉香囊被谢容收走,人还被他关在屋里不能出去,锦宁自是气愤不平却无可奈何。 这真真是入了有进无退的狼窝。 不过明日谢容就带兵去江关,等人走了她总有办法出去,想到此她索性就安分在这且忍耐过今晚。这几日锦宁担忧着谢韫未睡过好觉,如今绝境逢生有所缓和,寂静的夜里,倒生出了几分困意。 她不去卧房,就坐在外室,拢了拢身上外袍,没多会就撑不住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锦宁望着床帐还有些懵,猛地也想不起怎么就睡在床榻了,她下了床走出卧房,日光透窗照射进屋里,有几分刺目,恍惚间,她瞧见了不远处那张极为熟悉的侧颜。 谢韫……? 明光下,青年略低眼睫整理着小臂护腕束袖,鼻梁骨高挺,神色平淡,似有所察觉,他缓缓抬眼朝她瞥过来,漆黑的眸子冷凝,周身无形中散发着股压迫摄人的气势。 锦宁顿时打了个激灵,是她睡懵了头,这分明是谢容,不过是两人侧脸有几分奇异相似,令她看花了眼。 “不对……”锦宁回过神来看了眼外面天色,“不是今晨一早就出征,这都巳时了吧。” 谢容收回视线,在盥洗架前洗手:“没错,军队一早就出了京赶去江关。” “那你怎么没动身?”锦宁惊了。 “我应该不曾说过我会跟去。” 锦宁哑然,他好像确实没说过,可…… “为什么?你又根本没病。” 谢容语气轻淡:“这天下每日祸事数不胜数,若每有一地发生叛乱都要我前去,那我岂不是要累死。” “可这次江关叛乱和其它小打小闹的也不一样啊,六年前你就与那匪徒交过手且只有你轻易平了叛乱,这次也该你去才能确保胜局不是吗?” “去与不去都要看官家的指派,这不是你我能做主,”他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干了手,看向她脸上的不安,顿了下似是安慰,“卫承去也是一样的,我已经同他商讨过了交敌战略,他会尽全力去救阿兄。” 事已成定局,锦宁无话可说。 而后就听谢容说:“我让人给你备了热水和衣物,洗漱完去换上,接着就可以用早膳。” 从开始他语气声音都很平和。 于他这种冷峻的性子,已然是表露出罕见的温柔好脾气。 锦宁提心吊胆的却领略不到其中细微差距,她身上还裹着谢容宽大的外袍,纤瘦的身子更显小巧柔弱,她抿了抿唇,揪着袖子嗫嚅道:“我想先回家一趟,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谢容眼色淡下去。“来人,伺候夫人洗漱。” 门外便有两个女仆子进来。 门开的瞬间,埋着头的锦宁忽然往外冲去,两个仆子眼疾手快地将她拦住。 将军府的仆子都要比寻常女子高挑有力,明显是些功夫在身,锦宁挣扎不过,又不甘罢休,谁知道谢容是要将她关囚多久? “把她放开。”谢容淡声吩咐,不急不慢地至她身旁,上下扫她一眼轻笑道,“你大可走,不过你身上穿着我的衣服,从我府上离开,在外人眼里,无异于上过我的床榻。” 锦宁无措地看了看身上外袍,而后咬一咬牙,迅速脱了外袍,只剩里面凌乱的粉衫:“那还给你……” “滚出去!”谢容陡然沉下脸一声冷喝。 仆子心惊胆战,头也不敢抬,慌忙退了出去还极有眼色地带上了门。 锦宁只觉身旁人陡然又变得可怕,逃不了一步就被他死死抓着手腕扯进怀里:“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不想再重复,没我的允许,你哪都不准去!” 他盯着她的目光阴鸷摄人,锦宁唇齿打颤:“可是,你也没亲身去江关救我夫君,以等量交换来说,我不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这样干扰我的人身自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谢容眼底愈发黑沉下去。 “你倒是算得清楚,可惜还不够清楚自身的位置。” “卫承是我的人,只要我想,随时可以传信过去让他不管谢韫的死活。”他抬起另只手,修长手指缓缓撩起她颊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动作竟温柔至极,锦宁却只觉得诡异,脊背升起刺骨寒意。 他慢悠悠问她:“现在还想走吗?” 锦宁脸色难堪,眸子里交织着复杂的怒火:“你身为将中之首,滥用私权去谋害同僚,难道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当然不。” “若说卑鄙无耻,我比某人还差得远,“谢容发出一声嘲弄地轻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锦宁张了张唇,还是没再浪费口舌和他争辩。 谢容觉得谢韫害过他,可这怎么可能? 不过,锦宁心底忽而生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对不起,是我违背了当初的约定,可我也没得选,不嫁给谢韫就要给老富商当小妾……或者,你能早回来些……总之是造化弄人……” 谢容听着面色的冷嘲有了丝裂缝,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不论如何,我爱上了谢韫,心里也没办法再装其他人。” “非要分对错,你该怨的恨的那个也该是我,求你别去伤害谢韫……” 谢容脸色又寸寸冷下去,眸子死寂无光。 他仿佛不在意她这些低语碎碎念,拖她往房中走,大笑道:“看来夫人是不喜被陌生人伺候,来,那便由我来亲自伺候嫂夫人沐浴洗漱。” 锦宁一僵,扒着房门栓抵抗。 “不要!你可以打我骂我怎么发泄我都认了,你别这么欺负人行吗……” 谢容掰开她用力到指甲快要劈裂的手指,俯身在她耳边缓缓念出一句:“如果你总是这样不乖,我还可以更欺负你。” 锦宁眼睫颤颤,哪里听不出其中暗含的威吓,不敢再抗拒,乖顺地走向沐浴之所。 坐在云纹雕刻的六方椅之上的青年嘴角牵着冷笑,目光恣意妄为地落在正对面低着头解衣裳的人儿身上。 当撕裂的裙衫一件件从身上褪去,露出那虽是纤细却凹凸有致、曼妙雪白、每寸肌肤都透着妩媚饱满的身子,青年似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掌心无意识攥紧绷起狰狞脉络,似要生生捏碎了掌下扶椅。 他喘息发重,显然是陷入欲望的泥沼,深谙的眸子却阴鸷冰冷,只因眼前无法抑制地涌出一帧帧景象: 她身上每一处,都由别的男人一双手抚摸亲吻过,他仿佛能清晰看到她在别的男人身下妩媚承欢、娇嗔逗笑的模样!他愤怒嫉妒亦痛苦,血液中仿佛烧起了欲要将他焚灭的火! 而这些在当锦宁身无寸缕任青年可怕目光刮视,似屈辱似委屈、那湿漉漉的乌黑眸子、泪眼朦胧地颤颤望向他时,谢容猛地起身,狠狠踹翻了一旁桌案!那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仿佛晴天一声惊雷,吓得锦宁打哆嗦,接着只觉身侧一阵凉风带过,是谢容阴沉着脸大步离开了此处,徒留她一人软了腿跌坐在浴桶前。 锦宁团抱住自己变得冰凉的身体。 他不懂谢容到底想要什么,若要这身子大可不顾她意愿来强的,现在是故意羞辱自己吗? …… 洗漱过后,锦宁由着仆子侍弄换上了新的衣裙。 早膳已摆好。 谢容坐在桌前,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抬眸看向她。 “愣着做什么,过来。” 锦宁顺从地走过去,在谢容对面坐下。 他说:“吃。” 锦宁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可她心情不好,没胃口,慢吞吞地吃了两口就不动了。 谢容始终没动筷,盯着她:“不合胃口?” 她摇头:“吃饱了。不太饿。” 他皱眉,夹了两只清淡的小素包和翡翠虾饺放到她面前瓷碗中,沉沉道:“吃了。” “……” 锦宁表情有些为难,却在谢容沉静不容置疑的盯视中不得不又拿起筷子。 谢容看着她吃,她碗中空了他就继续夹,最后舀了小半碗参汤,锦宁自觉接过,直接一口闷下去,再后也不等他投喂,自己就大吃起来。 谢容却淡道:“够了,不许吃了。” “……” 锦宁夹着虾饺的手一顿,随即隐忍地放下,呆坐在桌前当真不吃了。 谢容瞧她怔怔的模样,两相对立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出声:“你这段时日没好好用饭,想要补回来,不能不吃,也不能多吃。” 锦宁点头‘哦’了声就没了多余的反应。 谢容唤人收了桌,对她说:“你可以在这院里走动。” 锦宁又点了点头,问他:“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容似乎被问愣了一下,他见不得她在他面前露出厌恶不情愿的模样,又不习惯她突然的老实乖巧。 他蹙了蹙眉,说:“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离开这座院子。” 锦宁便旁若无人地起身,躺到临窗的矮塌前晒起了春日暖融融的太阳。 谢容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她,忽而想起什么,低语对门外侍卫吩咐了句。 锦宁这两日身子有些虚,躺着没多久当真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她撑起身子望着四下陌生的房间,揉了揉眼,身边忽而响起一声猫叫,她转头看过去,就见谢容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猫儿,一猫一人,倒让她有些晃眼,仿佛回到多年前的某日。 第103章 由不得你 “喵……” 雪球从男主人怀里挣下来,肥胖的身子倒显灵巧轻盈,轻松跃到了锦宁身上。 锦宁回过神来,禁不住软和了些眉眼,揉着肥猫颈肉,余光瞥到谢容还站在一旁,头也不抬地说:“你怎么把它带来的,没让府里人看到吧。” 谢容走来她身边坐下,幽幽道:“看到又如何,你怕什么?” 他一坐过来,俩人距离就变得很近,锦宁身体紧绷了下,随即强迫自己松懈下来:“我是自己偷跑来的,怕府里人着急以为我遭难再闹出了事端,可以让我写封信给送过去吗?” 她算是想通了也不抵抗了。 谢容想关她就关着吧,反正她在这个古代无亲无故,真传出丑闻毁的是他家族和个人名誉,她就一个夫君,为了谢韫能平安回来她就先忍辱负重着。 谢容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片刻,淡淡‘嗯’了声。 锦宁便要起身去写信,却被他低身靠近摁住了肩。 他目光扫过她柔软眉目,最后停留在粉润唇畔,下颌被抬高,接着面前清冽气息靠近,青年径直吻了过来。 锦宁心跳慌乱,还是控制不住别开了脸,接着就被谢容施力捏住下巴给掰了回来,不得不与他接吻。 “张嘴。” 他不满地哑声命令。 锦宁不情不愿地刚启出一些唇缝,他就闯了进去。 谢容不比谢韫温柔熟稔,没轻没重,甚至凶狠粗暴,只知一味强占着那甜香柔软,又急又凶,跟八百年没吃过肉的饿狼似的。 “喵~” 雪球在两人之间仰着猫脑袋,乌溜溜的瞳盯着唇齿纠缠的男女。 锦宁忽然有些羞耻,就好像被人现场看着他们在行悖逆不轨之事,她忍不住拿手去遮雪球的小脑袋猫瞳。 直待锦宁难受地溢出呜咽声,谢容才放开人。 他却未撤身,看着她被欺负的艳红泛肿的唇,仿佛被上唇那一点饱满红润的唇珠诱惑,又凑过去轻轻吮了两下。 锦宁颤了颤,没再躲,总归是抵抗不了,也就不费那力气了,不如顺从由他弄够自会结束。 雪球支着猫身,粉嫩嫩的爪子已经扒上锦宁胸前衣料,瞧着甫一分开唇畔水光潋滟的两人。 谢容略一撤身,便对上那乌圆的猫瞳,一时倒觉得好笑,揪起那猫脖子:“它似是不喜阿兄,反倒与我更投缘。” 顿了下,他对锦宁轻淡淡地说:“猫儿看人的眼光都比你好。” 锦宁别过脸拿帕子擦去唇上水渍,听此自然不悦,他又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雪球确实到现在都不亲近谢韫。 “它断奶的时候就由你抱来养了,当然对你亲近。” “是么,我记不得了。”他如炬目光看着她,“看来是我和你一起将它养大,它也认我作主。” 锦宁心头忽而哽了下,失了声漠然无语,垂下眼,不再提往日一字。 谢容眸中光亮渐渐淡去。 他周身泛着冷意,站起身,在将要克制不住用那最后的强硬手段前走了出去。 晚间。 锦宁要睡在供人小憩的矮塌上,谢容却让她睡他的床榻,还威胁若不然就与他一同睡,她便妥协。 他不在房中,似乎是去了书房睡。 锦宁直失眠到半夜才阖眼,脑子里一会是生死未卜的谢韫,一会又浮出谢容的脸。 第二日过得倒显平淡。 三餐由谢容监管,吃多少他用眼睛盯着,无聊她就抱着雪球去院里闲逛,她只要没闹着离开,乖乖静静的,他也就没怎么发疯了。 又过了两日,锦宁琢磨着江关那边也该传来些或好或坏的消息,张嘴问谢容,他却只字不提,反倒带着她从后门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繁华街道,眼看竟出了城门,锦宁终于耐不住性子,冲着端坐一旁阖眸养神的青年惊问:“你这是带我去哪?!” 谢容撩起眼皮:“去一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 锦宁怔愣了一下,怒起身来:“为什么?我哪里都不要去,就在京城!” 她不管不顾要跳下马车,被谢容一把拽回来,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跌进了对方怀中,谢容剑眉蹙起:“找死?” 锦宁质问道:“是你想干嘛!” 他是不是要把她藏起来?要她与夫君此生再不相见? 太坏了,太恶毒了! 她一脸厌恶气愤,谢容不禁心生暴躁:“你想的太多,我若想做什么,用不着多废这些力气。” 锦宁迟疑了一下:“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带你去别处散散心,省的你想不开闷死在府里,可你又怕被别人看到,所以就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些理由你能放心了吗?!”他有些咬牙切齿。 “……”锦宁皱了下眉,“我不会闷死,也不想去,你要真这么好心就把我放回家,我只想在京城等谢韫回来。” 谢容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阖上眼。 “由不得你,老实待着。” 第104章 ‘湘玉\’ 直到傍晚,马车终于驶进了雁安。 雁安是座州城,虽不比京城风貌繁华,但因盛产玉石,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倒是普遍安逸,城外城内都看不到什么行乞之人。 这个时间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的最为热闹。 谢容先下了马车,伸过手去扶她。锦宁无视那只手,自己拎着裙摆从车上轻巧跳了下来,末了斜他一眼径自往前走。 谢容两步上前,拉起她的手。 锦宁是个有夫之妇,这么当街和别的男人牵手,本能地挣扎,心虚地扫了眼四周:“你别这样。” 他宽大掌心握得更紧。 “怕什么,没人认得我们。” 不同于谢韫的手暖如玉脂,谢容掌心覆着粗粝硬茧,她皮肤细腻,紧贴时有些痒痒的疼。 他这么一说,她更不自在。 就好像俩人来这,专门为了避开熟人,私会偷情来的。 锦宁有些烦躁,抬眼瞧见不远处有卖面纱的,她拉着谢容跑过去挑了个月色莲纹面纱,遮了脸,只露出一双眉目,俩人便沿着这条街逛起来,手就没松开过。 这雁安不愧盛产玉石,街上到处都是玉石所雕的珠钗首饰,色泽极为漂亮,锦宁停在一小摊前看上了只玉簪,那小摊贩便道:“夫人眼光真是极好,这海棠垂珠簪是由和田白玉雕成,玉质剔透无暇,极衬气质,夫人您本就肤白貌美,清丽脱俗,戴上这簪子简直比那壁画中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这嘴,放在现代不得是个销冠。 她分明是戴着面纱遮脸,只露了双眼。 摊贩见锦宁听了他夸奖反倒没了兴致地样子,又看向谢容,谄笑道:“尊夫人戴这玉簪多合适,只要三两银子,郎君还不赶紧给您夫人买下它?” “……” 锦宁想也不想欲辨清这关系,张了嘴却欲言又止。 算了,解释更麻烦。 她放下簪子径自走了:“不好意思,我不买。” “这……”买卖不成,摊贩自然失意,那郎君却未走,付下了银子,摊贩喜盈盈地包起来递过去,顺嘴夸笑道:“郎君对夫人这么好,您夫妻二人定会恩爱相守到老!” 谢容听此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却又多扔下了两块碎银。 锦宁也不管身后的人,无精打采地走在人潮中闲逛,她这是在干什么? 夫君处境危急,她却在这和谢容游玩,这还能说是情有可原,可她刚还能有心思看什么发饰去,真的好对不起谢韫…… 谢容几步追上来,又拉过她的手,将玉簪递于她。 锦宁扫了一眼,垂下眼,“我不要。” “为什么,你分明喜欢。” “我是喜欢,可也要看是谁送的。”她小声嘀咕完便抬腿要走。 谢容阴沉下脸,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施力将人扯回来,他力气大,她手腕常被他扯得生疼。 他不由她意愿,亲手将那玉簪戴与她乌黑发间。 戴好后,谢容修长的指碰过那玉簪垂坠的珠翠,轻轻擦过她柔软的发。当目光缓缓移到她恹恹不乐的脸,他冷哼:“敢摘试试。” 锦宁抬眼扫了他一下,又赌气似地别开脸,分明是不敢。 谢容脸色缓和了些,也没再多逛,牵着她去酒楼吃饭。 这是雁安最好的一家酒楼,在夜色里楼阁明灯辉煌,雕梁画栋。酒楼可用饭也可住宿,吃完饭便由店家引着上了楼上房间。 谢容竟然只要了一间房,房中也只有一张床榻。 不过到最后他也没要求和她同睡,而是睡在地上,烛火熄灭后,锦宁在榻上翻来覆去,最后侧着身透过月光偷偷看向地上的谢容。 她莫名轻轻叹了口气。 …… 两日后,谢容又带着锦宁去了另一座小城,澜溪古县。 锦宁还是生无可恋地由谢容拉着手逛过城里各处风景。 其实两人氛围很怪。 锦宁自是没心思玩,一直丧眉耷眼的,而谢容长相本就偏冷,也不笑,看着就冷冷淡淡,却偏要带着锦宁各处游玩,就像想以这种方式来增进感情。 这古县相比繁华州城便多了份宁静,不够繁荣,但山清水秀,小桥流水,风景极美。 锦宁焦躁的心情在这里稍稍被抚平了些。 走在临溪小道上,她一手拿着嫦娥翩翩飞舞形态的糖画,另只手被谢容拉着。 这糖画对锦宁来说有些过于甜了,不过嘴巴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当吃着玩。谢容侧目看到唇角染上的糖渍,皱了皱眉,用帕子去给她擦。 锦宁只感觉被他蹭过的嘴巴被蹂躏的变形生疼,本能躲开。谢容停步,捏住她下巴,继续认真地擦拭。 “你弄疼我了。”锦宁委屈地喊出来。 谢容一愣,他握惯刀剑,那战场上所使的寒铁长戟便足有七十斤重,能使得出神入化,所过之处无一人能活命,那手劲有多强自不必说。 他再动手就极力克制力道,轻轻地。 嘴上却淡漠:“娇气。” ……什么人呐,非要给她擦嘴,自己粗鲁还嫌她娇气,真的好想任何事都温柔体贴的谢韫。 锦宁忍着不快由他擦完,再继续逛时,她视线漫无目的闲看,却在这时一道熟悉身影在眸中一晃而过。 湘玉?! 她睫毛肉眼可见的一颤,再凝起目光去寻,那种熟悉感已经被来往行人冲散,什么也捕捉不到。 ……是看错了。 湘玉刚离世的那段时间,她走在街上常常将某个背影或衣裙和湘玉生前很像的人认成她。 她已经不在世,她早已认清这个事实。 锦宁没再试图去寻,心情却瞬间低落起来,谢容敏锐察觉身边人情绪变化,低身问她:“怎么了?” 锦宁摇头:“有点累了。” 谢容扫了眼四周,也未再说什么,带她回了客栈休息。 眼看在澜溪古县待了有五六天,算算自卫承领兵去江关都要有小半月,这地方再宁静舒适也安抚不了锦宁愈发躁郁的心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你整天和我待在一起就没公务上的事要干的吗?” “谢韫到底怎么样了,江关那边交战形势如何,是输是赢,谢韫是死是活,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她已经急得搂着谢容胳膊咬牙切齿地不惜用上撒娇了。 谢容不说话,垂眼看着她,手指碰过她发间那只海棠垂珠簪,又缓缓抚过她脸颊,目光竟有几分罕见的温柔。 锦宁一时愣住,有些不适应。 他却轻轻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这些日子两人亲吻的次数已然数不清,锦宁依然心有抵触,但身体已经趋于习惯,没有躲,颤颤地闭上了眼睫,默默接受。 这个吻温柔而轻缓地让她有种不真实敢。 结束后,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压低的嗓音微哑:“我们回京城。” …… 澜溪古县离京城就稍远些了,坐马车赶路接近一天半才到。 一路上,马车内比去时还要安静的多,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和身体接触。 眼看进了京城,锦宁轻松的同时还有些恍惚,她悄悄抬眼去看坐在一旁的谢容,莫名想起了离开古县时的那个吻。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暗暗掐了自己一下。不过,是真看不透谢容在想什么。 她思绪有些乱时,马车突然停了。 锦宁撩起一旁车窗幕帘看了看,外面景象分明还是在街道上,离将军府还有些距离。 “马车怎么停在这?”她问谢容。 谢容看着她,漆黑眸子像蒙了层晦涩不清的光,沉默片刻后,他道:“和你独处的这些时日,是我自归京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 他是怎么了,这不是你的style吧大哥?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待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无异于煎熬。”他忽地轻笑了下,像是自嘲,“可我就是无耻自私的不想放你走。” 锦宁看出他神色的黯淡,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容,有些不自在。 “那不行……”她为难又郁闷,“我,我迟早得走。” 谢容听后未动怒,他只静静盯着锦宁的脸,好一会,竟点了头。 锦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听他说: “我已经想通。” “你不情愿待在我身边,我也厌了使那威胁强迫的手段。” “你走吧,日后我不会再去扰你。” 锦宁呼吸都屏住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你现在就放我走?” 他点头。 她不确定地问:“你说真、真的?谢韫呢,你不会不救他了吧?” 谢容却阖上了眸,不再说话。 “那我走了?”锦宁作势要下马车。 谢容依然眼也未抬,她哪里还有心思怀疑真假,直接撩开幕帘,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马车。 当落地站稳,锦宁又有些踌躇不定。 谢容并没说救不救谢韫……万一他不管谢韫了怎么办? 锦宁脑中仿佛嗡地震了下,后悔自己没问清楚就着急地下了车,她欲再回去,可身边马车已经朝前驶离。 而就在她抬眸之时,终于发现。 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位身量清瘦的青年。 锦宁怔住,使劲眨了下眼睛,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他一步步朝走过来,停在她身前,锦宁真实触到了他的衣角,她眼眶一热:“谢韫。” 他垂眸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唇轻抿了抿笑。 “我还活着,是不是有些意外?” 第105章 ‘蛊人的毒药\’ “我还活着,是不是有些意外?” 锦宁仰脸,乌黑湿润的眸望不到他苍白面容下的冷意。 她略有一丝愣怔,失而复得的喜悦压过了所有,她一时不理解他话里是否有歧义。 “什么?”锦宁想要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他,谢韫却不动声色地按下她伸来的手。 他反将那纤柔细手握在掌心中,笑着问她,“你去哪了。” 锦宁哑然,眼神可见地闪烁。 “我……”她咬了咬唇,需要点反应的时间组织语言。 谢韫目光落在她胸前。 他紧随她忐忑闪躲眼,再次笑问:“我送你的玉香囊去哪了?” 她禁不住后退一步。 谢韫似不解地轻蹙了下眉,嘴角依然含笑:“嗯?” 锦宁咽了咽喉咙,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垂下视线,他分明是笑着,可她却觉得不舒服,有种难以喘息的逼仄感。 ……他是知道什么了么? 可她还不都是为了救他。 锦宁有些委屈,但还是细声解释:“你不是被叛匪抓走了么,我怕你会死,就去找了谢容,求他去江关救你……反正现在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那个香囊是我不小心掉了,找不到了……”是被谢容夺走了,她想这样说可以减去一些麻烦,等有机会再去向谢容要回来吧。 谢韫暂且没有深究香囊的去处。 “求他?为什么要去求他呢,”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克制着眸中情绪,语气有种强作温柔但很难真做到的切齿意味,“就算我死了,也不需要你去求任何人,再说他怎么会真有好心救我?何况我分明在信中说了安好勿念,你……” 锦宁捕捉到那字眼:“等等,什,什么信?” 她根本不知道。 谢韫忽然静了一静,细细看她面上情绪,直到他眼底翻涌的戾色渐渐褪去,整个人恢复让锦宁熟悉依赖的温良平和。 “原来卿卿未收到信。” 是他失慎了。 “算一算,大概是半月前,我说服那叛匪将我亲笔所写的‘安好勿念’四字,传给远在京城的妻子。”说罢,他轻叹了下,“我怕你担心我慌了神会做傻事……果真。” 锦宁噎了噎,有种不吃不喝赶了七天作业结果是错做了同学作业的心累怅然感。 若她看到信,哪里还用得着去求谢容? “我没见到过什么字条。” 谢韫眼帘动了动,似试探道:“或许,是阿弟在其中拦阻……” “不,不应该是他,有没有可能是那叛匪没有将信传来?”锦宁却说。 谢韫眸子暗了暗,面上不显。“你信阿弟?” “也不是信……” 如果是叛匪和谢容相比,她肯定更相信后者啊。 何况现在谢韫真的平安回来了,再回想这些日子…… 谢容有威胁吓唬她,但又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她好吃好喝又旅游的,还胖了好几斤。 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想来,她心底对谢容竟重又生出了几分愧疚,再想到不久前谢容的话,他说知道她在他身边不开心,他不会再来扰她。 一开始她可是说过,如果谢韫回来,她愿意和他做任何事,可谢容当真放她和谢韫重聚。 ……他霸道专制是真,对她爱也是真,她未遵守承诺也是真,反正挺难一两句话说清对错的。 想着。 锦宁心里那几分心虚愧疚无奈又轻松,总之交织在一起很复杂的情绪,无形中便又深了。 谢韫静静审视她脸上闪过的恍然若失,再看她空无一物的颈项,他掩在袖间的指骨紧握到泛白,手臂几乎在细微地发抖。嘴角浮过略僵假的弧度后,他温声道:“事已至此,那些都不重要了。” “此番是我连累了你,我何德何能让你为了我低下姿态去求别人,你受苦了。” 锦宁听此只感觉这一切都值得。 她摇了摇头,“不苦,你能安然回来就好。” 谢韫指尖轻抚她的眉眼,似心疼至极,问:“阿弟,可有折辱为难你?” “嗯……行动上没有,只要顺着他来就没事。”她斟酌着如实说道。又怕他误会,跟着解释,“不过我与他是清清白白的,不曾有过肉.体交易!就是陪着他到处转了转,真的,你不会多想吧?” 他露出个微笑。 “不会,我相信卿卿所言。” 锦宁对上他温润缱绻的眸眼,反倒有些发虚了,不自然地扯了扯唇,猛地想起他的身体,扒着他衣衫看:“你身体怎么样?那些杀千刀的叛贼有没有对你用刑,哪里受伤了没?” 谢韫摇头:“别急,我们回家去慢慢讲给你听。” …… 原来江关叛乱已算平息,不过依然有不少余孽躲在城中及流窜到山上,卫承在江关捉捕余孽还未归京,只有谢韫和一些护卫兵先回了京。 书房里。 “所以,如果不是你先说动那些夷人部落倒戈、归顺了朝廷,里应外合,卫承还不一定能轻易地在这短短小半月就平叛乱杀了叶勉。” 谢韫轻笑:“那也未必,还是在卫将军有勇有谋,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叶勉原本是联合西边夷人部族叛乱,他抓了谢韫是为了威胁朝廷,不曾想,反倒让他将那些夷人给劝叛变了。 锦宁由衷赞叹。 “夫君~你太厉害了。” “洗脑功力,一绝。”放在现代,是个好人就没得说,如果是个坏的,必然是个危害社会的邪教头子。 “洗脑?”他又听到她蹦出个新鲜词。 “对啊,洗脑,”锦宁忽然一愣,坐到他腿上,一脸严肃地问,“等等,你当初不会就是这样把我蓄意勾引到手的吧……” 谢韫双手环过她腰肢:“冤枉,我哪里蓄意勾引,只有满腔的赤忱真情。” 锦宁这才满意地扬了扬唇,勾着他的脖颈,靠过去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笑道:“你先忙吧,我去换件衣服。” “好。”谢韫浅笑颔首,待人离开书房,眼里那点笑冷却了下去。 他让人唤左安进来。 “立刻派人去找玉虚子,让他再送相思引来。” 左安有所迟疑:“属下曾听那老道说过,此秘药,世间仅那一颗……” 谢韫紧抿着唇,手指几乎要将桌案上的文书捏碎。 左安瞧了一眼他阴冷神色,掂量道:“而且,依属下看,夫人如今是发自真心地爱着郎君,即便没有那相思引,夫人对您的情意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是吗。”谢韫眼底一片黯然,发出了声短促的轻笑,“她爱我,又不是全部的我,倘若她窥得我内里半数的不好,还会爱我吗?” 左安顿时哑然,垂下首不敢再多言。 空气有片刻僵寂,就听上位的青年平静道:“将玉虚子找来再说。” 左安领命,退出去时又被叫住。 “回来!” 谢韫紧按眉心,脸色透出罕见的浮躁。 即便是在江关陷进生死攸关的境地他依然能从容应对,可现在他头疼欲裂,几乎要克制不住将平生理智燃尽。 他嗓音有几分阴郁疲惫:“先别找了。” 他未再说其它。 相思引是蛊惑爱人的毒药,又何尝不是令他切齿恼恨、又不得不为之的毒。 左安应了句‘是’,小心地看了眼谢韫面上忽阴忽暗的可怕模样,不由得后颈冒冷汗,一颗心沉到谷底。 那事若被发现,他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须得立即将人换个地方藏匿。 第106章 ‘谢韫真面目——危\’ 谢韫当天下午便出了府,一直在外忙到傍晚才回来。 锦宁一向不过问他的公事,历经过这次倒生出了后怕,挽着他的手臂碎碎念叨:“以后你出门小心些,多带几个护卫,可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成宿成宿的噩梦睡不着,怕你真死了丢下我一个在这世上。” 谢韫忍俊不禁,低眸看她:“放心,我不会死,一想到家中还有那貌美的娘子在等我,便是在乱葬岗里了我也要撑着一口气爬回来。” “你胡说什么呢!”锦宁抬眸嗔了他一下。 晚膳已经备好。 夫妻俩用过膳,手牵着手去庭园里散步闲逛,走厌了锦宁就坐去花架秋千上,让谢韫在后推她。 玩的正开心,锦宁想起什么后一愣,脚踩地稳住秋千。 糟了。 “怎么了?”谢韫问她。 “没什么,就是,雪球还在将军府。”她讪笑地说。 谢韫沉默了一下,锦宁小心注意着他的表情说:“我不会再去找谢容的,等到明天让秋月去把猫抱回来。” 他点了点头,倒未说什么。 锦宁眼睛闪了闪,主动问:“关于这些时日,我和谢容,我们……你如果有哪些地方在意的,你想知道的,只要你问,我都如实讲给你听。” 谢韫却摇了摇头,只笑着说:“不用,我信你。” “那……” 他温声打断:“外面有些凉,我们回房间吧。” 锦宁便不好再说什么,由他牵着回了房间。她抬眼小心打量青年冷白如玉的侧颜。 他什么都不问,也不需要她多说。 如果说以前,谢韫如此无条件的信任她,锦宁应当是大受感动。 可如今,她忽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是真的信她么? 锦宁闪过这个念头,但也没有去深想,俩人分开这么久,亲热温存还来不及。 两回后。 锦宁累瘫在榻上,任由谢韫给她清理干净。 睡前,她窝在他怀中。 “对了,我前几日又看到了一个和湘玉特别像的身影。”她已经迷糊糊要睡着,是习惯性地将一些触动到心底的事倾诉与他听。 往日也是这样。 毕竟她在这没什么亲近的朋友,有些体己话也只说给全身心依赖的谢韫听。 他便安静听着,看她惺忪的睡颜,不禁弯了弯唇用手指碰了碰她软软的脸颊:“很像?” “……嗯!” 谢韫随口道:“京城这么大,有模样几分相像的女孩倒不稀奇。” “这次不是在京城。”锦宁忽然睁大眼看他,谢韫觉得她反应特可爱,“嗯?” 下一刻,她又蔫巴巴地闭上了眼,“是在澜溪县……不过我知道不可能是她……”唇齿不清地嘟囔了两句,她就呼吸均匀地窝在他怀中睡着了去。 谢韫蹙了蹙眉,似在回想什么。 待锦宁睡沉过去,他给她盖好被子,转而下了床榻,夜色下他表情仿佛覆了层寒霜。 他披衣到后院。 夜幕暗处,很快出现两个面无表情的暗卫。 谢韫吩咐其中一个:“去将左安叫来。” 今夜,左安不在府中值守。 在这之前他向谢韫请过示,而谢韫也不是苛待下属之人,只要对方不曾行过大错,他待人也确实称得上宽容。 未过多久,那去寻人的暗卫回来。 “主子,左暗卫不在房中。” “其它地方可找了?” “属下寻遍府邸各处,都未看到人。可要多派人手去其它地方找?” 谢韫脸色寸寸阴沉下来。 若是没有记错,左安出身于澜溪县。 “不必,他会自己回来。”不知在想什么,生性敏感多疑的青年唇紧抿着,嗓音寒意凛凛,“派人守在暗处,等他现身后先擒住收押,过后由我定夺。” …… 隔日,锦宁果真不出面,派秋月去将军府,也未出什么意外,没多久雪球就被抱了回来。 远远地,雪球看到女主人就嘤嘤喵叫,尾巴轻轻摇动,像在打招呼似的。 “呀,这还是我家肥猫吗!” 锦宁一瞧都不敢认了。 雪球跟着她整天吃吃吃,又懒,整日不爱动,体型过于胖,大着个肚子跟小猪似的。 现如今身形竟瘦了不少,且瘦的很健康,毛发雪亮,猫身流畅,可漂亮了。 “刚一见奴婢都没敢认,不愧是将军府,猫走一圈都要变猫将军了。”秋月笑道。 锦宁觉得挺有意思的。 雪球在她怀里突然乱扭,她松开手,就见平日懒散惯了的猫儿一个蹿身跃出去,像个敏捷的小豹子,冲进了廊旁小园里,前肢竟按住了一只入园的麻雀。 猫儿飞扑动作间,前肢似隐隐有肌肉形状。 好家伙。 锦宁惊了,这猫儿是跟着谢容半夜举铁还是搞什么训练了吗? 第107章 ‘不能不要我\’ 谢韫自归了京,也未有时间休养身体,忙于政务不在家中。 锦宁一人有些无聊,便在长廊下坐了会,看雪球在园中捉虫捕鸟。 回院里的小道上,一个拿着扫帚的婢女在扫地,锦宁经过之时,那婢女似未注意到身侧有人,忽然后退,正朝锦宁身上撞了一下。 “夫人!”秋月将人推开,“您没事吧?” 锦宁摇了摇头,那婢女慌忙要跪下告罪:“奴婢蠢笨冲撞了夫人,求夫人原谅!” 锦宁将人扶起来:“没事,继续忙你的吧。” “谢谢夫人……”那婢女抬头连连道谢,锦宁看清了她的模样,倒也不是个脸生的,只不过是打扫外院的,很少见过。 锦宁抬步回去院里。 那婢女继续拿着扫帚打扫,模样还是气质都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也是个不打眼的,一看就是做惯了杂活的粗使仆役。 …… 却是未像谢韫所说的那样,左安自那晚消失后竟未再回来。 如此情况仿佛更验证了谢韫的猜想。 他怒极反笑,唇角扩起弧度,却让人感觉不到分毫笑意,那张斯文清隽的眉目透出极冷的阴森可怕,眼神仿佛要将人生生的扒皮拆骨、碎尸万段。 “找。”他冷声吩咐,“将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在乎一个豢养的暗卫的出逃。 可左安手里有令他不安的东西。 谢韫简直要气疯,他做事向来苛求干净,不留隐患,现在竟被眼皮子底下的人背叛。 锦宁对那小丫头有多亲近看重他极为清楚,倘若那人真活在世上…… 又倘若锦宁发现…… 谢韫已经去预想那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被她仇视被她厌恶、震悚失望之际决绝离开——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些。 而他断然不会纵她脱身。 不论什么手段,他都要将人禁锢在身边。 …… 豢养暗卫在权贵名族之中并不稀奇,控制手下暗卫除了洗脑式的培养,还有一种更稳妥的法子是控制其命脉,谢韫正是两者兼用。 若左安这个月之内不服解药,他体内的毒便会爆发,这毒并不会在短时间要人性命,却会让人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时五脏六腑慢慢溃烂化为脓血的折磨而死。 是以,派出去的人并未废多少时间便找到了已然毒发的左安。 人带回来后已经是傍晚。 彼时谢韫在厨房中衣袖挽着,修长皙白的指熟稔地拿粉色饼皮裹上馅料。 春光三月,桃花开得正盛。他下职回来时看到几个仆子在摘桃花瓣,问过后得知是锦宁来了兴致想吃桃花糕,熬出的桃花汁掺到面团中就能变成那桃花色,于是他亲自来厨房动手做。 得知左安已擒之后,他未立即动身前去,边将裹好馅料的糕点放进桃花模具中,边阴冷沉沉地低嗓吩咐了句先将人关去地牢。 恰在这时锦宁跑来厨房,探进脑袋瞧见他在长桌案前做糕点这‘人夫感’极强的一幕,大为满足,明知故问地甜腻腻出声:“你在这干嘛呀?” 来通禀的下属不动声色地朝锦宁低首行了个礼退下。 而谢韫侧过头看她,面上已经是那一如既往的言笑晏晏的温柔模样,学她撒娇似的语调:“给家里的馋猫做桃花糕呀。” 锦宁听他那腔调,气恼似地鼓了鼓嘴,随即又嫣然一笑,跑去他身边:“多不好意思啊,你公务这么忙,累了大半天,回来还辛苦给我做吃的。” “不辛苦,我乐在其中呢。”他看着她笑道。 锦宁手撑着桌案看谢韫做糕点,他手指修长,白皙,手背至小臂脉络青筋清晰,这样一双手坐起糕点来也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甚至浮想联翩,莫名涩意满满。 锦宁咽了咽喉咙。 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歪。 她说:“我想试试。” 谢韫:“嗯?” 锦宁去一边洗手,擦干,他了然一笑,却见她直接矮下身,从他手臂下钻进来,温软甜香的身子直接到他怀里,直白又撩人。 她指尖沾了干糯米粉,抹他鼻尖上。 恶作剧似地嘻嘻笑了声。 “我不会做,你教我。” 谢韫定定望着她,忽地低下头,要吻她的架势。 锦宁本能地闭上眼,他却鼻尖轻蹭她的鼻尖,很快抽离。她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眸,顿时明白什么,抬手蹭掉鼻尖沾着的糯米粉:“好了不闹,快教我做桃花糕。” 她不会做饭,更别说这种需要手工的糕点。 谢韫带着她手一步步做,温柔而细心地指导,当一个栩栩如生的桃花瓣状糕点从模具中脱落,她呈在掌心看,激动的不行。 “我是不是还挺有做糕点天赋的?” “有。”他看她的眉和眼,带着饱满生动的笑和灵气,他活到这一天未害怕过什么,突然害怕这双眉眼没了颜色。 “卿卿。” “干嘛。” “我只有你,只爱你。” “啊?”突然说这? 他低身,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后:“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不要我。” 锦宁应他:“说什么呀,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不要你。” 晚间。 夫妻俩入了床榻,放下床帐,又是情到浓时。 锦宁今天颇有兴致,愿意由谢韫哄着变新花样的来,主动红着脸跪起身子贴近他那张斯文玉容,一边娇声声斥他变态。 他看她沉溺他给的情爱不能自拔。 他愉悦又满足地想,只有他能让她这样沉沦。 第108章 ‘夫君残忍可怕的一面\’ 对于现代女性.锦宁来说。 今晚床事上的花样也有点太……放浪形骸了。 不过身子过度享乐放纵后就是难以言喻的疲倦,困意随之袭来,她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陷在睡梦中,耳边忽而响起什么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甫一视物还有些模糊,可眼前那不清晰的人影已够她昏沉的意识在瞬间清醒。 “你……唔!” 声音还未发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 锦宁惊惶地瞪大了眼,借着透过窗撒进房中那极浅淡的月光,她隐约辨认出对方是个女子,面容轮廓似乎还有些眼熟。 是……? 等等。 锦宁慌乱之中反应过来,她分明在自己房里好好的睡觉,怎么会……谢韫呢? 那人只捂住她的嘴不让发声,倒没桎梏她的身体。 锦宁扭头去看身侧枕边,还用手去摸,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谢韫竟不在。 那人在这时出了声,确实是女子,声音在夜色里压低:“夫人可想知道郎君深夜去了何处?” 什么意思? 锦宁还捋不清除状况,那人松开了她的嘴,转而点了她的穴道,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女子力气格外的强悍,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锦宁在她肩上挣扎起来,女子也丝毫不费力,扛着她敏捷地隐在夜色中出了屋子。 屋外连廊摆着些观景花草,锦宁胡乱挥舞手臂,还真打落了一只小盆栽,瓷盆落地碎裂的脆响声在夜色中很是清亮。 女子步伐未见慌乱,抱着她一个跳跃藏去园子假山后。 锦宁心跳不免战栗,借着院中月色,她认出这虏她的女子是之前曾在外院碰过面的一个粗使丫鬟。 她踮起脚,透过假山层叠之间空出的洞口正巧看得到屋门口景象。 就在盆栽掉落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两个手中持剑的高大身影。 府里自然有守夜的家丁,可这两位锦宁从未见过,不过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个,反正是府里的人,她只希望他们能察觉异常找到自己。 “喵……” 听到夜里的声响,守在府外的暗卫几乎在瞬间赶来。 两个暗卫扫了眼地上破碎的盆栽,握紧了刀柄警惕地要扫向四周,一声猫叫却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夜色下雪白的猫儿蹲在屋门另一侧的观景柱上,圆睁的蓝色猫瞳尤显无辜。 只见它又慢悠悠起身,摇着尾巴,那颇有分量的猫身偏蹭过柱上的兰花盆栽,便又是一声‘啪’地脆响,花盆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那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是猫。” 另位蹙眉点了点头。 整个府邸外都有人在四处暗中守着,本就不可能有人从外闯进来。两人戒心放下,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便回归原位继续值守。 假山后的锦宁露出个难受的苦笑。 这个雪球……她白养了,它是要害死她这个主人么? 这会她也冷静了下来。 自己现在应该还没性命之忧,这女子以粗使仆役的身份隐藏在府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想要她的命,早该出手,何必等到这时候? 不过锦宁也想不到她有什么目的,更难以想通的是……不久前还与她酱酱酿酿的夫君大半夜跑去哪了? 他老婆都要被人掳走了! 没时间思考,她又被女子扛在了肩上。 女子对这府邸地形自是极为熟悉,锦宁只觉她七拐八绕,凌身跳跃的,她被颠得头昏脑胀,快要吐了,也不知道是被扛着去哪,不过她确定是没出这府里。 同一个性别,这姐妹体格子是真猛,她羞愧啊。 其实该习习武吧? 锦宁晕乎乎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她要是会点功夫,遇到坏人也能自保,说来曾跟着广场舞大妈练过几天太极拳,不知道这算不算略懂些武学基础? 终于。 那女子停了步,还把她放了下来。 锦宁小脸微微涨红,眼前还天旋地转仿佛冒着圈小星星。 她不由用掌心轻轻揉按着太阳穴,过了片刻才从那种头晕目眩中缓和了些,再抬眼打量周身环境,可因为太黑什么都看不着,阒黑无光。 她说不了话,只能惊疑地看向女子。 女子面无表情也未出声,抬手去碰眼前的墙面,拿下了小块石砖,那墙赫然显露出一个小洞,里头有昏黄的光隐约投撒过来。 锦宁一头雾水,又见那女子拿手指了指那小洞。 是示意她去看? 锦宁轻皱了下眉,因着能感觉到女子应当对她没什么恶意,她吸了口气,便倾身去看。 洞极小,看过去的视野也狭窄,仅能看得很有限的小部分。 她乌黑的眸眼轻轻一颤。 ……是谢韫。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面?而且,这是哪?她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或许是陌生古怪的情境,又或许是她在暗处的别扭窥视,锦宁忽而有种由心底身处迸发出强烈的心悸不安感。 谢韫所在的地方正是她视野能及之处。 他侧颜是她熟悉的斯文好看,似乎在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但能看得他说话时也微笑着,清瘦而挺拔的肩身披着件她熟悉的墨蓝锦袍,气度如天上月般温润清贵。 然而下一刻。 他手中竟多了柄长剑。 那寒光逼人的剑刃晃得锦宁眯了下眼。 再抬眸。 她阒黑的睫毛战栗不止。 一颗颈项汩汩流血的人头滚地,在谢韫脚边不远缓缓停下,恰巧面缓缓朝着锦宁,那张熟悉的,惨白的,死不瞑目的、几欲瞪裂的眼睛,似正与她僵木的双眸对上。 “……” 锦宁吓得浑身一软,血液都凉了下去。 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此刻一定会凄声尖叫。而她也忘了自己发不出声音,抬手死死捂住了嘴,全身战栗不止,瞪大的双眸溢满极致的惶然。 左安? 谢韫?为什么? 那血腥惊悚的一幕给她灵魂都带来了狠狠一击,她最近都没见过左安,不曾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可怕景象。 噩梦,一定是噩梦。 她又倾身看过去。 视野中,那温润矜贵的青年轻垂下眼,嘴角的笑已泛冷,那是锦宁从未见过的残忍一面。 他身上披着的墨蓝外衫也沾了血迹,洇出点点深色,并不在意,他随手将剑扔在地上,鞋尖轻轻踢开那人头,一脸平静淡漠。 第109章 ‘冷血怪物\’ 锦宁面色惨白,被这样一幕惊吓得浑身瘫软,涔涔冷汗打湿了衣襟。 女子扶住她。 又小心地将石块放置回墙上,堵住了那泛着幽暗昏光的小洞口,然后抱起锦宁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灵巧避开府中的看守,送她回住处。 她将锦宁放回床榻上,看了眼她毫无血色的小脸,未说一句话便是要走。 锦宁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狠狠打了一个激灵,伸手拽住了她的衣摆。 她颤声问:“……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女子顿了下,回过头来。 她模样身高都不出挑,还有种敦厚老实的气质,唯一的特点大概是看着挺结实,这样一个人在人群中着实不打眼,很难看出她会是个武功高手。 她默了默才出声:“谢将军安排我隐在府中保护你。” 锦宁一愣:“谢容?” 女子点了点头:“前段时日谢将军忽然命我暗中追查那位左大人的行踪讯息,所以,我知道他这几日失了踪,知道他去了哪,也发现他被谢御史捉回来关进了那地牢。” 自从江关回来,谢韫又升了官职。 如今已然是朝廷一品官职。 左安定然是犯了错。 锦宁清楚。 不然谢韫怎么会…… 眼前又不禁浮现那窥到的一幕,青年衣摆沾着的鲜血,淡漠看不出活人气的冰冷侧颜,滚落的人头,死不瞑目的灰暗双眸。 锦宁控制不住地又打了个哆嗦。 那是左安啊,她认识谢韫以来,最眼熟的侍卫就是他。他常常跟在谢韫或她的身后默默保护着,即便…… 左安是犯了什么大错,能让他,他如此一反往常温良,这么狠? 她不清楚其中利害,也不愿去妄断。可却知对古人来说,死都不留全尸,是多么不留尊严的行径,谢韫还亲手…… 锦宁攥了攥掌心湿腻的冷汗:“所以你知道谢韫为什么杀他,可以告诉我吗?” 她却摇了摇头。 “我并不清楚,”她似沉思了下,说,“左大人失踪的这几天是去了澜溪县,若说存疑的地方,他身边好像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其它,没查到左大人有违忤谢御史的迹象。” 锦宁呼吸微凝,脑中乍然闪过一个人影,迫切地追问:“那个姑娘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个子不高,很可爱,脸小小的!鼻梁上长着一些雀儿斑?” “只能看到个子不高,其它不知。” 锦宁还要追问,女子却继续迅速开口:“将军五日前就已传信令我撤离,日后不用在夫人身边保护,如今此事已经结束,我明日拿了身契就会离府。” “谢御史应当快回来了,其为人奴婢不敢妄言,您自行保重。” “等等,你叫什么,我,我……”锦宁急欲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五日前,不就是谢容放她回来的时候? 他命人撤离亦是代表他真真不想再与她有瓜葛,他们好不容易断去往日纠葛,如今,她遇了事,难不成再去求他帮忙,这成什么了? 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成,把人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使唤? 是以锦宁欲言又止。 那女子似不忍她柔弱无措的形容,面无表情地说:“夫人可以叫我十一,若是有事,可写信派信得过的人送去琴水街的仁寿堂,或许将军会念在往日情分帮您一二。” 话落,她跃窗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 锦宁躺回榻上,蜷缩在被褥下一动不动地僵着。 她依然平静不下来,脸色煞白吓傻了般。 她不敢闭眼。 倒还不是因为谢韫。 平时连鬼片都不敢看的人,不久前却亲眼看到一个血乎乎的人头滚地,还正与他对上眼睛,且还是个经常见面的熟人。 这比鬼片都惊悚可怕,那噩梦般的一幕她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一闭眼脑中就是那人头滚地的画面。 她极力想赶走那些画面,去想别的—— 若左安不曾背叛谢韫,他又为何杀了他? 澜溪县…… 她在澜溪县碰见过和湘玉有些像的女孩,这事她好像和谢韫说过,这么巧,左安又是去澜溪县,身边还有个小姑娘?会是湘玉吗?湘玉……没有死?可她若是活着定是会来找她,锦宁坚信,只有个可能是左安控制着湘玉不让她行动。 将这些信息窜连在一起,锦宁能联想到许多个可能,甚至有谢韫故意杀害湘玉却被左安好心将人藏起来的可能,可这些只是想象,没有弄清楚之前她无法下定论。 倘若‘深情温柔的枕边人’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 不同于滚地的人头极具眼球冲击力的血腥画面,这种可能带给她的,是另一种由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毛骨悚然…… 漆暗幽寂的深夜,突然响起木门开阖的轻响。 锦宁一僵,后颈莫名又泛起一阵抖索的冷意。 那轻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仿佛某种鼓点,一下一下敲击着锦宁的心脏,连呼吸也难以平稳。 她紧闭上眼,装作还睡着的样子。 身侧被子掀开,谢韫躺在了她枕边。 她面朝着墙而睡,纤弱的身子也蜷缩去里边。 谢韫跟着挨过去,伸手要将她转过身来捞进怀中,却触到了少女被褥下柔软却冰凉的手。 他略一蹙眉,半撑起身体,揽过她的肩,去看那深埋在被褥间的雪白小脸。 他敛眸定定瞧她似睡梦中的五官,片刻,用手背去试探她额头温度。 锦宁装不下去了,否则一定会暴露。 她在此时颤巍巍睁开了乌黑的睫,神情惺忪,眸含迷离,“嗯……?” 谢韫看着身下人儿,手指碰了碰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发,柔声道:“你身子发凉,很冷?” 第110章 谢韫幼时 锦宁装作刚被惊醒过来的迷蒙模样。 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 所幸是在深夜,她看不太清他眉目间的情绪,同样,浓稠夜色也能掩去一些她脸上的僵硬。 她半睁着朦胧的睡眼,眉轻轻敛起有些乏倦的痕迹,嗓音轻轻弱弱:“……做了噩梦。” “惊成这样,看来是很可怕的噩梦。”他指腹轻摸了摸她柔软微凉的唇,“喝水吗?我去倒。” 他看来是没发现异常。 锦宁暗松了口气,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谢韫起身下了塌,先点着了不远处的明烛,一簇火光便在夜色中燃起,照亮了大半床头。 锦宁半撑起身子,散落的乌发垂坠肩头,衬得不施脂粉的小脸极为精巧。 静静矗立在黑夜中的烛火轻轻摇曳。 似天际中朦胧闪烁的一点星火。 光影交织间,青年抬眸望向床上人,微微抿唇笑了一笑,眸眼在光影中犹似神明般温润莹泽。锦宁亦回以柔软一笑,待他转过身走去桌案倒茶水,她按在床榻间的细指不自觉收紧,抓皱了被褥。 他在她面前还是这样温柔文雅。 她不久前窥到的一幕,仿若幻觉。 他气息依然干净,通体朗若皎月,不染血腥,半点寻不到那提剑斩下亲随头颅的狠绝凉薄。 锦宁思绪乱得厉害,许多事情都未摸清楚。 却又不似以往,不论何事都会毫无疑虑地相信谢韫,先与他坦白来对峙,而是下意识地在他面前藏了这些私虑。 谢韫倒了安神的茶水来。 “谢谢。”锦宁接过茶杯,低头小口饮完。 待她喝够。 他拿拧过水的温热巾帕,替她擦拭额边已经泛干的汗意,边缓声喃道:“我应当还未与卿卿说过,我的生母是大户人家豢养在外的外室,在我还未出生之时,生母就被那家人弃之敝屣。” 锦宁略一愣。 她也曾问过他儿时的经历,可谢韫以往并不多说,只说他生母早死,他跟着父亲到了谢家作活,就这三言两语便略过,今天竟然主动和她提了? “那……后来呢?”她便顺势问。 谢韫顿了一顿,垂眸看着手中巾帕,轻道:“她出身本就不好,一个被撇弃的外室自然无处可去,据说,是在郊外一座破庙里生下的我。” “再后来……她沦落娼妓。” “用卖身赚来的哺养我。” 锦宁不由心口一颤,她从不知他竟有这样的出身,她的生母日子该有多苦,他幼时又是在多么混乱不堪的地界自立? “你的母亲很伟大。”她伸手覆在他手上安抚,“也很爱你。” 谢韫看着她纤小柔软的手,竟是笑了出声:“用爱恨参半更准确一些,她生下我,却又恨我是那个男人的骨肉。” “她时刻告诫我那个男人的冷酷绝情。” “在我五岁时,她带我见到了那个男人,让我在暗处看着那个赐予我生命的男人,和他的妻儿。” “后来,我偶尔会偷跑去他们那里,躲在暗处看那个我该称为弟弟的男孩,他有父亲母亲宠爱,有穿不完的衣服吃不尽的肉,不小心摔倒会有一群人跟着嘘寒问暖。而我要在生母和嫖客做生意时心无旁骛地温书,习字;她说,只有我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才能让那个男人后悔。” “多么可笑的心愿。” 是,这婆婆也是个恋爱脑残。 让那什么渣男后悔有何意义,不如直接想刀了他还算有点实际追求! 锦宁问:“那后来,伯母……” 谢韫说:“她染了花柳病,将我托付给别人,未多久便死了。” 或许还能多活上几年。 他厌她整日疯癫哭嚎,厌了她的谩骂殴打,便在药里掺了砒霜送她一程。 锦宁有些怅然,他的生母命确实太苦了些……最后也未过到好日子。 她轻声问:“你恨他们,恨那个所谓父亲,对吗?” 谢韫睫毛低垂,安静片刻,他抬眸看向锦宁,脸上闪过些茫然:“她说,我该恨。” 锦宁看他这个模样不免有些难受,握紧了他的手. “那他们一家人,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渣男有没有遭到报应?是京城哪家人?” 谢韫摇了摇头:“不是京城,后来我也未留意过,现在……我身边有了卿卿,更不在意他们过得如何。” “这是我心底从未示人的秘密。” “卿卿。” “我想让你知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我自出生就身处肮脏污浊之地,又哪里能干净得了,我必须有手段有城府才能活到这一天,”他看着她,“这样的我,爱着你,不要嫌弃,好吗?” 锦宁怔怔望进那双温润深情的眸眼,鼻尖忽然有些酸涩,轻轻点了头:“怎么会嫌弃……我知道你对我好,你爱我。” 她扯了扯他的手臂。 “这么晚了,快上来睡觉吧。” “好。” 谢韫听从地去熄了烛,火光暗下,他略垂的狭长眼眸斜斜一抬,冰冷审视向床上的人儿。 待沉下眸光回了榻上,他侧身搂她在怀中,轻一弯唇,柔声道:“睡吧。” 锦宁窝在他一如既往温暖的怀里,思绪万般复杂,没什么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唤他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后,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抽身,转身紧贴去墙边而睡。 黑夜愈发浓稠。 青年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 同床异梦,莫过如此。 …… 翌日。 谢韫照常去上职,未在家中。 锦宁用完早膳后打算出门,却是被人拦了下来:“郎君走时吩咐,夫人若有什么想要的便吩咐小的去买,您不能出门。” “什么?” 锦宁不曾被谢韫这么对待,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皱起眉头:“我不买东西,只是去街上逛逛就回来,快让开。” 那守着院门的几人垂首不动:“夫人请回院里,这是郎君的吩咐,您不要为难小的。” 锦宁有些生气,可不论怎么说这几个守门的都不退让,一旁的秋月也无奈地劝她不如先等郎君回来再说。 她只能回了屋里,挥退秋月独自坐在屋里闷头琢磨。 若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不让她出门? 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 待到正午谢韫回来,她没好气地轻哼道:“他们不让我出去玩,说是你下的命令。” “没错,”谢韫直认不讳,捉过她的手扯到身前来,低道,“宫里那位不知哪时就撑不住了,外面不太平,这段时日就委屈卿卿待在家里,乖乖的不许出门,嗯?” 锦宁一惊,那位不是说吃什么灵丹妙药病都好了,怎么突然又不行了? 看来京城是要变天了…… 第111章 ‘夜半偷窥\’ 看来京城是要变天了。 皇帝一死,若没意外便是太子继位。 而谢韫曾做过太子的幕僚……这一点他也未瞒过她。 锦宁此刻又猛然想起了谢容,他曾说,倘若日后谢韫助太子夺得皇位,他们必不容他。 他们二人之间,会死一个。 “离那一天不远了,”谢韫看着她,温柔道,“委屈卿卿忍过这段时间,等宫里纷争平息,我们就离开京城,做一对平凡又恩爱的夫妻,过上安稳生活。” 这曾是锦宁所向往的生活。 她不止一次地与他提过。 而今,这一天终于快要来到。 锦宁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眼,扬起唇角点了点头,做出欢喜的模样:“那太好了。” 谢韫牵着她进了屋里。 他撩袍坐下来,锦宁便从他掌心里抽回手,还未撤出身子就被面对面抱住了腰。 坐着的青年姿势呈低些,一双掌心扣着她纤细的腰,轻轻使着力。 锦宁微愣,身子不得不朝他贴近,她略低眼看过去,而他在她柔软胸脯前微微仰脸,弯起眉眼,似撒娇一般:“要卿卿亲一亲我。” 锦宁身子有几分僵硬,别过脸,堆笑说:“别闹,先吃饭吧,我饿了。” 谢韫眼里笑意渐渐淡下去。 他没有松手,也未出声,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看着她。 空气寂静。 锦宁再看过去,目及他平静的双眸,脑中不可控制地浮现那窥到的一幕。 她后颈凉了凉,脸上露出个‘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抬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下:“这样行了吧?” 谢韫轻‘嗯’了声,未再作其它要求,面色无常地与她一同用了午膳。 午睡醒来时,枕边人已经不在。 锦宁从榻上坐起身,额头又冒了不少冷汗。 她望着地面发愣,秋月进来见她这副失神模样,以为是离了谢韫的缘故,说道:“郎君去上职了,看您睡得熟就没喊醒您。” 锦宁回过神,点了点头。 她半躺在床头,缓和醒来不久还有些昏沉的脑袋。 昨夜受了很大的惊吓,脑中思绪颇乱,在谢韫面前又一直身心紧绷着,像只没了翅跌入虎穴的小雀,战战兢兢,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中午吃的不算多。 许是受心理压力的影响,她肚子也有些不适,有轻微的反胃感,却吐不出什么。 “夫人?”秋月看出她难受的表情,锦宁摆了摆手,“没事。” 她下了床,走出屋子,是要出门的架势。 值守在院外的两个侍卫拦住她,锦宁眉头紧蹙,不悦道:“我连这个院子都不能出了是吗?” 侍卫让身,对她垂首:“可以,但夫人只能在府里走动。” 锦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大步迈出院门。 她不满被困在府里,可谢韫的理由实在没得反驳。 侍卫亦步亦趋在她身后。 锦宁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也未在意,她只管闲逛似的走过府里有人住的地方,却到最后也没看见想看到的身影。 她心愈发下沉。 十一真的离了府。 回到屋里,遣退仆子,她坐到书案前,面前置着张未着一墨的信纸,捏着毛笔的手迟疑不决。 谢容现在来看对她已经没了执念。 她却是要主动去招惹他么? 可想来想去,除了谢容,她身边根本没有别的能帮到她的人。 而她必须要弄清楚,左安生前去澜溪县是为了什么,谢韫又为何一反往常让亲随死无全尸,最重要的,湘玉是不是还活着。 锦宁毛笔字写得很流畅工整,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 她在现代时没怎么练过书法,这全是来到这时代后谢韫所教。 他自然是知识渊博、习得一手好字,若她来了兴致或是有什么不懂,他就会为她授业解惑,闲暇时会教她临帖习字,她来了趣味还会自称学生,调戏叫他一声‘谢老师。’ 忆起这些锦宁还是会不自觉笑出来。 她摇了摇头,小脸沉重地在纸上落笔。 她在信中写明,恳求谢容帮忙查出十一口中在澜溪县看到的左安身边的小姑娘是何人,帮她找到人。 折好信封,却又犯了难。 她出不了门,该找谁送信? 想来想去,信得过的除了贴身跟着她的秋月,好像也找不出别人。 她将信藏在怀里,又若无其事地出了院子,也不在乎紧跟着的侍卫,逛着逛着她突然一停说肚子疼立刻要去茅房,还气恼地指着守在茅房两侧的侍卫滚远点,有陌生男人离这么近她上不出来。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到底是走远了些。 过了会,茅房里突然传来她一声凄厉尖叫喊着救命有刺客。 侍卫迅速赶过去,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二人脸色唰地变了,忙去传人寻人抓刺客。 而茅房顶梁上,锦宁像根烤肉串一样死死抱着木房梁。 她根本没信心这招会行得通,能爬上来这时候却不知道怎么下去了,好高,她欲哭无泪,等了会,确定外面没动静一咬牙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膝盖一软,她瘫坐在地上缓了缓才能站起来。 小心躲过来往的侍卫,锦宁绕到前院的一个废弃竹林后。 还好,狗洞还在。 这应当是府邸前主人的狗洞,这小院没人住所以这狗洞也没人管,上次她就是从这爬出去找谢容的。 她身子纤细,很容易就爬了出去。 没时间享受外面的自由空气,她卖力跑到人多的拐角,锁定一个看面相很合眼的大娘,不由分说直接将怀里信塞给大娘,当然,还有两块银子。 她急道:“求您帮我把这封信送去琴水街的仁寿堂里,就说是给十一的,这些银子是报酬,只要能送到地方,以后咱们有缘碰到就再给您二十两!” “可以吗?” 她细细想来,连秋月也不敢相信。 不如冒险出来一遭。 “可,可以,可以!姑娘放心吧!”大娘仿佛被天上的馅饼砸到,拿着银子连连答应。 锦宁又叮嘱了句,才转身跑向另个方向,还未跑出几米远,大队人马已经找了过来。 为首正是被锦宁骗过的两个侍卫。 不等侍卫发觉端倪,锦宁气呼呼地叉腰冲过去,照着他们额头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笨蛋!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我差点就被刺客抓走了!” 侍卫脑门涨红,斗胆问:“夫人您是怎么从刺客手中脱身的……” “还好意思问,自然是以本夫人的绝世聪明。”她跳起来多给了问话的那个侍卫一个脑瓜崩,蛮横道,“你还多嘴,我告诉夫君就是你疏于职守让他不饶你!” 侍卫立即闭紧了嘴,做了个请回的姿势。 锦宁这才消停,在他们的团团护送下回府。 她抬手不动声色地抹掉额角冷汗,暗暗松了口气。 …… 信是冒险送了出去。 可锦宁无从得知那信到底能不能到谢容的手上,是以她心中依旧忐忑难平,只能暗暗祈祷那位大娘是个言而有信的。 眼看日头落下,天际渐渐暗了下去。 往常这时候谢韫早该下职回来,今个却反常的不见人归。 秋月听得了传话,从院外进来,说道:“夫人,郎君派的人来传了话,今晚郎君在宫里归时不定,让您先用膳休息,不用等郎君。” 锦宁缓缓点了头。 倒没怎么见过谢韫加班。 她猜测难不成是老皇帝快要咽气了? 若真是如此,不止谢韫,朝中大臣都要守在宫里,谢容自然也在宫里。 等皇帝一死,太子继位,倘若如谢容所说真的有危险,他又会如何去应对……? 锦宁忧心忡忡,晚膳没怎么吃。 据说胃是情绪器官,布满神经,能反应人的心情。她心焦的厉害,浑身乏力,果然吃几口东西又觉得不舒服,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她抚了抚胸口,简单洗漱一番就躺去了榻上。 夜半微凉。 锦宁近日觉浅多梦,在榻上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睡着过去。 许是白天到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她虽没胃口,腹中却实打实空落落的也难受,半夜倒是被饿醒了。 她乏力得不想睁开眼来,无意识地哼了哼,抓着枕头蹭了蹭挪了个舒服的位置,便要忍住饿意继续睡下去,半梦半醒之间浑身却忽然有种古怪的不适感。 夜幕深重,房中未留灯。 她皱着眉头,紧闭着的双眼缓缓掀出一条缝来,就看到昏暗的夜色中,一具人形轮廓的黑影在她床边。 锦宁骇然瞪大了眼,浑身毛骨悚然。 “是我。”平静熟悉的温和嗓音止住了她就要发出的尖叫。 锦宁呼吸急促,捂着不住慌乱起伏的胸口,魂都要吓没了。 她颤声:“你差点吓死我!” 谢韫下颌轮廓在昏夜中有些模糊,神情更是看不清。 “抱歉,我不是有意。”他坐在床边,抬手朝锦宁伸去,手指浸过黑暗刚触到她的脸,就被她抖索地往一旁避开。 谢韫微凉的指尖落空,顿了一顿,安静地垂下手臂。 许是夜半归来的缘故,他身上透着些室外凉夜的寒意,锦宁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惧怕,心跳如雷,额角都渗出了丝丝冷汗。 也不知道他在这盯了她多久。 大半夜的着实太瘆人了。 第112章 ‘谢韫疯了罢\’ 大半夜的着实太瘆人了。 “……你在外忙了一天,快洗洗睡觉吧。”她轻轻柔柔地说。 谢韫未言语,转身去洗漱。 锦宁躺在榻上也睡不着了,过了会,隔着床帐,她听到了愈近的沉稳脚步声,刚缓和的呼吸又止不住慌乱。 她咬了咬唇,细白的指抓着被褥,缓缓地挪着身子往墙边贴。 谢韫再回来卧房时也未去点灯烛,直接撩开床帐入了榻。 锦宁有意想借着睡前的时间,向他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可还未开口,便被倾覆而来的青年压在了身下。 他身上还带着些刚清洗过的湿冷气。 她僵了下,反应过来拿手推搡他:“这么晚了,你不会还想那个吧?” “嗯。”他平淡发问,“你不愿意?” “也不是……” 夜色为俩人蒙上了层迷雾似的面具,锦宁看不清他眉目的情绪,其余感官变得更加敏感。 她身子在他掌心下泛起酥.麻颤栗,理智却察觉到身上人此刻的古怪危险。 她轻喘道:“你在外累了一天,明天还要忙,要不今晚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别弄了。” “无妨。” 谢韫贴着她耳边低低喃过,继而吻过那纤细的颈。 “等等。”锦宁肢体表现出抗拒,“我今天不是很想,身体不……” 他用吻堵住她一再吐露委婉拒绝的嘴唇。 否则他要抑制不住心中翻滚的戾气。 面对这种情况还要继续的谢韫,锦宁头一次对与他的床.事生出反感,纤细柔弱的四肢挣脱不了他的压制,便气愤地去咬他的唇舌。 谢韫唇畔被咬出了血。 下一刻。没有怜惜。 平日要做许多温柔前夕也不过勉强,也未被莽撞对待过,今个是此生以来最痛苦的一回。 …… 锦宁将他鼓着薄肌的手臂咬出深深的血痕。 什么都不顾了,她疼得掉眼泪。 她软弱无力地躺着,别过脸不去看他,蓄了会力,猛地抬手扇他一巴掌:“混蛋,你是想弄死我吗!” 或许是吧。 谢韫微微偏着脸想。 他反倒轻笑:“卿卿是讨厌我了吗?” “对!你……你发什么疯,滚开!” 何止讨厌,她气得想给他嘎掉。 “那可以原谅我吗?”发问时,他行凶不停,看着她的脸,“可以我就停下来好不好。” 锦宁眼里包着泪,闻言,咬了咬唇,声音透着些哽腔:“可以。” 他当真放她。 锦宁缓了会,撑起身子欲逃出床帐。 刚探出上半身便被一只手捉住小腿,她失去重心趴落,双手只能撑着不高的床阶,而下半身还在床帐中。 帐中宽大掌心按着她纤细后腰。 如此姿态。 他忧而轻叹:“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对你,不够好么。” 青年继续恣意行凶。 她难以置信。 “……谢韫,你失心疯了你!” “我不要你了,你个变态,别……呜。” “……不要这样。”倍感羞耻和难堪的痛骂变为央求,又渐渐转为承受不住的低低哑哑的.。 这一夜。 锦宁对素来温柔病弱的夫君有了新的认识。 隔日,到日上三竿锦宁才醒来。 枕边空荡荡,余有凉透的枕褥。 当意识缓缓清晰,锦宁回忆起昨夜的种种。 雪白的腰间像被人肆虐蹂躏过的红烂花瓣,满是指痕,难受要命,她不由委屈地红了眼,冒出了收拾包裹独自离开这京城的念头。 第113章 ‘孩子是谁的\’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昨夜对锦宁来说简直屈辱。 谢韫不顾她的意愿,强制施行床上之交。 到后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动物…….。 锦宁捂住脸。 ……最耻辱难堪的是,她的身躯仿佛不由自己控制,一开始的抵抗愤怒竟在他的.后来渐渐沉沦。 就好像,她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由他调.教征服,不论何种方式,往常的温情,还是昨夜的强迫,她这具身体总能因为他获得扭曲的快.感。 可她不是这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封建时代支配下所长大的女子,忍受不了昨夜‘婚内强·’般的房事。 ——就像当初受不了谢容在某天突然暴露的占有欲所以提出和他分手一样,她自然真心的爱过,可谈爱情是有底线的,她性子是软也没什么追求,可经受过现代社会的熏陶,她更深知个人自由不该被旁人束缚禁锢,只不过那时招惹的谢容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想逃逃不掉罢了。 而现在对谢韫…… 锦宁有怀疑他昨夜莫名的‘失心疯’是为何,便不由联想到那封送出去的信。 “夫人,”秋月进来,小心翼翼地在屏风后,“奴婢来伺候您起床吧?” 昨夜夫妻二人动静太大。 秋月在外守夜,将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听得清晰,亦忍不住胆战心惊地走远了些。 锦宁闭眸深呼吸几下,缓和了些心绪,哑着嗓音轻道:“……先帮我备些洗身的热水吧。” 秋月应下,没多久便备好了热水。 锦宁筋骨酸疼的厉害,不动还没觉得,一动,那里如撕裂般。 泪在眼眶打转,她怀疑那处都被他弄伤了。 他个……他个…… 锦宁气结的不知该如何骂他。 秋月扶着她进了浴桶,也趁此看到了她身上各处的青紫红痕,锦宁肤质本就白,更显那胸乳腰肢直到臀腿的痕迹扎眼,简直触目惊心,秋月匆匆扫过就不敢再多看。 这,着实太粗暴了些,怪不得夫人哭成那样。 …… 接下来的三日,谢韫竟都没再出现。 而锦宁原本还被允许在府里溜达,现在却连院门都出不去。 她再也没理由信他那什么外面不太平的屁话!他就是出于私心吧! 再说这时代没手机没电视的,让她怎么能待的住? 简直像个被关在牢笼里的犯人一样。 也不知道外面局势如何,谢韫这几天都没回府,自那晚把她折磨伤,就再也没见到人,现在算什么? “让我出去。”锦宁挥开秋月的阻拦,对守在院门的侍卫一字一句道,“再不让开,我真的要发疯了,我疯起来可怕的很。” 侍卫不为所动:“夫人不要为难我,不论多疯,您都不能出这个院子。” “好,好,”锦宁毅然拔了头上银簪,抵在脖子上,“你让不让开,再不让我就死在这了。” 那侍卫果真凝重了脸色,喊道,“夫人不可!” 这时有个下属快步赶过来,在那侍卫耳边低语。 锦宁听不清是说了什么,作势将那刃端逼近脖子:“到底让不让?” 侍卫当真命人让出道路,恭声道:“没人再拦您了,夫人不如先放下利器免得不小心伤了自己。” 锦宁不信他们,踏出院门也不敢放下银簪。 她就这么一路‘以死威逼’,终于能出了府,到后面忍不住小跑起来。 可就在即将穿过最后一个厅堂,长长的过道对面,赫然迎面走来个清瘦身影。 许是这时忽然吹来了阵阴冷的穿堂风。 锦宁浑身一凉,双脚僵在原地,两手惊颤了下,那抵在脖颈的银簪便跟着失控地一抖,当真将雪白皮肉刺出了道浅浅的血痕。 “嘶……”她轻声痛吟,不由撒手丢了银簪。 她怕疼怕死的很,哪里真的下得去手伤自己。 谢韫抬步向她走来,目光一扫落地的银簪,未发声,撩起眼皮从她那雪白颈上的血痕移到面上。 “要去哪?”他低眸问她。 锦宁暗自握了握拳,强压下怯意,迎着他的目光。 “出去透透气,不然让你把我关在院里憋死么?” 两人几日未见,如今碰面,不见往日恩爱亲昵。 谢韫没说什么,拿出一张干净的巾帕去止她颈上的血,锦宁还气他那夜的折辱,侧过了身避开,自己摸出帕子随意擦了擦血。 谢韫捏着巾帕的手指收紧,片刻后,还算温和地开口:“我这几日忙于政事没怎么合眼,先回去陪我歇一歇,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逛,好吗?” 锦宁听此,才注意他温润的眸下青黑色略重,脸色也比往日苍白。 “……嗯。”她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 谢韫弯唇笑了。 锦宁也不再管他,转身先大步走了。 …… 用饭时,锦宁吃的还是不多。 这几日,她脸倒似乎更小了些。 谢韫挽袖盛了碗补汤放到她面前:“听下人说你这两日不怎么爱吃饭,看着也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补汤表面漂浮着些肉质的油水,闻起来香气浓郁,可锦宁这几日胃口小,现在已经吃饱,再看这汤就有些反胃。 “没有,你自己喝吧,我吃饱了。” 她起身去漱口净手,分明不愿与他多说。 谢韫看她回了屋里,放下筷子,也没了胃口,挥手让人撤走饭菜。 他倚靠在椅上,挺拔的脊背松懈,微微仰头,阖眸静了会,光下那苍白玉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谢韫缓缓睁眼,望着里屋方向,眼里夹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将要起身,他蹙眉瞥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秋月。 “说。” 秋月便不再犹豫,斟酌着低声道:“夫人往常每日都不能缺了肉食,饭量奴婢心里也有数,这两日胃口小了不少,还见点油腥就难受欲呕,且……本该来的月事也未来,这些反应,倒让奴婢想起了家里母亲怀奴婢的妹妹时……” 不曾想谢韫听了,竟是脸色骤沉。 他眉目间含的那些斯文温柔消失的干净,狭长的眼下绀青愈深,黑沉沉的眸底简直像那阴云密布雷雨欲来的可怕之景。 语气不明道:“你是说,她怀了身孕。” 秋月极有眼色地察觉他非但不高兴,还像是强压着些可怕情绪。 她战兢回:“奴婢只是猜测,不敢妄断!” “去请个大夫来。”谢韫最终只是吐出这几字,秋月却好似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她怎么也想不通,夫人怀子分明是喜事,为何郎君仿佛是抓到夫人红杏出墙了似的可怕? 百思不解间,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前不久,郎君困身在江关,夫人……去了将军府相求搭救,与谢将军在一起足足有十多日! 秋月深吸一口气,哪里还敢再细想下去。 …… 锦宁脖子上的那点伤轻到可以忽略不计,擦点药膏即可。 当背着药箱的大夫出现在眼前,锦宁以为他是来给自己看脖子的,摆手道:“不至于的,您再晚会来我这伤就要愈合了。” 府里的大夫前几日就回了老家还未归。 被秋月就近匆匆找来的大夫亦是有些发懵,锦宁不解地看向一旁青年:“谢韫?” 谢韫坐于她身边,神色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道:“你这两日不是胃口不好,让大夫来给你瞧瞧我才放心。” 锦宁想说被这么禁足谁胃口都好不了。 不过大夫都请来了,看就看看吧。 锦宁看着大夫为她搭腕诊脉,颇觉新奇,就这么静静过了有一分钟,大夫开了口:“夫人脉弦细而略急,是早孕之象。” 锦宁一愣:“什、么?这怎么会?” 她惊疑地看向谢韫,是要他的解释。 然谢韫不发一言,面上不见情绪,眉目略垂,虽盯着地面,眸却空荡无神像没了焦距。 大夫看着小夫妻俩一个惊一个淡,就是没有应该的喜,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遂斟酌着补问: “夫人与郎君这个月可有过行房?” 锦宁回忆起来,这个月……谢韫出事的前一天,好像正是初二吧,可不就是这个月? 她便如实点了点头:“有的。” 大夫又问:“夫人这个月的月事是否有推迟?” “好像是推迟了……”她以前考试前心理压力大也会月经推迟,这个月事情太多,压力可比考试要翻n倍。 “那就应当没错了。”大夫道,“夫人身孕天数尚少,一般人还诊不出来,也就老夫行医多年才能诊出。” “不过夫人脉弦细,是气血不足之证,不可再忧思多缕,须得安下心神聚血养胎。” 锦宁没有再听进去,转头看着谢韫。 谢韫垂目不动,亦不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僵寂非常,秋月头皮发麻,忙将这大夫请了出去,唯恐殃及无辜人性命。 人退下后,屋里便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锦宁忍不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面色并不好看,认为是谢韫欺瞒了她。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她质问。 谢韫眼帘动了动,沉默片刻后,轻笑了声:“你要我解释什么呢。”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泛冷,锦宁看来就是皮笑肉不笑的讽刺一类。 她忍不住生怒:“你分明说过,你每日服用的补药里有避子药效,可现在我……我有孕了?” “是。”他转过头撩眼看她,轻一弯唇,“所以,卿卿不该解释一下,这孩子是如何来的。” 锦宁猛地噎住。 是她听错了罢,他在说什么? 谢韫唇角笑意淡去,也似在强压着情绪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锦宁眼眶一下子红了,追上去挡在他面前,颤声道:“你什么意思,我要听你把话说清楚!” 谢韫垂着漆黑的睫望她。 他抬手,指腹轻轻揉按她眼角洇出的湿红。 多么委屈,多么逼真。 好像真的爱他一样。 “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我只想卿卿能永远陪在我身边,足矣。” 天山寺。 在求子观音中,那佛子说,他们命中有一字,可不会活着降生。 他不信天,不信佛,却也不想锦宁会因为孩子而身体受到伤害,即便那佛子的话还不一定可信。 “我从未在避子之上欺瞒你。” “我日日服药,不会让你有孕,你我同房两年,恰能说明这一点。” “可就在这个月,你与阿弟同行十日有余,”谢韫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俯身逼之四目相对,手掌沿着那细腻肌肤滑落,改为掌心圈着那细白易折的颈,缓缓摩挲,他嗓音冷若冰霜,“你说,孩子会是我的,还是阿弟的?” 第114章 ‘孽、种\’ “你血口喷人!” 锦宁用足力气狠狠推开他,气得唇畔抖索,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能形容的了。 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他竟然认为她肚子里孩子是谢容的! “你凭什么诬陷我!我是为了救你才去找的谢容,他……他,我承认我与他被迫有过一些亲密之举,可也仅限亲吻触碰,他并没有强迫我到那一步,到最后也放了我回到你身边,我与他之间的纠葛到此就算扯平结束,这些都是事实!我很清楚,这个孩子只会是你的!” 谢韫静了静,似乎是为了强压下什么情绪。 片刻后,他眼里冰霜稍融,轻按她的肩头似是安抚。 “不要急,别伤了身子,”他缓缓说道,“我意不在那,不管是谁的,总归生下来都是你的血脉,我会当亲生子养。” 锦宁眼珠子都要荒唐地瞪出来,如鲠在喉,又无话可说。 他就是不信她!说的还挺伟大! 刚才脸还冷得像寒冰,这是又装回去了!? “可你说扯平结束……”谢韫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 下一刻,他从袖中拿出张信纸来,拆开在她眼前。 正是锦宁冒险送出去的那封信。 而她早有猜想,自那晚折辱般的房事。 如今看到这封信真在谢韫手中,也不算太过惊慌。 “你瞒着我主动与他写信,求他做事之时,将我置在何处。”谢韫垂眼将信纸随意撕碎,平静道,“这,便是你说的结束?” 想来年少时的情意到底是难忘些,哪里是他能比得上的。 她当初能淡忘阿弟与他相爱,如今自然能厌了他再与前人旧情重燃。 他又该拿三心二意的她怎么办呢。 谢韫轻喃。“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看到了对吗?你看到我杀了左安。”他俯身逼近,似不解,紧紧盯着她的眼,“可当时为什么不来问我,你爱我不是吗?你若爱,为何要瞒着我,向一个外人寻求帮助。” 锦宁随着他的逼近,有些窒息,不禁往后退。 “这个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可……” 她退无可退,猛地坐在了身后矮塌上。 “嗯?” “是为什么,”谢韫一手按在她身侧,一手抬起的脸,温润的眸流露出分外伤心的情绪,他声音嘶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没有!”她偏过脸看着别处,“我是被你杀人的样子吓到了……你杀了左安,可他跟了我们这么久,什么仇恨能让你这么下毒手!” “我说过,我能活到现在,不敢自称良善。”谢韫直白道,“他背叛了我,合该死。” 锦宁便问他:“好,他如何背叛的你?” “朝中秘事,你若想知道,我细细讲给你听。” “算了,我不想听了。”朝中事她又不了解,他编谎她也无法分辨,“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谢韫点头。“自然。” “湘玉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谢韫轻一蹙眉,似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她不是溺湖而死,和我能有什么关系?你信中是让谢容查她,可她不是已经死了?” 锦宁仔细审察着他脸上神色,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不再多说,也不知是信了没信,两相安静。 锦宁低垂眉眼,抬手覆在自己平坦小腹,她轻喃:“不管这孩子是谁的,你都会当亲生子对待?” 她这么说,分明是又变相承认了与谢容行过越轨之事。 谢韫宽容地点头说了‘是。’ 锦宁抿唇露出个笑:“怎么办呢。” “我仔细想了想,月初确实同你有过几回,不过既然你说你有服避子药,那这孩子多半是谢容的罢,”她歪着脑袋咬唇沉吟了片刻,道,“我与他在一起的十多天里,嗯……你也知道,谢容身强体壮,需求大,每天都和我做上三四回才够,这样一想,不怀孕才怪吧。” 她还在继续出声。 “别说了。”他温声制止。 轻垂的睫下,眼里逐渐漫起的血丝却崩裂狰狞。 锦宁不以为意,自顾自道:“然后除了你们俩,我还没和别的男人搞过,所以这肯定是谢容的了。” “卿卿。” “嗯?那现在算什么,”锦宁揉了揉肚子,仰起脸,极为认真又轻快地和谢韫说道,“虽然你说你不在意,可我却不想孩子生下来没亲爹。” “这样吧,不如我们和离,然后我带着宝宝去找他亲爹……” “够了,”谢韫微笑,“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 锦宁无视他,越过人抬步往外走,边低头对肚子说,“宝宝,娘亲现在就带你离开这,我们去找……” 然而刚迈出一步,身旁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得不停下。 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掌心,苍白,宽大,皮下筋骨狰狞鼓起,瘦骨关节渗红,颤抖。 腕骨似要断裂,她忍痛不发,忿忿与他对视。 青年面上似有裂痕蔓延破碎,寸寸剥落。 他切齿地发狠,“你把我当什么。” 她心里发凉。 ‘啊’了声:“看来,我在你心里真是这样的。” 人只偏信自己相信的。 他不信她一开始的解释,却为这些气言激怒。 谢韫脸色不复温和,覆上了层寒霜,那双狭长的眼阴沉至极,下一刻红着双眼将她拦腰生生拖入了床榻,不发一言欺身而上,解下腰带将她双腕缠绕捆缚,另端绑在了床头上。 自谢容‘死而复生’归来时,便存着、日日压抑着的疑心猜忌终是破笼而出。 这期间锦宁并没有多少挣扎的动作。 被他弄疼了也没有吭声。 她死死咬着唇不想让自己软弱,却控制不住流出委屈又恐惧的眼泪,看着往日总是温柔的青年,显露她从未见过的阴暗一面。 他跨坐在她身上,微凉的指,似冷血毒蛇蜿蜒,掠过她的小腹。 “孽、种。” 青年恨恨地嘶声咒骂。 分明前不久还道‘当亲生子对待。’ “记得你曾说过,不想要孩子。”他由上的姿态低眼看她,平静道,“既如此,便用个对身体伤害最小的法子趁早解决。” 锦宁心口仿佛被针扎过一般刺痛。 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那张面容,忽然理解了虐恋神剧里男女主为何总是误会不断,两三句就能解释清楚的话怎么也讲不明白。 “不,我要这个孩子。” “为什么。”他冰冷地质问。 “或许那时候只是不想和你生,可这不是你的,就想了。”她自暴自弃地说,亦存着些恶意,自己受到了委屈质疑痛苦,往对方身上狠捅刀子好像能获得一些扭曲的快感。 一起痛苦才对。 谢韫僵硬了下,脸色骤然更沉,身上的血液腾腾翻涌出戾气,紧盯着她的脸,几番紧咬牙关最终只逼出一字,“好……” 赤红的双目闪过水意,他略狼狈地偏了些脸,“你若想要,我可以容你生下。” 总归是谢家血脉,也流淌着他的一半血缘。 不过生下来也不会放身边养的,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掐死。 “可你若再敢提一句和离,去找谢容……”谢韫冰冷的手抚上她细白脆弱的颈项,手指发颤,最终还是擦拭去她脸上的湿泪,眼神阴鸷,一字一句冷道,“除非你亲手杀了我,否则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别想去。” 锦宁又冷又俱,又觉得可笑。 他能容她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却偏不信她身心的清白。 谢韫到底是爱她,还是不爱呢。 第115章 畸形子 大夫走时留下了药方。 熬好了药,秋月犹豫了一会才硬着头皮端药送去,甫一进里屋就瞧见夫人被那男子用来束腰的腰带缠着双腕、绑在榻上。 她悚然一颤,垂下脑袋,根本不敢多看。谢韫让她放下药退出去,她如获大赦。 谢韫端过药坐在床边。 情绪已经平缓下来,神色恢复了往日正常,他温声道:“别拿身体赌气,听话,把药喝了。” 锦宁闭目脸对着墙边,分明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谢韫放下药碗,一时间也陷入沉默,垂目静静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他抬手轻触她耳边碎发,声音沉哑:“你现在,是不是厌恶极了我?” “是!” 她想也没想果决应了,转过头用怨愤通红的眼狠狠瞪他。 谢韫被那眼神刺到,如坠泥沼,心口冷飕飕一片寒意。 果然,她从始至终都未真正爱过他。 现在没有相思引,她对他自然再提不起什么情意,如此激动,分明是气他不放手、碍着她与谢容重归于好。 他想质问她。 ‘是不是一早便背着我与谢容暗中私交有染!?’ 谢韫喉结凸起轻滚,极力压下胸腔那股可怕的躁动。 不可再冲动了。 孩子的事,他分明可以装作是他的,只待生下来悄悄扔了还是掐死、亦或暗中令之胎死腹中便是;只要卿卿还在他身边就好,恩爱日子能维持多久便是多久,不必这么早撕破了脸皮,更不必到如今场景,在她的厌恶抵触中,快要让他濒临疯癫发狂…… 可当时冲天的嫉火将理智烧得寸寸崩塌,他向来强大的自制力,于她面前失控,任这一刻再大悔大恨也无用。 “……你尽管厌我恨我,”他解开捆着她双腕的腰带,“不论如何,你是我的妻,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我这辈子注定生而同衾,死后亦会同葬一个墓穴,你离不开我。” 锦宁被娇养惯了,一身的雪白细嫩皮肉,便是这么短的时间,手腕就被那腰带勒出了红痕。 谢韫心知自己的失控粗鲁,倍感心疼地握起她的手,“疼吗?” 双手得了自由的锦宁根本不让他碰,“别假惺惺的!我们只是夫妻,我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我怎么就离不开你了,我有手有脚的……若偏就是不想和你过了,你还要把我囚禁起来不成?” 谢韫安静下来,避而不语。 从她那双怒气冲冲的乌眸之上移开,端起一旁药碗:“你身子不宜动气,先把药喝了。” 锦宁红着眼死死盯他,恶狠狠的表情,却带不出什么威慑力。 对视半晌后,她陡然泄了力,趴回榻上,脑袋埋进被子里,只抬起一只胳膊,细白的食指颤颤指着空气:“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好,我去书房。”谢韫暂且依她,“记得喝药,我晚会再过来。” 回应他的是锦宁一脚踢下榻的枕头。 他的枕头。 谢韫捡起枕头,拍了拍未沾到什么灰尘的枕面放了回去。 直到脚步声渐离,一室安静。 锦宁才从被子里抬头,眼睛鼻子通红,蹭的头发也有些乱了。 她吸了吸鼻子,扭过脸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屋门方向,抱紧了被子默默拿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本就不想在这时代留下血亲,谢韫不信她,不久前还变了个人似的可怕,这个孩子,她更是不会要的。 “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有点像姨妈痛。 锦宁难受地捂着肚子,心想难不成……是里面的东西搞的?不过,还只是个胚胎吧? 过了一会,那疼才缓和。 谢韫原本答应带她出去逛一逛也不作数了,又不放她自己出门,她自然更烦躁,为什么她前后找的两个男人相处到后面都不怎么正常? 到了晚上,锦宁极力不愿和谢韫同床入睡。 这个他却不依她。 锦宁便用枕头挡在床中间,隔出泾渭分明的界限,半点衣角不与他碰到。 谢韫没说什么,平躺在榻上,也未越界。 夫妻再不似往日恩爱,床帐中似乎弥漫着冷清之意。 深夜。 锦宁是被腹中绞痛生生疼醒的。 谢韫几乎是与她一同醒来,“卿卿?” 一阵阵的剧痛连绵不绝,锦宁疼得蜷缩着身子,浑身直抖。 谢韫神色罕见的慌乱,高声叫人去叫大夫,他点着了床头灯烛,看清她小脸惨白,唇几乎要咬破,豆大的汗珠打湿额发,目光又扫到床榻上、及她雪白裤上,竟皆染上了深红血迹。 …… 谢韫并未说假话,他是在一座破庙里降生。 那是隆冬深夜,外面还飘着鹅毛大雪,母子俩不冻死在庙中已然是佛祖庇佑、天大的幸事。 他身上久病不愈的怪症,便是那隆冬夜里生下来打娘胎里就带着的,需常年服药,是以府中其实是有他专用的医师。 不过医师前两日回老家探亲,今日倒刚巧回来。 秋月提着灯笼,一路疾跑到张医师房外咚咚敲门。 张医师在睡梦中被急声叫醒,衣衫都穿反了,边拢着衣衫跟秋月走,得知情况后,神色大为惊讶:“你说夫人怀了身孕……?” “对!”秋月看他表情有异,“怎么了?” ……不该有身孕才是。 这谢大人的药一直是他调配,药方里有两味药材皆有轻微毒性,两者一起入药倒有以毒攻毒的奇效,只不过对男性有避孕的效用,若想怀子需要改了这药方再调理一段日子才行。 即便是真出现意外怀孕,在那两味药的效用下腹中胎儿也恐难活到降生,就算生下来也只会是个畸形子! 是以他格外注意用药量,杜绝那种情况的,谢大人怎么会让夫人怀上呢? 张医师摇了摇头,脚步更快了:“先去看看夫人如何。” …… 锦宁还被一阵阵剧痛折磨着。 她从来没这么疼过,冷汗淋漓,干呕吐水,她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谢韫喉咙滚动,呼吸心焦急喘,他俯身要去将人搂在怀里,却被她挣扎开,她只蜷着身子在床上打滚似乎更能好受上一些。 谢韫无法,在床边急得来回踱步,眉目阴沉地朝外冷喝:“人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张医师来了。 谢韫将人扶在怀里,握起她满是冷汗的手。 “如何?” 张医师瞧过脉象后道:“大人不必担心,夫人此番是经行腹痛,也就是女子常有的月事病,我房里还有有止痛的药丸,这就去拿给夫人服用。” “什,什么?”锦宁双眼虚脱地睁开一条缝来,“等等,我月事来了?不是怀了么?” 谢韫用巾帕擦拭她额上冷汗,余光却一扫立在不远处的秋月,平静的眸下尽是森森寒意。 秋月身躯抖索。 张医师道:“夫人没有怀孕,是阳气不足血寒气滞,两者脉象确实相似,不过一般大夫都能区分两者。” 锦宁生出一种荒唐可笑感。 她看了眼谢韫,将脸埋进他怀里,肩膀轻颤,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下一刻,她只觉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怀里人陡然没了动静,吓坏了谢韫:“阿宁,卿卿?!” “大人先莫着急,夫人应当是疼晕了过去,我这就去拿补血止痛丸来。”张医师疾步而去。 谢韫紧紧搂抱着怀里人,手掌轻抚她冰凉雪白的小脸。 他侧过了眸。 森寒的眼神扫过来之际,秋月双腿抖如筛糠,随即扑通一下重重跪在了地:“郎君饶命,是那郎中在街上摆医摊,奴只是出于着急,便就近喊了他来,奴不知道他是个连喜脉都分不出的庸医啊!” 谢韫眼似冷刀。 “来人,”他趁锦宁昏迷之际,吩咐,“拖下去杖毙。” “连同那庸医抓来一起。” 若不是他们,他和卿卿就不会变成这般痛苦。 秋月已然面如灰土,很快进来两个暗卫左右将她架起拖走。 这时候,锦宁眼皮颤动了动,竟是又醒了过来。 她看到即将被拖出去的秋月,问谢韫:“你干什么?” 已经绝望的秋月,见此,爆发出一声凄厉求饶声:“夫人救我……奴婢不想死啊……” 锦宁从他怀里撑起身,苍白的唇难以置信地轻颤,咬牙道:“你是要杀了她吗?谢韫,就因为……你是要杀人吗?!” 谢韫失笑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 “不过她办事不周,自然是要敲打几分的,我让人带下去领五仗打,以作教训。” 第116章 ‘亲兄弟\’ 锦宁也不知信没信谢韫的说辞。 “是那郎中医术不行,和秋月没关系,用不着处罚她。”她小腹还疼着,轻轻吸口气压下那难以承受的疼,虚弱道,“把她放了吧。” 谢韫全然依她:“听你的。” 短短的时间内,秋月历经过生死起落,仿佛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浑身冷汗如雨,连连叩首拜谢,退出去时仍不敢抬头。 若不是夫人醒来,她此刻已经被拖出去……杖毙了。 郎君在夫人面前如此深情温柔,却视他人性命为蝼蚁,转眼便是一副冷血残忍的形容…… 秋月唇齿都在发冷。 世上怎会有郎君这般表里不一、伪善可怕之人? …… 锦宁以前来月事顶多小腹涨涨的不适,倒从没这么疼过,当真是要命。 不过这个月事情太多,她身心压力不小,想必是这个原因。 张医师很快将止痛药丸送了过来,药丸挺大一颗,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中药怪苦味。 谢韫端过茶水,转头却见锦宁直接一口干嚼着吃下了药丸,她以前只闻着这味道都嫌弃到不行,现在是难受到什么样硬是干嚼吃下。 他心疼至极,茶水喂她唇边:“漱漱口。” 锦宁这会虚脱无力,没劲与他置气,便也张了嘴由他照料。 “你别私下去做小动作,”嘴里苦味褪去,她还是不放心地与他警告,“往后还让秋月在我身边,如果她无故消失或出点什么事……我就算你头上。” 谢韫拿巾帕轻柔擦拭她唇角水渍,闻言有片刻安静不语,最后轻叹了下:“如今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伪善虚诈、阳奉阴违的小人,对吗?” “不是。”锦宁只说。 这时仆子送来了擦身的热水。 谢韫修长的指去摸她的面颊,欲再说什么,却被她挥开手:“你出去一下。” 他目光由那热水扫过,知她一向不喜外人贴身伺候,何况是这种私密之处,略垂首靠近她低声道:“你身子不适,我来帮你清理。” 锦宁面上一热,皱眉道:“不要,你出去。” “……好罢。” 他有些失落,从前她都不会拒绝的这般坚定,他喜欢亦享受细致照顾她的一切。 锦宁也没留仆子在这,她自己清理了下身的不适,那止痛药丸可能发挥了药用,虽然还是难受,但没那么疼了。她又自己换了沾到了姨妈血的裤子和床褥。 做完这些已经乏极,她躺回榻上,也没去管谢韫。 她没怀孕。 却借此误打误撞试探出了温柔夫君的另一面。 锦宁内心很复杂,那药丸里应该有安眠的作用,她沾了枕头未思考多久就升起了困意。 在陷入沉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挤进了她的被子。 枕头隔出的床榻界限竟被破坏。 那‘恶徒’还缓缓探过手臂来到她腰间。 锦宁立即强撑起精神,手脚并用地去推搡对方,却被更紧的团团搂在那怀里。 分明是强横的一方,将纤细单薄的人儿拥在胸怀,青年却低着嗓音,在寂寥夜里似难过的轻喘,乞求,“卿卿……阿宁,”他手掌贴在她小腹,掌心像暖炉般轻轻抚柔她不适的小腹,略哑的声,透着轻咽,“原谅我这一回,好吗?” “……” 锦宁没有回他,疲困是一方面,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最终她由他拥着,也没有出声,昏沉沉地睡了去。 * 此刻深夜的谢府中,却并不安稳。 谢啸倔得如一头牛般、如何都不愿在这个节骨眼离京。 “能有什么危险!我不走,哪也不去!谢家三代忠君爱国,从没有违逆之心,还出了你这么个战功无数的大将,若不是你当年平下边疆叛乱,景国如何有近年的安乐繁荣?!” “我就不信那太子继了帝位还能不顾忠臣恩义、不怕遭后世骂名、弑杀忠臣,灭了咱们谢家不成?!” 太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对谢家不利? 更别说谢韫与太子往来密切,那可也是他的血缘亲儿子! 他谢家日后在新朝中只会越来越强大鼎盛! 是以谢容突然在深夜要送他们离京,谢啸只觉得荒谬,言辞举动间也颇为愤激。 顾氏和谢啸不同,她不懂那朝中势局,只相信自己的儿子:“阿容,娘知道你是为了咱们一家人的安危,娘全听你的安排。”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朝谢容通报:“将军,船已备好,暗卫也已在各处隐护,现在就可离京。” “好。” 谢容轻拍了拍顾氏的手算作安抚,复抬眸径直看向谢啸,沉声直言道:“你当萧宗良有多大的胆量,敢在胜仗回京的路上谋害我,他身后的主使是太子和谢韫,否则太子怎会出手保下萧家族人;皇帝一死,二人凭空便可捏造个罪名置我死地,现在不走,便等着满门抄斩。” 谢啸这一瞬便僵直了身体:“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韫……怎会?”连顾氏也难以相信,“他十岁来了谢家,我知他母亲早亡又没了父亲就格外照顾他,不曾亏待,你们俩感情也很好,他小小年纪沉稳有礼,像个兄长一样照顾你……他,缘何害你?” 谢啸霍地暴起:“这其中必然有蹊跷!言之不可能会做出此等事!” 谢容冷眸轻眯,“如此信他,倒是义父子情深。” “……不止,是血脉亲缘!”谢啸情绪发作的极为厉害,似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他双目圆瞪,再忍不住将那深藏多年的秘密、字字清楚道,“你们二人是亲兄弟,就是看在我这个血亲父亲的份上,他怎么可能会害你!?” 话落,一室静。 谢容有瞬间愕然,很快了悟平静。 他不禁冷冷一嗤,似觉得极为可笑,看着谢啸时双目迸射嫌怨与冷意:“原是如此。” 顾氏却是犹如当头一记棒喝,直愣愣地看着谢啸,“你,你说什么?” 谢啸后觉地心虚,不敢与她对视,“是……当年与你成亲前,一个外室所生。” 顾氏浑身颤抖,猛地扑上去狠狠揪着他的衣领:“你明知我们顾家择亲不允男子有过妾室,你骗我,你骗我这么多年啊!!” 顾家家风严谨,家族婚事上向来是一夫一妻,她如何能接受本以为恩爱的夫君在外竟有个比她孩子还大上两岁的儿子,且瞒了她二十多年! “够了!”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稀松平常的事,何况是我这种身份荣耀之人!娶了你之后我从未纳过妾室,”谢啸一把挥开她的撕扯,不满吼道,“除了这件事,我哪里有对不起你!你也该满意了!” 顾氏被他那一推,连退数步,险些跌倒。 谢容伸手将之扶住,随即一言不发,抬腿照着谢啸的胸口猛一踹了过去。 他的力道自不必说。 只听咯吱一声,谢啸被踹得直跌坐在身后木椅上,那椅子破裂,险险没塌了去。 “孽子,你个孽子……”谢啸捂着胸口痛叫,脸色青白。 也不知是气是受了伤,生生吐了口血出来。 谢容双目微红,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气息阴沉狠虐,竟是还要动手。 顾氏忙将他拦下,自是只当他是为了自己出气,殊不知……还有其它缘由。 谢容很快平复下情绪,不带感情地扫过谢啸,低眸对顾氏道:“不必管他,我们走。” “对!”顾氏恨恨地朝那男人瞪过去,“让他在这等他的好儿子吧,死活与我们无关,娘跟你走!” 谢啸梗着脖子不为所动。 母子俩迅速离开。 谢啸才扭过脸,按着胸口起身,快步到厅门口,手颤颤扶着门框,却只望到茫茫寂夜。 他重重一叹,怅然地回身往屋内走。 难道他错了吗? 这两个儿子是承了他的血脉才能降生,他们不尽孝义就算了,一个不愿认祖归宗,一个……差点把他踹死! 谢啸依然不信谢韫会谋害谢容。 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当他有所察觉时,只觉后颈一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路倒是安稳。 谢容蛮力将晕死过去的谢啸扔进了船里,顾氏绞紧了手,目光愤恨又无奈:“阿容,他到底是你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他等死……” 是她要谢容折回去带着他。 “我明白。”夜船将要启程,谢容朝身旁卫承低语吩咐,末了对顾氏道,“卫承会护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水路要赶两日,途中若有不适告诉他。” 顾氏一愣:“你不同我一起走?” 谢容回道:“我还有件事要办,解决了就会过去。” “不行!既然你说的那般危险,有什么事能比性命还重要!”顾氏拉着他的手不放,“你和娘一起走!” 谢容缓缓按下她的手,“母亲宽心,我不会有事。”他朝卫承点了点头,便转身跃船而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色中。 * 隔日。 锦宁醒来,枕边人已经不在。 女子月事期间,最不好受。 她吃了早饭便恹恹地躺去矮塌上,一边撸着雪球,一边晒着太阳胡思乱想。 湘玉还是要找的,她总有预感,人还活着。 对谢韫……换位思考,她该是能理解他的猜忌多疑,可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回想他笑不达眼底地问她孩子是谁的时,他阴冷着脸不允她离开时,这些景象像阴影般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对他也到底是有了隔阂和猜疑。 谢容……只希望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到了中午谢韫也没回来,派来传话的说人还在宫里。 直到了下午。 锦宁坐在凉亭里盯着池中鱼儿发呆,远处忽而传来连绵不绝的鸣钟声。 她回神,由京中各处寺庙传来的鸣鼓声中围绕,也有所清楚,这是老皇帝死了。 第117章 ‘通敌叛国\’ 皇帝崩殂的丧钟声传遍整个京城,举国皆哀。 锦宁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望向院门。 院门外笔直伫立着一众侍卫,到如今情景谢韫还是不放她出门。 直到晚上,锦宁临睡时,谢韫才回来。 她躺在榻上,听见声响也未起身,侧蜷着身子面对墙壁仿似已经睡去。 谢韫停在轻纱床帐外,透过纱帐朦朦胧可望得里面的纤薄柔软人影。 他静静看了半晌,也未扰她,垂下眼走去盥洗室,洗漱过后回到榻边撩开纱帐,掀被入了床榻,半撑着一只手臂环过她的头顶,倾身盯着她的侧脸,低道:“没睡?” 锦宁确实没睡,睁开了眼,眨了眨睫没回应他。 谢韫也不在意,怀抱着她腰肢的那只手,覆去她的小腹轻柔摩挲:“腹痛好些了吗?” 锦宁淡淡地‘嗯’了声算作应答。 她没什么话与他讲,不得不承认因为‘孩子的误会’还存着一些埋怨,这是他们相爱至今第一次这般闹出争执,需要些时间来缓和疗愈。 谢韫似乎不知她的冷淡,垂首,唇畔在她鬓发、耳畔印上温柔地吻,呢喃道:“皇帝已逝,太子刚继位,朝堂局势还不稳,我这几日会很忙,白日里不能回来陪着你。” 锦宁终于扭过脸看向他,“你先把看守我的那些人撤走,整日闷在府里,我要疯了。” 谢韫静了片刻,无奈道,“何来看守,是保护。” “太子刚继位,天下时局不稳,少不得一些乱党在暗处盯着我,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府中各处都安排了护卫把守,这样我才能放心一二,可一旦出了府,外面……” 他顿了顿,哑然轻叹,“总之我绝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明白吗?” 他说着,两人目光紧紧相对。 便是那温柔好看的眸眼一眨,竟带出了水光来,眼眶在烛光下也泛着红。 似无声控诉她的冷淡,她的疏离,她的曲解。 锦宁紧咬唇畔,眼也微红,他从不吝啬宣泄自己的爱意,在此刻却让她倍感矛盾。 在他伸过手来碰她的脸唤她‘卿卿’时,她猛地推了他一把,接着竟是掀开被子起了身要走,似是不能再忍受与他同榻。 谢韫迅即地拉住了她的手,嗓音微颤:“你去哪?” 锦宁不看他,深出一口气哽道:“我去别处睡。” 谢韫有瞬间的愕然。 “好。” 他神色恍惚,扯了扯唇轻喃:“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不原谅我。一个因为嫉妒红了眼,被邪念蒙了心,失了心智去怀疑你的卑劣男人,也不配被原谅。” 锦宁不想听,手却还被谢韫牢牢抓着,坐在床边走不得。 “你生我的气,不想再与我多说一句话,你还不想看到我的脸,甚至……”朦胧夜里,他的嗓音像是哭泣一般喑哑,“甚至,还有过要与我和离的念头,对吗?” 最后一句,青年声音轻得仿佛水雾般一吹即散。 锦宁别开脸盯着别处,心脏发紧。 却不等她开口,谢韫又黯淡地自答。 “可以。”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日后能开心自得,我现在就可以写和离书,等天下太平就派人送你走,你想去哪便去哪。” 锦宁终于是转过头看向了谢韫。 却是目及到青年湿红着双眼,睫毛一眨,那眼泪便霎时顺着下睫滚落而出,滑过苍白清隽的面容,滚烫的泪恰是滴落在她腕间…… 谢韫含泪望她,牵唇露出一抹温柔地笑。 而后……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只不过,我这辈子离了你便再没活着的意义。” 他弯眼笑着说:“你不要我后,我会安安静静地了结自己,死后尸骨也会葬在一个离你最远的地方,绝不会烦扰到了你。” “……” 无波夜色里,谢韫的声音低哑而清晰。 锦宁攥紧了手指又松开,收回目光,看着没什么触动,起身便走。 甫一踏出步,却被人从身后死死搂在了怀里。 青年颤抖着身体,清瘦的脊背弯曲,双臂箍紧了她,垂首紧贴她耳后,滚烫的泪尽数落入她颈中,嗓音透着压抑地哽咽:“卿卿当真不愿再给我机会?” “当真,舍得我去死?” 锦宁没有挣扎。 “……什么和离随我自由。” “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用自己性命作赌。”她自是不要他死,也看出他这装可怜的一套,压着心里的不痛快咬牙道,“你就是拿准了我耳朵软胆量小,什么都会依你是吧!” “才不是。”他轻声喃,转过她的身子,鸦羽似的睫缀着泪,“我赌你舍不得我死。” 锦宁窝火,这有什么区别吗?! 谢韫无疑生得极为精致,是温润雅正的气度,现下面容苍白,浅若琥珀的眸子红红的,潋滟垂泪,平添出病弱美感,仿佛要碎掉一般,好看得动人心魂。 他便用这个模样,低身,希冀地看着锦宁,“我赌对了,是不是?” “……” 锦宁也是真的难受,还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确实太有杀伤了。 这样僵冷着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和好便和好,分开便分开,就果断些吧。 她没做多纠结,有了决定:“这事就当过去,若有下次……也就说明你我彼此间真的没有信任,也就没必要再……” “没有下次。”他出声,实则是听不得她接下来的话。 不想再失控,坏了刚有缓和的关系。 “我已经知错,断不会再被那些杂念侵袭,”谢韫抚摸她脸颊,“抱歉,这几日,我让卿卿难过了。” 锦宁默了片刻,最后叹出一口气:“……不管你是真的信还是装的,我再解释最后一遍,我去找谢容只为救你,他虽有些凶横却也没趁机非逼我行那种事,是你不信我的解释在先,后面我说与谢容在一起的那些都是气话。” 谢韫点头:“我信,真的信你,不会再怀疑你对我的情意。” 他微低下头,宽大掌心握着她纤细柔软的手,覆在自己面颊,波光氤氲的眸中映满她的脸:“枕边没有卿卿,我一人难以入睡。” 他央求。“不要分床睡,别走。” 既已说通到这,锦宁憋闷在心里的不快也算消散,没必要再与他冷脸置气。 看她轻轻点了头,青年绽出笑颜,抱起她回了床榻上。 他跟着伏在她身上,对视片刻,缓缓朝那唇畔吻去,锦宁身子微僵了下,又很快放松下来,接纳他温柔而又透着些渴切的深吻。 她月事期,不畏他乱来,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 谢韫吻着,果然在手将要克制不住探入她衣襟里时停下。 结束这个吻,他撤了些身,呼吸略急,目光由她五官细细扫过,又垂下首脸庞贴在她颈窝蹭了蹭,喉间溢出已经满足的低吟声。 “真好。” “卿卿还在我身边。” 他将她抱在怀里。 锦宁渐渐地也有些困意,依偎在青年怀中睡去。 隔日清晨。 锦宁睁眼就见谢韫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也不知他是在这盯了她多久,对着刚醒来的人儿,含情眼弯起盈盈笑意。 “卿卿早安。” “嗯,”锦宁刚醒来还有些迷糊,顿了顿,看到略刺眼的日光从窗口撒来,意识到时辰应该不早了,温吞问他,“你最近不是很忙,怎么还没去上职?” 谢韫莞尔回道:“我想看到卿卿醒来的模样再走。” “……”好像又回到以前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时候,锦宁还是有点羞耻,不知道自己头发乱糟糟有什么可看的,“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谢韫抬手顺了顺她头顶翘起的发,柔声说:“委屈你待在府里,我会尽量早些回来。” 他站起身,锦宁在这时却扯了扯他的衣摆。 谢韫回头俯望她,锦宁动了动唇,看着是有话想问,到嘴边只说:“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他笑着点头,转过身走时嘴角弧度消散。 他心思敏锐,对她每个细微表情都了如指掌,她亦很容易看透,像个白纸。 她多半是想知道阿弟的动向。 却又怕他猜忌生疑吧。 无妨。他已经不在乎,只要她人还在他身边,足矣。 …… 接下来的两日锦宁都乖乖待在府中。 虽然很烦,但理智想想历来皇位更替都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谢韫不让她出府也挑不出来错,万一真有乱党想到以抓她来要挟谢韫达成什么目的,她不就很危险,为了小命且再忍耐几日吧。 她也确实想知道谢容如今怎么样。 无关乎什么情谊,谢容说过太子继位他会有危险,现在太子果真做了新帝,她很难不去多想,不过她和谢韫刚算和好,不好提谢容再惹了他疑忌不快。 所以锦宁只能旁敲侧击地在院里仆从这里打听。 可不论她问什么院里上下人都摇着脑袋说不知道,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搜罗不到,锦宁也没当真去问,免得再惊动谢韫,只当她们和自己一样憋在府里与外界断了联系。 直到这日下午,锦宁特意没去午睡,去后院逮着又在园子里捉鼠的雪球。 “你有猫病了你,今天必须把你关笼子里去!”这两日雪球总在这园子里捉田鼠,然后放到她床头。 她也猜想雪球是喜欢她,捕猎给她这个主人吃。 但实在受不了午睡醒来就看到两只大田鼠排排躺,睁着死不瞑目的豆豆眼望着她好吗!! 锦宁一把将雪球从草丛里抱起来,刚好解救了一只小田鼠,看着那小东西不熟练仓皇逃窜的样,她有些心虚,这莫不是昨天那两只田鼠的小鼠鼠吧? 造孽啊。 锦宁抬手拍了下雪球又逐渐肥起来的屁股:“你干的好事。” “……怎么可能,谢将军那般英武神姿,战场上从无败绩……怎么会通敌叛国?” “嘘!!” 两个提着喷壶的小丫鬟朝这边走过来,锦宁只隐约听到其中几字,却足够她心惊肉跳。 她抱着雪球,蹲下掩在花丛后面。 两个丫鬟不知她在这里,确定后院没其他人才继续议论。 “谁又能想到呢。” “说不准是遭奸人陷害!” “怎么新帝一登基,谢将军就变反贼了?反正我不信谢将军会叛国,他是景国的大英雄。” “若真是诬陷,他人怎么会失踪?据说还早一步将谢家人口送走了,可不就是畏罪潜逃,坐实了罪名,现在满京城都是他的通缉令……” “那咱们郎君会不会受到牵连,郎君是谢家义子,好像还和谢将军是挺亲厚的兄友。” “应当不会吧……” “喵呜!”雪球突然发出一声凄鸣,锦宁霎时从呆怔中惊醒。 原是她无意识寸寸攥紧了手,手指捏疼了它的肉。 她慌忙松开手,雪球得到自由嗖地一下就蹿走了,那两个浇花的丫鬟也猛地噤了声,颤颤巍巍绕过花丛,看到是锦宁,手中喷壶咣当砸地。 “夫,夫人……” 第118章 ‘跟他走\’ “夫,夫人……” 两个丫鬟年纪不大,看到花丛后的锦宁大惊失色。 府中嬷嬷早就耳提面命地告诫过,不许在夫人面前透漏关于宫里的消息,她们也只敢在私下里议论几句,不曾想竟这般倒霉偏偏被听了去。 二人噗通一声双双跪地,神情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锦宁已经听了清楚。 她想也不想就觉得这事必然存着阴谋古怪,谢容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用这样的罪名按在一个驰骋疆场战功赫赫的名将身上,实在有够歹毒地辱没了谢容。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跪着,锦宁并不追问,让她们起来便作罢。 二人相觑一眼没有起身,扑跪下去扯住锦宁裙摆:“夫人可否当今日没听到过奴婢二人闲扯的浑话……赵嬷嬷叮嘱过我们不许在您面前多嘴,怕您听了再生忧思伤了身子,若是嬷嬷知道是奴婢私下议论……定会打罚我们。” 二人知道锦宁平日里就好说话,作那可怜弱小的模样哭求道:“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是奴婢说的!” 锦宁自然不想为难了她们,点头应了。 …… 锦宁将雪球暂关进了笼子里算施罚,又板着脸作凶状斥了它几句,让它知道犯了错误,下回不再去捉那田鼠放她床头。 雪球蜷着猫身在笼里不看她,耷拉着尾巴呜喵地哼唧,像是委屈着,揉它的脖子也不搭理,看着倒是生她的气了。 锦宁蹲在笼子前叹了口气,看着猫儿,心绪不免向它‘前男主人’那儿飘去。 果真如谢容之前与她说的那般么?太子继位后他就被扣上了‘叛国’的罪名,那……既然谢韫与太子是一派,这其中,可会有谢韫的手笔? 锦宁忽觉后颈发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她不能再自顾地乱想下去。 傍晚时分,谢韫回来了。 自那夜说通,他们的感情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恩爱,夫妻俩如往常一样用过晚膳后,谢韫应该是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去了书房。 没多会,书房响起敲门声,紧跟着是锦宁的声音:“我可以进去吗?” 桌案前。 谢韫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搁下毛笔,缓声应道:“当然可以。” 门便由外推开,锦宁端着些时令水果进来。 两人目光相对上,她甜甜弯眸笑了一笑,放下水果,朝那桌案上成堆的书函瞅了一眼:“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回到家还要处理这么多东西,很累吧?” 谢韫面色温和,牵了她的手,手臂半揽过那细腰引她坐在自己腿上,丝毫不于她避着那些重要书函,嗓音缱绻:“算不得累,倒是有些厌倦,比起这些呈满明枪暗箭的朝堂政事,我更想日日夜夜和卿卿相守在一起。” “……”谢韫的嘴,就是这样甜。 锦宁捏了颗樱桃喂到他唇边:“我也等着那一天呢。” “好吃吗?” 谢韫弯唇:“格外的香甜。” 锦宁从他腿上起身,目光落在一旁的砚台上,来了兴致:“我帮你研墨吧。” 谢韫莞尔点头:“好。” 淡淡的舒神墨香沾染袖口。 磨好了墨,她便静静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凝眉处理公务。 他侧脸映在烛光中,漆黑纤长的睫垂落下浅浅阴影,不做表情时看着有些冷,她看得有些出了神。 锦宁并未在书房多待,先回了房。 她月事还没走干净,两人睡前只相依偎着聊些贴心话,借这个时候锦宁自然地将话头提起:“好久没见过顾伯母了,真有些想念她,我自小就没爹疼没娘爱,也就在谢家的时候享受过伯母的疼爱,等你得空了,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顾氏待她是真的不错。 叛国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她担心顾氏可否安全。 谢韫听后却是陷入了沉默。 锦宁支起身子朝他脸上看去,心里七上八下,面上佯装茫然不解:“怎么不说话?” 谢韫眉头紧皱,面色也略凝重:“有件事,我未告诉你,不想让你担心。” 她顺着问:“什么事?” 谢韫沉声道:“有人查出阿弟通敌叛国,他假死的两年便是投奔去了月国,在那还有了妻儿,是月国潜伏在我朝的奸细。” 再听到锦宁依然觉得震惊。 她尽量表现的不是那么激动,免得谢韫又多想以为她带有个人私情在里面:“这是栽赃诬陷吧,谢容不是那种人,就算不拿为人来讲,他在景国可是天下人景仰的英雄,何必那般遭坏自己的名声遗臭万年,图什么呢?” 谢韫道:“此事新帝交与丞相调查,不经我手,我只知道丞相找到了他和月国私下通敌的书信证据。” “可书信笔迹什么的……仿造最容易了不是吗?你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比我了解他的性子,他那么倨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叛国?”她还是没控制住声音有点高,“而且他不是假死,他是被人谋害,是失了忆啊。” 谢韫眼神暗了暗,嗓音平静:“正因失忆,才难保他不会被别国利用,谁也不知他那两年经历过什么。” 锦宁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个角度。 “何况,若真是被栽赃陷害,若其身正,朝廷自会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谢韫柔和了些声音,叹道,“我也信阿弟的为人,可他竟率先逃出了京,甘愿落为通缉逃犯,未必不是因为心虚。” 锦宁垂下了眼,不想再说话。 倒不是信了谢韫,信谁也都不重要,她一个蚂蚁似的小人物也撼动不了君王令,只能暗暗祈祷老天爷公平些,让坏蛋短命,好人洗冤长命。 她侧躺着是要睡觉的样子,谢韫从后拥着她,安抚道:“无论无何,以阿弟的本事,定能保顾伯母安然无事,天下之大,自有他们容身之处,别担心了,嗯?” 锦宁应了声就闭上了眼。 谢韫也没再多说,抱着她入睡。 …… 隔日,谢韫不在,一行队伍忽而闯进了府里。 只见为首之人亮出一个金色长形令牌,守在院门的侍卫面色微变,片刻犹豫后还是恭敬让了行。 彼时锦宁正拿着小锄头在池塘边的小园子里翻土,她整日待在院里实在太憋闷,心情又不好,快要整出抑郁了,需要找点事做。 她本来想养花,可没那个手艺,在现代养个多肉都能给养死,就让秋月弄来了些葱和青菜种子,她翻翻土就可以撒种子了。 闯进来的一行人中,那为首的男人目光扫视一圈,落在锦宁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笑道: “不愧是谢大人心爱的夫人,果真和京中一般的贵女不同。”男人细细瘦瘦的,嗓音很是尖细阴柔,让人莫名起鸡皮疙瘩。 锦宁觉得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在阴阳自己。 她放下锄头,站起身来警惕道:“你们是谁?” 男人道:“夫人莫怕,我是奉了谢大人的命令来接您出府。” 这人不可能是谢韫派来的。 锦宁默默捡起了小锄头抵在身前。“我哪也不去。” 那男人尖声吩咐了句‘那就得罪了,只能蛮力请夫人走一遭了’,身后便有两个禁卫上前挥落她的锄头,一左一右将人携了起来。 秋月和几个丫鬟见此慌忙来阻止,轻易就被拦下,守在暗处的暗卫也欲要动身,却被暗卫为首之人权衡几番按下来,随即跃身消失在原地,去宫中先与谢韫通报。 锦宁被人架着实在有损尊严,踢着两条腿怒了声喊:“好好好!我自己走!放开我!” 阴柔男子点了头,禁卫便将她放下。 锦宁乖乖跟他们走,心里有了些数,学着那男子打量她时也上下打量他,说道:“我看你和京中一般贵男不太一样呢,你是……太监?!” 说话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裆部。 太监嘘嘘正常吗? 男子嘴角轻轻一抽,瞥她一眼也不回答。 锦宁心道那就没错了,这不男不女是个没小牛牛的,而没牛牛的男人产源地必然是皇宫,也就是新帝派来的。 她有点害怕还担心谢韫,难道是他得罪了新帝? 锦宁被请上了一辆马车,好不容易从府中透透气,转而又被关进了另一座牢笼。她进来时视野身体都自由,看清了这座新的牢笼比谢府要大上几倍,风景也极美堪似现代园林,应该是皇帝平日出来游玩住的地方。 锦宁并未被禁足,她可以在这庄园里随意行走,只不过到哪身后都跟着几个禁卫军。 她索性哪也不去,把人赶走自己待在屋里,又焦躁地来回踱步。 这神经皇帝是想做什么? 直到了暮色渐起,外面有人敲门送晚饭过来,她哪里有胃口吃,不过还是接过了食盒。 等禁卫军走后。 锦宁放下食盒,小跑到窗前,慢慢推开了通至外面的窗,撸了撸袖子爬了上去。 她从窗口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还松了口气,下一刻迎面就出现两个禁卫。 锦宁便撒腿往另个方向跑,一时太急不妨踩到了裙摆,将要摔倒时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中华民族儿女刻骨的礼貌让她在这种情况也下意识要来声谢谢。 一抬头却发现对方也是个披着轻甲的禁卫,‘谢谢’哽在喉间,她吓得一激灵,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这时后面的两个禁卫也追了过来。 锦宁进退两难,仰泪往苍天。 最后手帕一抹泪,面无表情地闭上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摆烂不动了。 累了烦了,爱咋咋。 她淡定优雅地等待着被禁卫一左一右架回去,却是听到了两道吃痛闷哼、跟着重物摔地声。 锦宁猛地睁开眼,看到离她不远的地上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禁卫。 她脑子一片混沌,没反应过来之际,翻地时沾了些泥土的雪白脸蛋被对方掌心捏着,缓缓朝右侧掰过去。 身披轻甲的高大禁卫半蹲在她身旁,阒黑的眸看着她,略粗糙的指腹轻蹭掉她颊边的泥,开口的薄冷嗓音让锦宁熟悉的耳朵发麻:“是我。” 第119章 ‘跟他走 皇宫内。 天还未暗之时,谢韫在紫宸殿与新帝陈玄桢商讨完一些政务要事后便要告退,陈玄桢却出声留他:“天色还早,言之陪朕下一盘棋再走吧。” 谢韫轻敛眉。 下什么棋。 他只想尽早回去见他的卿卿。 不过对方已是皇帝,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好言婉拒:“不巧,臣家中还有些急事,须尽快赶回去,下回再同陛下切磋棋道。” “急事莫不就是回家陪你那娇夫人吧……”陈玄桢打趣声一顿,轻啧道,“自你三年前成了亲后,除了公务,私下里便鲜少与朕交集,身心全扑在你那夫人身上,真是奇妙啊,谢言之竟会因一个女子折腰。” 谢韫笑道:“臣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俗人一个,享受与深爱之人相厮守的每时每刻。” “爱?”陈玄帧不由脱口笑了声,“你也懂爱?” “若她不是谢容的女人,你必然不会费心思娶她,你这等冷血之人,何谈爱字……” 瞥见谢韫已经阴冷下去的脸色,陈玄桢话音一止,到底是这皇位坐上有点得意忘形了,他清了清嗓改口笑道:“朕的意思是,你和谢将军不愧是亲兄弟,喜爱的女子都是同一人。” 谢韫眼神沉沉,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不再多说半字,转身径自离去。 陈玄桢唏嘘拦他,连尊称都不用了:“你我已经许久未下过棋,再过些时日待我坐稳了皇位,你就要长辞离京了去,说不定此生都难见,就在今日陪我下几盘棋都不行?” 谢韫想到之后还需他放行离京,还是忍下。 几回合后,他已经不耐到极点。 这时太监张进喜入了殿,陈玄桢起身到书案旁,进喜跟着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奴才已经将谢夫人送去灵云庄,在庄外设下了天罗地网,若谢将军入陛下所料当真入局,定不会让他逃脱!” 陈玄桢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谢韫,问进喜:“那小女子到底什么模样,你可看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让这兄弟俩斗死斗活的?” “模样虽美,但也称不上人间绝色,若说过人之处,奴真没看出来,反而有些……” 进喜想了想。 “粗俗。”没有贵女拿着锄头翻土。 “聒噪。”太能嚎了,女子说话该是轻柔的。 “嘴上不饶人。”学他阴阳人。 “放荡。”竟那样直勾勾顶看他的裤裆,实在不是女人也。 陈玄桢啧啧称奇:“原来他们兄弟口味是如此重。” 谢韫指尖捻着一颗棋子,抬眼看向那私语的主仆二人,略一推测,心头大怒,眸中蕴起幽暗,他忽地起身,却被守在殿门外的禁卫横枪拦下。 他转过身,面色阴沉如水。“你怎么敢动她?” 陈玄桢自诩已是皇帝,被如此不敬地称呼,还被其俱人的气势所压制,是有不悦,不过心存忌惮就是了。 他语气轻和:“放心,朕已安排妥当,只要你那弟弟敢现身,绝不会放他活着离开,这次定能斩草除根。” “他在这世上多存活一天,你就一天安不下心,”陈玄桢拍了拍他的肩,“不是吗?” “是。”谢韫坦然应下。覆着寒光似的眸子半眯,“可我会有百种方法去杀他,唯独不能用她当诱饵。” 他是不敢。 谢韫不愿再浪费时间在此。 禁卫还横枪阻拦。 陈玄桢挥手让人退下,却意味深长地在谢韫身后幽幽开口:“可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若谢容现身,你那宝贝夫人是会选你,还是,跟他走?” 青年身影微微一僵,随即大步离了宫殿。 第120章 他的冷血真面目 锦宁对上那双漆黑的冷眸,呼吸收紧,一时做不出反应。 “你,你……?” 高大禁卫目不转睛与她对视,假胡子掩不住冷峻锐利的五官,他看她呆愣的模样,轻一扯唇:“嫂嫂还真是忘性大,才多久未见,便认不得我了?” 锦宁从惊怔中回过神。 眼前人披着禁军所穿的甲胄,粘了假胡子,所以她刚才心急之下未认出来。 此情此景,更没心思注意他以往甚少称呼、如今刻意加重的‘嫂嫂’二字。 她眨了眨眼,心口陡然狠狠一跳,十分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周围,转过头推搡他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现在京城各处都是你的通缉令,快逃出京去吧!” 他真是胆大不要命,这可是皇族的私庄,怎么敢来这里,若被新帝的人发现抓进牢去不就完了?! 见她如此紧张。 谢容阒黑冷冽的眸子微亮,一把抓住锦宁推搡他的手:“你在担心我。” 锦宁眉头紧皱起。“顾伯母怎么样?一定要照顾好她。” “母亲一切都好,已送她去了安全的地方,我本也该一同离京,可……”谢容话音一顿,眸子却一瞬不瞬紧盯她,目光灼灼格外摄人。 锦宁清楚见他眸中翻涌起的波澜暗潮,她咬了咬唇,将手从他掌心中抽回来,撑着地身子往后退了退。 她方迟钝的、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新帝将她从谢韫部署着层层守御的府邸中带来这里,或许不是谢韫出了事,而是引谢容前来。而谢容竟也真的没离京而去,还来了这里。 见她忽而退却。 谢容脸色一沉,瞬冷的眸子轻眯,下颌略绷紧,又很快平静下来道:“你既清楚如今情势,我便不作多说。京城没了我容身之处,在京中藏匿至今只为寻机来见你……你,可愿意跟我走?” 锦宁听罢呼吸不由一凝,心底抑制不住泛起丝丝动容。 他明知这是个什么地境,为什么还要冒险赶来。 锦宁轻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我有家有夫君,没道理跟你个外人走去哪,别做傻事了,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谢容神色愈沉,死死盯她不语。 “方、锦、宁。”他忽而唤了她一声。 连名带姓,字字犹咬牙切齿。 似气似狠到要将她拆皮脱骨嚼碎了。 锦宁浑身一颤,软弱地不敢与他对视,下一刻谢容不由分说抓着她细弱胳膊将她整个人拽起来,连拖带抱地毫不费力,就要这么把人掳走。 锦宁试图挣扎,可根本抵抗不了他那强大的身躯和力道,又不能发出动静再引了人来,“……你别管我行吗,停下!” “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顾伯母,别……谢容!” 这私庄极大,不知道哪一处就有禁军把守。 谢容拖拽着锦宁却是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墙角,前有假山树影遮掩,夜色中不易为人发现。 他将她抵在墙上,高大身躯投下来的暗沉阴影将她围裹,盯着她咬牙冷笑,“不知好歹的蠢东西,若不是有人求我,我还不会来找你。” 锦宁困在他高大阴沉的身影下,还以为他要发疯吓得肩膀瑟瑟,闻言一愣:“是谁?” 谢容却不予作答。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低下身凑近她脸边嗤道:“你当谢韫是真心待你?若你知道真相便知自己有多可笑。” “罢了,看你被他灌了迷魂汤似的无可救药,我便好心告诉你个恶心的秘密。”他一字一句清晰道,“谢韫,他与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 锦宁猛地抬眼看他。 什么…… “他是谢啸抛弃的外室所生,他怨恨亲父,嫉恨我,珩州之战是他算计害我,我死后他便可以抢夺我的一切,我的父亲,母亲,还有……”说到这,夜色下谢容双眼发红,看着她的脸,声音忽而轻得仿佛低哑呢喃,“本该属于我的……妻子。” 是,这样? 锦宁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谢韫与她说过儿时的事,却没说那抛弃他生母的是谢啸。 所以,是这样啊。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那,一开始的冲喜嫁人,就是他提前算计好的了?锦宁突然有点忍不住笑,她记得谢韫总说没她他或许就病死了,她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为他驱走病魔的福星来着,她真的觉得好笑,就是眼睛有点冒汗。 “谢韫伪造通敌的罪名诬陷我,要置我于死地。” “谢韫暗地里杀了你的婢女,因为她偶然听到他与萧宗良合谋害我的真相。” “如此,”谢容抬起她的下颌,看到她脸上布满泪痕,愣了一愣,狠下心冷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要留在他身边,还是跟我走。” 锦宁没有去质问谢容话里的真实度,她什么都没问。 她还是摇了头。 “你走吧,别管我。” 锦宁轻轻地说。 她会走,可不是跟谢容走。 她不想拖累他,更不想再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乱糟糟的关系,她会自己离开他们。 谢容瞬间暴怒,双眼烧红,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是真的想什么都不顾直接把她打晕带走。 “好,好得很,如此痴情,天上人间少有!我真的有些羡慕阿兄了呢!”他怒极反笑,心口却犹被淬了毒的刀子扎过,入心入骨的疼,“方锦宁,你日后后悔别来求我。” 撂下这句,他转身便走。 锦宁才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陡然脱了力,捂着脸,摔坐在地上。 还没发泄地哭出声来,才离去的人竟是折了回来,猛地将她提起:“你不信我,不愿跟我走,那你可信她?” 锦宁愣愣顺着他引的方向看去,泪眼朦胧的眼在夜里看不清晰。 直待那人离近了,扑过来,哽咽地唤了声:“小姐……” 第121章 逃 当湘玉出现在面前,锦宁以为是自己发生了幻觉。 她已然呆若木鸡,直愣愣看着那熟悉的小姑娘,眸子反复在她脸上盯视,颤抖地抓住了她的手,确确实实摸到属于人的温热肌肤,她方才露出了喜泣的笑来:“湘玉……真的是你。” “是我,”湘玉含泪重重点头,“小姐,我好想你啊,一直在想办法见你!” 锦宁忍不住掉泪,眼睛都不敢从她脸上移开,紧紧抓着她的手,唯恐这只是个虚幻的梦。 在方家那段苦日子她和湘玉相依为命,冬天躺在一个被窝里取暖,她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活着就好,以后我们走哪都在一起,再不分开了。” “将军。” 锦宁这才注意到除了湘玉,出现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曾扮作丫鬟藏在她府上的十一,另个是她未见过的男子。 男子对谢容恭声道:“禁军已经发现方小姐不见,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谢容未答,沉沉望着锦宁。 “小姐,你快跟我们走吧,”湘玉对着她焦急道,“你可知道当初是谁要杀了我?是谢韫大人啊!他就是个大坏蛋!” “湘玉……” 湘玉看不得锦宁的犹豫,誓要揭露坏蛋的真面目:“那日我在书房中打扫偷懒睡了过去,刚好听到郎君和安阳侯在谈论两年前关于如何谋害的谢将军,是郎君挑拨侯爷在胜仗途中暗杀将军,我听得清清楚楚!可郎君发现了我在暗处偷听,为了避免我向你告密,他就派左安来杀我灭口!” 小姑娘痛心疾首地哽咽:“小姐,你连我的话也不信了吗?” “我信,”锦宁给她擦泪,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我信。” 不信她,这个世上还能信谁呢。 “那小姐就跟我离开京城!这些时日多亏谢将军救下我还收留我,不然我肯定要被谢韫的人找到真的要死一次了!” 湘玉贴过来压低了声音:“谢将军失了忆,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如果不是我用你们以往的情意央求,他还不愿来搭救,所以小姐不用担心再受将军的禁锢,出了京,咱们想去哪便去哪,将军不会强迫小姐的!” 锦宁听此看了眼谢容。 他敛着眉,冷睨她一眼便别过脸看向了别处。 湘玉:“小姐,你必须跟我走,我不能再让你回到那个可怕的人身边啊……” 到这,锦宁面上还算平静,实则已经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她没有心思还去纠结什么爱不爱的,这已经超出了她能够承受的范围,她甚至不敢想再去面对谢韫这个人会是什么景象。 谢韫谋害谢容、湘玉自然可怕可恨,还让她毛骨悚然的是,他怎么能在害了她亲近的人之后、还能那样安然自若地同她演戏?!他看她伤心看她流泪,用一副温柔忧心的神色安慰她之时,心里又在想什么? 他是心理扭曲的大变态吗?! 锦宁前一刻的确不愿跟谢容走。她想自己离开,而不连累别人。 这一刻她却动摇了,亦觉这想法天真的可笑。 没了谢容的帮助,凭她哪里能走得出这京城,逃得了谢韫身边?! 他那样狠毒冷血的人,她若执意逃离忤逆他,会不会……他耐心告罄的那一刻,会不会也像对谢容、湘玉、左安那样,直接……杀了她? 她怕死,真的怕。 “好,”锦宁深知情况危急,没有再多挣扎,颤巍巍地点头,“我,我跟你们走。” 话落,谢容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是不容她再改口的机会,带她在夜色中极快地穿行过墙巷。 “湘玉……”锦宁一心挂记着她,慌忙回头去看。 前方突现火光。 谢容揽着她侧身躲在一个墙柱后面,他手掌捂住她的嘴,锦宁能听到许多脚步声就在不远处来回搜查。 她大气也不敢出,双眼忐忑地圆瞪。 谢容低眼看她,紧紧捂着那柔软面颊的粗粝掌心,力道放轻了些。 过了会,脚步声离远了些,不过依然能看到火把闪动。 锦宁恢复理智地想,新帝的人必然已将这山庄各处都包围住了,若要逃出去只能硬杀出一条血路,而胜算微乎其微。 终究是她连累谢容他们。 然而,谢容抱起她,竟跃入一座房殿中。 他来到内室榻边,似乎是触摸了什么机关,原本挂着字画的平整墙面竟翻转出一个密道。 锦宁惊住。 谢容拽着她走进去,锦宁回神,不愿动身:“湘玉呢?” 谢容敛眉不语。 约莫有个四五秒,耳边就传来脚步声响,是十一和另个男子携着湘玉也来到此。 “走。”谢容沉声,牵着锦宁走在前,进了密道中。 走在最后的男子进去按了下石墙上的机关,墙面便缓缓合上。 山庄里外皆包围了数千禁军,便是连只蚊子也休想逃出来。 新帝亲临山庄,坐在步辇之上,面上是志在必得的从容笑意。 他看了眼一旁骏马上的人。 方才收到消息,谢夫人已经不见。 而青年表情是他相识多年、也从未见过的阴森可怖,简直如那要杀人的恶鬼般。 陈玄桢心下轻爽,暗道你谢言之也有今天,面上收敛了些笑,倒忍不住为他那娇娇夫人默哀。 这次抓回去,那小女子可有得受了呦。 “如何,人可抓到了?”陈玄桢问步辇旁的进喜。 进喜领命去问中将,很快便回道:“陛下,人……还未找到。” 感受到一旁投来的森冷视线,陈玄桢直起了身,厉道:“山庄面积大,他们必然就藏身在某处,让弓箭手和禁军牢守各处,看到罪犯的身影即刻格杀勿论,但绝不能伤到谢大人的夫人分毫。” “是!” 谢韫面无表情望着夜色笼罩下的偌大庄园。 他其实并无多少痛苦和愤怒,心内是一片麻木冰冷,就好像这已是他预料之中的情况。 他只后悔未在一开始便将谢容除个干净,否则便不会生那么多事端,他也不会暴露出半点阴暗的一面。 他对锦宁的痴情温柔一开始自是有几分作假,他带着恶劣的企图接近她、他要得到谢容喜爱的一切,而后弃之如敝,轻视评上一句‘不过如此’,当在那年灯会上初次见她与阿弟相会时他便如此想着。然而后来他却不知何时付出了别样的心思,亦或许是在他们指尖相触的第一次,她的手主动碰到他的便已注定沦陷,毕竟他是个冷血怪物,极厌与人触碰,若换了别的女子,他起初便要忍受不了男女相触的粘腻感。 他多么爱她……她要什么他都给她,依她,去杀那小婢女也是不想她会害怕他,这情有可原不是吗? 说到底还是她不爱他,就像他生母那样,不论他如何乖巧听话、努力习书、讨她欢心,他只是她用来报复那个男人的工具,那男人不认他们母子,她便打骂他是个没用的孽种。 他失望极了,所以杀了她。 不过他不舍得杀她的卿卿。 即便她不爱他,即便她粉碎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可笑的妄想。 当中将再次来报。“陛下,还是未搜查到罪犯和谢夫人的身影。” “混账!” 陈玄桢面上的淡然消失,怒道:“怎么会找不到,他们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给朕仔细搜!” 转而道:“言之放心,只要谢容一现身,必会被万箭……” 谢韫打断他的话,冷声道:“城门处和唯一通去城外的水路可都有加派人手驻守?” “自然有。” 谢韫眼神沉沉,极力耐下心来思索。 他心口忽而一沉,猛地拽紧缰绳,“留五百禁卫在原地把守,其余人随我出城,搜查城外二里之外的地界!”落下这句,他已迅速策马朝城外方向而去。 进喜一愣:“陛下,这……” 陈玄桢点头:“听他吩咐。” * 地下密道中漆黑无光,断后的男子原叫明二,手中举着火把照明,密道中回荡着五人脚步声。 锦宁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这密道长的猜不到尽头。 忽然他们脚下又踩到了什么东西,响起咔嚓一声声断裂的脆响,谢容这时就会开口让她不要低头,可有一次她忍不住用余光撇过去,借着火把的光亮,她看到地上满是森森白骨。 “先皇生前偶尔会来这处私庄小住。” 她手掌冰凉沁出冷汗,谢容握紧了她,说道:“我随身保护先皇时,偶然的一次,发现了这个地下密道,才得以利用。” “这密道应该已经存在百年,要追溯到前朝,多半是外敌为侵城暗中挖掘,直通长安城外。” “嗯?”锦宁点点头,由他的话拉回些注意力,“原来是这样。” 那么一出了这密道,便也彻底离了京城。 因为有湘玉锦宁,五人行动并不快。 她们不练武,体力跟不上,密道中又狭窄无法施展轻功,是以五人又耗费了些时间才终于出了密道。 十一吹了声口哨,便有三匹马从不远处的林中踏蹄而来。 谢容抱着锦宁跃身上马,将她牢牢裹在身前,随即一刻不停地策马疾驰而去,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扬起两人墨黑的发。 十一骑马带着湘玉也紧随,明二断后。 繁华的都城似被弃在身后,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一点光亮。 然而,没多久,后方忽传来一阵阵马蹄声。 那声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锦宁心跳如鼓,颤道:“是他追来了。” ‘夫妻决裂\’ 这下是真的没有回头路。 她已经跟着谢容逃出了城,性质便是不一样了,若是再被谢韫抓回去,迎接她的…… 锦宁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敢去想。 夜色模糊了谢容冷峻肃杀的面部轮廓。 他抬鞭狠一抽马背,疾驰的速度极快:“害怕就闭上眼,什么都不用管,谁也不能再将你从我这夺走。” 微冷的声音由罡风刮过,听起来并不真切,一瞬即散,却极有久居高位的沉稳强大之势。 锦宁只听清他前一句话,便在他宽阔有力的身怀前闭上眼,将自己全权交给这个人。 后方马蹄声渐渐远了些。 谢容从十五岁便征战沙场,百战百胜,有多强大自不必说,即便带着锦宁也非常人能追上。 就当锦宁慌乱的心绪安定下来些之时。 随着破空的箭矢穿透冰冷肃杀的黑夜,后方突然响起一道骏马长长的凄厉嘶鸣声。 锦宁猛地睁开眼,回头看过去,却被谢容掐着下颌一把掰回脸来。 她惶惶喃道:“……是湘玉和十一。” 谢容不作声。 可锦宁已有预感,无法不慌了神,“是她们对不对?她们被追上了!” 谢容只略伏低了身子一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肢,眉眼凝着沉色,并不出声,冷硬的沉默却已是回答。 趋利避害,兵家常事。 他亦非良善。 锦宁着急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她们为了我遭连累,谢容,你停下,放我下去!” 她若就这么逃走,此生都痛苦难安,以她们的牺牲换来的自由,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见谢容还是不语,漠然视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锦宁挣扎着作势要载头跳下去,骏马疾驰速度极快,她若真栽下去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为奇。 谢容一手掌着缰绳控制马,霍地生怒,死死按着她,咬牙切齿地厉道:“方锦宁!我冒险至此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放你再回到谢韫身边?绝无可能!” 锦宁凝噎一瞬,毅然道:“我感激你……我不后悔逃出来。我现在回去最多受些折磨还能有命活着,可湘玉她们是会死的啊。” “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求你了,十一是你的属下,湘玉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再让她出事,否则就算跟你逃出去也活不下去!她若死我也跟下去陪她!”湘玉已经因为她‘死’过一次,她还这么小,不该因为她一次次陷入危险,无论如何她都要她好好的活着。 不知是被她哪句话所激。 谢容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猛地勒紧缰绳,伴随着几声嘶鸣,马儿前蹄急扬,翻溅起一阵尘泥。 他沉着脸掌着马匹急转过方向,漆暗的目光打她脸上扫过,压低的嗓音在黑夜里透出压抑的怒火和自嘲:“我倒是想知道,若此番被抓的是我,你可会有现在半分的着急。” “……这不该相比,我不想让任何人出事。” 马儿已经停稳,锦宁说完便要跳下去,可谢容依然将她紧紧裹在身前岿然不动。 锦宁不由扭过头看他,焦急道:“你不走等着干什么?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你处境比谁都危险,我会拿我自己交换让十一和湘玉安然脱身,你快放我下去。” 谢容垂眸与她对视:“嗯,我等死。” “乱说什么!你快走!”锦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难不成真的要认下那叛国的罪名? 两人坐在马背上,高大的玄衣青年双臂环过身前少女的腰肢。 锦宁挣扎不开,而他常握刀剑的粗粝手掌牢牢裹住她的手。 “我要你记着,我若死也是因你而死,我要你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忘不掉我,”他略低首,下颌仿佛依偎在她肩颈,“据说,死后怨气深重的亡魂,会跟着生前害他的人,看来,我死后多半会日夜缠着你。” “你疯了!”锦宁悚然一惊。 好可怕,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她一个经历过穿越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的人,还真忍不住害怕这种说法。 她扭头瞪着他,谢容反倒是轻笑出了声。 而在这时,马蹄声逼近、又渐缓。 夜色寂然无声,竟是连虫鸣声都没有。 天幕之上乌云聚拢,遮了圆月,透不出一丝光。 下一刻,大队人马从前方浓黑的夜幕中缓缓呈现,为首的,正是坐在骏马之上,面无表情的谢韫。 他与平时模样分明无异,月白锦袍、墨发束冠,玉面皙白,脊背清瘦而挺,可通身再没了往日朗如皎月的温儒,眉眼似冷霜,蕴着无尽的冰冷杀意。 锦宁与之目光相对的一瞬,唇齿打颤。 怕是一层面。 说到底她与谢韫还是夫妻,现在的情形就像她与谢容这个‘奸夫’私奔,被他抓个正着,还明目张胆的与‘奸夫’在这拉扯不清。 谢容倒是松开了她,抬起的黑沉眸子看向对立之人。 而谢韫只是轻慢扫他一眼,目光便定在了锦宁身上,开口的语调嗓音平静到泛冷:“自己过来,我便当今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宽容地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自欺欺人的想,兴许她只是被谢容胁迫,只要她表个态,他完全可以既往不咎原谅她。 锦宁看着湘玉和十一。 她们被绑住双手,由暗卫双双压着。 她死死掐着掌心,对上谢韫的眼睛:“如果我不愿意再回你身边,你要如何。” 谢韫因她的话,面上贯是克制的冷静,抑制不住地出现了一丝可怕的裂痕。 他望着两人,忽地笑了一声。 “我要如何,不如你猜我会如何啊,”他像自甘堕落的恶人,嗓音轻慢含笑,“我是什么人,卿卿不是已经清楚了吗?” 青年轻轻一抬指。 暗卫将寒光闪闪的利刃横在湘玉二人的脖颈。 他嗓音褪去情感,似冰冷的毒蛇。“我会杀了她们。” 尽管知道他温柔面目下掩藏的阴恶,然而真的看到还是忍不住颤栗,她看着他彻底不装了、撕破伪善的扭曲模样,不由红了眼,心脏紧缩泛起刺刺的疼。 谢韫微笑:“我只数到五,若卿卿还不过来,那便要亲眼看着她们死了。” 十一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平静。 她是暗卫,对生死本就淡薄。 “……小姐,我不怕,你快走,不用管我的!”湘玉高声喊,分明怕的声音都在抖,还带着些姑娘家稚气的脸上却是一派视死如归。 她如何能舍下这样一个妹妹? “一。” 锦宁自没有半分犹豫,身后谢容却是先下了马。 马匹高大威武,女子身量弱势不易下来,他伸手揽过她纤薄的背,将之轻巧抱了下来。 “二。” “……三。” 谢韫死死盯着二人情形,双眼俱是烧红。 锦宁站稳便是推开了谢容,他竟是也未拦她,看着她奔向另一方。 “别数了,我跟你回去!” 锦宁跑到谢韫与谢容之间的空地停了下来。 她仰脸,看着犹似高高在上的青年:“你要先把她们放了,另给她们一匹马,确保她们都安然离开,否则我咬舌自尽也不跟你走。” 谢韫定定望她几瞬,被她眼里的忌惮和畏惧深深刺痛,亦早知会有这一刻。 他失笑地连连应声。“好,好。” 暗卫押着湘玉二人也来到之间的空地,给松了绑,另奉上马匹,十一携着湘玉立刻回到谢容阵营。 谢韫面色略有缓和,翻身下马,朝锦宁伸出手:“别怕我,过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紧促的马蹄声从夜色中传来。 只见另一队人马由谢容那方向赶来,为首之人戴着面具,笑声带着些看戏的得趣愉悦:“我来得应该不算迟吧?” 变故仅在一瞬。 谢韫脸色骤变,浑然不顾前方袭来的箭雨去捉她。 而锦宁因这突然的变故也有些发愣,前方是逼近的谢韫,她颤颤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同时响起另一道声音:“方锦宁!” 她恍惚回头,略散乱的发髻衬着通红的眼,像被困住的茫然小兽。 谢容没有上前,眼眸漆黑如墨:“过来,我带你走。” 箭雨刻意避开锦宁所在的地方,周围一片刀光剑影。 她愣愣看着身披轻甲的高大青年,回过神来,毅然转身。 她有选择的那一刻,方向是朝他奔来的那刻,谢容眼睫颤动,亦是立刻上前,一把将人旋身拥护在怀里。 而谢韫的指尖,只触到了锦宁的衣袖。 半空堆积的乌云渐散开。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如破镜重圆的情人,在刀光剑影中在朦胧凉月下互相奔赴,倒是凄美的动人心魄。 而他的世界又变得安静漆黑,一瞬跌入泥沼。 箭矢穿过血肉,却不及心脏几欲破碎的半分痛苦。 还是被抛弃了啊,分明答应过他的。 骗子。 第123章 彻底逃离 “小姐,你醒了!” 锦宁睁开眼睛,入目已经是一片陌生之地。 她躺在铺着柔软褥子的床板上,周身很轻的微微晃动感,很像置身在行船之上。 湘玉一直守在床边。 见她刚醒来还神色迷茫,遂出声解释道: “小姐,咱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现在离开京城很远了,这是在船上呢,坏人再也追不来也找不着咱们了。” 坏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锦宁恍惚了几秒。 她意识还停留在清醒时两方对峙的险境,如今望着周身陌生而安静的天地,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她真的离开了京城,逃离开了谢韫。 脑海思绪渐渐清明,锦宁缓慢地点了点头,启唇:“谢容他们怎么样?” 湘玉答:“谢将军没事,我们都没事,他也在船上。” “对了,我这就去给将军说一声小姐醒来了!” 锦宁愣了愣,刚想出声,小姑娘已经跑出了船舱,看着那欢蹦乱跳的身影,她不由轻轻弯了唇。 这是真的,湘玉还活着。 船舱幕帘很快又被撩开。 锦宁抬眼看去,同来人对上目光。谢容略停顿,随即入了船舱内。 他身上不再是甲胄,换回了常服。 和谢韫的表面温润是两个极端。他着玄黑,冷硬的面容很少带笑,平淡的眼神中都透着威慑与杀气,是以令人心生畏惧。 不过锦宁如今对他并无多少俱意。 她铭心刻骨地感受到了个道理,人不可貌相,谢韫表面温柔内心扭曲阴暗,谢容看着冷傲内心倒……倒也不怎么正常。 锦宁心绪急转了个弯。 她一前一后分别上过两人的贼船,前者是主动上的,后者是连哄带骗上的,她实在有够了教训,深知他们都不是什么善类。 或许,不愧是……同父异母的血脉兄弟? 空气有好一阵的寂静,静的仿佛能听到江水泛着涟漪的声响。 锦宁抿了抿唇,先说话,声音轻缓含笑:“谢谢你啊,因为我冒了这么大的险。” 船舱不大不小,谢容一进来倒显得空间十分逼仄,还要低着些头。 他沉静片刻,眸光状似审视地扫过一圈船舱,之后目光才又落回锦宁身上,他神色不惊,坐于椅上,最后只淡淡地“嗯”了声。 继而又开了口。 “外面起了风,船只晃动不稳,想你甚少走水路会不适应,我让明二靠岸,停在最近的城落下船休整,等明日风小些再启程。”谢容这番言语,声音虽是天生的薄冷,语气却已然称得上温和。 “没事的,不用管我。” 锦宁有点受宠若惊,她还以为他会说:‘呵。凭一句谢谢便想打发了我?’这种。 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只管按你们的速度赶路就好,我身体没什么不适,不用下船,能受得了。”主要谢容如今可是个国家级的‘在逃犯人’,万一被陆地上的官兵看到就麻烦了,还是小心一点免得多生事端。 这时湘玉进了船舱,手里端着吃的。 有谢容在,两人到底是有些拘束。 他也未再坐下去,起身,迈出去的步子却不易察觉地慢下,他背身朝后方轻一侧目,眸子晦暗难明,撩了幕帘低身出了船舱。 “小姐,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 湘玉拿来了糕点和面饼,焦黄的烤鱼,两根熟透散发着果香的芭蕉,有主食有肉有水果的,她却还觉得不满意,“赶远路只能准备这些不易坏的吃的,只能委屈小姐先吃这些了,等下了船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带你去吃好的……” 她小碎嘴念叨着,同以前一样,锦宁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湘玉一僵,话也说不出来了,眨巴着眼,贴着那柔软的身子,脸渐渐升了红。 怪不好意思的。 “小姐……” 锦宁松开她:“对不起,是我识人不清太没用,平白连累你受了这么多苦。” 湘玉用力摇了摇头。 “还有,别叫我什么小姐,叫姐姐。” 小姑娘咬字有点结巴,“姐,姐姐。” 锦宁眼里柔软极了。“嗯!” 她顿了顿,问:“你说是左安救了你,他可是把你藏在澜溪县?” 湘玉静了会才轻轻点头:“他也是个坏蛋,把我关了起来,不让我回去找你,揭露郎君的真面目!” “……左安也是为了保护你。” “什么保护,他怕死我可不怕!”小姑娘说着情绪却失落了下去,眼眶悄悄红了。 二人皆知,他真的死了。 锦宁忽地有些喘不过气,她隐约记起,她曾经和谢韫提过一次,在澜溪县见到过和湘玉相似的身影。 依谢韫敏锐多疑的性子,很可能就是因为她随口的这句话,从而发现了左安的背叛。 是她害了左安。 湘玉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里面有点闷,我去外面甲板上透透气,姐姐记得把这些东西吃干净哦。” “好。”锦宁应声,看着她出船舱。 江上的风吹拂起幕帘一角。 锦宁怅怅地收回目光。 她已经彻底摆脱了某人,这时候反倒有些身心俱疲。 她只是个普通人,谢韫是她真真切切交付感情的男人,是她同床共枕三年的夫君,她以为他们会像平凡夫妻那样相守到老,甚至淡忘了穿越这个事。却又是自己看走眼,他温良恭俭都是假的,他是个冷血残忍的坏东西,她简直就是被他玩弄在掌心的蠢货,这么长时间都没察觉点异常。 锦宁垂目扫到自己腕上戴着的云纹白玉镯。 她一个现代来的吃软饭的吃喝穿戴都是花谢韫的钱,这玉镯自然也是谢韫花的钱。 锦宁打心底要和谢韫决裂,这辈子都不要再与他见面,蛮力取下这玉镯便要从窗口扔到江里去。 她抬起的手却又一顿。 指尖在玉镯上轻轻摩挲,温润细腻的白玉上刻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纹路,不是不舍得,这玉有点贵,换个百八十两没问题。 实在是事发匆忙,她整日被关在院子里哪有心思妆扮,全身除了这个玉镯也没戴其它首饰出来,就是头上的发钗还在逃亡途中掉了,更别说拿上藏在后花园的私房钱了。 所以还是留着玉镯到陆地上换些钱用吧。 毕竟往后她和湘玉还要过日子,不能没有钱。 锦宁又想起了雪球,没了她,它孤身一只猫可怎么办? ……谢韫应该不会歹毒到对只猫下手泄恨吧。 狼窝与虎穴 锦宁本来还不晕船,可吃过东西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她不想因为自己拖慢行程,压着不适到甲板吹风,倒是真的好了许多。 可谢容还是让明二就近靠了岸。 所幸江边是一个偏僻的村落,里面住的也都是与世隔绝的淳朴村民,一行人下了船,以游玩之名借宿,村民未有怀疑,热情地招待五人。 锦宁湘玉十一借住在一户人家中,谢容明二住在隔壁的村长家里。 傍晚,十一不在屋内,锦宁问湘玉:“你最想去哪个地方看一看?” “我不知道,反正姐姐去哪我就跟去哪。” 锦宁不禁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湘玉踌躇了下,还是问:“咱们不跟着谢将军一起吗?有将军的庇佑好像更安全些,不然再被郎君找到可怎么办?” 锦宁沉默了一会,平静道: “天大地大,人最渺小不过,就像海中的一粒沙,咱们以后和京城隔着千山万水,我和他不可能再有见到的那一天。” 这时代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人群分布散乱,太多官卒管不到的避世的偏僻之地可容她的身,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要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折磨,她不担心会被谢韫找到,也不想依靠谢容。 显然,吃男人的软饭,也要躺着被男人吃。 很想躺平,但又不想再被男人困着管束着,那就只能努力变得自立自强点吧,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要和湘玉好好活下去。 “相公,相公你去哪啊,等等人家~” 外面突然传来声响,两人对视一眼,起身来到门口,迎面撞上了谢容和明二。 两人身后还追来一个陌生姑娘。 这姑娘脸盘圆润,身形也很圆润,一看就是个爱吃的,胸前垂着两条大辫子,带着可爱的憨态。 谢容模样生得冷厉,此刻黑沉着脸,身上俱是令人胆颤的杀伐之气。 然而这姑娘竟丝毫不惧,还敢去抓他的手:“相公,不如我们今晚就洞房花烛,我等这一天可是等好久了!” 谢容不耐地敛眉,避开这人的触碰。 锦宁还不清楚状况,但这一幕莫名的好笑。 她看向谢容和死死抿唇憋笑的明二:“这位是?” 那姑娘似乎这才看到锦宁,很是犀利的眼神在她雪白俏丽的脸蛋上扫过,一脸警惕。 她大声吼:“我叫丫儿,你是谁!” “我……” “她是我夫人。”谢容忽然开口。 丫儿无法接受地瞪大了眼。 “不是,我不信!你们若是夫妻为什么会男女分开住!” 锦宁也愣了住,谢容却直接牵过了她的手,“我们夫妻之间也不需要一个外人信与不信。”他转头看着锦宁,放低嗓音道,“我已经知错,不该这么霸道,总是过分控制你的身心自由,我日后绝不会再这样,求夫人别再生我的气与我分开住。” “…………” ? 丫儿在死死盯着两人。 谢容微微施力,暗自捏了下她手心软肉。 锦宁对上他黑沉的眸子,轻一吸气,略歪身靠在青年肩上:“好吧,原谅你最后一回。” 谢容脸色由阴转晴,唇角轻牵了下。 虽还是那副冷脸,周围人却能明显察觉那可怕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 丫儿的表情顿时崩溃。 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她伤心地跳起来跺脚,仰天哭嚎:“为什么!老天爷啊!” “为什么这么帅的男人就不能是我的相公!这不公平,我要男人,我要帅相公!我要洞房!我还要生娃娃!” “…………” 这户的村民赵婶听到鬼哭狼嚎声从灶屋里出来,见这情景颇为头疼中又带着些习以为常的无奈。 赵婶一边安慰丫儿,一边和锦宁他们解释:“这娃是村长家的闺女,小时候烧坏了脑袋,见别的同龄姑娘都成了亲她也整天闹着也要当新娘子,偏还嫌村里提亲的小伙子都丑,就要俊的!” “穷村僻壤的哪给她找多俊的去……”赵婶看了看谢容,神情尴尬。 这大馋丫头。 脑子坏了眼睛倒是精得很。 可真敢想啊。 锦宁明白了,这丫儿是个顶级颜控。 她觉得丫儿怪可爱的,看她撒泼求男人的样子,却突然由衷悲楚起来。 一时忍不住出声劝她:“丫儿姑娘,男人……就像蛇,皮囊越是鲜艳好看,就越是狠毒会骗人,可怕得很,吃的你骨头都不剩,选男人可不能只看脸和身段,当然这两个也很重要,但是,嗯……” 丫儿有点懵。 “我脑子烧坏过,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锦宁叹了口气:“很难一两句说清楚,我觉得,最安全的方法是远离男……” “夫、人。”谢容沉声打断她。 他倾身靠近她耳畔,半是言笑半认真地低问:“你哪来的这些经验之谈,还是,我的脸,身段,人品,哪一点令夫人你不满意了?” “…………” 丫儿看到两人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怒极。 “你就是故意的,什么男人是蛇不能看脸,分明自己找了个这么帅的相公,虚伪的女人!” 锦宁没办法解释,这只是她前男友,她从前也如她是个顶级颜控,但已经吃够了教训。 因为谢容帮了她一命。 她总不能这件小小的忙都不帮。 而谢容狠狠皱眉,已经对这场闹剧不耐烦至极。 他揽过锦宁的肩,朝外走。 “干嘛去?”锦宁小声惊呼。他睨她一眼,不言语,半拖半搂将人带走。 丫儿望着两人的身影,羡慕的牙痒痒。 她转而,将目光落在了明二身上。 上下打量。 挑剔皱眉。 眯眼思考。 发现长处。 挤眼咬唇。 “哥哥,你留下来做我相公好不好呀。” 明二嘴角抽了抽,求救的目光看向湘玉。 湘玉扭身跟着赵婶去了灶屋。 …… 这村落靠江而居,靠山水而活。 现在临近傍晚,残阳垂挂江河远岸,大半天空是火灼般的绯色。 二人走在江边,江风带着浅浅的潮湿吹动衣摆。 锦宁原本想回去,转念一想,也确实有话要同谢容交谈,便默认跟在他身侧。 她抿了抿唇,开口问他:“你,准备去哪?” 谢容停了步,转身看着她答:“吴州。母亲也在那里。” 锦宁点了点头,径自朝前慢走:“那挺好的,你要照顾好伯母。” 谢容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不轻不重,还算温和:“你和我一起去吴州,看在年少的情分,我会照应你一二。” “谢谢你,但不必了,我和湘玉另有打算。”锦宁婉拒,露出成熟的大人微笑,她对男人有ptsd症了。 谢容表情微沉,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简直是笑话。 他忍耐多久才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由她去。 第125章 娶她为妻 当晚。 为了应付丫儿,锦宁不得不和谢容将‘夫妻关系’演下去,晚上也与他同住一间屋里。 屋子狭小简陋,胜在还算干净。 房间里自然只一张小床,锦宁有点犯难,抬起乌黑的眼看向谢容商量道,“我们轮流着睡床,各睡上下半夜怎么样?” 谢容淡淡扫她一眼,未说什么,走到木桌旁的长椅坐下,阖上了眼。 锦宁见此,默默滚去了床上。 “那就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如果我没醒,你喊喊我。” 她躺下,想到往常自己死猪一样雷打不动的睡眠,又支起身子看他。 “可别不好意思喊我。” 谢容阖着眼启唇,声音平和:“睡你的。” 锦宁抿抿唇,躺了回去。 短短的几天,经历太多,她其实没什么睡意,摸了摸腕间的白玉镯,脑子里又抑制不住浮现那张温柔面容,心脏也轻轻地抽痛。 哪有那么容易忘掉的。 只要一放松下来就会想起他。 她好像摆脱不掉谢韫,即便身体得到自由,他也会像个甜蜜又可怕的噩梦缠着她一辈子。 锦宁竭力不再想关于他的任何事,去思考别的事转移心绪。 “谢容,”她睁眼望着黑黢黢的房顶,没得到回应便自言自语似地问,“那晚,来救我们的面具人是你的下属吗?” 黑夜里传来青年低沉的嗓音。 “不是。” 锦宁:“是你的盟友?” “你想知道什么。”谢容反问。 锦宁默了默,没再说话。 算了。 不论谢容和那面具人是养兵蓄锐,准备日后回京推政夺权;还是至此远离国朝争斗,再不回京……都与她无关。 反正她只想忘却之前的一切,在新的地方,和湘玉重新开始过上平淡自在的生活。 * 隔日几人告别村民再次启程水路,连坐了五天的船才回到陆地。 路途上倒未出什么岔子。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几近半月,眼看对古人来说与京城已是天涯海角之远,锦宁早和湘玉商定好去江宁,入住客栈后决定明日就和谢容他们分道走。 锦宁原本是担心手里没钱,在这世道寸步难行。 湘玉却给了她个惊喜,从随身背着的布包掏出一块用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布,沉甸甸的五根大金条显露眼中。 “姐姐用不着担心钱的事,我在澜溪镇的时候就计划着存钱,好在日后带你逃出郎君的魔爪。被谢将军救了之后我就将那些银票在钱庄折算成了金条,想着以后在别的地方也能方便用。” “你看这些金子够吗?” 钱都是左安给的,她整日被关着自然天天闹脾气,也就给他要钱的时候能解点气。 锦宁被那金灿灿的条子闪到了眼。 “……什么够不够的。”锦宁来到小姑娘身后,笑眯眯地给她捏起了肩膀,“妹妹一路辛苦了,这力道还行吗?” 湘玉痒的直躲,忍不住大笑:“别,讨厌!” 隔日一早,锦宁便向谢容告别。 谢容不仅没阻拦,也未多问她日后的多算,还让明二给了她们一份路引和银钱。 锦宁收了路引,没要钱。 湘玉挽着十一,依依不舍地告别。 谢容看了她们一眼,淡道:“若是不舍,可让十一跟你们走,她武功尚可,若是遇到不测可以护住你们。” 湘玉大喜,眼巴巴地看向锦宁:“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还要看十一自己的想法。”她倒是不怕十一在中间做‘奸细’,她已经跟着谢容逃到这里,若他别有用心,一路上随时都可以施行,这和十一无关。 湘玉问:“十一,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呀?” 十一愣了愣,用力点了头。 三人离开客栈。谢容定定望着她们远去的马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赶到滁州的卫承从暗处迎上来,十分不解:“将军,您为何就这么放方小姐走了?” 这可完全不像将军的作风。 谢容收回目光,抬步回了客栈中,闲散启唇道:“不然该如何。” 卫承想了想,委婉道:“娶……方小姐为妻,留在身边?” “她刚从谢韫身边逃出来,受的惊吓还未平复,短时间内对任何男人都抱有警惕,对我尤甚,这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谢容停步,沉吟吩咐,“你派人暗中跟着她,让十一将她每日的动向记下来用信鸽传与我,细致到一言一行是最好,日日不得间断。” 他知道她要去江宁。 吴州与江宁并不远,骑快马半天便能到。 他想,他也可以使谢韫的那些温柔招数再次夺回她的心。 毕竟若非到耐性决堤的极端时候,谁又愿意对心爱之人用那强取豪夺之道。 他也想和锦宁甜甜腻腻的在一起,由她柔软软地主动扑他怀里。 他会比阿兄做的更好。 你跑什么呢 三人很快平安抵达江宁,拿出两根金条换了银票,寻到处略偏僻但风景不错的小宅院租了下来,先只租了一年,至此,就算在江宁落了脚。 金条总有花完的时候,日子渐渐安稳下来,锦宁就开始盘算起了该如何赚钱。 她想来想去,自己也只有关于‘吃’方面的现代技能能在这时代运用起来,不如开个小吃店?麻辣烫?奶茶?螺狮粉?不行不行都不行!主要她一不小心火爆了全国怎么办?在这古代开创了麻辣帝国,避免不了名声大噪,获得古代小吃美食创始女子第一奇人的称号,引得连锁店效仿无数,那不就传到京城谢韫耳朵里了?暴露了身份! 她夜里纠结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隔日出去逛街,看到街上有个小姑娘提着篮子卖花,她灵机一动,一左一右揽着湘玉和十一的脖子,讨问:“开个花店怎么样?” “花店?”二人一时不解。 卖花的街上并不少见,倒是不曾听过花店。 锦宁与她们讲解一番,湘玉自然是不管她做什么都小迷妹似的捧场,连连称好。 十一听罢却不赞成:“江宁虽是处于江南,但也是四季分明的地界,只有春夏适宜种花,而且鲜花易枯,当日摘来卖还好,不能大量采摘,又怎么专门开个卖花的店铺?” 锦宁咬了咬手指:“这个我要先研究研究。” 说干就干,锦宁隔天就研究起了鲜花保存的方法,然而眼看夏天已经过去,卖花没赚到几个钱,凋零的秋日已经来到。 不过,她倒是误打误撞发掘了关于花的另个技能。 这要从隔壁宅院大爷的死说起了。 大爷人挺好,平时对她们三个多有照顾,却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 当时锦宁因为开花店赔了不少钱,快要吃不上饭了,实在拿不出钱去吊唁,又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吃席,就从搭的温室里摘了种的菊花,按着在现代时参加葬礼的经验,插插扎扎做了个小花圈,再请附近写的一手好字的俊俏小书生写了‘一路走好,永享仙福’两行悼念词挂上去,送去了大爷家。 之后附近又有死人,竟有人上门来找她扎花圈,给的报酬还不少,任她叫价。 秉着对死人敬畏[有钱不赚白不赚]的心情,锦宁开始了扎花圈之路。 后来过了鲜花季节,她就改扎纸花花圈,也很得白事圈里的喜爱。 她扎得花篮花圈渐渐地在江宁城传开,掀起了新的殉葬礼潮,在她那个时代该清朝才兴起的花圈,就这么凭她一手之力开始有了流行之势。 “我看江姑娘分明也能写出一手好字,怎么不自己写这悼词,还每每多花钱请老夫来写?” 隔壁卖书画的赵老先生送来写好的厚沓悼词。 以防万一,锦宁现在对外是用自拟的假名‘江若。’ 她接过悼词放去桌柜上,倒了杯香茶给他:“赵老抬举我了,我哪会写什么好字,不过是识些常字以便讨生活罢了,题字还是要请您这样专业的人来。” 赵老今年已是六十高龄。 身子骨看起来很是精神硬朗。 前面说过锦宁一开始请写悼词的是另个年轻俊俏的书生,然而那书生第二天就消失不见,附近人说是到别处考试去了,锦宁也没多想,之后花圈店正式开起来就和这赵老一直合作。 赵老品了口茶。“小姑娘还挺谦虚。” 他偶然一次见过这江若姑娘在店里记账,那笔法端正,柔而有力,字不比他这个老头子差。 三个小女子口音便不像江宁城本地人,来历没人清楚,特别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江若姑娘,竟一手做起来那同死人沾边的生意,着实神秘。 锦宁含蓄地笑了笑,未说什么,从袖里拿出该给的酬金递过去。 俩人合作已久,赵老也没客气。 送赵老出了店铺,锦宁望了眼街上来往游人,恍惚地眨了眨眼。 她的毛笔字是谢韫一手教成。 她不想自己亲手写悼词,是怕因为泄露在外的字迹再阴差阳错被谢韫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说她过于谨慎也好,怯弱胆小也罢,反正小心点为好吧。 前些时候因为开花店赔了不少钱,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她百般纠结,最后也没将那白玉镯卖了换钱,也是因为怕这个。她在这江宁城生活了大半年,过的很自在充实,好不容易对谢韫有几丝淡忘的同时,偶尔的一次噩梦倒更清晰地警醒她若想永远这么安宁,就绝不能被他找到。 当然,若这一年里,谢韫也已经将她淡忘是最好。 城南李家有人去世,十一和湘玉去送了花圈。 锦宁关上店门,趁着时间赶去另条街买些她们爱吃的糕点。 回去之时,繁闹但平和的街道却突然传出异动,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列身着盔甲佩刀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挥鞭如疾风般冲过街道。 街上行人狼狈闪躲,一时格外纷乱拥挤,锦宁被挤在最里面,扶着墙险些摔倒,手里的糕点都掉了。 她慌张去捡,脸色竟变得煞白。 “甘霖爷爷的,哪里来的臭兵卒子,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有人冲着那疾驰而过的官兵气骂。 江宁城一向富饶祥和,少有这般官兵大白天不顾街上行人纵马乱闯的情景。 “小点声,你莫不是想被砍头哦,”另道声音似乎颇有些见识,低声道,“我看这些人一身的肃杀气,不像是咱们江宁城那些泥捏似的兵卒子,有点像,京城来的。” “京,京城?胡说吧你,京城那么远,来咱江宁作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说不定就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咯。” “……” 油纸包裹的糕点被人踩了好几脚,想也是碎的不能吃了。 若在平时锦宁定是气得冒出国粹,可她此刻一点顾不得。 捡起糕点抱在怀里,她始终低着头,直到喧闹的街道恢复平和,行人熙攘交织,刚才官兵纵马疾过的情景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她才缓缓抬起煞白的脸来,浑身僵冷的血有所回温,泛凉的指依然微微颤抖着。 她一眼便认得。 那些官兵所穿的盔甲,与她在京城时见过的禁军一样。 他们是京城来的。 ……不过这些人看着不像是来寻人的,不可能是谢韫派来抓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很是警惕不安,难说这些禁军不知道她、亦或见过她的画像,她须得万般小心地躲着,直到这些禁军离开江宁城。 如此想着,锦宁迈起有些发软的腿,低着头往店里赶。 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肃的冷喝声。 “站住。” 锦宁心头咯噔一下。 怀里的糕点直接洒在了地上。 “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锦宁一听就慌得浑身冒冷汗。 是来抓她的,竟然是来抓她的。 她本能地撒开了腿就跑,头也不敢回,然而还是在拐角被人追上。 对方扣着她的手腕,扯进了巷子中。 锦宁奋力抵抗,一抬眼却看到张轮廓冷峻,但神情柔和透着点笑的脸。 谢容压低了身,看着她:“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呢?” “……” 锦宁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泄了力般瘫在墙上。 她闭了闭眼,静静缓了好一会。 谢容弯唇,屈指,碰了碰她的脸,被锦宁睁开眼抬手狠狠一用力挥开,她犹不解气,又忍不住恼意抬脚踢了他一下。 “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这大半年里,谢容偶尔会来江宁。 他说是来探望属下,却每次都是有意无意在锦宁身边晃荡,但又不曾越界,再有他冒着性命带她出京城的恩情,她怎么好对他冷脸? 衣摆被她踢的沾了些灰尘。 谢容轻挑了下眉,心下愉悦。 这怎么不算亲密之举?不枉这么久的忍耐,总归是有些回应。 第127章 我想要你 锦宁当真吓得不轻,脸色难看,雪白的额都沁出了些冷汗。 谢容就有些后悔不该逗她,明知她是个胆小的,随即微敛了神色:“我不是有心吓你,实在是你在街上畏手畏脚、左顾右盼的胆怯模样太惹眼,旁人想不注意怀疑都难,”他顿了一顿,才道,“更别说京城派来的人。” “……” 她真有这么重的偷感吗? 不过锦宁更紧张另件事。“你也看到了对吧,是京城的人,那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大老远的是为什么事来江宁?” 谢容并未回答:“怕了?” 锦宁不曾有半分犹豫地坦诚回道:“当然怕,我好不容易逃出京城,和湘玉她们在这江宁过了段安生日子,我再不想回去!” 不想回那人身边,更无法再面对他。 谢容听着,目光紧盯她的脸,阒黑的眸闪烁起了些光亮。 如此才对。 她惧怕谢韫的凶残手段,厌恶谢韫的表里不一。 即便她心里可能因为他往日的甜言蛊惑还有一丝丝丝丝的放不下,也无妨,她虽胆小却也明是非,此生不会容忍原谅他对她身边人所做的伤害。 谢容甚为欣慰,亦对谢韫极为不齿。 满面虚伪的阴恶小人,如何与他相比? 他就不屑耍那些下作的手段。 “我来就是为此,江宁城不安全,你若不想被捉回去受刑折磨,现在就跟我走。”谢容凝着眉目正色道,神情极为严肃认真。 锦宁惊了一下:“什么意思,难道那些人当真是谢韫派来找我的?” 谢容不置可否,像是默认。 锦宁刚平复的心跳又如打鼓般惶急了起来。 她根本不会去思考其中真实性,但凡是和谢韫有关,她不敢冒一点险。 “你有办法带我们离开江宁城,对吗?” 谢容点头:“有。” 锦宁不敢耽搁,绕小路带他去到店里,湘玉和十一正送了扎花刚回来,她拥她们上了二楼房间,讲述如今情况,三人顾不上花圈生意,决定收拾些行李立刻就离开江宁。 傍晚。 谢容果然带她们避过城门守卫的搜查顺利出了城。 暮色渐深,远处天边余晖渐渐散去,天际是将黑未黑的深蓝之色。 锦宁掀开马车幕帘看了眼外面,在这江宁城住了大半年,又是做花圈生意,这附近方向她还是清楚的,记得前面不远就有个小镇。 “谢容,请在这停一下。”她柔声说。 “怎么了?”他问她,但还是停了马车。 接着十一跳下了马车,却不敢和谢容对视。 锦宁肩上挎着个小包袱,也随后跟着她下来。 谢容皱了眉,但还是伸手去扶她下马车,可锦宁掠过他的手,握着十一的手稳稳当地跳了下来。 谢容眸色略深,微眯眸不悦地扫了眼十一。 后者始终不吭不响地低垂着头。 “谢容。” 锦宁轻吸一口气,轻柔柔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青年唇角平直,脸色已经很淡,半垂眼皮向她看过去。 锦宁郑重地向他鞠了个躬。 “你又帮了我一次,真心谢谢你。” “……” 谢容没有出声,静静盯着她。 他漆黑眸子如看不见底的深潭,锦宁睫毛颤了颤,喉咙发紧突然说不出来话,扭头看向湘玉。 湘玉滴溜溜的眼正来回观察着两人,愣了一愣,‘啊’了声反应过来,连忙从包袱里掏出一沓银票。 她看了看锦宁的眼色,忍着惧意,双手将银票递向谢容。 谢容看了眼那银票,目光又落回锦宁身上。 他露出个笑:“这是做什么,我不缺钱。” “你救了我和湘玉,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才好,这些钱是我们感谢你的一点心意。”锦宁拿过钱,亲手递给他。 谢容眼角轻弯,低嗓温声笑道:“回报日后再说也不晚,此处不宜久留,先上马车。” 锦宁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有了别的打算,这次就不麻烦你了。” “哦?”谢容问她,“那你们准备去何地?” 锦宁如实答:“还没有确定的地方,天下这么大,我们打算先到处转转,游览一下江海山川。” “你走不了。”谢容却平静道。 “什么?” “我不会让你走,别装傻,”他反而笑了笑,“我忍了这么久不动你,不是让你用钱就能打发的。” 锦宁呼吸颤了颤。 “你想要怎么样。” 他眼中升起压抑的疯狂。“你明知道,我要什么。” 不识好歹极了 锦宁再是痴钝也没办法假装无事下去。 从京城逃出来她尚且能当成谢容是看在往日情面帮她,从来到江宁的这些日子,他偶尔在她面前晃荡,不越界不纠缠恰到好处的送一送温暖,好像只把她当普通朋友对待,可锦宁怎么不了解他?就算失忆秉性还在那,他根本不是那种会对身边人散发温情的人。 锦宁猜他是想行那怀柔之策,碍着救命恩她也不好点破。 只是他实在不适合学谢韫走温柔路线,表现的再是平和,直勾勾盯她时的眼神就足够让人窒息害怕。 僵着的一阵寂静后。 锦宁摇头,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坚决:“我只有这些钱给你,其余的,我给不了。” 这无关喜不喜欢,是她早做了对所有男人都避而远之的打算。 谢容死死垂眸盯着她,眼神有点可怕,但很快恢复了些平静。 “好,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不强求,但你不能走,其它地方不安全,你只能跟我去吴州。” “可我觉得到世间各处远游、远要比长期待在一个地方安全的多,而且,我只会到离京城越来越远的地方,路上也会乔装打扮,不会有事的。”已经撕破这层窗户纸,锦宁决定趁机就分开吧,以后也不再相见,对他们彼此都好。 “那我呢。”谢容忍怒不发,咬牙问她,“我怎么找你?” 锦宁别过脸,声音有些弱下来:“……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他竟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谢容脸色彻底沉下来。 锦宁就忍不住离他远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直接将银票放在马车上,忐忑地看他一眼,不再多说,紧了紧肩上的小包袱,小声和湘玉她们说了句,“我们走,”便赶紧迈起略急促的步伐走了。 谢容仰脸望了望暮色的夜空,冷厉下颌绷得死紧。 他闭了闭眼,猛地有了动作,几步追上锦宁,死死钳住她的手腕,带人往不远处无人的林子中走。 “你……放开我!”锦宁毫无反抗之力。 十一上前来企图拦着谢容,却被他一个阴鸷眼神逼停,眯眸冷冰冰地警告:“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在为谁做事。” 十一僵了僵,拦住湘玉:“别过去,将军不会伤害阿宁。” …… 锦宁脚步趔趄,被谢容拽到林子里抵在树上。 他表情不复平静,脸上是强压不住的愤懑恼火,直勾勾盯着她,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偏要和我作对,这大半年我何时强要你做过什么,我忍着半月才来看你一次还不够,你现在就这样回应的我?一走了之?想都别想!” 她后背猛地撞到树上,被那粗粝的树皮硌得有点疼。 这里只他和她,有湘玉十一在她不想把那男女档子事挑在明面上,现在锦宁也不再拘着,亦觉得他的话满满的傲慢和这个时代男权的至高无上。 她仰脸对上他怒红的眼,一字一句清楚道:“我没有和你作对,你冒险带我离开京城,我很感激,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我是个人,有独立意识和自由的人,你强迫我就是犯罪,就是变态,难道在你眼里不强求我做什么还是对我好了,你把我当什么?” “不然你要我如何,”谢容自嘲似的冷笑,“我也想宠你爱你,可你给我机会了吗?我但凡向你靠近一步你就向后退百步,你说,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放你去和别的男人厮混才是好?” 他阴沉道:“若要如此你才满意,那我宁愿做你口中的变态也罢。” “你!”锦宁一时凝噎,心里窝火至极,又有些说不清的难受。 她没出息地红了眼圈, 指尖紧攥泛白。 她不想再困在爱里,只想过现在安生自在的生活而已,有这么难吗? 谢容心中一软,又反思自己说话是否有些凶。 他抬手去摸她泛着泪光的眼尾,却被锦宁狠狠拍开,她不管不顾地要走,又被他握住了胳膊。她仿佛是被蹂躏到生气炸了毛的猫儿,疯了似的胡乱挥着四肢,踢他,打他,谢容下巴被她指甲划出一道红痕,他只好单掌拢了她一双细白的腕反缚在背后。 天色愈黑,寂静的林中除了虫鸣便是二人衣料摩挲,和喉咙溢出的短促喘息声。 “我依你,我依你还不行?” 锦宁听此愣了下,谢容高大身骨占莫大优势,轻易困着她犹如铁笼罩着小雀,他说:“你不就是想去外面游玩,我可以陪你去,但你要留给我些时间,等我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便带你去到世间各处周游。” 她静了一静,有点烦躁:“可我不需要你啊,我们就好聚好散不行吗?” 谢容颈上的脉络青筋狰狞地跳了跳。 好赖话她是一点也不听。 “你可真是不识好歹极了。”他心里头躁郁又悲凉,恨不得将眼前人嚼碎了吞吃入腹,咬牙忍了忍,“你无非是俱我强势霸道,恐我约束你的自由,可我已经在做改变,这半年多便是证明。” “是吗。” 锦宁质问他:“你没有派人在暗中看守着我,没有让十一监视我,没有暗地里驱走与我有交集的年轻男子?” 谢容沉默了一瞬,答:“没有。” 锦宁就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好笑,有没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有没有也无所谓了,我对男人没有兴趣,你大可放心,男人在我眼里就是吃人的鬼,你根本不必担心我会和别人在一起。” 谢容眸色陡然一寒:“你喜欢女的?” 他余光瞥了眼林外。 忍不住喜欢 锦宁立即反驳:“不是,你别瞎想,她们是我的亲人朋友而已。” 谢容面色缓和了点。 他暂退一步。“你可以不去吴州,但也不能离开江宁,这是我的底线,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现在就把你弄晕了带走。” “为什么?你不是说江宁不安全了……” 谢容薄薄的唇紧抿,略将视线从她眸眼移开,片刻才沉道:“京城的人来江宁是另有目的,不过以防万一,你暂且随我去吴州避一避风头为好。” 吴州江宁一带有他的眼线。 他疯了才会放她走。 锦宁才不听他的了。 “所以那群人根本不是谢韫派来的,你骗我。”天知道她都要吓死了,他装模作样的就是为了骗她去吴州,锦宁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和谢韫有什么分别?” 谢容抓住她的胳膊,嗓音泛冷:“你拿我和他相比?我可曾蓄意谋害血亲,可曾伤过身边无辜人的性命?我在你眼中竟还不如那等卑鄙小人,还是,在你心里依旧念着他!” 他明显听不得她提谢韫。 锦宁说过那句气话后大抵也是有些后悔嘴瓢,他忠臣强将,自然比谢韫正义的多,她不该污了他名讳。 她垂眸,推了推他的手:“放开,我答应你不走了还不成吗,我回江宁。” 谢容眸色却丝毫没有缓和,阴沉沉的盯着她:“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他,说。” “……没有,我又不是受虐狂。” 她若说有,他指不定真怒得发起疯来把她怎么样呢。 谢容面色几番晦暗,也不知是信没信,松开了她的胳膊,转而握住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锦宁挣扎地抽回手,他倒也真的放开了她。 她揉了揉手腕,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出林子。 谢容慢步跟随在她一侧,态度有了几分软和:“我不逼你什么,只要你不离开,只要能让我偶尔看到你就满足了。” 锦宁没有回应。 他都退一步了,她没必要再把话说绝,因为真激怒了他,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只要不干涉她的生活,就随他怎么样吧。 几人又回了江宁,不过临近城门时竟下起了阵雨。 回到住处时候已经不早了,白日热闹的街道此时寂寥无人,夜色中的细密雨幕尤显冷凉。 她们新盘下的店铺是宽敞的两层小楼,三人住在二楼。 锦宁踩着木阶上去,走到半道脚步放慢,扭头看向楼下。 谢容在门口,湘玉怯怯地好心递去擦水的棉巾,他淡淡撇去一眼无声拒绝。 雨不大,但他赶了一路马车,自然被雨淋到。 他不接湘玉给的棉巾,就站在门旁看着锦宁上楼。 两人目光陡然一对上,他顿了顿,被雨打湿的玄黑身影在微弱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竟怪可怜的,他对她出声道:“那我便走了,你早些休息,这几日别做生意了,也尽量别出门。” 话落,他转身,可外面还下着雨。 “等等,”身后有声音传来,他身形猛一停顿,便停到锦宁又说,“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要是不嫌弃,就在店里将就歇一晚。” 谢容面向着雨幕。 斜风吹过,细密的雨雾湿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压下翘起的嘴角,回过身,望着她点了点头:“好。” 锦宁抿了抿唇,面色有点复杂,没再说什么上了楼。 她回到房里收拾了下,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和她自制的棉花枕头,这时湘玉跑了进来,锦宁看到她觉得正好,抱着被子塞过去:“玉玉,帮忙把这些送去楼下吧,辛苦你。” 湘玉瞬间明白什么,却连连后退。 “我不行不行!” “你自己送去吧,我看到谢将军就心慌慌怕怕的,他肯定也不高兴让我送。” “你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是不会吃我,”湘玉突然一脸笑嘻嘻的欠揍样,“哦~姐姐在害怕,因为他会吃了你。” “……”锦宁有点无奈。 这孩子可能开窍了。 夜里藏被窝里研究春宫图被她看到过一次。 她还是怀念那个纯洁的小玉玉。 “不帮忙就走开走开。”锦宁打发她让路,湘玉却凑过脸来,挤眉弄眼问,“姐姐,你为什么留谢将军住宿啊,你会不会再喜欢上谢将军?” 锦宁冷不防一愣,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抱着被子,短暂安静了会像是不置可否。 几秒后,温温吞吞道:“若他真能改掉偏执强横的性子,大抵是忍不住喜欢的。” 湘玉睁大了眼。 谢容如今在她眼里是救命恩人,他脾性也变化的比从前‘温和’多了,若他们能在一块她也是高兴的。 锦宁如此说,她心里头有了数。 看来俩人离‘破镜重圆’不远了。她要不要暗示一下谢将军让他给点力? …… 锦宁抱着被子和枕头送去楼下。 可楼下竟没了人,她将被子搁在旁边矮桌上,外面雨这一会竟然就停了,她环顾一圈见不到人,有些疑惑,难不成他走了? 这一楼还有两个房间,不过都堆放着杂物和纸花。 “谢容?”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可后方突然传来些动静。 那是一楼后门,门外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里是她搭的温室小花园和一个平时做饭的厨房。 锦宁往后门那走,离得进了,她好像听到了点水声,可雨不是停了,哪来的声音? 她推开虚虚掩着的门。 雨停,乌云也散了去,圆月仿佛洗过一般,挂在顶空比往日还要明亮。 借着洒下来的月光,她看到了谢容。 也看清他站在外面,光着上半身冲洗。 他肤色不如谢韫白皙,是完全不同的硬朗精壮,水珠滚落肌理有力的腹部,沿着线条分明的人鱼线,没入裤腰。 锦宁有些僵住。 而他这一刻转过脸向她投来视线。 他没说话,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她,凸起的喉结明显,赤裸的胸膛因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锦宁回过神,慌忙避身走开。 她没管那些被褥,回了房间,默念佛家清心咒。 没尝过肉荤的男人 隔日一早,锦宁醒来下楼时,谢容已经走了,叠好的被褥整齐放在一旁。 她神色淡淡没有在意。 以防万一,花圈店这几日就不开张,因着她开了这一礼俗的头,附近很快也有效仿的也开起了店,不过生意总归是比不过她的好,可闭店这些日子,就说不准了。 其实以她所掌握的现代一条龙殡葬业礼俗,完全可以将这行扩展的更大,可她还是个只想躺的咸鱼,一是只求赚够吃的喝的就算,二是也怕真做出名堂传到京城引了谢韫的注意。 店关了,她人也不敢出门溜达,闷在房里闲得和湘玉她们打起了她自制的扑克牌。 到了晚上谢容竟又过来了。 湘玉跑到楼上给锦宁报信。 锦宁都要睡着了,打着呵欠出来,走到楼阶口,看到下面的谢容,撑着楼阶有点懒洋洋地道:“京城来的人不一定知道我,但肯定认得你,你比我更该警惕。” 谢容在楼下仰面看她。 他今日还是穿的玄黑色窄袖衣袍,显得人冷峻利落,腰间束带显出青年有力劲腰,形容和往常无异。 可细看之下,好像与平时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张本就万里挑一的俊脸……锦宁看进眼里,细一端详莫名觉得比往日更精致了点?肤色也白了些?错觉吗? 谢容:“不必担心我,来往路上我会小心谨慎。” 她倒也没说担心他,锦宁默了默也没去细究,扶着护栏下楼边问他:“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有事吗?” 谢容看着她,许是灯烛摇曳的缘由,昏黄烛火照着他生人勿近的一张冷脸,莫名蒙上了层柔和之色。 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手中是个紫檀木盒。 她疑问:“这是什么?” 一边的湘玉笑着抢说了:“是蟹花酥,姐姐前几天还念叨着想吃,可惜江宁城没这东西,倒巧,谢将军这就送来了欸!” 锦宁轻飘飘扫了眼湘玉,没说什么。 她确实念叨过两回,可哪有这么巧的事。 “将军人真好,还给我们带了一份,沾光了嘿嘿,”湘玉拿起桌上油纸装着的蟹花酥,“我拿去和十一吃,我们在楼上不会下来了,夜还长,你们……慢慢聊。” 锦宁眉头微皱,看着她跑上楼,收回视线,转而对上了谢容如墨的眸子。 “江南没有这东西,这是我母亲做的,我在一旁瞧着倒并不难,日后你还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我,我学着做给你吃。” 他一字一句念字轻缓,压低的嗓音温和不少,夜里安静,银烛摇曳,还添了些柔情缱绻的意味。 锦宁目光垂落在糕点盒上,只道,“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去看望过顾伯母,不过,伯母若知道我……” 她顿了一顿,侧过身轻叹,“她应当也不想见到我。” “不会。” 谢容跟过去,灼灼目光紧盯她:“母亲全都知道,她亦并非那等古板之人,她一直喜欢你,想要你做她的儿媳。” 锦宁一惊,脸有点红了:“你胡言乱语什么?莫名其妙的。” 谢容瞧着她颊边升起的绯色,嘴角忍不住扬起。 他从湘玉那里清楚了她的顾虑与心意,倒也不急着逼她这一时,须慢慢来。“就当我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先坐下吃东西,尝尝味道怎么样。” 锦宁睨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扭头走向后门。 谢容跟在她身后。 院里树下摆着桌椅,锦宁她们清闲时就会坐在这边煮煮茶,打打牌,赏个月亮的,惬意至极。 二人坐下。 谢容打开糕点盒,锦宁有点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只,其它作假还是真情不说,蟹花酥她是真的馋。 “味道如何?” 香酥满口,锦宁心里忍不住感叹能吃果然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 “好吃。” 谢容看着她吃东西时的满足模样,黑沉眸子柔软的不可思议,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水:“蟹性寒,我怕你忍不住贪多,夜里不好消化,只带来这些,下回再给你做了送来。” 可是就四个。 也太少了。 锦宁意犹未尽地吮走指尖剩的点酥渣。“帮我谢谢伯母,太好吃了。” 谢容眼睛直勾勾落在她唇上,喉结滚了下,“嗯。” 锦宁接过他递来的茶,小口饮酌,对方投来的目光太强烈,她缓缓放下茶杯,仿似不知,还若有若无地探了出粉润舌尖轻舔过唇角。 谢容呼吸微沉,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倒了杯茶,一口饮尽。 两相无言,星月皎洁,却有说不清的暗潮涌动。 锦宁支着下巴,手指拨了拨桌上的兰花叶。 过了有一会,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谢容身上,他亦是不错眼看着她。 “谢容,”锦宁唤他姓名,自喃似的轻声道,“如果你一直能像现在这样温柔该多好。” “会的,”他漆黑的睫动了动,温声应说,“只要你在我身边不再想着离开,我会永远这样。” 锦宁不信。 她脱力般趴在了桌上,偏头枕着自己的胳膊,闷声道:“骗人。” “我没有骗你,你要怎样才信我?” 锦宁扭过脸看向另一边,不说话了。 谢容叹了下:“你总要给我个机会。” 她不吭声,他就起身走到她面向的那边。 “阿宁。”他如此唤她。 锦宁直接将整张脸埋到胳膊中。 “我不喜欢被人跟踪,被人监视。” 谢容皱眉:“我不曾跟踪监视你。” 锦宁忽地直起了身。 她气鼓鼓地模样,直直瞪着他,见他毫不心虚,随后站起身来蹬开椅子便是走。 谢容抓住她的手。“那是保护,我不能时刻呆在江宁,只能派人在暗中保护你,你全当他们不存在便是。” 她大抵是对他感到失望,轻嘲地笑了下:“你还是那个谢容,我又能说什么,其实你没必要装得大度温柔,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接做,总归到最后都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至于我的心情如何,不重要。” 谢容脸色阴沉下去。 她亦是面无表情,抽回手。 他快一步拦在她身前,软和了态度:“依你。” “你不喜欢,我把人撤了就是,你不能三两句就将我定罪。” 锦宁睫毛颤了颤,谢容抬起她的脸,低眸望着她:“我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往后,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再做。” 低垂的长睫遮了眸底情绪,她缓缓点了点头。 谢容暗暗出了口气,有种快要苦尽甘来的感觉。 他目光由她眉眼缓缓移到鼻尖、唇畔。 他唇畔微动,手掌抚着她柔软的脸,忍不住低下身,缓缓贴近,动作虽是轻柔缓慢,眼神却是炽热又贪婪。 两唇即将碰到的瞬间,锦宁却往一旁躲了下。 她蹙眉看着他:“想干嘛,我还没答应你什么吧。” 谢容吻下去的动作便这么在半空定住。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畔,缓缓直起身,眼神发暗:“我想亲你,可以吗?” 锦宁直直摇头。 “过些日子,先看你表现。” “若你真能改掉喜欢掌控人的毛病,到那时候,你想做别的……我都愿意。” 做别的。 谢容不知由她的承诺想到了什么,始于野兽原始欲望的本能,他阒黑的眼中是极度渴望与极度压抑纠扯在一起的沉沉晦涩。 他嗓音有些低哑:“这是你说的,不可反悔。” 锦宁招架不住,快要从他眼神里撑不住镇定。 没尝过荤腥的壮年犬狼,看着可口的嫩肉,眼睛是泛着森森绿光的。 “嗯。天不早,我要回去睡了,”锦宁从与他的对视中剥离,垂眸细声道,“你也别回去了,还是像昨天那样在店里睡吧。” 谢容点头:“好。” …… 翌日一早,锦宁醒来便是又见谢容已经走了。 她猜他是挺忙的,还每天一早一晚赶快马来她这,也是真不怕麻烦。 十一敲门进她房里时,锦宁正低头皱眉在绣荷包,她绣工着实差劲,好几次差点扎到手。 十一低声道:“我出去仔细查探了番,将军真的将守在附近的眼线撤走了,一个没留。” 锦宁针绣的动作顿了下,轻点了点头,对此没其它多大反应。 她举起绣料在光下反复看了看,又让十一点评:“我绣的怎么样,可还能看的过去,你家将军会喜欢吗?” 美人计... 墨蓝色的上等布料,覆着粗糙歪斜的绣线针脚。 ……有点糟蹋了这么好的料子。 如果是湘玉在,大概会眼瞎的大夸一通,直吹得价值连城。 十一这方面就比较正常,她做不到违心夸奖,欲言又止。 锦宁看出她尴尬的沉默,扑哧笑了:“没办法呀,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我想过找个专业的绣娘缝制,但又觉得亲手做才能代表心意。” 十一点了点头:“只要是你亲手所缝,将军都会喜欢。” 当日,锦宁从隔壁字画店的赵老那里听到了些消息。 原来,京城来的官兵,是抓捕城中富豪魏姓一家的。 平南王魏川是老皇帝封的异姓王,皇帝死后,新帝将他论谋反罪入狱,不过罪状证据不足,只收回兵符,贬了官职。就在几日前,那魏川竟携妻儿叛逃出京,投奔到异国匈奴之地。 这江宁魏家是平南王的远亲,此番便是被诛族连累,一家子上下二十多口人在今日中午都被砍了头。 锦宁得知后不免唏嘘,果然,古代政权更迭都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魏家我有些来往,魏家老爷子在我这买过字画,平生常做好事,有一年城里犯水灾,老爷子用一半家产换粮救济百姓,是个大善人,竟落得这个下场。”赵老摇头连叹。 “新帝上任不到半年,接连将朝中对先帝忠心耿耿的谋臣能将论罪铲除,最可惜的是那谢将军,谁又知道是不是被诬陷,这位新帝,怕不是个暴君罢,”赵老话音一转,压低了声道,“听说啊,这新帝身旁有个谢丞相辅佐,那丞相年纪轻轻……” “赵老,”锦宁心头慌跳了一下,轻声制止,“慎言。免得被有心人听到……” 她拿手横到脖子上,吐舌头做了个死状。 谢丞相。大概也只有那一人了。 她不想知道他如今多厉害多强大多么权倾朝野,那只会让她无端生躁。 赵老僵了僵,揽袖起身道:“唉,罢了罢了,这种事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议论的。” “江娘子,给我拿些冥纸钱,如今魏姓一家子都死了,连个烧纸祭奠的后人都没有,我给那魏家人烧过去。” 除了扎花,店里自然也卖这时代祭奠亡人会用到的东西。 店未开张,送走赵老,锦宁就锁上了门。 如十一所说,谢容派守在附近的暗卫已经撤走。 当夜,谢容再过来时,还带了明二。 谢容牵着锦宁的手走去后院坐下。 “这几日有些事,不能每天都来江宁,日后就让明二跟着你,我能放心些。这店看着也缺个苦力,平日你将他当个杂役便可。” 锦宁对此没表现出抗拒,只略迟疑道:“把明二放我这小地方当杂役,会不会太屈才了?我都替他觉得憋屈。” “没什么屈才的,职务不分大小,你尽管差使。” “好罢。” 谢容今日又带来了蟹花酥,不过只有两块。 这糕点除了里面的馅料是蟹肉蟹黄,模样也做成了小螃蟹,黑芝麻点了两只小眼睛,焦黄的表皮看起来可爱又诱人。 锦宁托着脸,看桌上摆着的两块‘小螃蟹’,皱起眉头。 她捏起一只,两三口吃完,细细回味了番:“怎么就两块,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都不舍得吃了,你下次来可不可以给我多带点啊?” 谢容摇头:“如果一次吃个够,你就不会再想吃,也就不会想着盼着我过来。” “……我不是那种人,你给我多带点吧。” 谢容轻弯唇,看着她笑而不语,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我就静静看你演。 锦宁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一大口吞掉剩下的块蟹花酥。 “还是个心、机、男。”蟹花酥不适合一口吞,她费力嚼着,两边腮帮鼓起有点滑稽的圆润弧度,嘟囔着,“说的好像,我不想吃,你就真不过来了似的。” 谢容给她倒了茶水,凉声道:“这便嫌我烦了?” 锦宁捧着杯子,眸子眨巴眨巴:“不敢不敢。您能来,我从里到外都蓬荜生辉。” 他脸色淡淡的,夺过她手里将要用来擦手的碧色帕子。 “你抢它干嘛。” 锦宁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捉了她的手:“我来。” 她手指纤细,肤质细腻如玉,指甲干净圆润,透着健康漂亮的粉色。 青年掌心宽大,骨节分明,衬得掌中葇荑更为小巧白皙。 他垂下眼,收着力道,用帕子轻柔而仔细地为她擦拭,睫毛半垂的温和弧度,减轻了些眉眼间不怒自威的凌厉。 锦宁看着他冷硬的模样,却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她呼吸略有些发紧,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许久。 他还握着她的手,说是擦手,不如说是揉捏把玩。 锦宁终于耐不住。 “……你快要把我的手擦秃皮了。” 谢容顿了下,方才缓缓松开。 她立即抽回,揉了揉被他粗粝掌心揉捏到有些发红的手。 “不早了,我要回去睡了。”锦宁起身要走,又被谢容捉住了手腕。 他起身,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唇角勾了勾:“下回,我可以带多些蟹花酥来。” “哦,谢谢了。”锦宁眯眼假笑,绕过他继续走。 谢容伸手揽过了她的肩:“你难道不该付些报酬?比如亲一亲我。” 她说得大义凛然。“那就算了,我还不至于为了口吃的就出卖肉体。” “既如此……”谢容突然倾下身,在她脸颊用力亲了一口,锦宁一吓,捂着脸仰头瞪向他,“你你说好了还不能亲的!” “我知道,可没忍住,你生气了?” “对!” “看来是气得厉害,不会轻易原谅我,”他又俯下身朝她唇畔,低道,“那我不如借此多亲几回。” 锦宁抬手捂住嘴,心慌意乱地瞪大了眼,却看到他眼里的笑玩味,分明是故意闹她红脸。 她使力推开他,低声骂一句‘无赖’,慌不迭撒了腿地跑出了后院。 谢容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眼里的笑渐渐淡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会,仰头,看着二楼东侧房屋亮起了灯,那是锦宁的房间。 将计就计. 隔日,据明二打听,京城的官兵已经走了,店铺终于开张。 也如谢容所说,他晚上没有再过来,锦宁乐的自在,想着在家里憋了许久,带湘玉她们出去逛逛夜街在外面下馆子,刚要出门外头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只能作罢。 这段日子锦宁也学会了做菜,三人围在小厨房里弄了吃的却不见明二的身影:“他人呢?怎么不来吃饭。” 湘玉自发举手:“我去叫。” 过了好一会,湘玉抓着明二胳膊硬把人拽来,明二表情拘谨为难:“我只是个杂役,不该和老板同桌用饭。” 锦宁笑了:“你还真是很自然地进入了杂役的角色设定,没关系的,我们没这么多规矩,都是姐妹,坐下吃,不过待会你得负责洗碗。” 湘玉拽着他坐到桌前:“对啊对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别这么客气了,咱们各有分工。” 明二看了眼十一,还是听话坐下。 若是谢容在,桌上气氛该又冷又压抑。明二不同,没人对他惧怕,用饭氛围很是融洽。 店里有了这么个大男人干重活,到底是轻松了不少。 又过了有五六日,谢容才出现,这日正是七夕,他来到时天色刚算入暮,城中有七夕灯会,锦宁主动邀他一块去逛灯会,只他们二人。 街上人很多,到处是一对对的男女,他们在其中手牵着手仿佛也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谢容包下一艘游船,烟花绽放之时,船上观赏烟花视野极好,绽开的万缕金丝照亮漆黑的上空,锦宁看得入了神。 烟花真的很美,但或许是转瞬即逝的绚烂,有时会莫名给人一种悲凉难过之感。 锦宁鼻子酸涩,突然有些emo想家。 “怎么了?”谢容俯身问她。 锦宁摇了摇头,仰头对他说:“你要抱抱我吗?” 谢容眨了眨眼。 她已经靠过去,手臂环过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 谢容垂下眼,顿在半空的手缓缓贴着她的脊背轻抚,仿佛感受到她突然的低落,他安静地抱着她。 烟花停了,锦宁从他怀里抽出身。“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她拿出那只缝制好的香囊。 墨蓝色香囊,绣着白色云纹,还有小小的平安二字。 谢容接过,低眉看着手中算不得巧作的香囊。 锦宁仰头注意着他的反应:“是我亲手一针一线缝的,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 谢容抬眼,灯火映照她白嫩面颊,乌黑眼珠泛着莹莹的光,几分含羞几分期待。 “这可算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锦宁脸颊泛起了些红,转眼望着水面流光溢彩的河灯不说话。 谢容弯唇笑了笑,将香囊贴身收下,低嗓温和:“我很喜欢,往后每天都会贴身戴着。” …… 七夕夜过后,谢容一连两日都待在江宁未离开。 他在江宁并无要紧事,自然是为了锦宁。 两日后谢容收到封信后说要离开,她不舍地将人送走,回头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两日和谢容待在一起,她早上醒来睁眼就看到谢容在眼前,除了去厕所能有会个人空间,其余时候直到晚上闭眼前都与他在一个空间里,倒不是烦他,总归是自己待着更自在舒心些。 想起来和谢韫做夫妻时,她整天除了吃喝打扮就愿意黏着谢韫,半点正事也不干,他若去上职她就会想得厉害,现在想想……那会的自己简直是对谢韫着了魔。 忙完一天的活,天色已晚,几人贪懒不想做饭,索性省事在附近的酒楼买了几个菜来。 十一将买来的冰凿成碎块,放进杯子中,锦宁打开罐中几个月前酿的青梅酒,用长柄酒勺舀酒入杯中,这便是正宗的冰镇梅子酒了,夏夜饮上一气再是爽利解乏不过。 “明二,这几天热的厉害,城里死的老人不少,辛苦你来回跑货了。” 锦宁给他递去梅子酒。 明二平日木讷不善言,双手接过酒,只摇了摇头。 “姐姐,再给我舀一杯。”湘玉一口气喝完了酒,爽地咂嘴,讨巧地笑着伸过去酒杯。 锦宁嗔她一眼,“最后一杯,不能贪多。” 她连连点头,这回等着冰块在酒中融化再喝,先动了筷子吃饭,待会慢慢品尝。 明二也饮了两口酒。 锦宁眸中微闪,若无其事地夹菜用饭。 快要吃完饭,突然嘭地一声响,明二脑袋趴在桌上动也不动了。 湘玉吓了一跳,“明二哥?” 但见锦宁和十一对此面无异色,她不由打愣:“这……” 十一未说话,利索地上了二楼。 锦宁道:“明二没事,是杯子上抹了蒙汗药,能让他睡一天一夜。” “为什么啊?”湘玉不解。 锦宁默了默,表情有点历尽沧桑似的恬淡:“我要离开江宁,永远永远不再和姓谢的有纠缠,他们一个毒蛇一个猛兽,谁都不遑多让。我从十一那里知道谢容在和谁联手,有朝一日,他必定是会回京夺权的,我不想困在那些打打杀杀的纷争之中,这些日子和谢容亲近只是想让他对我的监守能放松些,也果奏了效。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湘玉不由晃神,这短短的空挡十一已经背了两个包袱下来。 她回神,瞪大了眼:“我不愿意!你们两个人有这计划都不告诉我,所以你们……你们俩最亲近,我是多余的那个嘛!” 锦宁和十一听罢对视了眼,笑了出来,一人架着小姑娘一边胳膊从后门走。 后门已有马车等着。 上马车前,锦宁回头看了眼这住了半年多的小店,由十一唤了声才回神,上了马车。 店内,烛火染着微弱的薄光。 趴在桌上的明二竟是忽地睁开了眼,目光一片清明。 他扫了圈岑寂无人的房屋,站起身来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这方小姐竟果真不会安生待着,将军吩咐过不要阻拦她们离开,他当了半个月的杂役,现下,便回去复命吧。 谢韫找来了…… 给明二下的蒙汗药足让他睡个一天一夜。 彼时他醒来……再到吴州禀报给谢容,她也早就绕路逃的远了。 这一路也果真顺利,从江宁途径过大大小小许多个城县,谢容都没有追来,想来他逃犯的身份,出了吴州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亦或察觉被欺骗后怒的不再管她去向,总归这些都有利于她。 锦宁几人未急着落脚。 她们手里不缺银子,纸扎店虽只开了半年多,但其中利润很大,主要是接那些富贵人家的丧活,价由她开,只求办的一个风光体面,锦宁捞了不少钱,当然对些普通人家她不会这么坑的,若是有贫苦人家她还会贴钱帮人下葬,良心大大的好。 三人先在各处游玩了一段时间,从炎夏到凋零的秋,转眼两三个月过去,眼看天冷了,她们才商量着在一座温度适宜的小镇上暂居了下来。 小镇偏僻宁静,乐得安稳舒适,锦宁重操就业,又开了家纸扎铺子,她也学着做这古代殉葬用的物件,什么纸人纸马金银纸锭金元宝寿衣她都会做,不过这边入了冬也不算冷,死人量不多,收入一般,但够她们三人用的。 “江娘子,在忙呢?” 妇人张氏来了店里,手里拎着个食盒,打开来放到桌上:“我昨个去山里挖了些野菜,一早拌着米粉蒸好淋了猪油蒜汁,给你送来尝尝!” 锦宁放下手中活计,连忙请人坐下。 她与张氏并不算熟,只打过两次照面,不过这镇子不大,附近的邻居都比较热心肠,她们刚搬来时周围人对她们都很照顾。 锦宁:“谢谢婶子,闻着就香,肯定好吃。” 张氏笑道:“你们喜欢吃就行,野菜反正不要钱,下回我再去山里多挖点。” 锦宁倒来了热茶,张氏饮着茶,暗暗拿眼打量她。 锦宁察觉她的目光,也未戳破,静静等她说话。 果然,没多会,张氏闲聊似的打听她:“江娘子那么年轻漂亮,看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会愿意做起这死人生意,就不怕避讳吗?” “人总有一死,什么避不避讳的,我倒因为做出来的纸扎能陪着亡人离开而觉得满足,不过说到底,就是为了讨口饭嘛。” 张氏点点头:“我看你年龄不大,身边就那两个姐妹,你应该还没婚配吧?” 锦宁这下听出她来意了。 “婶子,不瞒你说,我成过亲了。” 张氏不大相信:“真的?那怎么不见你家男人?” 锦宁叹了声:“他病死了。” “我来这镇上就是为了远离那伤心地,余生和姐妹们在这宁静的小镇上过下去。” 张氏恍然,看她的眼神不免带了怜悯:“竟是这样……娘子节哀。” 这么年轻就当了寡妇,好生可怜。 锦宁难过垂眸,拿帕子蹭了蹭眼角不存在的泪。 张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娘子别伤心,都怪我这嘴,勾起了娘子的伤心事。可日子总要过下去啊,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这世道不容易,娘子还是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婶子给你说实话吧,你有福气,我这次过来是咱们镇上有名的大地主赵家托我来打听的,赵家公子瞧上娘子你了,想娶你进门呢!” “赵家?”锦宁有印象。 前不久,这镇上的一个老地主死了,据说这地主家光田地就有好几百亩,那叫一个有钱,所以那趟活她赚了人家不少钱。 “对,就是那过世老地主家的二儿子,那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和娘子是郎才女貌,只要你愿意,我这就去说道说道,那公子对娘子是一见痴心,想来就算你嫁过人他也不嫌弃的!” “……” “那我也实话说了吧,”锦宁端正神色道,“婶子,我夫君病死之后,我也相看过不少男人,可到最后他们都莫名横死,坊间都传我是个克夫命。” “后来我就去寺庙那里看了相,佛子说我身边跟着人,就是我那病死的夫君!” “他执念太深,死了也不投胎就跟着我,我那几个准备成婚的男人都是被他害死的,他不放我自由,要我给他守身!你说,我这可不就算是克夫命?” “娘嘞……”张氏听罢浑身一凉,不由往锦宁空荡荡的身侧看了看。 锦宁又气又无奈:“婶子,你说我还怎么敢嫁人再祸害无辜的人,不过想着他在身边,是鬼是人都祸害不了我,也就大胆做了这死人的生意。” “这这这,这倒是真的……行了,你就当婶子今天没来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哎,不吃个饭再走?” 张氏哪敢多待,慌不迭推脱地走了。 锦宁目送她离开,抿嘴笑了。 很好。 相信不出两日,全镇的人都会知道她身上跟着个鬼夫君,没人再给她说亲了。 清净。 日子就这么到了除夕,街上店铺都挂上了红灯笼。 外面不时传来爆竹声。 小镇地处江南,直到除夕夜也没见下过雪。 湘玉趴在窗口往外瞧,叹了口气道:“长安每年入了冬便会下雪的。” 锦宁说:“想看雪简单啊,下回我们去北边过年。” “好啊!”湘玉雀跃一下,又直直摇头,坐下来帮着包饺子,“算了算了,下雪的地方太冷了,还是江南好。” 锦宁捏了个漂亮的月牙饺子,闲聊道:“又过一年,又长一岁,湘玉十一,世上正常男人还是很多的,像我这样不幸的概率很小,反正咱们有钱,你们俩可有想过招个好夫婿?” 湘玉脸一红,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什么呀,我对臭男人可没兴趣。” 十一说:“我也没兴趣。” 湘玉哼笑:“还说我们呢,世上这么多好郎君,你怎么不找了?我可听说了,你把人张婶子吓得都不敢来我们这了,就怕和你说亲的事被你的‘鬼夫君’报复,再好的男人都被你吓跑了。” 锦宁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想,她是灵魂穿到这个时代,巧的是她们模样长得一样。或许有一天她死了,灵魂会回去的。 除夕过后,天气渐暖。 日子过的很快,算算她离开江宁已有小半年,日子过的很是闲适安稳。 这日她和湘玉一同上街去买零嘴,忽地感觉有些不适,好像有几道视线一直在盯着她,她一回头,路边行人各走各的,又瞧不出什么异常。 错觉吗? 锦宁心中突突地跳,她对这方面比较敏感,怀里常备着遮脸的面纱,戴上面纱后那种被窥视感才减轻了些。 买了零嘴后,两人拐去市场准备买些肉和菜。 市场大街前门口,聚着不少人。小镇没有官府,买卖市场是人流最多的地方,因此上头有什么事告示都贴在市场大街这里。 “这女的是谁啊,竟值黄金百两?” “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大罪犯,不然怎值这么高的悬赏金。” “罪犯?这图画的这么漂亮,看着也年龄不大,不像啊。” “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 锦宁听到了围着告示的那些人中,有张婶的声音。 湘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怎么了?你手冰凉,还在发抖。” 锦宁摇了摇头,颤声道:“那边贴的告示,你去远远瞧上一眼,图上画的可是我。” “我去看看。” 锦宁背过身,站在不打眼的角落,双手死死绞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偏僻的一个小镇,谢韫怎么可能突然找到这里? 都一年多了。 他真真的身居高位,手握权势,想要什么没有,应当淡忘了她才对。 “姐姐,”湘玉回来,脸色大乱,“我看着,图上就是你。” “是,是郎君找来了……” 那边张婶从围观人群中退了出来,看着某处若有所思的样子。 锦宁颤颤地呼出一口气来,强自镇定下,握紧湘玉的手,往家里走。 十一得知后,冷静道:“镇上未设官衙也没有城门,就算是有人认出了你也要再赶去县城通报,官府的人来回也要时间,我们现在绕小道离开,来得及的。” 几人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走。 十一在前,刚打开门,正撞上街口迎面走来一队官兵。她立即关上了门:“从后门走!” 锦宁与湘玉拉着手,慌忙从后门走。 她脚下还一个踉跄,差些绊倒。 锦宁大恨。 都出来一年多了,这种情况她还是这么胆小害怕,废物!有什么怕的,大不了被捉了由他折磨身心泄恨,最多直接死翘翘,说不准直接魂回现代了! 三人从后门走。 可还未跑出几步远,就被两侧涌来的官兵夹攻在内。 十一将她护在身后,眼光凌厉,便是要上前搏杀出一条路来。 锦宁抓住她的衣袖:“人太多了,你带着我们两个累赘逃不掉的。” 十一侧目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收了手。 为首的将士,手里拿着画像,死死盯着锦宁厉声道:“把面纱摘下来!” 锦宁摘下面纱。 将士打开画像,目光从她面上每一处锐利扫过,比对后,将画像扔给了身后的官兵,吩咐道:“谢大人在来的路上,先将夫人请回县衙,这期间须严加看管,不得出差错。” 锦宁浑身的血这下彻底凉了下去。 她还以为真的淡忘了谢韫,这一刻,他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刻骨,却不再是那个温柔模样,他是噩梦里愈发加固残忍可怕的具象词,令她不堪一击的瑟瑟发抖。 官兵上前来,捆住十一的手。 锦宁猛地出声:“谢韫找的是我,把她们放了,我主动跟你们走。” “否则,我会让你们出差错。” 官兵有所迟疑。 湘玉立即抱住了锦宁。“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锦宁只好推了推十一,急道:“你快走,我不能连累你。” 十一没作声,忽地踹开来捆她的官兵,其下官兵立即拔剑,还是被她逃了去。 锦宁松了口气,认命地闭了闭眼,被官兵捆手‘请’上了马。 十一隐在墙角,看着被官兵带走的二人。 她目露复杂,跃身离开原地,在道上同明二碰面。 “你可真是做奸细的好苗子。”明二由衷夸赞了句。 十一不耐地撇他,冷道:“将军如此和谢韫那般小人有何区别,他明知阿宁最怕什么。” “嘘,”明二让她噤声,“这话可不敢说!” 为什么骗我 锦宁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在故意作弄她,隔着千山万水,一个偏僻的无名小镇上,谢韫竟然还是找了过来。 也不知这一年谢韫变成了什么样,想他这时候还没放弃找她,必定是对她怨恨极了。他那样嫉恨谢容,而她偏在他眼前跟着谢容逃了。一想到即将面对谢韫,她就又慌又怕,难以镇定。 小镇到县衙还要个几十里路。 锦宁和湘玉在马车上,路上崎岖不平,车赶得又快,两人在马车上被颠得直想骂人,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湘玉哭丧着脸:“早知道这样,不如安分待在江宁,起码那里有谢将军护着咱们,姐姐,这回你选错了!” 锦宁脸色白了白,手指攥紧了木块座沿。 她突然有些颓然无力,只想自自在在的错了吗?谢容护着她也是有所求,若说错,她错是错在招惹到了疯子。 “又连累你了,”锦宁安慰地笑了笑,“别怕,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出事。” 湘玉知道她是会错了意。 她瘪唇,急忙解释:“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怕……是怕你受苦啊!” “老天爷也不真是不长眼,竟然没有一箭要了他的命。” 锦宁一愣:“什么箭?” 湘玉踌躇了下:“咱们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郎君中了一箭,你那时晕了过去,我也就没和你说。” “郎君那样可怕的人,他必然是记恨着姐姐出逃、害他中伤,把你抓回去指不定用什么手段折磨!” 锦宁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若说现下比她还怕谢韫的人,应当是湘玉。 她是真的差些死了,此时想到最严重的便是谢韫也会杀了锦宁。 “再怎么说我与他也是做过几年夫妻的,不怕,别吓自己。”锦宁压着心里的惊惧,缓声安慰,她顿了顿,撩开马车小窗的帘子。 马车刚穿过一片小树林,前后都有许多官兵跟着,粗略一看,至少有二十多人。 锦宁自然不想这么乖乖地等谢韫来抓。 她贴到湘玉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冲着外头喊道:“我要小解,忍不住了。” 显然,她们是找机会想跑,和那为首的官卒嘴斗一番,最终成功被放下了马车。 这边的杂草无人清理,长势茂密,足有半米多高。她牵湘玉跑到草丛后面作势小解,等守在不远处的官兵许久得不到回应,只能走近来寻时,人不见了。 正躲在草丛不远处的小土洞中的锦宁,听到那些官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由一喜,慢慢爬出土洞,入目却惊见一双双官靴等在洞外。 她僵硬地缓缓抬头,对上那位留有胡须的带刀将士。 “谢夫人,捉迷藏可是好玩?” “……”好好好针滴很好。 让她惊天动地的周密逃跑计划弱智的像个笑话。 锦宁不甘心,缩在土洞里不出来。 将士朝旁边厉喝:“把她们请出来。” 锦宁就这么不体面地又被提溜上了马车。 将士在马车外道:“夫人,谢大人的手段想必您也知道,若真让您跑了,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您就当发发善心,安分让在下送您到县衙,莫要再胡闹。”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马车行上了铺有碎石的平坦官道,想来便是离县衙愈来愈近了。 锦宁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浑身止不住地冒出虚汗。 就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即将被砍头,意识清晰地被一步步压上断头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异动。 “快!你们几人护送谢夫人先走!” 是那将士的声音。 伴随着刀剑碰撞、马蹄震响。 马车狠狠颠了颠,速度骤然加快,车内二人随着惯性身子险些摔倒。 锦宁扶着车窗站稳身子,将湘玉挡在身后,掀了窗帘往后看去,惊见一人正与那伙官兵打斗。 湘玉惊道:“难道是有人来救我们?” “不一定。”马车速度极快,锦宁掀开幕帘缝隙,看到除了赶车的一个官兵,两侧还跟着几个骑马的。 这速度,若是贸然跳车,她们多半会摔死。 “姐姐,我们怎么办?” 锦宁拔下鬓间的银簪,眼神毅然,出了马车趁那赶车的官兵不备,将银簪刃端抵在他的颈脉:“停下,现在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 那官兵一僵。 锦宁大吼:“快点,不然我就刺进去!” “好,好,我停。”官兵僵着脖子叫饶。 速度确实有所减缓,锦宁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可下一刻,那官兵竟是反手要制住她。 锦宁提前有所察觉,可她死死握着银簪的手不住地生生颤栗着。 她连只鸡也没杀过。 可她要杀人了。 “啊!” “啊~” “啊——!” 银簪却只直直插入了他的肩膀,一下,两下……来回给他戳了三个窟窿。 那官兵此起彼伏地调子惨叫,咬着牙硬是没敢回击她一下。 “姐姐!”湘玉惊恐地捂着嘴一言难尽,“你不如给他个痛快来的好哇!” “……” 锦宁回过神来,手里银簪啪嗒扔了,主要这人说到底只是奉命行事,不是恶人,她做不到下死手。 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她不敢停顿,拉着湘玉便跳下了车。 两人摔在碎石路上刚爬起来,就被跟随在马车两侧骑马的官兵团团围住。 那官兵伸手要把她抓上马,手臂在空中却被个小石块一击,整条手臂瞬间软垂了下去。 一个呼吸间。 锦宁只觉腰间忽然一紧,愕然望去,竟不知从哪冒出个戴着面具的玄服男子,一甩缰绳,缠着她腰身,将她捞上了马。 锦宁坐在马上,身后是男子宽阔结实的胸膛。 这……诡异熟悉的感觉。 她猜到是谁,却还没扭头去看,身下马像是受了伤,突然跌了前蹄,她也随之摔下马。 可身后人用身体牢牢将她护在怀里,两人摔下地还滚了两圈,她却丝毫未伤,男子却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分明是为护她摔了伤。 那几个骑马的官兵,见此情景微不可察地一愣,彼此交换几个难懂的眼神,不知是得到了什么讯号,果断拔刀,跃下马朝玄服男子砍去。 “交出谢夫人!” “小心——”锦宁惊呼,男子却仿佛因为刚才的摔伤一时难以恢复,施展功力。 危难之际,选择将她护在怀里,以身体挡住那袭来的刀刃。 两刀落在肩背,两刀落在双臂。 皮开肉绽,血肉翻飞。 锦宁瞳孔剧烈颤抖,对上面具下那双漆黑眸子,却听到他辨不出情绪地咬牙低喃:“为什么骗我?” ——做我的妻 锦宁清楚看到数个刺眼的刀光落在面前人身上。 她浑身一颤,霎时如有粘腻的血腥味蹿入鼻尖,令她头皮发麻,皮上寒毛直竖。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意,面具覆了半边面容,下颌轮廓冷冽,压低的眼死死看着她,透着深而切齿的悲愤对她发问。 锦宁听到这句话,在这危难的境地,不免生出了几分心虚。 可现在也不是心虚的时候。她一把将他拉过来,张开手护在身后,那四个官兵再袭来的动作一顿,面对着锦宁,似乎是棘手难办极了。 也在这短暂的几瞬,有几道身影掠了过来,竟是明二带了暗卫来,十一也在其中。 混乱中那伙官兵很快被制住。 十一带出湘玉,驾上马车,勒紧缰绳停在他们身旁。 “上来。” 锦宁忙转身,伸手要扶着谢容上马车,却目及他手臂上一道血肉翻开的刀痕,血水汩汩涌着,将玄色衣料染的愈深,触目惊心。 他瞥她一眼,沉眉无视她伸来的手,上了马车。 锦宁暗暗吸了口气,也跟上车。 这车是官兵从小镇上找来的,内里简陋窄小,湘玉和十一坐在外车辕,他们在车内。 十一扔给锦宁两个瓷瓶,道:“里面是金疮药,外涂止血镇痛。” “好。”她接过,转身对着谢容,他面具已经摘了下来,俊脸面无表情,削薄紧抿的唇泛白。 半年未见,他眉眼间笼着的阴郁更重了些,浑身散发的煞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锦宁没说话,打开药瓶,歪着瓶口将药粉撒在他血流不止的伤口。 可还没碰到,谢容倏地夺过药瓶,只抬了手直接从窗口丢了出去。 锦宁一惊,趴窗口朝外看,地上尘土飞扬,明二在后不远骑着马,正看到抛出去的药瓶,她对他喊道:“那是金疮药,快捡起来。” 还好手里还有一瓶。 锦宁坐回来,看着他冷冰冰的侧脸:“你伤口必须要止血,我先帮你敷上药。” 谢容端坐,眼皮抬也不抬:“不需要。” 锦宁有些着急:“不止血你会有生命危险!” 他轻嗤:“我的死活,你还会在意?” “……”锦宁这时候确实理亏,知道他这是在气头上,耐心与他极力柔和了嗓音,“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也是我有不对,我们之后再说这些,先让我帮你止血,可以吗?” 谢容终于转过脸看向她:“不可以。” 他眉目阴沉一片,喑哑嗓音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幽怨:“我今天就是要死在你面前,我身上的四处刀伤是为了来救你这个玩弄我感情的负心女,我要你看着我失血而死,待我化成鬼再来看看这位薄情之人可会为我掉几滴眼泪。” 锦宁顿时又急又无奈,捏紧了药瓶:“你能不能别用自己的性命置气,太幼稚了!” 谢容深深看她一眼,转过头,闭上眸不再出声。 锦宁顾不着其它,摁着他手去上药。 谢容睁开眼,冷冷警告:“别碰我。” “行,我不碰,你要死就死吧,”锦宁被他冷意逼退,咬了咬牙,直接不再管他伤口,“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知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死了我正好摆脱了你,能安心找别的俊俏小郎君潇洒快活!” 车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空气仿佛都冷了下去。 谢容微眯压着怒的眸子:“你敢找一个试试。” 锦宁弯起眼冲他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你都死了,我再找个道士做场法事,让你下十八层地狱,伤都别想伤不到我!” 谢容霍地瞪向她,眉骨低压,眼里血丝密布,是气得不轻。 她浑然不惧与他对视。 片刻,他强忍下怒火,沉道:“我要止血。” 锦宁眨了眨眼,有种目的达到的欣喜,凑过去目触他身上的伤口,小脸又沉了下去。那皮肉割裂,猩红血流浸湿了衣料,她只看着就头皮发麻,也不知道他怎么看起来不见痛苦的样子。 她打开药瓶,小心翼翼地给他敷上药。 药粉洒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谢容很轻地倒吸了口气,像压抑的痛吟,锦宁离他极尽,还是听到了,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谢容垂眼,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虚弱。 “我是人,自然也会疼,不过是习惯了忍着。” 锦宁看到他额前沁了些薄汗,摸出干净帕子替他擦了擦,两人眼神相聚,她躲开眸子继续上药:“这里没有别人,你哭出来喊出来都没关系。” “那还有什么男人样子。” 他骨子里生带傲骨的,学不来像谢韫那般掉泪求怜的招数。 不过转念一想,若能让她为他多心疼几分,挤些眼泪出来也无妨。 除了手臂,他肩背还有两处刀伤。 锦宁扶他侧过身上药。 马车疾驰的速度很快,她不禁想到,据那官兵说谢韫已赶来县衙,说不准此刻已经得知她在半路又跑了的消息? “你在出神,”谢容忽然侧过脸来看她,语气阴恻恻发狠,“你是在想谢韫,我血淋淋的伤摆在你眼前,竟还有心思去想别的男人?” 锦宁顿了顿,抿唇没说什么,继续给他上药。 不得不承认,谢容在身边,她这时再想到谢韫就在离她不远之处,竟也不怎么怕了。 她不答话,谢容当她默认,不禁真动了怒。 “看来是我碍了你们夫妻重逢,你本就生了回他身边的念头,是不是?”等不及她慢吞吞地回答,他不管会不会拉扯到伤口,一把攥住她的手将人扯进脸前,“说!” 锦宁不由向他怀里一摔,手攀着他的肩才稳住身子,她斩钉截铁地答:“我没有。” “我只是怕谢韫再找过来。” 谢容阴沉沉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锦宁看到他手臂上刚算止了的血又涌出来,拧眉道:“你别乱动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谢容看了眼伤,紧皱的眉宇间溢出了痛楚之色。 似是疼极了,突然难以忍受。 他却不顾伤口,眼里泛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漆黑瞳仁死死盯着她的脸:“还有问题,你现在就给我一个解释,半年前为什么离开。我已经按你说的学着改变,可你假意与我亲近,趁我不在转身就走得干净,那一切都是做戏,还有缝给我的香囊,都是骗我的,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我真正放在心上过。”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喑哑嗓音有种切齿的狠厉。 然而眼眶通红。 和谢韫将自己深情卑弱乞求通通展露,总是引人心软垂怜不同。 他眉目容颜依然冷峻,可通红的双眼里,血丝密布,包着不愿在此落下的泪,像高傲之人濒临溺死时、在维持着自己那最后一丝可卑的自尊心。 然而,薄弱的一击可碎。 锦宁对上他目光的一瞬,呼吸微窒。 已然至此。 谢容数次舍命来救,仿佛命中注定劫数难逃的宿命一般,她很难狠下心说没有。 她只好听从内心,叹息似的回说:“香囊是真的,我想你平安。” 他立即追问:“仅此而已?若你心里没有一点我的位置,也不会在意我的死活了,不是吗?” 锦宁只想先把眼下处理好。“可以先不说这个吗,你给我些时间,先把你的伤包扎了。” “不可以。” “我现在就要你的答案。” “我让你自己选,其一,你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你,我静静等着失血而死。放心,明二会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其二……” 他却不说话了。 锦宁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其二是什么?” 谢容眼里的水雾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去,漆黑的瞳炽热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自然是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妻。” 锦宁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道,“不可能。” 他却忽地笑了:“你忽略了第一个,选了第二个。” “我没选!”她反驳。 “那怎么不可能?” “我……” 锦宁一时心乱如麻,她承认心里有谢容,但已经不是男女简简单单的喜欢二字。从一开始对小将军的春心萌动,到后面对他占有欲的厌恶,再他死而复生归来纠缠的忐忑害怕,出逃京城后的数次舍命相救,这一路走来,他早已、每每都在她心里刻下深深的痕迹,已然是一种此生难以抹去的、所有感情交织杂糅的矛盾体。 就像谢韫是她这辈子忘不却的噩梦一样,这两个男人占据了她情爱的全部,侵骨入心。 不过谢韫已经打入死刑,她不清醒的爱,但清醒的离开了。 她也不想困在两人之间,所以千方百计的抽身逃离。她自己过得也确实很好。 这时候她又要怀疑了,为什么她跑了这么远,还是会被找到? 难道真是在劫难逃的命数吗?就像她穿来这时代一样?非要在这两个男人中选一个吗? 爸了个根的,她是来这受情劫的吗!!!! “十年。” “什么?”谢容一愣。 锦宁深深吸了口气:“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我不信你是真的改了性子,除非你能情愿等我十年,这十年间,我们只能是普通朋友,你不能干扰我,过问我,管束我任何事,如果你能做到,我们就在一起。亦或这期间你喜欢上别的女子,我也不会阻拦。” 谢容额角青筋直跳。 十年?十年。 这欺人太甚。 还不如直接使那强取的手段! 外头坐在车辕上的湘玉,一直偷偷听着车内的动静,也听到了十年。 她小声问十一:“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还能给女人带来幸.福吗?” 习武之人耳力好。 十一自然也听到了。 不过,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想了想,斟酌道:“如果是将军,应当不成问题。” 谢容太想吃‘肉\’了 车内。 锦宁看出谢容表情欠佳,便说:“你既然不愿,就当我没说过。” 谢容立即拽住了她的手:“我何时说过不愿,可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年,既然你心里有我,我们为什么要白白浪费这十年光阴,早早的相爱相守不是更好?” 锦宁不为所动:“做不到便算了。” “我可以,只不过十年太久,”他斟酌了下,道,“一年,可好?” 锦宁面无表情:“那你大出血等死吧,让人把我送安全的地方去,你自己刚说的,谢谢。” 谢容控制不住恼火起来,他身上挨的四刀她一点也不在乎是吧?! 当初他‘死后’才两三年她便能和谢韫爱的要死要活,现在面对他却是这么冷静薄情!十年?她当他是个忍者神龟不成? 她真当他是没脾气了?不过是强压着忍着罢了,他脑子里时常闪过直接用绳子锁链将人连捆带缚,管她会哭闹怨恨,就这么绑在身边日日夜夜放在眼跟前、她这辈子哪也别想逃了去的念头!可他已经忍了这么久,在这时候再露出真面目、岂不半途而废? 是以谢容又暗暗咬碎了牙般压住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邪念,皱眉道:“方锦宁,你分明是拿话搪塞我,我大可以先应了你日后再徐徐图之,可我不想骗你,十年我做不到。除非我可以提前行使十年后的权力,与你同吃同住,同榻而眠。” “不行,这和成了亲还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就各退一步,”谢容低眸看了眼伤,失血过多而致的症状终于出现,他脸上血色全无,头脑发昏,靠在车上,喉咙里溢出几声痛吟,缓了缓,慢慢睁开眼,忍着难受,软和了态度虚弱道,“三年。三年之后,你做我的妻。” “好,我答应了。” 锦宁竟是连想也没想就应了,撕下裙衬干净的布料,忙用药包扎给他止血。 谢容忽地一愣,没想到她突然应得这么容易,就像那柳暗花明,一片漆暗无光的夜里忽而亮起了点点星烁,竟让他控制不住跟着心跳加快。 他转过眸,颤了颤眼睫毛,很僵硬地挤出一滴泪:“不如两年,我忌三,三与死同音,意不详。” 锦宁直接把脸给他推了回去:“再多说就二十年。” 十年不过算是个试探。 若谢容刚才真满口应了,她倒反而会不信。 现在……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也算是听从了内心,反正兜兜转转躲来躲去还是能被谢韫找到,再被谢容救,可若下次他赶不来呢?若下次他为她丧了命呢?她同样会愧疚念他一辈子…… 事已至此,若谢容是真的有所改变,她愿意与他再试着相处。 谢容也没再得寸进尺。 失血过多,两眼发昏,确实很不好受。 三年…… 他轻轻慢慢地无声咀嚼这两字,掀起些眼皮,看锦宁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 他唇角悄悄轻扬了下,心头无比的充盈愉悦。 心知这回,她才是真收了离开的心。 这么久的忍耐,身上所受的伤在这一刻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 谢容身上的伤已经算简单处理好。 锦宁不懂医,只看他身上四道刀伤血水涌个不停,看着就瘆人。 其实她不知那刀口位置、深浅都恰好,只血流的多点,并未伤及骨筋,恢复后没太多影响。 车内两人间的氛围安宁了许多。 “我守备在霖州的人传来消息,谢韫带人出现在霖州,便着手让人速查,果然他是为了找你而来,幸而我骑快马早一步赶过来还在路上碰到十一,这才能及时在半道上拦了你。” 谢容说着一顿,语气沉了些:“现在可知道利害了?若我这次晚些来,你该是被谢韫抓了去百般折磨。” 官府的通缉令贴到小镇上,紧跟着县衙官兵来抓人,又知谢韫那边往县衙赶,这一切联合起来堪似行云流水般合乎逻辑。 再者谢容这大半年间也不曾找到锦宁,能在关键之时寻来,据他这样一说还是因为谢韫那方所透露出的讯息,根本不会让人去怀疑真假、会是某人自导自演的手笔。 锦宁想想就后怕,不乐意听他教训,埋头摆弄着罗裙衣带:“知道了,你别说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坐直身子,一脸严肃认真。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你说。”谢容看着她,漆黑的双眼格外柔和。 锦宁顿了顿,道:“我,我今后只想过与世无争、平凡安稳的生活,再也不回京城,离那些无休无止的朝廷争斗远远的。可我不知道你日后的打算,你,可还会回京城?” 谢容听后无话,默然了一阵。 锦宁心头就有点发凉,看来他们还是不在一条路上。 她咽了咽喉咙,垂眸道:“我明白的,你背着通敌叛国莫须有的罪名,他日回朝廷为自己报仇雪耻无可厚非。只是我实在不想日后的生活里再有担惊受怕,所以,我们还是别……” 谢容打断她:“不回京城。” 锦宁怔怔地抬眸望向他,谢容略放低的嗓音听起来竟温柔而坚定:“你想要的生活,便是我所想,我都依你。” 锦宁听此心头突然升起些难言的滋味。 她鼻尖微微泛酸,脑海里不由浮现了谢韫的脸,他们二人面容细看有四分相似,倒是不愧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她也不是对谢韫情深未断,只因谢韫曾经也是这样答应的她,来日他们会做一对寻常夫妻,过上安稳平淡的生活,现下一时恍惚联想起来罢了。 不过如今又听到同样的话,她心绪却平静了许多,或者说,是不再敢付出太多感情对对方抱有指望。 “可如此,你多半会背着叛国的罪名被记入史册,为后世耻骂。” “无所谓。” “你十五岁就上战场,从未败过,国朝因此安宁,不该被如此黑白颠倒,应是被后人奉为千古名将。” “虚名而已,我只在乎眼下。” “……”被如此偏爱珍重,锦宁心里到底是忍不住泛起层层涟漪,她知道他也是一等一的罕见恋爱脑。 她默了默,轻声说,“我不值得。” 谢容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目光灼如火焰,流溢着烫人的光彩:“只要你别反悔背弃于我,便是值得的。” 她没有抽回手,由他宽大滚烫的手掌握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什么,但轻轻点了点头。 谢容对此已经知足,唇角压不住上翘。 他盯了她一会,外头马车速度陡然急缓,马声嘶鸣,接着马车重重颠簸了下,想来是遇到路面有坑洼小沟所致。 车上一时静默以对的两人,因着这股冲击力往一侧方向歪去。 锦宁用手撑着座椅扶手,勉强稳住身子。 谢容漆黑的睫轻轻一眨,双臂后背有伤,不便使力,只好顺着那股惯性,上半身往她身上靠,巧的是,他倾身倒去,唇畔正压到了她脸上。 只一下。 便抱歉地移开。 锦宁一僵,下意识转头。 谢容彼时并未退开多远,那瞬间,他下巴稍稍朝她一动,两人嘴唇吻个正着。 她唇色如粉柚,一点唇珠莹润饱满。 他唇薄而淡,紧抿时看上去严峻而冷情,欺压着她软唇时却别有一番欲色。 锦宁微微瞪大了眼,立即往后退开。 “谢容!” “三年。”她摸了摸唇,有点恼地皱着眉看他,“这还没过三分钟,你就,就这样啊。” 车况行路已经平缓。 谢容神色清正地端坐好,歪头与她讲话:“我哪样了?马车颠簸,我身上负伤不便使力,不是有意靠过去,亲到你也是偶然。” “你——!”锦宁知道他装着呢,可又想他确实因为她受了这些伤,便也不发作了。 可又觉得这样让他简简单的混过去,这才三分钟,再过三个月他不得得寸进尺直接爬她床了? 锦宁便鼓着嘴作嫌弃委屈状,拿袖子胡乱一通擦嘴,哼了一声扭头挪开屁股离他坐得远远的了。 殊不知这副小模样落在谢容眼里实在可爱诱人,那唇畔擦得更红,仿佛是被他吻出来的红肿。 谢容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地离她坐近了些。 锦宁立即瞪过去:“现在没有颠簸,你怎么过来的?” 谢容盯了她好一会,才压低嗓音,温声沉吟道:“我们说的三年后你做我的妻,而这三年内,我不会过多管束你的生活自由,却也没说不能与你做亲密之事,可对?” “不是的,我说的是三年内我们是普通朋友,我和明二也是朋友,他能亲我?” 谢容的脸顿时一黑:“不许胡说。” 锦宁垂眼盯着地上,不说话了。谢容抿了抿唇,服软道:“好罢,刚才是我故意亲你,我错了,仅此一回,你不喜欢我再也不碰你。” “真的?” “嗯,憋死我算了。” “……” 锦宁瞧他面无表情微冷着脸说出那句,倒有些想笑了,她忽然揪着他衣领,仰头,啵唧一声,亲在他唇角。 谢容顿时一愣,反应过来立即急切地低下头去亲她。 锦宁却有点狡黠地推他的脸。 “你还不能亲我。”她笑,“但我可以亲你吧?” 谢容本来没想那么深的,现在被她弄得心脏如鼓,口干舌燥,一阵阵热流火烧般的往某处涌。 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只想着男女之事的色鬼。 但他实在忍耐克制太久了,他都要二十有三了,这个年纪寻常男子孩子都到处跑了,可他一身的血气和精力无法宣泄,他真的要疯坏了,只是看着她的脸甚至听着她的声音都能联想着那个起来,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她还这样……撩拨挑逗他。 虽然只是主动亲了一下。 亵渎与香梦 谢容不说话,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锦宁不是初经情事的小姑娘,能感觉他眸子里温度的变化,滚烫灼人。她视线不经意往下一扫,见他衣料间的明显弧度。 不是吧不是吧。 这、就硬气来了?? 她微微别开眼,装作没看到,清了清嗓说:“我是真心想与你好,想了想三年内亲都不能亲……是有些苛刻了,所以你表现好的话,我会奖励你的,就像刚才那样。” 谢容安静了半晌,回了声哑哑的‘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锦宁忍不住悄悄朝他那撇去一眼,又坐远了些。 不多会,她歪在车沿上眯眼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谢容怀中,她一愣,立即直起身坐好,动作间手肘却顶到了谢容的手臂,许是牵扯到了伤口,他发出了声低低地闷哼。 锦宁顿时紧张起来:“没事吧?” 谢容微微摇头,神色闲适。锦宁才回神注意到天色有些暗,她掀开帘子,正看到远处天边日头西下,残留的落霞有雁鸟飞过,映照出一片落日光景。 天都黑了,他们这是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 “我们是到哪了,谢韫会不会追过来?” “再不远是宣州。”谢容顿了顿,倾身凑近她脸边,微眯起眸半警告说,“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别再哄骗我转眼就不老实地跑了,他就找不到你。” 锦宁一噎,揪着裙带小声嘟囔:“这次真不是骗你,还能不能给彼此点信任了……” 谢容眉梢轻挑,瞧她卷翘的睫扑闪轻颤,是有几分心虚的可爱模样,他沁着冰似的眸子顿时柔化成水:“那从前就再不提了,我们就当重新开始,你也要来信我爱我,对不对?” “……”对什么对。 怎么就直接快进到爱他的程度了。 锦宁抚了抚鬓边碎发,手搁在膝上扭头看帘外的落日,很矜持的,全当没听到,有点傲娇似的也不搭理他了。 谢容唇角带了笑意,也没再追要答案。 不久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他们也进了宣城的一个小镇上,在客栈住下。 晚饭几人在包间用的,锦宁这一天就吃了早上一顿,早饿得不行了。 吃饭时,谢容端坐在桌前,看了眼满桌的佳肴。 他不出声,也不动弹,瞥了眼自己的伤,抬眸,用阒黑的眼巴巴地看着锦宁。“手动不了,喂我。” “……” 桌上十一和湘玉,还有站在桌旁的明二,眼观鼻鼻观心,埋头干饭,全当没听到将军带着点诡异撒娇的瘆人语气。 锦宁直接转头对明二说:“辛苦你了哦,照顾你家将军,男男方便些。” 她不是不想喂。 但实在掌握了这谢家男人的套路。 喂完饭,他指不定再让她帮忙脱衣服洗澡什么的?再过分点帮他搓鸟怎么办?咳咳,不过这多半不会,总之不开这个头。 突然被点到,明二一愣,看了眼谢容后,脑袋以高速摇晃。 “属下守夜!”麻溜闪了。 谢容脸色淡了下去,也没再看锦宁,直接起身离席。 “你去哪……”她喊。 “让我饿死。” 甩下这句,谢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上客房。 湘玉小声:“将军生气了?” 锦宁没说话,一通埋头扒饭,腮帮鼓起圆弧。咽下后,她站起身,折了几个菜,用餐盘端起来。 湘玉问她:“你做什么?” “投喂去。”锦宁无奈一声,跑上了楼。 还是让谢容如愿以偿了。 他吃着她亲手喂来的东西时,双眼也直勾勾盯着对方不放。 锦宁被他看得老脸发红,咬牙忍下了,谁让他伤是为她所受。 饭后,果真不出所料,他得寸进尺地要她帮忙沐浴。 锦宁坚决不应。 谢容堵着门不让她走,眸光自她颊边晕起的淡淡红色上扫过,俯身凑近,低道:“我双手不便才让你帮忙,这是不得已,可你脑袋里想着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嗯?” 压低的尾音刻意拉长,低沉沉的仿佛带着钩子。 锦宁瞪圆了眼高声反驳。 “没有!我脑瓜可干净的很!” 谢容挑眉笑了:“我不信,你若心思清明干净,怎么不敢帮我?” “你……”锦宁哑口无言,激将法是吧。 行。 想了想,反正,脱衣服沐浴的又不是她,帮就帮吧。 店里送了热水来。 锦宁搬好凳子,一把将谢容摁着坐下,直接上手扒开了他的衣襟,露出大片锁骨和隐隐的胸肌。 “先说好,我只帮你擦上半身,下半身你自己来。” 他应了。 她板着脸,迅速拽掉他上半身所有衣物。 有点粗暴。 “疼了,”谢容微蹙着眉,肌肉青筋绷着,哑声不满,“你就不能对我轻柔些,我还有伤。” 锦宁真以为扯到了他的伤,佯装的镇定变成了紧张,改为放柔了动作。 浸水的棉巾擦过青年结实有力的身体。 锦宁闪躲着眼睛,在那腹肌上一通乱擦。 她真的很想做个面无表情的搓澡工啊!! 可眼前人的肉体,宽挺的肩,胸肌,蓬勃分明的八块腹肌,紧致有力的肌理线条,甚至刀刻般的疤痕都发散着诱惑力,她没办法做到,甚至还可耻的有点口干舌燥,这绝对是身体的肾上激素在作怪。 “好,好了,你身体干净着呢,剩剩下的自己蹭蹭水就行!” 锦宁扔了棉巾,一刻不多停留,跑了。 谢容也未再拦她。 他闭眸,流连起方才她柔嫩的手若有若无地蹭过他腰间。 掌中亵渎。 …… 这一夜,锦宁罕见地做了难以言说的梦,梦里着实银乱悖逆,还好一早醒来就不记得了梦的内容,否则真会羞耻的想撞墙。 这自无法细细描述出来。 隔日几人继续启程,三天后在傍晚赶到了吴州。 谢容要带锦宁去他所住的府邸,顾氏和谢啸都在那,她以还未做好准备为由拒了,住进了客栈。 救命。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两口子。 按礼说,她现在和谢韫还是夫妻关系啊……好他爹的银.乱。 晚上两人用了饭,谢容还坐在她房里不走,锦宁起身赶他:“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去报个平安吧,别让伯母担心。” 谢容没应,握着她的手拽到身前来。 锦宁皱了皱眉,只好往他怀里走近了一步。 “你不愿跟我去见他们,”是笃定的语气,谢容抬眸紧盯她的脸,“你在担心什么,告诉我。” 锦宁蔫蔫地丧眉搭眼,安静了会,慢吞吞道:“不是担心,就是有些尴尬,你我……算不算那叔什么嫂乱什么伦?” 这事要放在人伦常理的现代,真会让人大嚼舌根。 谢容显然不喜这个称呼,脸色有点沉:“什么叔嫂,你本就该是嫁给我的。” 锦宁不再说了,再说就触到雷区他该暴炸了。 “就算是又怎样,我们既不回京城,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谢容手臂揽过她腰身,放软和了声音,“你如果不想见他们便不见,我也只是一提,总归是我们二人过日子,不干别人的事。” 锦宁轻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关键记得谢容刚回来时,顾氏来找过她谈话,明里暗里试探她安分守己,离谢容远些。 她当时对顾氏那个一通保证啊,这这又跟人儿子勾搭上了,唉,不打脸嘛。 在顾氏角度看,她确实像个搅人门楣的祸水。 “那好,我有些困了,你该走了。” 锦宁不想再谈了,抽回手,推了推他的肩赶人。 谢容却顺势两手环过她盈盈一握的细腰,青年高大的身躯十分有压迫感,却因是坐着,需得微微仰头看她,反倒有股臣服依赖的意味。 他长睫漆黑,扑闪着,像低下头颅索要糖吃的狼犬。 “今天的奖励,还没给我。” “……” 锦宁撑着他肩,身子往后仰:“我有必要再强调最后一遍,我说的奖励是偶尔一次,不是每天一次,你再这么没皮没脸我可不理你了。” 该死啊,就不该提什么鬼奖励。 谢容故意笑得弯起眉眼:“那我今晚不走了,在这陪你。” 锦宁有被噎到。“无赖。” 谢容看了眼不远处的床榻,又转回她脸上,自荐道:“你畏寒,睡着一定会脚冷,我体热,可以先帮你暖榻。” 说完。 他便放开了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儿,起身要去床榻处,奉献肉体给她暖床。 锦宁眨了眨眼,追上,拽住他的手臂。 她认输。“今天的奖励是抱抱,你要不要?” 他谨慎为自己争取利益。“抱多久?” “……”锦宁想了想,“十个数。” “也好。”谢容向她伸开手。 锦宁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拥上青年结实的腰身。 她靠在他怀里,口中小声默数。 十秒很快将要来到。 怀里柔软馨香的身子怎么舍得放。 谢容手掌由她手臂上移抚到面颊,他捏起她的下巴,垂首,与她吻在一起。 锦宁蹙眉推开他,往后退。谢容被推开,眸子幽暗,脸色并无变化,不满足地轻舔了舔唇角,喉结轻滚,像发情的兽般欲壑难填。 抬眸目及她愠怒的小脸,他方才收敛起欲望,清了清嗓:“咳,一时没忍住,下次决不会了。” 锦宁直接打开门,指着外面:“走。” 谢容默了默,缓步往外走,刚提步踏出房门又转过身:“明天早上想吃什——” 嘭。 锦宁把门甩上了。 “……” 好凶啊。 谢容默念,唇角却带着笑意。 醉酒play1 兜兜转转这么久,竟还是来了吴州。 初到这里的第一夜,锦宁在客栈中睡得不是很安稳。 她夜里又梦到了谢韫,梦里他好像个厉鬼,胸口插着只箭矢,血乎乎一片。他找了过来,要掐死她陪葬。她因噩梦惊悸的身子僵硬,冒了许多冷汗,分明有意识,拼命地想醒来却睁不开眼睛也控制不了身体。 窒息感挤压着肺腑,某一刻,她终于睁开了眼。 入目,在她身边的青年眉眼和梦中有几分重合。 她吓得险些尖叫,颤抖着往里躲,他问她怎么了,锦宁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谢容。 她面色煞白,撑坐起身来:“你怎么进来的。” “吃早饭的时辰都过了,敲门你也不应,我担心出事就踹了门进来,”谢容握住她冰凉的手,又抬手去碰她鬓边冷汗打湿的发,“做了什么梦,惊成这样。” 锦宁皱眉,拂开他的手压在掌心里:“还不就是那些噩梦,都是被你们男人害得,让我睡也睡不安稳。” “我哪里害过你,别拿我和那种人相提并论。” 谢容一顿,倾身凑近她,半似哄诱,“据说做噩梦是体质阴寒所致,我阳气盛,有我在旁边守着定让你睡得安稳香甜,今晚试试?” “不要。”锦宁拒绝。 她后知后觉地在意起了形象,捂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赶人:“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谢容顺着她应声出了房间。 在客栈住了约莫有一个月,谢容给她置办好了住的宅院。 宅子挺大的,逛了逛感觉比她在京城和谢韫住的宅子还要大些,里头的布置也一看便是用了心,十分精巧秀雅,满是江南风韵。 锦宁挺喜欢的,就是想着再小点就好了,不过她也不好挑剔,住进去前拿了差不多的银两给他。 谢容看了看她递来的钱袋,又看向她的脸:“做什么。” 锦宁说:“就当是我租你宅子的钱,你收着吧,不然我住不安心。” 谢容脸上没什么表情,嗓音淡淡的:“一间宅子罢了有什么住不安心的,我们之间用不着分这么清,况且,成亲后我也是要搬进去和你同住的。” “……” 好嘛好嘛,她说咋这么大呢,原是‘婚房’来的。 “成亲是以后的事,以后成了再说,这钱你先收着吧。” 谢容皱眉:“我说了,不必。” 锦宁不想再吃男人软饭,还有,她不知谢容在这吴州做什么,有什么收入,她觉得自己既然能负担的起便不能总是靠着他。 他不接她便抓着他手塞过去,谢容却嚯地站了起来,竟是挥手直接将那钱袋从窗口丢了出去,面色已经变得阴沉一片,似被她惹怒,沉眉盯着她:“你从前能享受谢韫给你的,怎么对我就分这么清楚,莫不是在你心里我根本就比不上他?” 这一个月两人相处的很平和,谢容几乎是依着她行事。 他突然暴起,让她吓得一颤,也没心思去管扔出去的钱袋。 锦宁张了张嘴,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卡住一样。 最终她也没有反驳,没有辩解,因为她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谢韫会永远横隔在她和谢容之间,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是钻进他骨血里的毒疮,即便这次翻过篇去,还会有下次再下次。 她抬眼望着他,只不痛不痒道: “你说过不会干扰我的生活,我想自给自足,不行?” 谢容微怔,看着锦宁过于平静的小脸,一瞬间将那些无名火全压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脸色软和了许多,去牵她的手:“行,你想怎样都行,是我心急了,阿宁……” 锦宁收回手,没让他碰到,也不听他说话。 “你走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谢容眼神发暗,但还是点了头。 人走后,锦宁歪在靠榻上胡思乱想了会,慢慢回过了味来。 她那样说却不解释岂不是直接默认了在心里他比不过谢韫? 怪不得小说里的男女主不长嘴呐,方才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发火,心里堵着一口气好像多解释一句便输了似的,唉……算了,明天见面再和他说清楚吧,若他还是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这般打定注意,锦宁也就没再去纠结。 当然没忘把钱袋找回来。 不曾想就在当天夜里,她将要入睡之时,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大晚上的她也不敢开门,直到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她才放下剪刀,随意裹上件外衫过去开门。 门开,直愣愣杵在外面的人却不进来。 借着走廊上罩着的烛灯,锦宁看清来人的脸,不是谢容又是谁。 她有些无奈地问他:“你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谢容也不说话,只弯起一双冷眸和嘴唇对她笑。 锦宁从未见他冷峻的脸露出这样的笑来过,怪别扭的,像个铁憨憨,还有点……纯粹可爱。 “你怎么了……” 她话音还没落,谢容身形微晃,下一刻就要倒地。 锦宁下意识伸手去接,堪堪用双臂搂住他的腰身,他也不客气地压过来,娇小的身板被他扑了个严实。 “你喝酒了?” 这么一抱着,她才闻到了他身上带着淡淡酒气。 谢容还是没声音,锦宁抬脚踢上门,扶着他去桌边。 谢容身量高大,沉的要死,还好他还能稳住些身体,不过短短的几步还是压得她哼哧哼哧直喘。 “能坐稳吗?”她扶着他坐下。 然后,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没动静了。 “谢容?” 他眼睛闭着,泛着点红的脸颊没了平日里的冷冽气势。 锦宁弯腰凑过去,看了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嗯,手感一如少年时不错呢。 这时谢容却缓缓掀起了眼皮,正将她捏他脸时还笑着的模样抓了个正着。 锦宁对着他迷醉的眸子,忽地就有点脸热,将手背去身后。 “咳,你等着,我去让店家熬些解酒茶送来。” 转身时,手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抓住。 她回过头来,看到谢容似乎恢复了些意识,慢慢坐直了些身。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也不说话,锦宁对他这醉酒的模样莫名的包容,由着他作怪,走近柔声问:“是不是难受了?” 谢容依然不吭声。 锦宁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些烫。 她心里头突然有点痒痒的。 面前人有高大的身躯,冷峻骨相,劲峭眉眼,往日垂目睨人时仿佛刀刀见血的刃。现在阒黑的眸子染着些红润润的水光,抿着唇这么静静看她,竟显得特别无害可怜。 这种反差竟让锦宁可耻的有点……兴奋喜欢。 想揉。 她占据高位,俯下些身,伸了双手,捧住他的脸抬起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容微仰脸,他双眼染着醉酒的潮红,像月下的湖面荡着涟漪般迷迷离离望着她。 他缓缓笑了起来,半眯着醉眼,脸颊竟有个浅浅的笑窝。 锦宁心头意动,被他这么盯得还有些不自然。 她要抽身,青年却倏尔抬起双臂将她搂住,且那力道不小,锦宁直接半摔入了那宽阔的怀里,因她是站着,不得不呈着别扭的姿势,曲着膝盖抵在他腿上,扶着他肩来稳住身子。 “你……呀!” 而醉酒的青年,低下脊背,双手揽着她后腰,顺势侧过脸来就趴在她软软的心口上了。 女子敏感之处哪里容这般枕得。 锦宁自然手足无措,纤薄的肩往后仰,伸手拽他头发:“……你个流氓,装醉占我便宜吧你,快起来!” 谢容吃痛轻轻吟了声。 他将脸抬起,醉眼朦胧,漆黑的睫一垂一扬。 “阿宁,”终于有了声音,却哑得厉害,他半醉半醒似地低喃,“你是不是又讨厌我了,又后悔答应我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都没对我笑过几次呢。”说着,他浑浑沌沌地笑了出来,“我控制不住想,你和谢韫在一起时,怎么不是这样,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他点了点她的心口,眼睛也在那盯着,好像她的心会回应他似的,歪头追问,“嗯?” 隔着衣服弄…… 可人的心不会说话。 那一声声哑语呢喃让锦宁有些晃神。 青年得不到回答,愣愣抬了眼看向她。 他大概是陷入半醉半醒的状态,也借此将今日爆发出来的矛盾宣泄出来,她此刻亦是清楚。 “你别胡思乱想呀,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锦宁轻叹道。 谢容并不显高兴,眼里依旧是迷蒙的醉意,“是吗?”他突然将她转身,揽过她腰往自己身上来。 “你……” 锦宁来不得反应,晃神间就被他莫名地扭了个身,腰间又一紧,就被勒着腰抱坐在了腿上,后背也紧紧贴在对方胸膛里。 “可你与谢韫在一起时爱笑又主动,对我却总带着疏离,不允我碰你吻你,连说话也是凶巴巴的。” 他身上带着些酒气,也不知道喝得什么酒,倒是带着股淡淡的甜香,靠过来滚热的呼吸全落在她颈间。 锦宁觉得这姿势别扭极了,背身坐在谢容怀里像完全失了主导权,她想起来却被他按的死紧,只能僵着脖颈往旁边躲,无奈道:“我们约定的是三年,这才过了一个月,你是不是想要太多了?” 他醉着,力气倒是不弱半分,倒还比平日更没轻没重了些,将她腰箍的有些疼。 他似乎也听不到她的话,不管不顾地将脸依偎在她耳后:“若我连日不来找你,你也从不会怎么想起我,还乐得轻快自在,可对。” “……”锦宁略有些哑然,不禁反思。 其实她自己都没察觉。 如今被他说出来,好像是有一点点这样的,不过她想这也并非是她心里对谢韫谢容的区别,只是……她始终对谢容放不下戒心啊,她真的怕了姓谢的男人了。 锦宁没有回答。 谢容继续说:“我知道。” “是我太贪婪了,得寸进尺,既要又要。” 他又将她抱紧了一些,紧的她能感觉到贴着她后背皮肉下那颗滚热剧烈的心跳,他低哑的声音含有几分压抑的委屈:“……可你本来就该是嫁给我的,不是吗?” 锦宁一听这声心就乱糟糟地软了。 大哥你这么大块头就别撒娇娇了好嘛! 唉。 “不是说好不提从前了,你……”她顿了顿,扭头侧过脸同他软言低哄,“好罢,白天是我没和你解释清楚,我是担心你通缉犯的身份有许多阻碍,给你钱只是想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步给你减轻些负担而已,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 他从她颈边抬头,眼神略清明了,看来是酒都醒了不少:“真的?” 锦宁严肃脸点头。“你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 谢容默然,轻阖的长睫和眼尾还泛着些未干的潮湿。 两相无话。 昏暗夜里却渐渐氤氲起莫名的旖旎。 锦宁察觉到不妥,去掰那腰间的手:“我去给你弄些解酒茶,快松开我。” 他却不动。 “阿宁,”哑声唤着,那滚热的吐息又埋至了她粉白颈间,深嗅其身上撩人心肺的香气,“我喜欢醉着,不想醒来。” 锦宁半边身子酥软,抖瑟地欲躲。 “别这样,痒……” 谢容搂着她纤细腰身的手掌缓缓轻抚。 他将她的脸庞扭过来,手指摩挲那嫩生生的粉颊,轻抬下巴凑近她唇边。 锦宁无奈地闭了眼静等他吻上来,他却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呼吸缠磨,很快略一拉开距离,低道:“我既是你心里的男人,你就不想吻一吻我?” “……”好一个虚晃一枪。 这人好讨厌,她刚才闭眼了,都闭了。 他还说这什么鬼话!!! “突然不想了!” 锦宁斩钉截铁地说,使了劲推他。 却还没挣脱开,谢容一掌扣着她颈与后脑勺,手压着她乌浓的发,吃了那唇,急切又缠绵地吻顿时相缠了一起。 锦宁尝到了甘甜的酒香。 她有心让他尽兴一回,轻启唇齿由着对方闯入作乱,烛光落下的朦胧淡影照映这二人,微凉的夜里竟变得有些潮热起来。 他吻技着实不算上乘,不够温柔不够浪漫,带着股克制不下的野蛮。 锦宁上气不接下气,眼神渐渐染了几分迷离,软成了水似的,竟没第一时间察觉腰间那只手往上作乱,修长骨瘦的五指覆在那弧度轻拢缓抚。 她反应过来时涨红了脸,压着他的手:“……不可以继续了。” 他神色沉醉,眼里亮着分明的情热:“为什么。” “你说呢?”她反问。 “我不知道,”谢容一把将她横着抱起来,大步往床榻去,将人放上面便欺身下来与她胡搅缠磨,“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难受得快要死了,要你来解救我。” 锦宁感觉自己上了当,半羞半恼瞪身上人:“无赖不无赖啊,我看你清醒的很。” 他捉了她的手,宽大手掌牢牢覆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哼道:“为你守身如玉到现在,我也不容易,你不嘉奖我?” “我又没要你守身,你要去找别的女人我也不会拦着。” 他听罢忽地侧过脸去,在锦宁手上泄怒似地就是咬上一口,眉头深深拧在一起:“你说什么。” 她真被那一下咬疼了,“你属狗的呀!” 转念又想自己那话确实气人,若放他以前那脾气不定怎么折磨她,“我是说之前,现在你若敢找别的女人,我,我就把你们都咔嚓了!” 她故意恶狠狠地说。 谢容听后眉头一松。 “除了你,我谁也不多看一眼,”因她在意,他心里就又美又爽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偏头吻上那唇,掌心又在她身上轻薄,锦宁瑟瑟欲躲,被他牢牢按在身下,声音满含情潮,“你就当可怜我,活了小半生还未触着心上人的肌肤,让我碰一碰,嗯?” “……” 想想谢容年龄在这时代真算是个老c男了。 代入他真的有些心酸,他一个战功无数的将军,回来未婚妻嫁了人,还被污蔑成叛国贼,只能藏身在州城里,她…… 唉。锦宁控制不住心疼他了,摸了摸他的半边俊脸。 “那,隔着衣服。” “……好。” —— “轻些啊。” “……嗯。” —— “够了吧。” “让我看一看。” “……” 心疼男人是大大的没必要。 但她还是解了外衫衣带。 “阿宁。” “我好像看过。” 羞耻紧闭眼的锦宁一愣,抬眸对上他痴痴的眼。 谢容喉结滚动,哑道:“我见过的,在梦里,我还拿了你身上穿的……小衣服。” “……”锦宁回忆到那年,谢容出征时的前一晚,“那不是梦,你以前就是这么变态。” 谢容眼红的像充了血,呼吸急不可耐,将人扑倒。 “阿宁,我想……” “不,你不想。”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晚的场景,锦宁看着身上人,他容颜再不见一丝当年少时得青涩和可怕的掌控欲,已变成一个成年男子。 她心里忽然有点酸涨涨的,主动攀上他宽挺的肩,轻叹,“算了,你想便做吧,但要轻些,不能留印子,也不是供你揉捏的面团啃咬的食物,你……” 未继续说下去的话变成了暧昧低吟。 青年埋头在她柔软颈边,唇齿贪婪,浑身血液近乎疯狂地翻滚。 —— —— 注:只是埋胸哈] 好变态啊啊 衣衫半落。 女子单薄的颈和肩在眼里浮现。 青年炙热的吻在那细瘦伶俜的锁骨,沿着肌肤缓缓而下,纱衣影影绰绰掩着雪似的半弧.圆月,微弱烛火照着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弧度,一片春色撩人。 她扭过脸去,羞于对人,咬唇不语。 他死死盯着,喉结饥渴滚动。 下一刻低下头颅,却未撩开那半遮的纱衣,隔着层薄薄的染着女子甜香的纱衣,竟还有护食的毛病,嘴里咬着,掌中不忘覆着,不一会,纱衣便湿皱的不成样子。 锦宁眼尾渐渐湿红。 她抵了抵他的肩。 “别,别咬啊……” 谢容抬头看她,削薄的唇波光潋滟,他指尖轻轻拭去她眼尾难耐的泪,安抚似的与她唇吻,末了又下滑,埋头继续。 他掌中有着常年手握冷兵器的薄薄硬茧。 抚弄肌肤时,有些痒意,在过于娇嫩的地方,甚至有轻微的刺痛。 锦宁受不住地轻哼,似痛又似别的。 “够了,你好重,”她欲拒还迎地推他脑袋,“你,你当我是什么呀……” 哪有这样不停的,好变态啊。 她声音软的都不成调,泡在蜜糖里似的,谢容根本没听出来抗拒,甚至更过分了。 他直接将她揽抱起来。 既然重,他便让她双腿圈着自己的腰,他轻易以掌心托着她腰臀,低头继而又开始。 锦宁只觉腰臀要软榻了似的,心口又要化了似的。 她本能地攀上青年宽肩,甚至搂住他的脖颈,身子微微颤,神色恍惚又迷离,在某种境界中堕落沉迷。 …… 到后面,一切都要失控了。 锦宁能恢复些意识,是被他掐着腰,隔着衣服狠.时吓到了。 “不,还不行!”她就没打算在今天做到最后。 这才一个月啊…… 谢容按着她腿。 “可我难受。” “阿宁,我要死了。” “你死不了,”她往那撇了一眼,莫名有些冒冷汗。颤颤伸去手,“我可以帮你。” “嗯,”谢容轻哼,“阿宁帮我。” 锦宁:“……”大块头不许哼哼。 三回。 某人自觉去洗白白完毕。 锦宁歪在榻上,瘫了。 她也没精力赶他下榻回去,由他睡在这,她动了动身子,挪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微寒的夜里抱着天然暖炉,舒服地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 锦宁醒来就对上一双阒黑明亮的眼。 她倒抽凉气,忍不住后仰。 “你别吓人行吗。” 谢容睫毛一眨一眨。 他脸色很好,可以说满面春光。 他握住锦宁的手。 “难受。” “阿宁帮我。” “……” 锦宁生无可恋。 昨夜一朝失足铸成了大错。 她开了头,往后哪还有清水日子可过!! 她现在非常怀疑,昨夜谢容根本就是一点没醉。 酱酱酿酿后两人终于起床,太阳已经晒屁股。 关于宅子钱的问题,锦宁没再提过,也在当天就住了进去。 既然住处已经安稳,她便着手打算再开个纸扎铺子,这件事没给谢容说,免得他又出钱,等店铺租下来才告诉他,再到店里能开张已经是两个月后。 这日,店里来了个年轻男子,看到她眼睛一亮:“江娘子?!” 锦宁看到来人也是一喜。 前面说过,在江州开纸扎铺时,最开始是请个清俊小书生来帮她写悼词,后来这书生不吭不声走了她才找的赵老。 这年轻男子正是那清俊书生张和。 张和露出清秀地笑来:“十里街有办丧事的人家,我经过时看到门口摆着的花圈便觉得熟悉,想也只有江娘子会做出来,便打听了一声,竟真是你。” ……出名了属实是。 见花圈都能认人了,说出去谁敢信。 这会不忙,锦宁请他坐下,见到旧人真的很开心。“这就是缘分啊,你是住在这附近还是来吴州游玩的?” 张和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腼腆地垂眼:“我在附近的一家私塾教书,江娘子呢,怎么从江宁来了吴州?” “我啊……” 锦宁正组织语言,不经意抬眸一瞥,正看到店门口逆光站着个高大男人,脸色阴沉的如煞神般,看着她与张和。 她吓得心跳咯噔一下。 张和也跟着看过去,微怔,谢容已经踏步走了进来,直来到锦宁身侧,理了理她鬓边碎发,居高临下地看向张和:“这位是?” 张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青年与她这般亲昵之姿,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掩不住有些晃神,却目及到青年眼中的凛冽可怕,立即藏起那几分失落,闪躲垂眸整了整衣袖口。 谢容微眯眸。 他掂量自己一手拎起这小白脸扔出去是否会惹锦宁生气。 锦宁哪里瞧不出谢容那瘆人的眼神,有些无奈:“这是张和,我在吴州相识的一个朋友。” 她又对看着像被吓到的张和道:“不好意思,他是我的……恋人,比不得你这种读书人面善讨喜,看着有点凶吧?” 谢容听到恋人二字,微挑眉,脸色好看了一点。 张和连连摇头:“兄台一表人才,与江娘子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他起身:“我还有些事,不便多待,先告辞了。” “好罢,下回有时间来我这里吃饭。”她客套。 张和苦涩一笑,抬眼又对上青年幽黑的眼,顿时如芒在背,逃也似地退步离开,险些被门槛绊倒。 “等等,”锦宁又上前叫住他,“张郎君若能挤出些时间,可否再请你帮我写悼词,酬金和在吴州时一样。” 张和未再答话,只是摆了摆手,便涌入了街上人潮。 锦宁颇觉可惜地叹了口气,回头,脑门却撞上了青年坚硬胸膛。 谢容面无表情,耷着眼皮看她。 “不舍得他走?” “……” 锦宁没回话,揉了揉额头,有点好奇的用手指戳了戳谢容的胸。 咋这么硬?男人胸是硬的吗? 他不会在暗暗绷劲吧? 男色男色男色 锦宁饶有兴致,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 她突然冒出一个些许变态的念头。 为什么每次酱酱酿酿都是他那样弄她,她也可以玩他的胸啊! 谢容不知她脑袋里的小九九,还绷着脸,一把攥住她胡闹的手,冷冷质问:“你还要请那小白脸吃饭?” “……” 锦宁回神,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指:“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客套话,不过如果他来的话,我很乐意招待的。” 谢容双眼登时一片寒厉,目光钉在她脸上。 锦宁也不怕,推开他进了店里:“站一边去,别挡了我做生意呀。” 谢容站在原处,脸色不甚好看,转头面向熙来攘往的街道,看着张和离开的方向,黑沉沉的眸也不知盘算着什么。 片刻。 他进了店里,踢上店门,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锦宁,哼道:“你是故意试探我,若我暗地里打死他,你就找到了借口离开我。” 张和:……? 锦宁放下手中的小花篮,无语地挣脱开,“你胡说什么啊,他……等等,”她转过身来与谢容面对面,靠着桌子,双手环胸打量他的神色,“难不成,你,刚才竟然闪过要打死张和的念头?” 谢容抿了抿唇。 “没有。” 锦宁上半身朝他倾去,极尽的距离歪头盯他:“撒谎。” 谢容拧眉:“有,可我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那也不行,我平时避免不了和其它男人接触的,你要习惯也要相信我,不能多想,更不能有坏念头。”锦宁道。 谢容盯着她,脸上表情有些隐晦不清,介于想发怒和克制之间。 “我不要习惯,我也做不到不多想。” “那小白脸分明对你别有用心,我不动手已经是看你的面子。” 他转身有些赌气地来回踱步,末了站在她面前压着火气道:“况且正常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和别的男人拉扯不清,我已经足够忍耐,是你,你连张和的心思都看不出来,你要我怎么放心?怎么信你?我若不在,你说不定会被他引诱!” 锦宁几番张了张嘴,都被他叭叭地堵回了嗓子眼。 到最后她竟然无言反驳。 不是,张和哪对她别有用心了?他能不能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锦宁是不敢在这时问的。 若真被谢容说准,岂不更坐实了她没眼色? 谢容还在勾着唇阴阳怪气:“你说他面善讨喜,我凶,呵,所以他长得比我讨你喜欢了。” “……” 好好好,好一个两极反转,现在错的方变她了? 这人话太多气势还很刚有理有据的样子,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顶回去。 锦宁看着谢容一脸‘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的锋锐神情,咽了咽喉咙,最后直接朝他伸了两只手,只软绵绵地说两字:“抱抱~” 谢容:…… 谢容睫毛颤了下,脸上的冷怒顿时化为纠葛的复杂,眉头皱皱的,是介于想冷着脸但心里爽的要死实在压不住笑,最后还是勾唇笑了出来,上前一把将锦宁抱在怀里。 两人不说话,静静抱了一会。 锦宁从他胸膛抬起脸:“不吵了哦。”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嗯。” 锦宁想了下,手指在他胸膛轻轻挠:“如果你不放心,让明二来店里帮忙吧,有男顾客让他来对接。” 主要她确实该招个小工干重活,借此要他,完美。 “好。” 此番张和事件便这样轻松过去。 傍晚外头下起了雨,谢容送锦宁回去,非要举着伞帮她打,锦宁想明明有多余的伞,又不想失了情调就随了他。 到了宅门外,锦宁进去,就见谢容半边肩被雨淋得湿透,显然是把伞面都给了她遮雨。 雨还哗哗砸地,风吹来。 他举伞站在雨中嘶了声呢喃:“好冷。” “……”锦宁瞬间识破,“苦肉计?” 他不说话,静静望着她,黑润润的眼,像可怜大狗狗。 “雨挺大的,要不要在这住一宿啊?”她故意笑说。 谢容立即点头,进了宅子里,摸了摸她的衣袖:“阿宁真好。” 锦宁矜持地抽回衣袖:“快进屋,别着凉了。” “我进哪屋,客房?我自己睡夜里打雷会害怕,”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我想和你同房,睡地上也无妨。” 锦宁心里有自己的小黄黄。 “好啊,就宠你一回。” 谢容倒是愣了下,没想到得逞的这么容易。 等收拾好该入房睡觉,他自然不老实,占了锦宁的榻,像个巨型癞皮狗,轰都轰不走。 锦宁又气又想笑。 “你睡这可以,但今晚要听从我的指令。” “指令?” “你可听说过俯卧撑?” “没有。” 锦宁立即用自己没用的小身板在榻上示范了一下:“就是这样。” 谢容轻蔑笑了:“这有何难。” “你去地上做。” 他便乖乖地去了地上做,锦宁看了看,不过瘾。 “你把上衣脱了做。” “嗯?” “快脱了嘛。” 谢容听不得那娇娇软软的声,上身一下子脱得干净,下身黑色的裤不动,由腰绳系在腰肌与人鱼线连接处,黑裤松垮,贴的某处鼓囊囊极其扎眼。 他低下身,双手撑在软毯上,开始做了起来。 意外的很标准。 锦宁坐在榻上,用被子捂着下半张脸,一眨不眨地眼盯着他做。 ……何等美色。 她有点热。 “好了,别做了,”她嗓调轻轻软软,“去洗洗吧,可以睡觉了。” 谢容便起来,他身上出了些薄汗,气倒是不怎么喘。 他盯了锦宁一会,眼神有点意味深长,像在看一个闷骚的女色批。 “我身体好看吗?” 锦宁羞耻地‘啊’了声,拽着被子兜头蒙住全身,趴着装死。 谢容沐浴回来,最近睡眠极好的某女已经维持那趴着的姿势睡着了,被子乱成一团。 他看着她撅着的屁股,可爱又好笑,险些忍不住揉一揉,放轻动作将被子给她扯平盖好,锦宁迷迷糊地半睁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谢容侧躺过去,撑着脑袋看她,等蜡烛自行燃灭,他才闭了眼拥她睡了去。 早晨锦宁舒舒服服地醒来。 谢容睡在外侧挡住她起床的路:“昨夜你看了我,还没轮到我看你阿宁就睡着了去。” “所以?” “我大早上给你做俯卧撑吗?”离谱! 他扯着她的手。 “是这样……” 好好好,又是一场手机大战。 ‘一女二夫\’ 没什么能细说的。 就是累。 整个瘦瘦弱弱的小臂都酸得不行。这长久以往下去真的有点受不了,更别说现在还没真的做,锦宁已经有点担心以后了。 “阿宁,”早上是青年最亢奋的时候,“你累不累?” 锦宁颤着桃色的手指尖:“您说呢?” 谢容呼吸略重,握住她的手,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她柔嫩纤细的指。 他忽然起身,转而将半坐的锦宁推倒,坐到了她腰上。 “做什么呀,压着我了。” 好重,要吐血了。 “不是累。” “我自己来,”他托起她的腿,倾身安慰似地吻了吻她的唇,“放心,我不会乱闯的。” “……” 好好好,又让他解锁了一个新的‘技能’。 终于满足后。 她身上小衣也脏得没眼看,只能换件新的,不由对那始作俑者又嗔又怨起来,嫌弃的要命,小声嘟囔着不满。 谢容搂过她,低头服软似地埋在她耳畔轻蹭:“……没有忍住,别骂了,我给你买新的还不行?” “是你该赔我的!”她气道。 “是是是,”谢容连声哄着应,笑得有点浪,“我把我这个人都赔给你。” “咦,”锦宁作嫌弃,“不要你。” 他就缠着她贴着她怎么都不撒手:“今天别去店里了,我们去逛街让我给你买新的漂亮衣服,嗯?” 锦宁不答应:“这两天太忙了。” 谢容突然没了声,锦宁扭头看去就对上他一脸阴恻恻的幽怨。 她也没办法,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在他下巴啄了啄:“过这两天就陪你,你最好了。”敷衍地哄了这两句,锦宁就下了床去屏风后边换衣服。 谢容盯着屏风后那道身姿纤柔绰绰的影子,心里翻腾起万般不满足,又很快强压了下去。 他自是不想她做什么生意开什么铺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但又想到,若将人小鸟似的关在笼子里,确实是得到了满足,但她肯定不会再主动亲他抱他对他笑和撒娇…… 两者权衡,谢容发现,他竟甘愿忍着私心的占有欲由她开心。 “我来帮你。” 他也跟来,帮她穿衣服,极尽一切能和她腻腻歪歪的机会。 青年常握刀剑的手掌,捏着柔和的布料,显出些违和的笨拙。 锦宁看他笨手笨脚的样,有点无奈,又看他垂着眉眼很认真专注地伺候她穿衣,便忍着耐性由他。 ……人对高颜值的生物偶尔还是会多容忍些的。 青年为她系上腰间的衣带。 锦宁张着手臂甩了甩罗裙衣袖玩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白日里不和我在一起时都在做什么,看你也不缺钱,肯定是有来钱的门路?” “在城外做些生意,手下有人打点,平日不需我多出面,”他答着,低眸笑看她,“放心,我有的是钱,只可惜还没个媳妇为我管账,你说呢?” 锦宁听到这没正形的话还不觉得什么,对上他那双阒黑明亮的眼就有点脸热了,轻哼了声也不搭腔,顿了顿,问道:“生意,你做什么生意?” 谢容眼眸低垂,启了唇还未发出声音,锦宁眯眼一脸严肃仔细地看他:“你不能对我说谎。” 谢容默了默,答道:“铁器生意。” 铁器…… 锦宁都知道朝廷是明令禁止百姓走私铁器的,是与贩盐同样的死罪,因着铁除了寻常用的物件还可造兵器盔甲,朝廷自是忌讳。 她心里不免生出异样:“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你不是说会远离朝政过平静的生活?” 敛财有许多法子,没必要选这最危险的一个,只有可能是另个原因。 谢容剑眉微敛,正色对她道:“我不想欺瞒你,我和一个人做过交易,他曾帮过我,如今是该我助他了。” 锦宁心脏猛地一下悬到了嗓子眼:“那你还是会去京城,帮他什么?造反夺位是吗?万一败了你死了呢,我又该怎么办……你个骗子,一开始为什么要骗我。” 她控制不住心焦,怨他骗她又一次动了心房,亦掺杂着害怕的情绪,过个安生日子这么难吗? “我没有骗你,”见她情绪如此过激,谢容按着她的肩,认真解释道,“他要的是我手里的兵马,我已另有安排,不会去做那个领军人,别怕,我比你更喜欢如今的生活。” 锦宁轻轻眨了眨眼:“真的?” “骗你我不得好死。” 她抬手捂了他嘴:“别说……” 谢容握着她的手腕轻轻移开,阒黑的眸子含情时明亮似火:“阿宁,你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我了。” 锦宁也没否认:“一点点。” 他痴痴地吻过来,锦宁惊跳地避开。 “那个人万一日后非要你亲自带兵怎么办?你不答应他会不会反过来害你?” 谢容唇角带出些凉凉地笑意:“不怕,他若敢对我不利,便是找死。” 锦宁一边觉得他这透着淡淡轻蔑不容置疑的语气怪让人心动的,一边又觉得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多嘴叮嘱一句:“还是要仔细防着些,我想你好好的。” 谢容点了点头说好,应当是听进去了。 在这之后,谢容还是和往常一样,白日里只偶尔去店里坐坐,晚上倒是一次不落地接送她回住处。 这时代丧葬行业没什么竞争力,锦宁开的纸扎铺在这吴州也很快渐渐兴起了开来,起初一整天都要连接好几个丧活。又过了几个月,城里就有不少模仿她纸扎的同行店铺也开了起来,这时候锦宁没这么忙反倒乐得轻松了些。 这天锦宁关店一日当作休息,与湘玉逛街,进了一家首饰店时迎面碰上了位穿着天青色典雅衣裙的贵气妇人,抬眼打那保养得宜的脸上不经意瞧过,一愣,竟是熟人! 妇人也是瞧见了她,描得细细的眉微锁。 眼神都撞到了一起,锦宁躲也不好躲,索性暗暗提了口气上前大方打了招呼:“顾伯母。” 吴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碰见算是意料之中的巧合。 算算她们已有小两年没有见过,顾氏与在京城时并没什么变化,她将锦宁上下打量了番,脸色淡淡的,称不上和善,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便抬步携着婆子出了首饰店。 湘玉回头望了眼,不满地嘟囔:“怎么这样啊。” 她有点为锦宁担心以后的婆媳关系。 锦宁忐忑的心是有了底,明白顾氏并不像谢容说的那样喜她,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不想为这个去多烦恼,就顺其自然吧。 她挽过湘玉进店,笑了笑:“不是要看镯子?” 这首饰店是吴州城最大的一家,款式新颖价格昂贵,二人逛了好大会,倒也挑到了几件心怡的。 再出首饰店,顾氏身边跟着的那位婆子竟在外头,见到锦宁便上前来客气道:“这位娘子,我家夫人在那茶楼雅间等您去叙叙话呢。” 婆子说着对她指了街对面的一家茶楼。 锦宁自是不好推拒,让湘玉在楼下吃着茶点等她,她自己去了雅间,进去后又唤了声‘顾伯母’。 顾氏呷了口茶,理了下衣袖,才点头对她说:“坐吧。” 锦宁入座后,顾氏没有任何迂回的直言相问:“阿容和我说,你们会成亲,这可是真的?” 锦宁做了心理准备,不卑不亢地看过去:“是,我答应过他。” 顾氏笑了。 “你们年轻人情情爱爱的,我是插不了手,阿容那性子,我纵使是再不想接受你,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你半分不好。”她话音一顿,声音沉了些,“可在这我还是多问一句,你自京城跑来和我儿子纠缠在一起,和那谢韫应当是和离了?” 锦宁还未答,顾氏又规劝似地道:“从前种种便不提了。只是你应当也知道了谢韫的身世,他们到底也是兄弟,如今的朝代与前时不同,注重伦常之礼,女子也讲究从一而终,你看着也是得体,想来也不会做出一女侍二夫的事来。” 锦宁听完这一番话也不惊不恼。 平静道:“伯母,您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您若是看不上我,不许谢容和我在一起,那您应当去劝他,只要他愿意放手,我立刻离开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顾氏暗道还不是你这祸水,我那么厉害的儿子被你下了迷魂药,放着清清白白有才有貌的大黄闺女不要,失了忆都紧着你追。“阿容那里我自会去劝,可你要先离开吴州,我会安排人私下送你走,你想要多少钱财我都满足你。” 锦宁想也没想:“我不会这么做,除非谢容先不要我。” 顾氏脸色很不好看,她心里对锦宁这个人还是喜欢的,只是认为事到如今她就是配不上她的儿子了,但又见她这么坚定,心里倒有些微妙。 她做母亲的。 自然也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和心爱的姑娘美满相守…… 锦宁看出顾氏脸色复杂,但也没再待下去,说完那句便告歉一声离开了雅间。 出了茶楼,湘玉担忧地问她:“顾夫人说了什么,她是不是为难你了啊?” “没有,就是说了些寒暄话。” 锦宁随口安抚过去,走在街道上,有一点晃神。 到底不是真的无所谓,顾氏那句‘一女侍二夫’还是让她有些不得意的。 不过转念想她又不是同时和他们两个乱搞在一起,有什么可羞耻、见不得人的?事已至此还不是造化弄人? 再说这古代男人能妻妾成群,有的还娶对姐妹花,男人对此只会引以为荣,以赢得貌美女子纳为后室来彰显自己的魅力荣耀,世人又凭什么要求女子恪守妇道从一而终? 就算最坏她同时收了兄弟两个又怎么样,他们缠着她不放她才是受害者,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关键是她没什么错就对了。 爽爽上天了 对! “走,姐请你吃好吃的去。” 有点泄火的意味,锦宁雄赳赳气昂昂地拽着湘玉朝那吴州很贵的一家饭馆。 这饭馆确实贵,但也实在好吃,所以生意火爆。说来也奇妙,锦宁自己有了钱后花钱反而不那么大手大脚了,所以她们没有选择更贵的雅间,就在一楼大堂吃。 两人点了几个馆子里的招牌菜,店里客人多,饭菜上得慢,吃着小二先上的免费零嘴小菜倒也有耐心等得。 湘玉是头一回来这吃饭,新奇地打量了圈店内风景:“可惜十一不愿意出来逛,她要知道咱们来这吃饭指不定多后悔呢。” 锦宁对这里却熟悉,谢容常带她来这处吃饭,不过他们是在雅间里。 她笑说:“放心,不能让她后悔,临走时点几个菜再打包回去。” “那好欸!” 两人这边闲聊着有的没的,不远有三四个衣着织锦华服的男子围聚在邻桌,桌上菜看着没怎么动,净你一杯我一杯喝酒了,把盏进酒间话也不落下,从街道王二麻子和寡妇谈到当今朝政大事,许是酒喝大了,声音也越来越高。 “该吃吃该喝喝,乐得一时是一时,我看这天下可是没几年安生日子过了。” “这话怎么说?” “我在京城做生意的小舅子带回来的消息,那登基不过两年的新帝如今就是个傀儡皇帝,手中一点实权也无,内朝六部形同虚设,现在是那丞相一党执权当道,势倾朝野!” “丞相?可是那……” “就是那谢相!也不怪你们孤陋寡闻,咱们吴州离京城太远,你我这种平头百姓哪里能知朝中事?”男人醉蒙蒙地讲来,“据说那谢相年纪轻轻手段就毒的很呐,但凡有与他政事敌对的党派,最后都落得个离奇死亡的结局,现在朝廷上下就是他谢相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掌中物。” 说到这些,醉酒男人声音倒是压低了,看来是还没醉到望我的程度,不敢大肆放言惹了祸端。 不过锦宁桌席离他们最近,还是听得清楚。 “谢丞相……”湘玉在心口默念,脸色陡然惊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她抬眼小心望向对面的人儿。 锦宁捏着桌上的果子一颗颗送进嘴里,嚼着,眼睛赏着酒楼大堂中间台子上唱曲的琵琶女,脸色淡淡的,好像是在专注听曲,也不知是听没听到那桌的声响。 “有如此乱世之臣,天下真要大乱呐。” “坊间还有一秘闻,”醉酒男人故作玄虚道,“据说这谢相不仅年轻,还生得极其俊美,如今是手握权势位高权重,却不好女色,至今后院空无一人,你们可知为何?” 有人一愣一惊。 “莫非……不举?” “不对。” “是断袖。” “呸!”醉酒男人终于揭答,“是他夫人跟人跑了,还和那奸夫一起谋伤了他,这谢相原本也是个良善之人,受如此诛心的背叛,才变成了如今这心狠手辣的逆臣!” 有人唏嘘:“如此说来,这一切,倒是怨他那水性杨花的作孽夫人了。” “此等荡妇,简直潘金莲转世,该千刀万剐。” 锦宁:…… 沃日泥。 冤的要死啊,女人就是来顶罪的吗。潘金莲又招你惹你了。 “你,你们这群蠢猪,”湘玉猛地站起来,捏拳要冲向邻桌,“再胡说我撕烂你们的嘴!” 那谢相是何人这还不清楚? 锦宁忙拦下她,摇了摇头。可湘玉气不过,眼睛都红了,她只好低声哄道:“你我在外不宜惹是非,听话。” 湘玉这才愤愤不平地忍下,那几人平白遭骂,酒劲上了头倒不依不饶地对两人叫嚣起来,见锦宁长得漂亮可人还不时言语调戏,被传菜的小二好一番劝说才安分了。 锦宁对小二道:“麻烦把饭菜打包起来,我们带走。” 小二利索地打包好送两人出了酒楼,湘玉咽不下那口气,小嘴撅得能挂上油壶。 两人走在路上,正巧碰见几个官兵巡逻。 锦宁眼眸微闪,附到湘玉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眼睛一亮,重重点头,转身向那官兵走去, 连说带比划,随后带着官兵到了方才的酒楼,没一会,那几个酒蒙子便被官兵拖了出来。 湘玉笑着朝她跑回来,好不解气。 “我照着姐姐教的说那些人辱骂皇帝,他们肯定会被打几十大板!” 锦宁道:“辱骂皇帝是死罪,若真论罪,他们会被杀头。” “啊?” “不过天高皇帝远,这里是吴州城,那几人穿着华贵,想必是富庶之人,”锦宁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们只要塞给官府些银子,板子也不一定会挨,被吓一通倒是真的。” “那太便宜他们了,怎么能那样说你,分明……” 锦宁不在乎地笑了笑,挽起她的胳膊:“好啦,流言蜚语我才不在乎呢,回家。” 不在乎个屁嘞。 她是去下馆子泄火的。 火是一点没泄,更严重了! 谢相…… 这两年她并没去打听过关于谢韫的事,更不知道如今他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若真如那几个醉鬼所说,他已至权势巅峰……绝对不能被他抓到啊! 就着从馆子里打包回来的菜。 锦宁又烦又闷地干了两壶酒。 没多会她就躺床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接近傍晚,晚霞的红光将窗子的剪影投映在墙面。 她是憋尿憋醒的,解决完后只感觉整个身体飘忽忽的,眼前冒星光,身子也不爽利,这是还没醒酒呢。 “你闷声喝了太多,湘玉以为你喝死了,还吓得叫了郎中来。”十一搀着她,“不舒服吗?” 锦宁拿手锤了捶脑袋,瘪着嘴重重点头:“洗澡。” “好,我去给你弄热水来,你等会。” 热水很快放好。 恰在这时门口有了别的脚步声。 锦宁软塌塌地歪在十一身上,嘴里就嗫嚅着洗澡二字,还拿手撕扯自己的衣领子,雪白胸脯都要漏了出来。 十一看到来人,伸手给她把衣领重新裹严实,低声提醒:“是将军。” 谢容刚一进内室便闻到了酒气。 他看清那两个女子依偎的情形,剑眉微皱,上前轻易将锦宁一把拽到自己怀里,搂住她柔弱无骨的身子,对十一道:“出去。” 十一没动。 硬邦邦道:“属下同为女子,帮阿宁洗澡更为方便。” 谢容听着那声阿宁就已经很是不悦了,毕竟他把这当他的专属爱称,再也没耐性冷喝:“我来洗,滚出去。” 十一还是将那句‘恐有不妥’咽了回去。 锦宁脑袋嗡嗡的,趴在青年结实怀里,意识模糊但还不至于全失,隐约听到他凶巴巴的声,捏起了软绵绵的拳,砸在他胸膛:“你……不许凶我的朋友!” 谢容被砸那一下,就像有根羽毛在心尖尖撩过似的。 他捏了下她酡红的脸蛋,像是气笑了:“我还是你的男人呢,她们不能比我重要,听到没?” 锦宁皱着鼻子晃了晃脑袋,撒娇似的不愿意听。 谢容打横将人抱起,走去屏风后的沐浴处。 她醉着,出奇地乖,没有很羞涩,大剌剌地由青年解衣服,放进水里,服侍洗澡,擦干身子,裹上薄薄的丝绸裙衫,抱到床榻上。 “水~”她哼哼。 谢容倒了水喂过去。 解了渴,锦宁舔了舔唇畔沾到的水光,半眯的眼睁开了些,看着眼前人。 “谢容。” “是我,”他拇指摩挲了下她的唇角,“为什么喝这么多酒,我母亲说了什么?” 他已经知道今日顾氏与她碰到的事,担心她受了委屈。 锦宁偏头想了想,醉着的神态懒倦而娇媚,眨着眼却又什么也不说,反而伸出了手臂,勾住谢容脖颈,刚沐浴过后清香洁净的身子往人身上贴,缠着他要亲嘴。 血气方刚的青年哪里等得,转瞬便反客为主,化身那豺狼虎豹恨不得将人吃进肚里。 回合后,他是暂解了些渴。 锦宁今个却像勾人摄魂的妖精似的,极尽缠磨,犹不解火,对身上人的粗鲁笨拙有些难以言说。 即便半醉着她也生出了些不满足。 他只有自己快活,怎么就不会侍候她…… 那什么火焚身之时,锦宁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另个身影,那人贯是会顾着她的。 他却还要她来主动提吗? 锦宁抬脚踢了踢身上山一样重的青年的胸口,牵引他手,对上青年炙热的眸,羞赧地咬了咬唇。 “很干净的,你若嫌弃……” 娇娇软软的音还未落,青年已经低下头去。 转而外头猫儿叫春似的一声声。 尖利的粉色猫爪都要蜷着,是要上天了。 吃吃吃吃吃吃大吃 嫌弃? 这分明是奖励。 他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呢。 …… 锦宁仰起细细的颈。 双颊是比方才还要深的绯色,衣衫凌乱滑坠,雪白软肩春色起伏,软软哑哑似的春声从床帐里头相继飘出,她腰肢似,又像濒临溺死,一半灵魂漂浮。 粉粉颤颤的手指亦是无措,抓皱了,还拽掉了青年好几根头发。 …… 夜色渐深。 外头春雨骤降,打的粉色花蕊水涔涔零落。 “阿宁。” 帐中青年伏低的脊背起来,覆身来到她面前。 可没人应他。 锦宁扭头对着墙面,濡湿的睫毛紧紧闭着,似乎是睡死过去了。 谢容嘴角忍俊不禁地牵着弧度,看着她绯红的小脸,目光又打她紊乱起伏的胸口扫过,也不再唤,抚了抚她鬓边沁着汗的发。 他凑过去吻她。 装睡的某人立时睁开了眼。 她轻轻一偏脸避开,湿红水眸扫他一眼,又皱巴着脸低下了眉,双颊通红眼睛不知道看哪,分明是意识清醒了些不好意思上了。 “你倒一睡一醒的快,”他紧紧瞧着她,嗓音拖着腔,“可怜我头发被人扯掉了不少,还有些疼。” 锦宁下意识去看他头发,抬眼就撞进对方笑意浮动的眸子里,顿时臊红了脸。 “别说了。”她弱弱软软地哼了声。 ……呜。 她主动要的。 这没得洗。 但真的很舒服,因着谢韫从前常这般主动侍候她,不论别的,身体那种快活怎么会忘记,她是吃过肉的,自然也会有那方面的需求。 所以,半醉时候,放任身体本能去教谢容来帮她…… 锦宁不敢去回忆了。 怪不得黄赌毒黄排第一位,连她也控制不住啊。 她满足过后羞臊红脸的娇态实在勾人,谢容半压她身上,伸臂捞过那腰肢,又凑过脸去吻她。 锦宁再次偏头避开,眼神打他唇和鼻梁扫过。 “脏。”她拿手挡住他,底气不足地小声嗫嚅出这字。 谢容皱眉一愣,随即了然,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娇气,自己的也嫌弃上了?” 他顿了顿,硬是在她唇角重重亲了下。 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字。 “那我.了这么多算什么,嗯?” 锦宁羞耻捂脸。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谢容眼中笑意更深,但也没再逗她,去漱了口再来缠吻,只不过这吻不似平常热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几个瞬间走了神。 他是后知后觉的想到锦宁虽然脸皮薄,但那事上会的花样倒不少,醉了酒还一显媚态引他那样做,想也知从前是与谢韫做过多少次,他们……有多亲密契合。 谢容如何能不嫉妒,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断了去,再看怀里人亦控制不住生怒,她爱过谢韫,不论身心,她真的爱过那人。 ……可她现在是他的。 因此那些疯狂涌涨的阴暗念头又被压去。 锦宁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她满足过后身体软绵绵的无力,又因喝了酒这会倒有了些困意。 果然。 那啥,挺解压的。 以后还想要是可以说的嘛…… * 谢容侍候着给锦宁又清洗了身子,榻上薄褥也换了干净干爽的。 锦宁抱膝坐在一旁软椅上,静静瞧他那么大块头给她铺床忙活,心里怪甜丝丝的。 谢容铺好床看了眼天色,来到她身前:“饿不饿?” 锦宁摇头:“还不饿,我想睡一会再吃,困。” 他自然随她去,锦宁朝他张开手,他便默契地低身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放到床上,侧身躺在她旁边:“我守着你,睡吧。” 锦宁水汪汪的眸冲他甜甜地弯了弯,而后搂着他一只手臂,纤小的指与他相扣着,安全感满满,闭眼前,她犹豫了下。 “谢容。” “怎么了。” “我好喜欢你现在这样,你不恢复记忆好像也挺好的。” “嗯?你不想我记起从前。” “……嗯,”她承认自己自私,怕他再像以前那样强横,“你以前挺不讲理的,还吓我呢。” 他顿了顿,温声道:“别瞎想,过去的记忆有没有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同样记不记得起也不会对现在有影响。” “我相信你。”锦宁点了点头,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谢容定定瞧她睡颜,冷眸柔和。 只要她不再背叛他,从前如何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等不急了 自从知道谢容还在外做着危险的事,锦宁每日与他分开的时候都会有些担心,忍不住多念叨两句让他小心些。 就这么让她提心吊胆地过了有四五个月之久后,依谢容说的他该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便交给下属卫承,此后他与京城是非再无瓜葛,日后除了她身边哪也不会再去。 锦宁悬着的心总算平稳。 “这样就好。” “其实我早想过了,我开的这纸扎铺子你别看着不怎么上台面,但还挺挣钱的。”锦宁两手交叠,在房中来回踱步,小脸认真,盘算着道,“你身上还背着罪名,出门在外到底危险,索性以后就少出门露面,让我来养你,我呢主外,你就每日在家做做饭收拾家里,这叫主内。” 谢容挑了挑眉:“你愿意养我?” “对。”不过让一个将军在家做‘全职夫君’,是不是不太可能?锦宁停在他面前,仰头道,“我是这样想的,但更尊重你自己的决定。” 谢容定定看着她半晌,不由分说牵着她出了门,来到这吴州城里繁华的地段,他面对着街道前的一长排铺子:“刚才听到你要养我这种话,虽说感动,但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你看这些店铺,我两年前就买了下来,手下有人打理,日后你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会缺了银子花。” 他借此机会半哄道:“阿宁,你若只是为了赚钱,那纸扎铺无需再开,我会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 锦宁瞬间从逃犯男友荣升大财主的喜悦下坠。 她皱着眉头,反驳道:“不只是为了钱,我喜欢这样充实有作为的生活!” “你喜欢便继续做,我只是询问你的意思,”谢容用手揉了揉她眉心皱出的小竖痕,“你对外人挺温柔的,怎么就冲我这脾气,还没说什么就急。” 锦宁微顿,软和了声:“抱歉,是我敏感了,以为你要横加干涉我的生活。” 谢容笑了笑:“没关系,你以后相信我就好。” 锦宁兴冲冲地拉着谢容逛了逛这些店铺,数了数铺子有二十多家,黄金地段,卖什么的都有,吃喝玩乐一个不落,确实是八百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逛完铺子出来,锦宁在路边小摊贩前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拉过谢容躲进店里,目光颇为凝重。 是湘玉,她身边竟是……张和? 两人站在捏糖人的摊贩前,看着气氛便是不一般,就像小情侣约会似的。 谢容看了眼那两人,好笑地看着鬼鬼祟祟的锦宁:“躲什么?” 锦宁目光颇为凝重:“不是躲,这个张和竟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勾搭上了我家湘玉,而且她从没和我说过,肯定是暂时不想让我知道。” 谢容对别人的事显然不感兴趣,捏起了锦宁的手指。 眼看两人涌入人潮走远了,锦宁转身对谢容道:“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张和的来历,他住哪家有几口家财几何有无不良嗜好。” 谢容想到若让那小丫头嫁出去,阿宁身边就能少一个重要的人,那她眼里最后就只有他了,便欣然应下。 “不行,”锦宁却又改口,“这样有点冒犯,湘玉知道可能会不高兴。” 她意识到做娘家人有点难,又怕孩子被男人骗又怕孩子和自己有了嫌隙。 “不查了?” 锦宁想了想道:“查,但是要在湘玉主动告诉我之后。” 在这之后,锦宁的注意力就多放在了湘玉身上,夜里竟然还和她同睡。 谢容自是不满,但又觉和一个小丫头争风吃醋显得幼稚,便是忍着,在暗地里帮这桩姻缘推波助澜,也好尽快把人从锦宁身边清扫走。 锦宁也知最近大半月都冷落了某人,这日特意空出时间来陪他,两人在街上逛了没一会,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个穿着长相都不打眼的男人,放在人群里会脸盲找不出来的那种,男人走到谢容旁边低语了几句,锦宁一点听不到,转眼那男人就又消失在了人群里。 锦宁懵问:“他是谁?” 谢容脸色如常:“我安排照看生意的人,是出了些小状况,不用管。” 他不细说,锦宁便也没多问。 临近中秋,吴州城里到处都很热闹,两人逛到天入暮色才回去,谢容送了人到房里这回竟没多待便自觉离开,锦宁只好将那句‘今晚别走了’默默咽了回去。 谢容从锦宁那走后却并未回住处,径直来到城中一家酒楼里,有人恭身引他进到雅间。 雅间正位坐着个长相斯文俊俏,笑起来唇红齿白的郎君。 那人看到谢容便起身相迎,嘴上调笑道:“许久不见,听说谢兄近来终于温香软玉抱怀中,如愿以偿是快活的很。” 谢容眼中无甚情绪,随对方入了坐:“谢某岂敢和七皇子称兄道弟,不知您远道来此所为何事。” 此人正是七皇子陈玄钰,是当初谢容失忆在异国遇到的陈姓商人,也是两年前在关键之时助他和锦宁逃出京城的面具人。 老皇帝驾崩新帝上位,其余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他靠着装疯卖傻躲了过去,朝里应当早已忘了这位痴傻皇子。 陈玄钰其实比谢容要长上一岁,不过他长相显小,笑时还透着几分俊俏的少年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事来。” “除奸佞,清君侧,重整山河立国安邦……”陈玄钰亲自为谢容斟上酒,敛了笑,开门见山道,“若要一举攻破长安,绝不能少了谢将军相帮,将军不能在这关键时候抽身了事。” 谢容看了眼酒水,并未饮下。 他平静道:“五千精兵,马匹,盔甲兵器,行兵布阵,谢某已经为七皇子的立国大计殚心竭力,能做的都做了,也将自身领兵之法全权教授给了卫承,有他助你谢某在不在并无区别。” “为了什么,”陈玄钰不明白,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有骁勇善战的本事,百战不殆的勋绩,不去领兵打仗为国开疆扩土,如今竟屈居在一个小城中甘于平凡,无所作为?” 谢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笑了笑,眼前浮现的是某人的身影。 “那便是无所作为罢。” 陈玄钰沉默良久,轻叹了下,似乎死心,不再企图劝他出手,眼底却阴云凝结。 他搞不懂这兄弟俩为了一个小女子斗得你死我活,堕落在最无用的男欢女爱中。 …… 夜深。 锦宁刚睡下不久,觉浅,被轻微的推窗声惊醒,睁眼就看到谢容出现在床前。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微微吓住,很快恢复平静,嗔怨道,“以后别在半夜翻窗户,怪吓人的好不好。” 谢容静静看她,点头应好。 锦宁坐起身来,忽然嗅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 “你去喝酒了?”她皱眉问。 好哇,她想和他睡觉,这人却转头喝酒去了?? 谢容点头,握住锦宁的手:“只喝了两杯。” “呵呵。”锦宁不阴不阳地笑了声,分明是不信。 她挥开那只手,揪着谢容胸口衣服,倾身凑近去闻,瞪大了眼:“身上有其它女人的味道,你是去喝的花酒!” “胡说。”他登时严肃了脸,“你侮辱我对你的贞洁。” “…………” 好罢,她确实是胡说的。 看来是真的没去那种场所。 锦宁使小性子似地哼了哼:“反正你以后不许瞒着我出去喝酒了。” “好。”他答应,目光扫过她只着薄薄衣衫的窈窕身姿,眼里热度熏染,透着贪婪渴望,“阿宁,我等不急到成婚那一日,现在就想入.你。” :‘卿卿\’。 “…………” 怎么突然就转到少儿不宜的频道了。 那字眼有些裸露,由青年冷冷峻峻的薄唇中吐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受不住。 锦宁扭扭捏捏地拉高被子遮住胸口。 她不太想。 也试过。 可太久没有过,跟.裂似的,就血了。他那样莽撞,真开了头她这小身板哪能遭得住? 再想到事后腰酸腿疼的,她以前有过,自然了解有多不好受。 还是被那样伺候最舒服了。 她只想享受,不想挨糙可以说吗?能避一时是一时。 锦宁往被子里缩了缩,作那无辜弱小状:“那就……再忍一忍,我相信你能等得。如果真是等不了,那你就来吧,反正我也反抗不过你。” 这话听来卖乖还挑衅。 谢容有些气笑了,他看了她一会,到底是没做别的。 他起身似是离开,锦宁一愣,跪起身来抓住了他手臂,小脸苦巴巴地:“这么晚了还走?” 谢容挑眉,心头忽然就愉悦了起来,回头望她:“我去洗漱。” 锦宁顿时有些臊得慌。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娇气了,刚还拒绝着,转头又怕人家走。 谢容又坐回了床边。 他捏了捏她的脸:“我不走,今晚陪着你睡。别多想,我们原本就是约定的三年后,我该等得。” 锦宁偏过脸不要他捏,却掀开被子,慢慢坐到了青年腿上。 她抬眼与他四目相视,仿佛做了某种决定,认真道:“三年约定作废吧。” 谢容按着她后腰的掌心一紧,脸色微冷。 “你在说什么?” 锦宁伸手捧着他脸,弯唇笑起来:“一年就好了!” 谢容心脏一冷一热,被眼前人死死揉捏控制。 “这可是你说的,若敢反悔,别怪我强娶了。”他压不住翘起的嘴角,额头贴着她的额,沉沉的语气警告。 这已然过去了十个多月。 离一年最多算还有两个月。 锦宁一点不怕,还撅嘴啵了他一下:“反悔是小狗,随你处置。” 谢容低笑了声,立刻将人整个搂在怀里吻了回去。 “等等,”锦宁上气不接下气,推开他,“顾伯母那里怎么办?” 谢容道:“放心,她现下急着抱孙儿,前不久还要打听媒人来提亲,让我劝下了。” 锦宁旖旎心思一下消了大半,推开青年低下的脑袋。 她合拢腿坐起身,双颊绯红,盖上被子:“我还没同你说过,我不打算生小孩。” 谢容喉结滚咽。 听此皱起了眉:“为什么。” 锦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其实她现在越来越淡忘自己是现代来的了,可是内心竟还始终存着回去的一丝希望。 她很难解释。 “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孩子,你若接受不了……”她没再说下去。 她知道对古人来说传宗接代有多么重要,更别说,谢家这一脉,谢韫暂且不算,可只有谢容一个儿子…… 谢容倒并未多做纠结:“无所谓,我只要你,孩子不想生就不生。至于母亲那里,日后自有法子应对。” 锦宁听此满足极了,他为她改变了这么多,她自是不能再去迟疑动摇来回应他的爱。 …… 隔日谢容一早就差人算了婚嫁的良辰吉日,定在了两月后。 时间虽然看着有些紧,但两人在吴州城没多少亲朋好友的,没必要大肆操办,二人也商量着低调些走个流程就可,重要的是拜个堂洞个房。 顾氏那边确实想通了。 她本也不算是古板之人,人到中年又得知夫君不忠,还被私生子报复,几经遭遇,她也是看透了。她儿子非那姑娘不娶,甚至看得比她这个亲娘看重的多,她又何必自找不痛苦?不然等她老了儿子儿媳都不给她送终多惨! 顾氏找了城里手艺最佳的几个绣娘,赶在婚期前做好嫁衣。 两个月转眼过去。 后日就是婚期。 顾氏看谢容还总是往锦宁那跑,一早拦下人特意叮嘱:“新人成婚前一天不能见面,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否则会不吉利的,你忍忍等明个把人娶到家里就每天都能看着了!” 谢容敛眉,勉强应了。 可转头就越墙出了门,来到锦宁这处。 彼时锦宁忍不住心痒,又穿上了顾氏送来的嫁衣,在镜子前照啊照,嫁衣繁琐复杂,是湘玉和十一帮她穿的。 她妥妥的算个二婚,可嫁给谢韫之时完全是被逼着,嫁衣都是被人摁着套上的,如今才算是真的有穿上嫁衣的期待和欢喜。 湘玉感叹:“真好看,明天点上红妆得美成什么样啊。” 锦宁拿起凤冠放在头上比了比,“好看吧,”她扭头和十一调笑,“待会派人守好门,别让你们谢将军闯进来偷看我,我要留着我的美貌在洞房之夜把他迷的欲仙欲死。” “噗嗤。”湘玉笑说,“这想法有点变态哦。” 半开的窗子,谢容侧身瞧着那坐在妆镜前臭美的人儿,忍俊不禁地扬着唇,最终在房里人发现他之前离开。 …… 成婚前一天不能相见的规矩,锦宁也是听说了的。 一直到临睡前,她有点意外谢容一整天真的没来找她,这人可不像会守规矩的。不过转念想明日他就来迎娶她了,竟然还有些睡不着觉。 她侧过身,看着嫁衣凤冠整整齐齐的摆在不远的矮塌上,瞧着瞧着,倒是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又似乎很短。 她再醒来,迷糊地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天竟还暗着。 锦宁撑着手缓缓坐起身,鼻尖最先闻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气味熟悉在哪。 眼前昏黑一片,床头烛灯应是燃尽了。 她本能地扭头去看床边不远不近那唯一的点点光亮处,全托谢容常常半夜翻窗入她房间,看到那边昏夜立着半边人影,她吓了一吓,很快又安下心来。 她就想着谢容怎么会守规矩呐,这不还是来找她了? “你在那干嘛。”她出声。 刚醒来的嗓音又绵软中带着一点点哑,格外好听。 那人僵立不动,身形和夜色半融,又听锦宁笑着唤了声‘谢容’,他慢慢侧过些身,半边脸庞浸在明暗晃动的昏暗烛火中,隐晦不清。 听不到声音。 锦宁愣了愣,松散的意识方才有所紧绷,迟钝地借着那点暗光细看,竟发现这根本不是在她的房间! 她全身的温度登时凉了下去,寒毛倒竖。 那立在不远处的人,便也不可能是谢容了。 来不及思考,那人已经朝她走来,昏光映着他的脸以及冷入彻骨的眸,有短短的一瞬瞬照得清晰,又浸入昏暗黑夜,可他在一步步走来,越来越近。 锦宁瞳孔剧颤,屏着呼吸慌不择路手脚发软地爬下床。 可脚还未落地就被人抓住胳膊,甩回了床上。 “我还没死啊,”是含笑的嗓,“卿卿怎么又要嫁人了。” 没有温情的掠夺 床榻是柔软的。 锦宁被丢上去,摔得也并不疼,然而她身子止不住发颤,带着四肢撑不起一点力气,脑子也混乱不清,就像突然故障了的机器一样溃乱瘫痪。 她僵着狼狈半伏的姿势,手指攥着被子,眸子在无边际的黑夜失了焦点。 ……一时连动也不动。 那人在床边,明暗跳动的微弱烛火照不来此处,黑暗里便看不清浸在幽幽夜色的容颜眉目,只能借着很淡的月色模糊看得清癯料峭的身影。 “怎么不说话。” 是一如既往温和平缓的声嗓。 来人身份不言而喻,是谢韫。 锦宁还是没有吭声,谢韫发出了声似失意的轻叹:“一别未到三年,卿卿莫非已经是认不出我,将从前的恩爱情深全忘了干净?” 锦宁咬的唇畔泛白。 她越想使力,却越撑不出力气。 而后迟钝地想到,她睡时分明在宅子里,醒来就身处这陌生之地,睡得再是沉也不可能被带到别处也无知无觉,如今身子发软无力也并非是她太过胆小无能,定是被下了什么迷药所致。 这样的情景她从前在噩梦中经历过,近一年却没再怎么做过,因为有了谢容。 是忘了…… 好不容易淡忘可怕的人和事。 可他却又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终于能忘掉过去嫁给重新相爱的人之时。 他为什么不放过她? “这是哪,”锦宁终于动唇,她发现镇静下来缓缓动作还是能控制住肢体,慢慢坐起身,隔着黑夜轻喃,“我还在吴州吗……” 谢韫坐去床边,伸手触碰到她的手腕。 那一瞬锦宁浑身止不住冷颤,仿佛他是什么可怕吃人的怪物,污秽的脏东西,她慌张避离,暗夜下青年脸色陡然阴冷至极,寒光点点的长眸微眯,一把就将她扯入怀里,压着她肩的那只手抓着后脑柔软的发,迫使对方仰脸。 “碰不得了,我碰不得你了?” 他一字字咬牙切齿,浮在表面的温和裂出道道碎痕,语气简直和控制不住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一样。 ……好像这三年将他折磨成了另个可怕的人,亦或只是逼出了扭曲的本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韫另只手长指极其温柔又眷恋地缓缓抚过她冰凉的脸颊,唇角却勾着冷笑,声腔刻薄,“若是还在吴州,便有所期望谢容能及时赶来救你,好与他拜堂成亲入洞房,做他的……新娘子。” “我说的可对?” 锦宁没力气抵抗,只能呈着扭曲的姿势僵伏在青年怀里,头皮被对方扯得生疼,硬是忍着没出声。 她不辩解也不哀求,闭上眼默不作声由他自个发疯,紧闭的长睫和皱着的眉无不昭示着恐惧和厌恶。 她如此分明是默认。 谢韫清瘦的颈间喉结滚动,强压下那股盛怒之中五脏六腑挤压着几欲呕出来的鲜血,他紧盯着她的沉沉眼神由恨转到要杀人似的狠,最后只剩下泣血般的痛苦。 屋内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后,他仿佛认输一般,忽然将锦宁用力按进了怀里。 “只要我还在世上活着一天,一天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我不会让位的,你也不能爱上别人。”他将她柔软的身体紧紧箍在怀里,脸颊深深埋入她颈间嗅着日思夜想到快要死掉的香气,所有怨恨嗔怒化为喑哑的哽咽。“我想你,这三年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做过坏事,那是因为我自小在青楼那样的地方被生母每日灌输着仇恨长大,不像阿弟有爹娘疼爱教养,没人教我做人的道理,你是我此生爱着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怕你看到我的卑劣会离开,所以用错了一些爱的方式……这三年,我每日都在反省。” “卿卿。” “卿卿。”他滚烫的泪尽数落入她颈间,“你从前说过只爱我,不会离开我,我们还要做一对恩恩爱爱的寻常夫妻,还有那么多个日夜交颈缠绵……我不信你真的能全数忘了,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相爱好不好?” 锦宁不挣不动,对方的卑微深情哀求眼泪依然是如从前一样动人心弦,惹人怜。 可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起伏。 “我不答应,你会放了我吗?” 青年身躯微僵,暗夜里含着泪的眸子分明是闪着冰冷寒光,可怕瘆人。 他难受地问她:“卿卿真的又爱上阿弟了?” 锦宁摇头:“我只是不爱你了。” “……” “即便没有谢容,也会有别的男人。” 谢韫强撑起苍白笑意:“没关系,我会变得更好,让卿卿重新接纳我。” 隔着黑夜,锦宁无力地说:“如果你真的有所反省,就放了我吧,我还会念些你的好。” “……” 他沉默良久。 再开口,透着忍俊不禁的诡谲笑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卿卿为什么偏要破坏重逢的美好一刻,尽说些我不想听的话,让人伤心难过。” 锦宁呼吸微僵。 她不是故意激怒谢韫,也是猛然才意识到,她竟然还是被对方低姿态的深情表演所迷惑,冲淡了对他的惧怕,被他带离回到从前。 他从前足够耐性宽容,即便是假的也会明面上顺着她,显然如今不会。 “放了你……” “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当我得知,明日就是你和谢容拜堂成亲的日子,我又有多痛心,当我想到,我因为想你而日日不得安睡胸口旧伤复发钝痛之时,你却和他谈情说爱的时候有多生不如死。”他不愿提鲜血淋漓的旧事,可她敬酒不吃,也不走他留有的台阶,她只想着放了她、放了她,还是逼得他彻底撕下了面具,他将她推倒在床榻,掌心压着她纤细的颈,“你还说不爱我,不爱我……” 她不爱他了。 不爱他了。 “我对你不好吗?” “你要什么我不依你,谁都可以说我冷血残忍,唯独你不许……我捧着你宠着你爱着你……只为你也只有你……从不舍得你受一点伤害,”他一声声,一字字几乎要将牙咬碎,仿佛在发泄这三年的痛苦委屈怒火,一颗颗眼泪砸在她脸颊,“你凭什么不爱我,你怎么能不爱我?” 锦宁被压着脖颈。 虽然有些疼但还不到窒息的地步。 他的泪落在她脸颊一片湿濡冰凉,往日温润的眉目如今狰狞的像恶鬼。 他每句话也都将她刺痛,但那又如何? 一个能多次去谋害兄弟,亲手杀了身边多年的贴身下属,还害她身边最重要的人,转头却能装作无害安慰她的疯子、他现在爱她,倘若有一天不爱了呢?那时他的冷漠无情也会对她。她不敢想象她的可悲结局。说到底她还是怕了谢韫,趋利避害的本性压过了她对他的情意。 锦宁喘息轻弱。并未真的将这些话说出来。 身上人越发疯狂,压得她越发不安。 “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还记得,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爱的。”她改了口,企图用手挡住心口。 谢韫显然看出她的意图,冷笑了声,直接拿骨感分明的掌心按了过去。 毫不留情。 他凑近她脸边:“阿弟可有碰过?” 锦宁浑身猛然一个冷颤,头皮发麻。 她庆幸这是黑夜,能遮掩她不善撒谎的表情。 “没有,”她哆嗦摇头,三年,身体对他的触碰只剩下僵硬抵触,“没有。” 谢韫只露出个冰冷半讽地笑。 他的手换个了地方。 “这里呢。” “可是有过。” 锦宁颤栗不停,紧紧咬着牙拧过脸,忍着惊恐厌恶:“没有。他尊重我的意愿,从未过火。” 谢韫却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噗嗤笑出声来,而后放肆大笑个不停。 锦宁只觉他笑得诡异又瘆人,却苦于还是撑不起力气逃脱。 他终于笑够了,声一止便去吻她,锦宁慌乱扭着躲他也不气不恼,只胡乱地在她身上游移,折磨得她到后面使不出一点点力气,甚至哭出了声,而他得意又快活,似乎在享受这种掠夺的快意。 “不要……求你……” “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谢韫脸色倏地更冷,将人翻了个身,没有任何温情。 锦宁小脸煞白,犹如被刀子割裂身体。 她很快变得麻木,埋在被褥里瘦弱的肩骨抖索。 她没有了任何声音,昏厥过去一般。 谢韫很快发觉异样,手指撬入她唇间果然沾了血。 他明显地一僵,呼吸都变了,很快作镇定自若的捏着她下颌转过脸来:“卿卿要咬舌自尽,我不拦你。” 他伏在她耳畔似情人间的温柔呢喃:“可我既然能轻易将你抓过来,便也能找到阿弟,若你死了,我一定去杀了他。” 喂她软骨散 哀求声无用,那横冲直.撕.来的,锦宁硬生生是将自己口中咬得血肉模糊,忍着不再出声,眼泪无声打湿枕褥。 谢韫认为她是厌他到极致,又或是为了谢容守身。 要咬舌自尽了去也不愿在他身下。 他又痛又怒,恨不得将她死在怀里,亦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慌,强作淡然落下那恶意恐吓之言。 锦宁被捏着下颌转过去的脸上都是泪,听到那威胁的话越发觉得谢韫可恶,她明日就该嫁给谢容的,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步却被他毁了…… 纤柔的身子哆哆嗦嗦。 不得不承受与强.无异的情事。 锦宁在这无休无止的掠夺折磨中意识渐渐混乱,晕过去之前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的画面,最后全部凝成谢容的脸,那冷峻的眉目轮廓又渐渐变成了谢韫,二人向她逼近走来,她控制不住想逃,后退中忽然脚底踩了空,一下跌进了窥不见底的诡异漩涡,没人救她,无从解脱。 …… 锦宁再从噩梦中被惊醒过来时,是感觉到有人在喂她喝水。 她眼还紧闭着,就下意识戒备地抿紧了唇,皱眉偏头躲闪,但还是有温水滑进了喉咙。她呛咳着慢慢睁眼,先撞入眼中的就是谢韫那张比记忆中又清减了些的脸。 她僵了足足有五秒才清醒地回忆起晕睡之前的种种。 那处还残留着因强制对待而难忍的炙痛。 锦宁眼眶瞬间红了,愤慨含恨地瞪着他,从未觉得这张清隽好看、眉眼温润细腻的脸竟是如此面目可憎。 ‘啪。’ 她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谢韫一耳光,刚醒来力气不足,但还是很清脆响亮的一下。 青年僵了僵,不怒反笑,轻轻牵了牵唇。 “真好。”他反而因她给的巴掌有种清醒的愉悦,紧盯着她的脸,“其实到现在我还怕这一切是梦,梦醒卿卿就会不见,这一刻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 在这之前锦宁害怕他找来,是怕他会心存怨恨杀了她。 可如今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死就那一瞬间的事,现在却要忍受身体与心里双重无休止的折磨。 她挥手又去打谢韫,这次却被他拦下。 “还疼着?”他轻易将她手腕握在掌心中,目光温柔,“是我粗蛮了些,卿卿原谅我,下次绝不会了。” 锦宁唇齿颤着,通红的眼将泪憋回,她找不到合适的、咒骂的言语能来形容他脸上的虚伪可恶。 她对他无话可说,也不想说。 不再看他,她抽回手。 这时发现自己身体恢复了力气,不再像夜间那般手足绵软,雌伏在他身下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出来。 她环顾了一圈所处的陌生房间,掀开被子意图下床,却被谢韫一把按下:“去哪?” 恢复力气的锦宁精神也强了,又甩手给了他一耳光:“你别再碰我。” 这一下比刚才响多了。 谢韫被打得偏过了脸,苍白的脸颊立即就浮现出一片红痕,半边脸又麻又涨。 他却十分自觉这是自己应得的,昨晚她在他身下受的罪,又哪里是这两巴掌就能抵消的。 她已经怨恨极了他。 甚至如果现在有一把刀,她多半会毫不犹豫捅进他的心口,谢韫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他可悲地想,既然他们之间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的温柔情意在她眼中都是伪善之举,他又何必再克制着自己? “我们是夫妻,没有碰不得的道理,世上也只有我能碰你。” 谢韫说这话时是带着微笑的。 他顿了顿,抬手碰了碰被她打红的侧脸,似无奈地喃喃低语:“还是用药能乖一些……” “什么……”锦宁没听清那声低喃,但也敏锐察觉不是什么好话。在他看过来的狭长眼眸中后颈扼制不住窜起一股凉意,见他拿起一旁盛着水的青瓷水碗,柔道,“卿卿喝水,润润嗓吧。” 她脑袋坏掉了才会喝。 醒来之前他就在喂她喝这个,里面大概率是有什么东西。 她毫不犹豫地挥手打落他喂过来的水,青瓷碗摔落在地顿时发出一声脆响,谢韫面上依然不见恼怒,垂眸看了眼四分五裂的瓷碗发出一声低叹,像在面对闹小脾气的娇娇妻子,无奈又包容。 锦宁趁这短短的契机,光着雪白双足,只着里衣便往外跑。 自然是跑不出去,连门都没碰到就被拦腰抱了回去,一番徒劳挣扎后还被青年用腰带缠住双腕,与床头绑在一起。 锦宁挣脱不开镣铐一般的束缚,就见谢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手中端着清淡的吃食。 “饿了吧,吃些东西。”他舀粥喂她。 她不吃,双眼空茫将人无视。 谢韫又笑了,不过这次是被她倔得气笑了。 他又去倒了水。 他就在她眼前,手中堂而皇之拿出一个小药瓶,将那瓶里的不知名粉末倒一些进温水里,用勺子搅拌后,平静向她走来。 锦宁呼吸惶急,不顾双腕被勒得生疼使力挣扎。 谢韫盯着她煞白的小脸,轻轻弯唇。 “别怕,我又不会给卿卿下毒药。” “是什么。” 她不是怕死,只是还心系着另一个人。 谢韫不曾掩饰,缓缓解释道:“是软骨散,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锦宁死死咬唇,一声不吭了。 谢韫叹了声,用这法子自也是不好受,但此地不能久留须得尽快离开,也只能用手掌捏着她下颌,启开那唇,硬生生灌进去。 粥里也放了药,不过他怕硬来会呛到了她,清水更妥帖。 锦宁不愿喝,吐出来不少,灌了两回才作罢,否则药量少不会起效。 锦宁呛咳不停,下巴还滴着水,胸前衣料都被濡湿,眸眼也是湿红含泪,漂亮的脸仿佛经受过一场欺人的凌虐般,倔强又可怜。 谢韫温柔为她擦拭干净。 “我不想一路都绑着卿卿,勒着身体会不好受,用了这个你没力气再闹腾,我也省心些。” 她没任何反应,很快药效发作,全身绵软无力,被他揽进怀里。 谢韫低头瞧她。 “待会就要赶路,我帮你换衣服。” 他扯开她领口,露出雪白肌肤。 微烫的指故意划过那令人血脉喷张的月团。 可不论他怎么摆弄,锦宁都是麻木了一般不去搭理他。 谢韫突然说:“若是再晚些时候赶路,阿弟大概就要找来了。” 听此,锦宁睫毛颤了颤,眼里燃了点光亮,又很快藏下去。 谢韫紧紧盯着她细微表情,自是将这些全捕捉在眼中。 他眼神发冷,露出个寒凉的笑,忽地张嘴咬了她一下。 他咬在那雪白的侧颈,感受到她的颤栗,收起齿尖,轻轻吮了吮皮下脆弱不堪的血管。 “然后我与他杀个你死我活。卿卿猜,谁会赢?” 锦宁烦厌地闭上眼,不予回答。 心底却慌乱。 谢容如今为了她解衣卸甲,和那人的合作也断了去,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谢韫? 她忽然不想他来救她了,只祈祷他能平安活着。 “卿卿是要断了那念想。”谢韫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话,煞有介事说,“到底是流着一半血的亲弟,我也不忍心对他赶尽杀绝啊。” 他话音一转:“就算是他杀了我,在临死之前,我也会带着卿卿。” “你个……疯子。”她忍不住骂道。 谢韫不反驳这个称谓,亲昵地埋在她耳边低笑:“我们是夫妻,合该一起殉情,死也要相守相伴,待到来世继续做夫妻啊。” 锦宁指甲掐进掌心里,胸口憋闷至极,他竟打好了连死都要她跟着陪葬的主意。 还来世? 她再不要遇到他们。 第149章 阿弟多么可恶卑鄙 软骨散药效挥发之时,锦宁浑身提不起一点劲。 谢韫抱她进了马车,他出行并不张扬,低调的像在遮掩身份,身边只跟着几个穿着常服的随从,实则路途前后都有乔装成贩夫走卒的队伍暗中护送。 他们坐的马车从外看平凡朴素,里面却很是宽大安适,车厢内铺设昂贵雪白的绒毯,茶桌香炉点心小食应有尽有。 谢韫拿了块清淡的点心喂到她嘴边:“你醒来还未吃过东西,会饿坏的,吃一些。” 锦宁别开脸,只轻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京城?” “我知道你不喜欢京城,不过前不久官中查到民间有乱党集结,在未清除暗敌之前,卿卿先随我去京城更为安全。”谢韫想起什么,柔声莞尔道,“卿卿可还念着雪球,我将它用心养护的极好,你们见了一定欢喜。” 她的猫,逃离之时来不及带走的猫。 锦宁晃神轻讽:“倒是要感激你还有善心留着它。” 谢韫脸上的温和有几分僵硬,又愁苦地笑了一笑:“如今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十恶不赦,是连一只猫都能下手的坏人吗?” “我的确算不得喜欢动物,只因雪球是卿卿的爱宠,才对它存着爱屋及乌的亲近。”他顿了顿,乞求般,“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对你的温柔喜欢始终不曾有分毫改变,所求也不过唯你而已,我们又何必互相折磨,冰释前嫌重新来过不好吗?” 锦宁垂眸:“你所谓的喜欢一开始难道不是出于嫉妒和毁坏,如果当初我没有和谢容相恋,你还会多看我一眼?是我蠢,被你的伪装欺骗,”她喃道,“我没有折磨你,是你在折磨我,你要我屈服要我顺从要磨灭自我的由你掌控,一旦不如意,就会彻底露出真面目,和昨晚一样……” 锦宁唇轻颤着,回忆那场情事除了痛再无别的,她闭了闭眼,“你是个疯子,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强暴我、死也要我陪葬的疯子。” “不对。” “从古至今流传下来这么多爱情戏码可以始于肤浅的见色起意,为什么不能始于阴谋算计,你不能质疑我的心,它只是爱上你之前……不那么干净,沾染了些卑劣,可它一旦入心比任何人都要忠贞专情。” 对于昨晚的失控,谢韫作出一副懊悔至极的模样,“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我找来真的从未想过强迫你,是你负我,抛弃哥哥三年又去和弟弟成婚,还任性说出不爱我这种话来诛我的心,我……怎么能不生气。” 锦宁心死地闭上了眼,不再多说一句。 他说未想过强迫,可所作所为无一不是禁锢占有。 接下来的一路锦宁都没怎么搭理过他,但主动吃了些食物来填补肚子。 “卿卿好厉害,竟能自己开张铺子赚钱。”谢韫听过属下汇报,得知锦宁这三年的过活,找话道,“你既有这种手艺,若是喜欢,到了京城也可以开一家纸扎铺子。” 任他说什么锦宁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理不睬。 谢韫脸色的温和渐渐冷却。 他回想三年前,那时的锦宁即便生了气也很容易哄好,她其实很黏他,下职回来她会欢喜地扑进他怀里,一点琐碎小事都要和他分享,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情。 不过三年,她就又爱上别人了,如此滥情。 谢韫将满腔的愁苦戾气往下压。 她坐在离他远远的位置,好像沾染他衣角都会被染脏似的。 谢韫有些想笑,靠过去伸手将她揽过。 她的脸上终于不再只有冷漠,死气沉沉的眸子掀起波澜,她想要推开,却因为全身无力,被他抱坐在怀里钳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谢韫看她脸色因愠怒泛起薄红,心里反而舒服了一些,他喜欢她明亮鲜活的模样,即便是怒也好过那冷冰冰仿佛心死了的表情。 “我不做别的,只是抱抱你。” 他搂着她过分柔软的身子,深深贴着怀中人轻嗅颈间香气,狭长的眸眼愉悦半眯,贪恋至极。 锦宁没力气挣开,又见谢韫当真没其它动作,只能由他抱着。 很快他就不老实起来,垂眼瞧着她,不时捏捏她的脸颊,摸摸她的头发,碰碰她的嘴唇。 锦宁皱紧了眉头,猛地睁开眼瞪他:“你烦不烦。” 谢韫仿佛看不出她一脸的不耐,反而弯唇笑起来,像是得到了满足。 锦宁望着他比三年前清减的苍白面颊,她在他怀中甚至会有一些抵到骨头的硌感。 她轻轻垂眼,冷下心肠不去动摇半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吴州的?” 谢韫说:“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派人找你,有了消息便立即赶过来。” 锦宁想起什么,轻讽地低喃:“也是,你一定准备的周全,免得再和霖州一样被我逃了岂不气吐血。” “卿卿说的这是何意。”他最怕她的冷淡无视,对她每句话乃至每个表情都十分用心,立即捕捉到了异样,“我来此的确准备了许多后路,霖州却是不曾去过。” 锦宁微愣,抬头盯着他的脸。 半晌,她一字一句清晰:“你去年张贴通缉令到霖州,还派了官兵来抓我。” 谢韫心念微动,摇头,认真道:“我可以在此立誓,真的不曾有此事,我若称慌,便让上天罚我来世遇不到你。” 锦宁指尖收紧,心口仿佛被重锤突然凿击了下,慢慢地身体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离。 她不再说话,黑润的乌眸覆了层黯淡。 谢韫那双狭长的眼眸微眯起来,仿佛看透一切,凝神不急不缓道:“难道是有人冒充我的名义去对卿卿不利……我猜,后来是阿弟将你从‘我’派去的官兵手中舍命救下,再将我一番‘诋毁’,他定然是在此受了重伤,不然,哪里能得到卿卿的愧疚感动。” 都是他玩烂的招数。 他自然清楚的很。 锦宁死死抿唇不言语,谢韫手指抬起她的脸:“你早该知道的,谢容此人又能比我干净哪儿去,他身上留着和我一半相同的血,骨子里有一样的卑劣……为了得到不择手段,他如今收敛了脾气,什么都依你,不过是装模做样用软刀子哄着你骗着你入局,卿卿怎么能信呢?” 锦宁圆睁着眸瞪他,水雾的眸眼,泪珠子湿濡下睫毛缓缓滚过面颊。 谢韫轻轻用指尖拭去那泪,心疼道:“他若是用真心来待你也就罢了,我自觉形秽比不上。可他偏是拿你最害怕的事来欺瞒利用,我虽也使过些手段,可前提是绝不会让卿卿担惊受怕。你看,阿弟多么卑鄙可恶。” 锦宁脸色泛白,衣衫下的瘦弱身子轻颤。 她水雾的眼里辨不清是愤怒多些还是痛苦多些,忽地扑去他肩上,张嘴一口咬在青年清瘦的颈间。 那么脆弱的命门,苍白的皮下青色血管微微跳动。 谢韫反而弯眸笑出来,由她咬,疼了反倒令他愈发兴奋似的,眼角泛着薄薄的红色。 他低低呻吟。 “好啊。”宽大清瘦的掌溺宠地摸着她的发,眉梢轻挑,似不满的低语却轻轻笑着:“他骗了你,倒是狠下劲来咬我。” 锦宁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样咬断他的血管,同归于尽算了。 可她做不到。 又很快发觉对方还爽了,松了嘴,不由切齿咒恨:“你们都是混蛋!” 谢容是骗她,但论卑鄙可恶这一趴还是谢韫更胜一筹,起码谢容不会去害她身边亲近无辜人性命。 不过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这点无疑。 锦宁都有点暴躁崩溃了,最后是深深的自厌。 她好蠢好蠢,总是这么容易就被骗上船,明明在他们身上都吃过苦头,还蠢得被骗。 不过想来就算清醒逃离又有何用,谁让她又蠢又废物,总归不过是接受和被迫接受的区别,前者他们尚会克制几分与她温存云云,若是后者只会觉得是她不知好歹敬酒不吃罢。他们都当她是什么? 之后的一路锦宁就有点抑郁了一样,本来就不搭理谢韫,窝在雕花木座上更安静了。 谢韫见此,也暂且不去招惹她,坐一旁静静看书。 她既已看清谢容的真面目,给些时间,自是会想明白与她最相配相爱的还是他。 第150章 它依旧可怕的很 虽在赶路,两人的餐食倒是一点不差,随从呈来食盒中的各色菜肴每每还是冒着热气。 这一路软骨散没断过,锦宁始终是提不起力气。 摆好餐食,谢韫自己未吃,先舀了参汤亲手喂给锦宁。 她扫了眼小桌上的菜,又看着喂过来的汤。 “我受不得欺骗,谢容那样骗我,我不会再去念他找他。” 谢韫言笑不语,应当是信的。 锦宁抿抿唇,看着他的双眼:“我不会乱跑,能不能别再给我吃什么软骨散,很不舒服,身体像压了座大山一样重。” 谢韫沉静片刻放下了手中参汤,神色温柔:“好,不吃它了。” 那盅参汤便摆在那,直到用完了饭都未有动过。 之后锦宁果真渐渐恢复了气力。 赶远路憋闷而无趣,谢韫让行在前的队伍寻途经城落中有名的吃食或新奇的玩意来,知她爱看话本子,又找来各种口味的让她看着解闷,也会偶尔停下带她在外面转转透气。 锦宁待他始终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扔来玩具投喂食物也好,拉她出去溜溜也好,有兴致就掀掀眼皮,没心情就窝在绒毯装死,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特别像个宠物,被养的猫狗不就这样?她甚至比宠物没自由多了,雪球还能翻墙跑出去浪,她却连谢韫的视线都不能离开。 越想越烦,锦宁啪地将手里话本子扔一边去,根本不想看了。 找来的什么东西啊。 满页xxoo不堪入目的。低俗! 谢韫停下手中笔墨,伸手捡起锦宁丢开的话本子,坐到她身边笑一笑:“卿卿从前不是很爱看这种,怎的不合口味了?” 锦宁皱眉,声音没好气:“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我看书是有品味的。” 讲究荤素结合好吧,这种大荤大肉上来就开杆一点剧情都没有的她才不喜欢。 她顿了顿,斜他一眼:“我看是你爱看罢。” 谢韫眉梢微挑。 他一手端看起本子,另只手长指漫不经意地翻开两页,眉目斯文隽永,清风朗月般,目光却扫过那书上黄抱香艳的字眼。 他只吩咐人寻来些通俗直白的情爱本子,哪里料到那群没用的东西是找来一堆这些。 谢韫合上手,随手掷去了一角:“我从不看这些。” 锦宁不作搭理,他知她不欲与他多说一句。 他偏不安静,有了话头便不要脸皮地与她纠缠不休。 “卿卿不信?”他挨近她,“真的,我幼时在青楼后院那种腌臜地长大,虽生母管教严苛极少让我出院子,但一到了夜里那种奢银声响怎么也阻不开,自能记事起免不得会朦朦胧渐渐明白男女之间那些事,我只觉得恶心极了,他们与路边绞合的野狗无异。” 锦宁听着不难想象到那种处境。 谢韫幼时的确可怜,自小扭曲不幸的原生环境是他变成如今这样两面三刀表面温善内心扭曲怀恨的性子的祸根。 “遇到卿卿之前,我对男欢女爱一事不曾有过半分欲望,所读的书也都是经史子集兵法正史,当真从未碰过那些。” “直到与你成亲,我才体会情爱滋味。” 锦宁靠着厚厚软软的绒毯闭眼假寐,将他无视,亦当作听不到。 谢韫的自言自语也渐渐止了。 四周一派安静,只有马车行驶的轻晃声响。 锦宁本来只是装死,慢慢地竟真要睡着了去,半梦半醒之时隐隐听得窸窸窣窣的动静,耳边又似有古怪难辨的低哼,一声声极其压抑,忽哑忽沉,又仿佛带着旖旎不清的小勾子,引人遐想。 锦宁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看到对面景象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韫在她对面。 与平时端坐之姿些许不同,脊背是略倚着车壁,下方俊雅的墨蓝袍服撩去一侧,长腿敞开,骨节修长的手掌,大剌剌地冲着她。 见她醒来。 他不见休止,精气神反而愈发高昂奕奕。 青年眉头轻拧,眼角飞着抹艳红,仰着清瘦的颈,喉结浮动眼皮微耷,目光却是灼灼紧紧地盯着她刚醒来的面容,以及领口敞出的半片雪白。 “卿卿……” 他喉间溢出低吟。 锦宁看清景象的一刻,脑子里仿佛哄得声炸开。 “你——”她浑身血往头顶涌,面皮一片涨红,羞恼欲死,“你……你……” 她不知该怎么骂他个变态东西,人消瘦了那玩意倒是不见消瘦,可怕的很,锦宁随手抓起一旁的不知什么东西就往他身上扔,而后紧闭着眼起身不愿再在这多待一秒。 脱,脱,脱 啪。 谢韫眼明手快地略偏身避开,锦宁扔来的卷籍砸在了车壁上。 她怒红着脸便起身,马车行在碎石路上却忽然一个颠簸,她身子不稳反而又跌了下摔回了雕花木座上。 谢韫见此立即去扶她,腰带只松垮搭在腹间。 “卿卿,可有摔到哪?” 他一只手臂环过她后背,另只手握着她的手腕。 锦宁一愣,十分嫌弃地胡乱扑腾把人轰开,怒吼:“你,你那只手摸过什么的,你又来碰我!” 她掏出帕子使劲擦手。 这是嫌他脏。 谢韫眨了眨眼,脸色倒有微赧。 他一阵默然,倒了凉茶浸湿干净青帕,细细擦过手才又看她。 “干净了。” 锦宁扫一眼他腰身。 竟衣料还撑着乍眼一团,过于狰狞。 “下流。”她低低唾骂。 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上衣松敞,低头一瞧,衣领子竟是半敞着,锁骨及下雪白肌肤暴露,露出内里藕色小衣的边纹。 她不记得自己有热到解衣服。 从前他们恩爱贪欢,床间情趣花样不少,这点自然连皮毛都算不上。 可现在不比从前相爱,锦宁只觉得被冒犯,他就这么饥渴?赶着路都不忘那档子事?那根东西不用会死吗?男人全是龌龊肮脏的狗东西! 又想到那一夜他都强做了,这样总比再被强迫来的好受。 所以锦宁没再发怒,眉头蹙着。 “算了,你继续吧。”她冷冷说,“如果需要,我可以把里面的衣服也脱掉。” 她脸上掩不住的厌色,谢韫神色平静下来:“脱。” 锦宁猛地抬眼瞪向他。 谢韫静静与她对视半晌,忽地笑了笑:“这不是卿卿自己说的,我应了你却生气。” 锦宁咬了咬牙,闭上眼去脱衣物。 谢韫却又伸手拦下,按着她手腕不动,轻叹了下:“是我孟浪。这三年你不在身边,我连对着你衣物自渎都不曾有过一次,也从没心思,日日比敲钟和尚还要清心寡欲。” “你我夫妻相伴过那么多日日夜夜,卿卿该知道我对你欲望有多重,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那死了似的物什也跟着苏醒,方才见你睡容也就一时未忍住。” “卿卿会理解我一些的,对吗?” 锦宁无言以对。 他干什么都有他的一套正经理由就对了,多恶心的事无耻的污言秽语到他嘴里都能变成对她的迷恋深情! 锦宁憋屈的要命,她不想面对这张看似温润无害的脸,可也知道拧着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似羞耻道:“我可以理解,但现在还不能接受,你若还愿意尊重我些,这一路上就别再满脑子想着不干净的。” “我没有碰你,只是看着也不行?” 锦宁斩钉截铁:“不行!” “好罢。”谢韫默了默,看着她的脸,声嗓透着一股浓浓的委屈失落,“可你总不理人,将我视若无睹,我感到伤心,又想和卿卿贴近亲昵,知道你不喜只能忍着不发,便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来纾解不快……” 他垂眸,低喃道:“若卿卿能多与我说说话,别不理我,我兴许就能忍住不再去想那些了。” 锦宁睨他一眼,撇了撇唇没说话。 谢韫抬眼,宽大瘦骨的手掌试探性地、缓缓覆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 锦宁眼皮子动了动却没有挣扎,他眼眸闪烁起亮光,轻轻弯唇,忍不住将她手握的更紧了。 马车日夜赶路不停,二人之间的气氛在这之后似乎有微妙的缓和,她不再抗拒他的存在,夜间还容他躺在车内唯一一张宽敞的软榻上与她一起休憩。 在马车上自是睡不安稳,锦宁夜间睡不好白日里也没精神,脸色略有些苍白,整个人都蔫蔫的,到了第二天白日倒是又觉得困了。 再醒来她脑袋刚一动就觉得头发有拉扯感,扭头一看谢韫将她一侧的头发编成了辫,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边摘来白的粉的漂亮小野花点缀在她乌浓发辫中,倒是符合她的现代审美,还挺好看。 “这么久没有帮卿卿编过头发,手都有些生疏了。”谢韫迎上她的目光,眼色温柔。 锦宁知道,这编法是她教给他的。 从前他们夫妻恩爱,他会为她描眉梳发,而她也贯是享受依赖他给的深情体贴。 如今猛地回忆,那时美好甜蜜的简直像虚幻的梦境一般。 锦宁慢慢坐起身,半垂的眼还透着些惺忪倦意。她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指尖碰了碰辫子上的小白花,声音很轻:“和以前一样好看。” 车内只他们二人,谢韫听得清楚。 他眼眸颤了颤,不禁高兴起来,立即应声道:“卿卿喜欢就好,以后的每一日都有我为你描眉梳发。” 锦宁没答话他也不在意,仿佛当她默认了。 谢韫朝她倾了倾身,锦宁警惕地抬眼,他唇边弯着抹笑,脸色温柔无害:“另一边还没编呢。” 锦宁咬唇,像是迟疑了片刻,还是对他有所软和,慢吞吞地调整了个坐姿方向,方便他给她编头发。 两边都编好后,锦宁握着手柄镜来回照了照,看来是还算满意,冷冷淡的眉眼也总算浮起几分平日里的娇美颜色。谢韫这时忽然低身凑来,下巴抵着她的肩,那张斯文清隽的俊脸硬是挤在小镜子里与她脸蛋贴贴着一同亮相。 锦宁蹙眉,在镜子里与他目光对上。 谢韫笑了一笑,从后拥住她,埋在发间轻嗅香气,嗓音低柔,缱绻地唤她:“卿卿,我的卿卿啊……” 逃,逃,逃 不久后用饭时,锦宁只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便没再动。 谢韫见此立即问:“可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 “吃不下。”锦宁擦擦手有气无力地躺回软榻上去,望着车顶恹恹道,“整日在马车上晃得不舒服,吃东西没胃口,睡也睡不安稳,我想住房间在床榻上休息。” 谢韫微敛眉,没有立时表态,锦宁也不在意,翻了个身以背对他靠着厚厚软软的绒毯阖上眼假寐。 过了有一阵,身后响起些动静,马车也停了下来。 锦宁忽地睁开了眼,谢韫已经不在车内,她掀起窗子幕帘一角往外看,除却路边荒草什么也看不到,她放下帘子不动声色地躺了回去。 外头随从手中呈着包含附近城落的路线舆图。 另有乔装成随从的暗卫收了传信来在一旁低声禀报:“依郎君吩咐走清远和衡河两道的队伍均遭到了埋伏,对方人数不少,出手狠绝招招下死手,不过其中都未见有谢将军的身影。” 谢韫:“可有活捉到刺客。” 他找了锦宁三年都寻不到半点人影,突然间有了消息,谢韫能做到如今权臣位置心术自是异于常人的敏锐深沉,虽怀疑过其中真假利害,却更不愿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他此行自要铺设后路,派人伪装成他分几路而行便算其中一个。 暗卫答:“他们口中藏毒,未曾问出什么就已自尽。” 谢韫神色不惊,视线在舆图上沉沉扫过,最后手指点了点图上某个分路节点。 “前方改道走官路,天黑之前应当能到广梁城域,今晚在那落脚休整。” “这,”暗卫有所踌躇,“属下蠢钝,不明白为何要去广梁,若今夜快马加鞭地赶路三日后便能到鞍州,改道走官路不仅拖慢路程还恐有危险,毕竟,如今还未有谢将军的消息,若他……” 鞍州是朝廷大批军马驻守的一个阵点,倒也不是广梁不安全,只是到了鞍州便可无任何后顾之虑。 “照做即可,我自有分寸。” 不轻不淡地落下这句,谢韫便回了马车,平静无澜的神色在望见软榻上的人儿时顿时柔和许多。 …… 锦宁原本只是闭目养神,倒是不知不觉地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她耳边传来一阵阵嘈杂喧闹的声响,迷蒙地揉了揉眼,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变暗,车内桌案上点起了灯盏,谢韫在一旁依着光亮翻看卷籍,侧脸在灯下冷白如玉。 她没有出声,撩开侧边车帘,外面街道人来人往,声浪嘈杂,是一片繁闹景象。 “这是哪?”她自语似的喃喃,谢韫已经来到她身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广梁城,就在这休整一晚,让卿卿睡个安稳觉。” 锦宁睡了一下午,刚醒来,这时候精气神倒是不错。 她眨了眨眼,脑袋探出窗子,风吹拂起颊边发丝,外头夜市华灯璀璨,风光热闹的景象似乎也将她感染,看得入迷。 直到谢韫拉了拉她的手,“你刚睡醒,吹了凉风会头疼,坐好。” 锦宁这才坐回来,兴致还很高,乌黑眼睛亮亮的对他:“我想下去逛逛,可以吗?” 谢韫静静瞧她未答,锦宁僵了僵仿佛忽然认清了现实一样,垂下眸子不吵不闹。 只是神色有些黯淡:“算了,当我没说。” 谢韫轻轻弯唇,下一刻命人停了车,温柔道:“街上人多,卿卿要握紧我的手,小心走散。” 锦宁微愣,看着身前清瘦白皙的手掌,缓缓与他牵握住,点了点头。 二人下了马车,身后有随从不远不近地跟着。 连赶了三四日的路,还是时刻和谢韫独处,锦宁有些窒息,如今终于能喘口气,她看街上的什么都挺顺眼。 也不知有意无意,她拽着他总是去游人多至拥挤的地方。 后面跟着的随从都被隔在人墙之后。 锦宁指向半空中高高飘悬的孔明灯,谢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里笑意将凝起,掌中一空,转头看过去,身边人已经不见,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 他扫了眼四周乌泱泱的人,已然空荡荡的掌心收紧,又望了眼天上的孔明灯。 竟不急不怒,反而笑了一笑。 锦宁挤在熙攘人潮中不停地跑,跑得眼前发晕,呼吸生疼,喉中涌起恶心的血腥味,甚至根本辨不清方向也无所谓,只要逃得了谢韫身边,哪个方向于她来说都是自由之所。 京城如今是谢韫的天下,若真到了京城那真是再没脱身的一点机会,她也只能在这路途中寻契机逃掉。 不知跑了多久,锦宁双腿止不住地抖瑟发软。 她跑得急又快,体测800米跑都没这么拼命过,难受得厉害,一呼一吸都是血腥味,心脏乱跳得仿佛快要炸掉,只能就近躲靠在街巷后缓一缓。 城里人这么多,即便她不能立时逃出城去,只是藏在人群里也不会被轻易找到。 她现在应当换掉这身衣服,乔装打扮成另个模样。 也算是有了打算,缓过力气来,锦宁便扶着墙站起身,再动身前不忘小心地朝外察看一圈。 她刚探出脑袋,转头朝后一望,浑身就这么僵住。 谢韫就站在街巷不远,长身玉立,背着手双眼笑吟吟看她,仿佛宽和温柔之人在宠溺地看她顽皮胡闹,只是这笑不达眼底,看起来也就无端令人阴涔涔的后颈生寒。 锦宁脑子里所有的思绪瞬间被抽空。 她慌张转身往巷子方向跑,屋檐上突然无声跃下来两道煞神似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 在这种情势,她竟还有转身企图逃的动作时,谢韫浮在脸上那点笑霎时消失得干净,面色分外阴沉,不过很快就恢复温良宽容的样子,向锦宁一步步走过去。 他好像真的没有生气,只是牵过锦宁变得冰冷的手,看着她的侧脸,语气很认真的问她要个回答:“不会有下次了,对吗?” 锦宁没有吭声。 她意识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能跑掉多半是他故意的,他处在高位瞧她拼命逃的狼狈蠢样子,戏弄一样,而后再徐徐然地现身,无声昭示她始终在他掌心之中。 她不回答,他便静静等着。 许久,谢韫仿佛认输般轻轻叹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那耳边跑得凌乱的发丝撩去耳后:“你倔什么呢,待在我身边就这么痛苦?” “是。” 这回她却答得斩钉截铁。 谢韫似乎是被刀刺了一下的难受,宽大掌骨抓着她的手收紧了力,猛地一把将她扯进身前,抬手捏起她的下巴:“那卿卿可要乖些了,夫君脾气再好也是会生气的,到那时,卿卿只怕是会更痛苦,也让我心疼啊。” 锦宁扭开脸,从齿间冷冷挤出二字:“虚、伪。” 谢韫并不反驳,看着她如今再不见从前温情笑意的小脸,心中怎的不会泛冷生恼,声嗓不由也阴沉了些:“你只看得到我虚伪,却不记我哪怕一点半分的好,你也是小没良心的,让人心寒。” 锦宁紧抿着唇,望见他眼里压抑的沉郁之色,别开脸:“既然知道就别再缠着我不放。” 谢韫眉心锁着,最后什么都不再说,扯着她的手离开此处。 锦宁死活不愿回到马车上,谢韫知道此刻温柔相哄没用,她软硬不吃非暴力不合作,面无表情,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上了车,放到软榻上,低压着眼皮似威胁她一样:“我不想再给卿卿用上软骨散,明白吗?” 锦宁的确怕这个,眼圈气得发红,却在他威胁压迫下不得不屈服:“我再也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她赌气似地吼出这句,虽然幼稚可笑,可此刻她只有这方面能回击伤得了他。 谢韫果真脸色难堪到极致,一颗热乎乎的心也被她这似孩子气的一句捅得千疮百孔,他死死抿唇,控制不住想用交合那种亲密无间融进彼此肌肤的方式来大肆宣泄怒火,惩罚她任性的肆言无忌。 他手掌去撕扯她衣裙,锦宁慌忙翻身避开,抓起一旁的薄毯将自己兜头蒙住,好像这样就能隐身了似的,薄薄的毯子下她身子明显在轻轻颤抖。 谢韫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僵,终究收了回来没去碰她。 他就这么在一旁沉默地坐着,许久,久到锦宁以为他离开了,缓缓拉下薄毯露出乌黑的眼来,却正对上他侧而看过来的双眸。 她一愣,又迅速把脑袋全蒙住。 谢韫看她动作,突然有些想笑。 “知道害怕,还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他幽声道,“卿卿,你就是料定了我不舍得伤害你。” 杀,杀。杀 放屁。 锦宁蒙着头心道,你早就伤害过了好吗。 这夜街不可能再让她逛下去了。 他们并未去客栈住宿,而是住进了一座宅院。夜色深重,锦宁看不清这院落景象,入了房间便看到屋里雅致华贵,陈设精美,必然是座豪宅。 锦宁没再折腾,沐浴、用饭之后就老实躺去床榻上睡了。 卧在榻间枕着谢韫特意让人换的棉花丝绸枕,锦宁不由发出一声叹吟。还是床舒服。 她闭着眼将要睡着,身上一凉,被子被人掀开。 谢韫坐来她身上,里衣半敞,半露出覆着薄肌的冷白胸膛。 锦宁瞬时就清醒了:“你干什么!” “卿卿还没说,不会再有下次。”他这时候又提起,锦宁想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现在困得要命,只想睡觉,遂不走心地点了点头应他,“没有下次,不会了。” 谢韫显然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就敷衍揭过,但见她迷迷糊的睡眼,还是作罢。 他慢慢躺了回去,但没睡,一直盯着锦宁。 等她呼吸平稳绵长,他侧过身贴去,伸手将人整个搂在怀中。 她身体如从前一样柔软馨香,可只有睡着时才这样乖顺安宁让他搂抱。 谢韫毫无困意,精神高昂的吓人。 他掌心进小衣,*过去。 三年前刚好他整个手掌拢过,柔嫩精巧,如今竟满溢出来,也不知是自身有所发变,还是……经他人爱、抚。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韫眼里阴郁和欲念交织翻涌,忍不住在那雪白侧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怕吵醒她只用唇齿轻轻撕磨,待到鲜红颜色如印记一般清晰刻在那雪肤上才罢休。 “卿卿……”他又将她搂紧了些,喉结滚动,*与她尾骨,轻磨慢*晃。“卿卿,你是我的……” * 深夜里这座宅院糟了袭。 调来的广梁官兵将宅院层层驻守围绕,看似守卫极其严密,是连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的架势。 然而这么多兵卒看守,却是直到主院卧房传来打斗声时才察觉异动,竟是不知何时已被刺客闯了进去。 深夜鬼魅似的高手刺客应是为了暂住在主院中的人而来,可悄然无息地掀开榻上被子,只有两道袖中冷箭猛地射来。 谢容瞳孔骤缩,抬手猛一掷起刀柄,精准无误地击开其中一只冷箭,反应比其慢些的明二这才没被射穿喉咙毙了命。而朝谢容迎面射来的那只,他极快地侧身而躲,却因前者耽误而稍稍晚了一瞬,那冷箭擦过他脖颈皮肉,划出一道血痕来。 明二心头激起千层浪涛,可也不是感动到流泪的时候。 冷箭未得手,榻上二人立即出剑刺来,又哪是谢韫和锦宁,分明是两个身手了得伪装于此的男人。 谢容眼中寒光乍起,对方连周旋过招的机会都无,直接被削掉了半边脑袋,另个还留有半口气,掐着他脖子狠声逼问:“人在哪?” 对方知道自己将死无疑,瞪着狰狞血色的眼也不答。 谢容轻眯眸,掌心一紧,生生拧断那脖颈。 外头已有官兵赶来的脚步声,明二不由神色凝重:“将军……” 谢容脸色阴沉可怕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太过急,急得失去了平日的镇静理智,竟未去怀疑这是谢韫留的圈套,不高明甚至称得上低级的圈套。 他起身,唇竟泛起青白色,强压住眼前一阵阵眩晕,离开这座宅院。 二人落脚在一处林间,谢容抬手碰了碰脖颈那道并不深的血痕,下一刻喉中竟喷出一口黑血来! 明二大惊失色:“箭上有毒!” * 夜色中,谢韫所乘的马车早已暗中离开了广梁城域。 锦宁被喂了安眠的药物睡得也就格外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抱上马车,到现在也未醒来。 谢韫一夜未睡,不见疲乏反而越发振奋。 特别是得知谢容中了箭上的毒,脸色十分愉悦,双眼清亮,本就天生上扬的唇角要翘到天上去,坐在软榻边对昏睡的锦宁笑着自语。 “我本也不想要他的命,可他总来破坏你我的感情,若我不先狠下心杀他,他就要来杀我抢走你。”谢韫低身在她唇上吻了吻,颇透着些无奈,“卿卿只有一个,自然是活下来的那个才能占为己有……” ‘打情骂俏\’ 锦宁这一觉再醒过来天已经大亮,身下微微颠簸摇晃,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车里,而不是入睡时的房屋。 这觉睡得格外香甜,醒来身子也轻快清爽毫无异样,可她还是觉得有几分怪异,她睡得有这么沉吗? 被挪到马车上都没醒来? 想到此竟莫名不安,不禁将狐疑的目光投去谢韫。 “你做了什么。” 谢韫拿着湿帕给她擦手,闻言眨眨眼,脸色清润无辜:“卿卿何意?” “……没事了。”锦宁已经清楚他装模作样的本领,就算暗地里做了什么恶事也不会露出破绽,嘴里没个真话,便也不再浪费口舌和他多问。 连赶了两日路后他们在傍晚安全抵达了鞍州。 锦宁的心情也随着愈发低落,谢韫看管的太严实,她连喘气都觉得憋闷,眼看离京城愈来愈近,她根本不会有逃跑的机会。 在鞍州休整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就要继续赶路。 锦宁一想到回了京城只会被谢韫拿捏、控制的更厉害,说不准直接把她关起来,到那时是真就那什么插翅也难飞了。 这几年自在惯了,光是想想那种和坐牢一样的日子就痛苦窒息,能拖一日是一日,她索性直接躺在榻上装起病来赖着不起了。 谢韫好像没有怀疑就信了她,命人去请大夫来,坐在床边神色担忧地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若我能替卿卿承受所有病痛就好了,我不想看你难受。” 锦宁闭着眼,直接抓起被子蒙住了头,将他声音隔绝在外。 他贯是说些温柔动听的体贴话来诱人心魂,用那张极好看含情的脸,她就将这些归为虚伪,再回想他对谢容湘玉左安的所作所为,那一丝丝心乱也平淡下来。 想到谢容,她有些难过。 到如今知道谢容在霖州通缉令一事自导自演,起初她确实感到被欺骗的愤怒,这几日倒有些想通后的无奈。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去招惹那个少年时的冷面小将军,他们三人在各自的世界中会不会过得更如意些?起码不会如此执着痛苦? 请来的大夫给锦宁诊了脉象,又询问了一些身体事宜,她随口胡诌着一一答了,总归就是哪哪都不舒服。 大夫略沉默。 退到房外给谢韫回话道:“夫人脉象无异,没有大碍,身体不适应是心血不足,忧思过重而肝脏疏泄失调导致,我可以开些温补的药方给尊夫人调理,不过……关键还是在于‘养心’,若夫人出去多走动走动让心情愉悦些,想来立时便能不药而愈了。” 大夫不好直说这小女子身体倍棒一点毛病没有,话点到即止。 谢韫称好,吩咐人去熬药,回到房里正对上锦宁黑润润怪有精气神的眸子,她一见他来就咻地扭回了头,躺榻上闭眼睛继续装死。 他也不去扰她或拆穿,静静坐在塌边不远翻阅下边人急送来的公文。 待到熬好的药送来,谢韫将下人遣退,亲自端过药碗来喂。 那深褐色的药汁,还未到跟前,一股苦涩到呛鼻作呕的味道隔着些距离就蹿进了锦宁的鼻腔,她控制不住露出几秒惊恐状,汗毛都要竖起来。 “这什么,”锦宁皱着鼻子看谢韫,痛斥,“你要毒死我便罢,我不反抗,可连蜂蜜糖水之类的都不给放一些是不是太无人道了。” 谢韫不禁失笑:“我怎么会给卿卿下毒,这是大夫开的药方,卿卿不是病着?” 锦宁又哪里愿意喝,她觉得他是故意将这药熬得这么苦来折磨她的,分明知道她喝不了这东西。 “喝罢。”谢韫瞧她暗暗磨牙忿忿作气的小模样,颇为语重心长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听话喝了它便不会难受了。” “好、好。”锦宁猛地深吸一口气,作出视死如归的模样。 她挥开他用汤匙喂来的药,一把夺过药碗,在谢韫略惊讶、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仰头一碗闷了。 然而—— “噗——” 许这药太苦,苦的锦宁实在忍不住,刚喝进去的药汁就被她一口全喷了出来。 与她面对面的谢韫,被精准喷了个正着。 青年本能闭了眼,动也不动,僵着清隽如画的脸,褐色药汁沿着低直的睫毛、鼻尖,往下还直滴着。 这一幕颇为好笑狼狈。 锦宁似乎为自己的失错而慌张不已。 她连忙四处找东西给他擦脸,可一时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只能干干看着。 她十分懊悔。 “抱歉,这药太苦了,我我没有控制住……” 谢韫缓缓睁开被药汁濡湿的睫,被喷了一脸药汁表情倒也没什么波澜,平平淡淡的。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锦宁看他一脸药汁,立时有些绷不住脸,差些狂笑出声来,只好死死咬住唇肉,垂下了头。 谢韫低眼看她即便低头都藏不住的笑脸,顿了一顿,拿出条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脸:“我好心喂药,卿卿却喷了我一脸,好坏。” “你才坏呢。” 锦宁也不再装无辜,冷哼道:“这药难喝的要死,也不加点蜜饯蜂蜜,你分明是虚情假意作弄我。” 她现在嘴里还都是药材的怪味,恶心死了。 谢韫不置可否,将帕子塞到她手里,淡道:“为我擦脸。” 锦宁才不情愿,‘嘁’了声把帕子甩手丢到地上。 谢韫也不恼,从袖中摸出个小木盒,打开,从里拿出颗金桔蜜饯。他掀眼,锦宁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谢韫不由抿唇笑了笑,将色泽晶莹的蜜饯递到她唇边:“张嘴。” 锦宁瞥了他一眼,终究抵不住口中苦涩作呕的药味,抬手去接。 谢韫却避开她的手,显然是要亲自喂到她嘴里才罢。 锦宁稍愣后,很有骨气地一昂下巴:“拿走,我不吃了。” “好罢,你自己拿着吃还不行?”他服了软一样。 她挑了挑眉,指着谢韫手里的蜜饯:“我要把它放在盒子里吃。” 他顿了顿略有不解,但还是全然依她,将金桔放回了装着各色梅子蜜饯的木盒里。 而后,锦宁一伸手自然而然把他手里木盒一并拿了去。 “……” 谢韫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哑然失笑。 他抬眼看过去,锦宁捧着木盒一颗颗吃得正欢,对上他的眼用手将蜜饯护住,皱眉:“不带要回去的。” 他不言不语,面上含笑静静看她,眸中柔软无限,周围气氛也好像染起了几分脉脉温情。 锦宁突然就有些别扭,她不喜欢他用这种宠溺含情的眼看着她,就好像她是在和他打情骂俏一样,顿时没了胃口。 ‘相思引\’ 也不知是装病有了效用还是其它,谢韫未再命人启程,暂时安顿在鞍州,不过白日很多时间他也不在他们暂住的官邸,所以锦宁想他定是因其它的事才停留。 谢韫不在时,锦宁连屋子门都出不去,还没到京城就开始美美享受起了牢狱风生活,吃喝拉撒睡都有侍女监守着。最过分的是她无聊地与她们搭话竟还不理人,不出声音,无论她怎么气急跳脚。 锦宁恼人想:这一定是谢韫指使,她不搭理他他就让别人也不准理她,坏的不行! 许是也心知这两日将她关的着实太严了些,傍晚谢韫回来,竟主动肯带她去街市上游玩。 锦宁对此倒表现兴致缺缺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应了。 鞍州盛产菊花,正逢菊花盛开之季,城中处处弥漫着清雅的花香,湖边布着不少菊展。谢韫牵她到一方清幽宁雅的湖边水榭中赏花,此刻天色将暗未暗,朦胧的薄雾绕菊,远处游人交织,华灯初升,谢韫目光掠过这些景色,落在锦宁身上。 她斜身坐在半高不高的亭子栏台上,一只脚悠闲地悬空搭着,遥望远处人来人往的月拱桥,雪白的脸格外恬静,只是目光略透着虚无,虽是人就在眼前,心却仿佛永远与他相隔两界似的。 “小心别掉下了水。”谢韫抬手将人虚虚环在身怀,防着她万一坐不稳。 锦宁没有理会。 他手指蜷了蜷,眸光与这湖水一样漾着丝绸般的柔软,宽大手掌渐渐扶到她纤细的腰肢间,唇齿间呢喃出一句‘卿卿’,另只手抚着她脸颊转过来,便是控制不住地倾身吻过去。 锦宁其实早有察觉他的意图,皱眉躲开:“你做什么。” 谢韫停住,静静瞧她脸上毫不遮掩的厌色,顿了顿,笑着说:“吻你啊,这样的浪漫好景色多适合与心爱的人亲吻,日后回忆起来也觉得甜蜜。” 锦宁表情从厌烦趋于平静,她真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还说这种柔情蜜语有什么意思,他是真不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还是自欺欺人? 她也懒得多说,推开他跳下栏台,径自走开。 谢韫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闭了闭眼压下情绪追过去。 锦宁没什么心思游玩,也蔫了逃跑的念头,只是想能在外面多呆一会便是一会。 正逢菊展季节,街上非常热闹,除了各种摊贩酒肆还有许多杂技表演。锦宁挺喜欢看民间杂技,各种高难度的演艺常常让她以为这些老祖宗真有特异功能。 她目光很快被竖着个‘赵’字红色旗子的杂技班吸引,仔细一看发现竟真是她眼熟的赵家班:一支常在吴州江宁一带表演的杂技班,她以前经常和湘玉去看,谢容也陪她看过,竟是来了鞍州…… 场上正在表演她从前看过的‘引火烧身’。 演艺人身上浇过燃油,点燃后满身火焰最后仍能毫发无损。 记得这场她曾同谢容去看过,她小声惊呼着‘牛逼’时,谢容却觉得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江湖戏术,还向她点破其中缘由,多扫兴一臭男人,烦得她再也不要同他一起去了,最后他再三保证闭上嘴绝不多说才是和好。 回想起那些画面还清晰的仿佛就在昨日,锦宁不禁有些惘然,不知道谢容现在怎样。偏偏是决定成亲的前一天…… 引火烧身演艺完罢,搭着的简易台帘子后翻身跃来一戴着戏曲彩绘面具、身着戏服手拿长枪的男子,男子持着长枪耍了套功夫,博得喝彩声一片。 锦宁挤在人群最前端,摸了摸袖子怀兜才意识到自己一毛钱都无。 谢韫极有眼色地递来钱袋,她看他一眼,也没客气,摸出两块银子大手笔地给去打赏。 他低身在她耳畔作商量:“我们还未吃饭,不如去对面的酒楼,卿卿可以一边用饭一边从窗口观赏。”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因为她真的有点饿了。 两人刚一转身,那持着长枪的演艺人却枪锋陡然一转,竟直直向谢韫刺来。 不过还未伤到他,那人手腕似乎猛地剧痛,长枪从手中滑出,隐在暗处的侍卫齐齐现身。 将要活捉那面具人之时,只听砰地一声周围突然涨出呛鼻、遮人视线的浓烟,烟雾再渐渐散去,侍卫忙去确定主子安危,然却只看到呼吸一紧的一幕。 那面具人手中的长枪分明还未伤到人就已被他们击落,可谢韫依旧受了伤,胸膛间被刺进了只银簪,身旁夫人已然凭空不见,若没记错的话,那簪子是主子心爱的夫人所戴…… 谢韫生来温润的眉眼此刻阴冷一片。 他没有下令立即封城抓人,表情平静得可怕,目光扫过当场‘赵家班’惊慌无措的一众演艺人,淡声吩咐:“将这些人绑起来挂在城门口,一个不准放过。” “若一个时辰后还找不到我夫人,便杀掉一个,两个时辰,杀掉两个,直到杀完为止。”言罢,他不知痛似的拔掉刺在心口的银簪,随手扔下,落地的簪子刃尖那头浸着的鲜血刺眼极了,青年嘲讽似地勾了勾唇。 危险之际,他本能是将她护在身后。 可她却为了离开而毫不犹豫地刺伤他。 他其实是有几分委屈、埋怨锦宁的,他不过是害过谢容和湘玉那小丫头,可到最后他们都还活着不是吗?且他从来不曾伤害过她,他那样爱她,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她为什么就不肯原谅他? 谢韫在那瞬间突兀地明白了什么。 她不曾真的爱过他,不过是因为相思引,他分明应该比谁都清楚,只是刻意忘记罢了。 与我生个孩子 锦宁手指还在不住地轻轻抖瑟。 她没有想刺伤谢韫,可他抓着自己不放,不言不语,用那种阴沉沉可怖的目光。她猜想定是谢容来救她,再怎么也比被谢韫带到京城要好。心急之下只好拔了发间的簪子,全身上下唯一的利器,朝向他。 他如她所愿松了手。 却不像是因为刺进血肉的疼而放手,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眸子死寂黯淡,狭长单薄的眼尾却淬着痛煞泣血般的红,她不想看懂其中的晦涩压抑,没有几分犹豫地从他身边抽身离开。 她以为来人是谢容。 可戴着彩绘面具的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飞速一句‘得罪了’才将她抱起来,谢容哪是会这样有礼客气的,声音也明显不同。锦宁摘下对方面具,映入眼中的倒也是熟悉的脸。 “明二?” 锦宁有一些话想问,话到嘴边却又收住,此刻也不是多话的时候。 明二轻功很好,抱着她跃上屋檐,如履平地般踏过屋顶瓦片在夜色中穿梭。 他们并未在屋檐上移动多久就落了地,附近昏暗无光,只有惨淡的月色映照着路面和不远处几所荒废无人住了的破旧房屋。 明二把她放到地上,神情目光皆充满凝重之色,显然是有话要说。 锦宁觉得奇怪,又害怕谢韫的人追来,但还是耐心等他开口。 然而这时又出了状况,明二身后突然闪过一道森森剑光,他扯着锦宁闪身避过,不过这剑明显是冲他来的,这才将锦宁放开。 来人身形很是眼熟,不过在昏暗夜色中一时辨认不出身份,只见两人持着刀剑来回过了几招,也不知谁占上风,当那人正脸转过角度对着锦宁时,她终于认出来:“十一!” 十一听到声便从打斗中抽身,一跃到锦宁身旁便携着她:“跟我走,湘玉在等我们。” “你……” 十一不由她说。“逃出城再和你解释。” 锦宁只好先跟着她走,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还没走出几步,明二翻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横剑相挡:“你打不过我,别逼我动手。” “那就试试。” 十一冷哼了声便要出手,锦宁迅速一把按住她持剑的手,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狐疑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谢容……在哪?” “没有。”十一转头看向她,“你只要知道,跟我逃出这里,以后再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困住你。” 锦宁哑然,不由有一些混乱不安。 明二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面瘫脸竟含着怒色,瞪着十一咬牙道:“若不是当初将军在战乱中救下你,你哪里还有命活!如今将军身中奇毒危在旦夕,你却阻我救人,你的良心忠心何在?!” 十一脸色僵了僵,显然亦有羞愧。 “我也在寻解药,可若你是想利用锦宁,我不会答应,想必将军宁死也不会让锦宁为了他委身与那人。” 锦宁听了二人所言,脸色肃然又苍白,忐忑的心仿佛绕上了千斤重的秤砣,一下子坠着沉入谷底。 中毒…… “他怎么会?” 十一抿唇不言,明二握剑的手掌绷紧:“在广梁城,将军寻你时中了谢韫的陷阱,将军原是会轻易避过那暗箭,却是为了救我被箭擦伤,箭上有奇毒,至今中毒昏迷不醒,交好的神医也研制不出解药,若是四日内再不解毒,将军会死。” 锦宁听罢浑身霎时冷了下去。 那个‘死’字像无形的巨石般猝不及防压上来,她的胸口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呼吸不过来,大脑一片空白,这种空白持续了几秒,又意外地很快冷静下来。 “所以,解药……现在只能寄望从谢韫那里得来。”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这惨淡稀薄的月色,既艰涩又无力。 “对,鞍州设有大批军马,戒备森严,我找不到机会近他的身,就算近身也得不到解药,如今只能你……” “不行。”十一警告地瞪他一眼,转头对锦宁说,“你也拿不来解药,回去只会被谢韫严加囚禁,将军还是解不了毒,你也没了自由身,将军在地下更会死不瞑目,不如现在就跟我走。” 明二一听气得想堵住这女人的嘴:“住口,将军天生贵相,决不会受那小人无耻暗算而死!” 十一没有搭理他,紧紧盯着锦宁,等她决定。 锦宁想都未想便决定回去。 除却男女之情上谢容骗她的一些事,她甚至是极其心疼他的,他的确是天生将才,不该就这样因为她潦草地死去。 锦宁捏紧了微颤的手指尖,强自镇定地问明二:“你来找我,应当是提前想到了拿解药的法子,我要怎么做?” 十一撇开了头,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谢韫此人狠毒卑鄙至极,早就恨极了将军,此番得逞定是不会轻易交出解药,即便由你去央求他也不会有用。”明二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给她,“这里面是神医研制的毒药,世间能解此毒的也只有我们,只要你将这毒与他下了,他为了活命必然会愿意交换解药。” “太冒险了。”十一不同意,“若是失了手,还未下毒就被发现,她……” “我会小心。”锦宁打断她的话音。 她不是保证,实在是不敢去多想那种假设,只是想想便抑制不住打了个冷颤,脑海里浮现不久前谢韫看她的眼神,甚至忍不住生出一阵退意。 她看着手中装有毒药的瓷瓶,突然露出了个难堪的苦笑。 …… 锦宁半个时辰前才刺伤了谢韫,她在想要怎么回去才不会惹他多想起疑,得知赵家班的十多人被绑着高高挂在了城门口将要斩杀示众,她气愤他竟去伤害无辜之余,顺势也当作逃跑折回去的原由。 十一和明二本就是穿梭于黑暗武功高强的影卫,既不用带着她,各自避过层层官兵的严守离开鞍州城不算难事。 锦宁将毒药藏进怀中,自己跑到城门口现了身。 谢韫就在城门处不远,墙上燃的火灯随夜风摇晃,半暗的光下,他面色很平静,称得上和往日一样温和,一步步向她走来。 许是心虚,锦宁控制不住心怯,只觉得他面色平静的诡异,袖中的手指甲用力掐进了掌心皮肉,才强忍着没有后退。 他走近了,她看到他还是穿着之前的那身淡青色衣袍,胸膛衣料浸着小片干涸的血,也不知里面的伤有没有处理。 锦宁咽了咽喉咙,出声:“是我伤了你,我有错,你将无关的人放了,要杀就杀我一人便是。” 谢韫看着她苍白的脸,只缓声问一句:“还跑吗?” 锦宁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谢韫俯身靠近,手指将她鬓边碎发撩到耳后:“卿卿要说话才算。” 锦宁张了张唇,轻道:“不跑了。” 他便好似立即信了,也全然放下她将他刺伤的事,笑着将她的手牢牢牵进掌心中,命人将赵家班的众人放了。 锦宁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没想到这事如此就被轻飘飘带过,还是谢韫察觉了什么故意为之,总归她已经没有退路。 他带她回了住处。 夜已深,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却发生了许多事,锦宁身上被折腾出了一身的冷汗,里衣被浸湿又风干,身子粘腻不适。 这处府邸是鞍州一等一的富庶之所,府里有玉砌的温池供主子沐浴,两个侍从备好热水一左一右跟着伺候锦宁。 她自然不习惯让人伺候,却也知道这两人主要是一个监视的作用,由她们在旁边看着。 过了没多久,锦宁泡在温热暖香的池水中渐渐有些困乏,有人撩起水轻轻泼在她裸露水面的肩上,一回头,竟是含着笑眼的谢韫,两个侍从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锦宁微僵过后,不动声色地低下身子将露在外的雪白身体掩进水中,本能地抬手按着胸口。 她垂眸:“你怎么过来了。” 谢韫轻轻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解下腰带。 “我也出了汗,该洗干净。” 锦宁看了眼池子左侧不远的方位,托盘上摆着叠好的一套干净衣裙,正是她沐浴之后要穿的,她也不顾会走光,直起些身子往那走去够衣裙:“我好了,你慢慢洗……” 谢韫快一步将那托盘踢得远了些,目光含笑地对着她愠怒的双眸,也不作声,脱下全部衣物也进了池水中。 他覆着薄肌的胸膛绕着白色纱布,锦宁白着脸,身子只好又往水中藏了藏:“你身上有伤,不能沾水。” 谢韫身量高,直着身子池水只没过他腰身。 “无妨,我会小心些。” 锦宁后背抵上了池子的玉阶沿,面前是欺近的谢韫。 她避无可避,偏过脸:“你别这样。” “哪样,”谢韫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她肌肤上扫过,雾气中低嗓听起来有些缠绵,“卿卿伤得我那样疼,难道不该补偿我?” 锦宁想着该如何躲过这回时,他已经倾身吻了过来。 水雾氤氲,热潮涨涌,青年瘦而宽挺的肩覆罩了女子柔嫩纤薄的身子,清瘦的手掌没进池水中,雪白嫩肉在水下朦胧,水面荡起浅浅涟漪。 锦宁咬了他一口。 谢韫浑不在意,继而吻向那曲线柔美的脖颈,她不由挣动,.气连连,他轻易按住她的手,小臂挑起那纤细的腿腕,她失了重不得不反扶着身后的玉阶石,一手抵着他的肩,他却借着水的作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艰难又直直地凿开了门。 锦宁逼出了泪,指甲在他身上划出透血丝的红痕,又因心里暗藏着其它事,再是屈辱最后也只能半推半就地由他一轮轮折腾作弄。 不知多久,战场由温池转到了榻间。 锦宁早已撑不住。 虚软至极。 臀下不知何时垫了个软枕。 半昏半明之间,热烫的温度仿佛灼伤了身体至深处。 他未立即抱她去清洗,覆上身来。 锦宁意识混沌不清,泪湿的睫毛轻轻颤着,又被人柔柔地吻过,她无力睁眼,只耳边模糊听得一声低低的呢喃。“卿卿,与我生个孩子吧。” ‘你贪心了\’ 再醒来谢韫不在身边。 锦宁望着床顶恍惚了一阵才清醒过来。 昨夜的一幕幕太过.无度,他似乎是要将这三年的怨气全凝在昨夜宣泄在她身上,做到最后外头天色竟翻起了鱼白肚,锦宁都昏了过去,她觉得就连谢韫自己也是累极了的,也是真不怕j.尽人亡。 侍女见她醒来便上前来侍候,锦宁这才注意到外面还是将明未明的天色,问了才知她竟是躺了一天一夜。 锦宁心头一惊,明二说谢容只有四天能活了,这一下就过去了将近两天…… 她记得谢韫那句‘生个孩子’,这个丧心病狂的,他把谢容害得要死了,倒是有好心情的想要孩子,生个鬼,她死都不可能给他生个小变态出来的。 “他呢?”锦宁问女侍。 “大人醒来的早些,已经出府去了。” 也不知他出去这么早是做什么,锦宁按捺下心焦,撑着疲软的身子起了榻。 用早饭时谢韫也没回来。 她又有点担心自己如果不吃避孕药一类的东西,会不会真的怀上? 从前他说过自己吃的补药中含避子的,如今他自己提要孩子身体肯定是调养过来了,他们面对面的时候谢韫好像还刻意在垫高了。 像方便……受孕的姿势一样…… 算了,谢韫不是底子虚吗?一动气就容易吐血,常常吃中药,感觉那什么质量应该不怎么高,不会一次就中吧,虽然做了不止一两次。 反正就算真有也不会这么快,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解药。 到了中午谢韫才回来,彼时锦宁故作百无聊赖地在池塘边喂金鱼,他过来她也冷冷淡淡的样子,否则突然热情他肯定会怀疑,毕竟她也不是h文女主,不可能和男人做过就好像被他床技征服似的一下子就冰释前嫌你侬我侬了。 锦宁捏着鱼食一下下丢进池子里,谢韫在一旁看她心不在蔫的恹恹样子,说道:“卿卿猜我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什么。” 她瞥了他一眼,毫无兴趣:“不知道。” 谢韫耐性一向很高,丝毫没有被泼冷水的不悦,抿唇笑了笑,接过身后随从递来的一物,抱在怀中同她展示。 锦宁只听一声奶声奶气的哼唧,转头看去,谢韫怀里缩着一只毛发泛灰的小奶狗,在他手掌里,许是饿了,张着嘴在啃咬他虎口。 谢韫一只手掌托起奶狗,另只手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对锦宁笑道:“我在路边捡到的,莫名觉得它长得和卿卿有些像呢,特别是凶起来咬人的时候。” 小狗一看就是还没断奶,小小一只,许是感应到什么,黑润润的眼朝锦宁看过去,歪着脑袋,还吐起了红润润的舌头,蓬蓬软软的毛发,着实太萌了些。 不过任谁被说长得像一只狗都不会多高兴呢。 锦宁扯了扯唇,和皮笑肉不笑无异。 谢韫却还是很高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奶狗,笑弯了眼:“多可爱,和卿卿一样。” “……”锦宁皱着眉,虽然不喜某人,但是真的喜欢小幼犬,忍不住抬手轻轻点了点狗的小鼻子,“你不是说不喜欢动物?” 谢韫说:“和卿卿像的例外。” “你才像狗呢。” 锦宁还是白了他一眼。 她伸手摸了摸小狗的毛发。 谢韫极有眼色地朝她贴近,但是又极有心机地托着小狗没有松手,这样二人距离就变得极近,她看着小狗温柔软和的眼神和表情同时也会对着他了,不过这也让谢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不如一条狗…… 他驱走对小狗生出的可笑嫉妒心,温声道:“卿卿喜欢的话我们就养它,雪球也有玩伴了。” 锦宁没有吭声,有些像默认。 她揉了会小狗,忍不住伸手想去抱它,谢韫却偏身避了避,道:“它和卿卿还不熟,会咬人的,我先抱着。” 锦宁听此半信半疑地睨他,谢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腹诽他当她三岁小孩啊,面上不显,作出无所谓的样子,只不时地露出融化了似的姨母笑再就着他的手撸一把小狗,猛一看还有点像年轻小夫妻俩抱着自己的孩子玩呢,一家三口怪有爱的。 中午该用饭了谢韫让侍从才把奶狗抱走。 这饭锦宁吃得并不轻松,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趁谢韫不在房中时她翻找过,可并没有翻到过像药丸的东西。 饭间,谢韫为她和自己盛了碗参汤。 锦宁正吃着一道偏辣的菜拌着米饭,吃着吃着却突然被其中的辣椒籽呛住了喉咙,不停的咳嗽,眼泪都逼了出来,她边咳边难受地要水,谢韫自是焦急,起身去为她倒解辣的茶水。 茶水倒来,锦宁连喝了好几杯,总算将那呛喉咙的辣意压了回去。 “好些了吗?”谢韫担忧询问。 锦宁清了清嗓,点头。“嗯,吃饭吧。” 她埋头继续用饭,没有抬头。吃得认真。 谢韫目光盯了她一会,眼色变得很淡,他看向面前盛着参汤的瓷碗,拿起里面的汤匙,舀了一勺汤,似要送进口中。 薄唇轻启,眼看要喝进去。 他忽而撩起眼皮,直直对上锦宁窥过来的视线。 她后颈一凉,眼神闪避,安静的饭桌跟着突然一阵刺耳的响声,是谢韫挥落了那碗参汤,瓷碗摔落四分五裂,汤水撒了一地,而青年前一刻温柔的面目也变得冰冷可怖。 他看着她一字字咬得极重:“卿卿好狠的心,当真能眼睁睁看我喝下去。” 方才还算安宁的用饭氛围,陡然冷至冰点。 锦宁看了眼地上狼藉,放下碗筷。 事已至此粉饰的平和已经撕破一道裂口,显然他早就发现,也没了虚与委蛇的必要,她自然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心虚害怕,可拿到解药的迫切已经压过一切情绪。 她对上他的眼,又承不住其中淬了毒似的阴冷。 他可真是生了双传情的眼—— 又岂止是盛满柔情时要溺死人,蓄满怨恨的时候亦是令人毛骨悚然,锦宁血液仿佛都冷了下去,还是偏了些脸,强作镇静望着地下:“人做多了坏事不会有好结局的,你别一错再错。” “是啊。” “还能有什么被至爱之人亲手下毒而死更寒心的结局呢。” 谢韫话语间满是嘲弄,眼中怨愤不减,缓缓起身来锦宁身前,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发笑。“可惜,我不会死这么早,更不会让卿卿轻易摆脱了我在这世间自由快活。” 锦宁脸色苍白难堪,别开脸亦挥开了他的手:“我没有想让你死,我只是想换来解药……” “可如果根本没有解药呢。”他打断她的声音,从前的宽容耐性已经破碎,仿佛受了致命一击,他被困在断肠毒药中成了怨恨的容器,“你当真想不到,我也会死?” 锦宁此刻听不到他含着委屈的控诉,她只听到前一句。 没有解药…… “你骗人,怎么会没有,”她声音控制不住微微发颤,抓住了谢韫的衣袖,“你肯定有解药的,谢容是你……他总归是你弟弟,再说负了你母亲的是谢啸害你幼年不幸的也是他,你要报仇去冲他啊,为什么要牵连谢容,你救救他我求你了……” 谢韫睫毛动了动,眼里那些怨气都褪了去,一片死寂冷然。 他冷眼看她,语气发沉:“卿卿怎么还看不清,我和阿弟只能活一个,我三年前就恨不得亲手把人碎尸万断了去,如今他终于能彻底消失,我高兴还来不及,救他?让他来杀我再把你抢走?别说傻话了。” “不……” “亦或,我也想听听你的选择,卿卿不想阿弟死,宁愿死的是我,对吗?” “不是的!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非要死死死的,都活着不好吗?”锦宁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非要有个你死我活,但理解不了,现代每个人都很惜命,不去触碰法律底线,他们两个恋爱脑残放在现代肯定早就被刑法处置。 “不好,我与他积怨深重,一方死才算了断。” 锦宁喉咙仿佛堵住,哑然了好一会,红着眼圈仰脸求他:“就当,就当为了我也不行吗?” “……”谢韫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你贪心了。” 他不会接受与别的男人一起共侍她。 何况他与他谁都不可能容谁。 锦宁不知他曲解了意思,她只想求来解药:“只要你救了谢容,我从今往后一定乖乖的在你身边,回到和三年前一样恩爱的时候,我保证,再也……” “够了。”谢韫忍无可忍一样厉声打断。 脸色也随之越发阴沉难堪。 他抬手,指节抵着她软唇,一字一句像冰冷的寒霜,“那毒没有解药,也别再提他,卿卿最好快些将人忘掉,将所有心思放回我身上,也不管你愿不愿意,以后只能在我身边,”他目光紧紧定在她面上,“听到了?” “我不信。” “一定有……” 锦宁摇着头,不愿意相信,眼光却黯淡了下去,喃喃哑涩的声不住地轻颤。 谢韫看着她心若死灰一般的模样,全是因为谢容,死死咬紧了牙关压着戾气不发,眼前人却忽然决绝似地,捧起那桌上另一盛着参汤的小瓷碗。 他猜到什么时阻止已经来不及,锦宁已经喝尽咽了下去。 她不仅给谢韫的汤里下了毒,自己的也放了。 “你若没有解药,那就让我和谢容一起死了罢。”她对着他弯了眸笑起来。 给他解药’ 她眸眼弯弯。 是自重逢之后头一回对他笑得这般明丽嫣然。 却逼得谢韫气血一阵阵翻涌。 但他来不及发怒,迅即地扑过去掌心掐住她的脸,手指压着她的舌根在嗓子眼抠挖,锦宁被他按着趴在地上如此强行催吐,当即哇地就吐了出来。 催吐的滋味太过难受,她哭的眼泪糊了满脸。 “找大夫来!”谢韫厉喝,随从立即去找大夫,他却依然不松手,直到锦宁真的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喉咙都呕出血了的痛苦模样才停下。 二人此时有多狼狈自不必说。 锦宁摊在谢韫怀中喘息上气不接下气。 他用帕子替她擦拭唇边污秽,半点不嫌,手在颤抖,一下下的力道却很重,将她脸颊唇畔都磨得泛了红,咬牙切齿:“在这和我玩以死相逼是吗?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能死得了?是我小瞧了你……这就叫殉情罢,谢容活不了你便下去陪他,真是浪漫啊。” 锦宁死死咬紧牙关,不作一言。 “可你听好了。” “你这条命是我的,你早已嫁给了我,名正言顺拜过天地,要死也只能是为我死,同我陪葬……就连做了鬼也是我的,墓碑上刻得也是我谢韫的妻子。”他双眼漫起可怖的血丝,扔了帕子,手掌将她下颌箍的变了形,瞪大的眸可以用目眦欲裂来形容,一字字冰冷浸骨。 锦宁犹如一谭死物闭上了眼,任他怒目切齿。 倘若深爱成魔,被爱的人便要痛不欲生。 这滋味无人比锦宁再能切身体会。 除却为求解药,她也真的抱了死就死了吧的心……她死了便也没那么多事了,幸运的可能还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谢韫死死盯着她,片刻后,将人打横抱起,踹开房门进了屋内。 大夫还未赶来。 锦宁被放在榻上,他帮她清理污秽,换上干净衣裙,期间动作并不如平日里温柔妥帖,她若不顺从更讨不到好,粗暴地捏着她下巴,“张嘴,漱口。” “你哪里我没见过,脱。” …… 他蛮力撕扯下她紧拽着的衣裙,还藏在衣袖内的小瓷瓶就跟着‘咣当’滚落到了地上。 正是明二给的毒药,她不久前用的。 谢韫捡起来,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锦宁。 她抿了抿唇,在他目光下垂了眼,就听瓷物与地面碰撞碎裂的声响,谢韫将那东西狠狠砸了出去。 锦宁睫毛颤了颤,堵哽在喉间的一团血腥气不上不下,难捱至极。 温柔之人触了怒,如此陌生可怖。 他面上阴云浓重,将干净衣裙给她套上,转身出了里屋。锦宁犹缓不过神,捏着衣角有过彷徨无措,她埋头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甫一抬脸又见谢韫走了进来,手中竟拿着线绳。 锦宁忘了呼吸,面前是一步步欺近的青年。 她只能蜷着身子往榻上躲,贴墙缩坐在床脚中身子瑟瑟,警惕地瞪着他。 谢韫一把将她扯出来,锦宁自是死命挣扎。 随从找来大夫,看见这一幕难免惊愕,平日里温和冷静从容自持的大人强按着自己心爱的夫人,用绳子一道道将人手脚缠绕绑缚在床间,随从踟蹰间上前。“滚!”大人回头,清隽的面皮浮着狰狞,随从立即拽着大夫退了出去。 “谢韫!” “你个疯子,我为什么会遇到你!” 她也口不择言了。 “我宁愿死也不要……” 他用一团绸布压着舌堵住了她的嘴。 “我说了,你想死也要经过我的允许,”谢韫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倔着罢,只要你能受得了这么被绑着手脚过一辈子。我有的是耐心伺候。” “……”锦宁四肢全被绑住,动弹不得,嘴里被塞得满当,除却呜声流泪,连完整的话也无法再说出来。 她恨恨地死死地瞪着谢韫。 他攥了攥手掌,胸口的恶气在她目光中忽而消褪忽而涨涌,狠下心来冷下容颜让大夫上前。 大夫看这架势暗自咂嘴。 小夫妻干架呢,约莫是这小女子在外有了姘头被逮到,男人发作。 他看得出来。 大夫为她把了脉,却并未查出身子有何不妥。 即便如此谢韫也未放人走,让大夫暂住在府中。 谢韫一直在塌边守着她,当日傍晚,躺在榻上的锦宁额角颈上都沁了汗,他放下卷籍,伸手一摸,她身子竟是失了温的一片冰凉。 他心口一沉。“卿卿。” 锦宁睫毛微微颤着,唇色苍白,是清醒的,却忍着难受不发,更不愿睁眼理他一下。 大夫过来一诊,老脸严肃了。 “夫人这是中了毒。” 谢韫脸色死寂无波,清瘦挺直的脊背陡然颓了下去。 大夫从药箱中找出两粒药丸,“这药能暂时压住毒性蔓延,可……”大夫并未说下去,忙道,“大人先给夫人服下吧。” 谢韫取下锦宁口中绸布,喂她吃下。 她并无抗拒,任他摆弄,像只了无生息的傀儡娃娃,安静极了。 他又亲手将那绑着她的线绳一个个解开,掌心握着她冰凉的手:“冷吗?” 她依然闭眼,不发一声。 谢韫未再说什么,为她仔细掖了掖被子。 到了屋外,大夫拱着手连连告罪:“老夫无能,行医多年也实在判不出这毒药的由来,那解毒药丸至多能压制毒性两日不入五脏六腑,两日后若不解毒,毒性侵袭内脏,只怕是……”大夫未再说下去,只敢道,“大人还是快快另请高明为夫人解毒罢。” 大夫又留下数粒药丸,说是若毒性发作,可吃下缓解痛症。 谢韫没有迁怒外人,让他领了诊钱毫发无损地离开。 随从左岳在一旁适时开口:“大人可要派人将玉虚道长找来,道长深谙药理妙术,定能为夫人解毒。” 起初的相思引,谢容所中的奇毒,皆出自玉虚子之手。 “只有两日,你去哪里找人。” 左岳沉默下来,玉虚子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找他全凭运气,两月都不一定能寻到。 谢韫望着暮色渐渐吞没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间也仿佛罩了层挥之不去的暗沉。 “夫人……” 盖着的被子蹬落在地,女侍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谢韫快步至床边,锦宁蜷缩侧躺着,只着单薄的衣裙,身子不住地发着抖,浑身都是汗,他伸手,触得她肌肤竟又变得烫的吓人。 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咬破了血,也不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他无法感知她此时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却心如刀割,“卿卿。” 他捞起她抱入怀里,解救下那只咬出血的手,喂她吃止痛的药丸。 锦宁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不张开。 “方锦宁!”他是气急了的,极少见的连名带姓。 锦宁终于睁开了眼。 她难受的要死,又冷又热,一阵仿佛置身火山熔浆中,一阵又在极寒冰川。 “凭什么说,我的命是你的,”她虚弱地弯唇笑了笑,像得意不屑似的,“我就要死,你才管不着……” 谢韫被她烫的颤抖,眉眼间俱是隐忍的痛苦,他将药丸含进口中,低头贴上她的唇,唇齿勾缠就这么喂进去。 锦宁没劲推开,只能无力地抵着她的肩。 他低直的睫毛搔在她面上,湿湿的,沁着泪。 确定她咽下去,他方才抽离,却未松手,将人紧紧揽在怀中。 “我认输,解药……给他。” 锦宁猛地抬眼。 “真的?” “嗯,”他从她滚烫的颈肩抬头,泛红的眸子透着些晦涩难明的情绪,“但是,要卿卿日后忘记他,与我在一起。” “我答应你。”她想都未想。 谢韫垂了垂眼,摇头:“可我不信你。” “那……” “吃下这个,我才安心。”他拿出一粒香丸。 散发的异香很浓。 锦宁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她本能地察觉出不对,却难以抗拒仿佛被蛊惑般张开了嘴,由他喂下。 “乖。” …… 锦宁独自一人带着解药出现在鞍州城门外时,隐在暗处的明二和十一现了身。 明二警惕地查看过四周,确实没有埋伏,他也因此更加不敢置信:“不可能。” “谢韫怎么会放你一人过来?” 过了一夜,锦宁唇色已经泛了浅浅的紫色。 她脸色也十分虚弱,走这么一段路已然耗费尽力气,身子摇摇欲坠被十一眼疾手快地扶住,顺势把了她手腕脉象,一惊:“你服了毒?” 恢复记忆’ 锦宁靠在十一怀里。 她吃了止痛药丸,倒是没有那么难受,只是手足绵软仿佛有千斤重,提不起多少气力。 她一刻也未耽搁,艰涩地喘了喘,立即将一个盒子递给明二:“这是解药,你快拿去给谢容服下。” 明二打开盒子,里面呈着颗药丸。 他审视地看了看锦宁,显然是心存疑虑:“那歹人怎会放你一人来换解药?” 十一虽也狐疑,却更担心锦宁:“先给她解毒。” “我暂时没事,不用管我。”锦宁见他不信,着急解释,“这解药没问题,我相信谢韫不会骗我,你身边不是有神医,服用前可以先让他辨别这药真假。” 明二和十一皆是眉头皱起,目光在锦宁面上。 “你说,信他?” “嗯,”锦宁坚定点头,“我们已有约定,若谢容能平安醒来,我重新回到他身边,若是谢容死了,我也不会服解药。” 明二沉默了下,眼里疑虑打消了些,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恭敬。 “将军若是醒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他将锦宁的两粒解药留下便策马疾驰而去。 十一立即要将药丸喂给她,锦宁踟蹰了下,只吃下其中一颗:“什么时候谢容醒来,我再吃另一颗。” “随你吧。”十一带她上马,锦宁有些慌,“去哪?” “不想见湘玉了?” 锦宁自然想见的。 她回头,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鞍州城,犹似不舍般地失了神。 十一握着缰绳掌马,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锦宁摇了摇头,抬手拨开风吹乱贴在唇边的一缕发。 不过才刚分开,她便忍不住想念,那滋味仿佛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将心脏啃咬得满是窟窿,只有他能填平。 “没事。”她轻轻喃,指尖摸了摸左腕上缠绕着的一截霜色发带。 仿佛在借此物思恋着谁。 …… 离鞍州不远的小城中,远离闹市的巷落里住着不少人家。 巷子尽头有一座不大不小两进两出的府邸,从外看和寻常人家无异,暗处却有无数双眼睛驻守。 明二乔装成挑扁的小贩入城,很快赶到府中。 谢容躺在榻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敞露的胸膛各个穴位处施着阻止毒性蔓延的银针,更诡异的是原本一头稠墨的发如今大半竟变成了霜白之色。 明二痛心疾首,将解药交给施针的神医。 神医其实不是真神医,他是真神医捡来的孙儿名叫廖炳,从前跟着爷爷随军队中为将士治伤,军中人顺口喊他小神医,也确实小小年纪就学了一手好医术。 明二:“我得来了解药,但是不敢断定这药是真是假,你可能辨出来?” 廖炳年纪不大,自小随军队同战士历经生死,爷爷亡故后就跟了谢容,浑身透着老练持重,他拿起药丸嗅了嗅,蹙眉幽思片刻:“确实都是罕见的药材所炼制,若给将军服用,解不解得了毒我无法判断,不过,至少不会再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那还等什么,快给将军服下!” …… 湘玉将谢韫视为比毒蛇还可怕的东西,见了锦宁便扑上去拽着她一通查看身上有无伤痕之类的,生怕她遭过什么非人的折磨蹂躏。 锦宁哭笑不得,由她好好看过才放下衣袖:“我真的没事,他不曾真的伤害我。” 湘玉只以为她是在故作平常不让她们担心。 她咬牙恨道:“老天爷不长眼,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又害你和谢将军分开,现在还中了毒,怎么不天降一道雷劈死他为民除害。” 锦宁动了动唇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只是哑然,十一扶着她:“行了,别提他了,先让锦宁躺去床上休息,她身体还没恢复。” 她们是暂住在一家客栈里,湘玉立即跑前去将床榻铺好。 锦宁吃过了一半解药,身子好受了些,倚靠着床头听她们说话。 湘玉说起这几日自己的担惊受怕,又说起锦宁在成亲那天无端消失,谢容已经穿上了将去迎娶她的红服,得知后起初还认为是她悔婚逃了,甚至要杀了她和十一,简直跟失心疯了似的可怕,不过很快就恢复理智将她们放了。 锦宁却有些失神的样子,垂眼看着腕上发带,仿佛自己只是个旁听的局外人。 湘玉目光也落了上去:“这是什么?看着不像首饰。” 锦宁一顿,拽下衣袖掩住发带:“绑头发的,方便需要的时候用它。” 到了晌午,一只雪白信鸽落在客栈窗檐。 十一解下绑在信鸽腿上的纸条,看过内容后长舒了口气。 “将军身上的毒已解,信上还说,明日便能醒过来。” “太好了,老天爷还算有眼。”湘玉高兴地去望锦宁,见她面上也带着如释重负地笑意,却喃道,“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 湘玉愣了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回过味来便觉得怪异,她试探道:“姐姐,将军醒来定是会迫不及待来找你。” 锦宁微微蹙眉,像是犯了难:“我不能见他。” “为什么啊?” “锦宁说得对,现在不能见,”十一思量道,“我不信谢韫会就此收手,兴许他派了人跟踪我们,给出解药只是为了锦宁的权宜之策,若将军行踪暴露,说不准会中他的埋伏,毕竟此地靠近鞍州,于他十分有利。” 说罢她另起纸写下这些,将字条绑在信鸽腿上送走。 湘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开始咒骂起谢韫阴贼歹毒迟早被天收。 锦宁听着几次欲张口,若不是幼时苦难,他也不会善恶一念沦入恶道,他做过错事,可如今真的有改过之心,她心里闪过这些却又不知怎么辨声,有种难以开口的羞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纠结,只是心中对谢韫的爱怜越发浓重,浓过她愿意原谅他相信他,那情意像涨涌的潮水,越来越大,漫过河堤江岸,将她自己都要淹没。她方才吃下了另半解药,没一会就觉得困倦,烦躁似地挥开那些复杂的心绪躺下睡着了去。 …… 谢容昏迷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从他记事起的年纪开始。 他生于武将之家,幼时也只酷爱习武,对读书习字一类毫无兴趣;可母族是书香门第,母亲要求他不能落下了学业,这让他十分烦恼,直到家中请来了个新的教书先生,先生的儿子比他大了两岁,是个很无趣的人,整日只知道读书,可他会帮自己写课业,帮他作弊;他便也偶尔会带他出去玩,因他看起来实在病弱不堪,还会带他去练武场教他些强身健体的武术。 十五岁,他带着志气与兴奋同父亲第一次踏上战场。 战场如杀场,血腥遍地,稍有不慎便会掉了脑袋,满盘皆输。 他年纪虽小,却赢得了一次次胜利。 可依然有不长眼的敌军因他尚青涩的相貌妄言轻视,讽他黄毛小儿,当然最后的下场是被削了脑袋挂在他马背上充涨士气。之后他出战时习惯带上遮脸的面具。 初次遇见方锦宁。 他坐在马背上,戴着面具,迎着百姓的欢呼声凯旋而归。她突然从人群中跌出,摔在他前方,若不是他及时勒马,马蹄会从她身上踏过。 “找死吗?” 这是他同她说得第一句话。 她也是懵的,看着他的鬼面具忘了摔破皮的手肘膝盖。 立即有士兵上前来架起她的胳膊带走处置,她才反应过来挣扎:“不不,我是被人挤过来的,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绝色小将军长什么样,不至于抓我对吧?” “救命。” “冤枉啊!!!” 她嚎哭声将要超过百姓的欢呼声。 最后士兵将她放到路边丢下就放手走了,谢容回头,看到她垂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乌黑的眼往两边瞟了瞟,见没人注意她这么个小人物才松了口气。 应是她那个蠢模样太惹人发笑,第二次遇见他竟还记得她,还起了逗弄的心思掀下半边面具,朝她回头一望。 回想来若不是他那一眼,她又怎会春心大动使尽招数去接近撩拨? 他对男女之情向来无感,当识得了情滋味却一发不可收拾。 温柔,欲望,嫉妒,占有,这些从未有过的东西都随着情爱一涌而来。 所以当谢韫惊奇与他谈情说爱的女子是谁时,他并不想告知。 锦宁一开始是被他的脸吸引,谢韫温文尔雅又长得不比他差,抑或有比他好看的男人,她见了岂不也会动心?因此他将她看管的极严,不许她独自出门,若与旁的男人说话也要跟随的侍卫记下来呈于他看。 不过在一次灯会上,她还是与谢韫碰了面。旁的男人,即便那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好友,那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锦宁身上,还是引得他不太高兴。 出征珩州的指令下来,他其实是想在那之前先与锦宁成了婚。 可谢韫说成亲对女子来说是一生最重要的事,不可急匆匆地敷衍了事,他听了进去,决定胜仗回来风光盛大地娶她为妻。 而后…… 谢容猛地睁开了眼,眸子漆黑如点墨,脸孔冷峻,鬓边发丝却掺了大半霜白。 守在塌边的明二一喜:“将军!” 忘了锦宁? 明二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不过几瞬,就见刚醒过来的谢容撑起上身,突然吐出了一大滩黑血。 明二顿时变了脸色,廖炳却抬手将他拦下。 “别急,这是逼出了将军体内的淤血,吐出来才好。” 眼看谢容吐血不止,黑稠的血变成了刺眼的鲜红,廖炳立即取了银针扎在他虎口腕脉及脖颈之处,吐血很快便止住了。 谢容喘息急而虚弱,意识尚不算多清醒,他手掌死死按着床沿,吃力半掀起眼皮扫过周遭。 房内只有明二与廖炳。 他收了目光,卸力倚靠上床头,仰着的冷峻面容泛着病态青白色,削薄的唇和下巴满是血,面无表情地阖上双眼,只余胸膛微弱起伏,仿似活死人。 明二担忧上前:“将军,您……”他略一顿,扭头低声问廖炳,“将军如何了?” “能醒来便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廖炳写下一贴对症的药方,明二不敢耽搁,立即出去抓药熬制。 廖炳搭了搭谢容的脉象,片刻后便将他身上银针一一取下来,慢声道:“将军所中的毒虽已解,被毒侵伤过的身体却是不可逆,接下来您须得好好休养至少半年,方有可能恢复。” 谢容缓缓睁眼,历经一场生死脸上竟也无波澜,甚至更多了几分冷肃锐利的气势。 他动唇,嗓音是大病一场的粗粝沙哑:“是你为我解的毒。” 廖炳取针的手微顿,摇头,选择如实答:“这毒我从未见过也无法解,是明二带来的解药,其它的我未过问。” …… 明二接收到飞来的信鸽,上面是十一传来的字条。 他自然也不信谢韫会轻易罢休,必定还憋着什么阴谋诡计要使,将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周遭城池又是谢韫的天下,如今须得万分谨慎小心,绝不能暴露行踪。 明二端过熬好的药汁,进屋时脚步一顿。 将军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要知道锦宁小姐的下落,他该如何答? 若是将军知道这解药是锦宁为了他去求谢韫所得,保不准那颗爱情脑袋又该被冲昏了,不顾身体安危去找她……万一正着谢韫的陷阱…… 明二真是犯了难。 事到如今,他其实是有些无奈的,想当年将军驰骋疆场战无不胜受万人敬仰是何种威风,如今受谢韫那厮挟制谋害多次忍让,甘愿屈身在吴州,现下更是差些被毒了性命,这无一不是为了锦宁……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能回到过去,明二发誓先斩断将军与锦宁的姻缘,让这俩孽缘一辈子都见不着! 他绝无怨主之心,只是有些怀念从前无情无爱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主子…… 明二端药进了屋,心中再是想这些弯弯绕绕,待谢容问起来他也只会如实回答,不敢称慌半分。 他已做好准备,将军开口的第一句话必然是离不开锦宁。 却不想竟是失策。 谢容服了药,语气仍有些虚弱,沉声问:“可有查到陈玄钰近日如何。” 明二愣了愣,对上他释放着一股凌厉威压的眼神,没来由的感到些变化,垂眼立即作答:“七皇子曾在清远和衡河两道设下埋伏,都被谢韫躲过,两日前谢韫的人还在宁安擒获了一伙叛党,正是七皇子的人,这些人虽不是心腹,却也掌握一些机要,如今七皇子藏身在何处属下还未查到。” 谢容放下药碗,擦了擦唇边水渍,轻嗤了声:“废物。” 明二不知这两字是指他还是陈玄钰,默然低下头,不敢出声。 直到离开屋内,由头至尾,谢容都未提过关于锦宁的事宜。 明二忍不住疑惑,趁机会问廖炳将军可有毒到了脑袋,把爱情脑给毒没了忘了锦宁。 廖炳在院中晾晒药材,听此朝东屋方向撇了眼,好笑道:“你这么担心,不如直接去问将军。” 明二横眉,他怎么敢,又听廖炳意味深长道:“放心,未伤及脑子,倒是脑后的淤血因祸得福消了去。” 明二怔了下,立刻追问:“难道说……将军恢复记忆了?” 廖炳未正面应答,只道:“将军刚醒来,被毒侵伤的身体还未恢复,近来两天不宜走动,我待会动身去山上为将军采药,那药材极难得,可遇不可求,今晚多半不回来,你可把人守好了。” 明二端正神色,沉着点头。 将军竟是在这个时候恢复了记忆,因而情意淡薄了,才未相问关于锦宁的事? 这也难以说通,毕竟将军不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对她的情意执着都只深不减…… 到了晚上,去山上采药的廖炳果真还未回来。 明二守在屋门外,夜间监察是暗卫的基本操守,他一夜眼不曾合过,时刻谨慎直到天明。 隔日清早,他命人备了清淡的膳食,推门入屋内,却见榻上空无一人,明二脸色霎时大变,一摸床褥竟是冰凉无温,显然人消失已有段时间。 明二立即想到是谢韫的人找来了此处。 可很快冷静下来,昨夜值守森严,除他院外还有十余个暗卫在,就是连个蚊子也不可能飞进来! 明二立刻去召集暗卫找人,转身之际陡然注意到桌上放有一张信纸,他拿起来看,纸上几个潦草的大字赫然印入眼中。 ‘原处待命,勿找。’ 满心满眼都是男人 锦宁白日里吃过解药就昏沉沉地睡去了,再睁眼醒来屋内摇晃着将要燃尽的烛火,显然已是夜深之时。 湘玉紧挨着她同在一张床榻上,胳膊环着她的腰肢睡得正熟。 锦宁眨了眨眼,看着小姑娘香甜的睡颜,不由温柔地弯了弯唇。再抬眼,看见十一趴在桌上睡着了,另只手中还按着长剑。 她放轻动作移开湘玉的胳膊,下了床为她拉了拉被子盖好,拿过搭在衣架上的外衣走去桌边为十一披上。暗卫睡觉时也比常人敏锐,外衣刚搭到肩头十一就睁开了眼,按着长剑的手一紧,横剑朝身后人抵去,看清是锦宁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去。 十一放下剑,看着她问:“身子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 “没事了,”锦宁在她旁边坐下,脸色肉眼可见地比白日要红润,举起胳膊攥拳使了使力,挑眉给她看臂上鼓起的小团肉,“我现在感觉特别神清气爽,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十一抬手去捏,锦宁哆嗦了下就蔫了,哼道:“痒。” 她痒痒肉太多,皮肤敏感,碰不得。 十一忍不住发笑了声。 夜还早,看她现在没什么困意,继续开口:“趁这个机会,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锦宁微怔:“嗯?” “将军身上的毒已解,你也没什么担心的了,之后的恩怨是他和谢韫二人之间的事,你不若趁他们还未找来,同我离开。” 锦宁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自然,掩饰什么一样慌张站了起来,背过身朝窗子那处走了走,指尖紧紧捏着袖摆,好久都没有出声。 十一得不到回答也不急,斟酌了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回我提前铺好了路,不会有人找到我们。” 锦宁额发间沁出了细细的冷汗,这是十分心绪不宁的身体反应,仿佛内心在做什么极痛苦挣扎的天人交战。 她侧眸朝后撇了撇,唇咬得泛白,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我答应了谢韫不会再离开他。” 十一猛地跨步到她身后,“别说傻话,你答应他只不过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谢韫什么人你明明看得很清楚,没必要真的允诺,”她声音不由拔高,还睡着的湘玉翻了个身,避免吵醒她十一又将声音放低,“你还是害怕对不对?” “不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他。”锦宁抿唇转过身,微弱的暗光映着她神情坚定的脸,“谢韫的确不是光明磊落的好人,做过的坏事也不可挽回,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无论最后是好是坏,我都想陪着他一起面对。” 十一难以置信,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爱他?” “嗯。” “那将军呢?你们前不久可是差些成了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想起谢容,锦宁恍惚了下,喃道。 “只能说没有缘分,我们注定不会在一起,他一定会遇到很好的女孩。” 十一紧紧皱眉,表情很是凝重:“那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和谢韫重归于好,以将军的性情,他决不会轻易放手让你们好过。而你到时就会像一个玩物、战利品一样被他们来回抢夺,区别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 “这就是你想要的?” 面对这样尖锐严厉的事实,锦宁紧攥的掌心里都溢满了冷汗,她咽了咽喉咙,几次欲张口喉咙都干涩地说不出来话。 “我只是……我只是,”锦宁突然觉得眼前人很可怕,特别想念另个人的温柔怀抱,“我只是想和谢韫在一起……” 十一紧紧盯着她的脸,仿佛眼前人突然陌生了她不认识了,摇着头低声喃喃:“你简直是被谢韫下了蛊。” 锦宁不想失去血亲一样的她们,认真道:“我们可以一起去京城。” 十一感到很荒谬地笑了下,扭身坐回桌边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嘲道:“可别了,我和湘玉只有一条命,保不齐哪一天在京城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床头越来越微弱的烛火随着这嘲讽声也终于燃尽了。 锦宁扭头看了眼床榻方向,湘玉从前遭受过什么,她没有忘,眼眶鼻尖酸酸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这话茬是没法再继续了,好在夜色像面具一样掩住了彼此的脸。 锦宁垂眸,抬步朝门口走。 十一放下茶杯,侧眸朝后瞥:“这么晚了去哪?” “饿了……”锦宁清了清嗓,“去客栈找些吃的。” 十一欲言又止,攥紧长剑,这回赌气似的也不管她。 反正她有那个疯男人了,满心满眼都是男人,哪里还用得着她? 锦宁走出房屋顺手从外关上了门,一到外头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掉了泪珠子,用力咬着嘴唇忍着不哽咽出声来被听到、自己这样莫名矫情的模样。 可她现在真的很想谢韫很想见他,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所有挣扎痛苦的源头,他这个人反倒是抚平她所有敏感不安的甜蜜良药。 锦宁看了眼天上的弯月,整理了情绪往院外走。 白日里没吃什么东西,睡到现在,她也是真的饿了,打算去前头客堂找些吃的垫垫肚子。 她们住的这所客栈位于郊外,和城中楼屋不一样,是占地较大的院落规模,她们包下的是独立的一个小小院子,院中间还载着枣树和花卉。 这道上也没个亮光,她没提灯笼,可是已经出来了也不想再往回走,只能借着稀薄的月慢慢走着。 又踏过一个圆洞门,锦宁抹着眼角的泪,低头时突然发现身后有个黑影子。 她脚步停,影子也停。 她抬步走,影子也跟着走。 锦宁强装冷静地缓步走着,转动眼珠不动声色地瞥身后黑影,心脏拼命跳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在她猛地迈大步子要跑时,身后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若不是那声跟着传入耳中的‘卿卿’。 她已经要尖叫出了声音。 “你……” 满心想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反倒一时难以反应,忘了呼吸,只呆愣愣的黑眼仁看着他。 谢韫依然是温其如玉的模样,薄薄月色映照他斯文白皙的容颜,他弯眸,目光深深,突然看到她红红的眼,唇边笑意褪了去:“是被我吓哭了的?” 锦宁睫毛抖了抖,在他指尖摸到她的眼皮,那泪珠子又像天光熹微时缀在花瓣叶的晨露似的晶润润地滚了出来。 她用力扑进了他的怀里,谢韫张开手顺势抱住了她。 锦宁埋在青年怀间,摇头,柔软发顶搔着他的下巴,面颊上的眼泪蹭在他身上。 谢韫紧紧搂着她柔软的身体,眸子浸满笑:“看来是想我了才哭的啊。” 逼疯了他‘ “不是……才不是。” 她撒着性子不忘嘴硬,却死死抱着谢韫腰身就不再撒手,仿佛要把自己融进对方身体里似的永远也不要离开。 自他身上的温热体温,皮肤肌理的贴合,熟悉的清淡药香,声音,气息,全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沉溺依赖。 简直像成了瘾的,如何也戒不掉离不开,即便心底存有理智,一旦面对它便什么都能弃之不顾,和吸食了鸦片一样。 “好罢,不是也无妨。”谢韫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道,“反正我是想着卿卿,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如此抱着你才觉得安心了些。” 他从不吝啬将爱意用言语表露出来,声嗓更是缱绻温柔。 被青年浓厚而温柔的爱意笼罩,锦宁内心的彷徨焦灼很快就被抚平,她慢慢从他怀里抬起脸来,与那狭长眸眼对视的一瞬又有些脸烫。她又埋进他怀中,谢韫眼里笑意更浓,轻快又满足。 没一会,锦宁还是撤了身,手却攥着他衣袖不放:“你怎么会在这。” 她忽然想起十一说的,谢韫还有害人之心,会对谢容不利,她相信谢韫,可他现在真的出现在这。 锦宁便有些心慌意乱,急声质问他:“你跟踪我们?” 谢韫并未否认,坦白说:“我害怕卿卿抛下我同别人走了,便命人暗中跟着,又实在想你,安心不下就赶来这。原本是想在这外面远远瞧着屋里的灯火就够了,却贪心的总想多待一会,再多一会,又忍不住妄想着若能看到你一眼该多好,竟是真的见你出来了。” “真的只是这样?你……” 面对着他,锦宁心里的想法猜疑藏不住一点,“你不会去对付谢容?” 谢韫微微蹙眉,嘴角抿了平直,“只要阿弟不来与我为敌,我决不会去害他。”他话音一顿,自她手中抽回衣袖,转眸望向别处,不冷不热道,“卿卿若是担心的紧,也难以相信我,不如现在亲手杀了我,好为阿弟以绝后患了去。” 锦宁一僵,抓着他衣袖不住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信你的!” 谢韫低下眼帘,看她忐忑不安的神色,微冷的神色淡去了些。 他心思卑劣狭隘,到底是像扎进了心尖上的一根刺,且永远不会消失。 即便她现在已经悔改,回到他身边。 若他晚些时候找来,他们可就拜堂成亲了。 片刻,谢韫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信我就好,不过,日后别再提他了,卿卿眼里心里只装我一个就够了,好吗?” 锦宁想了想,重重点头。 他说的话,她都不会怀疑,自然也是愿意一心一意同他好的。 谢韫才弯唇笑了,手掌裹住她洁白柔软的手:“可愿意现在就随我走?” 锦宁望了眼她们住的屋子方向,摇头:“我只是出来找东西吃。” 谢韫了然,也未强求逼她太紧,十分善解人意:“那便等明日你与她们商量好再说。” 俩人牵手向客堂去,清寒深夜,一路上除了他们也见不到旁人。 锦宁一步步走着,迈起步子时裙裾荡起涟漪般的弧度。 她看着两人月下紧紧相依的影子,想到了什么,有些闷闷不乐:“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也不想和湘玉十一分开,她们,多半不愿意去京城的。” 谢韫倾听她说话,沉默了半晌,缓声开口:“我不想逼你做选择,可人总是要分别的,事分轻重缓急,人亦分感情深浅,你该想明白,谁才是日日夜夜陪伴着你相守到老不可替代的那个。” 他不将话说得太过挑明,会显得刻薄。 总归她不可能离得开他,装的宽和大度一些也无妨。 锦宁点了点头,满脑子有些乱,空瘪瘪的肚子散出的饥饿感并未让她有心思纠结太久。 到了客堂,除了柜台里站着个算账的掌柜就没了别人。 店掌柜听他们要点吃的,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苦笑:“两位客官,真是不巧,店里原本晚间是有个厨子当值的,可昨个他砍肉砍到了手,今晚就缺了值……” 掌柜的上下打量了眼二人长相衣着,欲言又止,踟蹰了几番才好心道:“这郊外深更半夜的你去别处也找不着吃的,我想起厨房里还剩下几个馒头,不过也是冷了的,您若实在饿的厉害不嫌弃……” “不嫌弃,我可以。”饿极了谁还会挑食。 只要不是粑粑,她都可以。 就是干吃也不太好咽。“有……腌咸菜吗?” 这是真过过苦日子的,掌柜的暗想,倒是没看出来这金枝玉叶的还知道配个咸菜。 “有有有,管够。” 谢韫听这一来一回,哑然失笑,他问掌柜:“厨房里可有能让我们用的食材?” “有倒是有……” 锦宁微睁圆了眼,扭头看他,谢韫覆在她后腰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凑去她脸边调笑似的:“我可舍不得让夫人吃什么馒头咸菜,待会尝尝我的手艺可有退步,嗯?” 掌柜的被秀了一脸。 厨房里的食材都是凌晨采购或者贩子送来,现在是白日里剩下的,并不多。 谢韫挽袖进了后厨,让锦宁在外忍耐一会。 也未多久,饿到坐在桌边就差啃手指头的锦宁终于等来了曙光。 谢韫端着餐盘过来,虽说刚才做了饭沾了柴米油盐,一身却依然干净清爽,气度雅正,风姿翩翩。 他将菜摆放在她面前。 锦宁眼巴巴瞅着。 鱼香肉丝。 丝瓜蘑菇汤。 洒着香油葱花的鸡蛋羹。 “食材有限,只能简单做了这些,吃吧。”摆放好,谢韫坐在锦宁一侧,笑吟吟歪头撑着下颌看她。 锦宁早已饿的等不及,这会竟是不急着动筷了。 她直勾勾看着谢韫,眼神奇妙。 谢韫倒是被她盯得不自在,他其实很在意自己在锦宁面前的仪容形象,进厨房身上难免会沾油烟,他洗净了手和脸,还特意命人送来了个新的外衫换上,不过样式颜色都是一样。 难道是被看出来了? 他的卿卿何时这样敏锐了? 这般猜疑不定时,锦宁按着桌沿,忽地倾起身朝他靠过来。 面对着面,好似要吻他一样。 谢韫猝不及防,呼吸不禁一凝,说来大男人不怕让人笑,也算夫妻多年,她少有主动,每次都让他心跳快快乱乱的。 他本能地主动闭上了眼。 可没有吻落下来,只感觉鼻尖被蹭了蹭。 甜淡的清香萦绕在身际却也未散,谢韫疑惑地睁开了眼,入目是锦宁甜笑的脸,眉眼弯成了月牙。 “被我抓到了,小邋遢。” 突兀的是,她鼻尖竟沾了一点脏灰。 谢韫微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指腹果然沾到了烟灰。 他看了看手指,又看向锦宁,不由笑出了声来。 “好吃。”她已坐了回去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吃得很香,夸了这句便没精力说别的了,专心吃了起来。 谢韫为她舀了汤:“慢些吃,夜里不好消化。” 他静静看她吃着,忽然有些很难受的滋味。 若这些都是真的该多好。 可她不愿给他机会,那样决绝怨愤,软硬不吃,只想着法的离开,简直逼疯了他。 还能如何?他还能如何?! 委屈的湘玉 锦宁从晌午一直睡着,到现在才吃上东西,难免馋的跟饿鬼附体似的。 一菜一汤一盅蛋羹,眼看除了剩点汤水全都见了底。 可锦宁觉得肚子还不够饱,她认为绝不是自己饭量大,是这些东西份量太精致——少了。 她捧着小碗舀汤水喝,黑眼仁转了转,还是对谢韫说:“我记得掌柜的说,厨房里还有馒头呢,我想……” 话音未落。 谢韫微笑摇头:“不可再多吃了。” “哪有多吃,”她皱了皱眉头,索性放下碗自己起身,“我没有吃饱,我自己去拿。” 谢韫捉住她的手腕,无奈道:“陪我到别处走走,若是过一会还觉得饿,我再给卿卿去弄吃的,可好?” 锦宁身量匀称纤细,其实平日里胃口却不算小,吃起东西来有时不知饱似的,当感觉饱后已经是撑得厉害了。 谢韫早知道她这个小毛病,贪起嘴来不知节制,与暴饮暴食有几分相似,导致食物难以克化,好几次撑的半夜捂着肚子哼哼着喊痛。所以他从前不论忙是不忙,都会尽量陪着她用饭,以防她吃多了伤着脾胃。 他做吃的特意控制了量。 这些已够她吃个八分饱,再多,等会又该撑着难受了。 “那好罢。”锦宁还是很好说话的,顿了顿,又眨着眼卖乖提条件,“我想吃……辣辣的那种。” 这些东西味道虽不错,但有些清淡了。 “好。”谢韫笑着应下,而后牵着她去散步消食。 果然,走了一会,锦宁神奇地没了再进食的胃口。 两人走到了一处客房边,就位于锦宁住的小院子前边的一个院,谢韫停步,低眸问她:“可还饿?” 锦宁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大大的。 谢韫忍俊不禁,望着她五官小表情挪不开笑眼。 他手掌裹着她绵软细嫩的手,说:“我今夜就住在这院里。” “嗯?”锦宁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房门,里面乌漆嘛黑的没有点灯,与她住的院就隔着一道圆拱门,“……哦。” 谢韫静了一静,看着她的脸,温柔似水地道:“夜风有些凉,卿卿随我去房里坐一坐?” 做……一做? 锦宁为难,摆着手摇头:“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十一会着急的。” 谢韫点点头,也未多做纠缠,她与他对视着慢慢抽回手,最后一点指尖也离开他。 锦宁脚步轻快地转身,迈了两步回头看他一眼。 又迈两步。 她忽地折身小跑了回去,张着手扑进他怀里,满足地蹭了蹭:“让我再抱一会~” 谢韫未作声,只是紧紧搂抱住她。 锦宁抱够了,仰起脸看向谢韫,忽地感到惊讶地歪了歪头,伸出手指摸了摸他泛红的眼尾,果然触得淡淡的湿润。 “你怎么了?” 他握下她的手:“风吹的。” “那你快回房间,”锦宁从他怀里退出来,手背在身后一脸纯澈,“这次我真的回去了。” 谢韫轻弯唇,锦宁走到拱门又回了头。 青年亦静静立远处,清瘦身形与夜色半融。 锦宁朝他扬了扬手腕上的发带,意为她会看着它想他,不过又想到周围昏黑一片,他应该看不真切,便垂了手,慢吞吞走回院里。 她离了谢韫便有些心不在焉,心头空落的厉害,晃神间将要走到门旁才瞧见直直站在那的十一。 锦宁一愣,咽了咽喉咙。 ……有种半夜和坏男人出去鬼混被姐妹抓包的心虚。 十一胸前抱着剑,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冷道:“你不跟谢韫走,还回来做什么。” 显然她看到了,锦宁往前走了两步,嗫嚅道:“我有话还没和你们……” 十一眯眼,冷笑了声推门进了屋:“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你和湘玉说去吧。” 锦宁轻轻吸了口气,跟着进屋合上了门。 十一坐在桌前,见她进来扭头对着别处,没再看她一眼。 锦宁自觉心虚,不大自在地走去床边,湘玉还熟睡着,她没什么困意,也担心吵醒了她,就靠坐在床头放空自己,望着地面发呆。 “怎么坐在这!” 一声惊呼声将锦宁唤醒,她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白日的光线一瞬间照着有些刺眼,原来是天亮了。湘玉看她靠着床头睡,内疚地想锤自己:“我不该到榻上睡的,肯定是我睡觉太不老实,让姐姐睡不好。” 锦宁说:“和你无关,我自己醒来坐在这的。” 湘玉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你身上的毒解了?” 见她点头,湘玉重重松了口气,嘴唇一瘪,激动地掉出了眼泪:“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也不要活了。” 锦宁拿衣袖子给她擦泪,听此蹙起眉尖轻斥:“别说这种傻话,你的命是自己的,就算我真有事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不管,我没爹没娘,十岁就被卖进了方家,一直跟着小姐到现在,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就要和你同生共死,”湘玉说完又照着空气呸了几口,“什么死不死的,干嘛要死,真不吉利……我们要开开心心地好一辈子。” 这时十一走了过来,目光多在锦宁身上定了下:“快些洗漱,吃过早饭我们赶路。” 锦宁眼神微闪,湘玉未注意到异常,拉着她去洗漱。 饭后,湘玉收拾着包裹,锦宁在一旁几次欲张口都失败了。 她脑子很混乱,就像有两股力量在厮杀交战,甚至感到头疼,身体虚软发冷,仿佛生了难以描述的病症,而此莫名让她愈发想见到谢韫,立刻。 出了房门。 十一握剑走在前。 湘玉背着个小包裹一边亲昵挽着锦宁的手,高高兴兴地:“十一说这里不太安全,咱们去她出生的老家躲段时间,据她说那地方可隐蔽了,人都住在山上,这回肯定没有人能再找到我们。” 踏过圆拱门,走在前头的十一突然停了下来。 湘玉一直扭着头和锦宁说话,到跟前才发现她们前后路不知何时被高大的便服侍卫团团围住,而立在这些人之首的青年极为眼熟,身形清癯,玉冠束发,周身散发着温和雅正之气,清隽如画的面容挂着温温柔柔但在她看来极为可怖、阴毒的笑。 看清后湘玉浑身一僵。 血液仿佛一阵阵逆流。 可她在反应过来,还是立即将锦宁挡在身后。 “别怕,有我我和十一保护你。” 锦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她哆哆嗦嗦地紧紧握着。 谢韫背手而立,淡淡扫过警戒的二人,并不在意,将目光柔和地注视向锦宁:“卿卿跟她们走,还是来我身边,你自己选择。” 湘玉强撑着胆子,发出不屑地噗嗤声:“别做梦了,只要你别阴魂不散地缠上来,她当然是跟我们走!” 谢韫脸色平和,不与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湘玉捏了捏锦宁的手,小声催促:“你快说话呀,说不定这大坏蛋一时抽疯真让我们走呢。” 锦宁启唇。 “湘玉。” “嗯?”突兀的一声唤,她终于感到怪异。 锦宁抬起眼睫,对上小姑娘清亮的眸,里面映照着无可救药的自己。 她声音艰涩,却也带着不舍的期望:“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京城吗?” “啊……?”她轻轻地疑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一静静站在旁边,不言不语,仿佛早预料到这一刻。 湘玉神思错乱了,几次吞咽喉咙,歪头紧紧盯着锦宁的脸,追问,“为什么去京城?你要跟他走吗?” 锦宁在她目光下点了头。 湘玉不敢置信,亦是难以接受,她猛地抬手指向谢韫:“不对,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暗地里用我们的性命威胁你!” 不等锦宁答,她攥紧拳愤愤地瞪着谢韫:“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会有报应的。” “若说卑鄙,当初你们拐骗走了她,害得我们夫妻苦苦分离三年,看在卿卿的份上,我才不与你们计较。”谢韫勾起唇角,笑意泛冷,“如今我们夫妻重新相遇相爱,若有人再阻拦,我决不会手软。” 锦宁仿佛被触到了某根神经,反应极大,与他尖声对峙:“你不能伤害她们。” 谢韫神色略沉,迅速敛起唇边微不可察的冷意,看着她的神色柔和无奈:“自然不会,是这丫头诋毁我在先,我随口吓吓她而已。” “卿卿,”他朝她走近了些,伸出手,“难道这次你又要离开我吗?” 锦宁看了看湘玉,又看向谢韫。 她将手慢慢从湘玉手中抽出来,猛地又被她死死攥紧:“我没有诋毁他。” “那时我意外偷听到你谋害谢将军的真相,是你派左安来杀我灭口,若不是……我早就死掉了!” 她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忍不住红了眼,对锦宁委屈地哽咽:“这些你忘记了?我差些死在他手上,我们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了吗?你怎么能跟他走?” 锦宁心脏钝痛,抬手轻轻抚摸湘玉满是委屈的脸。 谢韫僵在半空的手垂下,看着这刺眼的一幕,眼底发冷。 他神色不似作假,开口否认:“若我真的有杀心,你如今又怎会活生生站在这。” “是左安偷偷放了我!” “并非如此。”谢韫没有看湘玉,仿佛她是无关紧要的人,只看着锦宁,“我只命左安将这丫头送走,永远不要出现在你眼前。” “你胡说你胡说闭嘴闭嘴!!”湘玉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抓烂谢韫那张伪善的面皮,摇晃锦宁的胳膊试图让她清醒,“他撒谎,你信他还是相信我!” 分别分别, 湘玉又急又怒,两眼红的像兔子。 “我信,自然信你。”锦宁不忍看她这副模样,从二人无依无靠的在方家后宅相互扶持到现在,她们从来不是什么主仆,放在现代就是一对嘻嘻闹闹互交真心不离不弃的好朋友,普普通通又格外难得。 湘玉和谢韫对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她谁也不想放手,可是…… 锦宁此刻天真的有些可笑,试图化解二人间的恩怨,反握住她的手:“或许,这其中有一些误会,他不会骗我。” 湘玉顿时僵住了全身。 “误会……” 她喃喃着这两个字,望着锦宁不可思议地摇头。 就像是被最重要的人突然从正中捅了血淋淋的一刀,她脸上的表情在那瞬间通通颓然地散去,一片灰败。 一直安静的十一陡然冷冷开口。 “左安的死难道也是误会,”她对锦宁一字字声音嘲讽,“那夜,你亲眼看到谢韫杀了他,忘了吗?” 随着这句话,锦宁脑海里闪过一幕血腥的画面,滚落在地的人头,死不瞑目的灰暗双眸直直对着她。 十一面无表情直视向谢韫:“正是因为左安起了恻隐之心,放过湘玉一命,后来被你发现,你藏下自己所作的恶行不让锦宁知道,却遭到底下人的背叛,一怒之下亲手砍了他的头颅,连个全尸都不留。” 谢韫心中略有不耐。 他有几分后悔没在昨晚就将卿卿带走,这两个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女子着实令他厌烦,若不是当着卿卿的面,早就没了耐心听他们啰嗦。 他神情一派坦然:“我做过的事不会否认,子虚乌有的事却也不会任人污蔑。” “对左安动手一事属实,可与湘玉无关,左安是我的人,他背着我暗中与对敌勾结泄露机密,是为判主,留不得。” “我若手段不狠些,如何掌管手下权衡政事,更活不到现在。”谢韫目光幽深,大抵也是有几分对权势争斗的疲累,看着锦宁,“我手上沾的血早已洗不干净,如今别无所求,只想在恶报来临前能和卿卿相守到死,唯此而已。” “你又信了?” 见锦宁与他对视,脸色恍惚打愣不言语,十一也不再浪费口舌,竟拍了拍手掌放声大笑起来:“也好,就当从前的方锦宁已经死了,现在的方锦宁不过是被下了迷魂药离不开男人的傀儡,你们一个人面兽心的疯男人一个甘愿做金丝雀的蠢女人,倒是相配,相配。” 那笑声刺耳,谢韫轻眯起眼。 声色俱厉道:“你诋毁我无妨,不该中伤锦宁,她一直当你们是至亲好友。” 十一握紧了剑。锦宁听了并不生气,心头却难免翻涌起阵阵失落和难堪。 她只得在心底暗暗安慰自己,十一未经历过情爱,才体会不了她的处境,十一也不知谢韫的不幸出身,不会懂得他骨子里的温柔深情,她是一时气急了…… 空气这样胶着时,锦宁感觉到紧握着自己的力道一松。 是湘玉放开了她。 “你跟谢韫走吧,”她扭过头,面无表情不似赌气,口中决绝,“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当姐姐,就算再见面也是陌生人。” 锦宁眼眶酸涨,耳内一阵嗡鸣,呆呆望着湘玉伸去手。 这时谢韫已来至她身旁,掌住那只手,伸臂揽过她的肩身,半是搂抱半是挟拖在怀将人带走。 锦宁犹回头泪盈盈望去,他手绕过纤细后颈转过她脸来,一手为她擦拭眼泪,心疼地低声喃哄。“别哭别哭,卿卿还有我呢,我可不会像她们……” 湘玉抬头,看着那身影渐渐走远了消失在拐角。 她真的不要她们了。 湘玉难堪的脸上又浮现起慌乱,下一刻想要追过去却被侍卫冷着脸横挡住。 她焦急地跺脚,可负气时放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一般后悔已来不及,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蹲在地上捂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围着她的侍卫并不为所动,却也未伤她们,待过了一会便有序地撤出了院子。 湘玉站起来还要再追过去,十一将她拦下,注视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前方,神色微凝,深思过后对她摇了摇头。 …… 客栈外头早有大批人马候着。 谢韫先扶着锦宁上了马车,随从左岳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谢韫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远处四周,略感失望地挑了挑眉,谢容竟没有现身。 不过也在预料之中,他来就是送死。 谢韫掀帘上了马车。 锦宁脑袋靠着车壁,僵坐在车中一角,睫毛耷着,双目无神地盯着下方,谢韫坐去她身边也没有什么反应。 马车缓缓启程。 郊外的道路铺着碎石子,不如城内石板路平坦,放慢了速度也有一些颠晃。 白日的光忽明忽暗地从帘子透进车里,谢韫静静瞧她在浮光中低垂的侧脸,雪白的皮肤细腻似吹弹可破,他目光沿着她绒绒细细的眉落到鼻尖,再到柔软的唇瓣,因这几日血色不足,是浅浅的粉色。 他薄唇动了动,却也没发出声来,抬手环过她单薄的肩。 锦宁本能地瑟缩了下,紧靠着角落,谢韫并未扯她入怀,只是用手掌垫在她脸边,随着颠簸的马车,她靠着的冷硬车壁变成了他柔软宽大的掌心。 青年温润的体温气息将她笼罩缠绕,目光也紧紧盯着她面上每一处,锦宁避无可避,既沉溺似的无法自拔又感到有些些说不出的窒息。 谢韫跟着略倾身,身体靠近了她:“卿卿可是后悔了?” 锦宁眼睫抖了抖,转头看向他,反应迟钝地轻轻‘嗯?’了声。 谢韫轻垂眼帘,开口颇有些艰涩缓慢:“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去找她们,我不想让你难过。” 锦宁当真发怔了数息去设想他话中的情景,只不过那回头的念想一出心里便似被虫子啃咬般的痛苦,当即摒弃了离开他的念头,向他证明自己一般急急地摇了摇头,软了身子骨就贴去他怀里,轻咽:“我要你……我只有你了……” 谢韫呼吸微微一凝,不由揽过她细细的腰肢往怀中贴得更紧。 “好。”他埋首在她发间不可自拔地满足渭叹,“只有我和卿卿,再没别人。” …… 另一处,临近傍晚廖炳才采药回来。 他回到宅子便察觉出了不对,得知谢容一早就消失不见后,顿时气怒的不行,甩下背上装满草药的竹筐就怼着明二骂了起来。 “我走时怎么说的,把人看住了,你倒好,亏的还是什么身经百战的精锐暗卫头子,连个病弱残废都看不住,一个个的真是没用。”廖炳年纪比这些人都要小好几岁,但身为医者总是比常人多几分不一样的权威,火起来明二也不好与之呛声。 不过那‘病弱残废’四字一听就忍不住了,横眉怒对:“将军勇猛无匹,你休得僭言侮辱!” 廖炳半分不惧:“不快去把人找回来还在这与我耍威风,你家将军的身体现在和残废唯一的区别就是没缺胳膊少腿罢了!” 明二略一沉默,捏紧掌心中谢容留下的令条。 “将军命我们原地待命,我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可待在这。” 廖炳眉毛深深地拧起来,有几分暴躁起来:“蠢货!愚忠!他身体现在连多走动都不行,但凡运个功动个气心血逆流,再不去找,人死了你都不知道去哪收尸!” 明二听此脸色顿时难堪的不行,噎住了一样无言反驳,廖炳也不再管他,拎起竹筐去收拾里面在山上寻了两天一夜的名贵草药。 他只医人救人,别的不管,其它的也只能言尽于此。 明二绷紧了神色,再也顾不得这么多,碾碎手里的令条,一声喝令派人四散寻人。 廖炳见此刚算松了口气,就看见明二身形突然一僵。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起身看过去,脸色也猛地一变。 还未去寻,谢容竟在这个时候自己回了此处,只是此刻的模样已经不是病弱残废可以形容的。 他踉跄地出现,因着毒性掺了霜白的发几缕凌乱垂落脸边,苍白透骨的手扒着门沿才堪堪没倒下去。 那张青白泛灰的脸极为阴翳可怕,眼里血丝密布,突地朝地吐出了一大滩血,未踏过门槛就阖上眼倒了下去。 到后来,也没人知道他消失的这半多日去了哪。 自然,也无人敢提去问。 是相当的爱 繁花落尽,又是一年暑去寒来。 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光景。 长安城的冬天缓缓来临,晨间外头的青松挂着白霜,宽阔蜿蜒的护城河水面也结了薄薄浮冰。 府中,锦宁从榻上悠悠醒来,房室内刚入冬就早早烧上了取暖的地龙,一点感觉不到寒冷。 秋月见她醒了,令人去取洗漱的温水来。 锦宁看到空荡荡的枕边,迷瞪瞪的睡颜顿时清醒了大半,还未等她开口,秋月就迅速上前慰安道:“郎君天还未亮就去上早朝了,不想吵醒了您,算着时间也是快回来了。” 锦宁听后,微惶的神色才渐渐平静了下去。 秋月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显然对这一幕也已经习以为常。 一年前看到锦宁被带回来,她还悬着一颗心暗想:‘夫人跟着别的男人出逃,这是终于被郎君找到了,必然是不情愿被捉回来的。这夫妻俩日后少不得你恩我怨她逃他追虐她身虐他心,我这当奴婢的也不会好过,就跟那话本子里写的似的,权势滔天的男角总喜欢拿身边人性命要挟善良的女角委身,我这种……可不就是那里面最卑微的‘身边人’,被当工具人使的小喽啰!’ 秋月已经预想到日后如履薄冰的境地。 若不是签的卖身死契,月银又实在太多,她宁愿去厨子做烧饭丫头,也不想继续做这高危的一等婢女。 后面却是与她料想的完全相反。 这俩主子压根没有生嫌隙,两人和从前夫妻和睦的时候无异,甚至比以前还要恩爱,除却郎君处理公务,其余时候俩人整日整夜的黏在一起,那叫个如胶似漆! 屋里很暖和,所以锦宁没怎么贪恋床榻,很快起了床洗漱。 前几天雪球下了一窝猫崽,一胎竟然生了七只,奶水不够吃,锦宁让人用瓷器仿造出了个奶瓶人工喂羊奶,虽说不好使,但也比没有要强些。 锦宁倒是不担心猫崽,早晨已经有侍从喂它们喝过奶,不知道是不是有产后抑郁,这段时日雪球不怎么爱吃东西,再加上喂奶,肥嘟嘟的猫身消瘦了不少。厨子煮了鲫鱼,锦宁蹲在猫窝旁看着,不时软声软气地夸奖它,雪球也好像能听懂似的,这回倒是连汤带鱼肉都吃光光了。 照顾好雪球,锦宁洗了洗手,不急着用早膳,坐去桌边摊开一张信纸。 她昨夜又梦到了湘玉和十一,梦里她们三人去过不少地方,还开着纸扎铺子,每日过得不算悠闲,劳累的时候占了多数,但自在又快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前许多记忆变得模糊,今早她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分不清那些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真实经历过的,甚至对自己都有些陌生,她有时会琢磨不清自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秋月跟着研起墨汁,边问:“夫人又要给湘玉写信了吗?” 锦宁从恍惚中抽神,点了点头,拿起一支毛笔,蘸了蘸墨水。 她将自己对她们的想念和迷茫写在信里。 每隔小半月她就会写封信,算来已写过二十多封,可说来好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们如今在何地,只一昧地送去吴州,自然也从未收到过回信。 秋月在一旁偷瞄了两眼信中内容,心里暗暗唏嘘。 她贴身侍候锦宁,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异样,夫人性子和从前其实相差不大,也是贪吃喝玩乐爱笑,记忆力却似乎变得不太好,最近愈发严重,也过于患得患失。 比如一早醒来若是看不到郎君就会着急,她每日都要适时地安抚上一句才行,第二天若是看到郎君不在,又是如此…… 搁下毛笔,锦宁将信交给秋月,便也不再去管。 秋月收好信,暗道:总归最后还是会交到郎君手里。 也就在这会,谢韫回来了。 锦宁怔了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顿时通通散了去,看到他就欢喜地迎上去:“终于回来了呀。” 谢韫身上沾染着几分外面的清冽寒意,一双眼看向锦宁时就好似薄雪消融,含着柔情笑意。 一年说长也不长,他们一如从前模样,又仿佛有些细微的变化。 谢韫今年已有二十六七的年岁,在外是行事果决不近人情的高位者,面对锦宁时依然是斯文俊雅的温润夫君,随着年岁增长平添了几分沉淀进骨子里的成熟气度,反倒别有魅力。 他唇角上扬:“用过早膳了吗?” “我想等着你回来一起吃。”锦宁说着,柔嫩纤细的一双手拢着谢韫一只微凉的手掌,他指关节被冷风刺得微微泛红,她用自己的手递去热度,小脸俏笑,“你手好冷,我帮你暖一暖。” 谢韫点了点下颌,轻轻带出一声‘嗯’来。 低垂的目光紧紧摄着她的脸,温柔又灼热。 锦宁眼睫抬了抬,与之目光相对的一瞬,他就倾身低头要吻下来。 锦宁微睁圆了眼,往后避着躲开,放开了他的手,面含娇态,抵着他胸膛:“不要这样,我饿了。” 谢韫顿了顿,保持着低身索吻的姿势一动不动,锦宁当他服软,下一刻男人突地又亲了下来,唇贴着唇,重重的一下即抽离,还带出了‘啵’声,故意似的。 她皱眉,佯装恼意地瞪向他。 谢韫喜爱见她纯真生动的模样,还想再亲,锦宁啪一下调情似的耳光甩他下半边脸上了,他反倒还很满足享受的样子,笑得眉目舒展,神情惬意地牵着她的手去用早膳。 侍在一旁的秋月默默抽了抽嘴角。 ……夫妻间日日上演的小情趣罢了。 今日外面阳光甚好,房中虽然暖和但待时间长了也憋闷,吃过早饭锦宁想出去玩,谢韫没有异议,他平日也很少拘着她自由,因为不管在哪她都要他陪着,简直离不得一会。 谢韫全然享受其中,爱死了被她过分依赖的滋味。 他是个很会变通洗脑的人,只要他想,也会给自己洗脑,早就把从前让他不高兴的事以及不想记得的事选择性遗忘。他如今打心底认为锦宁真的离不开他,第二天醒来看不见他都会难过的掉眼泪。 她爱他,是相当爱。 喂他吃吃吃吃* 京城一处戏楼里。 二人坐在楼上听曲最合适的包厢里。 大堂戏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虞姬拔剑自刎的一幕。 场下有女看客为这忠贞爱情动容抹泪,锦宁倒没什么情绪,就是看得十分认真,眼睛都不转一下。 谢韫却没怎么看戏,大多时间在转头盯着锦宁专注的侧脸。 他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椅子扶手,不知起了什么兴味,眸光动了动,侧身,凑去她耳畔,先是闻了闻自她身上春药似的淡香,出声问:“倘若有一天,我要死了,卿卿会怎么办?” 台上唱戏声铿锵嘹亮,锦宁专注看曲,并没听到。 谢韫不满地微蹙了蹙眉,手掌裹着她纤柔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锦宁这才回神,扭头疑惑地看他。 谢韫便又重复问了一遍。 锦宁眨眨眼,有些呆住了,反应过来脸色骤然变得焦急悲咽,紧紧攥着谢韫的手,好像他下一刻真的就要原地躺板板了似的,而这种事情是她无法承受的:“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谢韫虽然乐得让她紧张自己,但见她真的被吓到又有些懊悔不该这么试探。 “不会死,我命可硬的很,还要和卿卿白头到老呢,只是假设而已……”他连忙柔声安抚。 锦宁眼里湿湿涨涨的泪这才憋了回去。 揪心的小表情却是还萦绕在脸上,她想了想,认真又严肃地一字字说:“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我就和虞姬一样,自刎了去找你。” 谢韫胸口自然还是涨起爱欲得到无比满足的感觉,他看她决绝的小脸,听着她那样认真坚定的语气,感动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似的。 她爱到愿意陪他死掉呢。 他面上不显情绪,装模作样地道:“卿卿不必为我如此啊,虞姬自刎亦是身后无路可退,可你只要活着便还有其它选择的……” “不。”锦宁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选择。 她从自己的椅子上起来,自然地挪了屁股就坐去谢韫腿上。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特别快。 兴许意识到谢韫只是在说玩话,一时半会不可能死的,锦宁注意力又转回了戏台。她偏身坐在他腿上,脸软软地贴着男人的肩,从桌子上捏了颗冬枣‘咔嚓’咬了口,眼睛盯着戏台,边分出一些心神说:“没有了你什么选择都没意义了,我就要陪着你,生死与共。” 谢韫挑眉,一边唇角压不住地扬了扬。 他一只手揽着她后腰,另只手摸到她柔软的胸口轻轻一捏:“说得好听,却看都不看我。” 唱戏的有他好看吗? 锦宁顿时被痒的缩了缩肩,不满地发出哼声,目光却还是定在精彩的戏台子上。 谢韫幽怨地轻轻叹了下。 不过见她真的喜欢听戏也没再扰闹。 他安安静做一个合格的坐垫靠垫,剥了甜橘一瓣瓣喂到她嘴里,专心做伺候怀里人的活计。 听完戏二人回了家。 大半下午谢韫都待在书房,还不时有官员进出拜访。 他其实很忙,朝堂在近一年里极其不太平,外有匈奴寻衅滋事,内有乱党暗地里虎视眈眈,陈玄桢倒是老实,知道这皇帝的位置凭他自己坐不稳,即便对他有不忿也不敢发威,索性沉溺去后宫享乐不理朝政。 事到如今谢韫再也抽不了身,他掌管着权势却也被权势捆缚,但凡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就会被藏在暗地里的豺狼啃得渣都不剩。他有些后悔两年前没有一发毒死了谢容,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忙,忙到厌烦,更想用这些时间陪着锦宁。 终于到了晚间,夫妻俩沐浴过后入了床榻。 锦宁让谢韫仰躺,头枕在她腿上,她用从书上看来的按揉法子帮他揉按额穴、脖颈,讨要夸奖:“舒服吗?” 他闭着眼,弯唇:“嗯,卿卿好厉害。” 锦宁就更卖力了。 “嘶……”谢韫睁眼,她猛一僵,“是不是按重了?” 他半撑起身,一手扶后颈,拧了拧脖子。 脖颈这种重要又脆弱的地方,果然还是不要让她玩了。 有弑夫的可能。 谢韫缓过来,只说,“没有,卿卿按的刚刚好,”他顿了顿,把人抱在怀里,让她两条腿缠上自己的腰,微微笑了笑,“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锦宁也不是新婚小媳妇了,自然明白。 但她还是有点羞,因谢韫赤裸直白夜夜不减的欲望心脏乱跳,特别是直视那双眼,总觉得自己会被他生吞了一样。 锦宁不吭声,抬手去捂他的眼,但显然不是拒绝。 谢韫被遮了视线反而笑了,他托起些她的臀,就这个姿势轻佻地去咬她胸口的衣带,他一动作她失了些重不得不双手攀上他的肩,如此就好像她凑过去故意引诱他张嘴来衔似的。 她不想他如此轻易得逞。 可已经不可自控地轻微动情了。 彼此契合到水乳交的地步,对方的身体如春药一般。 “剩下的卿卿自己解下来。” “……嗯?” 她颈上还有最后一个细细的系带。 他掌心覆着她后腰白腻的肌肤轻抚,一字字旖旎至极:“来喂我。” 锦宁略微清醒地睁开眼。 “太讨厌了……你。” 这本来不算什么,可他偏偏用那样低哑的嗓音引人脸红心跳的下流话。 他又软磨轻哄,她自然敌不过他。 锦宁身量这两年其实比从前要丰盈了一些,从前若说美丽纯洁,如今就是柔美妩媚,纤细的地方还是纤细,曲线却是越发起伏有致。 她自己解开系带,如墨如绸缎的发垂坠腰间,黑色与雪白交织。 男人如贪食的饕餮,饿红了眼。 凝脂般丰润白腻的嫩肉从另一修长的指间争相溢出。 …… “为什么,我……还没有怀上孩子。” “谢韫,你的身体是不是不行。” 他见她累的轻轻咽咽,也有些红肿,只和往常一样两回毕。 他给她擦洗身子。 抱着枕陷入半梦半醒迷糊状态的锦宁,不设防地问出这两句。 谢韫伺候的动作一顿,半晌笑了声。 锦宁猝不及防地痛叫了声,猛地睁开眼。 “不是那个不行的意思呀……” “呜漫漫些,死掉了。” 到最后结束她委屈地背着身子面对墙壁,怀里抱着枕头,不要和他一起睡了。 生孩子这事一开始自然是谢韫提的,锦宁一开始莫名抗拒也是被他诱哄着傻登登地松了嘴。 他们刚回到京城那半年,谢韫每每都按着容易受孕的姿势来,显然后面也没动静,到后来清楚锦宁真的离不开他,谢韫也不再执着生孩子,顺其自然。 他本来就不在乎孩子,只是想和锦宁有个……果实。 锦宁本来也把生孩子这事忘记了,前几天雪球产崽又让她想了起来。 她时常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想不通,为什么她还没有小孩呢? 夜很深了。 背靠着男人睡的锦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依偎在他怀里睡得很是香甜。 谢韫半夜从梦中惊醒,陡然睁开的眼极为冷涩,柔软香馨的人就在怀里,他方才轻轻出了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在她额上吻了吻,慢慢抽出被她抱着的胳膊,放轻动作坐起身。 他在床边静静坐了会,才披衣到桌柜前,拿出秋月转交来的一封信,正是白日里锦宁写下的那封。 他其实不想看锦宁写的信。 那总会将他压在心底刻意忽略的东西一次次又勾起来。 谢韫还是拆开了信,借着烛灯的光亮一字字看过,昏黄的光照着他看不出波澜的脸庞,半垂的睫遮了好似蕴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 好久没写车了,宝刀未老啊,发誓很快弟就要吃到了 他与卿卿的孩子 这日,左岳将一人绑到谢韫面前。 此人蓄着白胡子,身形干瘦探头探脑的略显猥琐,端起架子不猥琐时又透着几丝丝仙风道骨的气度,正是派人寻了大半年的玉虚子。 左岳将他往前一推,玉虚子趔趄了下十分不满,背手而立的谢韫转身看过去,他立即笑着拜了拜礼:“谢大人好,许久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容光焕发,老夫游历几十年,还真没怎么碰见过能如您这般潇洒俊美的男子啊哈哈哈。” 谢韫神色淡淡,没有理会他作态的谄媚,抬了抬手让左岳退下去。 他坐去厅堂正中的方桌前,袖中拿出一只精巧的木盒,打开,里面铺着柔软的黄色丝绸,丝绸上面呈着药丸,只剩下一颗。 玉虚子探头看了眼,立即看出那是他找人炼制的药丸……相思引。 两年前他又被这疯子抓到,非逼他再找来相思引,可一开始他都说了那小香丸是世间最后一颗,就是打死他也找不来第二颗了。 何况这玩意本来就不该存在,让一个不爱你的人去爱你是逆理违常的事,他这几年修心养性不想再为了钱作那不道德的事。 而后……他就真被关进了牢里差点被打死,年轻人竟然虐待老人真是没天理了啊也没人来收拾他! 他一把老骨头被折磨的是苦不堪言,最后为保小命只能屈从妥协。只不过香丸是真的绝迹了,他只能找来了入口的蛊药,后者效用比前者还要猛烈的多,但也不是一劳永逸,需每半年就服用一回,否则药性就会慢慢褪去。 玉虚子琢磨着这缺德的年轻人又四处抓他肯定离不了男女那点子事,他真是无奈了都,说他位高权重的,要什么没有,怎么就陷在情情爱爱里边跟走火入魔了似的走不出来?要不说情字最难解呢。 心里这么腹诽,玉虚子一脸真诚地问:“不知大人您这回找老夫来是为何事?” “你曾说这药物不会伤身,可我夫人近来记忆力大不如前,对从前的事也记得模糊,你如何解释?”谢韫冷道。 “这,”玉虚子打了个冷战,心虚的同时又在心里把谢韫啐了一遍。 还有脸问! 当时弄不来药就被你给折磨死了,不这么说还能保小命吗? 他是打算给了药就逃远远的,后面再出什么事都和他无关,没想到这厮手能伸这么远,又被抓了过来。 “这两者间不一定有牵连,夫人忘事也可能是其它原由,”玉虚子想了想,请道,“不若让我见一见夫人,亲自诊断后再下定论。” 谢韫盯了他一会,合上木盒攥进手中,让人给他松了绑。 锦宁看到跟在谢韫身后而来的玉虚子,愣了一下,看向谢韫:“这位老伯是?” 谢韫在她耳边低道:“卿卿昨夜不是问怎么还没有孩子,我请他来为你我诊一诊。” “嗯?”锦宁越过谢韫往后觑了眼,玉虚子回她个慈善地笑,她干干扯了扯唇。 倒也没那么想要孩子…… 不过,她点了点头,小声和谢韫说:“人都来了,那就看看罢。” 玉虚子有模有样地上下端详锦宁的脸色:“夫人面目圆润饱满,眼清唇红,肌肤紧致丰盈,一看便是血气充足。” 锦宁听此略睁大眼,圆润? 想起早晨照镜子脸上掐起来的肉,不自觉地鼓了鼓嘴歪头看向谢韫。 是说她胖了吗? 谢韫会读心术一样,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笑着说:“美。” 锦宁嗔了他一眼。 玉虚子偷眼看这夫妻俩,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不是腻的,是看到谢韫对自己这夫人真是爱的不行,那脸色之温柔,和前一刻面对他时完全是两幅面孔,连带着对旁人时的气场都变得谦和厚道,玉虚子就有点瘆得慌。 这姑娘摊上他还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造了孽。 “咳,”玉虚子清了清嗓,对锦宁笑咪咪问,“夫人可有觉得老夫眼熟,我曾为夫人看过两次诊,可还有些印象?” 锦宁努力去想了想,再仔细看眼前这位白胡子老伯,倒是隐约有些眼熟,可完全记不起什么,她点了点头,又苦恼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会不记得? 谢韫眼尾略压,扫向玉虚子的目光泛着刺骨的冷意。 “这不碍事,老夫那时没蓄胡子,认不出实属正常,夫人不用纠结于此,我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玉虚子脊背生寒,忙补声,“夫人的身体很好,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老夫开些调养的方子即可。” 锦宁点了点头,神情有短暂的恍惚落寞。 等跟着谢韫出了他们住的院子,玉虚子向他禀道:“夫人忘事,的确是那药丸所致,是老夫疏忽。” 不等谢韫生怒,他迅速道:“不过大人放心,还未伤及根本,现在停药还来得及。” 谢韫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他沉默着好一会,忽然轻声道:“她可会连我也忘记?” 玉虚子:“这倒不会,大人相当于构成‘相思’不可缺失的药引,到最后,夫人可能会忘记一切,但唯独会记得您。” “可会导致其它损害?” “也不会。” 谢韫又是一阵罕意的沉默。 他低语:“既如此,便不需停药。” 玉虚子凛然一惊,没想到他执拗到这种地步,声音有点颤:“大人,这这不可啊,那药……” 谢韫微眯眸,眼里寒意陡升:“怎么不可,那药还有什么问题。” 玉虚子嗫嚅半晌也答不出个什么,谢韫耐心告罄,使了个眼色,直到侍卫的刀架到了脖子上,他才不得不冤着个脸:“大人恕罪,我如实说吧,再不停药,夫人现在还只是忘事,严重了会变成失了智的痴儿。” “且夫人至今不孕,也是……这药丸所致,就算怀上孩子也难以存活到降生。”玉虚子原不敢说,是生怕谢韫因为药丸致害而迁怒他,不成想这厮为了一己私欲执拗至此,再不说就是平白祸害了无辜的人。 已经说到这玉虚子突然就不怕了,屏着一口气,怒道,“你,你要杀我便杀罢,当初是你这厮逼我寻药,说到底那姑娘变成什么样糟了罪,都是你害……” “闭嘴。” 像至深的痛处被刺了下,谢韫脸色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抚平,浑作不在乎的淡然模样,可冷冷的眼刀似要将人活剐般阴毒,“带下去,关进地牢。” 人被带了下去。 谢韫回到院前,却在外面,紧握的指节青白,一时僵硬的难以迈动脚步。 他突然记起在天山寺时那僧人的话,脸色极为难堪。 倘若可信,那么扼杀掉他与卿卿孩子的,原来会是他自己? 造反造反造 见谢韫回来,锦宁扔了手里自己绣的乱七八糟的刺绣,挽上他的胳膊:“那老伯伯怎么说的,是你不能生还是我不能?” 她只是有些好奇。 谢韫脸色温和从容,低眸看她:“他说我们俩人都没有问题,这种事强求不得,须得放宽心顺其自然,该有时自然会有。” 锦宁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做了她爱吃的糕点,顿时将这事抛去了脑后。 她捏着块糕点喂到他嘴边,“啊~”谢韫笑了一笑,就着她的手吃掉。 香甜的糕点吃进嘴里,却莫名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 “对不起。” 锦宁不解:“嗯?干嘛突然说这个。” 谢韫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拭去她唇边糕点碎,目光却眷恋地仿佛要刻在脸上,喃喃道,“我做了错事,我总是在做错事……”他声音越来越低不可闻,“你厌我恨我是应该的。” “你在嘟囔什么呢!” 锦宁皱皱眉觉得莫名其妙,转而一把攥住他的手,贴在脸边依赖地蹭了蹭:“谁都做过错事,只要改正了就没关系,我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 看锦宁重重点头,他神色平常,带着一贯的淡笑,将话扯到别的地方去。 这天开始。 以免有意外,谢韫平日喝的补药中开始加了对男子有避孕效用的草药,孩子可有可无,只怕最后伤的只会是锦宁的身子,不如直接杜绝了隐患。 至于手里只剩下一颗的相思引,谢韫终究没有直接销毁,扔去了暗格中。 就在夜里,长安城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悄然而至。 这场雪下的并不大,早晨时便停了,不过各方街道也铺了层薄薄的积雪。身穿甲胄的一将士骑着快马,手举令牌,疾速穿过城门直奔宫门,所过之处在雪地留下急而清晰的马蹄印记。 昨日钦天监突然推算今年景国恐有雪灾之兆。 下过早朝,谢韫留在皇帝内殿与陈玄桢商讨立刻防患雪灾之事。 这时外面突然呈来八百里急报,昔日脑子不太灵光、下落不明的七皇子陈玄钰竟策反了镇守毫州一带的节度使,起兵造反了。 陈玄桢听得急报后拍案惊怒之余,不由嗤声冷笑:“造反?区区一个下等宫奴玷污了皇室血脉生出来的贱种,还妄想坐上皇位不成!?” 他只觉得这造反是场可笑的事,连和一旁的谢韫商讨都未有,当即下旨:“立刻派王扈带兵前去平叛,命他赶到毫州十日内剿灭叛贼和其同谋,将陈玄钰活捉归京,朕要他在皇室列祖列宗前斩首谢罪。” 底下的人听令后却是未立即动身,拱手静等另一道声令。 陈玄桢看向坐着的谢韫,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眼睫微垂,道,“陛下已经下了令,还不快些领旨,是不想要脑袋了。” 底下人才立刻动了身,陈玄桢一口气堵在喉咙眼,随手抓起砚台朝那侍卫后脑砸过去,眼睛却瞪向谢韫:“该死的东西。” 谢韫将茶盏搁在桌上,抬了眼皮。 陈玄桢登时一哑,不忿地哼了声反身坐回御案。 谢韫并不在意陈玄桢的指桑骂槐,毕竟他也只能到如此了。 “七皇子靠装痴卖傻从皇位争夺中脱身,又韬光养晦蛰伏至今,等的便是这一刻,陛下若是轻敌,这皇位恐怕不久后真的要易主了。”他淡淡叙出事实。 陈玄桢听此静静思量片刻终于心惊起来,但仍有几分兀傲:“朕并非轻敌,就当他真有几分能耐策反了一个不忠的节度使又能如何,毫州一带不过两万兵力,任他以一敌三也翻不了身。” “凭他自己自然做不到,可若有反败为胜的逆局在前……”谢韫语气发沉,“七千兵马对敌十万匈奴尚能取胜,如今输赢谁又能矢口断定。” 陈玄桢愣了一愣,猝然站起身,大步跨到谢韫面前:“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玄钰又不是谢容,他哪有那个能耐,谢容已经死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冒出来如他那般的大将星。” 当年谢容率七千兵马将侵犯边境的十万匈奴大军溃败落逃,彼时还年少的谢容自此一战成名,成了景国上下人人尊崇的少年将军。 谢韫面目平静:“我何时说过他死了?” 陈玄桢大骇,“什么?他还活着?你怎么能让他还活着?!那你这几年四处派人在找谁?你不去斩草除根光顾着找女人了是不是?你,你……谢言之,精明如你竟在这种事上犯蠢!”想到那种可能,他惊出了冷汗,“难道,陈玄钰还同谢容联了手来夺朕的皇位……” 他说一句谢韫脸色便生冷一分,到最后满是厌烦不耐,不再与他废话,连浮在明面上的君臣礼节都不再守,直接出了殿,命人召集重要朝臣即刻前去官舍议事。 不管局势如何,回到府中,谢韫仍是一副温柔面貌。 锦宁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谢韫这两日早出晚归,回来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安然自若,可她细心地发现他眉间竟然有浅浅的细纹。 “天呐,你这几日到底皱了多少次眉毛?”临睡前,她用指尖沾了点平时用的护肤的珍珠香膏,在他眉间细细抹开,“不要皱眉了,这里都要长出皱纹变小老头了,不过应该是假性的,还能恢复。” 谢韫坐在床边,锦宁站在他身前,他顺从地微仰脸,轻一弯唇:“知道了。” “不过,卿卿会嫌弃我吗?”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老到脸上长了很多皱纹,满头白发,卿卿还会喜欢我吗?” 锦宁扑哧笑了出来,沾着香膏点到他鼻尖:“你傻呀,我只比你小三岁,等你一脸皱纹的年纪,我也老了好不好,难道那时候你会嫌弃我?” 谢韫忽然抬手,捧住了她的脸。 “干嘛?” “别动,”他目光定在她五官脸庞仔细眷恋地看,“我想象一下,卿卿老了会是什么样。” 锦宁:“想象到了吗?” 谢韫摇头,她扒掉他的手:“那就别想了,一直美美的才好,我还不想在你心里提前变老呢。” 谢韫顿了顿,忽而提道:“京城到了隆冬会更冷,卿卿想不想去江南避寒?” “屋里有地龙,一点也不冷,”锦宁便以为他是想出去玩,坐在他腿上,“你要想去的话我们就去嘛。” 他温声道:“是卿卿自己先去,朝中有些事要忙,过段时候我就会去找你。” 锦宁一愣,反应过来使劲摇头,手臂勾着他脖子在他怀里要抗争起来:“不行不行,你在哪我就在哪,要不然等你忙完一起走,我不要和你分开。” “好好好,”他摸到她乱锤的胳膊,几分哭笑不得,“就这么离不开我呀?” 锦宁郑重其事地用力点了头。 谢韫拿她没办法似的,发出一声甜蜜地轻叹,搂着她柔软的身子抱进怀里,低声喃喃:“那就不分开了。” 剧变剧变剧 王扈领兵平叛还未传出胜败,自西北凉州又呈来急报。 此刻朝臣正在早朝,来报的将士得了令越过众臣恭首直面圣上,声稳而铿锵传达急报,凉州已被攻破,且就在昨夜,西北一带又连失羟州、金安两座城池。 陈玄桢全然没了前几日的轻敌,满面慎严,身上透出几分当朝帝王的威严,闻得急报又是脸色大变。 “是谁!凉州驻军都是死的吗,为何到现在才来报!逆国的贼首又是谁!” “是在夜间遭的突袭,且敌众我寡,来势汹汹,驻守边城的军队来不及反应就被……”将士声一滞,随即高声禀,“贼党中除了景国人还有大月国的军队,约计兵马有八万之多,大军其首高高竖着的旌旗上是个……是个谢字。”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人心皆明了。 谢……除了当年被定了叛国罪的谢容谢将军,还会有谁? 陈玄桢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手紧摁龙椅扶手方撑起镇定的力气,“叛国贼子,竟与异国联合起来谋反,简直罪不容恕!”目光慌乱地转向站在众臣之首的谢韫,心切道,“事态危急,如今贼子将兵临城下,决不能再让其得逞,谢爱卿可有制敌之法?” 谢韫表情从始至终都是沉着冷静。 朝堂上骚乱不安的众臣见此才定了心,几个老臣还觉些惭愧,两朝元老了竟不如一个年轻人遇事沉着。 谢韫垂眸,上前朝皇帝作了下揖,道:“贼首熟知我朝地势军要,大月国人地处沙漠,不通水性,冬日江上寒风巨大,不利于船只行驶还会使人晕眩衰疲,他们应当是企图从陆上掠城夹攻,避开行船江渡,”他看向朝堂壁上绘有的景国江山图,“我朝可调动精兵兵分两路集于反贼必经之地的泗江设下方阵埋伏,严防其越过泗江攻入坪洲,倘若反贼选择就近渡江,此战则更有利于我军。” 谢韫说罢,后头的朝臣交头接耳地议论了番,不时扬起赞成之意。 陈玄桢看着江山图上泗江的地标点,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眼里迸出光亮,就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当即下旨,连派出去领兵征战的将军也是依谢韫所言。 又隔几日后前方终于传来急报,却是令朝野动荡的消息,王扈竟是败了,接连两个都城失守。 不过泗江一战看似倒是卓有成效,敌方选择渡江,月国大军损失了不少。 府里下人嘴严,没有在锦宁面前透露过外面时局动荡,出去逛街时,她才从路人交谈声中得知。 怪不得谢韫最近早出晚归,温和的面容掩不去眼下疲态。 她几次想问都止了声,他这样瞒着自己应该是不愿她担心,她不忍心戳破他的用心。 下午锦宁睡了一觉,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去,灯烛的光影映着窗外飘飘摇摇的影子,“夫人,外面下雪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的。” 听秋月这样说,锦宁推开花雕木窗,果然见昏暗夜色里飘着雪花。 她望着雪呆了一会,猛然回过神。 “谢韫呢?” 秋月似乎也觉得奇怪:“郎君还未回来,不过奴婢已经派人去宫里问了,这会也快有消息了。” 风卷着雪霜吹进屋里,温暖的屋子很快冷下了许多。 锦宁已经觉不到冷,绞紧了麻木冰凉的手,在房中来回地走,不时扶着门沿翘首朝外看。 秋月颇为担忧,若是夫人冻病了身子,挨罚的还是她自己呀! 秋月哀求着关上门,把锦宁拽去里屋,摸着她冰冷的手搓了搓,赶忙倒了杯热姜茶:“夫人别着急了,郎君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您喝些姜茶暖暖身子。” 锦宁心神不知飘向了哪处,只按着别人的指令愣愣接过热茶,下一刻瓷杯却从手中滑落,咣当一声碎了一地,她惊了下立时弯腰去捡,手指触到瓷器碎片却又被划破皮肤,鲜红的血珠刺眼地涌出。 秋月暗暗哀嚎,这祖宗哎! 真是越长越像个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响,秋月刚要去查看,几个平日在府里做粗使活计的小厮丫鬟突然闯了进来。 几人看了她们一眼,竟直直地无视,肆无忌惮地开始在屋里哄抢起值钱的物件来。 还有个丫鬟直接闯进里屋,翻起了锦宁的梳妆盒,也不管哪个值钱哪个更值钱,胡乱抓起一把就塞进怀里。 几人行动混乱又快,就像逃命似的。 “你们……你们干什么,反了天了,都给我住手!”秋月怒喊,“大人回来,定会把你们一个个给活剐了!” “人还活没活着都不一定呢,拿点值钱的玩意就当是给我们奴才的月银了!” 小厮拽下来墙上价值千金的山水画揣进怀里,临逃时看了眼锦宁,好心地对秋月,“你也赶紧逃命吧,别管夫人了,大人害过谢将军,他不会放过他的女人!” 秋月惊愕不已,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锦宁怔怔地回神,追上去抓住那小厮的胳膊:“谢韫怎么了?” “放开!”小厮甩开她就往外跑。 院中杂乱的脚步忽而变成了重物倒地的沉闷声,接着就是一片死寂,静的仿佛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地。 锦宁跟去外面,双腿一软,扶着门沿才没摔下。 只见方才还哄抢宝贝的四五个下人,倒在雪地,脖子上全被划开了一道血痕,皆瞪着死不瞑目的眼,怀里袖子里还揣着鼓鼓囊囊的宝贝。 身着常服的两个暗卫漠然收刀。 “大人被困宫中下落不明,我二人护送夫人出城。” 胜败已定, 一个时辰前,京城还一如从前的繁盛安逸。夜晚的街市依旧人头攒动,馄饨摊冒着刚出锅的腾腾热气,半大孩童在街角点炮仗,最富贵的几条街灯火绚烂辉煌,华衣锦服的公子哥进出楼阁消遣寻乐。 百姓并非不知外面有反贼战乱,只是哪里想到会真的这么快就打来了京城。 即便是朝廷的官员也骤不及防,虽说反贼未被歼灭,据传报两方交战已算有所制衡,形成了个僵持不下的局面,短时间内不可能攻来,直到京城神不知鬼不觉地遭到内外围困,人们才惊觉天下危矣。 城内外被混乱的战火覆盖,守卫军竟众不敌寡,待看清那当头铁骑上手持长枪的黑甲主将时,皆心惊胆颤,连兵器都握不稳。景国军卒上下,无人不识谢容谢将军。 城门大破的一刻来临。 皇宫殿内,陈玄桢靠在椅上面若死灰。“谢容这么轻易就攻来,定是有混在朝廷的奸贼为他开路,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不重要了,”他不甘又无力地朝那人撇去,“谢韫,你怎么还不逃,你可不像会甘愿陪朕殉国的忠臣,还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为自己和你那宝贝的娇夫人留好了退路。” 谢韫没有答话,面无表情,转身出了殿。 陈玄桢没有令人去拦,露出个惨白的冷笑。 他也活不了,自有人恨不得生啖其肉,谢容岂会让他逃过?他且先去地下等着他。 * 昏夜乌云翻覆,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宫人四处奔逃,昔日肃穆宁静的宫中到处回荡着混乱的嘶喊、脚步声。 谢韫快步穿过长廊,身上端正的红色袍服映着裹挟了阴沉气的脸,颇为骇人。 暗处突然现出面目肃然的十多个暗卫前后跟从,左岳持剑跟在他身侧,道:“府中一直有人把守,他们定会第一时间护送夫人安然出城。” 谢韫听了不语,薄唇紧抿。 细碎的雪落在身上即刻消融不见。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谢韫侧过眸看了眼,一个宫女打扮、企图随着宫人逃蹿出宫的女子被追来的两个御前侍卫捉住,白绫勒着她的脖子,因着窒息血红的眼球仿佛要掉出来,很快就被勒断脖子断了气。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右侍郎之女,还是前不久皇帝新宠的嫔妃。 陈玄桢要殉国,下令后宫所有嫔妃随他陪葬,无一例外。 旁人的生死激不起谢韫心中的半点波澜,只是脚步更为急促了些。 他只念着锦宁此刻如何。 她定是很害怕又担心着他,若他不在了,她决不会像陈玄桢的嫔妃那般想着法的只身逃命。 他们穿行过的朱红宫墙另一边,突地迸发起更为纷乱的声响,宫人惊吓喊叫,冷兵器撞击与喊杀声冲破雪夜。 左岳一行暗卫立即转了方向,护送谢韫从另一侧宫道而行。 这条宫道处在皇宫偏僻的地方,夜晚连个壁灯也未点,一眼看过去漆黑无边,像触不到尽头的深渊。 还未行到一半谢韫忽地顿住了脚步。 洋洋飘洒的雪花不觉间大了许多,落在脸颊、颈间渗着砭人肌骨般的冷意。 谢韫捻了捻指上融化的雪水,脸色有几分晦涩的纠葛摇摆。 片刻,他闭了闭眼,从袖里摸出一瓷瓶交给左岳。 “我不知道可还能活着出去,你去找夫人,”他声音极轻,仿佛接下来的话是连自己都不想听到的自私卑劣,可止了一止后,仍道,“若我死了,将这药丸给她服下。”他其实预见过这一天,只是没料到来的这么快。 朝廷稍有名望的武将早已被他清洗了个遍,可显然还是低估了谢容的声势,他也不可能血洗景国上下所有军卒来防内奸。 卿卿怕疼,这药是他特意让人研制,毒发到身亡不会有半分痛苦。 “她自己承诺,若我死了,她也不会独活,我们彼此相爱,承诺过死也要相守。她离不得我,这是她心甘情愿的,我又怎么能放她一人在世上难过。” 说到后面已经是自语般的低喃,却不是往日的平和语气,声音透着失了魂般的飘渺空乏。 左岳立即清楚这里面呈的是毒药,神色有些难以言喻的震惊复杂,以致多看了一眼谢韫的表情,见他面目冷静仿佛早有过一番抉择,只好接过那物什。 左岳应声,也在这时,这条走道尽端的朱红宫门轰然倒塌,声响震耳。 前方落着雪的漆黑夜幕,闪起了火光。 再看越过宫门为首的影子渐渐清晰,只见谢容持着长枪坐在战马上,身着盔甲,后方火把闪烁的昏光映着他半边冰冷的脸,身后是凛然有序的列列士兵,他缓而逼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俯视向谢韫。 随着他的逼近,护身的暗卫不禁因那无声透着冷肃逼人的压势而寸寸后撤。 可谢韫始终没有退,立在当首,清瘦脊背挺而直,神色平静地直直对上那道目光,身上的红色袍服此刻倒显得极为清正不阿。 长长的宫道拥瞒了人,一列列兵卒浩荡,场面却是肃静得可怕。 寒风席卷雪霜。 马上的谢容抬了长枪,沾着血的刃器折射出森寒冷光,直指向谢韫眉心。 二人无话,只四目冰冷以对。 胜败已定。 来抓抓抓抓 院里雪地上横躺着一个个还散发着热乎气的尸体,这场景实在悚然可怕,锦宁和秋月魂都要吓飞了去。 她见过这两个男子,确实是谢韫的人没错,怎么能突然杀人?太恐怖了。 又乍然听到他们说谢韫被困在宫里生死不明,锦宁心跳乱作一团,顾不得害怕面前的血腥场景,但也不敢跟他们走,摇头:“我不走……谢韫出了什么事?” 两个暗卫皱眉,形势危急,其中一人还是耐性子与她多说了几句:“有叛军攻入了京城,大人吩咐过,遇到危急当以保护夫人的安全为首,不论如何大人自会有他的脱身之法,夫人还是快快随我二人出城,否则待大人脱身后,您却又落难,岂不是平白添乱?” 秋月在一旁听得清楚,再想方才这几个吃了豹子胆的下人竟敢闯进房里搜刮宝贝,她便也猜到外头多半是大变天了。 “他们说得对,以郎君的智谋遇到什么事肯定都能化险为夷,夫人还是先保全自身,免得最后还拖累郎君啊。” 锦宁哑然,既担心谢韫的安危,又不想当累赘,最后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暗卫拿了两身粗布衣裳,让她们换上。 绕过院中的尸体时,主仆俩互搀着手紧紧依偎,不敢往地上看。 锦宁艰声问:“为什么要杀他们?” 两个暗卫对视了眼,这自然是他们跟随谢韫一贯的行事风格,这些奴仆敢以下犯上对主子大不敬,便是不要命了的。 不过二人也知主子对夫人端的是温柔和煦,他们这样见不得人的一面平日在夫人面前也会隐藏些,刚才出于危急一时手快直接将他们给抹了脖子,只能先搪塞一句:“安全出了城再与您解释。” 锦宁半拥着同样瑟瑟抖索的秋月,临踏出院门仓促地回头又望了眼雪地上四五具尸体,恐慌的同时还有种被桎梏在牢笼里挣扎不开的窒息。 几人刚出了府邸,就见一列兵卫紧随着头首的一个铁骑将领从东边朝此疾驰而来。 府里自然不会只安插两个人把守,府邸各处暗角立即跳出大批暗卫拦住来势汹汹的兵卫,同时锦宁她们随那二人上马往另一方向奔去,可还没逃出一条街远,侧方突然射来一道道飞箭,中了箭的马儿发出声声刺耳的嘶鸣,和人痛苦时的哀嚎一般,重重倒在了地。 暗卫身手敏捷,护着锦宁她们并未摔伤。 “走!”暗卫推了她们一把,挥剑冲去赶来的骑兵。 秋月犹豫了下,只能扯着锦宁向别处逃去。 此时守卫军不敌,京城门已被攻破,城中遍地血肉狼藉,一片混乱,百姓闭门不出,免被战乱的流矢伤及。 秋月便想藏入寻常人家中躲一躲,可无论怎么拍门求救也无人家敢给她们开门,仿佛屋中没有人,还差些撞上似乎在搜人的军队。 无法,现在只能尽快逃出城去。可二人谁都没经历过如此混乱的阵仗,手足无措,秋月望向的遥远西城门口处尸体堆成了小山,再躲回墙柱子后看了眼锦宁,讷讷,“完了完了,这下活不成了……” 耳边是秋月的呜咽声,锦宁煞白着脸,没办法去安慰,她瘫坐在地,仿佛被什么惊骇到一般久久回不过神。 是谢…… 她刚才看到了,那些攻进京城的黑甲骑兵扬着的旌旗上,是个谢字。 她脑海里陡然出现一张脸,许是很久不曾记起,竟有些模糊。 不待努力回想去描摹那人的脸庞,锦宁被人扯回了不合时宜飘忽的心绪。 “夫人……夫人……我不想死,”秋月竟朝她下了跪,扯着她衣摆,“这些叛军要找的人是您,谢将军要报复的也是您和大人,和奴婢无关啊!” “看着这么多人为了护您走一个个都没了命,您这么心善一定也过意不去对不对?就请念在奴婢悉心照顾了您这么久的份上,别连累我了,我真的不想死啊……” 锦宁身心震栗了下,咬牙镇定住,拦住秋月还要磕头的动作。 “好,你走吧,自己要小心。” 秋月一愣,连声道着感恩。 锦宁看着她擦了擦眼泪起身离开,没有觉得难受,秋月说得对,她已经害了好多人没命,这种时候不该再连累无辜的人。叛军显而不怎么伤害寻常百姓,秋月自己一人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与她在一起只会遭到无穷尽的无妄之灾。 雪不觉间又大了些,在地上蓄了层薄薄地积雪,细碎冰晶反射出细微的光,映着夜色也亮了几丝。 锦宁后知后觉感到了冷,手指通红,露在外的皮肤有种失了温的热痒。 落雪遮不住满城的血腥气,锦宁闻着便几欲作呕,她咬着手指关节用力吸了口气,而后撑起身毫不遮掩地往城门方向去。 眼看要与不远处几个身上沾满血的骑兵撞上,忽而一只很有力的手臂截了她扯进旁边隐秘的巷子里。 锦宁惊颤地挣扎,对方压低了声俯身将脸靠近她:“是我。” 她怔了下,听声音没有辨出身份,借着月色与雪夜细微的光隐隐看见对方靠过来的面目,还有身上坚硬的盔甲,却猛地还是认不出来,眼神陌生又警惕。 “我是明二。” “明二……”锦宁重复两字,觉得熟悉极了,明二皱眉,“才不过一两年,你不记得我了?” 锦宁忍着不适的头晕想了想,慢慢点头又有些踟蹰:“记得,明二,你是谢容的人。” 锦宁像确定了什么,冻得血色尽失的脸突然有了些生机,扒住明二的胳膊,急切道:“你可以帮我吗?你是来帮我的,对吗?” 明二脸色沉着:“我不会背叛将军,若被将军发现我放你走,我……” “不,”锦宁摇头,“我不走,决不连累你!” “我知道谢韫被困在了宫里,可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若他死了我逃出去也没什么意义。若还活着……我只想陪在他身边,求你带我去见见他,你抓了我吧!” 明二听此眸光一变,差点没绷住脸色,睖睁着眼看她,仿佛在仔细辨别她是否在与他装痴说笑。 可锦宁表情实在认真心切,一声声苦苦恳求,眼里还含着泪光,不知情的,简直会为他们之间生死相随的爱情动容洒泪。 明二是知情的。 所以他不觉得动容,还突然有些厌恶,心里为将军不值,这等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子,配不上将军。 不似方才的熟稔,明二看她的眼神透了冷。 他顿了顿,道:“将军还没有抓到谢韫,说不定他已经逃出了城,念在十一与我有些情面,我可以破例一次就当没见过你,你走吧。” “什么,”锦宁惊疑不定,喃道,“谢韫没有被抓……” 明二点头:“信与不信随你。” 锦宁不知道该信不信他,可明二没有道理骗她。 如今逃出去比留在京城要难上千百倍,如果谢韫真的脱了身,他们岂不又要错过?这是她无法承受的,她现在就想见到他,抓心挠肝痛心痒骨的想,简直像犯了瘾症。 明二见她犹豫也不管,转身便走。 他虽是想她离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永远也别出现在将军面前,却也不敢出手帮她逃走。 将军领军攻入皇宫,特命他另带两批人马来抓方锦宁,如此当没见过已然是犯了逆令。 夺妻之仇仇 雪夜戌时,皇宫彻底被攻破,同时正殿上空被火焰照亮,帝王陈玄桢誓死不投降苟活,宁愿自焚,以死殉国。 大殿里外浇了火油,大雪压不下烈烈火势。 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陈玄钰坐在马上看着大火肆虐,脸上扬起些快意的笑来。 谢容在他一侧,冰冷俊容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他面无表情,盘问下方人:“可有人亲眼看到陈玄桢入殿自焚?” 卫承立即着人盘问宫里归顺了的宫人与臣子,得来答话确确实实看到陈玄桢命人关了殿,让人自外引火烧殿,再没见人出来过。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谢容道,“陈玄桢不像有以身殉国气节的人,火势凶猛,等被扑灭里面的人也已经烧成了枯骨尸碳,辨不出身份,难断这是不是他使的金蝉脱壳之计。” 陈玄钰听此脸色一沉,立即下令严封皇宫京城所有出口,并挨门逐户搜查出城中可疑的人。 下了令,突然有军卫来报。 那军卫是陈玄钰的人,到他旁边压低了声音不知禀报了何事,方才还一脸沉重的陈玄钰挑了挑眉,目光饶有兴致地看向谢容。 似调笑:“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多谋善断,走着神也能瞧出破绽,要是我倒差些着了陈玄桢的计。” 谢容掀眸朝他扫了眼,对其意味不明的言语没什么兴趣。“京城已破,提前恭贺陛下登极遂愿,不过我还有些私事要去处理,余下协助陛下清算皇党士族之事,还请交给卫将军。” 他改了尊称。 陈玄钰听着怔了一怔,望着被火海笼罩的宫殿,眼里满是压抑不下的野心欲望。 片刻,他笑应。“将军尽管去便是。” 长枪交予属下,谢容策马调转方向往宫外去。 看着他离开,陈玄钰摇了摇头,似觉得可惜,转念一想又觉如此也好。 一个痴于情爱,为了女人曾甘愿不要权势的男人,于他才倒不构成威胁。 * 近处的西城门已被死死封锁,想来其余通往外面的城门也已被叛军控制,严禁人出入。 雪愈发大了,锦宁冷得不住打颤,裹紧身上的粗布夹袄,刚要动身,突然听到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人一列分头行动,给我挨家挨户的搜!看到可疑人员直接抓起来,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锦宁慌了下,不知道他们在搜什么人,不像是自己,环顾了下这条巷子,从另一端跑出去。 这里离谢府不算远,她对这几条街还算熟悉,几次快要撞上搜查的军卫都险险躲过。 她扶着墙难受的喘气,现在该找个地方先藏身,等城门开后再找机会逃出去。 可去哪藏才能躲过搜查? 锦宁突然想到最危险的地方会不会真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人看到她逃出了府,应该不会想到她会再回府上…… 她迟疑这法子可不可行,远处突然传来了异动,“站住,别跑!”“抓住他”“射箭!”有力的喝止声隐约传来,似乎是搜查的军卫抓到了可疑的人。 锦宁便往那声相反的地方去,她不好奇抓的是谁,别来抓她就好。 夜间视物不清晰,她忐忑又疲惫地跑着,肩膀突然和人狠狠撞了下。 那相撞的力道致使她半边身子都疼得发麻,显而是两方都以较快的速度面对面行动着才会发生,锦宁只用余光撇到对方身着的女子罗裙,不敢逗留,低低道了声歉继续走。 若锦宁不是在逃命,多留一分心神便会起疑,那女子也受了撞,却只是偏了下身子,并未透出她那样的痛苦之色,身量还比一般女子要高挑许多。 ‘女子’走出几步猛然停住。 扭头,死死盯着雪幕中锦宁奔逃的背影,眼里有汹涌的暗光浮起。 另一边引开军卫的人已被射杀,将那中了箭的死尸翻过身露出脸来,普通兵卫或许认不得,为首的一位投于谢容麾下的皇城将领解远却是一眼就看出,这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进喜。 解远当即下令:“给我搜,废帝就在附近一定跑不远,率先抓到废帝者,必有重赏!” 一批批军卫立即由四方开始大肆搜捕,不多时就在附近街尾将一异常高挑的可疑女子与锦宁团团围住。 解远迅速赶来,上前将目光定在身量异常高挑的女人身上,女人的脸用粉妆点过,描了眉梳了发髻,若不是个子太高挑,还真像个女人,就连多次见过皇帝的解远要多看两眼才认出这竟是本在殿中自焚殉国的陈玄桢! ‘女人’胳膊锁着锦宁。 看清解远,女人眯眸,涂了脂粉的脸遮不住狰狞怒意,狠狠瞪着他,声音果真是浑厚男嗓:“竟是你与反贼勾结。” 解远只抬手下令:“捉拿废帝。” “都别过来,”陈玄桢横臂将锦宁挡在自己身前,锋利匕首抵在她脖颈,“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 锦宁看到了,也清楚感觉到了,对面所有军卫眼里的陌生和狐疑。 她听到那废帝二字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撞到的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竟然是皇帝,也清楚了他的意图,苦声哀求:“废帝陛下,我的命不值钱,没人认得我,你不如重新找个人质……” “不,没人再比你适合,朕能不能活着出去,全靠美人你了。”说着,他用匕首轻轻滑过她细嫩脸蛋。 那匕首竟比落在脸上的雪还要凉,锦宁不禁打了个哆嗦。 陈玄桢:“你们可知她是谁?” 解远不知,目光将锦宁上下打量倒觉得有些眼熟,又见陈玄桢死到临头还如此镇定从容,仿佛攥住了有利的筹码,一时也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这位可是谢韫的夫人,还是你们谢将军的心头爱,当初若非是在边疆遇害,要娶她的人便是谢容了。” 解远听此再看锦宁的模样,倒真勾起了些回忆。多年前他还是跟在谢容手下的一个小兵卒,当时军中都知道将军有了心上人,宝贝的紧,逛个街都让人跟着,他偶然瞧见过几眼。 后来也听说那女子嫁给了谢韫冲喜,其它纠葛便不得而知了。 解远立刻吩咐手下去递消息,陈玄桢勾唇笑笑,知道手里人起作用了。“你们将军可是爱极了她,即便她已嫁做他人妇依旧是念念不忘,不择手段想把人抢回来,如今终于杀回京城手刃了那谢韫报夺妻之仇,这眼看将将就要得偿所愿了,若是这美人丢了命,你们……” “可笑。” 一声听不出半分起伏的冷厉嗓音将之打断。 这声音竟陌生又熟悉,锦宁脑中所有乱成一团的思绪倏尔断了,惊地抬眸。 就见层层军卫有序而迅速地让开了道,谢容高高坐在马上,不疾不徐而来,目光打锦宁身上一扫而过,漠然眼神仿佛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冷冷投向陈玄桢,嘲弄一笑:“我要什么女人没有,如何成了你口中好人妻的蠢货,本将军还嫌脏。” 不爱听,拔舌头 记忆里莫名模糊的那张脸在眼前由远及近地显现,锦宁一时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透过簌簌雪幕木然地望着那面目气势皆一片冰冷的男人。 可当谢容离近时,只是扫来不轻不淡的一眼,她就慌而垂下了眼,不只有惧怕,不知为何由心底还生出了一股无地自容。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随着谢容的话消散了去,性命遭到威胁的忐忑恐惧遍布全身,谢容要捉拿废帝自不会管她的死活,她好像再也见不到谢韫了,早知今早便不让他出门,那样至少就是死也是在一起的…… “以为朕看不出来,你说这话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看似不在乎,实则心底已经恨不得将朕一箭穿心了罢。” 陈玄桢似乎压根不信谢容的话,依然摆出稳操胜券的表情。锦宁颤着呼吸,忽然蓄力,不要命地用手抓住陈玄桢握着匕首的那只胳膊,却未撼动半分,脖子反而被锋利匕首划了下,雪白肌肤瞬时呈出一道细细的血线,极其刺眼。 锦宁疼得发抖,陈玄桢亦是心惊了下。 “我不活了,这里也没人在乎我性命的,你动手利落些,我怕疼!”她扯着嗓子吼出来,眼里憋着泪,摆出引颈受戮的姿态。 陈玄桢气得想掐死她,“闭嘴!” 他自然不在乎她的死活,可如今唯一的生路全押在锦宁身上,她现在就死了他还怎么活。 “你和谢韫的恩怨我很清楚,斗来斗去也少不得有这女人搅合,”陈玄桢强作从容,瞥了眼锦宁衣领,意味深长道,“虽然已为人妻,可过去这么久了,谢韫依旧对她钟情娇宠,想必,其中定是有不可言说的滋味,这可是其它女人代替不了,你当真舍得就这么让她死?” 他还真担心谢容会嫌弃锦宁,故意如此说,是他赌男人的劣性,惦念了这么久的女人至今没得到,是个男人都不会甘心。 锦宁不敢看谢容表情,她自己听了头皮发麻胃里直翻涌,不由啐了一口:“狗皇帝,恶心。” 陈玄桢脸色阴沉了下去,这时就听谢容似乎变得起了些兴味的声音响起:“如此一说,倒真该有些不舍。” 锦宁猛地抬眼看向他,那张与谢韫有几分相似的脸,脸庞眉目比之凌厉冷硬许多,此刻唇边却带着些恶劣戏虐的笑,她脸上一片惨白难堪。 陈玄桢大喜,面上不显:“给我备一匹快马,只要放我走,我决不会伤她分毫。” “可以让你走,不过……”谢容话音一顿,高高坐在马上,抚了抚手中马鞭,姿态看着竟还有几分闲适。 陈玄桢不由咬牙急道:“不过什么!” 谢容张口说了什么,陈玄桢却听不见了,数只羽箭在风雪肆虐中毫无预兆地直破空射穿他头、颈、胸各处命门,他瞪着眼睛,一代帝王就这么瞬时便毙了命。 有温热的血喷洒在锦宁耳廓、脸上,她犹如一具石像惊骇着脸僵在那,浑身抖索,突地软了双腿摔在雪地,余光里是陈玄桢那具被羽箭穿透死不瞑目的热乎尸体,她狼狈地在雪地里爬了几步离他远些。 谢容脸上所有表情也都褪了去,远远看着锦宁,眼神冷漠的像冰。 由明二带领的几个射箭手从暗处现身复命。 看了眼还软在雪地的锦宁,明二心里发愁,问谢容:“将军,方小姐怎么处置。” 明二知道谢容赶来时根本不是表面的沉着平静,在解远派人递消息前就已有兵卒来报,话音未落将军就狠狠扬鞭驾马,不要命的迅即速度前去。等追上来却见他在路中猛地勒马,吩咐他带领射箭手散布在暗处最佳射击点,而后那脸上所有煞气戾色都死死压制了去,从容不迫的现身。情势紧迫,明二捏着箭的手死死绷着,所幸最后没出差错。 谢容翻身下马。 “如何处置,”他似将这几字在齿间嚼了遍,手中马鞭随手丢给了明二,冷冷扯唇,“奸臣之妻,自然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陈玄桢的尸体被军卫抬走,纯白雪地被温热血水洇成大片泛开的血色。 锦宁被冻得浑身麻木,红肿的手指摁在雪地上也觉不到丝毫冷,她余光看到那片血腥直泛恶心。头顶忽而覆来裹挟着压迫的阴影,锦宁颤颤垂头看着踩在雪地上的那双靴子和铠衣摆,不敢抬头。 那人却单膝低下身,手掌掐着锦宁下颌,动作有些粗暴,逼她仰起脸来。 他看着她比从前还要娇美动人,但此刻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煞白了的脸:“你可后悔?” 他眼眸漆黑冰冷,锋利如刀,仿佛要生生刮掉她一层皮来。锦宁颤着唇嗫嚅:“后悔什么。” 谢容极短的寂了片刻,语气宽宏地开口:“倘若你说后悔跟着谢韫,兴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锦宁怔了下,一时难以抉择是不是该说实话。 “如果我说不后悔,你要杀了我吗?” 谢容不语,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冷厉地轻眯了眯。 锦宁认命一般闭上眼,隐约猜到如果说后悔会是什么结果。 “那你给我个痛快吧。” 谢容脸色霎时一片阴沉。 他手掌掐上她冰凉脆弱的脖颈,她还未感觉到窒息,他手背已经浮起颤栗的筋骨青筋。 目光死死盯着她脸上每一处细微表情,谢容猛地将她放开,站直了身子。 锦宁趔趄地倒在雪地,抬头一瞬茫然地看着他,谢容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等等,”锦宁出声,他脚步停了一下,侧眸回望,便听她透出些哽咽的声腔,“谢韫是不是在你手上,他……” “闭嘴!”一瞬间血液仿佛烧着了直直往头上涌,灼得他眼里腾起要杀人似的猩红,他不由她再出声就一字字打断,戾声吩咐道:“把她绑起来,再听到嘴里念出那两个字,直接将舌头拔了去。” 玩物玩物玩 近乎切齿的戾声施令后,谢容再未看她一眼,周身寒气逼人,劈手夺过明二手中马鞭,毫无停顿地上马离开。 锦宁死死咬紧牙关,眼泪却不停地掉。 没有谢韫在身边,于她来说已经是难以承受的绝境,现在又被谢容抓了…… 谢韫是她夫君,她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抓,又是否还活着,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谢容却这般要拔她的舌头,之后还不知要遭受什么样可怕的折磨。 军卫上前来,像捆犯人一样捆住了锦宁的双手,这时候挣扎没有任何意义,她被绳索牵着强撑起虚软的双腿,却还未走两步就摔倒在雪地,瘦肩抖索,呼吸急而弱,再蓄不起半点力气来。 明二看着她,颇为头疼。 他心里宁愿锦宁逃走,一是不想将军再因为这个女人失控受制,二是也有些同情她,这么些年因为两个男人糟了挺多罪。 也是她倒霉,竟在这个关头能与陈玄桢撞上。 将军只下令把人绑起来,却未吩咐是关到哪里。将军说过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难不成真当作罪臣之妻关进大牢去?可真处置了……明二斟酌了下,还是让人搀扶起锦宁,送去谢容暂时落脚的官舍。 这一夜的腥风血雨直到天际泛白才休止。 废帝已死,昭示前朝彻底覆灭,从前拥护废帝的士族朝臣大多选择归顺新朝来保命,也有少数刚烈顽忠的臣子誓死不屈,不免落得个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的惨烈下场。 大雪下了一整夜还未停,整个京城白茫茫一片,屋檐街道压了厚厚积雪,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声响。 又是一夜未合眼。 为一举攻破京城谢容已经有许多天没有好生休息过,不过似他这般人物的精力与体力是超乎寻常人的,除却眼下映出淡淡绀青,其它也不觉得有什么乏累。他大步迈进暂住的官舍,身上未卸的盔甲沾着血,行动间气势凛冽威严,映的那张面容愈发冷肃。 进了厅堂,谢容撩袍坐下,抓过桌案茶壶倒了杯水仰头灌进去,之后放下茶杯看着厅堂外飘摇的雪,似出神片刻,复又抬手。 这回他慢悠悠地倒了茶水,杯沿沾到嘴之前无甚起伏地随口问了句:“人在大牢里如何了。” 一旁的明二立时便明白那人指的是谁,答话:“方小姐就在此处官邸里,人还算安分,凌晨喝过姜汤睡下了,不知现在有没有醒来。” 谢容眉头猛一紧皱,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当她是官家小姐伺候了?谁给你的胆量擅自做主。” 明二忙深深恭下头请罪,“那,属下再把人送去大牢?” 话落,厅堂内骤然一片冷死人的僵寂。 明二顿了顿又忙道:“不过现下京城尚不安定,大牢里鱼龙混杂,关押的犯人来历还未盘查清算,以防发生纰漏,属下认为还是将方小姐关押在身边严加看管更为妥当。” 谢容不语,眸光沉沉看着外面雪色。 半晌后他也未表态,略低眸扫了眼身上满是血腥的铠衣,平静吩咐人去备热水。 * 锦宁到了中午才昏沉沉醒来,神志尚未清醒,第一件事便是看向枕侧。 可入眼是浑然陌生的床榻、房间,她心头一阵茫然慌乱,掀了被子急匆匆跑下床,可怎么也寻不到那个让她熟悉依赖的身影,看守着的侍女因这动静赶来,拦着不让她闯出门去:“姑娘,外面冷,您没穿厚衣小心冻着。” 锦宁看着她们,昨夜所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慢慢缓过了神。 几个侍女趁机把她拉回了卧房,锦宁僵坐在床上没有闹腾,只是双目涣散的发呆模样。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谢容没把她关进那种不见天日的大牢,而是称得上舒适宽敞的屋子,她好像不会死……还是准备了其它法子来折磨她? 锦宁失魂落魄地想着,又默默祈祷谢韫还活着,还万幸地逃出了京城。至于自己,锦宁莫名有种丧失继续活下去的厌乏,这样好像那些很多让她内心深处一些挣扎的东西也会跟着结束……倘若谢韫死了,她好像更积攒不起活下去的力气了。 侍女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锦宁动了动身子,在那之前,她要知道谢韫的消息才能安心。 所以对着看起来就可口的饭菜,锦宁没有克制。 可刚吃了一块平时还挺喜爱的葱白烧肉就皱着眉差点吐出来,她喝了口茶水压住恶心欲吐的感觉,不禁腹诽,应当是这里的厨子手艺太差了,油腻腻的难以下咽,比不上她府里人做的好吃。 这屋里也没有地龙,只能烧炭取暖,自是比不得她和谢韫住的房间温暖…… 唉,这时候还能挑剔上,锦宁默默给了一个小巴掌,也觉得自己真是骄奢惯了。如今没住进那种连三急都是就地解决的大牢里就偷着乐吧,她心里明白。 最后锦宁只喝了点清粥。 侍女以为她是因这处境没有胃口,也未多想。 外面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锦宁从窗子收回目光,问近处往铜罩盆中添银碳的侍女:“谢容也住在这吗?” 侍女叫凝霜,是看着便持重端庄的,一直贴身守着锦宁。 她答:“是。不过姑娘住的是官舍东南边的一个偏房,离将军暂住的院子有些远。” 锦宁攥着暖手炉,神色似有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深冬的夜幕早早降临,锦宁晚饭吃的也不多,晚间更冷了,烧炭到底比不得地龙,她洗漱后就上了床蜷在被褥里,放了好几个皮革制成的热水袋才把冰凉的四肢捂热了些。 她白天中午才醒,现在没有丝毫睡意,不免又想起谢韫。她习惯了依偎在他怀里睡,现在身边一片陌生冷清,更是生死不知,锦宁想着想着就又掉了眼泪,到后来哭着哭着倒是不知不觉搂着已经凉却的暖手炉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冷凝了的泪痕…… 檐上厚厚的积雪在月下折射了细碎的光,霜冷的夜沉寂无声。 锦宁做了不太好的梦,睡颜都透着仓皇不安,额前碎发被冷汗沁湿,眉心紧皱,呼吸时而急促时而仿佛被捏住了脖颈般喘不过气。 忽然她真的感觉无法喘气了,脖子被一只蛮横有力的手扼住,她本能地去推那只手,也在越来越濒死的窒息中猛地睁开了眼。 她睁眼后,掐她脖颈的那只手也猛然一松,床边赫然有一座黑影。 黑暗中辨不清人影,可锦宁凭着本能认出这床边趁她熟睡要掐死她的人定是谢容! 锦宁浑身寒毛倒竖,仍是吓得心有余悸,捂着脖子止不住咳嗽,狼狈地往床榻里缩。 黑暗里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可锦宁能感觉到他阴寒逼人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她急喘着呼吸,声哑了:“怎么不掐死我。” 隔着浓重的夜影,听得一声冷笑:“那岂不让你解脱了,倒是现在的蠢样更有趣些。” “你!” 谢韫待她从来都是体贴温柔,哪里有过这样的粗暴欺凌,锦宁一口气被生生哽在喉间,又咳嗽了几声才稍稍缓过来。 不待她在心里咒骂上几句,高大极具压迫的身体霍然欺近,那张轮廓冷峻的脸也清楚了些。谢容捏着她的下巴,拇指重重地揉了两下她的唇角,眸子在夜色里极为晦涩:“真该把你舌头拔了。” 否则也不会听到她在梦里都在叫唤着那个名字,刺耳的厉害。 又是拔舌头。 锦宁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他那两下揉烂了,兔子极了还咬人,她再是没胆也被弄出了脾气,直接下口用力咬住他的手,她啃惯了肉的牙口自是顶好的,直接给他咬破了皮,却是不见对方发怒亦或抽手。 谢容由她咬着那块骨肉,刺痛像被细微的雷电击中了般蹿进浑身每一处,他只沉沉地盯着她,目光隔着黑夜混杂着不堪的暗色。 他语气不明:“松嘴。” 锦宁死死咬着不松,她希望自己现在变成一只携带狂犬病毒的小狗,就这样把病传给他,马上他们就会病发而亡一起终结毁灭吧! 很快血腥味在她嘴里蔓延,那铁锈一样的味道着实不好,她有点恶心,不得不主动松嘴,歪靠在墙壁,按了按胸口才压住那股呕吐感。 谢容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锦宁蜷在床榻间纤弱的身形,隔着黑暗也能瞧出她身上透出如临大敌的警惕、抵触、忐忑不安。 他狠狠捻着被她咬出血的指节,沉默不出声,突然转身走了。 锦宁一怔,裹紧被褥探出身子,忽听一声屋门被踹开的震响,她冷汗抖瑟地缩回了脑袋。外头候着的侍女原是惊异将军大半夜来此,会发生什么都心里门清,凝霜还吩咐人去备热水……自是以便事后用。 可这还未一盏茶的时间将军就被触怒了的样子踹门离去,难不成是那小夫人誓死不从…… 待看不到人影,跪着的几人起身。凝霜忙跑去卧房,点着了灯,却没看到想象中激烈的景象,只有锦宁躺在床榻上没事人一样睡着了似的。 锦宁睁开眼,看她:“做什么?” 凝霜敛了神色如常道:“水袋应当凉了,我来问问您可要换热水。” “不用。” “好。” 早在昨夜锦宁住进来时便有人在私下传,她不是什么普通姑娘,是前朝谢相的妻子,外人不清楚三人间的纠葛,只当是将军被这年轻夫人的美貌迷住。 底下侍候的人都清楚,罪臣妻的身份是搬不得台面的,注定是被关囚起来见不得光的玩物……凝霜欲言又止,退出去前多看了她一眼,心里倒升起了些同情。 求他求他求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如此,谢容白天不见人,却总会在夜间不知哪会出现在她床边,像个鬼一样。 锦宁已经被弄得睡觉时也极其敏感,即便是在熟睡中,他没再掐她脖子,甚至连声也不出,她也如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般本能感到危险而惊醒过来,还好没有点灯,只用看到那张阴沉沉死人脸的轮廓。 白日里,锦宁闲谈似地向凝霜打听外头的现状。 凝霜也不避着什么,将她知道的都会说与锦宁解闷,可一旦她旁敲侧击地想打听谢韫的事凝霜就立即避而不谈了,要不就是转其它话头要不就是寻个借口退出去。 锦宁便也没了力气。 呆呆坐在窗前,美人面透着似有似无的泪眼愁眉,瞧着便让人心软。 凝霜犹豫了下,看四下没别的侍女,出于不忍于是开口劝道:“事到如今,姑娘总归是逃不掉,将军这每夜都过来又顾着你的意愿从未行强迫之举,分明是极喜欢不忍伤你,姑娘不如想开点忘掉从前为以后谋个出路,日后将军兴许会想法子给你抬了身份做个尊贵体面的侧室呢!” 这话锦宁听得细眉越发皱了起来,抬起眼看过去,心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极、喜欢我? 到最后更是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不过她知道凝霜是好意,那股火很快就灭了下去。 “……你想错了。” “他不是喜欢我,反倒恨极了我,每晚来这是故意威吓不想让我睡上好觉,亦或还没想好用什么法子来折磨我。”锦宁神色黯淡地喃喃,“我有夫婿,我们很相爱,他待我温柔又专情,一辈子只会娶我一个,我不稀得做他的什么侧室。” 凝霜踟蹰道:“不能吧,将军若是不喜欢你,怎会……” “那夜我只是好端端睡着,他差点掐死我,”见她还不信,锦宁拽下衣领口给她看脖子上未消的红色指印,“你看,谁能消受得了这样的‘喜欢?’” 凝霜一噎,看她脸上恼怒剧增,也不敢再劝了免得惹厌烦。 又到了夜里,锦宁正睡着又被那股被怨鬼盯着的强烈阴森感惊醒。 她知道谢容就在床边看着她,有些烦,这回不再吭声,翻个身用背对着外面,闭紧了眼索性装作不知道。 “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 黑暗中冷不丁响起男人冷酷的声音,锦宁紧紧蹙眉,搂着被褥不去搭理。 屋中一阵死寂后,那道模糊的高大身影动了,坐到床边朝锦宁伸手。 胳膊突然被抓住,锦宁再也装不下去淡定不了,翻身坐起来乱挥着手挣扎:“你做什么!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为什么不给个痛快大半夜在这像个鬼似的不让人清净?” 她被吓醒来会很难再入睡,整日又被关在房中连太阳都见不到,长久以往身心会受到多么大的严重创伤,这怎么不算一种丧心病狂的慢性折磨?锦宁突然细思鼻恐…… 谢容眸光一缩,也像被惹怒了似的,更粗暴地一把抓住了锦宁的胳膊,仿佛隐忍了许久的躁怒得以出口,那力道像要把她捏碎:“到现在竟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胆敢与我吼叫,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前几日那杀意并不是假的。 她如今已是落到他手里的阶下囚,任他羞辱蹂躏的一个小玩意,她该为自己所犯的背叛罪行痛哭流涕、向他忏悔求饶、摇尾乞怜,以此说不定能让他宽恕几分。 可她竟丝毫不将他放入眼里,他已经不是那个失了忆、一点好处就能满足的谢容,他就该杀了她,背叛他还不知悔改的混账东西就该死。 没人是例外。 这狰狞扭曲或许是恼恨怨愤万般交织的东西让他自己变得极为易怒暴躁,他强忍着才没有杀她,每夜每夜难以入睡,一闭眼便是想着怎么折辱她让她低头求饶以解心头快意,如今她还敢对他大吼小叫。 “那你杀我啊,你动手!难道你要杀我我还能反抗得了?” 她竟还不知死活的叫嚣。 谢容双目充血要气疯了。 他强忍怒火抽手将她甩开,起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却又猛地一停,折回身在床边来回踱步,缓缓停住步子时他隔着黑暗死死盯着锦宁,目光阴鸷极了,却反而很突然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我本来还想念在旧情的份上,告诉你谢韫的消息,”他用漫不经心地语调缓缓说着,叹了声,“现在看来……罢了。” 话落,谢容毫无留恋地转身要走。 锦宁脸色骤然一片难堪,她僵了下,慌张掀开被子跑下床,因动作太过着急扑通一声摔跪在地,膝盖磕在地面也顾不得疼了,她就势抱住他的腿:“谢韫怎么样了,我求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对不对?” “没错,他还活着。” 他竟不吝啬回答,听此锦宁不由松了些气,可下一刻那一丝庆幸便被人无情又残忍地碾碎。 谢容声音含笑道:“我怎么会让他轻易死,毕竟也是与我有一半血缘的兄长,大牢里这么多刑罚,什么汤镬、炮烙、悬脊、剜膝、剥皮、挖目……得让他亲身一一试个遍才行。” 锦宁瞬时头晕目眩,抓着他衣摆的双手一松,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胡,胡说。” “你胡说的……”那些酷刑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已经可怖的令人生不如死,锦宁不愿意相信,颤瑟地摇头,声音艰涩,“你根本没抓到他,你在胡说。” 谢容不置一词,似乎懒得与她辩解,又是抬步要走。 锦宁颤抖着爬起来又抱住了他的腿,月色映照着那张布满惶恐的煞白小脸,她已然陷入崩溃的境地,哽咽的呼吸上气不接下气:“别,别这么对他,我求你……他害过你,死不足惜,但是求你……” “松手。”不近人情的冷酷嗓音。 锦宁不松,死死攥着他衣摆。 谢容转了过来,沉着脸蹲下身,与她面目相对。 她泪眼朦胧,粉唇轻颤,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哭的梨花带雨,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谢容抬手,手指轻捻她颊边的湿泪,触得一片冰凉。 他忽然拦腰将身子瘫软的她从地上抱起来,锦宁下意识抵手去推,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珠时蓦地一僵。 她没再推拒,手指不自觉抓皱了男人胸膛衣料。 到床榻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谢容似乎是要把她放到床榻上,锦宁心口发慌,胳膊攀上他的肩,颤巍巍地继续哽咽:“求你别那样折磨谢韫,那是惨无人道的虐杀,求你。” 谢容不应声,将锦宁放回榻上。 “我中毒将死的时候,你是否也是这个模样求的谢韫。”他扯过被子盖过她只着里衣的冰凉身体。 他突然提此,锦宁倒是一怔,没注意到留在被褥中未抽回的手,直到心口覆上宽大阴影,施力不知轻重,冷不防地一疼,她惊地失声叫了出来。 “你……” 她脸色难堪地看着他。 忽然想起白日里凝霜的话,难道,他对她还有那种念头? 谢容淡然地抽出手,眼皮抬起,似乎觉得她那副被凌辱的表情极为可笑:“怎么,既然是求我,你不会以为……掉一掉眼泪就能有作用了?” 他为何要忍耐? 谢容意味不明、似透着淡淡讽意的声音在冷寂的黑夜里清晰灌进耳内。 锦宁忽然觉得周遭的空气都令人有些窒息,她咽了咽喉咙,颤声道:“只要你不对谢韫用酷刑折磨,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我会很多东西的,洗衣服做……” 谢容冷淡不耐地打断:“我不缺奴婢。” 落音后,室内陷入一阵寂静。 锦宁再是迟钝此刻也猜到他存着的意图,心中很乱,谢韫的模样却又浮现在眼前,她忍住想就地遁逃的冲动:“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想,只要……只要你别骗我,答应不能对谢韫用刑。” 黑幕下谢韫的脸色愈发阴沉。 只为了谢韫,她才软了骨头作出这样一副卑躬屈膝、恭顺讨好的姿态,分明前一刻还不知死活地冲他叫嚣。 谢容闭了闭眼,敛起面上情绪。 总归人已经是他掌心蝼蚁,想要她生便生,死便死,她的心在哪无关紧要,他不必在乎,亦不会为那可笑的一点情情爱爱积郁痛苦。 “那要看你表现如何了。” 不冷不热落下这句,谢容便不动了。 锦宁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半垂的睫颤了颤,他是要她自己主动取悦。 她平日里也时常会对谢韫撒娇,夫妻间亦少不了挑逗撩拨一类的情趣,她对此并不生涩。 可现在面对的是谢容,不是她日思夜想的正头夫君,他们三人间的纠缠像乱作一团的丝线而无可解。锦宁身子僵硬的像是石头,如何也做不到面对谢韫时那样的自然。 还好有夜色为这一幕遮掩。 锦宁松开被子,朝那具身影靠近,手指颤颤巍巍触到他的身体,隔着衣料从男人胸膛摸到脖颈,微凉的柔软指尖抚过喉结时,清晰感知到那软骨凸物轻微滚动了下,烫极了。 她忍住退怯的念头,手指摸到男人的下颌,而后终于摸索到了嘴唇,顿了顿,咬牙,一鼓作气地倾身亲上去。 唇畔相贴了片刻,谢容依然不动,比她还像个石头。 他没任何反应,是不满意吗? 锦宁大脑全然空白,手足无措了片刻,只能闭上眼将人想象成谢韫,而后,试探着探出,,轻轻舔过他的唇。 那一瞬空中流通的气息仿佛凝滞了,而后锦宁就被猛地推倒。 她甚至来不及喘气,便被谢容欺身压在床榻间,遒劲有力的手扼住她的下巴,不由忤逆地重重吻过来。锦宁嘴唇亦来不及闭合,只能由他发狠地掠夺啃食。 下一刻只觉左肩一凉,好像半边身都暴露在了冷空气里,而后就被一堵热源覆上,粗鲁凶戾,不知轻重,像馋极了初次看到肉的豺狼。 锦宁抖得厉害,想挣扎又有顾虑,孱弱无力的抵抗在他攻势下便显得欲拒还迎一样,反而引得身上人眸色更暗。 谢容报复、泄恨似的用齿尖碾磨,落下一个个鲜艳印记。 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他为何要忍耐? 眼底渗红,血液从未有过的热涨沸腾,他抽出一只手解腰带时也不停止噬咬。 纠缠间锦宁忽地变了脸色,眉心紧紧蹙起,喉咙吞咽似在克制着难受的滋味。她偏过脸躲开男人又袭来的吻:“等,等一下……” 谢容仿佛没有听到,细细密密的吻顺势一路而下。 “谢容,我……” 锦宁扭动挣扎起来,抵手推他,谢容便不悦似地重重咬了她一口,腰带随手一抛,摁着她细细的腰身,隔着衣物便…… 锦宁脸色愈发青白变幻,浑身颤栗,头皮发麻,羞耻又难堪。 这种时刻叫停无异于找死,可真的要忍不住,唇畔咬出了血色,她急道:“你等等,我有点想吐。” 谢容骤然一僵,停了动作。 他抬起血丝密布的眸子看着她,脸色欲念寸寸冷却,神色在暗影里尤显狰狞,怒目切齿:“与我交.和就让你恶心得想吐?你和谁不恶心,谢、韫!?” 锦宁不想激怒他再牵连谢韫遭难,她慌忙摇头,可一张嘴喉咙被什么顶着的痉挛呕吐感便冲了上来。 她顾不得谢容,扒着床沿就难受地吐出了酸水。 屋内气压低沉的令人窒息,前一刻的暧昧旖旎消散了干净。 谢容直直盯着还在干呕的锦宁,眸子里不再有情绪,竟有种死水般的空洞。 他面无表情地拢了拢凌乱的衣物,收回目光,似平静地提步离开。 一直候在外头的凝霜慌慌张跑进来。 听屋里动静,她以为这回俩人一定是成了,又叫人烧好了热水备着,方便事后用。她心里还盘算着日后就一心伺候锦宁,她直觉看人一向挺准,旁人都觉得这罪臣妻不过是个囚在后院的玩物,她却觉得将军对锦宁不一般,日后指不定真能翻身。 刚这么打算着,谢容就从屋里出来了,且神色淡的生冷,显而不像餍足了的。 进来见锦宁衣衫不整,肩身半露,雪白皮肤上布着刺眼的暧昧红痕。她这么个姿态伏在床沿直干呕,凝霜心下疑惑,先拿过衣物给她披上:“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 锦宁没吐出来多少东西,却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 终于缓过这一阵,锦宁捂着胸口,靠在床头喘气都有点虚弱,接过凝霜递来的茶水漱了口,她不免忐忑:“谢容离开时,是不是很生气的模样?” 凝霜回想道:“看着倒不似前几日踹门走的那样可怕。” 见锦宁问起,她顺势问:“姑娘,这……都到了这地步,忍忍不就过去了,您怎么又惹着将军了?” 锦宁满脑子都是担心谢容因她恼火,再去折磨谢韫。 他以为她是因他的碰触抵触,好像也是这样,也不是,她也不知道,突然就控制不住反胃,她真不是故意的。 “我一紧张就想吐,谢容以为我嫌他恶心。”她魂不守舍地胡乱应付了句。 凝霜有一些无言,心道你一个嫁过夫婿的妇人,又不是没经过男女事的单纯小姑娘,紧张什么? 不经意瞥过锦宁衣领半露的锁骨,这处也缀着深深浅浅的红紫痕迹,再看锦宁神情恍惚,素白小脸看着虚弱憔悴极了,唯独嘴唇又红又肿,不难想象遭受过怎么狂风骤雨的对待。 凝霜忽然就心软了下去。 她伺候过经事的主子,对男女事不陌生,却也是头一回碰见这么粗野的。又想谢容这种打打杀杀的大将军,肯定不会怜香惜玉,不怪锦宁害怕。 凝霜便出声安抚她:“别担心了,我瞧将军对姑娘是真上心,明日将军再过来你甜言软语地哄上两句应当就没事了。” 锦宁回神,顿了顿,轻轻点头。 凝霜侍候人很周到,让人重新灌了热水皮袋,放在锦宁腹部暖着:“还难受吗?要不明日让人叫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我没事了,你也去歇着吧。”锦宁按了按胸口,满脑子都是谢韫,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凝霜退出去的脚步忽地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眼床榻方向。 她心细,是知道锦宁自关在这胃口都不怎么好的,却也觉得是个女人面临这种处境都会郁郁寡欢,实属正常。 可现在…… 黑漆漆的夜色看不清什么,凝霜心里忽地闪过一个惊雷似的念头,但不敢多想,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主动献身身 又是碾转难眠的一夜。 锦宁翻来覆去到凌晨才昏沉睡去,天才算刚亮就被噩梦惊醒,再难入睡。 被关在这已经有六七日,外面有侍卫守着,她连房门都出不去,只能请凝霜去给谢容带话,她想见他。 这回她一定任他怎么弄都好,就是想呕血她都要咽回去。 送出去的话却迟迟没有回复,锦宁站在窗子前愁的面相都苦了,外头零星的日光打在她愈发憔悴苍白的脸,只这几日,长了些肉的红润小脸又快瘦出了尖下巴。 晌午用饭前凝霜去了厨房,屋里还有另个贴身的侍女。 锦宁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木木发呆,不经意间瞧见了那侍女倒水时手捂了下小腹,脸色也不好看。 锦宁便问她:“你怎么了?” 侍女伺候了锦宁这几日,也知道她是个好相与的,小腹又传来一阵绞痛,她如实地小声答:“我,我来了月事,不知怎么回事,这回疼得厉害。” 锦宁知道痛经的滋味不好受,起身去卧房拿了个水袋:“那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水袋,你拿去装热水暖暖肚子,会缓解一些痛感。” 侍女躬了躬身谢过,脸上显出感激之色。 看她接过水袋,锦宁坐回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略涩的茶水在舌尖散开,锦宁忽地一愣。 月事…… 锦宁有些心不在蔫地抿着茶水,经此联想到了自己月事挺准的,集中在月底的日子,最多迟个两三天。 她记忆力变得不太好,平时也不记日子,垂眸忐忑回想了好一阵,算算,现在应该已经是十二月初,她的月事就算推迟也该来了才对。 为什么没来? 锦宁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想起这几日沾点油腥就偶尔涌出的恶心感,嘴里苦涩的茶水突然都变得没了任何滋味。 不会的。 就不久前,才约莫一个月,谢韫还请了那个白胡子大夫给她诊脉,那大夫写了药方给她调理身体,怎么可能这样巧……可越想下去锦宁心里越发慌。 这时凝霜走了过来,锦宁忙敛好心神,压下那股惶惶不安,佯装无事地准备用饭。 这回桌上却比往日先摆了两碟蜜饯。 锦宁平日就喜欢吃这种零嘴,现下只是看着这颜色诱人的蜜饯就觉得口齿生津,很想吃。 她捏了一颗梅子蜜饯含进嘴里,酸甜的滋味顿时溢满口腔,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许多,再看其它饭菜也好像不是那么腻人了。 凝霜仔细观察着锦宁的脸色,这两碟蜜饯是她特意准备的,有孕的女子胃口不好,大多会喜爱吃酸甜或辣的重口食物。看锦宁咬着梅子,她心惊胆跳的厉害,若真是怀了孩子,自然不可能是将军的,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眼看锦宁只吃了一颗梅子便没再继续。 凝霜试探着开口:“我瞧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便备了蜜饯给您开开胃,若是喜欢下次让人多做些。” 锦宁如常道:“不用,当个零嘴偶尔吃一颗便好,多吃就腻味了。” 凝霜应了声,心下千回百转,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桌上放了不少辣椒的鱼片。 待到用过饭,凝霜看那麻辣鱼片也没动几筷子,看来口味并无异常。 不过千人千面,口味不一定就能断出什么,凝霜谨慎地想着,她一个奴婢谁也得罪不得,不能贸然决定,之后还要细细留意才行。 锦宁自己歪在矮塌上看书解闷,这会身边没人,她手指将薄纸捏得发皱,脸色极度难堪。 方才用饭她其实很想吃蜜饯和辣椒鱼片,只是察觉了不对。 关进来这么多天也没见蜜饯,厨房顾着她胃口不好又怎么突然做那么辣的菜? 一定是凝霜。 她每天贴身跟着她,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 锦宁心里一阵恐慌,不由将手缓缓落在自己平坦小腹,神色恍惚又茫然。她对小孩这种生物不喜也不讨厌,不过潜意识对生子却是莫名抵触。可若是真的,这是她和谢韫的孩子啊…… * 过了晌午谢容那边也没动静,倒是明二带了人过来。 明二道:“方小姐跟我走吧。” 因为藏着事,锦宁有些心虚,突然就不敢再去面对谢容。她问:“去哪?” 明二却是不答了。 她只能跟他走,也是被关进这屋子第一次踏出房门,外面的太阳光自由落在身上的那刻,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明二没有带她去见谢容,她上了辆马车,经过街市时喧杂的声音传过来。锦宁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人事代谢,政权更迭,这街市还是那么热闹繁华,与从前没多少不同,又好像事过境迁什么都变了。 马车在一处颇是威严气派的府邸缓缓停下。 锦宁刚从囚笼出来透透气,便又被一顶轿子抬进了另个囚笼,区别是新的囚笼金碧辉煌,华丽精美极了。 明二将人安置好便消失了。 凝霜自也跟着锦宁住进来。 饶是她侍候过富家大族的,也被这宫殿似的金屋惊到了,这哪里是妾室该住的地方,分明是正头夫人才能有的铺设啊! 锦宁藏着心事,对这屋子如何奢华没有丝毫关心,不过屋里烧着地龙,是真的温暖舒适。 昨夜没怎么睡,这会被热意烘着,倒是忍不住乏困。 她趴去床上,趁四下无人,凝霜也不在身旁,有模有样的用自己左手去摸右手的脉象。 静静摸了会,其实什么也摸不出来,她哪懂医! 锦宁情绪有些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办,将脸埋进被子里想闷死自己,最后闷着闷着就这个姿态晕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傍晚凝霜唤她才醒来。 “姑娘,快醒醒神别睡了,将军回来了。” 锦宁一听迷蒙蒙的睡脸立即精神了,脊背紧绷,四处望了望却没看到人影。 凝霜嘱咐说:“将军这会在书房呢,想必晚会一定来这屋里歇息。我已让人备好了热水,姑娘快去沐浴洗漱,之后我再给您梳妆打扮一番,这回您可要软着点,不能再惹将军生气了。” 这一下午凝霜已经差人到各院暗暗打听了。 她们住的这院子是府中正院无疑,且府里除了锦宁就没别的女人,如今她是跟定锦宁了,为了日后有依仗,自然想她和谢容感情变好。 锦宁僵了一僵,没有出声,由人摆弄着沐了浴,穿上浸过香的精美衣裙,坐在妆台前由人梳妆。 可眼看夜色渐深,谢容也没有过来。 凝霜让人去问,却得知谢容已经在别处歇息,她只好转而安抚锦宁:“将军应当是忙于公务太累了,明日一定会来。” 可第二日谢容也未出现。 锦宁却坐不住了,这两日月事也没来,她不得不接受某种事实,时时刻刻在忐忑惊惶中度过,后面逐渐平静了很多,脑中还冒起一个大胆又危险的念头。 她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 凝霜见此自然喜出望外,以为锦宁终于开了窍,有意把她往妖妖媚媚那一挂打扮,却被锦宁婉拒,擦掉了嘴上过分娇艳的口脂。 她没再怎么看镜子里的自己,起身朝外去,走起路来发间步摇轻晃,身上层层叠叠的裙摆如水波荡漾,摇曳生姿。 守在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她不让踏出房门,直到明二赶来,看到锦宁的打扮,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带她去见谢容。 穿过静悄悄的长廊,明二忽地低声冷笑了下:“这是要做什么,去引诱将军?方小姐的心思变得可真快。” 外面尤其寒冷,锦宁拢了拢肩上的狐狸毛披风。 她看着前路,脸色不变:“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不如主动献身说不定能救我夫君的命。” 明二瞥她一眼,没再出声,引她到一房前:“将军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 爱上两个男人的坏女人 锦宁踏进屋内后,身后的门便缓缓阖上。 屋内点着灯,亮如白昼,入目却一片空荡冷清。 锦宁听到内室隐约有些窸窣声响,轻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向那走过去。内室中弥散着薄薄水雾,看样应该是有人在沐浴,接着就看到谢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前几日他都是在夜间出现,黑漆漆的看不清彼此,就连大雪夜那晚也是隔着雪幕和昏暗火光,所以,其实现在才是面对面,清清楚楚地看着对方。 锦宁看着谢容此刻模样,眼波微动。 他显而沐浴不久,掺杂着霜色的发尾湿润,身上穿着件宽袖玄色衣衫,腰带松垮地斜斜系着,面色冷峻,高大身形却比平日显出几分散漫。 二人相视无言,锦宁也不张口,静静看着他。 谢容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将她上下审视过,便走去案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被茶水浸润的薄唇轻启。 “你要见我。” 锦宁似乎看着他出了神,听他出声才怔然回神,毫不掩饰:“我想知道谢韫他……” 话还未出就被茶盏重重搁下的‘铿’声打断,谢容面目陡然似挂满了寒霜,眼神像冷箭似地刺向她。 锦宁一颤,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即抬手捂住了嘴。 “不提了,别割我舌头。” 谢容目光一顿,轻眯眸又在她面上反复审视了遍,似乎瞧出了她的来意。“看来你为了谢韫是豁出去了,倒是委屈你忍着恶心放下身段——来与我虚与委蛇。” 锦宁放下手,动了动唇却欲言又止。 沉默了好一会,静到谢容心里生躁,就听她轻轻细细地嗫嚅:“别这么说,你生得这样好看,怎么会恶心。” 谢容心口一跳,直勾勾看着她的脸,又不甚在意地移开视线。 他手指紧紧捏着茶盏又松开,没有看她,慢条斯理地自己倒了杯茶,唇中溢出一声冷笑:“你在这如何惺惺作态也无用,我不会放过他。” 锦宁垂手有些无措的紧绷着身体,没有作声,下一刻略挺直了脊背,抬步朝谢容缓缓走过去。 走到他不远不近的身前停下,才有些无奈道:“其实我没有妄想过求你放了他,谢韫害过你多次,他死在你手里是罪有应得,我只是想让他死也能死痛快些,你别动用酷刑折磨。” “罪有应得。” 谢容慢慢咀嚼这四字,眼底却越来越冷,紧握着茶盏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忽地只听一声极刺耳的碎裂声,瓷杯在他掌心碎裂得不成样子。 “你也知道他多次谋害与我,他罪有应得,他内里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你什么都知道,如此还是爱他,唯独将我视如寇仇。” “方锦宁,你真是可恶可恨。” “不是这样……”锦宁脱口而出,对上谢容那双俱是怨怒的黑眸时又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纤瘦的身子僵僵立着,失神地哑了下去。 她这般欲说还休、含糊不清,还泛红了眼圈仿佛有难以言说的凄迷模样,反而令谢容更为恼恨,他自虐一般攥紧掌心中的碎瓷片,目若鹰隼般死死盯着她的眉目神情:“哪里不是。” 锦宁睫毛低颤,没有发出声音。 谢容死死咬牙,胸膛起伏,下一刻从案前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掌心被碎瓷划破,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 锦宁看到了,惊地抬眸:“你……” “我问你哪里不是!”他陡然暴喝的质问声盖过了一切,甚至震得锦宁浑身发颤,耳内嗡鸣。 她看了他一眼便被那张微微狰狞的面目吓到不禁后退,谢容没有拦她,嘲弄一笑:“说不出来了,连诓骗我的谎话都编不出来,你怎么敢站在这。” 锦宁看着他流血的那只手掌,焦急去看:“我先帮你止住血……” 谢容却避开不让她碰,手掌握拳,胸膛剧烈地喘了几息压抑情绪:“不想死就滚出去!” 他暴躁地撵她滚,锦宁还没离开他就冷冷转过身,迈步朝别处去,似乎再待在这就会忍不住动手掐死她。 可才刚迈出两步,后背突然被什么撞了下,不疼,很柔软。 以致他有片刻的僵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低头往下看,腰身被两只胳膊紧紧搂住,身后紧贴上来的柔软身体也是实质,一瞬间的呼吸停滞后,随着喘息侵入鼻尖的还有身后人传过来的淡淡馨香。 “我昨晚……做了梦,梦里除了我自己便都是你,年少的你,有时专横讨厌的你,唯独对我温柔的你……” 锦宁自后紧抱住他:“我怎么会把你当成仇人呢,你是谢容……是我曾经承诺要嫁的人,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才好,我们之间已经悬隔着别人,永远也回不到和从前一样的……” 谢容脊背僵硬。 沉默听她断断续续地呢喃轻噎,他睫毛轻微地颤了下,有片刻失神,随即脑海里闪过各种猜忌,嘴唇又冰冷地抿紧。 他没有动,蹙眉沉声道:“你这是想耍什么花招。” 锦宁搂着他的力气小了一些,谢容低眸看她抓着自己衣料的雪白素手、迟疑地松了一松,很快却又将他抱的更紧,脸贴着他后肩也不说话。 谢容心跳不可控地一快,同时暗暗恼怒。 她不过是抱了他一下,他就为此神魂摇荡,简直是蠢极了的蠢货。 谢容冷下脸掰开她的手,已打算好了用尖酸刻薄的字词、冷淡嘲讽的语气,来拆穿她极其拙劣、毫无效用的作秀手段。 可转身后,他就看到她泪汪汪而且泛着红的一双眼,与他对视时黑睫轻微颤了下,那兜在眼眶里的眼泪就濡湿了下睫,沿着面颊,滚落在牙齿咬着的嫣红唇边。 谢容欲冷嘲的话生生噎在嗓子眼。 锦宁低头极快地抹掉眼泪,攥紧手指,越过他:“我这就滚。” 谢容下颌绷紧,忍无可忍地阖了阖眼,猛地伸手抓住了经过之人的手臂。 她惊而抬眸,他将人一把扯近身前,漆黑的眸紧紧盯着她的神情:“我最厌别人同我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我仅给你一次分说的机会,你不将我视作仇敌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梦到我,方才又为何哭哭噎噎抱着我,说。” 他说这些话时字字句句都透着冷飕飕的审视,仿佛审问犯人一般,看她的眼神却挟带着难以掩藏的急切。 就好像只要她说,他便会信,不论真假。 锦宁仰头看他,睫还沾着泪水,微蹙的眉尖似破碎含情,她动了动唇,然而还未吐出字来就被谢容出声打断。 他板着脸严词厉色:“你还是别说话了,我来问,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锦宁抿住唇,缓缓点了点头。 谢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开口:“在吴州之时,你可是真心愿嫁给我。” 锦宁没有迟疑,在他目光中点了头。 谢容继续问:“我中毒之时,你可是为了换得救我的解药才跟随谢韫。” 锦宁又点了头。 得到答案,谢容停顿了片刻,盯着她:“你如今对我可还有情意。” “我……”锦宁欲张口,他厉色截断,“只许点头摇头。” 锦宁眸子闪躲,却在他逼人的目光中无处遁形,踟蹰了好一会,她轻轻点了下头。 谢容冷峭的神情在这之时缓和了一些。 他又问:“谢韫呢,你还爱他?” 锦宁垂眼,又点了头。 谢容立时便沉下了脸,既是谎话,就该说些他爱听的才对,她竟敢承认! 他自嘲:“我真是疯了才在这陪你耍把戏。” “我没有耍把戏,”锦宁慌忙出口反驳,却又声音一止,最后索性什么都不顾了,“谢韫在外人眼里或许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可他待我真心真意,将所有的温柔爱护都给了我,我离不开他。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那份情谊任何人替代不了,如果没有谢韫……我们该是彼此的唯一,可他就是出现了。” 似乎感到十分难堪,她转过了身避开谢容的目光,声音愈发细弱,“你们……你们还是有血缘的亲兄,我不能,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宁愿你恨我,我也讨厌我自己,或许我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爱上两个男人的坏女人。” 饶是历经战场,手染鲜血无数的谢容也被她这番话冷不防身躯一震。 他绷紧了下颌,手掌攥紧又松开,死死盯着锦宁的后脑,表情一时晦涩难明。 他心情很复杂。 复杂中可笑的是竟然有一丝丝丝隐秘的庆幸窃喜,因为她心里还有他。 又咬牙切齿谢韫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同时又爱又恨的是锦宁竟然如此放荡不忠,一颗心竟能贪婪的同时容下两个人。 谢容不发一言,挪动步子走到锦宁面前,又看她搭着眉眼垂泪,我见犹怜的小模样竟还显得委屈,他坚硬的心忽然就有些软下去,背手在她面前来回走了两圈。 最后也只是指着她怒道: “你着实可气可恨。” “不过也罢,我这就去杀了他,只要谢韫死了,你心里便只剩我一人了。放心,我依你所言不会用酷刑折磨,定会给他个痛快。”说罢,外头寒夜漆黑,他身上还是单薄的衣衫,急匆匆的脚步就朝外去。 好像赶时间让谢韫死了给自己腾位置。 第179章 ‘极乐\\\’ 谢容怒气冲冲指着自己,锦宁便垂头一副任他发泄打骂的柔弱可怜模样,紧绷的心神却终于暗暗一松。 她已经准备好迎接他接下来的贬责甚至怒骂。 可不曾想谢容只怒斥一句她可气可恨,随即话音陡然一转,要去杀了谢韫,还不忘展现自己的宽宏允诺不会虐杀他,说着便动身,那架势是片刻也等不及的了。 锦宁身心俱是一颤,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快步奔到门前。 “等等……谢容。” 她出声喊住他,谢容推门的手顿在半空,轻眯眸,转身看着锦宁朝他过来,那脸上出于焦急而不自然的仓皇失措是如何也遮掩不好的。 他一言不发,沉着脸静静等她的下文。 锦宁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虽不久前还说过他罪有应得让他痛快点死这种话,到底是有私心,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谢韫死。她绞尽脑汁地想编造什么理由才可以留谢韫性命,目光闪烁时正与谢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对上,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心思于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有些难堪地垂了下眼帘,屋内一时寂然无声。 锦宁还是磨磨蹭蹭到了谢容面前,还是编不出话,索性老老实实地与他坦诚讲:“能不能,暂时别杀他。” 谢容气笑了,语气阴恻恻的:“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他死。” “这,这根本不是舍不舍得的事,”锦宁也有些激动起来,声音发颤,“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论是你去杀他还是谢韫被杀死这两者我都没办法装作视若无睹,你若是要杀他我一个阶下囚自然阻止不了,只是别来特地告诉我,悄悄做个干净,也永远别让我知道,或是放我走……” “走?”他好像只听到了这个。 “我绝不会再让你有离开的机会,往后的每日每夜你都只能待在我身边,若是你胆敢有出逃的念头……”谢容未再说下去,却低眸在她腿上扫过,眼神十分的可怕。 锦宁脸色白了一瞬,忌惮地往后挪了挪步子:“我不逃,可你也要为我想一想,任谁能做到相安无事地与一个杀了自己夫婿的男人相爱,我会夜夜被噩梦折磨疯的。” “而且你应当不懂得比起活人来,死了的才是终生忘不却放不下的那个。” “谢韫待我本就温柔体贴事事顺着我,而你……你又凶又霸道不温柔脾气不好,若谢韫死在我最爱他的这时候,久而久之,我只会越来越怀念他的好,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也超不过他,就好比他永远是正宫大房,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你只能做个二房,还有……” “闭嘴。” 谢容脸色黑得不能再黑,眼里仿佛烧着汹汹怒火,欺身将她抵到门扇上:“什么大房二房,我竟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二房,方锦宁,你怎么敢的?” 锦宁后背重重磕在了门框上,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唯恐谢容会突然一掌掐死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所幸过了会自己还安然无事,抵在肩上的力道陡然一轻,她忐忑地睁开些眼缝,就看到谢容已转身朝屋里去,还恶狠狠地踹飞了一只椅子。 锦宁轻出了一口气,原地踟蹰了会,还是跟了过去。 寒风从大开的窗子冽冽涌进来,谢容身上只着薄衣衫立在那,手掌死死按着窗沿,胸膛仍剧烈起伏,刺骨的冷风从领口、宽袖钻进去,却也吹不去胸腔中翻滚的躁怒。 锦宁见此,过去立即将窗户关上。 “你穿得少,这样会冻着的。” 谢容冷着脸不理会,侧了身看也不看她。 锦宁有些犹豫,此刻的谢容给她一种像在生气需要人哄的错觉,她也不确定他现下是那种一碰就咬人的恶犬,还是摸摸头可以哄好的好狗。 她突然看到他被碎瓷划伤的那只手,血从掌心淌到手指尖,已经有些干涸,没再流鲜血。 锦宁连忙摸出干净手帕,双手去握他那只手臂,他却挥手甩开不要她碰,迈出几步又忽地折过身,眼底猩红,嗓子莫名有些哑:“既然我在你眼里是千般万般的不好,当初又为何要来主动招惹?我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蠢样。” 锦宁看到他微红的双眸有些愣住,以致莫名在他声音里听出一些委屈的幽怨控诉。 她想他应当是刚才被风吹的,不是被她气的。 “你没有不好……”顿了顿,她意识到了什么,“我并非那个意思,你是不比谢韫温柔细致,但也只是性情这一方面与他不同罢了,我知道。你身上其它的过人之处又哪里是他能比得了的?” 谢容听她这么说看着表情也没怎么缓和,只是不做声地狠狠盯着她。 锦宁试探着朝他挪了挪步子,他没有反应,她便又靠去一些,最后直接攥住了他的衣袖,嗓音柔和道:“你模样是与他不一样的好看,身体比他强健的多,文武兼备,有你在我不会担心有人能伤得着我,你为人更比他光明磊落,虽然脾气不算好但待我是独一份的用心,我……也是极喜欢的。” 谢容冷笑了声,似乎对和谢韫比较这件事,就算赢了也让他极为鄙夷不齿。 不过到底脸色缓和了些。 锦宁再去碰他的手就没被挥开了,她抿了抿唇,忽而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不要生气了,好吗?” 谢容蹙着的眉心便随着舒展开来,略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很快平静下去。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谢韫?” 沉默了会,锦宁道:“随你吧,反正我心里所想都与你说了,你们之间的仇恨到底也不是我能消解的。而且现在你与我在一起又不能分身去杀人,我何必再提他惹你恼火。” 说着锦宁牵起他的手走去桌前,谢容亦步亦趋地迈步子,看了看被她牵着的手,又不错眼地盯着她在烛灯照映下泛着薄光的侧影。 她让他坐下,而后用水打湿手帕,站着替他擦净手上的血迹。 谢容目光从锦宁脸上移开,随着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掌心,伤口不长,但被瓷器扎的有些深,不过于他来说实在不痛不痒。 但锦宁皱着眉尖,仿佛能切身体会到他的感受,揪心的厉害,“还疼吗?” 说着凑近他掌心吹了吹,温热的呼吸落下,本来不痛不痒的伤口反倒迅速窜起了细微的疼,热热麻麻的痒意仿佛一直钻入了骨头缝里,惹得浑身血液翻腾。 他不说话,锦宁也仿似没察觉男人眼里渐渐升起的浓重欲气,松开他的手:“屋里有没有涂伤口的药?” 说着她转身要去找药,手腕陡然被人攥住,往怀中一扯。 锦宁轻声惊呼,歪着身子被他箍在怀里。 “你的手……”她挣扎了两下。 他不作声,如此近的距离细细扫过锦宁五官每一处,直看得她心头发颤,才缓缓贴过去吻她。 两唇相触前锦宁往后缩了下,谢容不恼却也不停,手掌穿过她乌黑的发摁着她后颈,有一点温柔但更强横地吻了上去,将那软唇蹂躏的通红,于她呼吸难耐间探入,追逐勾缠,辗转侵食。 这个吻十分的缠绵长久。 直到他放过她,锦宁终于得以正常呼吸,因气息不稳胸口起起伏伏,脸颊绯红,唇畔更是娇艳欲滴,双眼潋滟湿润。 凌乱的呼吸声在寂静夜里荡漾,皮肤阵阵发热。 谢容没再动,呼吸相缠的距离,盯着她此刻春潮似的娇美模样。 他的眉目漆黑深邃,像望不到底的幽潭,眼尾带有几分凌厉,此刻染着浓稠的欲色,盯她的眼神侵略又危险。 锦宁睫毛低颤。 与他对视竟比方才亲吻更让她难以承受,莫名头脑眩晕,心乱如鼓。 她垂下眼睛:“好了吧,我……去找药。” 谢容手掌覆在她纤薄的脊背,施了力道将人往怀里揽得更紧。 他仍盯着她的脸,声音略哑:“你可知到如今,我最后悔的两件事是什么。” 锦宁贴近他怀里,只能抬起手攀上他肩膀稳住身形。 谢容穿得少,锦宁能摸出来他衣衫下的身躯矫健挺廓又不失俊美,仿佛蕴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这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个好事。 她一阵心悸,轻摇头。 谢容抚摸着她的脊背,有些漫不经心道:“后悔当年去珩州出征之前,没有先娶了你。” 如果当年他娶了锦宁,或许她就不会冲喜嫁给谢韫。 可没发生的事倒也说不准,万一就算锦宁是死了夫君的寡妇,谢韫也变态的不放过,到头来还是如此。 锦宁不敢显出那段记忆于她来说莫名久远到有些模糊,不知该如何接话,便顺势问:“另一件后悔的是什么?” 还没听得答案,身子突然腾空,锦宁惊呼出声,本能地搂紧了谢容的脖颈,挂在他身上。 谢容一只手臂横过她臀下,如抱小孩的姿势一般轻易将人抱起,朝内室床榻走去。 锦宁没有挣扎,甚至称得上温顺地靠在谢容怀中,脸埋进他颈间,可揪着他衣领的手指尖止不住发颤。 直至被放到床榻上,他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衣物双双落下。 烛灯昏黄,摇晃的床帘映照出里头纠缠的影子。 锦宁如同即将被野兽吞食的猎物,即便放弃挣扎,在野兽露出狰狞锋利的牙齿前,也本能地惊惶到极点,她死死闭紧眼不敢去看。 可某兽偏偏阴沉又恶劣地亮出牙齿在那皮肉威吓似的厮磨,甚至耀武扬威似的翘着逼她睁眼看着一判高下。 “我的厉害,还是阿兄?” 偏偏是这时候他称一声阿兄,锦宁只以为躺这挺尸由他折磨就够了,哪里想到还要承受这般羞耻。 她死死咬唇不愿发出一声。 可到他这个年纪还没经过事的男人,所有欲望覆在她一人身上,能忍到现如今,不是有着强大自制力就是忍成变态了。 显而,谢容两者都沾一些。 “不说?” “……” “你,是你!你的比他厉害,行了吧!”她受不了他不懂轻重毫无章法的磋磨,呜咽地喊出来。 牙齿抵在细嫩皮肉间,将要刺破,喉咙不禁滚出仿佛登顶极乐般的低叹。 “早该如此……” “出征前的那一夜,便不该顾忌。”他的第二悔。 第180章 ‘见血\\\’ “别——” 这是谢容的嘶声。 他敛着眉心,下颌紧绷,神情古怪,像是在极乐与炼狱之间徘徊不定。 “放松。” 锦宁将自己唇咬破,忍着仿佛被生生撕碎,还忍着想要一脚把他踹飞的冲动。 什么玩意。 这人刚才还好意思逼问她,他和谢韫谁的厉害??? 或许谢容在体积上占优势,但在此刻实际行动中,他将必输无疑、一败涂地! 当然,锦宁只敢在心里吐槽,是不敢真说出来的。 “谢容……谢容……” 她情急地唤他的名字,春水似的娇媚声音。 为了自己少受点苦,她抬手去摸他滚烫的面颊,白腻的细胳膊主动缠上男人脖颈,将那挺括坚硬的身躯勾到自己怀中来,颤颤地哄诱。 * 谢容额角青筋鼓跳,渗着难耐的薄汗。 尤其是锦宁主动缠上来。 那软弱无骨似的身子无一处不透着蛊人的魅惑,像勾人精魂的妖精,香气馥郁的吐息贴在他耳边。 谢容在那一声声娇娇柔柔的缱绻呢喃中当真情不自禁地温柔,于她编织的温柔香中渐渐沉沦,有种被深爱着的极致满足,目光都迷离了,偏头含住她的唇。 直待她足够经事。 …… * 大抵是有段时间未经情事,再加上谢容除却一开始的莽撞,后面经她娇言软语的攻势,倒是都顾着她来,且一来二去之后似乎有点天赋地摸索到了其中妙处。 锦宁觉得羞愧,但不得不承认她身体很诚实地有些……受用。 又被翻过来,雪白脊背覆上来山似的沉重身躯。 锦宁伏在枕上懵了下。 “谢容,不要这样,我想看着你。” 她撒娇似的请求,目光离了他人就会害怕不安一样。 这时候的谢容神情称得上柔情似水,胸腔下的一颗心仿佛被她拿捏紧了,他拒绝不了。“……好。” 他将她搂抱在怀里。 不过,显而没有满足。 锦宁却不那么情愿了,她也发现他很吃软的一套,便将脸贴在他胸膛可怜巴巴地.,不行了,再来她会受伤的。 谢容自然不乐意,脸色有点沉,这才两回怎么就不行了,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锦宁就抽噎了下,抬起湿红的眼控诉他,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只为了和我做那事,都说很疼了你为了自己就不顾我会难受是不是? 谢容狠狠蹙眉,他觉得十分冤枉。 其实那两回他也很是收敛,只因但凡他稍做回自我一些锦宁就,所以他一直是伺候着她来的,渐渐到后面她分明是……还喜欢的不得了的。 终于轮到他了。 她就……卸磨杀驴? 看谢容黑着一张脸,锦宁有几分心虚。 不过她没有装,小腹是真的有些疼,即便是出于女性本能也该知道,女子在孕期中最好避免床事……她害怕会出事,也害怕被谢容发现,那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更可怕的是要面对欺骗谢容的后果。 锦宁只是想着就脊背生寒,半边身子都凉了下去。 谢容感觉到怀里人突然发起了抖,他扯过被褥裹在她身上,低眸问:“冷了?” 锦宁覆下眼睫,点头,更深的埋进他怀里:“你身上好暖和,再抱紧我一点好不好……” 她如此依赖他的模样令谢容倍感愉悦,胸腔涌起从未有过的热涨,虽说身体没得到餍足,精神上的欲望满足却不比结合时差半点。 于是脸色很快由阴转晴,更搂紧了她柔软的身子。 锦宁突然注意到他头发墨黑,发尾处却掺杂着霜白。 “你的头发……”她迟疑问。 谢容淡淡说:“中毒后就这样了,新长出来的没事。” 锦宁心里涩涩的,但不知说什么,索性不说话,手指摸了摸他发尾出神。 半晌后,他抱她去汤池里。 热水没过酸软无力的四肢,暖意仿佛从毛孔渗透到骨子里,锦宁顿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好多。 太舒服了,特别是在酣然地做过那事之后,又泡在温泉似的热池里,这几日的焦躁心绪在这刻得到缓解,锦宁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以致连谢容贴着她,那双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索,声称是帮她洗澡也没心力阻止了。 她两只胳膊交叠,趴在池沿边惬意地眯眼,没注意身后人的变化。 锦宁僵了下,再去抵抗为时已晚,她回头连个声都没发出来就被谢容捏着脸堵住了嘴。 再后便只有不可言说的声音在热雾中断续响着。 * 结束后再被抱回床榻上,刚沾枕头锦宁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容侧身撑着胳膊,盯着她看,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直到床头的烛火自己熄灭了,他才把人整个搂怀里闭眼睡下。 第二日,锦宁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谢容不在枕边,她隐约记得他起来时亲了亲她,不过她困得紧一巴掌把人推开翻身继续睡了。 她刚坐起身,就听到凝霜的声音:“姑娘,您醒啦。” 她站在床边,笑盈盈的脸,喜上眉梢,好像在恭贺她终于爬上了某人的床。 锦宁没什么表情,她现在有些忌惮这人,怕被她看出什么。 昨夜还没多难受,现在双腿腰肢的酸疼劲都上来了,她倒抽口气下了床,刚走两步凝霜突然‘呀’了一声:“姑娘,您……您身子来了。” 锦宁一怔,心口突突跳得厉害。 凝霜的视线落在自己屁股后面,她看不着,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何意,身子来了……定是后面衣料染了血。 她双腿更软了,面上淡淡地了嗯声,说应该是。 凝霜似乎也松了口气,便着手去准备女子月事用的物什。 人出去后,锦宁立刻回到床上,脱下衣物一看,雪白衣料真的染着团血,很少,却鲜红醒目。 她穿好衣物,身子轻微发抖,抬起手,将自己食指关节咬得渗血破皮,却不知痛似的,满目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