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胡子》 第1章 朦胧的理想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一片并不算很高的小山坡上,给山坡上那高高矮矮的植物披上了一层银辉。山坡上随处可见的羊肚子草、野谷子草已结起沉甸甸的穗儿,风儿吹过,涌起一层层的波浪。蒿草间,东一簇、西一簇的山枣儿丛,枝条上已挂满了红彤彤的山枣儿,为夕阳照射下的小山坡增添了几许生机,也预示着此时正是秋天。 山坡上,十几只绵羊在悠闲地吃着草,不远处,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在摔跤。俩人的小胳膊相互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紧紧的抓住对方,撅着屁股,小脸憋得通红的在较劲儿。几米外,一个比俩男孩儿稍小的女孩儿,一手拽着枝条,一手摘着山枣儿。小姑娘那蓝色的带有碎花儿的衣服上粘有山枣儿叶儿,嘴角边和手背上挂着红色的山枣儿皮儿。一只半大的黄狗,望着摘山枣儿的小姑娘,讨好地摇晃着尾巴,哈喇子流出多长。 “你耍赖,这一局不能算你赢”。摔跤的俩男孩分出了胜负,被摔倒的男孩儿叫铁成,个子稍高点儿。他仰坐在草地上手指着站着的男孩儿,大声地喊道。 “哼、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找理由,不服就再来一跤”。赢了的男孩儿叫二贵,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有点儿发虚。刚才摔跤时,他发现在铁成的侧后方有一个浅浅的小坑,被杂草遮盖着,不仔细瞧看不见。二贵就有意地把铁成往坑的方向顶,待铁成的一只脚踩进坑里,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便快速地伸出一只脚,在铁成踩进坑里那只脚的脚脖处一勾,手往同一方向猛地一使劲,失去重心的铁成,‘嗵’的一声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哎,你俩别摔啦,铁山哥回来了。”小姑娘名叫陈三娇,是二贵的妹妹,说完就转回 身继续摘着山枣儿,那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在哪儿?在哪儿呢?”二贵大声问妹妹。铁成也是一轱辘跳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上的 尘土,一边站在了二贵的身边。俩人向山下看去,哪里有人影?山下那条看得见的小路上,也不见铁山的身影? “又被这小丫头耍啦。”铁成说着跑过去,一手抓着三娇的手腕,一手在她的头上‘咚’的弹了一个脑瓜崩。说道:“把你的山枣儿献出来”,也不顾三娇的反对,从她的兜里抢了一把山枣儿,就躺在一边去吃了。 “二哥,你看他打我的头,还抢我的山枣儿”。陈三娇拽着二贵的衣袖,一副受了天大 委屈的模样。 “活该!”二贵说完也躺在了草地上,看也未看妹妹一眼,他知道铁成不会真的打妹妹的,也清楚妹妹是啥样的性子。三娇在二哥面前讨了个没趣儿,刚想离开,就听二贵说:“给点儿山枣儿”。三娇正生着气呢,听了二哥的话,真想把兜里的山枣儿掏出来全打在二哥的脸上。刚才铁成抢她山枣儿时,二哥不仅不帮她,还骂她活该,现在还想向她要山枣儿,哼,她才不愿意呢。可是,转回身时脸上却是露出谄媚的笑容,手捧着山枣儿讨好地说:“够不?不够我再给二哥摘去。”三娇可不敢冲二哥发火,要是惹二哥生气了,弹她比铁成弹的更疼。 “够啦,去看看羊都在不在,别跑丢了。”说完也躺在了地上,嘴里吃着山枣儿,脚还翘起来晃动着,眼睛望着天空,不知在想啥?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铁成:“这太阳都快下山了,铁山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是呀、是呀,铁山哥真烦人,我肚子都快饿瘪啦。”不等铁成说话,三娇就抢先说,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 “三娇你又说我烦人,欠收拾了吧?”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坡下传上来。紧随着声音,一 个少年气喘吁吁地由坡下爬了上来。少年比二贵和铁成要大些,个子也稍高些,一双不是很 大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给人以刁钻顽皮的感觉。少年身上那青色的家织布小褂敞开着,脖子上挂着黄色的帆布书包,从敞开褂子的小胸晡上和脸上可以看到淌下的汗水。这少年正是几人口中的铁山哥——刘铁山,他在十多里外的黄家湾村念私塾。 “铁山哥,三哥,”二贵和铁成一轱辘从地上跳了起来,却见三娇已先一步跑到铁山面前:“铁山哥,我刚才没说你烦人,我。。。。。。铁山哥,给你,这是我给你留的山枣儿,”三娇的小脸变化很快,手捧着山枣儿伸向铁山,讨好地说;“你看这些山枣儿多大啊、酸甜酸甜的,我都没舍得吃呢!” 铁山一手接过山枣儿,一只手在三娇的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哥原谅你啦,下回多给 哥留着啊。”铁山摘下挂在脖子上的书包放在地上,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今天放学晚了,我是跑回来的,”说着长长地吐了口气,仰躺在地说道:“哎呀,累死我了。” “铁山哥,有啥新鲜事儿吗?”二贵蹲在铁山的一边。 “是呀、是呀,三哥,有啥故事给咱讲讲呗。”铁成蹲在铁山的另一边,脸上露着渴望的目光。三娇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蹲在铁山的身后。 铁山在二贵和铁成的心里就是个小大人,二人对铁山那是言听计从的,他和铁成是堂兄弟,关系好自不必说。铁山和二贵俩也有拐着弯儿的亲缘关系,但是已经很远啦,可二贵就是愿意和铁山在一起玩儿,喜欢听铁山哥讲些学堂或是山外面的事。铁山能进黄家湾学堂读书,是一件让二贵和铁成以及村子里其它孩子们非常羡慕的事情,当然这要归功于铁山的妈妈和姥姥。铁山姥姥家在黄家湾,与教书先生有着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见小外孙子脑瓜子十分聪明,就提议把铁山送进私塾读书,妈妈也想把儿子送去念书,而且态度比姥姥要更加的强烈,所以才促使铁山在十岁——也就是上一年,走进黄家湾私塾读书。 铁山没有马上回答两人的问话,他一个一个地往嘴里扔着山枣儿,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面向二贵,一副严肃的表情:“二贵,你和姨夫习武练的咋样?”他和铁成管二贵的父亲叫姨夫,也知道二贵爸爸有功夫,所以这样问二贵。 望着铁山严肃的样子,二贵迟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吧。”这确实叫二贵很难回答,一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二是习武练功是不会让外人看见的,尤其是练功的方式方法是不能外传的,任何人都不行,这是爸爸严厉告诫过的。另一方面他没有想到铁山会问这个事儿,而且是那么的严肃,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咋说好。 铁山没有继续问二贵,他就像一个成熟的小大人似的,眼睛望着天空,平静地说道:“今天学堂来了几个人,他们和先生说话时,我在外边听见了。他们说大总统袁世凯和孙中山在南方正在打仗,起因是袁大总统杀了一个姓宋的——叫啥我忘啦。这个姓宋的是革命党,是支持孙中山的,所以孙中山就组织革命党和袁大总统打了起来。” “谁胜谁败了?”二贵和铁成同时问道。 “现在正打着呢,还不知道。”停了一会儿,铁山接着说:“那几个人走了先生也没有讲 课文,却讲了好多好多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事儿。” “都有啥事儿,给咱也讲讲呗。”二贵和铁成俩人脸上是渴求的目光,三娇的一双大眼睛也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铁山。 “先生讲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是很明白,不知道咋对你们说。。。。。。那个,”铁山努力回想着先生在学堂上讲的话,好一会儿才说:“先生让我们现在要多学知识,锻练好身体,长大了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铁山哥,啥叫社会呀?”二贵问。 铁成接上说:“身体还用练?再过几年不就长大啦,像大人一样有力气,能干活吗!” “社会就是。。。。。。就是。。。。。。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很大很大的地方吧。”铁山心里很是尴尬,他抬手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解释好:“练好身体就是。。。。。。就是长大了比别人更壮、更强,才能打得过别人、不会被别人欺负。”铁山很想把先生讲的在铁成和二贵兄妹面前表述明白,却想不出怎么说才好。就说:“反正先生讲的话肯定是对的,我想好了,明天就开始锻炼身体,你俩也一起练习咋样?” 二贵和铁成忙点头答应,铁成问:“咋样锻炼?” 铁山看了看天色:“太阳都下山啦,三娇去赶羊,咱们边走边说。” “我去赶羊。”三娇早就想回家啦,她冲黄狗一摆手:“阿黄,走。”说完便蹦蹦跳跳地 跑去赶羊,阿黄摇晃着尾巴,跑在小主人的身旁。 看到三娇跑远了,铁山对二贵说:“二贵,我想习武练功,你能教我和铁成吗?”说着他看了看铁成,铁成赶紧冲二贵点了点头。铁成对三哥是盲目信任的,只要三哥做的事,他就去做,他从小就是铁山的跟屁虫。二贵低着头没有回答,铁山接着说:“二贵,我知道你为难;不过,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我可以对天起誓。。。。。。”铁成也赶忙说:“我也不会对别人说,对爸爸妈妈也不说,要是从我嘴里泄露出去——我就是小狗。” 二贵看了看三娇的方向,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还在犹豫的二贵,铁山拍了拍书包,说:“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俩识字——三娇也可以学,好不好?”停了停,铁山又接着说:“只要是我学会的,我都可以教给你们。” “好吧,不过。。。。。。”看着还在犹豫的二贵,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二贵,你放心, 我都想好啦。我教你们识字的事儿不要对外人讲,不过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习武的事儿 除了咱三个之外,任何人都不告诉。咱得找一个背静点儿的地方,还得天黑去比较好。” “我家后边那个小树林挺平的,哪儿咋样?”铁成说道。那个小树林离铁成家七、八十米远,是一片平坦的河滩地,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一些高大的楡树,树下是厚厚的沙土,地方平坦而又松软。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三个人也都多次去那儿玩,尤其是在春天里——因为春天是楡树开花的季节,此时村里的孩子们便会爬到高高的树上去摘树上的花吃。这里的人们把楡树的花称为楡树‘钱’儿,楡树‘钱’儿吃在嘴里带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如果把它用热水烫过后和在苞米面里,蒸出来的窝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好多人家还拿楡树‘钱’当菜充饥呢! 那里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离家不远,晚上又没有人去,真是太好啦。三人的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先后起身。 “走,回家。”铁山背上书包,一手一个搂着二贵和铁成的肩膀,跟在三娇和羊群的后面,向山下家的方向走去。蜿蜿蜒蜒的山间小道上,不时地响起孩子们的笑声和羊的鸣叫声,间或还有一两声狗的吠叫。 远处山下的小村庄,在夕阳照射下,雾朦朦的映现着一束束淡黄的霞光。此时,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已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盘旋着、飘浮在晚风中。 第2章 打架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铁成一手拿着挂有红彤彤山枣儿的枝条,一边摇头晃脑地在背【三字经】。“性乃迁、性乃迁、”下两句是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望向正在蹲马步的二贵:“二贵,‘姓乃迁’后边是啥来的?” 还没等二贵说话,三娇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教之道、贵以专。我都会背了, 你还没会呀?真是笨死啦!”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黄狗,传递给铁成的意思是:瞧你笨的还不如我的狗呢。说完还撇了撇可爱的小嘴,一副鄙夷的表情。 铁成猛地转过头,一双好似喷出火苗的眼睛瞪向三娇,小胸脯儿不停地颤动着,预示着怒火将要喷发。说真的,他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每次和她斗嘴都会败下阵来,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是憋屈、也很不甘心。不过每次事件过后,他的内心深处却并不怎么记恨三娇,这与二贵和俩家的关系、以及其他人无关,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吧。因为再次遇见三娇时,他都要在三娇的头上重重地弹个脑瓜‘崩’。那时,要是周围无人,她没有依仗,小脸上就会露出可爱的笑容,嘴里甜甜地叫着:“铁成哥、铁成哥,”他的手指头落在三娇的头上时也就不是很重了。 三娇一直观察着铁成的表情,看见铁成狠狠地把手里的山枣儿枝摔向地面,她就跳起来快速地绕着湾儿跑向二贵身后,边跑边大声喊着:“二哥、二哥,铁成哥要打我。” 二贵没有理妹妹,也没有去拦铁成,依旧蹲着马步。俩人围着二贵,一个跑,一个追。跑着跑着,铁成猛地转回身来,三娇就一头撞进铁成的怀中:“小丫头片子,这回看你往哪儿跑。”他把三娇的双手紧紧地箍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来在三娇的头上‘砰’地弹了一下。 “哎呀,二哥。。。。。。”三娇的小脸非常的痛苦,表情虽然有点儿夸张,但这次确实有些疼。感觉到手被放开了,三娇便面向二贵‘哇、哇’地大哭起来,眼里的泪水就不停地涌出来,两只小手一揉,一张小花脸一上一下地抽搐起来,显示着多么的委屈。 “三娇,别哭、别哭,二哥给你报仇。”二贵一看妹妹真哭了,也不蹲马步了,他边给三娇擦眼泪,一边哄道:“告诉二哥,他弹你几个。” “一个。”三娇边哭边说。 “好,二哥给你弹他俩个。”二贵向铁成使了个眼色,伸手拽住铁成的衣领,对三娇 说:“看着。”说完伸出右手,把母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很夸张、很用 力地在铁成的头上‘当、当’地弹了两下。“哎哟、哎哟”铁成很配合地大声叫着,双手抱 着头,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 “噗嗤,”三娇的眼泪还在往外涌着呢,此时嘴角一撇就笑出来了,那模样可爱极啦。 看见三娇笑了,铁成赶紧跑去捡起地上的山枣儿枝,回来递到三娇面前:“给你,刚才是我不好,下手重了点儿,我给你赔礼啦。” “我才不要你的破山枣儿呢。”三娇转过身去,她还是没有原谅铁成。 铁成跟过去,面对着三娇:“你说你要啥,我给你整去。” 三娇的泪水马上就止住了,眼神也似乎亮了起来,她想了想说:“我想吃梨。” “想吃梨?”铁成自言自语着望向二贵,二贵也望向他,俩人都知道——从他们所在的山坡向上,翻过山梁,那边的山洼里有六、七棵梨树。听大人们讲,那个山洼是属于郑家屯,是个比他们刘家沟大得多的村子,那几棵梨树,当然也是属于郑家屯的。不过现在正是梨子成熟的时节,那金黄色的梨子对孩子们来说是相当诱人的。二贵和铁成的目光碰在一起,俩人就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思。 “铁山哥就快回来了,要不、咱俩再等一会儿?”二贵的心里不是很踏实,毕竟那可是去偷啊!虽然在他们这些半大孩子中流传有‘偷梨偷枣儿不算贼,逮住挨顿王八捶’,可那也叫偷啊,一旦让人逮住了,那也是很砢碜的事呢! “把羊赶到山梁上去,看看有没有人,有人就不去,没人咱再去,行不?”铁成说道。 “好,三娇,走。”二贵一摆手,仨人赶着羊一会儿就来到山梁上。 站在山梁往下看,下边的景物尽收眼底,视线可及范围内没看见人影。二贵就对三娇 说:“你在这儿等铁山哥,他也快回来了。”又拍了拍黄狗:“阿黄,不许乱跑。” 从山梁到山下梨树的距离也就二百米左右,虽然是下山,坡度也不是很大,可没有路,俩人也是好一会儿才来到树下。抬头看去,只在树梢和不易被发现的枝杈上才有少量的梨子。俩人相视一笑,本来慌乱的心立刻放了下来。因为树上的梨子显然被主人家收拾过了,在收拾过的树上摘了多少梨——只要不把树的枝杈毁断,在这里就不叫偷,而叫‘捞’。 “你在底下接着,我上树。”树不是很高,铁成身手灵活地爬上去,在茂密的树叶间寻找起来。二贵抻开自己的衣襟,接住铁成扔下来的梨,一边观察并指挥铁成哪里有梨。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树上,全然未发现几个半大孩子正向这里走来。 “喂,你俩是那个村的,跑这儿偷梨来啦?”一道尖厉的声音传出,俩人才发现来人已经离树下不远了。 来的是仨个男孩子,从个头儿上看,仨人中最矮的也要比铁成高一些。仨人来到树下, 未听见二贵和铁成回答,最矮的那个背着书包的男孩黑着脸喊道:“你俩是哑巴吗?不会放个屁呀。” “俺俩是那个村的关你啥事,我们又不是偷梨。”二贵的口气明显没有对方强,铁成也 急忙跳下树来,站在二贵身旁。 “哟。。。。。。还敢犟嘴。”倚仗着比对方身高,矮个男孩子快速地来到二贵的身前,对着二贵就是一拳头.。嘴里还趾高气扬地说:“我说你是偷就是偷,咋的?不服吗?”说着又伸手‘啪’地在二贵的脸上扇了一个嘴巴子。 “你妈的,太欺负人啦!”二贵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先前是因为惧怕矮个男孩的那俩个同伴儿,挨了一嘴巴子之后,心中的惧意也被扇得无影无踪。他紧握着的小拳头猛然挥向对方面部,脚下也同时加力,用肩膀狠狠地撞向对方的胸脯子。 矮个子男孩没想到,在这样的态势下对方还敢反抗,打在他脸上的拳头还那么重。“啊。。。 。。。”他噔噔噔的后退四五步,仰脸朝天地摔倒在地。感觉鼻子发热、嘴发咸,他抬手摸了下鼻子,看见手指上的鲜血,竟转过头面向俩个同伴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哥。。 。。。。”眼里的泪水和鼻子里的血水一同流下来。 那俩个大些的男孩同时冲过来,对着二贵拳打脚踢,其中一个抓住二贵的头发边打边骂: “妈的,敢打我弟弟,你找死!” 铁成没敢冲上去,他知道上去也打不过人家儿,就从兜里掏出两只梨,一先一后狠狠地向那俩人的脸上砸去。由于离的近,两个梨准确地砸在对方的脸上。在那俩人被砸中的一瞬间,他向着二贵大喊:“快跑。”说完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二贵也在对方松开自己头发的刹那跳起来,跟在铁成身后向山上跑。 “想跑?门儿都没有。”那俩人在短暂的疼痛过后,就迅速向二贵和铁成追去。 二贵和铁成拼命地往山坡上跑着,就看见铁山自山坡上跑下来。俩人见铁山哥来啦, 原本惊恐慌乱的心倏地放了下来,就见铁山边跑边捡起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棍,冲过来喊:“你俩闪开。”他让过二贵和铁成,举起树棍向跑在前边的那人砸去 。 追在前面的叫郑金生,后边是他的本家兄弟郑德生,被二贵把鼻子打出血的是金生的弟弟郑银生。金生、银生兄弟在郑家屯是霸王级的孩子头儿,因为父亲是附近村屯有名的财主,家中仅看家护院的就有好几个人,所以,兄弟俩在屯子里无人敢惹。银生和铁山现今同在黄家湾私塾念书。金生也曾经在那里念书,不过在铁山进入私塾时,他就不去了,听银生说他家在奉天开有货栈,他哥哥要去奉天读中学。 金生没想到这个和弟弟一般大的小家伙儿这么凶猛,看见树棍砸下来,他本能地一抬胳膊就听‘乓’地一声,胳膊好像断了似的疼得他:“啊——”地大叫着蹲在地上。铁山手中的树棍也应声断了一截儿。此刻,德生也已跑到近前,这家伙要比金生壮实得多。铁山举着断了一截的树棍迅捷地抡向对方,德生很机灵,他侧身用后背扛下打击,然后挥动手臂一拳打在铁山的肩背处,铁山被打的向前冲了六、七步才停下来。 见对方没有马上冲过来,铁山也没有冲过去,他看向二贵和铁成:“你俩偷梨啦?” “没有。”俩人异口同声回答。二贵指着远处的梨树补充道:“那些梨树都收过了,他们一来就说我俩偷梨,还先动手打我。” 铁山一听就明白了,银生他们这是在欺负人。在他们这些男孩子之间,大的欺负小的、强的欺负弱的、人多的欺负人少的是很平常的事儿,被欺负的往往都是些不敢反抗或是反抗不了的。很明显,现在他们是被欺负的一方。铁山趁着说话时绕过金生,来到二贵和铁成身前,趁对方不注意给二人使了个眼神,手指地做了个抓土的动作。见二人明白了自己的意图,铁山看着已经站起来活动着胳膊的金生二人,对二贵和铁成说:“咱们走。”说完三人便向山上跑去。 “大哥,别让他们跑了,我要狠狠揍他们。”银生边跑边喊着追过来。 “放心,谁都跑不了”金生二人毕竟大些,没几步就追上了铁山三人。 铁山抡动着树棍不让金生二人靠近,猛地大喊一声:“打。”二贵和铁成一边跑着一边各自抓了两把沙土,此时听见铁山喊打,转回身一人对着一个,‘刷、刷’就是两把沙土,准确地击打在金生、德生脸上。被沙土打在脸上,并不多么疼痛,可那沙土里掺杂着细碎的腐枝败草,叫人怎么还能睁的开眼睛。“啊——啊——”两个不同的声音由金生二人嘴里发出,之后就手捂在脸上揉起了眼睛,如何还能追打铁山他们? 铁山看着后面追上来的银生,挥了挥棍子,银生便吓得立刻停下脚步。“孬种。”说完,铁山就回身向二贵和铁成追去。 直到铁山仨人跑到半山坡,金生和德生二人才先后睁开眼睛。追是不能追了,而且也追不上了,金生和德生心情非常地憋屈,又非常的无奈!自己比铁山大,而且还是有三个人,却被人家领着两个更小的孩子打败了,不论什么原因,都是很不光彩的。银生对着山坡方向大声叫骂着,可铁山他们不停下,他也只能用嘴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看着弟弟挂着血迹的脸,金生的心里就更加的憋闷,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冲银生郁闷地喊道:“别骂了,走吧。”兄弟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山梁上,铁山三人却在兴高采烈地述说着刚才的战斗过程,三娇的眼睛也是露出粲然的亮光。当听到二哥被打嘴巴子时,她伸手抚摸二贵的脸:“二哥,还疼吗?”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打了胜仗,怎么能感觉到疼痛呢?“对了,我这还有梨呢。”二贵从兜里掏出三个梨,他拿着梨看向铁成:“你兜里还有没有?要不咋分?” “有,有两个呢。”铁成掏出梨递给三娇一个:“一人一个,多出的这个给你。”说完又摇头晃脑地拉着长声道:“融四岁、能让梨。” “我知道,我知道——弟于长,宜先知。”三娇不等铁成的话音落下,就快人快语地接上话茬。 “三娇记忆力真好。”铁山夸完三娇又拍了下铁成的头:“哟呵,有进步,都会用词啦?” “那是。”铁成一副我很得意、我很聪明的表情。“哈哈哈”几人全都大笑起来。 第3章 奶奶的心愿 铁山兴冲冲的推开院门,就看见奶奶坐在房檐下的矮凳上,面对着大圆笸箩在剥苞米。“奶奶,我回来啦。”铁山乐呵呵的喊着,跑到奶奶身前。 “哎!放学了,渴不渴?奶奶给你舀水去。”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孙子,奶奶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透出了亮光,深深的皱褶中满溢着慈祥。 “奶奶,不用您去。”铁山说完,人已跑进屋里。没一会儿,铁山就从屋里出来了,手中拿着奶奶的烟袋杆。 “奶奶,您歇一会儿,抽袋烟。”铁山把烟袋杆递给奶奶,又进屋取出火绳给奶奶点上。 老人用那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巴叼着烟袋杆,边抽烟边看着剥苞米的小孙子,脸上露出的是无比满足的笑容。 是的,奶奶是幸福的。她认为相比起已经逝去的老头子,自己能看到家里儿孙满堂,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变好,她就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奶奶今年已经六十三岁啦,身体很好。每当与村子里同龄的老伙伴儿们唠嗑儿时,一谈起自己家中时,她的话题总是那么的多,脸上洋溢着的也是满满的自豪。她和小儿子宝加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儿子宝加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庄稼活儿样样是把好手;儿媳妇黄氏温柔贤惠又不失美丽,虽然和她一样都是裹过脚的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但是操持起家务来,一点儿也不输给村子里的任何女人。更让她欣慰的是,这个胸大屁股大的漂亮儿媳妇生的两个孙女、三个孙子都是那么的孝顺,奶奶长、奶奶短的,叫得她是心花怒放——即便是在梦中,老人也时常会乐出声来。 奶奶的大孙女十九岁,已于年前出嫁了,婆家是在几百里之外的热河,距离那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奶奶的心里很是失落,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愿姑爷对孙女好,孙女在婆家不受气,能过上好日子。。。。。。小孙女铁香也十分可爱,虽然只有九岁,那眉眼之间已经显露出妈妈和姐姐的影子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 奶奶的大孙子铁栋十六岁,个子已追上他爸爸啦,身材虽然还很单薄,可也许两年、也许一年就会成为像他爸爸一样高大健壮的汉子的。二孙子铁梁十四岁,和大孙子铁栋相比较,铁梁的脸上除了有着像大哥一样粗犷的神韵外,还遗传了妈妈身上的一丝灵秀。这让铁梁在村里的长辈、妇女、尤其是姑娘之间,经常成为被关注和议论的对象。 当然了,奶奶最最中意的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孙子铁山。这孩子还在穿开裆裤时,就明显地让人感觉到与他的两个哥哥不同——他不仅刁钻顽皮,还时常做出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事来,让人无可奈何;也常能从他的小嘴里吐出让大人也意想不到的话来,叫你惊愕无言。反正在奶奶的心里,无论小孙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都是高兴的——因为小孙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啊! “铁山,今天先生讲的啥?都会了吗?”奶奶对他的学习可是非常关心的。 “今天讲的是千字文,我都会写会背啦。”铁山知道奶奶最喜欢听自己给她背课文了,马上说道:“我给您背。”说着就站起身,面向奶奶大声地背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望着认真背书的小孙子,奶奶的心中除了装着满满的幸福之外,更加期望长大后的小孙子,那时。。。。。。小孙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穿着笔挺的洋装,走在城市里干干净净的马路上,路边人们脸上露出的是羡慕的目光。。。。。。哪一天,孙子领着一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姑娘来到她身前,甜甜地叫她:“奶奶!”她的心里。。。。。。啧啧。。。。。。 “爸、妈,”铁山的喊声把奶奶从遐想中拉了回来。见到儿子、儿媳妇和孩子们从地里干活回来啦,奶奶就扭动着小脚进屋张罗晚饭去了。 铁山跑过去拉开院门,爸爸就赶着马车进了院子。他又跑回屋里,双手拿着装满水的葫芦瓢来到爸爸跟前,递过去说:“爸,给”爸爸接过葫芦瓢,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粗糙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妈,大哥,二哥。”铁山打过招呼,便去车上卸苞米棒子。 “三哥,你就喊大哥、二哥,没看见我呀?”同在干活儿的妹妹铁香说话了,呀字还拉得老长。铁山本想说你是妹妹,应当先跟哥哥打招呼,可一见妹妹那满是汗渍的小脸,说出来的话就变成:“好妹妹,不用你干活儿啦,赶紧回屋洗脸去吧。”他也把把字拉的很长。 “这还差不多。”铁香拍了下三哥的肩膀,便蹦跳着跟在妈妈的身后进屋去了。 爸爸宝加卸下马鞍,牵着马去马棚把马栓在槽子边的马桩上,又抱过一捆新鲜的苞米桔,用砸刀切成小段后,撒在马槽子里。做完这些之后,他看了看还在卸车的三个儿子,心里异常的欣慰,身体上的疲惫好似减轻了许多。他站在马槽子旁,静静地打量着自家的小院,原本,他准备明年在马棚和正房之间盖两间厢房,因为再过一两年,大儿子铁栋就到娶媳妇年龄了,必须早做准备。此刻看着三个正在卸车的儿子,心想,还是在正房的西侧盖上三间厢房更好,铁梁和铁山几年之后也会长大的。他从腰带上拽下烟袋锅,装好烟进屋里点上出来后,就在笸箩边的矮凳上坐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慢慢地吐出来,袅袅的烟雾便在他那像树皮一样粗糙的脸膛儿前升了起来。。。。。。 “爸,哥,吃饭啦。”铁香从屋门里伸出头来,喊道。 晚饭是高梁米稀粥、苞米面的大饼子,菜是熬的土豆和白菜,破天荒的妈妈还端上来一大碗咸鸡蛋:“今儿个活累,一人一个咸鸡蛋”妈妈笑吟吟的说。 “哇——,我得挑个大的。”铁山高兴的伸过手去。 “啪”铁梁一筷子打在他的手指上:“就你干活儿少,吃倒抢得快。” 铁山一边揉着手指头,眼睛狠狠地瞪向铁梁,一边嘴里咕哝着:“你等着。” “让我等着,你打得过我吗?”铁梁挑逗着说,忽然又笑了:“嗷,我想起来啦,你不会是还想往我被窝儿撒尿吧?” “哈哈哈,”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铁香,笑的那个声大。 铁山往他二哥被窝儿里撒尿的事,全家人都知道。那时姐姐还没有出嫁,铁山也只有六岁、还穿着开裆裤呢。有一天哥俩在院子里打起来,铁山被铁梁摁在地上,“啪、啪”地在他露出的小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好几巴掌。铁山被打得嚎啕大哭,奶奶扭动着小脚赶到时,铁梁早已跑到院门外去了。奶奶抱着他哄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也不行,最后还是妈妈拽着铁梁在他面前,打了铁梁两下屁股,他才算止住了哭声。 本来小孩子打架——而且还是亲哥俩,睡一觉就过去了。谁能想到第二天早晨,奶奶叠被子时,发现铁梁的褥子是湿的,以为二孙子尿炕了——尿炕是很伤孩子自尊心的,奶奶也没多想,拿着湿褥子搭在院里的晾衣杆上。早饭桌上,铁栋笑着逗铁梁:“今儿个被窝儿发河啦?”铁梁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脸色也是羞得通红。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铁山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神色——原来铁梁尿炕的罪魁祸首是他。 铁山家的房子是三间的,中间的一间是灶台兼厨房,他与妹妹和爸爸、妈妈住在东屋,奶奶和姐姐及两个哥哥住在西屋。这天夜里,他悄悄地摸进西屋,掀开二哥的被子,在铁梁的被窝里撒了一泡尿。当时谁也没发现,连觉很轻的奶奶都没有发现。 不过小孩子是藏不住心事儿的,还没到晌午,铁山就憋不住地向妹妹炫耀起自己的战果来。他指着搭在晾衣杆上布满着一圈圈白色尿件的褥子,悄悄地对铁香说:“那是我尿的。” 铁香眨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瞅了瞅铁山,又瞅了瞅满是尿减的褥子,反应过来后马上奶声奶气地说:“我告诉姐姐去”她和铁山最怕的是姐姐,最亲近的也是姐姐——因为姐姐每次去别人家玩时,都会一手一个的领着她们俩,所以她首先想着告诉姐姐,然后才是妈妈。 铁山抓住妹妹的手葳胁道:“不许去,要不我就不和你玩了。。。。。。” 可俩人之间的小秘密并没有保持多久,去山上割草的大哥、二哥背着草走进院子后,铁香便被二哥的一把山莕儿所收买,当了叛徒。 这件事情被家人知道后,大人们心里是又可笑、又无奈,铁梁就时不时地拿这个事儿羞扰他。他很不服气,可每一次身边无人时,他都会被二哥修理的很惨。。。。。。没办法,谁让自己打不过二哥呢!他盼望着自己快快地长大,长得比二哥还高,像大哥一样。到那时就能报仇,就能修理二哥。。。。。。 今天铁梁又提起这个事儿来羞铁山,妈妈怕铁山受不了,赶紧息事宁人,她“啪”伸出筷子打在铁梁头上:“哪儿来那些废话?吃你的饭。” 吃过饭,铁山撂下碗筷就向屋外跑去,奶奶叮嘱他早一点儿回来,他嘴里答应着人已跑出了院门。 铁山来到二贵家门前,打了声响亮的口哨,顿时引来几声狗的吠叫。不久,二贵便从家中窜了出来,俩人会合了铁成后,三个人就向着村外的楡树林走去。 “今天打完架,我觉得咱的力量太小,如果我有劲?今天那一棍子就能把金生打趴下。”铁山边走边说:“铁成,你平时打啥东西挺准的,放羊时练一练手上的准头。” “我打啥东西还行,就是劲儿太小。”铁成说。 “有啥办法增长力气吗?”铁山问二贵。 “有,蹲马步、打沙袋。。。。。。”二贵说着看向铁山:“咱也没有沙袋呀?” “沙袋我来做。”铁山想了想又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爸爸说跑步呀、爬山呀都行。”二贵挠着头:“对了,我爸爸说干活也长力气——就像砍柴,能长手和胳膊上的力气。” “好,那咱们今晚就蹲马步,看谁蹲的时间长。”铁山的提议得到二贵和铁成的赞同。于是三个少年的身影随着月亮的升起,渐渐地融入在月色中。 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如水的月光水银般地泼洒在村舍街巷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哪有什么精神生活?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儿,除了偶尔传出来的一两声狗吠,这小小的山村显得宁静而又安祥。 奶奶坐在炕头上叼着烟杆,忽明忽暗的烟火不时地映射出她的脸廓。她还没有躺下,还在等她的小孙子——不管家中哪儿个人没回来,她都会静静地等着,直到家人回来,听到栓门声,她才能安心地躺下睡觉。今儿个晚饭桌上两个孙子之间的小插曲,她并不怎么担心,她觉得小孩子之间吵吵架,甚至动动手打起来都没什么关系,毕竟是亲兄弟,互相之间也不会真的记仇,等孩子们长大了,懂事儿啦,自然就好了。更何况她的小孙子那么的懂事儿,那么的聪明伶俐呢!人生七十古来稀,她离七十岁还远着呢,身子也还硬朗,她还想看到孙子们娶上媳妇,她就能抱上重孙子或重孙女啦。到那时,她家就是四世同堂。。。。。。 东屋里宝加夫妇俩也没有睡着,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听见一旁女儿铁香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宝家的手伸进媳妇的被窝儿,摸上媳妇的胸部。。。。。。 “铁山还没回来呢?”虽然说是老夫老妻了,可宝加媳妇的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羞红。 “那小崽子回来也是在他奶奶屋住,怕啥?”看着自家女人那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宝家心中的欲火迅速升了上来,他麻利地钻进媳妇的被窝儿,摸在媳妇胸脯上的大手慢慢加力。。。。。。 夜色下,这样的情景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中的许多人家中上演。。。。。。那是他‘她’们本就不多的精神生活之一!也是他‘她’们发泄身上那剩余精力的途径!更是让他‘她’们在为着人类的繁衍加紧努力呢! 第4章 二贵的爸爸 踏着月色,铁山三人慢慢腾腾的往村里走去,铁成抱怨似的说:“哎呦,我的腿疼死了!三哥,明天咱别蹲马步了,行不?” “不行,今天就你蹲的时间短,明天接着蹲”铁山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瞒你说,我的腿也疼啊!” “我爸爸说过刚开始谁练都会疼,过几天就好了。”二贵说道。他曾在爸爸监督下蹲过马步,所以蹲的时间最长,也没有像铁山、铁成俩人那么的疲惫和疼痛。三个人说着话儿,很快来到村口。 二贵的爸爸陈风此时站在村口等着儿子,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很长。二贵看见了,就跑过去喊了声:“爸”便不知说啥好啦。 “姨夫,您还没睡呐?”铁山赶忙上前解释:“我们仨在树林里玩了会儿,回来晚了。” 铁山这孩子就是会说话,每次见面都您啊您的,听着就让人心里舒服。二贵爸爸本想严厉地教训儿子几句,此刻心里的火气不由降下了许多:“都回家吧,以后早点儿回来。” “哎”铁山他们答应着,就各自向家中跑去。 陈风是个中等身材,腰身粗壮有力,平时不苟言笑的汉子。他望着跑在前面的三个孩子,看着他们跑动的姿态,心中暗道:“这几个小崽子,还挺有意思呢?”近些日子,他发现女儿三娇的嘴里不时地叨叨咕咕,有时还和二贵一起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他曾悄悄地过去看过,原来儿子、女儿在地上练习写字呢。那一瞬间,他的心像被针猛刺了一下,很疼、很疼!他知道孩子练习写字一定是宝加的三儿子铁山教的,因为村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在念私塾。他觉得做为孩子的爸爸,自己很是无用——他无力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私塾读书,对儿女的亏欠让他觉得心痛。 他们是在他爷爷那时由河北来到刘家沟的,在村子里属于外来户。小时候,陈风听爷爷讲,他们陈家在老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儿,祖上也曾出过不小的官吏;只是他们这一支一直以务农为生,在家族中受到排挤,日子过的不是那么好。在遇到连续两年的大旱后,赌气的爷爷没有向家族里的亲友求助,变卖了不多的家产,领着奶奶和年幼的爸爸、姑姑离开老家来到刘家沟。经过爷爷和爸爸两代人的努力,尤其是在他娶了刘姓女子为妻后,生活已渐渐有了起色。可爷爷和奶奶早已过世,爸爸妈妈也因过度操劳于前几年先后离他而去。他如今虽然不用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发愁啦,可在送孩子进私塾读书一事上,他心里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把儿子送去私塾读书的——这也是逝去的爷爷和爸爸的愿望。他当然希望儿子长大后能成为识文识字的文化人,为他家光宗耀祖。。。。。。他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小时候还和爷爷学习过太极功夫,虽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面对三、五名壮汉取得完胜,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在眼前的现实面前,他空有一身的力气却一点儿也使不上,他感觉非常的憋闷,心中很是痛苦! 他站在村口已经有一会儿啦,孩子们的对话也听见了,对儿子和铁山、铁成兄弟俩在一起练功,心里虽然还有着一丝丝的芥蒂,此刻也释然了许多。铁山能教自己的儿女识字背书,他还能阻止儿子教铁山兄弟俩学功夫吗?他难道还不如孩子们大度吗?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觉得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默默地支持孩子们学好、学会功夫。此时看着前边渐渐跑远的三个孩子,他那郁结的心情也舒畅了很多。他抬头望着那干净得无一丝云彩的夜空——那长长的银河横亘在天际,银河两岸那无数的星星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在夜空中俯看着他;又大又圆的月亮洒下来的光辉,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似的。。。。。。他不由的在心中感慨道:“今晚的月色真好!月光白的瘆人啊。” 陈风走进家门,给驴槽子里添够草料,进屋脱衣钻进被窝儿。良久,他伸手捅了捅同样没有睡着的媳妇:“喂,和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媳妇迷迷糊糊地问。 “我想把地里的活儿干完了,到冬天时去南票下井背煤。”陈风回答。 “什么、什么?你说你想下井背煤去?”媳妇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爬起身,头部倾在了丈夫的脸上:“不行,绝对不行。” 陈风伸手搂过媳妇:“你小声点儿,别把孩子吵醒了。”他能感觉到媳妇的担心,他轻轻地拍着媳妇的肩膀:“我想让二贵去私塾读书——你没发现二贵和三娇这几天在偷偷地背书,还在地上练习写字吗?这一定是宝加的三儿子铁山教的,咱村里就他一个孩子在念私塾”。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媳妇的肚子,继续说:“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要是男孩,长大了娶媳妇、置地都是要钱的,趁现在年轻、有力气,我想多挣点儿。”他和媳妇生有四个孩子,上边大贵和二贵哥俩,下边三娇、四娇两个姑娘。现在媳妇的肚子又鼓了起来,他们的第五个孩子也将在几个月之后降生。 “不行,我家不是有个亲戚在北票吗,他家男人就是死在了井下。听说尸首从井下抬上来时,身上和脸上都变了形,已认不出来了,哎呀,可瘆人的,听着都害怕。”她本就抱着男人胳膊的手一下子加了力,好像男人马上就要在眼前消失似的,她得紧紧抓着:“不行。咱家的事儿都依你,就下井背煤这事儿,说啥我也不让你去。” 陈风从媳妇的话里感受到浓浓的关心和决然的态度。当然啦,他坚持要去,媳妇也是拦不住的;不过,让媳妇为他每天担惊受怕,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没下过井,可他听别人讲过井下的危险,知道下井背煤的风险——那是在拿生命去换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不去。”他把胳膊从媳妇的手里拽出来,伸手拍拍媳妇的脸,轻声说道:“放心睡觉吧。” 这一夜,陈风失眠了,好多好多的往事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现。。。。。。迷迷糊糊中,爷爷去世时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依稀觉得爷爷的神情充满着对命运的不甘和对儿孙殷殷的期望。。。。。。睡梦中他还梦见了过早去世的爸爸、妈妈,他们彷佛就站在炕沿前默默地注视着他,他从爸爸、妈妈的神情中,读出的是对人世的无限留恋和对世事的无奈。。。。。。 每天早晨早饭之前的一段时间,陈风都会和两个儿子一起活动一下手脚、打一会儿拳、或是指点一下儿子练功。今早,他把两个女儿叫过去:“三娇、四娇,你俩愿意练功吗?” “愿意,”三娇高兴的抓着还不明白事儿的妹妹的小手,赶紧替妹妹说:“我俩都愿意。” “好,爸爸教你们”他并不是迂腐的人。当初媳妇在给女儿三娇裹脚时,他看见孩子疼的直哭,就坚决制止了媳妇再给女儿裹脚。现在女儿愿意习武练功,他心里很是高兴,也会像教儿子一样去教女儿的。至于女儿能学到什么时候、练到什么程度,他不会有过高的期待,也不会去严厉地要求她们练得怎么怎么样。他只希望女儿通过练功习武,能起到强身健体,长大了遇见坏人时能够自保就行。 陈风蹲在女儿面前:“先从压腿练起,刚开始腿肚子会疼”他捏着三娇的小腿肚儿问:“怕不怕?” “不怕,我才不怕呢。”三娇刚说完,四娇就抓着陈风的衣袖:“爸爸、爸爸,我也不怕。” 陈风伸手搂过小女儿,连说:“好好好,”三个好字。闻着女儿尚有奶味的小脸,他的心田像似荡过一缕湿润的春风,无比的舒畅。他抱着小女儿站起身来向大贵喊道:“大贵,带三娇去压腿。” “爸爸,我也下去压腿。”四娇在他的怀里喊着,一双小手使劲地舞动着,想从他的怀里挣脱下地。他本想哄女儿过两年长大些再练,可想想四娇才几岁呀?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的,算啦,随她去吧。他放下四娇,看着女儿迈动着小腿跑到姐姐的身边,笨拙的模仿着姐姐的样子,就笑了起来,心中溢满甜蜜。 吃过早饭,二贵和三娇去放羊,陈风要带着大贵去割高梁。他家里养了七、八只羊,以前都是由大贵和二贵哥俩放羊割草,现今大贵十二岁了,也能帮他干些地里的活儿啦,放羊的活计也就交给了二贵。 他喊住就快走出院门的二贵,叮嘱道:“照顾好妹妹,爸知道你喜欢和铁山在一起玩儿,爸不反对,铁山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向铁山学。”他只能这样叮嘱儿子。 看着二贵点头答应后和女儿走出院门,他也和大贵带上镰刀,牵上毛驴出门向自家田地走去。路上不时的和遇见的人打着招呼,互相问候着今年的收成。 “二叔,我看你家那片高梁长势挺好的,收成一定不错吧?”对方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汉子,按辈份他得叫对方二叔。在村里,家与家之间都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陈风是后来户,一般情况下就随媳妇家的辈份称呼对方。 “还行吧。就咱这破山坡地,能有今年这样的收成也算烧高香啦。”二叔性格直爽,说话也是瓮声瓮气,他问陈风:“你家的高梁长的咋样?” “我家那块地,还不如你家呢!长势也比你家差一些。”他嘴上谦虚地说,实际上他家那块地的土质确实没有二叔家的土质好,长势却差不了多少。他清楚,那是他比别人付出的汗水更多。 “不能吧——咱村里谁不说你勤快能干?莳弄庄稼也是好手,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二叔说着冲他伸出大拇指,话语中透着真诚。 “佩服啥呀?咱就是干活的命。”陈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是受用。俩人一路边走边聊,分开后向自家的田地走去。 时节虽然已是秋天,可正午的骄阳照射下来,还是让人感受到了秋老虎的威力。陈风和大贵爷俩上衣只是一件单薄的褂子,而且敞着怀儿,汗水还是不停地从脸上、胸前淌下来。爷俩的身后是长长的一溜儿割倒的高粱秸,整齐地码放在田垄上。 “这鬼天气,大秋头儿子啦,还是这么热。”陈风自语着放下镰刀,捡起一旁的毛巾,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汉水。然后抓起地上的水葫芦,晃了晃,发现水不多了,就喝了一小口润润嗓子。 “大贵,”他把毛巾递给儿子:“你歇一会儿往家送一趟,吃完饭回来时多带些水。” “嗯,”大贵答应着,伸手接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他今年虽然只有十二岁,话很少,甚至有些木讷,但已经能帮助爸爸干很多活计啦。 陈风把正在地边吃草的毛驴牵过来,和大贵抬起驴驮子放在驴背上,然后把捆好的高梁秸,一边一捆平衡地码放在驮子上,最后用手指粗的麻绳勒紧系实。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他又叮嘱大贵:“别着急,到家和你妈慢点儿卸,回来时千万不要骑驴,知道不。”他怕毛驴受到惊吓尥起蹶子来,摔到儿子。 “知道了,”大贵牵着驴的缰绳,赶着驴走了。 陈风看着儿子走远了,转回身看了看未割的高梁,弯腰捡起了镰刀。这片高梁,他准备在两天之内收割完并运回家去,现在割倒下的还不到一半儿,看来,他得要抓紧了。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握紧镰刀,弯下身子,嚓嚓嚓地挥动镰刀割了起来。。。。。。 第5章 学堂外的冲突 早饭后,妈妈把装有粘豆包的布包装进铁山的书包,然后再把书本放进去,给铁山背在身上,说:“这是咱家新包的,给你姥姥捎几个,让她尝尝鲜。”他家的粘豆包,是用粘高梁米面做的,虽然看着黑糊糊的,可吃的时候蘸上点儿沙糖,甜甜糯糯的,是铁山最喜欢吃的食物了。每年当秋收的活计忙活完,冬天来临了,妈妈就会把收获的粘米在村中的碾子上碾磨成面,再烀上一大锅豇豆,包出一屉又一屉的豆包,蒸熟放在屋外冻上后,储存在陶瓷缸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行,是家里冬天常备的食物。 妈妈把他窝着的衣领整理好,又嘱咐说:“到姥姥家要会说话,在学堂里要听先生的,不要和别人打架。”妈妈总是不放心的要多叮嘱他几句。 “我知道,走啦。”铁山拉着长声说完,就走出院门,向村外跑去。跑动中,他感觉书包晃动的有些大,也越来越沉,就用一只手抚着书包,放慢了速度,坚持着向黄家湾跑去。 “姥姥,”一进到姥姥家的院门,就看见姥姥坐在窗台下的蒲团上搓着麻绳。铁山从书包里拿出布包递给姥姥:“姥姥,这是我妈新包的粘豆包,给您尝个新鲜。” “哎,”姥姥乐呵呵地应着,放下手里的麻绳,站起身一手接过布包、一手拽着他向屋里走:“看这脸上的汗水,又是跑来的吧。”姥姥进屋拿过毛巾擦着他脸上的汗水。 姥姥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他没看到舅舅家人,就问:“姥姥,我舅舅、舅妈呢?” “你舅舅、舅妈都下地干活去了。”姥姥从挂在墙上的筐子里摸出两个金黄色的梨来,递给他:“吃完再去上学。” 铁山接过梨就咬了一口,酸甜的果汁从嘴角边流出来。姥姥伸手擦去他嘴边的汁液:“别着急、慢点儿吃。”看着外孙子吃梨的样子,姥姥那缺少水分的脸上充满着慈爱的笑容。 两个梨没一会儿就进了铁山的肚子,姥姥还想去取被他拦住了:“不吃啦,姥姥,咱家有旧麻袋吗?不能用的也行,”铁山伸手比画了一下:“我想做个小沙袋,练拳用的。” 姥姥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个破麻袋来,上面布满了被老鼠咬的大大小小的孔洞,已破得不能再破了。姥姥问他:“这太破了,能行吗?” “行,姥姥,先放您这儿,我放学再来取。”他得上学去了,再不走迟到了会被先生罚站的。他出了姥姥的家门,赶紧向学堂跑去。 银生和铁山在一起读书已快两年了,俩人之间虽然没发生过冲突,但却很少凑在一起,关系也一直不好。铁山刚来学堂时,穿的是破旧的衣裤,很是被银生看不起,所以他是不会主动去搭讪铁山的。他郑银生是郑家的二少爷,家里有的是钱,骨子里就觉得比别人高贵,更何况是满身穷酸气的刘铁山呢。确实,像铁山这样家庭经济状况的人家,是很少送孩子进学堂读书的。还有一点是银生和铁山根本就玩不到一块。银生因为家境好,身边的小孩子也都围着他转,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心态;铁山则是自尊心强,在小孩子中也是属于要强、不服输的,自然就和银生凑不到一块去。好在铁山自己争气,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顽强劲头,进学堂不长时间就能跟上先生讲的课了,毛笔字也写的越来越好。学堂外,和铁山互有好感的学生也多了起来,不过,铁山和银生之间就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向前延展着。未进学堂时的铁山就像缺少水分的禾苗,平淡得缺少绿色的生机,现在吸足了水分,每天都在变化中奋力向上生长着。慢慢地,随着铁山在同学中好感大增,忌妒的因子让银生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一次打架,他没想到铁山打起是那么的凶猛,眼神是那样的犀利,他当时被吓住了。他从铁山的那一句‘孬种’里深深体会到了被蔑视的感觉。在他小小的还不成熟的心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应该是他给别人才对,哪能落在他的身上呢?他要报仇,他要把铁山骂他的那一句‘孬种’还回去——十倍、百倍地还回去,这才配得上郑家二少爷的身份。 今天早上,他和本屯两个同在学堂读书的伙伴,在来黄家湾半途上的一个岔路口堵过铁山。这个岔路口也是铁山上学的必经之路,他们平时上学常在这里遇见。 等了一会儿,一伙伴说:“刘铁山是不是过去了?要不晚上放学再收拾他。” “好吧,再不走就要迟到了。”银生虽然不太甘心,也只能暂时忍着,他对俩人说:“下午一定要帮我把铁山揍服,我不会忘记你俩的。”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俩人表态说,他俩一个叫郑福生,一个叫郑浩,都是沾亲带故的郑姓子弟。这俩人看铁山也不是那么的顺眼,何况现在二少爷发话了,咋能不帮呢? 下午放学,铁山去姥姥家取上旧麻袋,和姥姥说完再见后,便出了姥姥家的门。早上来时,他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间断了三、四次才到姥姥家,回去时他决心少间断,能够不停顿地跑回去。出了黄家湾,他就跑了起来,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力气还小,还没有那么长的耐力,跑的太快就坚持不了多久。 铁山沿着不是很宽阔的小路向前跑着,路边田地里的高梁顶着红彤彤的穗儿,苞米地里的苞米须子已经枯萎,多半的叶子打起了卷,呈现出枯黄色。不时地,会有收割庄稼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在田地里忙碌着。铁山不紧不慢地向前跑着,他还不知道,前边的岔路口,银生和两个同伴正等着他呢。 远远的,铁山就看见了银生他们,速度也一下子降下来。铁山昨天就曾想过,银生吃了亏,会不会找他报仇呢?此刻银生带着帮手堵在前面,绕过去躲着他们,不仅没有路,而且也不是他的性格。铁山心里并不惧怕银生,他想,躲得过今天,躲得了明天、后天吗?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怕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就凭他们还能追得上自己?有啥可怕的?这样想着,他就慢慢地跑过去,在离银生三人丈余距离时停了下来。 银生站在路的中间,神情倨傲地看着铁山,厉声说道:“昨天让你跑了,有种你今天别跑——今天不把你揍服了,我就不姓郑。” “揍服我?就凭你?”铁山手指着银生,眼里露出轻蔑的目光,他看了郑福生和郑浩一眼,说:“要是没有他们俩,你敢站在这里堵劫我?” 银生接触到铁山的眼神,心里就发虚,确实,没有福生和郑浩俩人陪着,银生还真不敢在这儿堵截铁山,他看向福生和郑浩。 “和他废什么话,揍他。”郑福生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完率先冲向铁山,挥起拳头向着铁山的脸上打来。铁山低头错开冲过来的福生,在福生冲过自己的同一时间,伸出一只脚在福生腿上勾了一下,然后在福生后腰上使劲推了一把,福生失去重心‘噔噔噔’的向前冲了好几步,‘啪’地一声,面朝下摔趴在地上。 铁山没有追打福生,因为银生和郑浩冲过来了,他的头上、肩上各挨了一拳。打斗中,铁山一脚踹在银生的肚子上,银生‘啊’地大叫了一声,手捂肚子弓身蹲在了地上。同一时间,郑浩一拳头打在铁山的眼眶上,他感觉眼睛里全是小星星,眼眶立刻肿胀起来。铁山抡起书包砸向郑浩的头部,趁着郑浩闪身躲开的瞬间,他冲过去,拼命的向前跑去。郑浩和已经起来的福生在后边撵了十几步,看着追不上了,就从路边捡起石头子儿,打向铁山。铁山边跑边观察并躲避着打来的石头子儿,距离也越拉越远。 福生在摔倒时,脸右侧撞在了地上,此时已经洇出血来。他手捂着脸,愤怒地望着已经跑远了的铁山,嘴里骂道:“操他妈的,明天逮住铁山,我一定要揍死他。” 银生也站了起来,他被铁山的那一脚踹在小腹上,此刻缓了过来。三个人聚在一起,嘴里骂骂咧咧的,商议好明天继续堵截铁山,便沿着另一条小路向郑家屯走去。 铁山一直跑到看不见银生他们了,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他抬手摸着被打的那只眼睛,感觉肿胀的有些疼,心想明天再打起来,下手一定要狠、要把他们打疼、打服。他心里清楚,银生他们明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找他报复的。他不想找人帮忙,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在外边打架啦,尤其不能让大哥、二哥知道——他知道大哥、二哥最关心他,最见不得他在外边受欺负了。他想,得准备一个结实的棒子,最好是短木棒,放在书包里不易被发现,一旦打起架时顺手就能抽出来,到那时即便他们人多自己也不会吃亏。 铁山来到二贵和铁成放羊的山坡上,二贵和铁成、三娇都围了过来。二贵看到他发黑的眼眶,问:“铁山哥,你的眼睛肿了,是不是被他们打的。”二贵的一只手指着郑家屯方向。 铁山就把刚才和银生他们打架的经过说了,说完又叮嘱三人:“这事不能让我家人知道,尤其不能让我二哥知道,我不想让他们操心。”看着三人点头答应了,他才放下心来。 “三哥,明天我和二贵去岔路口等你,我俩打一个没问题。”铁成刚一说完,二贵就接着说道:“对,咱明早把羊赶到那里去。” “不行,你俩去了也帮不上。”他知道二贵和铁成怕他吃亏,就说:“我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你俩去了,我咋跑?”铁山的态度很严厉:“你俩现在还小,谁都不许去——对了,谁家有这么长的木棒,能装进书包里就行。”铁山比量着书包的长度说道。 铁成说:“我家有个擀面杖,细了点儿,现在不用了,我今晚就拿给你。” “行,咱们回家,吃过晚饭树林见。”此刻,在铁山还不是很成熟的心里面,已经感受到了锻炼好身体的重要性。 晚饭桌上,铁山低着头往嘴里扒拉饭,妈妈还是发现了他肿起来的眼眶,问他:“铁山,你的眼睛咋肿啦?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放学回来我和铁成他们在山上玩,被羊顶了一下。”他怕妈妈担心,又用手揉了揉眼眶,说道:“没事,现在一点儿也不疼啦。” 奶奶听了马上放下碗筷,伸出干枯的手抚摸着他的眼脸:“哎哟,看这眼眶肿的这么高,咋就不加小心呢?以后要离羊远一点儿,放学不要在山上瞎跑,回家背背书、练练字多好啊。。。。。。”奶奶的脸上全是关切的表情,嘴里唠叨着。。。。。。 吃过晚饭,天色已暗了下来,铁山刚一走出院门就被二哥铁梁叫住了:“铁山,你和我说实话,你的眼睛是不是被别人打的?”二哥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铁山在二哥的眼神逼视下,小声回答说:“二哥,我没和别人打架,真是被羊顶的。” “没打架就好,”二哥铁梁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不很放心地对他说:“要是在外边打架吃亏了,回来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啦,”铁山急于想离开二哥,答应一声就向二贵和铁成家的方向跑去。看着铁山跑远了,铁梁对已走到身边的大哥铁栋说:“这小子没说实话。”哥俩说着话返回院里去了。 第二天早晨,出了家门的铁山沿着小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跑去。跑动中,他尽量避开探出道路上的植物的枝条,那一棵棵枝条上已挂满了秋天的露水。跑到岔路口时,没遇见银生他们,铁山手伸进书包摸了摸木棒,继续向前跑去。 在学堂上,铁山从银生三人的眼神里,感受着深深的敌意。铁山才不会在意银生他们充满敌意的目光,和每天一样过完在学堂的一天。放学时,银生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向村外跑去。铁山心里清楚银生他们一定是急着去岔路口堵他,他摸了下书包里的木棒,心想一会儿下手一定要狠,要把他们揍服、打怕,省得他们再找麻烦。他这样想着出了学堂,照例去了趟姥姥家,和姥姥说了会儿话后才离开,出村向岔路口跑去。 银生他们已等在岔路口上,三人已经商议好,今天绝不能再让铁山跑掉。 铁山来到三人跟前时,手就伸进书包握紧了短木棒,银生他们也没有废话就冲上来。待银生他们冲到近前时,铁山猛的抽出木棒,狠狠地打在冲在最前面的福生手臂上。福生嘴里发出‘嗷’地一声惨叫,手捂着受伤的胳膊,痛苦地闪到一旁。铁山毫不停顿的抡着木棒迎上郑浩向自己打来的拳头,噗地一声过后,郑浩就跳着脚嚎叫着躲开铁山,那只和木棒接触过的手垂了下去,手臂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银生看着两个同伴受伤了,想跑时就晚了,铁山的木棒已经打过来,他本能的挥着手臂挡了一下,之后便疼得哭叫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铁山没停下,他挥起棒子再次狠狠打在银生肩膀上,银生哭叫着坐在地上,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深深的惧意。。。。。。 铁山看着怂了银生:“你不是总想揍我吗?”说着挥起木棒对着银生的大腿又是狠狠的一棒子。银生疼的大叫着手捂大腿向后躲避着,惊惧的眼睛里泪水不停地淌下来。铁山上前把木棒顶在银生的下巴上,威胁着说道:“以后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上不了学,知道不?”说着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在银生的大腿上。 银生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铁山,恐惧的眼光躲避着铁山,他真的害怕了,眼泪鼻涕的流到脖子上也不敢伸手去擦。铁山蔑视的看着银生,冲着银生“呸”地吐一口口水,慢慢把木棒放入书包,转过身向家的方向跑去。 第6章 爸爸受伤 每天早晨,太阳总是会从东山上升起来,铁山就会准时地迎着朝阳跑在去往黄家湾的 小路上;午后太阳即将落入西山时,再沿着这条小路跑回家,从不间断。刚开始跑时,整段路跑完会大口大口剧烈地喘气,几天过后,喘气就平缓多了。再过几天就能一气不停地从家中跑到黄家湾,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慢慢地增长,好像再多跑一段路也没有问题似的。而银生他们也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自从那天被铁山用木棒狠狠揍过之后,有时在路上遇见了,银生他们也会躲开铁山的眼神、闪在一旁给他让路。铁山在银生三个人心里就是一头凶狠的恶狼,三人已被铁山那股勇猛凶狠劲儿吓住了,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找他报仇,也生不出雪耻的心思来。银生他们的心里真的服了吗?当然不是,只是银生所依仗的哥哥金生去奉天了,凭他们三人再也不敢报复铁山,在没有找到揍服铁山的办法之前,他们只能乖乖地躲着铁山。 铁山是不会主动去找银生他们麻烦的,他虽然还不太懂得读书对他和他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但是却能够感觉到奶奶和爸爸妈妈对他的期待,还有其他亲人对他的关心。他进学堂读书,是要把先生教的知识学会、弄懂,装在自己的脑子里,那才是最重要的。他和银生之间的冲突,除了二贵和铁成知道外,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在学堂上他努力认真学习,上学跑着来,下学跑回去,周而复始,只是在奔跑的速度上渐渐地快了起来。路两边各种植物和树木的叶子,也随着铁山跑动的脚步,渐渐的由绿色变得枯黄起来,再经寒冷的北风一吹便散落在地,只剩下枝干瑟缩在寒风中。那寒冷的北风吹过之后,短暂的秋天就过去了,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就随之走到这里来了。 这天,铁山放学回来跑进院门,刚想喊一声奶奶,却没有看见像往常一样坐在窗沿下的奶奶的身影,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屋里传出嘈杂的男人说话声。。。。。。难道是爸爸和大哥他们贩卖完缸回来了?咋没见家里的马车呢?他停顿了一下,又从屋内传出的声音里听出好像有奶奶和妹妹的哭声。他猛地跳起来跑进屋内,就看见大哥、二哥还有大伯和好多个大人站在屋里,爸爸横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奶奶搂着同样哭成泪人的妹妹坐在爸爸的旁边,妈妈脸上淌着泪水在给爸爸的头上换上热气腾腾的毛巾。 铁山不知道爸爸咋个情况,他扑在炕沿前喊出一声:“爸”之后,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宝加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看向小儿子铁山:“别哭,别哭了,你是男孩子,别动不动就掉眼泪。”他缓缓地伸出手擦着铁山脸上的泪水:“别哭,爸爸没事的。”他望向媳妇:“快去多做些饭菜,留大伙在咱家吃饭,把过年的酒也拿出来。” 听见宝加要留大伙儿吃饭,谁能留下来吃得下去呀?宝仁几个人纷纷上前挡住铁山的妈妈,客气着安慰了爸爸、妈妈几句之后便先后告辞离开了。铁山的大伯、也就是铁成的爸爸,劝慰了奶奶和爸爸一会儿后,也起身出了屋门。大伯看着送出来的铁栋哥仨:“铁栋,有啥事赶紧去找我,知道吗?”看见铁栋点头,大伯那满是愁云的脸转过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才迈步出了铁山家的院门。 爸爸和大哥、大伯他们几个人是半个多月前赶着三辆马车离开家的。爸爸他们走时大哥也想跟去,爸爸就同意了。他们先是到南票装上陶瓷缸,然后过大小凌河,经朝阳一路向北,穿过努鲁儿虎山,跨过老哈河,准备把缸贩卖到天义、赤峰、敖汉一带。他们贩卖的陶瓷缸分为大缸、二缸、三缸三个型号,这三个型号的缸套在一起的,被称为一柱。每辆马车能装六、七柱缸,一柱缸拉去那边能卖上五、六斗高梁,爸爸和大伯他们曾经和村里人一起贩卖过。因为路途遥远且多是荒无人烟的车辙小路,荒山野岭间不时会有野狼出没,不时的还会遇见三个一群、五人一伙儿劫财的胡子,所以贩缸的都会结伴组团一起出行。结伴的团队一般都是亲戚或相当亲近的朋友,一个团队少则三、四辆驴马车,六至八人,多的七、八辆车,十几个人,以保障贩缸能够一路安全顺利。在贩缸的团队里,刀剑棍棒等简单的防身家伙是必备的,有的团队还备有洋炮、大盖枪等枪械,显示着贩缸路上是多么的艰难凶险。 “大哥,爸爸是咋地啦?是病了?”铁山还不知道爸爸因为什么躺在了炕上,他焦急的眼神望向大哥。 “爸爸腿被胡子用枪打伤了。”铁栋说着把两个弟弟带到西屋。他背靠着墙壁坐在炕头上,面对着铁梁、铁山焦急的眼神,讲起事件的经过。。。。。。 原来,爸爸他们这一次卖缸非常的顺利,还没走到赤峰呢,在一个叫作平庄的小地方,就把缸全卖完了。大伙儿都很高兴,购置齐回城的草料和吃食后,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途虽然遥遥却一点儿不寂寞,马车在寂寂无人的小路上不急不缓地跑着,马脖子上的銮铃声,哗铃铃地传出去很远。坐在马车上的人们挣了钱,心里高兴话儿就多了起来,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咋个花这笔钱上来。 “宝加二哥,咱这趟挣了钱,来年想干点儿啥”后面的马车上传来宝仁高声的问话声。宝仁和宝加是同一辈份的本家兄弟。 “我想过完年离开耕还有段日子,咱大伙商量商量,能不能再跑一趟?”宝加脸朝着后边的马车,大声说道:“开春后我想盖三间厢房,这不,铁栋也快到订婚年龄了。” “行啊,回去咱再商量。”后面宝仁的声音再度传来:“宝树大哥,你呢?” 铁山的大伯叫宝树,他说:“我那几个大的都是姑娘,不着急用钱,我打算来年让铁成和铁山一起去私塾念书去。”他停了下又说:“宝仁,我记得你的孩子也不小了,有啥打算吗?” 宝仁:“我那个大的过年也十岁了,脑子还不笨,来年让他也和铁成、铁山一起念书去咋样?” 后边宝仁的声音刚一停下,宝树就接上说:“行啊,让他俩一起去,上学下学的路上多个伴儿,咱大人也放心。”宝树说着跳下马车,等宝仁的马车过来就跳上去坐在宝仁身边:“你说定了,过完年咱俩就去黄家湾先生家走一趟。” “行,那就说定了,到时咱俩一起去先生家。”俩人拿出烟袋和火柴,装上烟点上后,就边抽边聊了起来。宝仁感慨道:“念书好啊!别像咱俩这样,斗大的字儿一个也不认识,连自己的名字放在面前都认不出来,就像个睁眼瞎子!”马车上宝仁的声音里,感慨中带着一股辛酸的味道。 “谁说不是呢!唉、咱也没太大的期望,只要孩子能写会算就行。”宝树附和道。 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跑着,道路两旁那光秃秃的丘陵不停地向后退去,偶尔出现在视野里的小村庄,也是一派枯槁灰败的景象,袅袅升起的炊烟也是灰蒙蒙的、仿佛受到压抑般浮荡在村子的上空。宝加坐在车上看着前方那高高耸立的大黑山,已随着马车的行进在越来越近,心想过了这座山,就离朝阳不远了,离家也就不远了。 大黑山山体雄浑势险,越到近前越能感觉到它带给人的压力。宝加他们的三辆马车就像被山势给压迫在山脚下,一辆紧挨着一辆,顺着山脚下的车辙小路缓缓前行。在转过一处山脚后,突然从路旁草丛下跳出五个蒙着面的手持刀枪的胡子,前边三个、后边两个地堵住他们前进和后退的路。五个蒙面胡子中,堵在后面两个人的手里端着大盖枪;前边的三人一个手持大盖枪、一个手握双机腰别子枪、另一个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 拦在前面的三个胡子中,那个手握双机腰别子枪的走出来,厉声喊道:“都下车,把钱物放在车上,站到一边去。听着,我们只劫财物,不想伤人,谁要是敢隐藏钱财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看见宝加他们全都下了车,向身后的胡子一挥手:“老四,搜仔细点儿。” 被叫做老四的胡子把手里的大刀别在腰后,走过来就要搜站在前面的宝加。铁栋年轻气盛,早已忍不住了,他猛然从车上拽出一根三尺多长的枣木棒子,挥起来就要打向叫老四的胡子。宝加见了赶紧挡在铁栋身前,抱住儿子,宝树上前抢过铁栋手里的棒子扔在了地上。同一时间就听“乓”的一声枪响,宝加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之后,手捂着膝盖倒在地上。 后边两辆车上的人看见宝加倒在地上全都跑过来,宝树死死拽着已经红了眼的铁栋,眼睛怒视着开枪的胡子:“你说过不伤人的,为啥又开枪?” 手握腰别子枪的胡子上前走了两步,手里挥着枪指向铁栋,对宝树说道:“这小子还有些不服气——刚才那一枪是想给他个教训。现在把钱掏出来放到车上去,快点儿,我不想再开枪伤人。” 宝树和宝仁等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动。胡子道:“看来我想节省子弹是不行啦?”说完他把枪口压低,瞄向宝树的腿。。。。。。 “等等,”宝加看向大哥等几个人,黑着脸大声说道:“把钱都给他们。”宝加腿上出的血已经透过棉裤洇了出来,他因为疼痛脸颊上的肉都在颤动。宝仁赶忙过去蹲下身子,扶起宝加靠在他的身上。宝加抬起满是血迹的双手,颤抖着冲手握腰别子枪的胡子抱一抱拳:“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好”这个胡子答应了,枪口抬了抬却没放下,警惕的扫视着众人,直到看见宝加他们把身上的钱掏出来放到了车上,仍然没有放下枪。他上前一步对宝加说:“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最后面的马车给你们留下。”他转头对着正往袋子里装钱的同伙儿:“给他们留几个饭钱,把车赶上,咱们走。”说完挥舞着枪把宝加他们驱离开马车,随后见几个胡子上了马车,这个胡子才倒退着上了车,坐在前车沿的胡子已扬起鞭子,吆喝着马儿快速的离开了。 身上的钱被抢,马车被劫走,众人望着渐行渐远的胡子消失在山的拐角,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愤怒吗?愤怒!十分地愤怒!非常非常地愤怒!可除了愤怒之外,还有被人用枪指着时心里那深深的恐惧、无法言说的耻辱、呐喊不出的无奈。铁栋在那一声枪声响起、爸爸倒在地上之后,脑子就陷入了一片空白,他那尚未成长起来的心脏,还装不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都别愣着啦?快把马车赶过来。”宝仁看着宝加,见到伤腿处血已洇出来,对铁栋和其他人大声喊道:“快去弄些草回来,越多越好。” 草被收集回来,宝仁快速的编成长长的草绳,然后一圈一圈紧紧地绑在宝加的大腿上,随后和大伙把宝加抬上马车。马车上已铺了一层厚厚的草,能减小颠簸给宝加带来更大的疼痛。安顿好宝加,宝仁说:“都上车,快点儿,赶紧去前面的村子找大夫。” 几人上了马车,一声“驾”后,马车向前跑去。。。。。。 第7章 刚强的妈妈 听完大哥的讲述,铁梁问:“爸爸伤的咋样?严重吗?” “大夫说爸爸挨的那一枪打在了膝盖上,不好治。”铁栋闭上眼睛想了想:“给爸爸治伤的大夫不敢说保证能治好,只是说要及时吃药、要看大夫,不要活动、不要发炎。。。。。。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住。”铁栋双手抓着头,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神。想起爸爸被胡子用枪打伤时的情景,他就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时自己不拿着棒子反抗,胡子也许就不会开枪,爸爸也就不会受伤。他是导致胡子开枪打伤爸爸的引线,他痛恨胡子,也责备自己。现在面对弟弟询问的眼神,他有一种无颜面对、甚至不敢面对的感觉。。。。。。 “你真废物。”铁梁骂了大哥一句就出去了,铁山也跟在了二哥的身后。 铁梁和铁山进屋来到爸爸近前,铁梁问:“爸,抓药了吗?我给你熬药去。” “没事,不用吃药,过些日子就好了。”爸爸故做轻松地说,他心里清楚,当宝仁和大哥宝树他们找到大夫家,给他止血、上药、包扎完,连诊金都凑不够,哪里还有钱抓药啊! 妈妈看了下屋外的天色,说道:“今儿个天晚了,明早吃过饭铁梁你去前院二叔家,借他家驴车,我和铁栋去黄家湾请大夫。”妈妈有个本家大哥是中医,在黄家湾开药铺。 “我这伤没事,养一阵子就好,不用去请大夫。”宝加知道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贩缸了,哪有闲钱请大夫呀,所以阻止着说道。 “你不用管,放心养好伤就行。”妈妈说话办事向来干脆果断,有时连奶奶也会让着妈妈的。她看向铁梁:“去抱柴火生火,都饿了吧?我去淘米做饭。” 妈妈做好饭菜开饭时,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谁也没说要点上油灯,一家人全都默默地吃着饭,饭桌上完全没有了往日那融融的笑声。。。。。。 第二天早上,铁山吃过饭没有马上走,他想和妈妈一起去黄家湾。妈妈对他说:“妈还没做完活儿呢,还不知几时能走,你先去上学,别迟到了。你爸爸的事先不要对你姥姥说,省得她担心。” “知道了。”铁山答应着取过书包背在身上就上学去了。他没有像往天一样,出了家门就跑着去上学,而是一副心事重重地走出村子。 昨天晚饭后,他没有去找二贵和铁成去树林里练功。他躺在西屋的炕上,耳朵却伸向了东屋。断断续续的,他听明白了爸爸和妈妈在为请不请大夫在争论,妈妈坚持请,爸爸不同意。妈妈的意思是,爸爸的腿伤的啥样、伤势重不重还不知道,不能耽误了;爸爸的意思是快过年了,家里用钱的事情很多,今后用钱的地方更多。铁山明白了,其实爸爸、妈妈争论的原因只有一个——钱。家里可能是没钱了,不然爸爸妈妈为啥要争论呢?翻过来、掉过去,铁山睡不着了,他感觉得到,身旁的奶奶也没有睡着。他躺在被窝里胡思乱想,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赚钱,可是他太小了,想到睡着了也没有想到办法。 此刻走出村子了,铁山的小脑袋还在天南地北的胡思乱想着呢。不知不觉间,就快到岔路口了,他看见银生三个人已经拐过路口,走在他的前面。铁山的自尊心很强,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不好的状态,尤其是不能让银生他们看见。他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超过银生三人,向着学堂跑去。 学堂里课堂上,先生在讲解诗经里的一篇课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几句的意思是。。。。。。”铁山上课向来认真听讲,今天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精神来,脑子老是在开小差儿。先生拿着戒尺在他的书桌上敲了敲,提醒他注意听讲,可没一会儿他的脑子就神游九天云外去了,先生在课堂上讲了些啥,他一句也没有记住。 下课时,铁山被先生叫到跟前:“刘铁山,说说你上课咋回事?为啥不注意听讲?”先生的表情非常地严厉,声音很大。铁山没想到先生会这么生气:“我。。。。。。”他嘴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先生和铁山的姥姥是本家,与铁山的妈妈是同一辈份的,铁山要管先生叫舅舅。先生在铁山刚来学堂上学时,他也像对待其他的学生一样,没有亲疏远近之分。时间长了他发现铁山这个学生十分聪明,什么课文呀、数算呀一学就会,有时还能举一反三。渐渐地他发现铁山不仅聪明,还非常沉稳,尤其是身上有一股特别强大的坚韧劲,这股坚韧的劲头在别的和他一样大的孩子身上是很少有的。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外甥’学生来,铁山也很争气,在学习上从没有让他失望过。哪个先生不喜欢这样优秀的学生呢?他也一样。所以他今天发现铁山在课堂上走神,不专注听课,心里非常生气,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态让他对铁山的态度是特别的严厉:“刘铁山,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上课时都要认真听课。”先生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严厉:“你是学生,不是外边乱跑的野孩子。学生是啥?是来学知识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铁山低着头小声回答。。。。。。 放学了,铁山出了学堂也没去姥姥家,直接出了黄家湾就向家中跑去。遇见二贵和铁成时也没停下来,大声地和俩人打过招呼,就从山下跑过去了。 铁山刚一跑进院门,就看见妈妈陪着一位背着药箱、身穿长袍马褂的人走出屋门,大哥、二哥跟在后面。铁山认得那人是黄家湾有名的老中医,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很年轻的样子。 “铁栋,去把车赶过来。”妈妈说着,拉住走过来的铁山:“这是大舅,叫舅舅。” 铁山明白只要是黄家湾黄姓男人和妈妈同一辈分的,无论年龄大小都叫舅舅。他对着老中医脆生生地说:“大舅您好。”同时弯腰给老中医行了一个礼。 “好,这孩子懂礼貌。”老中医向妈妈夸着铁山。看到铁栋把驴车停在面前,老中医上车坐下后,又对妈妈叮嘱道:“要按时给妹夫吃药,注意别让伤口感染了,有啥事就打发孩子去找我,不用借车去接的。”说着老中医叹了口气:“有条件还是去奉天把子弹取出来。” 妈妈点着头答应着,对铁梁说:“你也去,给你大哥做个伴儿。”她不放心,等到他们哥俩回来时,天该黑了。 铁山跟着妈妈送到院门外,他冲老中医摆着手:“大舅再见。” “再见。”老中医摆了摆手,便随着驴车离开了铁山家。 铁山问妈妈:“妈,我爸腿里还有子弹,要到奉天才能取出来?” 妈妈看着这个懂事的小儿子,隐去满面的愁容,点了点头,随后便安慰儿子:“别怕,你爸会好起来的。”走回院门里妈妈问他:“今天学的咋样?学堂该放假了吧?” “先生说三天后放假。”铁山不敢把今天在学堂里被先生批评的事告诉妈妈,怕妈妈知道了会更加伤心。看见妈妈迈着小脚向柴火垛走去,他上前拦住妈妈,摘下身上的书包递给妈妈:“妈,我去抱柴火。” 铁山帮妈妈往灶膛里添柴做好饭后,把尚未完全燃烧尽的碳火用铁锹撮出来,倒在火盆里,妈妈就把装好药材的药罐放在火盆里熬起药来。 铁山洗了下手,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大饼子,就着一小块咸芥菜疙瘩先吃上了,吃完告诉妈妈一声就出去了。会合了二贵、铁成之后,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就来到楡树林,找出藏起来的沙袋挂在树杈上,三人对着沙袋“砰、砰”的打了起来。 铁山的心里有一股火气想发泄出来,就使劲击打着沙袋。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爸爸受伤的事儿,他还没有到成熟的年龄,还不能完全懂得枪对人的威慑力有多么的巨大,他想像的是如果爸爸会功夫,就不会被抢、被打伤大腿。所以他现在要努力练功,长大了要超过爸爸,比爸爸更强大才行。他忍受着手上的疼痛,拼命击打着沙袋。。。。。。 铁山练功的事全家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当他的面戳穿他而已。他每天吃完晚饭就往外跑,铁梁问他他也不说,铁梁就悄悄的跟踪他,回来把他练功的事和家人说了。 妈妈听了笑着说:“让他练去吧。” 奶奶不理解小孙子为啥要练功习武,她说:“看看书,练练字,多好啊,练啥功夫呢?蹦蹦跳跳的,别弄伤了身体。” 爸爸宝加:“不在家看书学习,跑到外面练啥功,胡闹,明天吃完饭不准他出去。”宝加和铁山的奶奶一样,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已经深植于脑海里,深怕练功会影响到铁山的学习。 妈妈却不这样想,她认为儿子练好了功夫也是一种本事,所谓‘艺多不压身’就是这个道理。看到婆婆和丈夫反对儿子练功,她觉得没有道理。可传统的观念让她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反驳婆婆和丈夫,她想了想柔声问宝加:“当家的,你说咱家供铁山读书是想把他留在身边呢?还是让他去外面闯荡?” “当然是去外面闯了。”宝加回答说:“我还指望他出去挣个一官半职回来,给咱家光宗耀祖呢!” “让他去外面闯是好事,可现在外面的世道多乱啊!一旦遇到难事,咱儿子有功夫在身就能保护好自己,咱们也能放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妈妈劝导着宝加,见宝加不再说话,她就转向婆婆:“妈,咱也不能让铁山练功就把学习耽误了,您得多看着他点儿。” “行啊”奶奶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儿媳妇可真会说话,几句话不仅把儿子说的哑口无言,还在话语里给了她这个婆婆足够的尊敬。她心里虽然还有一些酸醋味,不过仔细想一想,儿媳妇说的还真有道理,世道这样乱,有身功夫不好吗?她找不出理由反驳儿媳妇,哎,都是为了小孙子好——只要小孙子好她就高兴,她可没有那么多事儿,也不会像村子里别的老太太那样,有事儿、没事儿的老爱挑儿媳妇的毛病。。。。。。 家里,妈妈坐在火盆边,呆呆地望着‘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药罐,苦涩的药味伴随着袅袅的气雾,弥漫了整间屋子。妈妈此时的心里也像这间屋子一样,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她从本家中医大哥的话里听出丈夫宝加腿伤的严重程度,如果不能把宝加膝盖上的子弹取出来,恐怕丈夫的这条腿将有可能成为残废,即使伤好了,走路也可能是跛着腿的瘸子。她不知道去奉天把丈夫腿上的子弹取出来要用多少钱?可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这次又被胡子抢,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她知道以丈夫的性子,是不会舍得花钱去奉天治疗的。如果丈夫真的成了瘸子,那这个家。。。。。。她现在感觉天塌了下来,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上气来。。。。。。 屋外的天色黑下来,铁栋、铁梁哥俩送还了驴车走进屋来,铁梁问:“妈,咋没点灯呢?吃饭了吗?”说完拿起窗台上的油灯,借助火盆里的火点了起来。 “等你俩回来呢,”妈妈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吩咐铁栋哥俩:“把桌子放上,锅里的饭菜端进去,咱们吃饭。” 第8章 过年 最后一天的课程结束,明天就放假了,铁山觉得要告诉姥姥一声,他已经两天没去姥姥家了。他来到姥姥家屋内,见姥姥坐在炕头上纳鞋底子,舅舅、舅妈和两个表哥林吉、林祥及表妹林娟坐在一边,围着笸箩在剥着苞米,炕边堆着好多剥完或没剥的苞米棒子。 “姥姥、舅、舅妈。”铁山进屋和长辈打着招呼,坐在炕边的舅妈答应着热情地把铁山让坐在炕上:“来,铁山坐炕上来,舅妈给你拿几个冻梨去。”说完就出去了。 “姥姥,我明天放假了,来告诉您一声。”铁山对姥姥说。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铁山,嘱咐道:“放假了也不要去外面疯跑,在家练练字、温温书,别把学的都忘了。还有,要学着帮家里和你妈妈干活儿。”姥姥喜欢外孙子,也想着女儿呢! 舅妈端着陶瓷盆进来放在铁山的旁边,盆里盛着凉水和十几个黑糊糊的冻梨,梨的外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儿。 “表哥,你一来就有梨吃,以后要多来呀。”表妹说完从盆里捞出两个大的,把两个梨相互一碰,包裹在梨外边的一层薄冰就碎了。她递给铁山一个,把另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个口子后,就吸了起来。 舅妈用手指点了一下表妹的头:“瞧你说的,好像铁山不来我就不给你吃似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表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又拿了一个梨,坐到奶奶里边去了。 铁山在姥姥家待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因为天空已经有些阴沉了。走出舅舅家,在院门外铁山被舅舅叫住了:“铁山,你爸被胡子打伤这事,咋没有告诉舅舅。” 铁山回答说:“我妈说先不告诉您和姥姥,怕您和我姥姥担心。” “你妈太要强了,你爸也是。。。。。。唉——。”舅舅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他的一只手落在铁山肩膀上:“回去告诉你爸妈,别着急上火。”铁山觉得舅舅压在他肩上的手沉了许多,说出的话也让他感到压抑:“我也是。。。。。。出了这事,谁能不上火?”舅舅又顿住了,片刻后收回手,随之又挥了挥:“走吧,快回去吧,我明天去你家。” 铁山告别了舅舅,向着村口走去。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天色已是阴沉沉的,凛冽的北风也是打着凄厉的哨音吹来了,随风吹来的还有稀稀拉拉的雪粒子。这种雪粒子随风而下,速度比雪花快,打在脸上带来冷冰冰的疼痛。铁山感觉到寒风顺着衣领口、袖口、脚脖子处不停地钻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他把头上的狗皮帽子紧了紧,然后把手缩进衣袖攥住袖口,就侧着身子迎风跑向了村外。 村外小路上已经不见了人的影子,连平时常见的麻雀、喜鹊等鸟儿也不见了踪迹,早早飞回了窝儿。天空中滚动着的乌云,低低的贴着周围的山头掠过,压迫得山谷间昏暗的瘆人。荒凉的小路上,时急时缓的寒风吹打着铁山幼小的身影,不时地还会有被风吹起来的枯草或是细碎的庄稼叶子,在他的身前身后飞舞。出村不久,天空中飘着的雪粒子也渐渐的密集起来,天色也更加的阴翳,而那寒风中裹挟的沙尘及枯枝败叶,吹打在铁山的脸上,带来的冰冷的刺痛让他感觉心慌。铁山顶着风奋力的向前跑着,不时的就会有忽高忽低、或时急时缓的凄厉的哨音,在他身前身后出现,他就会惊慌的扭头,身子也因为恐惧而颤动。而恐惧也让铁山的速度在加快,但那被风吹得扭弯了的矮树或荆棘发出的瘆人鸣叫,和他脚踩雪粒子上发出的吱吱声,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铁山心中害怕,可是也只能奋力的向前、更快的向前跑!他那偊偊前行的幼小的身影,在这昏暗空旷的山野间显得是那么的孤单无助。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山路两旁摇曳着的光秃秃枝条的树木及枯草,山路上铁山那孤独的身影,还有那飘着雪粒子的昏沉的天空,构成一幅移动着的无比凄凉的画面。。。。。。 铁山跑进家门时,睫眉上、帽子边已经结起了厚厚的白霜,脸颊和鼻子冻的通红。奶奶心疼的不得了,眼泪顺着满是褶皱的脸颊淌下来。她舀了一盆凉水代替雪,拿毛巾蘸着凉水给铁山搓起脸,嘴里唠叨着:“看这脸冻的!咋就不加小心呢?天儿这么冷,跑啥呀?” 奶奶搓了好一会儿,铁山才感觉到脸上不是那么僵硬了,他说:“奶奶,我好了,不用搓了。”他从奶奶手里拽过毛巾:“奶奶,您上炕歇着吧,我帮妈妈烧火去。” 妈妈在灶台上切着菜,铁梁在给灶堂里添柴,铁山过去:“二哥,我替你烧火。” “不用。”铁梁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弟弟斗嘴,他看着铁山问道:“学堂放假了?” “嗯。”铁山冲二哥点过头后,对妈妈说:“妈,我今天去姥姥家了。” “你姥姥好吗?”妈妈心不在焉的顺嘴说道,说完就停下手来看向儿子:“你姥姥知道你爸的事情了?” “姥姥还不知道。”铁山回答说:“我舅舅知道了,他没告诉姥姥,舅舅说明天来咱家看我爸爸。” “不知道就好,哎。。。。。。”妈妈叹了口气,又动手切起菜来,嘴里自言自语道:“早晚都会知道的,越晚越好吧。” 今天是铁山放假的第一天。吃过早饭,铁栋、铁梁拿着扁担绳子去往地里,要把还留在地里的苞米秸挑回来。苞米秸除了喂牲口也可当做烧柴,以前都是用马车去拉的,现在马车没了,这活儿自然就得铁栋、铁梁哥俩去挑回来。铁山也想跟着去,却被奶奶拦住了,说他还小、挑不动,还是在家里温习功课好。 铁山在奶奶的监视下,研好墨练了会儿字,又看了会儿书,就咋也坐不住了。见大哥、二哥把挑回来的苞米秸放在柴火垛,扛着扁担又出了院门。铁山对奶奶说他出去一会儿,就下地穿上鞋、戴上帽子,也没回答奶奶的问话,就出门向大哥、二哥追去。 铁山追上大哥、二哥,哥俩也没有撵铁山回家,兄弟仨说着话来到自家地里。一会儿功夫三个人就把苞米秸捆成四捆,两个稍大些的由大哥来挑,稍小的给二哥。铁山见没有自己的份,就问大哥:“大哥,还有绳子吗?给我也捆一捆。” 铁栋看向铁梁,铁梁也没带多余的绳子,他指着自己挑的那两捆逗铁山:“你试试挑得动不?挑得动,咱俩换着挑回去。” 铁山不知道二哥在逗他,他过去蹲下身把扁担放在肩膀上,身子一使劲就站了起来。可站是站起来了,还没走上几步,身子就被压得晃了起来,腿也颤抖起来。大哥看见后瞪了铁梁一眼,赶紧过去接下铁山肩上的扁担,铁梁也没有再取笑弟弟。 大哥看铁山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拔出别在腰后的镰刀,去地边山坡上割了些草抱回来,坐在地上编了个草绳。铁梁早已抱了些苞米秸过来,大哥怕铁山背不动,只给他捆了不大的一捆:“试试,看沉不沉?”铁栋自爸爸受伤后像似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话语比以前更少了,在弟弟面前也更像大哥了。 铁山知道大哥关心他,捆多了怕他累着。他把苞米秸扛上肩,掂了掂对大哥说:“轻了点儿。” “远道无轻载,一会儿你就觉得沉了,走吧。”看到铁梁也挑起担子,铁栋才挑起自己的担子,跟在两个弟弟后面往村里走去。 铁山扛着苞米秸走在前面,刚开始还不觉得沉,之后便感觉越来越沉。还真像大哥说的‘远道无轻载’,他中途歇了好几歇,才把苞米秸扛进家门。 奶奶怕小孙子累着,喊他回屋温书去。铁山的倔劲上来了,他没听奶奶的,找了根绳子就随着大哥、二哥而去。他是男孩子,不能老是让奶奶和家人照顾着,他也要像大哥、二哥一样帮家里干活儿。。。。。。 爸爸宝加腰后依着被子躺在炕上,一手拿着烟袋锅儿,不时的抽上一口。几天过去,他的脸色明显比以前更显苍白、更显苍老。听着儿子们在院子里的说话声,他为有三个这样懂事的儿子感到欣慰,同时一种比腿上的枪伤更加疼痛的感觉撞进来,让他的心里酸痛得心悸难安。他的心在滴血,身子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让他心里更觉刺痛。。。。。。只能祈求苍天保佑,保佑自己的腿伤能快些好起来,不要把家庭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儿子们身上。。。。。。 晚饭过后,铁山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太累了,是奶奶给他脱的衣裤,把他弄进被窝的。奶奶看着因疲惫睡得香甜的三个孙子,满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妈妈搀扶着爸爸方便过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也上炕躺下了。良久,她和丈夫宝加谁也没有睡着,都在想着心事。屋外时隐时现的弦月,淡淡的清光透过格子窗上已是灰黄的白纸,忽明忽暗地映射在夫妻俩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唉,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啦。吃过早饭不久,舅舅和表哥林吉提着一篮子鸡蛋、两只鸡走进了院门。舅舅已从本家中医那里了解了姐夫的伤势情况,进屋劝说姐夫不要难过,要安心养伤,并对姐姐讲若是去奉天治疗缺钱的话,他会全力帮助姐姐的。 围坐在爸爸身边,舅舅在得知了事件经过后也是无奈的叹气,屋内的气氛就更是沉闷。气氛越沉闷,话就越少,快到晌午时舅舅起身要走,说快过年了,家里一大堆活计等着他呢。妈妈也没有深留,她把弟弟和外甥送出院门外,姐弟俩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后,妈妈才红着眼睛走回院来。 妈妈回屋带上粘高梁米和笤帚,叫上铁山和铁香兄妹俩和她去村中的碾子上磨面。往年,妈妈都是在小年之前准备好面,烀好豇豆,包上一锅又一锅的粘豆包,以备过年时食用。今年有些晚了,妈妈想今天得把面磨好,烀好豇豆,明天才能包上粘豆包。妈妈拿笤帚打扫干净碾盘,便把粘高梁米均匀地撒在碾盘上,铁山和铁香兄妹俩就推着磙子转了起来。妈妈围着碾盘不停地把落在碾盘边上的碎米扫向中间,以免落在地上。。。。。。妈妈和铁山兄妹俩一直忙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才碾完面收拾干净回家去。 晚上,大伯牵来两只羊,说送给弟弟家养着也好,杀了吃肉也好,是他的一点儿心意。对妈妈和弟弟、弟媳妇,宝树是心存愧疚的——自己的媳妇和妈妈相处的不好,妈妈也一直和弟弟一家生活在一起。作为儿子,他觉得自己远没有做到儿子该尽的义务。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两只羊,他也是少有地在媳妇面前强硬了一次后,才说服媳妇的。。。。。。 奶奶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认为宝树心里还有她这个妈,还想着弟弟一家呢。正好家里也没称肉,杀一只羊过年吃也是挺好的。只是妈妈不同意,她说那两只羊都是母羊,她想来年让它繁育小羊。铁山也不愿意,他很喜欢那两只羊,他对奶奶说羊由他来放,他会把羊饲养得棒棒的。把羊杀掉吃了也就吃了,只是解决了过年时的口福,养着却是养着一份对未来的期望。奶奶不懂啥大道理,却知道儿媳妇和小孙子说的是对的。 小年一过,离大年三十就越来越近了,宝加的伤口表面也在逐渐好转。他也曾偷偷的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可膝盖刚一打弯,身子就疼得汗如雨下,全身上下无一丝力气。他心里哀叹着,只能躺在炕上,看着忙进忙出的媳妇和儿女们,却帮不上家里一点儿忙。屋外不时传来孩子们燃放的鞭炮声,隐隐约约的还有孩子们玩耍嬉闹的笑声,预示着大年三十临近了。宝加只能是仰躺在炕上,一锅接一锅地抽着闷烟,缭绕的烟雾充斥着整间屋子,烟雾中,他的脸色显得愈加的苍白。。。。。。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宁静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的门上贴上了春联,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挂了起来,有的人家还在窗子上贴着喜庆的剪纸。换上新衣的孩子们兴奋的在街巷中追逐嬉闹,有的男孩子手里拿着火绳,不时地点上一两个炮仗,专往女孩子的脚下扔,炮声过后,就传出女孩子刺耳的惊叫声,之后是男孩子哈哈哈的坏笑声。 妈妈也为铁山、铁香准备了新衣,兄妹俩穿在身上非常高兴。可是受家中沉闷气氛的影响,铁山和妹妹谁也没有去外面玩耍,也无心去外面玩耍。爆竹声中,铁山和家人只是长了一岁,奶奶也更老了一些,可是那温暖的春风却没给他家的年饭桌上带来屠苏美酒。。。。。。 大年三十,就在这沉闷而又带着一丝丝憧憬的氛围中过去了。 第9章 辍学 几天来,妈妈在家人睡着后,不时地劝丈夫去奉天把子弹取出来。她跟丈夫商量把家里的苞米卖一些,她平时不舍得戴的那副银镯子也卖掉,再从亲戚家借些钱,应该就能凑够去奉天治疗的费用。宝加说啥也不同意,他想,去奉天取出子弹要用多少钱不知道,取出子弹后他能不能站起来也不知道?再说借多少钱,啥时才能还上钱?能不能还得上钱?都不知道,所以他不愿意去。妈妈也清楚这些,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丈夫,脸上的愁容就日渐增多。 正月初五,在这里俗称‘破五’,这一天,家家户户会包上白面饺子或荞麦面饺子,以寓意着送走穷神,迎来财神。家里没有肉,也没有白面和荞麦面,妈妈就用苞米面和上少许的粘米面,包出一个又一个元宝形的酸菜饺子。铁栋哥三个把饺子蘸上盐水,吃的那叫一个香,几乎有一半的饺子进了哥三个的肚子。 吃过饭,铁栋见妈妈收拾妥当,对着妈妈和爸爸说:“妈、爸,我想和宝志叔上南票背煤去,听宝志叔说背煤很挣钱的。” 铁栋的声音不大,听在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耳朵里却像是轰隆隆地响了一阵炸雷。奶奶坐在炕头上纳着鞋底 ,听了大孙子的话手一哆嗦,被针扎了一下,一根干瘪的手指肚上冒出细小的血珠。爸爸、妈妈愣怔地看着儿子铁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夫妻俩同时望向对方,俩人都不知道应该说啥好? “妈、爸,我已经和宝志叔说好了,过几天就走。妈、爸,你们放心吧,宝志叔会照顾我的,再说我也能照顾好自己。”在爸爸、妈妈面前,铁栋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妈妈抓着儿子的一只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家里的现状让她无法阻止儿子,去井下背煤的风险又让她担心儿子。她现在的心情是五味杂陈,忐忑难安,心脏就像脱离了肉体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难以抑制的泪氺像是开了闸似的不停地流下来,滴在儿子的衣袖上。 宝志是宝仁的堂弟,他是去年就在南票下井背煤的,宝加也知道这个事。宝志的爸爸去世的早,他和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如今二十六七了还没娶上媳妇。宝志爸爸去世时,只给他们娘儿俩留下三间破旧的房子,几亩好的年景也打不出多少粮食的山坡地。宝志虽然踏实肯干,也不怕吃苦,可无奈家徒四壁,实在是太穷了,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他呢!宝志去下井背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老娘心里除了怨恨丈夫死的早外,也只能是哀声叹气,就不时的去向菩萨祈祷,祈祷菩萨保佑她的儿子平安无事。 宝加是不会同意儿子去井下背煤的,他就是不治腿伤,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也不会让儿子下井去挣那份血汗钱,那会让他更加寝食难安的。他对铁栋说:“不行,下井很危险,你不能去。再说,你走了,家里的活儿谁来干?”宝加的语气特别的严厉。 奶奶也不愿意孙子去井下背煤,她认为下井干活儿那是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活儿,是不吉利、也不安全的。。。。。。 铁栋见爸爸、妈妈和奶奶全都反对他去下井背煤,也就不再坚持,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天后,铁栋就悄悄地随着宝志去了南票。走后才托村里人捎来口信,让家里不要惦记他,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哥铁栋走了,妈妈担心儿子却只能默默的流眼泪,爸爸发了一阵儿火气也是毫无办法,家里的气氛就愈加地沉闷起来。全家人除了爸爸坐在炕上抽着闷烟外,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儿。没有了笑容的奶奶仿佛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间的沟壑更深了。二哥铁梁也像似突然间长大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家里本该属于爸爸和大哥做的力气活儿,一下子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早起来,铁梁按着爸爸几天前的吩咐去马棚里起粪。起粪是很累的力气活儿,因为此时虽然已是春天,但是冰封的大地还没有完全开化,那冻着的粪土刨起来是很费力气的。他得把马棚里的粪土全都刨起来,然后在种地之前运到地里去。这活儿不是两天、三天就能干完的,现在大哥走了,由他来干就更加费时费力。 铁山还没到开学的日子,每天早饭后,他把两只羊牵出去交给铁成和二贵代放,就跑回家帮二哥干些活儿计。他觉得自己是男孩子,也长大了,应该为家里干些活儿,分担些家里的压力了。他随着二哥进了马棚,拿起一把镐头举起来用力刨下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镐头便崩了起来,只在粪土上留下浅浅的印痕。看见铁山手臂震得发麻的样子,铁梁没像以前那样取笑他,而是接过镐头,告诉铁山拿把铁锹,把他刨起来的粪土撮到旁边去。哥俩一个用镐头刨,一个用铁锹撮,直到妈妈喊吃饭时,才刨起不大的一小堆粪土。 铁山在干活儿时就觉得手有些疼,也没在意,洗过手才发现两只手全都打起了水疱。水疱鼓起很高,铁山手拿筷子都感觉到别扭,奶奶看了抓过他的手,心疼得责怪道:“干活儿着啥急呀,看这大疱起的,疼吗?”奶奶说完拿着别在衣袖上的针,把铁山手上的疱一个个的挑破,再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以免水疱越磨越大。 “不疼,没事的,奶奶,你看?”铁山拿起筷子,灵活地夹起米饭放进嘴里,安慰着奶奶。 铁山每天帮家里和二哥干着活儿计,他手上的水疱,起了又破,破了又起,现在手掌上已磨出薄薄的一层膙子。不知不觉间,铁山上学的日子就到了,奶奶已为他整理好了书包。铁山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他在晚饭桌上对爸爸、妈妈说:“爸、妈,我明天不去上学了。” 一家人全都停下筷子,所有人的眼睛看向铁山,沉默,屋子里一下子变的非常安静。 ‘啪’,铁梁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手指着铁山:“你该上学上学去,咱家的活儿我能干,不用你操心。”他的脸色因为激动已经涨得通红。 “三哥,你放心上学去,我也能帮二哥干活儿。”铁香也对铁山说。 宝加和媳妇看着铁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奶奶是不愿意铁山辍学的,可是家里的现状让她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说啥才好? “二哥,铁香,我知道你俩为我好,我也很想把书念下去。。。。。。”铁山说着停顿了一下,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转而面对爸爸妈妈:“爸、妈,我都上学堂两年了,再想念下去就得去朝阳或是锦州城里,那要很大一笔钱——我知道咱家现在没钱,我都想好了,等咱家有钱了,我再去城里念书,一定给爸妈、给奶奶增光。” 听了儿子的话,宝加深深叹了口气,唉,儿子说的是事实,以他家的现状,别说送儿子去城里念书,就是在黄家湾念下去都难。大儿子铁栋走了,二儿子铁梁身子骨还没有长成,家里这一大摊子重活儿全都压在铁梁的身上,让他感觉比子弹打在他的腿上还要疼痛。他腿上的伤恢复的还可以,拄着拐杖也能走几步路了,可家里的活计却一点儿也帮不上忙。铁山的力气虽然不大,可也能帮家里干一些活儿计啦。他看了看二儿子铁梁,又看了看小儿子铁山,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过了足有一袋烟的时间,妈妈才艰难地说出:“不去就不去吧。”说完,身子就像失去了力气似的缩了下去。饭桌上没人动筷子,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坐直身子说:“都吃饭吧。” 说完拿起筷子率先吃了起来。 饭后,妈妈对铁山说:“明早去你舅舅家,让你舅舅带你去学堂和先生说一说,咱不去上学了,也要谢谢先生,明白吗?” “妈,我明白。”铁山点头答应妈妈。 第二天,第二天,铁山把两只羊牵去山上,和二贵、铁成说了会儿话后,就动身向黄家湾跑去。好些天没跑步了,跑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比以前更有劲了,也更加轻松了。他不紧不慢、一歇未歇就跑进了舅舅家门。 舅舅一家人都在,铁山和姥姥、舅舅、舅妈打过招呼后,就把自己辍学的事对舅舅家人讲了。姥姥抓着外孙子的手,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舅舅、舅妈心里也不好受,嘴里唏嘘不止。全家人虽然都为铁山的辍学感到惋惜,可也是毫无办法。。。。。。 铁山和舅舅来到学堂,舅舅把铁山辍学的缘由向先生讲述之后,先生的脸色是异常的失落、又深深的惋惜。先生伸出两只手,抓着铁山的两个肩膀在慢慢加力,铁山能够感觉到先生对他那浓浓的关爱。他忍受着肩膀上的疼痛,一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先生。良久,先生才松开双手,拍了拍铁山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铁上忍住眼睛里的泪水说道:“谢谢先生。”说完弯下腰给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隔了一天,铁山和二哥去地里送粪回来,就看到黄先生骑着毛驴来到他家门前。铁山跑过去牵过毛驴拴在马桩上,招呼妈妈把先生热情地请进屋。先生比铁山的妈妈小几岁,要管铁山的妈妈叫姐姐。他进屋问候了姐夫宝加的腿伤情况,说了些客气话后,就劝姐姐和姐夫让铁山继续念书。先生说铁山是个好苗子,不去念书太可惜了,只要铁山去他那里继续念书,他会分文不收的、并承诺一年后将把铁山送去城市里念书,一切费用也都由他来出。 宝加和媳妇从先生进屋的那一刻,就看出先生对儿子铁山的那份真挚诚意,可也叫夫妻俩为难了。让儿子铁山接着念书吧,这份情义太大太大、也太过沉重了,他们真是还不起;不让铁山去念书吧,又怕拂了先生的好意,寒了先生的心。夫妇俩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能让儿子自己做决定。 铁山见到先生来他家,就清楚了先生的来意,他心里特别感激先生,感激先生还想着他,不过他要让先生失望了。大哥走后,他跟着二哥干活儿,一天下来感觉身体很累,二哥比他干的活儿要多、也更累。爸爸受伤,大哥去井下背煤,家里所有重活儿、累活儿都得二哥来干,可二哥从来没有抱怨过,他能安心去学堂读书吗?朦朦胧胧的,他似乎明白了爸爸妈妈的心中为何那么难受。 铁山上前对黄先生说:“先生,谢谢您。”说着弯腰给先生鞠了个躬。起身后接着说:“先生,我不想再回去上学,对不起,让您失望了。”铁山说得非常果断,说完想再给先生鞠躬,被先生拦住了。先生拍着铁山的肩膀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明白,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书念下去。”先生说完看向铁山的爸爸妈妈,见俩人都没答话,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妈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问起先生家里的事情。先生和妈妈唠了一会儿家常话,就起身失望地告辞,妈妈叮嘱铁山去送先生。 铁山牵着驴送先生到村口,先生接过缰绳对铁山说:“铁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唉!你啥时想念书就来找我。” 铁山点头答应着,冲先生深深地弯下腰去。黄先生骑上驴走了,看着渐行渐远的先生,铁山感觉像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一样,心情无比的失落。直到看不见先生的影子了,他冲着那无人的灰蒙蒙的山野‘啊’地长喊了一声,声音在山野间撞击回荡,很久才慢慢消失。 第10章 劫难 太阳每天早晨都会从东边的山梁上升起来,晚上再从西边的山凹处落下去;夜晚天空中的月亮,时而圆大、时而弯弯,陪伴着那无数的繁星,沿着各自的轨迹缓缓移动。小山村里人们的日子也一样在向前走着,虽然起起伏伏,但是不急不缓。 铁山和二哥俩终于在清明节后,把粪肥全都运到了地里,只等一场透彻的春雨到来,就可以开耕种地。靠天吃饭的庄稼人都在祈盼一场春雨能够早早到来,好把希望的种子播下去。 山野上的桃花、莕花已经盛开出粉红色或白色的花朵,杨树、柳树也已长出绿绿的嫩芽;山上山下的蒿草在渐呈绿意,蒿草间一种俗称‘耗子花’的小花,正开出红色的花朵——这荒凉灰败的山野也因此而渐渐的变得生动起来。 铁山的胳膊上、腿上已长起了肌肉,身体比以前更加壮实了。他和铁成、二贵在山坡上的一小片平地上打着拳,一板一眼的虎虎生风,越来越像模像样了。铁成和二贵俩进步更大,俩人几乎天天在一起练习对打,经常吃亏的铁成就想着明天不再吃亏;二贵吃亏了,后天就想着还回来,俩人相互较着劲也在相互促进着。 二贵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三娇就在家照顾妹妹,很少到山上来了。三个男孩子在一起没有了顾忌,干啥就方便了许多。这不,铁成憋了泡尿,就问二贵:“有尿没?” “有。”二贵说着和铁成站在一起。 “等等我。”铁山喊着也跑了过来。三人站成一排,脱下裤子掏出小鸡子,一二三口号喊完就使劲尿了出去。 少年不知愁滋味,三个男孩子撒泡尿也要比一下谁尿的更远。铁成憋的时间最长,自然尿的最远,他举起手笑着跳着欢庆胜利。铁山和二贵虽然没有拿到第一,也都大声笑了起来。 三人笑闹着,就听山下传来:“三哥,三哥,”的呼喊声。是铁香,她站在山下使劲摆着手,做出要铁山回去的手势。铁山说了句:“你俩也早点回去。”就向山下跑去。 “三哥,大哥出事了,妈让我喊你回去。”铁香说完便和铁山往家里跑去。铁山边跑边问妹妹大哥出啥事了,铁香说她也不知道,只是她从爸妈的神情上看出不是好事。 兄妹俩跑进家门,见到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脸色都很凝重,奶奶和妈妈的脸上还流有泪痕。妈妈对铁山俩人说:“一会儿我和你爸、铁梁去南票,你俩在家要听奶奶的话,照顾好家,照顾好奶奶。” 铁山点头答应着妈妈,他急于想知道大哥出了啥事,就问:“妈,我大哥出啥事了?” “捎信来只说出事了,到底啥事还不知道。”妈妈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铁山,说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这时,铁梁跑进屋来:“爸、妈,车来了。” 宝加拄着拐杖,在铁梁的扶助下走出院外。铁山见宝仁叔手拿鞭子站在车旁,马车上已坐有俩人,一个是和大哥一同去南票的宝志叔的妈妈,一个是宝志和宝仁的三叔。三叔是个做事干脆果断、敢作敢当之人,在村子里威望很高,铁山从记事起就对这个三爷爷很是敬畏。 爸爸妈妈和铁梁上车坐好后,宝仁就挥鞭赶着马车向村外驶去。 几十里的路程,宝仁赶着马车在太阳落山前就到了南票,经人指路很快就来到了矿上。虽然在来时大家的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当天绛劫难摆在眼前时,那种强烈刺痛撕扯人心肺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矿井前的空地上,一排摆着五六具白布蒙着的遗体,已有人围着遗体失声痛哭。 宝志妈和宝加媳妇见此早已瘫软在车上,三叔下车走上前去,掀开白布挨个看过后,就瘫坐在地上。铁梁搀扶着妈妈、宝仁搀扶着婶婶来到遗体前,伏在各自儿子的遗体上,嚎啕痛哭,哭声哀怨凄怆、撕心裂肺,彷佛能刺透这傍晚昏暗的天空。 宝加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近前,心里的疼痛加上腿上的伤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儿子的遗体旁,昏迷过去。铁梁跑过去抱起爸爸的头来,嘴里呼喊着爸爸,眼里的泪水就哗哗地流下来,滴在爸爸的脸上。他看着爸爸,又看着妈妈,还有躺在地上、失去生命的大哥,哭声压抑得让人们的心神都跟随着颤抖,他那还很稚嫩的脸色是那么的茫然无助。。。。。。 这是一起冒顶事故,发生在昨晚,矿上组织人把埋在井下的人抢救出来时,被埋的人早已失去了生命。 宝志和铁栋两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失去儿子的两个妈妈——宝志爸爸去世后,宝志妈就独自带儿子相依为命,宝志就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地,是她在这个世上惟一的依靠。现在唯一的儿子离她而去,让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她那痛彻心髓的哭声,像是在向苍天、向大地哭述她多舛的命运。。。。。。 铁梁妈妈的哭声里有着深深的自责,如果当初她能坚决阻止儿子下井背煤,那么。。。。。。她的心里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异常的绞痛,哀怨的哭泣声让人听了随之落泪。。。。。。 痛苦吗?哀伤吗?即便把眼泪流干,可是人已死去不能复生。三叔打起精神代表两家和矿上谈妥了一应后事,第二天就拉着铁栋和宝志的遗体回到刘家沟。 奶奶看见人们把铁栋的遗体抬进院子,刚一走到跟前,就难受得血往上涌,昏倒在地上。铁山和铁香吓得一边叫着奶奶、一边哇哇大哭。。。。。。 爸爸宝加一天时间就苍老了许多,一向刚强的妈妈也是憔悴异常,他们俩是被众人连搀带扶架进屋去的。奶奶被大家抬进屋放在炕上,苏醒过来后就一直流泪不止。 大伯、大妈和舅舅、舅妈都来了,大伯和大舅商量着大哥铁栋的后事,大妈和舅妈帮着张罗家里的事务。 由于宝志和铁栋叔侄儿俩是在同一时间走的,两家商议着就在同一天出殡,墓地也离的很近,黄泉路上俩人也能有个伴儿。。。。。。 安葬了大哥铁栋后,奶奶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干枯的脸上全无血色,颜色蜡黄。爸爸的胡须长出多长,已渐成灰白色,烟也抽的更勤了,妈妈强打起精神去灶台做饭。 吃过饭,铁山告诉妈妈一声,就拿了把镰刀和绳子,向山上跑去。家里的两只羊这几天都是由铁成和二贵在管,他得去看看,顺便割些干柴回来。 几天来,铁山从邻里乡亲的议论中知道大哥死于井下的冒顶事故。他不知啥叫冒顶,只要有大人议论井下的事儿,他就过去听,不明白时还问大人,渐渐地他明白了井下的一些事情。他为大哥感到难受,觉得大哥死的不值。他因为学堂里的熏陶已然明白,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一生只有一次。他不明白,人们明明知道下井危险,为啥还有人去下井呢?难道仅仅为了钱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小,还不知道长大了能干啥?将来的路在哪儿?不过,他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定,一定要与大哥和爸爸不同。 山坡上,二贵和铁成躺在一处向阳的草地上,嘴里嚼着干瘪的山枣儿,翘着脚,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铁山大哥出事后,二贵和铁成俩看不着铁山,干啥也是无精打采的,感觉一天天过的很慢很慢。此时看见铁山来了,俩人一轱辘爬了起来,可是发现铁山通红的双眼,俩人谁也没敢先说话。铁山走过去坐在地上,二贵和铁成一边一个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铁山说:“好些天没去小树林了,今晚去练功。”铁山说着看向二贵和铁成,见俩人点头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二贵和铁成俩人说:“上学时先生讲过,作事要持之以恒”怕二贵俩人不明白,接着解释道:“持之以恒就是做啥事,要有决心、有毅力,坚持下去就能做成——咱们不能把练功中断了,今晚接着练功。” 二贵和铁成自然没意见。铁山割了捆柴火背着先下山去,他怕家中有事所以先走一会儿。 晚上,楡树林里,三个少年的身影闪动起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人诗歌里的这一句,如果能在这里的清明节后得到应验,那就是上天对这里庄稼人的一种恩赐。此时,清明早已过去,谷雨即将来临,雨水却还没有落下,各个寺庙里早已香烟缭绕,求雨的人们虔诚地祷告着,祈盼龙王爷早日降下甘霖。 奶奶的精神很不好,身体越来越差了,吃的也越来越少,妈妈就每天给奶奶做了稀饭,让奶奶吃的更容易一些,更多一些。而让全家人高兴的是,爸爸不再躺在炕上抽闷烟,他找了些破旧的筐子、土篮子、炕席子在院子里拆了又编、编了又拆,反复琢磨着怎么才能编得结实耐用、又要好看,好拿到集市上去卖。 铁山按着爸爸的要求,每次上山都会割些荆条或柳条背回家。 谷雨过后,一场春雨才在人们的千呼万唤中落了下来,虽然晚了一点儿、也少了一点儿,可毕竟是来了。干燥的大地经过雨水的滋润,处处显露出生机,连微风中都透出一股清新的泥土的芳香。早已准备好的庄户人忙碌起来,家家户户早早吃过早饭,就吆喝着或驴、或马、或牛去田地里开耕播种。 以前种地,铁山和大伯家都是合在一起的,现在大伯家有一头驴子,会扶犁杖的也只有大伯;铁梁还是个半大小子,铁山和堂姐们力量有限,种地的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好在舅舅忙完了自家的田地后,也没歇一歇就和大表哥赶着驴车来帮忙。有了舅舅和表哥的帮忙,种地速度就快了许多,总算是把种子播进了地里。。。。。。 地种完了,送走了舅舅和大表哥,铁山伸了个懒腰,十分感慨地说道:“终于可以歇歇啦。”他没干过这么多的活,感觉特别的累。 妈妈也很累,可现在地种完了,她也放下了一块心病,心里觉得非常的安慰。她看着两个儿子和女儿铁香,笑着说道:“明天啥也不干,好好歇一天。” 铁山看见妈妈笑了,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妈妈笑过了。 第11章 奶奶离世 二贵的妈妈生了,是个男孩儿,陈风心里特别高兴。他家从爷爷来到刘家沟,爸爸和他这两代人都是单传,现在他有了第三个儿子,表明陈家从他这开始已经人丁兴旺起来,让他自内心里往外感到高兴。他乐呵呵地招呼着每一位前来祝贺的亲友、前后左右热情道喜的乡邻。他暗自思量,孩子满月时,是不是热热闹闹地给三儿子办一场满月酒?他看着躺在媳妇身边胖嘟嘟的儿子,满脸喜色的对媳妇道:“孩子满月时,我想给他办一场满月酒,你看呢?” 媳妇看着乐呵呵的男人,放低声音回答说:“不好吧。宝志弟弟这才刚走几天。。。。。。”她和宝志是同一个太爷爷的叔伯姐弟。 是不太好,陈风也是刚刚得了大胖儿子,心里被满满的幸福充塞着,就忘了这事儿。此时媳妇提起来,他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妥:“那就不办,不过孩子满月时把你大哥、二哥家人都请过来,咱自己家乐呵乐呵。”媳妇自然欢喜陈风的决定。 三娇和妹妹围在小弟弟旁边,三娇:“爸、妈,快看小弟弟嘴在动呢。” 睡眠中婴儿吃奶时的动作非常可爱,妈妈笑着说:“你们小时候也是这样。” “妈,小弟弟叫啥?起名了吗?”三娇问道。 媳妇望着陈风,陈风也望向媳妇,是呀,还没给孩子起名呢。两个儿子叫大贵、二贵,两个女儿叫三娇、四娇,按这个顺序排下来这个三儿子应该叫五贵。 “五贵、五贵,陈五贵。”陈风嘴里念叨着,媳妇听了说:“这个名不好,五贵、五贵的说出去就像无贵,不好听。不如叫金贵呀、玉贵呀,叫出去好听,也吉利。” 陈风也觉得叫五贵不好听,于是顺从媳妇的意思:“那就叫金贵。” 每天,家里活少,铁山就随同二贵和铁成去山上放羊,下山时会背一捆割好的柳条或荆条;家里活多,就把羊交给二贵和铁成,晚上再接回来。空闲时,他也会看看书,练练字,不至于把学过的东西都忘掉。练字没有纸,他就把剥苞米时下来的苞米皮子攒起来,然后用木板把苞米皮子压平后当纸用。他还把《百家姓》《三字经》抄写在苞米皮子上,拿给二贵和铁成,教他俩能认能写。 皇天不负有心人,宝加经过无数次的编了拆、拆了编,以及无数次的失败后,编出来的筐子、土篮子不但坚固耐用,而且还很好看。久违了的笑容在他的脸上露了出来,他确信,自己编的筐子、篮子拿到集市上去卖,质量和外观不会有任何问题。 今天是黄家湾集市的日子,铁梁和铁山哥俩要把爸爸编好的筐子、篮子挑去集市上卖。妹妹铁香也要跟着去玩,她说想姥姥了,妈妈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出去散散心也好,就同意了。临走时妈妈叮嘱铁梁:“先到你舅舅家,筐和篮子一样给你舅舅家留两只。”看到铁梁点头,接着嘱咐说:“要听你舅舅的话,遇见有人买时千万别太死板,价钱差不多就行。还有,别忘记买盐。” 铁梁挑着重一些的篮子,铁山挑着轻一些的筐子,铁香穿着过年时的新衣服,蹦蹦跳跳的跟在两个哥哥的旁边。自从爸爸受伤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闷而压抑,大哥再一出事早亡,沉闷压抑的气氛就更加强烈地笼罩着全家人,连屋子里的空气也比屋外凝固了许多。今天能跟着两个哥哥去姥姥家、去集市上看看,铁香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就像是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鸟,一会儿跑在铁梁旁,一会儿跟在铁山边,叽叽喳喳的连说带问个不停。一会儿又跑到路边山坡上,采上一朵又一朵红色的、黄色的、或紫色的各色野花,跑回来举到铁梁、铁山的鼻子前,问二哥、三哥香不香。铁梁、铁山哥俩也受到妹妹的感染,心情好走的就快,兄妹三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姥姥家。 姥姥看着站在身前的铁梁兄妹,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她搂过铁香,高兴的眼泪竟掉了下来。嘴里还叨叨着:“都长这么高、这么大啦。好,好,你奶奶、爸妈还好吧?” “奶奶,别唠叨了,我和铁香还想去集上玩呢。”表妹在一旁着急地说道。” “去玩,都去玩。”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孙女,马上松开外孙女,高兴地说道。 铁梁要给舅舅家留下筐和篮子,舅舅不同意,铁梁说是妈妈让留下的,他得听妈妈的,就求救地看向姥姥,姥姥同意留下后,舅舅也知道是姐姐的心意,就不再坚持。 集市离舅舅家不远,就在村外的河道旁边,是附近几十里、十几个村屯唯一的集市。舅舅带着铁梁几人找好了地方,摆开筐篮,就等客人前来交易。 此时集市上已是人来人往,卖油果子的摊前、吹糖人的挑子旁已有孩子们在围观。表演皮影戏的招徕客人的鼓乐声,售卖各种物品的叫卖声,剃头人铁夹子唤头的嗡嗡声,此起彼伏。林娟和铁香早已手牵着手,跑进人群中去啦。 “这是谁的土篮子,咋卖的?”有人停下来问。 “哎,这不是杨屯老杨大哥么?来赶集了。”舅舅上前热情打着招呼。 “是黄老弟呀,我来买点儿吃的用的。”老杨大哥和舅舅显然是熟人,他指着地上的筐篮问:“这些都是你编的?” “我那会这手艺呀,是我姐夫编的,保你结实耐用,你看,”舅舅说着伸出一只脚踩在土篮子里,手握篮子梁用力拽了几下:“你要买就按平时的价钱。” “行,”老杨挑了两只土篮、一只筐,就解开衣襟摸出一把奉票,数了数递给舅舅。舅舅数过后,对老杨晃了下手上的票子:“正好。”说完递给铁梁,嘱咐铁梁收好了。 老杨和舅舅拿出烟袋,相互谦让后抽了起来。老杨说:“这叫啥日子,真他妈不好过,奉票越来越不值钱啦。” 舅舅感慨着接道:“可不是吗,一大把票子买不来多少东西。哎,世道不好,听说现在关里到处都在打仗呢,那里人的日子更不好过!” 老杨吐出一口烟:“是啊,和他们比,咱这儿还算是太平的,围,你听说了吗?”老杨看了眼四周,凑近舅舅低声说:“前天夜里,高家村的高大户家被胡子抢了。” “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被抢了些啥?”舅舅也是小声应和道。 “到底被抢了啥谁知道啊?只听说被抢了不少银元。”老杨说着磕了下烟袋锅,别在腰上:“好了,不说了,我还得逛一逛,有空儿咱哥俩再聊。” “好,有空来家里串门。”舅舅客气着打着招呼。 快近中午时,集市上的人就渐渐的少了起来,铁梁挑来的土篮子都卖了出去,只剩下三只筐子无人来问。铁梁想着该去买盐了,就招呼铁香和林娟与他一同去。他无意中看到妹妹和表妹路过卖油果子摊时的情景,就想着卖完筐篮给妹妹和表妹买一点,解解馋。为了妹妹,就是回去妈妈埋怨他乱花钱也没关系。所以买完盐就把铁香和林娟带到油果子摊前。问过价钱,买了半斤油果子,递给铁香和林娟说:“吃吧,给你俩买的。” 快散集了,剩下的筐子也无人来买,铁梁几人就随舅舅回家去。舅舅、舅妈和姥姥留铁梁哥仨吃过饭再走,铁梁说怕爸爸、妈妈着急,说啥也要马上回去。舅舅见拗不过铁梁,非常的生气,可也没有办法。姥姥和舅舅嘱咐了铁梁几句,就放他们哥仨回去了。 从舅舅家出来,铁山往学堂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倏地自心底冒了出来。莫名其妙地,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铁山很不好受,也让他内心里的情绪变得烦躁起来。铁梁发现铁山从舅舅家出来就没说话,以为弟弟可能是饿了,就问弟弟:“铁山,你咋不高兴,是不是饿了?” “不饿,我是想起了以前上学时的一些事,心情不好。”铁山向二哥解释道。 “二哥、三哥”铁香从兜里掏出油纸包着的油果子,那是她没舍得吃,特意给二哥、三哥留下的,油果子在她兜里揣的已是皱巴巴的,她从中间一撕两半,递给二哥、三哥。 铁梁和铁山看着铁香递过来的油果子,愣怔了片刻,铁山先反应过来,他接过一半,把另一半推回给铁香:“我和二哥都不饿。这一半你吃,这一半我和二哥分。”说完他把那一半的油果子再一分为二,把二哥的那一小块直接塞进二哥的嘴里,自己的那块也扔进嘴里。 兄妹三人吃完全笑了,笑声在静寂的山野间传出去很远。铁香对着眼前的山峰:“啊——”长喊了一声,侧耳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慢慢消失在远方。她望着四周空荡荡山野问:“三哥,你天天一个人上学,害怕吗?” “刚开始害怕,时间长了就不怕了。”铁山说着就向二哥和妹妹炫耀起来:“后来我上学都是早上跑着来,晚上跑回去,中间一歇都不歇呢。” “你就吹吧,这段路有十里还多呢,你能一歇不停跑下来?”铁梁认为铁山在吹牛。 “不信咱们比一比。”铁山看着二哥,见二哥点头,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你和铁香走到前面那个拐弯处,咱再一起跑,我保证在进村前追上你们俩。” 铁梁看着脚下到拐弯处的距离,估量最少也有一里多地,就同意了:“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摆手咱再一起跑。”说着便和妹妹向前走去。 看见前面二哥已摆起手,铁山挥了挥手跑起来。他没有急着去加快速度——他现在对跑步有了更深的理解,要想跑的速度快、跑的时间长,除了要有好的体力外,还要有好的心态。二哥没跑过,怕输,开始跑时肯定要用全力,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跑过拐弯处,就看得见二哥和妹妹了,他发现和二哥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拉开了一些。前边的铁梁笑了:看你怎么追上我。后边的铁山也笑了:二哥开始跑的越快,往后会跑的越慢,看来不用到村口就能追上二哥。 果然,铁梁和妹妹刚开始跑时还不觉得累,可是跑着跑着就气喘嘘嘘起来,速度也是越来越慢。铁山在后面跑的是不快也不慢,在离村口还很远时,他就追上了铁梁和铁香。 铁山赢了二哥,心里喜滋滋的。铁梁输了,心里却没有一丝的芥蒂,反而为铁山感到高兴。家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给他的触动最大,也最深,让他在一夜之间明白了许多、也长大了许多。待气喘平复后,铁梁对铁山说:“哟、行啊铁山,你赢了,好好练,说不定下一次我能赢你。” 奶奶的身体状态非常差了,每天只能吃很少的一点稀饭,行动愈加迟缓起来,脸色也是更显苍白。有时,铁山为了让奶奶开心,就给奶奶背一段书,可奶奶的眼神里却是缺少了往日的神采。一家人看着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神色也越来越差,都为奶奶担心,但却是毫无办法,家中欢乐的氛围也便日渐减少。 一天晚上,奶奶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奶奶走了,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带着好多好多的遗憾——她还是没能活到七十岁,也没能看到孙子娶妻生子,让她过上四世同堂的好日子。。。。。。 第12章 猎狼被劫 春风吹走冬日的寒流,夏日的雨水孕育着秋天的果实,而秋天收获着丰收的果实、同时也收获着对未来的希望,寒冬则是储存对又一个春天的祈盼。 日月轮转,四季更迭,几年过去,铁山和二贵及铁成已由懵懂少年长成了威武、精壮的青年。虽然他们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可山野间的风霜已经在他们的脸上留下清晰的印痕。尤其是铁山,他那年轻的脸上已经呈现出刚毅的线条,一举一动中也已经显露出沉稳果敢的样子来。 此时,铁山和二贵、铁成三人正在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坡上,呈扇形悄悄的向前接近。山坡上、石缝间生长着一簇簇叶片肥大的苦丁香,紫色的小花正散发出浓郁的芳香。为避免引起响动,三人尽可能的避开丁香丛,轻手轻脚的缓慢前行。 铁山和二贵手握着锋利的镰刀,走在外边;铁成后腰上别着镰刀,两只手各握着一把马蹄铁做的飞镖,走在中间。三人悄悄的、却是极快的向前,忽然二贵脚下一滑,脚下的石头也随着轱辘辘地滚动了几下。三人见出了响动立刻跳起来迅速地向前冲去,只见前面五、六丈远的山洞里一先一后钻出两匹狼,出了洞见着他们掉头就跑。铁成用力掷出右手上的飞镖,就看一匹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瘸着腿继续跑。铁成早已把左手上的飞镖交到右手,并用力掷了出去,可惜没有打中要害,那匹狼只是趔趄了一下,就飞快的向前窜去。铁成边跑边捡了块趁手的石块,使劲击打在瘸狼的后腿上。这匹狼再次遭到打击,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时,铁山和二贵已一前一后封住了狼的去路。狼见去路被堵,发出一声沉闷凄厉的嚎叫,就张开大口向铁山扑来。铁山迅捷地向右侧跳了一步,同时手中的镰刀闪电般地砍向狼头,刀头巧之又巧地扎进狼嘴里。铁山紧握着镰刀把,被狼的冲击力加惯性带着向前冲了两步,才止住脚步,狼便也摔在地上。铁山迅速的一脚重重地踩住狼脖子,手里的镰刀在狼嘴里狠狠搅动了一下,又挥动右手对着狼狠狠的击打了几拳,狼在铁山脚下剧烈地抽搐一阵后,就渐渐的不再抽搐,彻底死去。 “刚才要不是我弄出了响动,那一匹狼也跑不掉。”二贵懊恼地说道。 铁成从狼腿上拔下飞镖,在地上蹭去飞镖上的血,接过说:“不能全怪你,我刚才的那一镖也没打中。” 铁山安慰地冲俩人摆了下手:“没关系,谁去砍一根棍子?”铁山掏出麻绳把狼的四条腿捆绑在一起。铁成砍了一根树棍,把树棍穿在狼腿间,和二贵抬起狼,这时就听‘砰’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刚刚抬起的狼身上。二贵和铁成被突然的枪声吓得手一哆嗦,狼便掉在地上。三人一同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山梁上站着四个人,一个梳着分头、身着洋装的人,收起枪交给身边人就率先向铁山他们走来。 铁山认出走在前面的是郑金生,旁边的是他的族弟德生,后边俩个背着枪的壮汉显然是金生家看家护院的打手。 金生和德生带着俩个打手在山中打猎,听见这边有狼的嚎叫声,就寻着声音跑了过来。看到铁山三人手里只是拿着镰刀,就干掉了一匹狼,心里非常羡慕。待看清是铁山三个人时,金生拿过枪对着二贵和铁成之间的狼就开了一枪。 此时,金生手里摇晃着一截荆条枝,特别神气地走过来:“呦,这不是刘铁山吗?行啊,没用枪就把狼收拾了,替我省了不少力气。” 铁山听了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这只狼归我了。”金生神情傲慢地说道。 “凭啥?”二贵和铁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金生走过去,用荆条枝点了点二贵和铁成的胸前:“你说凭啥?”金生回头冲背枪的两人一摆手,俩背枪的便把枪口对准了二贵和铁成。金生说:“就凭这个,行不行?” 铁山冷冷地看着金生,脑子里快速思索着眼前的形势,见二贵和铁成被人用枪指着,怕二人冲动起来吃亏,立刻上去拦在俩人身前,看向金生:“这只狼归你了。”说完拽着二贵和铁成:“咱们走。” 二贵和铁成知道铁山哥向来不怕事儿,今天不知怎么了,俩人被铁山拽着离开十几步后,二贵问:“铁山哥,你是不是看到他们有枪,就害怕了?”铁成也是满脸疑惑地看着铁山。 铁山看着二贵和铁成:“你俩不怕吗?” “不怕,”二贵和铁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摇头答道。 “如果他们真的开枪,后果会是啥样?你俩谁能快得过枪?”铁山问。 二贵和铁成无言以对,铁成看着铁山:“那也不能。。。。。。”铁成不是很甘心,可不知说啥好,也找不出反驳三哥的理由来。 “我刚才不是怕金生他们,就凭他们四个人,真的动起手来,咱仨人肯定能把他们揍趴下。可他们一旦动起枪来,吃亏的一定会是咱们。就算咱们赢了,把他们打趴下了,又能咋样,咱是能把他们的枪给抢过来?还是能把他们弄死?”铁山看着二贵俩人不再说话,接着说:“都不能吧,咱拿的是镰刀,人家拿的是枪,所以咱不能吃这个眼前亏。” 二贵和铁成没有想到铁山会想的这么多,只是心里觉得憋气,却也知道铁山说的是对的。 “放心,咱不会白吃这个亏的。”铁山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下子想起爸爸的腿伤就是被胡子用枪打的,今天又被金生拿枪逼着抢走猎物,心里更是无比的憋屈,自言自语着就冒出了一句粗口:“他妈的,这叫啥他妈的世道?有枪就是大爷!” 二贵和铁成从来没有见过铁山哥这么激动的样子,也很少听见铁山的嘴里吐出脏话,看着铁山像似裹了一层冰霜的脸,二贵和铁成不敢说话,三人默默地走在山梁上。 此刻,铁山满脑子都是围着枪在打转。可以说,枪,对他的触动很大很深——爸爸是因为枪伤才落下残疾的,如果当初爸爸没有遭受枪伤,也许大哥就不会去井下遇难,奶奶也不会早早离世,他也许。。。。。。爸爸受伤时是什么样的情景他不清楚,刚才金生的两个手下拿枪对着二贵和铁成时,二贵和铁成的感受如何也不清楚;不过,在那一瞬间,一股无力、惊惧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那种感觉是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曾有过的,他心里的想法,脑子里的感触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明确,又乱糟糟的怎么也抓不住。思想就跟着天马行空起来——如果我有枪,刚才就不会。。。。。。如果我有枪,刚才会咋样。。。。。。如果我有枪,将来就可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咋也理不出清晰的思路来。。。。。。 金生家的院落很大,像小型城堡似的伫立在郑家屯的村子中间。院子前后呈长方形,石砌的院墙又高又厚,四个角上各有一个碉楼,碉楼上留有枪眼。院子的正门前是宽大的条石铺砌的石阶,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宽大的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磨的铮亮。 金生和德生在前,两个护院的抬着狼在后,几个人穿过门廊,来到中院。金生冲着一间屋子喊道:“蓝梅,看我给你弄啥东西来啦?” 门开处,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走出来,女人穿着浅红色的旗袍,长发高高的盘髻在头顶,是金生的新婚媳妇蓝梅。蓝梅自小生活在奉天,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次陪丈夫来,是要往奉天运一批粮食的。金生自从去到奉天读中学后,慢慢地就被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所吸引,几年中学读下来,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吃喝玩乐却是样样精通。不是学文那块料,没办法,他老子只能把他安排在自家的粮栈里做学徒。而金生也不是一无是处,渐渐地便把粮栈里的事情学了个七七八八,谈起生意来也是有声有色,博得了一些人的好感,其中就包括蓝梅的父亲。金生和蓝梅俩人的婚事是在奉天操办的,俩人的小家也安在了奉天。 蓝梅自小生活在城市里,哪里看见过狼,便说:“这条狗好大呀。” “这不是狗,是狼,山上的野狼。”金生笑着解释说,表情里透出一丝炫耀。 “啊,”蓝梅吓得惊叫一声抓住金生的手臂,身子就靠在金生的身上。 “别怕,死狼有啥可怕的。”金生搂住媳妇,拍着媳妇的后背安慰道。 “大哥,这是你打的狼?”银生从院外走进来,惊喜地问道。银生身着一身城里的学生服,瘦高的身材已经超过了哥哥金生。 金生可不希望媳妇知道狼是他抢来的,吩咐人把狼抬到后院去扒皮,便拽着弟弟走到一边:“这只狼是我抢来的——你猜猜我从谁手里抢来的?” 看弟弟摇头,金生就笑着说:“就是和你打过架的刘铁山,那小子有两下子,带着俩小崽子拿着镰刀就干掉了这只狼。” “他呀,那个连学都上不起的穷鬼。”银生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在黄家湾读私塾时,银生和铁山之间发生冲突后,刘铁山在银生的心里,就像是个凶神,是他惹不起、也不敢惹的。银生一直都想着找机会报仇,可一旦对上铁山的眼神,他的勇气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在铁山辍学了,他也在不久后去奉天读书,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也许今后都将不会碰面,银生报仇的念头才淡了许多。此时听大哥说起刘铁山的名字,银生的心里已不再是特别的纠结,他也在成长,眼界在开阔。如今他马上就要随同大哥返回奉天,然后东渡去日本留学,哪里还会在意刘铁山。他对大哥说:“我对找刘铁山报仇已经不感兴趣,他已经不配当我的对手了。” 金生知道弟弟的志向远大,脑子也比他聪明,心里是非常的羡慕:“好好学,咱家还等着你光宗耀祖呢。” 第13章 二哥的婚事 铁山和二贵、铁成回到村后的山坡上,正在看管羊群的铁岩跑过来:“哥,找到羊了吗?” “没有,”铁成无精打采地答道。原来昨天晚上,二贵和铁成赶着羊回到家中,铁成数过羊之后发现缺了一只,因为铁山家的羊已全都卖掉,二贵和铁成两家的羊进村后会各自回家,铁成以为羊可能是跑到二贵家去了,就去二贵家。俩人数完发现一只不多一只不少,以为铁成家的那只羊落在山上了,就返回山上寻找。俩人在白天放过羊的山梁后发现了羊毛和血迹,顺着血迹向前,翻过两个山梁,天色已暗了下来,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听长辈们讲,前面的山梁后是狼洞沟,沟里有狼洞,也有狼,就被叫做狼洞沟,附近少有人敢独自进狼洞沟,铁成家的羊此时恐怕已进了狼的肚子。俩人只得往回走,商量着明天叫上铁山哥,带上镰刀和飞镖去狼洞沟。只是没有想到,今天不但没能找回来羊,还搭上他们猎获的狼。 铁山走进院子来到马棚前,放下肩上的草捆,抓了些草扔在食槽里。食槽后的母驴等不及的伸出头去够铁山手上的草,边上的幼驴够不着槽子里的草,急得围着母驴在打转。铁山抓了把草扔在幼驴前,便向新盖的厢房走去。厢房的门和窗户敞开着,散发出浓重潮湿的泥土味,二哥铁梁拽着石棍子在压实地面。 铁山走过去接过二哥手里的绳子:“我来,你歇会儿。” 铁梁拿了把铁锹去门口撮了锹土,垫在低洼处,然后用脚踩平。哥俩一个压、一个垫,没用多大功夫就把两间屋地垫平压实,妹妹招呼吃饭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饭桌上,妈妈对铁梁说:“明天到你舅舅家,让你舅妈去媒人家过个话,看能不能把你的婚事定下来,就说该有的礼数咱家一样不会少的。对了,厢房的屋顶还得再抹一层,回来再多买些盐”妈妈说着看向铁山:“帮你二哥想着点儿,别忘了。” “忘不了,妈,你就放心吧。”铁山知道妈妈此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儿把儿媳妇娶进门,所以一本正经地说道:“妈,你要是着急?我去嫂子家把她给你抢过来。” “三哥,你啥时去抢嫂子?算我一个。”铁香知道三哥在和妈妈说笑,就笑眯眯的看着二哥,挤弄着眼睛,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家人全都笑了,妈妈也是笑着抬手拢了拢已经花白的头发,感慨道:“你要是真能把你嫂子抢来,妈可就省钱喽。” 爸爸宝加也笑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了,但是精神状态相比于几年前却是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铁梁哥俩早早吃过饭,套上驴车,把筐子、篮子、炕席子装上捆绑好就赶着驴 车出了院门。先到了舅舅家,兄弟俩和姥姥、舅舅、舅妈说了会儿话,铁梁就把妈妈的意思告诉了舅妈。舅妈笑着让铁梁放心,她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去媒人家,舅舅也让兄弟俩放心,催促俩人赶紧去集上卖货去。 在这里形容做生意有‘猫一天、狗一天’的说法,意思是有好的时候,也会有不好的时候,也可以理解为做生意是难以预测的。铁梁他们家的筐子、篮子、炕席子在集上是不愁卖的,一是结实耐用又不失美感,二是价钱公道合理,不死板。不曾想,今天集市时间过半,哥俩只是卖出了几领炕席,筐子和篮子却鲜少有人问津。 铁山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心里着急,和二哥打了声招呼,就四处溜达起来。集市上的人已在减少,人们东一群、西一伙儿的围在一起,有的是在谈论生意,有的是在议论新鲜趣闻或时局大事。铁山饶有兴趣的站在边上,听着里边人们的议论。 “段祺瑞被总统解职了,他能服吗?”一人问。 “那还能服,听说他在天津组织了一帮人,要和黎元洪大总统对着干呢。”一人回答。 “那国家到底谁说了算?”又一个问。 “谁说了算与你有啥关系?你管那么多干吗?”一人戏笑着说道:“你老婆要是被胡子抢了,你还指望他能派兵帮你把老婆抢回来啊。” “你老婆才叫胡子抢了呢!”那人反驳道。 “哈哈。。。。。。”哄笑声中,人们四处散去。 铁山走近又一堆人群外,就听里边一人在说:“听说政府号召咱老百姓买枪呢,说是为了防备胡子,” “是呀,我听说是按土地数购买。”一人证实道。 “让咱买,咱买得起吗,我听说北票出的大盖枪,一支就得一百多块大洋。”一人说。 “让我说这不是瞎扯吗,枪越多,胡子不得越多,唉!”一人叹息道。 听着人们的议论,铁山的心弦被重重地拨了一下,心里的一个念头就越发坚定起来。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兄弟俩的筐篮也没卖出去几只,铁梁买好盐,哥俩就装车回 到舅舅家。 大表哥林吉早已结婚,和表嫂抱着孩子自厢房中迎出来,热情地把铁梁哥俩让进正屋。舅妈笑着对铁梁说:“回去告诉你妈妈,女方家没啥意见,她家说早定早好,彩礼吗?和你嫂子结婚时给的差不多就行。”舅妈指着大表哥的媳妇说道。 表嫂叫张桂梅,也是黄家湾人,性格直爽大方,她说:“我妹妹一家都是实诚人,没那么多要求。”女方是她的叔伯妹妹,也是她提起这门婚事的。之前在婆家,她在见过铁梁几次后,就萌生了给妹妹和铁梁两人牵线的想法。铁梁长得健壮英俊、无可挑剔,妹妹也是年方二八,温婉可人。在一次铁梁来黄家湾赶集时,她曾带着妹妹偷偷地看过铁梁,妹妹对铁梁可以说是一百个满意,她就和婆婆说了这事儿。舅妈熟悉女方家的情况,也见过女孩子,感觉这是一桩好姻缘,就和舅舅做主找了媒人,介绍俩人见了面。铁梁对姑娘也很满意,这让表嫂感觉在婆婆家、在妹妹家人前都长了脸,她比谁都盼着这件婚事儿早日能成。 妈妈听了儿子带回来女方家的态度,满心欢喜,她是清楚林吉结婚时的彩礼数的——不多,是村里很一般的彩礼。饭桌上,妈妈的表情就不是那么高兴了,她对宝加说:“我原来以为把羊都卖掉,再加上这几年攒的,盖房子和娶儿媳妇的钱都够。刚才我又估算了一下,盖房子钱花多了些,现在彩礼钱不够了。” 宝加:“我这几天多编几领炕席,再卖些苞米,怎么也得凑够彩礼钱。” 妈妈:“是啊,人家女方没提那么多条件,咱可不能让女方家的脸面过不去。” 铁山:“爸、妈,咱家可以多卖些苞米。” 爸爸妈妈一同看向铁山,妈妈说:“卖多了咱家吃啥?” “爸、妈,我有个事儿想和你们商量,”铁山没回答妈妈的问话,他说:“我想去当兵。” 爸爸妈妈感到很突然,没有想到铁山会提出要去当兵。妈妈瞪视着铁山:“你想当兵?” “嗯,”铁山点着头。 “不行。当兵就会打仗,打仗就会有危险,你不许去。”妈妈的态度很坚决,想起当初 大儿子去井下背煤,她没能果断阻止就已经后悔莫及。现在铁山突然提出要去当兵,她本能的就不想同意,她真怕铁山也像铁栋一样给她来个不辞而别,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没去管脸上的泪水,就那样对铁山说:“你当兵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和你爸怎么活?”妈妈的话里透出一丝严厉还有哀求。 “妈,您别哭啊。。。。。。”铁山没想到妈妈反对的这样强烈,见妈妈哭得眼泪流出来,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爸爸缓和下语气问铁山:“你咋想到去当兵?” “我想当兵,主要是想去外面闯一闯。”铁山为了让爸爸放心,把话说的很轻松。 “你有没有想过,枪炮无眼,一旦打起仗来是会死人的。”爸爸破天荒地和儿子讲起道理来。 “爸,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打仗,再说,谁会希望打仗啊?总不会我一当上兵就赶上打仗吧?”铁山辩解道。 “不行,你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种地。”妈妈止住眼泪不哭了,态度却依然坚决:“铁梁结婚后,再攒两年钱,妈就给你张罗媳妇,你哪儿都不能去。” “妈,您咋不听我说,不讲道理呢?”铁山感到无奈。 “我咋不讲道理了。”妈妈看着铁山,提高了声音:“讲啥道理?你是我儿子,我用得着跟你讲道理吗!” 铁山被妈妈的话气得笑了起来,眼珠一转说道:“妈,您就不怕我偷偷地跑了。” “你要敢跑,我就。。。。。。”妈妈看到铁山的表情,知道儿子是在吓唬自己,可她是真怕铁山偷偷跑了,就沉着脸说:“你要跑了,我就死给你看,让你再也见不到妈。” 铁山没想到妈妈反对的这样强烈,看来只能慢慢地说服妈妈。之后,每天只要一有机会,铁山就会讨好妈妈,劝说妈妈同意自己去当兵。妈妈倒好,只要铁山一提出去当兵,就两个字:不行。铁山很苦恼,他不想像大哥那样一走了之,那是不负责任的,只能给家里的亲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又一个集市的日子,妈妈和铁梁带着彩礼去了黄家湾,经过媒人过了彩礼,两家商议着把婚礼定在十日后。 铁梁要做新郎官了,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干起活来彷佛不知疲倦似的,总是乐呵呵的。爸爸眼角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以往杂乱的胡须,也用剪子修理得干干净净。最为忙碌的是妈妈,屋里屋外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她去做,有时,铁香也被妈妈支使的团团转。铁香故意绷着脸报怨二哥:“二哥,都怪你,娶个媳妇,让咱妈把我使唤的就没有闲着过,等你媳妇进门了,你得让她多帮我干活儿,把我挨的累还回来。” 一家人虽然很累,却都在高兴地忙碌着。铁山怕拂了全家人的好心情,就没有再向妈妈提起去当兵的事儿,他想等二哥结婚之后,再和妈妈慢慢的商量。 结婚那天,二哥骑着一匹枣红马,随着两挂马车,在族中长辈三爷爷的带领下去黄家湾迎亲,伴随着吹吹打打的鼓乐声,把嫂子和送亲的队伍迎进了家门。 鞭炮响过,新人拜过天地,热热闹闹的酒席上,二哥和爸爸妈妈满面笑容的接受着人们的祝福。酒桌上男人的猜拳声,女人的说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飘荡在小院,喜庆的氛围直到天黑后,铁山和二哥把最后几个闹洞房的伙伴送出院门,家里才算安静下来。 铁山没有随二哥回去,他站在院门前,仰头望着清明的夜空发呆——浩瀚的夜空繁星点点,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天上的一颗星星对应地上的一个人,可哪一颗星星才是属于他的呢?他的路在哪儿?他能去往何方?铁山很迷茫。 铁香走出来,脑袋伸到铁山的脸前:“三哥,发啥呆呢?二哥结婚,你也着急了吧?” 铁山笑了笑,伸手搂着妹妹的肩膀走回院子。铁香发现,三哥的笑容里好像充满着苦涩。 第14章 当兵 次日早上起来,铁山见铁梁已在整理杂乱的院子,就逗铁梁:“二哥,我看你脸堂发亮,气色不错呀,昨晚睡的挺好啊!” 铁梁笑着作势要打铁山,铁山做出防备的架势:“别动手啊,你现在打不过我的。” 妈妈拿着笤帚走出来,用笤帚头打了下铁山的肩膀:“去喂驴。” 铁梁的新婚媳妇也从新房里出来,红着脸从铁山的身边过去,伸手去接妈妈手中的笤帚:“妈,我来吧。” “哎,”妈妈笑了,笑得是格外的舒心。铁山看了,为妈妈高兴、为二哥高兴,对嫂子的好感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他给驴槽子里添了把干草,拿了把镰刀就出了院门, 山坡上,二贵向铁山说着银生的消息:“前天我俩放羊时碰上了郑家屯的三柱,他也是放羊的,他说银生去日本留学了,还说日本离咱这儿很远很远的,要坐船去呢。” 听到银生去日本留学,铁山心里立刻波动了一下,他对俩人说:“日本和咱中国之间隔着大海,去日本是得坐轮船,在海上要走好些天才能到呢。” “银生干啥要去日本留学?他家钱多的花不完吗?”铁成的话里带着一股子酸味。 铁山心里也不舒服,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日本在很多方面都比咱中国先进,银生家有钱,去日本留学也不稀奇,咱国家有很多人去日本留学呢。”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铁山说:“和你俩说个事,我准备当兵去。” “你咋想去当兵,也没听你说过呀?”“是啊,说好了吗,啥时走?”两人先后问道。 “我想了很长时间,只是一直没拿定主意,前些天和我妈说了,我妈不让我去。”铁山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妈是为我好,担心我才不同意的。我又不能偷偷跑了,让家里人担心,没办法,我不知咋样才能劝说妈妈。” 铁山想去当兵,二贵和铁成俩人心里是不舍的,和铁山在一起,他们俩就像有了主心骨,无论做啥事,俩人都高兴、都愿意去做,也敢去做。而铁山哥向来都是照顾俩人,从来不会让俩人吃亏的。 铁山虽然不知道俩人对他的依赖有多深,却知道俩人是不愿意离开他的。他说:“你俩不要中断练功,不管我去不去当兵,都不能把功夫落下。记住了,有一身好功夫,以后做啥事都会有信心,才不会吃亏。” 二贵和铁成对铁山哥说的话深信不疑,见铁山扛着草捆下山消失在俩人的视线中,俩人才从失落中缓过来。 铁成指着前边的一棵山楡树,对二贵说:“看见山楡子最高的枝条吗?咱俩一人十块石头,谁打中的少,谁就割两份草,咋样?” “不行,要比,我得多五块石头。”二贵没有铁成打的准,讲起了条件。 “五块太多了,最多三块。”铁成说。 “三块就三块。”二贵说完,俩人就挑选起了石头。。。。。。 “妈,我想上奉天念书去。”铁山对妈妈说。他想好了,要想让妈妈同意他去当兵,就得想办法,不能把当兵和妈妈直接说出来。 妈妈愣了一会儿,才说:“妈知道你一直都想念书,是咱家对不起你。你知道,咱家哪有钱供你去奉天读书啊?” “妈,如果我自己挣钱,您能让我去吗?”铁山问妈妈。 “你自己挣?你咋挣?你想下井可绝对不行。”妈妈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妈,您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去奉天挣钱。”铁山说。 妈妈疑惑地看着铁山:“你去奉天做啥能挣到钱?是不是还想着去当兵?” “妈,您先别管我咋挣钱,您就说同意不同意我去?”铁山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妈妈。 “你不说,妈咋能放心让你去呢?”妈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铁山。 铁山想了想,说道:“妈,当初咱家供我念书,是不是想让我去外面闯一闯,混出个功名来改变命运,也给您和我爸增光。”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点了点头。 铁山说:“爸、妈,我是想去当兵,我念过两年书,又会点儿功夫,万一在军队里混个一官半职的,不也给您二老增光吗!”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不知该对儿子说啥好。 铁山见妈妈的态度有了些松动,接着说:“当兵除了吃饭、穿衣,还发晌钱,再说,也不一定我当上兵就赶上打仗吧?” 爸爸被铁山说动了,不过没有表态,他看向妈妈。妈妈也被儿子说的心动起来,她怕儿子再说下去自己就同意了,就说:“让妈想一想,明天再说。” 妈妈会同意吗?铁山在山上一边割草一边想着:妈妈要是还不同意,该咋办?想着、割着,他突然扔下镰刀,对二贵和铁成说他要到黄家湾去一趟,就下山向黄家湾方向跑去。 铁山跑进黄家湾,平复了一下心绪,走进了曾渡过了两年时间的学堂。黄先生看着身着破旧衣裤、已比自己还要高的曾经的学生,感慨良多。在听了铁山的来意后,先生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去当兵,你妈妈同意吗?” “我妈还没同意。”铁山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先生。 黄先生想一想就明白了铁山妈妈的想法,他能够理解,哪个妈妈愿意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呢?不过,他曾经对铁山是充满着期待的,觉得这孩子没能把书读下去,就这样沉寂在山沟里非常的可惜。现在铁山想去当兵,他心里是非常支持的,也愿意帮助铁山,就说:“我可以介绍你去奉天当兵,只要你妈妈同意,你就来找我。” “谢谢先生,谢谢大舅。”铁山说完,给先生鞠了个躬后,蹦跳着离开了学堂。 黄先生被铁山的称呼逗笑了,他很喜欢铁山,喜欢铁山身上那股聪明、不服输的劲头。他看着跑出去的铁山,心说:但愿你能说服妈妈,去军队里谋一个好的前程。 铁山没有去姥姥家,出了黄家湾,就像以前上学时一样跑了起来。他现在心情非常的舒畅,从先生的话里,他能感觉到先生对他去当兵是支持的,对回家说服妈妈就有了信心。 几年没有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一个人奔跑了,年少时的情怀已渐渐的离他而去,此时跑起来感觉特别的轻松——是一种长大了对自己充满着自信的轻松。去奉天,那是个很大的城市,听无数人说起过它的繁华,是他十分向往的地方。如今自己就要去那里当兵,他那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 晚饭后,一家人闲下来,铁山告诉妈妈他今天去了黄家湾学堂,并把去找先生的经过说给了妈妈和爸爸。妈妈半信半疑地问道:“先生真说介绍你去当兵?” “先生说:只要您同意,他就介绍我去奉天当兵。”铁山怕妈妈不相信,又补充道:“不信您去学堂问一问?” 妈妈看着铁山,好久不说话,爸爸说:“他一心想去就让他去吧。” 妈妈虽然一直不同意铁山去当兵,其实心里是赞成儿子去外面闯一闯的,只是心里迈不过失去大儿子铁栋的那道坎。她不是特别认死理的人,知道再去阻拦儿子去当兵,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说:“明天赶集时去学堂,看先生咋说。” “行,谢谢妈。”铁山高兴得跳了起来,跑出门找二贵和铁成练功去了。 隔日,铁山来到学堂时,先生笑呵呵地问:“和妈妈说好了?”看到铁山点头,先生从书案上拿起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铁山:“到奉天按这个地址找冯先生,”先生又拿起一封信:“要是冯先生不在,再去找这位王先生,他们都会帮助你的。” “谢谢先生。。。。。。”铁山接过书信,脸色因为激动涨的通红,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啥好了。 黄先生走上前,拍着铁山的肩膀:“铁山,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到了军队一定要自己努力,做出成绩来,别让你爸妈失望,让我失望啊!”先生的眼神里充满着期望。 铁山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后退两步,向先生深深地弯下腰去,起身说了声再见后,就兴奋的转身离开学堂。 妈妈看到摆在眼前的两封书信,不知是为儿子高兴好,还是自己难过,总之是五味杂陈。爸爸倒是看得开:“有这两封信,咱就放心多了。” 妹妹铁香说:“三哥,你等几天再走,我给你纳双新鞋。” 铁山抬脚看了看已经露出脚趾的鞋子,笑着说:“行,等你做完我再走。” 妈妈说:“不着急,等下个集日妈去集上买块布,给你做身新衣服。” 嫂子听了走出去,不一会儿手拿着一块青布走进来:“妈,这块布正好能做一身衣服,给三弟用吧。”嫂子说着把布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布看着儿媳妇,又看向铁梁。铁梁赶紧解释说:“妈,这块布是桂媛给我带来的,现在正好给铁山用。” “好,妈以后再给你买。”妈妈笑着接过去。 铁山对嫂子说:“谢谢嫂子。” 嫂子脸红着说:“一家人,不用谢。” 铁梁不轻不重地在铁山的头山拍了一下,铁山故意夸张地喊道:“二哥,你打我干啥?”说完,看到一家人的眼睛都看着他,头一低赶忙溜了出去。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空刚刚露出一丝曙光,铁山就背着上学时的书包走出了院门。爸爸拄着拐杖和妈妈送到院门外,妈妈眼睛红红的闪着泪光,妹妹挎着嫂子的胳膊站在妈妈身边。铁山说:“爸、妈,我走了。”说完看了妹妹和嫂子一眼,慢慢转身和二哥向村外走去。 在村口铁梁把三块大洋放在铁山手里,铁山疑惑地问:“二哥,你哪来的大洋?” “你嫂子让我给你的,带上,穷家富路吗。你一个人出门,啥事多加小心,多给家写信,不好混就赶紧回家。”铁梁嘱咐着弟弟。 铁山把大洋塞进衣里边的兜里,眼睛有些湿润,说了一句:“二哥,我走了。”转身向前走去。他怕二哥发现他眼里涌出的泪水,其实他没发现,二哥的眼睛里也有泪花在闪动。铁山走出十多步停下来,转身向二哥摆了摆手,心里喊道:“二哥,再见啦。 第15章 新兵训练 去奉天,先要到锦州搭乘火车,铁山得在天黑前赶到锦州。一路上,渴了,就去路过的人家儿讨口水喝;饿了,就着咸菜啃几口大饼子。遇上顺路的马车,就请求赶车人捎上一段,能节省很多体力,是他在路上最高兴的时候。一路跋涉,天色将黑时,铁山终于赶到了锦州。尽管浑身疲惫,对于第一次走出山沟的铁山,处处充满了新奇,东瞅西看的,赶到车站时,弦月已高高的挂在天空上。铁山打听到只有明早的火车,就在票房子里蹲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搭上了去往奉天的火车。 第一次乘坐火车,第一次走进奉天这样的大城市,铁山的心潮一直在激动的翻涌着。他站在车站前的马路边上,望着鳞次栉比的楼房,熙来攘往的人流,足有一刻钟时间才算平复下心来。他从书包里取出信封,打听好了路线,沿着宽阔的马路向前走去。 铁山一路边走边打听着来到一个大门前,是一处兵营,门前有站岗的哨兵。铁山对哨兵说找冯先生,并把冯先生的名字告诉了哨兵。哨兵听说要找冯军需官,客气地让铁山稍等,招呼一个走过的士兵捎信给冯军需官。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军官走出来,军官和哨兵打过招呼,向铁山看过来。铁山连忙上前掏出先生写给冯先生的信递过去,冯先生看了看信封,对铁山说:“跟我来。” 铁山随冯先生来到一间屋子,冯先生问道:“你和黄玉轩什么关系?” 铁山答:“黄先生是我的老师。” 冯先生在桌子后坐下来,撕开信封,取出信看了起来。看完,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铁山说:“没想到黄玉轩对你评价这么好,本应把你留在我这里,可我这儿刚定编完,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把你插进来。这样吧,先送你去新兵训练怎么样?” 铁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兴奋地点着头:“行,谢谢,谢谢冯先生。”说着弯腰给冯先生鞠了一躬。 冯先生笑着说:“谢啥呀,我也是辽西人,咱俩还是老乡呢。”说着站了起来:“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吃饭。” 饭后,铁山随冯先生来到新兵训练场,办理了一应手续后,冯先生把铁山交给一吴姓长官。冯先生和吴长官客气一番,对铁山说有事去找他,就离开了训练场。 吴长官带着铁山走出来,来到训练的人群前,吴长官对着人群喊道:“二班长。” “到,”一个高大粗壮的军人跑过来:“报告,吴长官。” 吴长官回礼:“二班长,这位刘铁山分在你们二班,带他去领军装,熟悉一下环境。” “是,”二班长答道。 二班长姓何,名叫何风来,吉林人,名字听起来给人以温柔的感觉,与他高大粗壮的身材一点儿也不相符。不过何班长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样粗犷豪爽,给铁山的印象特别好,他与何班长站在一起,感觉自己不低的身材,一下子显得小了一圈。何班长带铁山去领了军装、行李等,走向营房时,俩人都感觉很谈得来,话就多了起来。 营房里空间很大,南北各一排大炕。何班长放下行李,对铁山说:“你就住在这吧。”说完帮着铁山把行李铺好、叠好,一边对铁山说:“你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时间长熟悉熟悉就好了;有啥不明白的就问我,今后咱就是一个班的弟兄啦。” “谢谢何班长,有不明白的事儿我一定问您。”铁山不忘拉近与何班长的关系:“班长,我刚来,不懂规矩,有做错的地方您就批评我、训我。您比我大,是大哥,有啥事还得您多多帮助啊。” “没关系,你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别您啊您的听着不舒服。”何班长倒是特别的爽快:“咱们在一起就是兄弟,有啥事应该互相帮助吗。” “行啊,听班长的,有事儿咱互相帮助。”铁山说。 “这就对了吗,”何班长笑着说:“把军装换上,我带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 铁山换上军装后,何班长围着铁山转了一圈:“没想到啊,你这一换上军装,立刻变得精神多了。”何班长说完挥了下手,俩人向外走去。 新兵训练是很苦很累的,不过这对铁山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在家时就经常练功,体力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那些技术要领,枪械知识等,铁山学起来也是特别细心,反复摸索,很快就跟上了其他的新兵。他与其他新兵的关系也慢慢熟悉起来,平时说个笑话、吹吹牛啥的也能接上几句。不过铁山的性格让他主动去说什么话题的时候很少,对不明白、不知道的事情从不妄加评论,也不多说一句话。平时与人在言语上,或其它事情上有个小的冲突或磕碰,铁山也会退后一步,从来不会脸红脖子粗地争出个对错来。他曾想过,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出了对错又能怎样呢?没有一丁点儿意义。在训练或闲暇时,他就按教官要求的去做,教官没要求的、自己认为不对的从不去做。这样的性格特点,让铁山赢得了一些人的好感,也让一些人看轻了他,认为他软弱可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是在鱼龙混杂的兵营里,发生冲突也是避免不了的。 一日就寝前,铁山拿起水盆准备去打洗脚水,刚一转身就撞上一个人端着的水盆,盆里的水洒出大半儿,溅湿了对方的裤子和鞋。 “对不起,对不起,”铁山连忙向对方道歉, 被撞的是一班的刘德友,睡在铁山的对面。此时刘德友一边抖着裤子上的水、一边随口骂道:“你眼睛瞎呀?”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铁山强忍着没有发火儿,毕竟是自己先撞了人家。他对刘德友说:“是我没注意,对不起,我再给你打一盆水来。”说着伸手去接刘德友手中的盆。没想到刘德友说了句:“给你,”便把盆子扔了过来。水盆里还有一些水呢,刘德友这就是没安好心,想把铁山也弄个一身湿。铁山伸出去的是左手,本能的向左移了下身子,伸出去的左手快速抓住了盆沿。盆被铁山抓住了,盆里的水还是漾出一些,溅在他的裤子上、鞋上。 铁山的两个手里都拿着盆,他把盆放在地上后,两手便攥了起来,两眼瞪视着刘德友。何班长在此时走进来,看到铁山湿了的鞋裤,问:“这是咋弄的?” 铁山的眼睛由刘德友身上转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两个盆,对何班长说了句:“没事。”就向外走去。打回两盆水,铁山在众人的注视下,把刘德友的那一盆放到他的面前,返回自己的铺位。由始至终,铁山都没有看刘德友,也没去观察别人,洗完倒掉脏水回来,就上炕休息了。 这次事情过后,认为铁山软弱的人更加看轻铁山,不过也有细心的人发现,那天铁山抓住脸盆的动作看着简单,其实在近距离又是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却透着不简单。与铁山同一个班的徐强,就是那细心的几人之一。 训练间隙,铁山和徐强走在一起,铁山问:“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咱俩谁大呢?” “我十八了,你呢?”徐强说 “我比你小一岁,以后得叫您徐大哥。”铁山说着对徐强一抱拳。 “叫我大哥行,可别叫您,咱今后天天在一起叫您显得生分。”徐强也是一抱拳,说出的话透露着直爽。 俩人边走边聊,徐强问:“那天你和刘德友相撞,我看你接刘德友扔的水盆时,动作特别快,老弟是不是练过啊。” “在家时,我和几个伙伴经常在一起摔跤,去山上逮个兔子、抓个野鸡呀,身体就练的非常灵活。”铁山没说练过,也没说没练过。 “哎,我还以为你练过呢。”徐强说着停顿了一下:“我和你说,你以后离刘德友远点儿,那人不好惹,听说还会功夫呢。” “谢谢徐大哥,”铁山停下来看着徐强:“徐大哥放心,我不会去惹他的,要是他还故意找我茬,我不怕他。” 铁山话说的特别平静,让徐强感觉到铁山的话语里有着浓浓的自信,他不知铁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信心,但是在心里又对铁山高看一分。 铁山和徐强走回营房,在门外看见何班长与一班长商量着什么。俩人进屋后,何班长也进来了,他把新兵召过去:“刚才一班长找我商量,想和咱班来场摔跤比赛,大伙想和他们玩玩吗?“ 铁山立刻朝一班的方向看去,刘德友也向铁山这边看过来,俩人目光相交,铁山能清晰感觉到他那目光里的挑衅——是一种轻蔑的挑衅。 “玩就玩呗,谁怕谁呀。”一士兵说道。 “班长,你就说咋比吧。”都是年轻气盛、争强好斗的年龄,自然不惧挑战。 何班长看到大伙的情绪这么高,信心倍增:“比赛时两班人都得出场,一个人只能出场一次,可以挑战对方,也得接受对方的挑战,最后哪个班胜的场次多算胜。” 比赛先由一班战士来挑战,二班应战。比赛开始,两个班的士兵分站两边,高声呐喊着为自己班的战友加油鼓劲。四轮过后,两个班各胜两场,打成平手。 第五轮,刘德友出场了,一出来就看向铁山。这场比赛是他鼓动一班长发起的,那天和铁山相撞,表面看起来他属于强势,不过他从铁山接下水盆后注视他的眼神,读出了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想在众人面前教训一下铁山,同时还能显示自己的能力。本来他不想这么早出场,他怕铁山被别人挑战,自己就没机会教训铁山了。 刘德友看着站在对面的铁山,一只手背在身后:“我让你一只手,摔倒我算你赢。” 看到刘德友傲慢的表情,铁山也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你先来,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铁山的举动让刘德友感觉受到了侮辱,他猛的冲上前,一只手虚着抓向铁山肩膀,实则伸出右腿扫向铁山的小腿。铁山见刘德友冲上来,也伸出一只手抓向对方的手臂。发觉刘德友突然矮下身子,铁山疾快的向右后侧退了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臂紧紧握住,然后用力一拽,本已前冲的刘德友失去重心,噔噔噔地冲的更快,铁山伸出脚轻轻一勾,同时松开抓着对方的手,刘德友前冲两步‘仆’地一声摔倒在地。前后不过眨眼之间,俩人便分出了胜负。 第16章 摩擦继续 刘德友站起来时,铁山已经走回去了,他脸色通红地走回班里,头低着不愿去看任何人。 比赛还剩下俩个班长时,双方还是平局。两位班长出战,一班长哪是何班长的对手,俩人也是瞬间决出了胜负。铁山和大伙围着何班长欢呼胜利,何班长不忘给一班长的伤口上洒盐:“一班长,别忘了,从明天开始,十天的卫生都归你们了。” ‘哈哈哈’二班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一班的人情绪低落,尤其是刘德友,情绪糟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输,而且输的那么快,输的让他难以接受。他也是跟着舅舅学过几年少林拳法的,对自己身体的灵活性、速度、拳法是很有信心的。可他却输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输了,而且输的是那么难看。是自己大意了?还是刘铁山也是个高手?他仔细回想着俩人交手的经过,觉得对方胜出有运气的因素,又不像是完全因为运气。他不甘心,不甘心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他一定要把今天丢的场子找回来。 屋子里的卫生是由俩个班一天一换,轮着打扫的,比赛输了,十天的卫生就由一班来做。活儿不多,也没啥不好做的,可气的是二班人那悠然自得的表情、何班长嘴里的怪话:“这地咋没扫干净、还有烟灰呢?一班长,是不是输了心里不服啊?要不咱十天后再比一场?” 哪一天地扫干净了,何班长的话更气人:“今天一班这活儿做的真好。看看,这地扫的,苍蝇落下去都找不着吃的。一班长,你们班真是越扫越有经验啊。”说着还一本正经地冲一班长伸出大拇指,二班的人跟着发出:‘哈哈哈’放肆的笑声。 笑声让一班的人心里不舒服,让刘德友对铁山的恨意更深,也让一班长的心情更加郁闷, 总是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来。 一天下午,吴长官通知:过几天督军府的长官要来训练场,视察新兵训练情况。为检验新兵射击成绩如何,明天将以班为单位进行一次实弹射击,检测一下新兵射击成绩。 一班长觉得这是和二班之间相争的一次机会,赢了,就能把这些天的郁闷还给二班长;输了也无所谓,又不是没输过,有啥大不了的呢!这几天在与二班长逗嘴时,一班长经常吃憋,性子已练得豁达起来。他把全班人员招集在一起,把自己的想法说完,问道:“这次,大家伙儿有没有信心击败二班?” 全班人面面相觑,射击好的不能保证,射击不好的不敢保证,全班人一时陷入沉默。 刘德友自然赞成和二班比赛,他先打破沉默:“班长,和二班比,他们也和咱一样,都是那些子弹,只要咱大伙儿好好打,还能赢不了他们?” 这些天大伙儿的心情差不多,有了第一个表态的,其他人便纷纷赞成。一班长看着大伙儿的劲头高起来就说:“明天射击前,大伙儿互相帮着把射击要领弄懂弄熟,射击时别着急,别管其他人打的咋样,稳定好自绩的心态,一枪一枪打,保证会出好成绩、超过二班的。” 第二天射击测试,一班人憋足了劲,打出的成绩竟比二班多了五环。成绩公布后,二班沉寂,一班则是一改往日的低糜,欢声一片。其他人疑惑地看着一班的队伍,不明白一班的人为何这么高兴? 比赛赢了,一班的人扬眉吐气,刘德友也高兴,却并不十分开心,因为比赛只是个测试,不是面对面的赢了对方。刘德友觉得,只有一对一的比拼,胜出者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一班长心情无比舒畅,早晨一起来,说话底气就特别足:“二班长,今天该你们班打扫卫生了,好好干啊!晚上我要检查的,不合格还得重干啊!” 何班长别看五大三粗,反击的话可是相当机智:“听见吗?大伙好好干,不明白咋干就问一班长,人家儿一班长打扫卫生可是经验丰富啊!”何班长把后几个字拉的老长。 一班长无言反击,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打向何班长,跑出门去。 ‘嘟嘟嘟,’集合的哨声响起来,新兵们跑向各自的队伍集合。吴长官与训练场的教官们指挥新兵分列两排,准备迎接前来视察的长官。不一会儿,督军府长官的车队开进了训练场。长官们走上高台,号令过后,新兵们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检阅台。之后新兵们进行了实弹射击,射击结束后,长官们对新兵的射击成绩相当满意。 结束视察,吴长官请督军府杨将军训话。 杨将军走到台前:“大家好,今天我受张大帅的委托,欢迎大家加入东北军。我对你们今天的训练成绩非常满意,说明你们之前的训练很好、很有成果。。。。。。当然,你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要在以后的训练中加以改进。我希望大家今后能够同舟共济,踏实训练,人人都能成为优秀士兵。。。。。。”洋洋洒洒的讲话赢得了新兵们热烈的掌声。 杨将军来训练场视察后,训练强度明显加强了,像铁山这样身体素质好,练习刻苦的士兵越发突出起来。刘德友当然也在这些突出士兵之列,而且还是不多的几个佼佼者之一。铁山虽然也算是突出士兵,但不是佼佼者,他不喜欢张扬,也不会去出什么风头。这让刘德友以为:你刘铁山也不过如此,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铁山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刘德友攀比的目标,他没想其它的,也根本不会去想其它的,他来当兵的原因是因为枪,所以熟悉枪、用好枪,打准枪是他眼前的主要目的。凡是教官讲解枪时,铁山都会认真去听、去做,稍有不明白就去请教教官,直到弄明白为止。铁山的射击成绩提高很快,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 当兵的这些日子,变化最大的要属铁山的内心世界,可以说,每天都有外界的新鲜事物充实着他、改变着他对这个社会原有的认知。他还年轻,刚走出闭塞的小山沟,很多观念局限了他,电、电灯、电话、汽车这些他以前只是听说过的文明的东西,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感官上的新奇。新奇过后,他就会沉默一阵子,偶而就会想起家乡的小山沟,发现这里的许多东西或事物——当然也包括人,都与他家的小山沟不同。至于都有那些不同?为什么会不同?他也是朦朦胧胧的想的不是很明白,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为家乡小山沟里的亲人们感到了一丝丝的心酸。不过,铁山在成长,无论是外在的身体,还是内在的心里。。。。。。 每天训练之余,或是晚上就寝前,班长何风来都要与一班长逗上几句嘴儿,像一副调解剂,常常引来一阵阵笑声。俩人逗嘴也是各有胜负,这不,二班打扫卫生的日子只剩一天了。何班长对一班长说:“一班长,明天可是我们班最后一天,后天咋轮想好了吗?” “不用轮换了,你们班卫生做的太好了,我们一班发扬风格,让给你们二班了。”一班长说的理直气壮。 何班长愣了片刻,顺着一班长的话说:“那可不行,咱俩关系这么好,好事我们咋能全做喽,后天还是归你们一班吧。” 一班长:“没关系,这样的好事你们多做些,我们班不会有意见的。”一班长说的话听起来似乎非常真诚:“再说,就像你说的:凭咱两个班的关系和咱俩的关系,你们班多做些好事,我只能支持,咋能和你争呢!你说对不对?” 。。。。。。何班长怔怔地看着一班长,感觉说对不合适,说不对好像也不合适,一时间不知说啥好,深怕再说下去有可能被一班长带到更深的坑里。他心里郁闷,不甘心这么败下阵来,可一时又找不出反击的办法来,只得说:“不说了,明天咱再商量,现在睡觉。”说完躺下去用被子蒙住头,全不理会一班长他们开怀的笑声。 训练场上,一班和二班俩个新兵在进行角斗士比拼,俩班的人呐喊着为各自班里的新兵加油打气。这种角斗士比拼俗称‘撞拐’,比赛时俩个人单腿站立,两手或单手抓住抬起的那只脚,用曲着的膝盖部位压、挑、撞击对方,以一方摔倒或双脚落地为输。比赛特别简单有趣,只要有一小块平地,啥时都可以玩,是年轻人中常见的一种比拼游戏。 场上的比拼一开始,铁山就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盯着他,他知道那是一班刘德友的目光。自从摔跤比赛铁山赢了刘德友后,铁山就时常感受到来自于刘德友那特别的目光,那目光很不友好,铁山就尽可能避开与刘德友相遇的机会。他不是怕刘德友,只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想多事而已。铁山想:今天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他不知刘德友的实力如何,暗暗告戒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他等待着刘德友的挑战。 俩个班的比拼互有胜负,到只剩下铁山与刘德友和两个班长时,双方打成平手。铁山和刘德友站在场地中间,相互看了一眼,抬起一条腿,小碎步蹦跳着战在一起。 “刘得友加油,加油。”一班人为刘德友呐喊加油。 “刘铁山加油,刘铁山加油。”二班的为铁山加油呐喊。 俩人中刘德友粗壮一些,看着更有力量;铁山身材高一些,单薄一些,看着更显灵活。刘德友想靠力量取胜,他压低膝盖,想从下往上挑落铁山,就不停地跳动着向铁山进攻。铁山重心高,也是拼命压低膝盖,严密防守,不给对手伸向自己膝盖底下上挑的机会。铁山防守时抓着机会,不时反击一下,让刘得友的进攻有了很大的忌惮。俩人你进攻,他防守;你防守,他进攻,各自寻找着致胜的机会。 机会来了,刘德友撞向铁山,铁山跳动着做出全力防守架式,待刘德友跳到近前,铁山迅速往右跳了一步,然后转身伸出膝盖大力撞向刘德友侧面腰部。刘德友侧面被撞,身体失去平衡,趔趄了一下双脚着地,输了。 二班士兵欢笑着拥向铁山,庆贺胜利,因为后一场何班长与一班长的比赛没有悬念,两个班的比赛已经分出了胜负。 刘德友又一次输给了铁山,他站在场地中怔了好一会儿,才脸色通红的走回本班队伍。 “就剩咱俩了,一班长,来吧。”何班长向一班长招手说道。 一班长明知道自己不是何班长的对手,嘴上却一点儿也不肯服软:“咱俩不用比了,我发扬风格,这次就算你们班赢了。” 何班长嘴上也是不饶人的:“啥叫就算我们赢了?你不服,可以下来比一比吗!” 一班长知道再逗下去也占不到便宜,就不再搭话茬,和一班的人走了。 第17章 摩擦升级 刘德友再一次输给了铁山,输的仍然不是心服口服,他把俩人角斗的过程思虑了好几遍,总感觉刘铁山赢在了运气上。他不是在给自己输了比赛寻找借口,他看出刘铁山身体灵活、反应快,这一点儿要超过自己,在其它方面,他不认为刘铁山能比他强。无论是上一次的摔跤,还是这一次的角斗,俩人的身体接触时间很短,他还没有感觉刘铁山的实力到底如何自己就输了。输在哪儿?他的脑子里还理不出个清晰的理由来。两次比拼反映出,他和铁山的差距在于灵活的头脑和对机会的瞬间把握。只是刘德友没有这样的意识,也想不出他和铁山真正的差距在哪?各种原因局限着他固执的认为自己主要是输在运气上,对铁山就有了一丝丝的忌妒,慢慢的就把铁山当成假想敌,妒意在加深,随之敌意也便越来越深。 铁山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树立了一个敌人,他每天都在吸收着新的‘东西’,也在消化着这些新的‘东西’,且沿着自己的轨迹自然前行。 一天,训练结束的早,何班长带着班里的新兵们去城里闲逛,这对铁山和新兵们是最兴奋的事儿。走在宽阔的街路上,人来人往的人潮,道路两旁繁多的店铺、高楼,店铺内琳琅满目的货品,马路上偶尔驶过的小轿车,无不吸引着他们这些新兵的眼球。当然最最吸引眼球的是街上来往的身着旗袍,脚穿高跟鞋的女人——女人那裸露着的圆润的胳臂,时隐时现的雪白的大腿,扭动着的诱人丰满的臀部,都让他们年轻的心也跟着骚动起来。终日窝在兵营里面对同类的大兵们,遇见漂亮的女人,眼神便再也离不开了。女人脚上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噔噔噔的声音像是催情的音符,撩动着他们骚动的心更加躁动,饥饿的眼神便也随着女人扭动着的臀部远去,直至街的尽头。 何班长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收回,抬手对一个还在看的新兵的脖子打了一下:“还没看够啊?瞧你这点儿出息!”其实何班长自己也没出息多少,他腹部的‘老二哥’还抬着头呢。 被打的新兵羞涩的缩了下脖子,大伙儿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铁山指着刚刚走过去的两个人问身边的徐强:“徐大哥,那两个是什么人,为啥别人都给他俩让路?” 徐强看了一眼过去的俩人,说:“是日本人,他们在奉天很狂的。”徐强说着看向铁山:“那俩人像是日本武士,以后遇见了离远点儿,咱们惹不起。” 铁山知道徐强关心他,点过头还是忍不住说道:“老百姓怕日本人,咱当兵的为啥要害怕他们?这儿可是咱中国的地方。” 徐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也说不好,反正你离他们远点儿没错。” 铁山意识到徐强话里的一片苦心,接过说:“徐大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啥也不说了,走,何班长他们快走远了。”铁山搂着徐强的肩膀,俩人向前追去。 前边的一家店铺前,围着一圈人,里边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在与一顾客争吵。 铁山他们站在外边看热闹,原来是那个顾客买了米走出去感觉分量不够,回来指责店家,要求把缺少的分量补上。店伙计说没有缺斤短两,不给补,俩人因此吵了起来。 有围观者说:“你俩不用争吵,谁说的对,把米重新称一称不就知道了。” 伙计把米放在秤上,对大家说:“他买的是三十元的米,大家看少不少?” 刚刚说话的围观者说:“是不少啊,”说着看向中年顾客:“你是不是看错了?” 中年顾客:“没错,我上一次也是在他们店里买的,比这次要多。” 围观者问:“你上次也买三十元的?” 中年顾客:“是呀,我上次就买了三十元的米。” 围观者停顿了一下,问道:“你问过价钱吗?” 中年顾客摇头说:“没有。” 围观者指着标有米价的牌子:“你看没看价钱?” 中年顾客露出窘迫的样子:“我不认识字。” 哈哈哈,围观的人们哄笑声中四散而去。人们都知道米价已经涨了好些天了,可能是这个顾客不知道,自己不识字,又没向店家打听好价钱,才出了这个事儿。 铁山刚想走又停住了,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内出现,铁山眨了眨了眼睛确认是郑金生。他想,金生咋出现在店里,难道这家店铺是他家开的。铁山看向店铺牌子,果然,牌子上写着:郑记粮栈。他看向店里,就见店伙计恭敬地站在金生的身前,解说着什么。。。。。。 徐强回身拽了一下铁山:“哎,愣啥呢?走啊。” 铁山一边回头一边随着徐强向前走去,脑子里却是不时闪现金生的影子,心绪也随着金生的出现波动起来。银生的影子,学堂的情景,家的情景,二贵和铁成的身影交替着在他眼前闪过。离开家乡,一晃儿两个多月就过去了,家里收到他的书信了吗?爸爸妈妈、哥哥嫂子还有妹妹都好吗?姥姥的身体是否硬朗?有一瞬间,他的心彷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姥姥那满头白发的样子清晰地映现在他的脑子里。 铁山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脸上怅然的情绪不知不觉中露了出来。徐强看出铁山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道:“铁山,想啥呢?咋突然蔫头耷脑的?” 铁山对徐强笑了笑:“我刚才想家了,想起我姥姥了。”他对徐强讲了家里的情况。 徐强听完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来,他的声音也低沉了很多:“你真幸福,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可想。唉,我连想念长辈的机会都没有喽。”徐强长长的叹了口气。 铁山:“徐大哥,你。。。。。。” 徐强缓缓说道:“我妈在我六岁时就没了,爸爸也在前年去世了。我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都已成家,日子过的也都是紧巴巴的。爸爸去世后,我就和哥哥嫂子在一起吃,三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就难免磕磕碰碰的,所以我就出来当兵了。”徐强说的虽然轻松,却有着深深的伤感。 铁山看着徐强:“徐大哥,没想到你的日子过的这么难?” 徐强苦笑着:“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有啥难不难的,快走吧,何班长他们走远了。”说着伸出一只胳膊和铁山搂着向前追去,俩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真挚的情意。 小店里,何班长与新兵们推杯换盏,酒喝的正酣。俩个新兵脸色通红的在猜拳:“哥俩好啊,四季发呀,八匹马呀,六六六啊。”乱七八糟的酒令,显示着俩人已进入了微醉状态。 铁山人生第一次走进饭店,觉得饭店里的菜特别好吃,只是碍于脸面没有使劲往嘴里划拉。他也是第一次喝了酒,感觉一口酒下去,就像有个火球从喉咙一路滚进胃里,脸庞也跟着胀热起来。 何班长的酒量大的吓人,别人都是浅斟慢饮,他是一喝一大口,且脸上不红不白,气色如常。何班长端起酒碗,对铁山说:“咱俩头一次喝酒,来,喝一口。” 铁山端起酒碗:“何班长,我是第一次喝酒,啥也不懂,您别怪我啊。” “别整没用的,在一起喝酒就是缘份,来,”何班长说着举起酒碗‘咕嘟’一声一大口酒就下了肚子里。 铁山学着何班长的样子,也是举起酒碗,一大口酒顺着喉咙灌进肚子。随之他的脸色立刻涨得通红,嘴巴张开,干咳着,直至一大口凉水下去,才感觉气喘的匀些了。 何班长看着铁山窘促狼狈的样子,没在逼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铁山的肩膀,找其他人拼酒去了。。。。。。 走出小饭店,天色已黑,幽静的街路上,行人已是逐渐稀少。铁山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和徐强俩人搀扶着走在街路上,脚步虚飘、晃晃悠悠的。街路两旁房子里的灯光,微弱的透出来,忽明忽暗地映在铁山他们这些大兵们的身上,把他们的身影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投射在路上、墙上、房屋上,诡异地变化着各种行状。 “初八、十八、二十八呀啊,二位(那)老人不在家,情郎哥你快来吧!敬上一杯酒,喝上一杯茶,大腿根上掐一把,浑身麻刷刷。。。。。。”不知哪个新兵被酒精烧得脑洞大开,唱起了浪俗的歌谣,随后笑声也便在夜空中飘荡。 晚上,铁山失眠了,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不停闪现旗袍女子的倩影。——女人那高耸的胸部、雪白的大腿、扭动的臀部,都让他那年轻骚动的心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他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早晨,还没离开被窝,一班长就对何班长说:“何班长,昨天酒喝的不错啊?一个个脸上红光满面的。” 何班长坐了起来:“咋了,你也想喝酒?啥时想喝我陪你。” “我可不敢跟你喝酒。”一班长说:“这不快到十天了,咱俩班是不是该来场比赛呀?” 何班长哈哈笑了起来:“好啊,你说比啥吧?我们班接着就是。” 一班长:“这次咱们比式格斗,也别都出场了,每班就出五个人,胜出三场的一方算赢,你看行不行?” 何班长问:“你说说比赛咋个算赢?咋个算输?” 一班长:“咱们这次比赛格斗,我想比赛时咱们在地上划个圈,只要在圈里把对方摔倒、击倒或击出圈外就算赢,你看咋样?” “行,你想的挺周到啊。”何班长脸色严肃起来:“不过比赛时不能伤人,要点到为止。” 一班长说:“好,那就说定了,啥时比你决定就行。” 比赛前,俩班本应活跃的氛围沉闷了许多,铁山从大家伙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比赛的焦点在他和刘德友身上。他早已想通了,自己不惹事,但绝不怕事;比赛赢了固然好,输了是自己技不如人,努力的不够,今后得更加努力才行。他等待着和刘德友的格斗比赛。 果然,铁山和刘德友对在了一起,他与刘德友站在圈内,互相注视着对方。铁山的眼神显得平静,平静中带着微微的谨慎;刘德友的眼神显得桀骜,桀骜中带有浓浓的戾气。 比赛开始,铁山举起双拳防守,等待着刘德友的进攻。刘德友也没有急着发力,他挥拳进攻了几次,见铁山防守得毫无漏洞,就把进攻悄悄移到了腿上。他向铁山脸面猛挥了几拳,右脚倏然抬起,踹向铁山的前胸。铁山迅速往后闪退,前胸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忍着胸口上的疼痛,疾快地伸出左手抓住刘德友的脚脖子,猛然上举,同时用力一拽,刘德友便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第18章 日本武士 输了,刘德友又一次输了。他坐在地上垂着头,心里极为的不甘:自己明明占了优势,就因为被摔倒了,就输掉了比赛?可比赛规则就是这么定的,被摔倒在地就算输,他又确确实实被摔倒在地,谁然他被摔倒的有些偶然,可那又能怨得了谁呢? 铁山赢了,全班人为他高兴,铁山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他表面看起来是赢了,实则他挨的那一脚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上的疼痛还不算什么,过几天就会好的,刘德友和他对战时的眼神,出手时的狠辣,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让他心悸难安。他不是怕事,也不是怕刘德友,若是再来场比赛,他会全力以赴、也会毫不客气地击败刘德友。只是刘德友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刘德友的恨意,也让他对人性在瞬间有了新的感悟,这才是他高兴不起来的真正原因所在。 徐强与何班长分别赢了对手,二班又一次赢了一班,何班长哈哈笑着讥讽一班长:“一班长,这次你们一班又发扬风格了,十天的卫生还得你们班来做,承让,承让啦!”何班长拱起手,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班长无话反击,带着一班人失望的离去。 铁山与刘德友之间的圪垯算是结上了,谁都能看的出来,一时间无法解开。铁山那天挨的那一脚,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他还有很多不如人的地方,训练场上就更加刻苦起来。遇到与一班之间游戏式的比拼,铁山也是尽可能的避开刘德友,不与之进行正面的冲撞。闲暇时,铁山除了与徐强等几个要好的新兵在一起笑逗打闹外,其它场合就更加少言寡语了,平淡得不泛起一丝丝的浪花。 新兵训练结束,铁山和徐强、刘德友等被分到东大营子陆军混成旅,三人还是同一个连。巧合的是,铁山和徐强还是二排二班,班长还是何风来;刘德友却被分在了一班长所在的三排,一班长仍然是刘德友的一班长。铁山与刘德友这次不在一个排,住的也不再是一个屋子,这让铁山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新驻地东大营子位于奉天城边,与新兵训练时相比,没有了那么多的训练,就轻松了许多。空闲时,铁山还是喜欢待在训练场上,与徐强等几个人聊一聊天,扯一些新奇的闲话儿,或是围在一起玩一些顶牛、摔跤等游戏,以挥发掉他们年轻的、旺盛的青春活力。当然了,去城里闲逛是他们这些年轻的士兵们最兴奋的事儿,城里喧嚣繁华的街巷,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也吸引着他们的眼球,可最最让他们向往的还是来来往往的、身着各式新潮服饰的美女。铁山也和大伙一样,喜欢去逛繁华的街市,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美女,有时也会比照某一个自己心仪的美女,去憧憬着自己未来媳妇的模样。。。。。。 又到了可以出营房时,何班长换下军装,喊了一嗓子:“谁去逛街?赶紧换衣服。” 铁山和徐强等五六个人立刻换上便装,随着何班长出了营房,向城里走去。 来到城里的街路上,看到行人匆匆,铁山他们这些大兵却是迈着悠闲的步子闲逛。逛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今天街上的学生特别多,有的手拿着传单在向路人发放,有的在为停下的路人讲解。铁山上前接过一个学生递过来的传单,听到前面有学生高声讲着:“同胞们,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我们要团结起来共同抵制日货。我们中国要发展、要强大、只有振兴我们自己的民族工业。。。。。。” “警察来了。”有人喊道,学生与围观的路人纷纷散去。铁山把传单揣进怀里,与大伙闪在路边,几个警察跑过来,看了看他们就向前追去。 对刚才学生的行为,铁山与何班长以及大伙的看法各不相同,但也仅仅局限在对与错上。有的认为对,是说咱中国人就应该团结起来;认为不对的,是说他们是学生,应以学习为主,干啥跑街上来搞宣传? 铁山没去附和对与错,认为‘对’他说不清楚因为什么‘对’,认为‘不对’他也说不清楚因为什么‘不对’。只是有一点大家都是一样的,就是全都没有了逛街的兴致。他们无聊地往前走着,忽然听到从路边胡同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呼救声。 铁山他们停下来仔细听了听,是女人的声音,便随着何班长向胡同深处跑去。 胡同里,一女学生靠在墙上,俩个腰挎长刀、日本武士打扮的人围着女学生在调戏。何班长上前喝道:“放开她。”铁山他们站在何班长身边,怒视着日本武士。 “八嘎。。。。。。”一个武士叽哩咕噜地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铁山看见墙边有把破撮子,迅速捡起来握在手里,上前对何班长说:“何班长,我来。” “小心点儿。”何班长叮嘱道。 铁山点点头,举起破撮子向日本武士冲去,日本武士哪里把铁山放在眼里,双手握刀向铁山头上劈来。铁山左手举着撮子斜着迎上武士长刀,‘咔嚓’一声,铁撮子被劈开,仅余三分之一连接着,却也挡住了长刀的下劈之势。铁山的右拳此时由下往上,狠狠地击在日本武士的下巴上,‘砰’的一声,日本武士后仰着倒在地上。 铁山看着倒在地上不动的日本武士,扔下手里的撮子,去抓日本武士的长刀。哪曾想这个武士只是短暂的昏厥,此刻醒了过来,手里的长刀向铁山脸上砍来。铁山心里一惊,冷汗唰地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本能的一抬胳膊护住脸,疾快地蹲身向后滚去。万幸的是,铁山躲避的快,日本武士又是躺在地上,手上发不出多大的力气,刀砍在铁山胳膊上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破了个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铁山在滚动中顺手又把破撮子捡了起来,并飞快的跳起来,怒视着日本武士,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举着破撮子上前拦住日本武士劈过来的长刀,身体侧倾着抬起右脚,重重的踹在日本武士的小腹上。这个武士‘嗷’的痛叫一声,手里的长刀掉落在地,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起来。 徐强跳过去捡起武士的长刀,上前替下了和另一个武士斗在一起的何班长。 铁山一手捂着受伤的胳膊,抬脚对着还在打滚的日本武士狠狠踢去,武士的身上、头上挨了铁山几脚后,嗷嗷叫着护住头部,在地上滚了一会儿身子就蜷缩起来。何班长看到日本武士的叫声减弱,上前拽住铁山:“别把他踢死喽,走,快离开这里。” 另一边,徐强也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撩倒了那个日本武士,徐强他们几人的拳脚就纷纷落在武士身上。 女学生怯怯地走过来,红着脸对何班长和铁山说:“谢谢,谢谢大哥们。”说完取下脖子上的丝巾,鼓起勇气上前把丝巾一圈圈缠在铁山的伤口上,绑好后看着铁山:“大哥,我带你去找大夫上药?” 铁山还从没和女孩子这么近接触过,脸色通红的说:“谢谢,不用了。” 女学生已经从刚刚过去的惊恐中缓了过来,看到铁山通红的脸,她说:“谢我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是你们救了我。” 何班长跑过去拽着徐强他们:“别打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说完回过来对着铁山与女学生喊着:“别磨蹭啦,快跑啊。”然后带着大家向胡同外跑去。 跑动中,铁山感觉到女学生一直在看他,让他觉得心跳加速,脸色变得通红。胡同口,女学生跑到铁山身前,对着铁山的耳边小声说:“丝巾上有我的名字。”说完羞涩地头一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铁山怔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女学生,徐强转回身拉住他:“别看啦,人都走远了。”拉着铁山追向何班长,一路上,徐强有时和他说话,他也是浑浑噩噩地应答着,脑子里全是女学生离开时的娇羞模样。 回到营房,铁山在医务室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后立刻跑回屋拿起脸盆,打了水去到无人处清洗湿巾。丝巾是天蓝色的,洗去了血迹后依然残留有淡淡的香味,在丝巾的一角,有俩个用红色丝线绣的字:“姝玉,”显然是那女孩的名字。身边不时有人来去,铁山不好意思拿去晾晒,用力的抖了抖丝巾,就团起丝巾揣进兜里。 这天晚上铁山自然没有好好入睡,脑子里想的都是女孩子,第二天,何班长让铁山在屋子里养伤,不用去训练。屋里没人了,铁山掏出丝巾,嗅着丝巾上淡淡的香气,心跳就会兴奋的加速,昨天的一幕幕就又出现在脑海里。他展开丝巾,看着那两个娟秀的字体,像是飘浮在蓝天里的朝霞,而女孩子那红霞似的秀脸,也在那蓝天里浮现。那个女孩说话也是特别好听,像天籁之音似的,铁山脑子里思绪翻涌,嘴里竟不自觉的“姝玉,姝玉,”地念叨起女学生的名字来。。。。。。 奉天城里,一所女校的课堂上,姝玉‘啊嚏,啊嚏,’连打了俩个响亮的喷嚏。一屋子的学生和老师全都看向姝玉,姝玉脸色羞得通红,低下头不敢看同学和老师。 昨天从街上回来,姝玉受到惊吓,进屋便蒙头躺下了。有相好的同学过来问她,她也不回答,蒙着被子一个人流着眼泪。哭过之后,脑子里就一遍遍倒映着铁山他们救她时的情景。铁山面对挥舞着洋刀的日本武士时那凌厉的眼神,铁山与日本武士搏斗时的雄姿,铁山对她说‘谢谢’时羞红脸的样子,都在她的脑子里越发清晰起来。尤其是铁山那凌历的眼神,深深的拨动起她少女的心弦,给她以从未有过的触动。她从当时简短的几句对话中知道他们是当兵的,那个又高又壮的还是个班长。她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当时自己怎么没有勇气问问他的名字?驻地在哪?一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失眠了。 下课了,几个同学围过来,一同学伸出手摸上她的头,疑惑地说:“不热啊?” 一同学:“你昨天回来就不高兴,有啥事儿和大伙儿说一说吗。” “我看,八成是这里发情了。”一同学把手摸向她的胸口,姝玉红着脸打掉同学的爪子。 “对,对,一定是有情人了,有人关心了,要不上课打啥喷嚏?” “老实交代,是哪位才俊看上你了。”七嘴八舌的叽叽喳喳声响起来。 。。。。。。 营房里,士兵们训练回来,一人飞快的拽起铁山脸上的丝巾:“真好看,哎,这儿还有两个绣的红字呢,你们谁认识?” 铁山伸手去抢,士兵一边躲着铁山,一边把俩个红字展示给大家。这时张排长由外面走了进来,接过士兵递过来的丝巾,关切的看向铁山:“听说你昨天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铁山晃了晃手臂:“没事,就破了个口子。” 张排长在铁山的胸前捶了一下:“好样的,有种,是个爷们儿!这些小日本太狂了,就该狠狠教训教训他们。哈哈,你好好养伤,伤好了再去参加训练。” “是”铁山大声回答。 张排长是识字的,他把手里的丝巾翻过来,看着上面的红字念道:“姝玉,美好的玉,好名字。”说着看向铁山:“这是那个女学生的名字吧?” 铁山红着脸点头。 张排长把丝巾递给他,笑着说道:“好好保存,这可是有纪念意义的,说不定人家儿哪天会来找你。” 第19章 剿匪1 自此以后,每当有人提出去城里,铁山都会附和着跟上,且揣上这条天蓝色的丝巾。如果在马路上遇见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就会悄悄地辨认一下,希望能再次见到丝巾的主人,那个叫姝玉的女孩儿。他曾无数次幻想着俩人见面时的情景,可惜,每次逛完城里回来,他的情绪就会低落几分。这时,有人就会或是善意、或是幸灾乐祸地取笑他:又没见着你的那个学生情人。 对于大伙儿无论是善意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取笑,刚开始不好意思,时间长就不在意了,玩笑吗,开过之后也就过去了,没必要放在心上。对于女学生姝玉,铁山当然是希望能早日见到她,同时心里也清楚,俩人之间今后还能不能见面、啥时才能见面,他无法预见。不过,他会时时刻刻把丝巾带在身上,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再见到姝玉的。 不过,铁山暂时无法见到姝玉了,他们连要出发去剿匪。此时节是晚秋,刚刚褪去夏装的闾山,处处呈现出萧瑟苍凉的景色。那众多低矮的蒿草或灌木,已然脱去了多一半的绿叶,失去生机般的搭拉下头,却依然顽强的摇曳在秋风中。那些高大树木上渐成枯黄的叶片,即便是还残留着丝丝绿意,也是被风抽干了水分,干瘪的很,哪怕有一丝丝的微风也会在树枝上夸张的摇荡,似乎在留恋着它们余下的一点点时光。山下的田野,收割了庄稼之后裸露着的黄土地上,随处可见的残破的庄稼叶子,都给人以荒凉的感觉。只是还遗留在地里的玉米或是高粱的茬子,像一个个哨兵似的,排着整齐的队列伸向远方。 山脚下,一条毛毛小路上,一支百十号人的队伍缓慢前行。悠闲的步伐,稍显凌乱的队形,三三俩俩交头接耳的说话声,显示这支队伍行进的很是散漫。 这是铁山所在的三连,他们是几天前接到命令,由奉天开到这里来剿匪的。命令上说这一带经常有小股土匪出没,抢劫过往的行人、客商。命令上没有土匪盘踞的地点,没有土匪具体的人数,也没有任何具体的情报,都给剿匪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 “何班长,这都三天了,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看见,你说这里到底有没有土匪呀?”徐强问走在前面的何班长。 何班长回过头来:“咱哪知道啊,上边说有可能就有吧。” 铁山问:“何班长,你参加过剿匪吗?” 何班长说:“参加过一次,那次还没放上几枪呢,土匪就都吓跑了。”何班长侧着身子,边走边说:“土匪大多数都没经过训练,枪打的不准,逃跑时也不知道躲藏,不长时间就被消灭了。”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班长、排长过来开会。”前边传来的口令声,让士兵们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班长与排长们向前跑去。 时间不长,何班长开会回来喊道:“刘铁山,徐强。” “到,”铁山和徐强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俩放下枪,换上便装,跟随排长执行任务。”他把手里的便衣递给俩人。 “是”铁山和徐强俩人脱下军装,穿上便服,张排长就走过来。他已换上便装,短枪别在腰间,他围着铁山俩人看了看:“不错,带上干粱,跟我走。” 铁山和徐强随着张排长来到连长身前,连长看到人员到齐,在地上摊开地图,指着地图说:“你们三个组从这里、这里,还有这个方向去前面侦察,要是发现土匪立刻派人回来报告。都记住,在明天早饭前,有事去这个黄土岭找我。没有情况,明天中午都在这个村——王家村集合。”连长看到三个排长点头:“出发吧。” 铁山背着干粱与徐强跟在张排长身后,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向山里走去。张排长边走边给俩人讲解着遇见人时需要注意的地方,侦察时需要关注的细节,等等。不知不觉中,前方小路边的杂草密集了许多,一簇簇矮小的荆棘、树木也多了起来,偶尔还有小动物惊慌的蹦出来,又疾快的窜进草丛中。 铁山问:“排长,有刀吗?” 张排长停下来:“有,”撩起裤子拽出一把短刀来,递给铁山:“你想干啥?” 铁山回答:“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蛇,我砍几根木棒,走路时敲一敲能把蛇吓跑。”说着选了棵粗细合适、长短正好的灌木,砍下来,去掉枝桠,不一会儿就削好了木棒。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经验呢。”张排长拿起木棒在草丛上一划拉:“打草惊蛇,就是这么来的吧?”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铁山又找了两根灌木,削完,三人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出发。 走出很远的一段路,仍没有看见一个人,前方出现俩个放羊少年的身影,也让三人高兴不已。张排长走过去问:“小朋友,我们要去王家村,从这条小路走,能过去吗?” 俩少年摇摇头,其中一少年回答说:“我没听说过王家村,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那你们知道黄土岭吗?能不能过去?”张排长问。 “去黄土岭啊,从这儿走能过去。”俩少年回答。 “路上安全吗?我听说这里有土匪,我们咋走才能躲开他们。”张排长讨好地问道。 俩少年看着张排长,稍大些的少年说:“不知道,我们没看过土匪,你去前边问问吧。” “谢谢你们啦,”张排长说完,俩少年就向羊群跑去,张排长摆了下手,三人向前走去。前行了一会儿,张排长停下问俩人:“你俩看那两个孩子说的是实话吗?” “应该是实话吧,他们那么小,不会说谎吧?”徐强也不是很确定,他看向铁山,铁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怀疑他们没说实话,也可能是不敢说实话,咱们得小心了。”张排长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可能有人家儿,咱们去那儿喝口水,吃点干粮再走。” 虽然时节已是晚秋,灌木上、树木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掉落,视线不是很好,不过,山坳上空飘起的淡淡的炊烟,证明那里有人居住。铁山他们登上一个不高的小山梁,一个小村子就展现在他们眼前,村子不大,也就四五十户人家儿的样子。 张排长他们来到一户人家门前,院子里一只土花狗隔着栅栏门,冲他们凶悍地狂吠着。一对身着补丁衣裤的中年夫妇走出,来到院门前。 张排长上前:“大哥大嫂,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就走回屋去。因为狗的叫声,村子里有几个男人走了过来,对于陌生人,小村子里的男人是非常警惕的。中年人问道:“几位是去哪里?” “我们要去王家村。”张排长看着中年男人,笑着回答。 “去王家村走这条路是近了点儿,可是路不好走啊。”中年人回答说。 张排长:“没办法,为了赶路啊。大哥,跟您打听一下,前边的路上太平吗?” “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又没带着东西,有啥可怕的?你们又不是娘们,谁还能傻子似的把你们抢回家去?”已走近的一村民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耳边的肉瘤子都在颤动。 人们全都笑了起来,张排子他们也跟着尴尬的笑了。与村民闲聊了一会儿,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张排长三人吃了几口干粮,喝饱了水,打听好了路线,就离开了村子。 走出村子,张排长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铁山和徐强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说啥好,三人默默的向前赶路。 太阳已经西沉,远山近岭在夕阳照射下,彷佛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光边。张排长看着前方,对铁山俩人说:“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座寺庙?” 铁山和徐强俩人顺着张排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徐强说:“看着像是寺庙?没错,是个庙。” 张排长:“咱们得在天黑前赶到那里,今晚就在那里睡。对了,晚上都精神点儿,庙里啥情况还不知道,咱三个今晚得轮换着睡觉。” 张排长他们赶到寺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偌大的寺庙黑漆漆的,已看不清整体的模样。庙里的老和尚迎出来,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对张排长说:“施主这么晚前来,还没吃晚饭吧?” 张排长也向和尚抱拳说道:“谢谢,我们带着干粱,大师能否留我们在这儿歇息一晚?我们三人就感激不尽了。” 和尚:“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有一年少一些的和尚拿着油灯,把三人带到一间屋子,屋子不大,还算干净整洁。 张排长对老和尚抱拳一礼,说:“谢谢大师。” 老和尚:“三位施主早些休息,老衲告辞了,阿弥陀佛。” 张排长抱拳还礼,目送两个和尚离去,说道:“你俩先休息,我去外面转一转。”说完吹熄油灯,等待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四下里静悄悄的,借着微弱的星光,张排长轻快地向有灯光的屋子潜去。到窗下听了听,是和尚住的屋子,屋子里有和尚在抱怨近些天来的香客吝啬,捐助的香火钱少的可怜。张排长向其它两个还亮着灯光的屋子潜去,停过之后,判断都是许愿的香客,没听到啥有用的信息,就悄悄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张排长他们就吃过干粮,告别了老和尚离开寺庙。登上庙前侧的山梁,张排长观察着附近的地形,带着铁山和徐强迂回到一处视野开阔,看得清寺庙全貌的山坡上,在一片灌木丛后停下来。山上的露水很重,张排长三人边走边用木棒敲打着灌木和杂草,裤子和鞋还是湿透了。张排长说:“咱们的时间还有,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发现些情况。” 三人透过灌木,一边观察着,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闲聊中铁山了解到张排长也念过私塾,家里老婆孩子与父母生活在一起,日子过的也还殷实。铁山和徐强也都讲了各自的情况,交谈中,不知不觉的,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前面寺庙里,偶尔有出来进去的和尚或是拜佛许愿的信民,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张排长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这一路过来,你们俩有啥感觉没有?”张排长问。 “没有,没啥感觉呀。”铁山和徐强先后回答。 张排长叹道:“我怎么总是有种不对的感觉,怎么不对又说不出来,算了,不想了,中午前咱们得赶到王家村去。”说完加快了脚步。 第20章 剿匪2 张排长和铁山、徐强赶到王家村与连队汇合,匆匆吃过午饭,班排长们便被召集开会。会上,三个组汇报了侦察的情况,另两个组与张排长他们的情况相似,都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大伙儿争论来,分析去的拿不出具体的办法来。连长听着大家伙的争论,烦躁的一挥手:“散会。” 班排长们看到连长的脸色不好,纷纷离去。不一会儿,连长又把排长们找回去,研究了好长时间,会后宣布部队撤往中阳镇。 在中阳镇,排长们又被连长叫去开会,会开了半夜,第二天天空刚刚露出一线曙光,张排长就把何班长、铁山、徐强叫起来,同时叫起的还有两个马车赶的好的士兵。张排长说:“今天,咱们六个人的任务是去吸引土匪。一会儿,大伙换上便装,扮成伙计和赶车的,咱们要赶着马车在前面吸引土匪,连长带部队在后边接应。现在,大伙儿赶紧回去换衣服,徐强,你去带足六个人两天的干粮。” 大伙儿换好衣服,张排长还弄了副墨镜,白色的褂子外穿了一件褐色绸缎衫,一副富裕商人的样子。张排长带着何班长他们来到一家铺子前,连长正指挥着几个士兵在往征用来的马车上装货。车底装的都是杂物,只在上面装了些盐、糖和布匹等。何班长与铁山他们把枪藏在随手就能拽出的货物间,并在上面盖了层苫布。 连长说:“何班长,外面留两只枪,让人看到更真实一些。” 何班长答道:“是,刘铁山把你的枪拿出来。”说完把自己的枪拽出来背在身上。 连长转身面对张排长:“我在你们走后半小时出发,你们别走的太快,咱们的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啦。好了,你自己掌握好速度,出发吧。”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 “是。”张排长转身一挥手,俩个赶车的士兵挥舞着鞭子,一声‘驾’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向镇外行去,马脖子上的銮铃声,哗愣愣的在静寂的清晨传出去很远。 马车驶出镇外不久,天空已微微亮了起来,赶车的士兵挥舞着鞭子‘啪’地在空中打了个响鞭,三匹马的大车就‘哒哒哒’的跑了起来。赶车的士兵回头向张排长说:“张排长,咱们今天。。。。。。” 张排长摆手打断他:“停车,先停车。” “吁,”马车停下来,张排长跳下车,等后面的何班长三人过来,张排长严肃说道:“大伙儿注意了,从现在起,谁也不能再叫我排长,要叫我掌柜或张掌柜,也不能叫何班长,叫大哥、老弟啥都行,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大伙儿回答。 张排长摆了个走的手势后,然后跳上了马车,赶车士兵吆喝了一声,马车又‘哒哒哒’的跑起来。 铁山与张排长同在前一辆马车上,他怀里抱着枪,背靠着货物坐在马车的前车沿上,眼睛望向前方。铁山此时的心情特别激动,他第一次参加剿匪,昨天就和排长去前方侦察,今天又与张排长在前面吸引土匪,说明自己的能力在张排长心里得到了承认。这与和他同一时期的士兵相比,无论是枪法,还是胆量,或是其它方面,他对自己都是很有信心的。何况提到剿匪,他就想起被胡子打成残疾的爸爸,是胡子给他爸爸和他的家造成了深深的伤害。他憎恨胡子,渴望早些发现这些土匪,剿灭他们,免得他们继续危害社会、危害他人。 依着山势向前延伸的小路,没有了青沙帐的遮挡,视线能看的更远。路上没看见行人和车马,即便视野里发现了人,也是在远远的山上,是割柴的村民。太阳升起很高了,路上仍只有他们这两辆马车偊偊前行,偶然在前方出现单身的路人,看到他们就离开小路,而且是远远的躲开他们。有时从路边突兀的飞起一两只野鸡、或窜出来的野兔会吓到马儿和车上的人,被车颠簸的昏昏沉沉的大脑,才会让人精神一些。 张排长对着赶车士兵吩咐道:“把车赶慢一点,咱们好像太快了?” “吁、吁,”赶车士兵挥着鞭子、吆喝着马匹放慢了脚步。 张排长提高声音说道:“一会儿遇见村长,大伙儿说话时都注意点儿,千万别露出马脚。”张排长看着赶车士兵:“进村后不要着急,给马饮些水,检查一下车闸啥的,多耽搁一会儿,咱们不用急着赶路。” 马车伴随着‘哗铃铃’的铃声进到一个村子,立刻引来了好奇的孩子们和村民们关注的目光。马车停在村中的水井旁,张排长下车向几个驻足观望的村民走去,他冲村民们一抱拳:“几位大哥,我们想在您这里讨口水喝,饮饮马,能不能行个方便?” 一村民笑着回答:“不用那么客气,那边井里有水桶,你们自己打就是。” 张排长拱手说:“谢谢。”转身回来吩咐徐强:“去打些水来。”说完掏出烟袋,装上烟,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拿出一根‘嚓’地划着,点着烟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之后,张排长背依着马车,看着还在燃烧的火柴棍,手指一动弹向空中,火柴棍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时已然熄灭,淡淡的残烟瞬间消散于空中。 徐强从车上拿出一个盛水的葫芦,去井边打上一桶水,给葫芦装满水走过去递给张排长,弯腰说道:“张掌柜,您喝水。” 随后,徐强给饮马桶倒好水,提过去放在马头前,回过来接过张排长递过来的葫芦,装上水依次给何班长与铁山、两个赶车的士兵,待众人喝过后自己才喝上水,十足伙计的样子。 何班长与铁山俩人抱着枪守在车边,几个孩子围在边上,眼里新奇的目光关注着俩人手里的枪。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被张排长划火柴的动作吸引,跑过去拣起张排长刚刚丢下的火柴棍,回去与几个孩子琢磨起来。 几个村民过来搭话,一人问:“掌柜的,你们是收山货的吗?” 张排长答道:“不是,我们进了点儿货物回去贩卖。”说着用力拍了拍车上的布匹。 一村民问:“掌柜哪里人?” 张排长回道:“阜新。” 另一村民问:“阜新是好地方啊,听说你们那里挖个坑就能出煤?” 张排长笑着回答说:“哪能呢,要是像你说的,随便挖个坑就能出煤,谁还担惊受怕的出来干这个啊!” 张排长与村民聊着闲话,不知不觉间,一柱香时间已经过去,俩个赶车士兵实在没啥可做的停下手,张排长起身向几个村民拱手说:“不和几个大哥聊了,我们还得赶路。” 马车在赶车士兵吆喝声中,缓缓向村外跑去。一路上,张排长他们走走停停,中午时分,来到了一个较大些的村子。经过半天的颠簸,无论是人还是马儿早已饥肠辘辘,张排长吩咐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大伙儿吃些干粮,给马儿喂些草料再走。 马车在村子里停下来,自然引来村民们的关注,尤其是孩子们,他们关注的眼神更多停留在何班长与铁山背着的枪上。张排长迎着前来围观的村民,客气地抱拳向一位长者打着招呼:“大叔,我们赶了一上午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长者回答:“好好,远来是客。”说着指着一个方向:“你们是渴了吧?向那边走几步就看见水井了,不远,咱村的井水甜,很好喝,你们随便用。” 徐强听了长者的话,拿着水葫芦和饮马桶向水井方向走去。 张排长走近那个长者,躬身说:“大叔,谢谢您啊!” 长者脸现笑容:“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用点水不必客气。” 张排长问:“大叔,您这村子叫啥名?看着不小呢?” 长者自豪的回答:“咱这村子名叫赵家岭,有三、四百户人家,在这附近算是最大的村子啦。” 张排长看到长者拿出烟袋来,上前按住长者的手:“大叔,您尝尝我的烟,看看劲道咋样?”说着拿出烟给长者装上一锅,自己也装上一锅后,摸出火柴先给长者点上,自己点上后没急着吸,看着大叔问:“大叔,劲道如何?” 长者慢慢吐出嘴里的烟:“劲儿还行,抽起来正合适。” 张排长在长者身边坐下,与长者边抽边聊了起来。 几个年轻的村民走到车前,一村民问道:“你们收的啥货呀?”说着用手摸了摸车上的货物。 何班长回答说:“我们不是收货的,这是我们掌柜进的盐糖和布,准备贩回家乡去卖。” 那个村民用力拍在苫布上拍了两下,像是惋惜的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收货的呢,” 又一村民问:“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何班长说:“阜新。” 这个村民说:“是阜新呀,离咱这儿可不近啊。” 何班长叹息道:“可不是吗,今晚我们还赶不到家呢。” 徐强与俩个士兵已安顿好了马匹,取出干粮放在车沿上,过去招呼张排长:“张掌柜,咱们该吃饭了。” 张排长看着长者客气道:“大叔,您和我们一起吃一口。” 长者摆着手说:“不客气,你去吃饭,以后咱爷俩有机会再聊。” 张排长同样客气道:“好吧,大叔,咱爷俩有缘,今后还会见面的。” 几个人围着马车,吃过干粮,或坐或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张排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喊道:“都起来吧,咱们该赶路了。” 马车走起来,清脆的銮铃声就响了起来,又慢慢消失在村子的上空。出了赵家岭,他们的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跑着。张排长仰躺在马车上,一手握着烟袋,不时的抽上一口,他看着一副悠闲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暗暗着急起来。半天过去,还没看见土匪的影子,也没发现一丝土匪出现的端倪。他不是惧怕土匪,也不是害怕和土匪交战,只是像这样的剿匪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与张排长的忐忑不安相比,铁山心里充满着期待,他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手里还握着枪,他希望早些遇见土匪,并一个个的击毙他们。他发现,随着马车的行进,小路前方的山势,越发高耸陡峭起来。突兀地,眼前一暗,阳光被山峰给遮住了,马车驶进了大山的阴影中。越往前走,越让人感觉到大山带给人的压抑,四周围阴暗静谧的氛围让这里显得更加空蒙而又荒凉。马蹄踩踏地面发出的‘哒哒’声,清晰地传出去很远,马脖子上的銮铃声更是在大山间来回冲撞,发出诡异的回声。间或,一两声‘咕咕、咕咕’的鸟鸣在山间回荡,尾音悠长的很,听着就给人以阴森的感觉。 张排长坐直身子沉声说道:“把车赶慢些,大伙儿都精神点儿。”说着拔出腰间的短枪,检查了一下,又重新别回腰里。 马车慢下来,车轮缓慢向前滚动,路边山坡上的灌木和树木多了起来,尚未脱落尽的枝叶随秋风左右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山势因植被的增多,灌木和树木的增多,显得更加险峻陡峭。张排长心想:别在这里出现土匪就好。 第21章 剿匪3 马车缓慢向前,拐过一个弯后,小路因为山的走势渐渐上升,马车就慢了下来。张排长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在车边走了起来。铁山和后面的何班长、徐强也都跳下车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跟在马车的两旁。 坡路不长,上得坡来,就是很长一段下坡路,张排长他们全都坐上马车。马车依靠着下坡的惯性,轻快的向前跑着,路边及山坡上的杨树、榆树等各种杂木渐渐多了起来。张排长看着越来越狭窄的小路,路边逐渐增多的树木,自言自语着:“还真是个劫道的好地方。” 像是呼应张排长的话一样,前方树林中传出一声大喊:“停车,停车。”话音刚落就从林子里涌出六七个遮着面部,手拿长短枪的土匪。 赶车士兵:“吁”的一声,扳死了车闸,一只手伸进苫布里拽出了长枪。张排长和铁山早已跳下车来,隐在车后,枪口指向了前方的劫匪。 后辆车上何班长三人也是疾快跳下车,徐强和赶车士兵迅速拽出了枪,趴伏在车后,伸枪瞄向前方。这时,从他们身后的山坡拐角处‘哒哒哒’地冲出几匹马来,何班长回头看去,发现冲出来的马儿一共七匹,马上的土匪同样遮着面,手里端着长短不一的枪支。他心里一惊:坏了,被包围了。不知其它方向还有没有劫匪,何班长迅速往两边扫了一眼,心里思索着,抬枪对着天空就抠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何班长心说:但愿连长他们听到枪声,能够快些赶过来。 枪声让前边的土匪快速地卧倒在地,后面的土匪也立刻勒住马,枪口同时指向张排长他们。张排长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反应过来,高声喊道:“都不要开枪,谁也不许开枪。”等前后的土匪安静下来,张排长向前边喊道:“前面的朋友,刚才是我的伙计不小心走了火儿,冒犯之处我给众位朋友赔礼啦。” 一土匪高声回道:“赔不赔礼没关系,把货物留下,你们滚蛋就行。” 张排长明白眼下的形势是拖延时间,于是说道:“各位好汉、朋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能不能行个方便,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个土匪说:“放你们生路可以,我们也没打算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放下枪,留下马车和货物,我们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张排长说:“这位朋友,这两车货压上了我全部的家当,都给你们留下,我就得倾家荡产,我这几个伙计也都指望着这趟货养家糊口。各位好汉、朋友,这次就行个方便,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诸位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 土匪停顿了一下,哈哈笑着说:“你这位掌柜的挺会说话,我倒是很想放过你们,可是你看看我这十几个兄弟,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他们愿意放过你们吗?” 铁山的枪口已经悄悄瞄准了这个土匪,他努力平抚着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只等张排长命令一下,他就能击中这个土匪。他很佩服这个土匪,能把劫道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为了拖延时间,张排长尽量不让对话停下来:“这位朋友,我看你这些兄弟穿着打扮,不像是穷人,日子应该过得去,咱们何不交个朋友,这一次放我们过去,日后一定会重重感谢众位。” 其中一个土匪不耐烦了:“和他们废啥话,不交?打就是了。” 张排长立刻接上这个土匪的话茬:“这位兄弟想打,是仗着你们人多势众吧?你想没想过,我们这边也有六条枪,真打起来,子弹可是无眼的,最后活着的能有几个人?我劝这位兄弟好好想一想?咱们没必要成为仇人,何不交个朋友呢?” 四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张排长轻声说:“都把自己隐蔽好,我估摸连长他们得过一会儿才能赶到。” 先前说话的土匪道:“不必再费话了,给你们一袋烟时间,要么打?要么放下枪滚蛋?” 两边僵持起来,一袋烟时间将过时,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脚步声,一骑马的土匪打马跑向高处,随后就驳马极速地跑了回来,边跑边高喊着:“不好啦,来了很多当兵的,快跑啊。”喊着,手里的马鞭也在用力抽打着身下的座骑,斜向林子里冲去。 土匪们哪还有人去顾张排长他们,听到来了当兵的,骑着马的土匪纷纷打马向着山林中窜去,没骑马的土匪也是迅速跳起来钻进灌木丛,拼命的向山里跑去。他们本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平时劫个道,吓唬吓唬普通人威风八面,遇见真正的大兵们,只剩下逃跑的勇气。 张排长喊了声:“瞄准了打。”说着瞄准一个土匪开了一枪,正跑着的土匪应声扑倒在地。 铁山的枪口一直瞄准着说话最多的那个土匪,他估计这家伙儿是土匪的头儿,此时这个土匪飞快的向前窜去,身子起起伏伏的,速度却是很快,让铁山难以瞄准。铁山稳了下自己的情绪,果断地扣下了扳机,子弹只是击在土匪的手臂上,就见那个土匪的手臂被击的扬了一下,手里的短枪掉进草丛。这个土匪顾不上捡枪,捂着受伤的手臂,更快的向前窜去。铁山再想补上一枪,视线里土匪的身影已被山林中的地形挡住了。 铁山跳起来向前追去,他紧跑几步登上高处,看见被自己击伤的土匪,正拼命向前跑着。铁山把枪口架在灌木枝上,瞄准土匪迅速开枪,这一次土匪应声倒地。 连长已带着部分士兵追了上来,铁山去草丛中找到土匪掉下的短枪,捡起来别在腰上,便随着连长他们向前追去。山林中,土匪前面跑,连长指挥着他们后面追,枪声不断的响起,不时地就有受伤或被击毙的土匪倒在地上。望着前边已看不见土匪的身影,连长才下令停止追击。抬着毙命的土匪往回走时,铁山从一个土匪耳边的肉瘤上,想起他和张排长、徐强见过这个土匪,是他们去过一个小村子的村民。看着眼前的战果:击毙七人,击伤三人,虽然跑了几个骑着马的土匪,连长对取得这样的战果,还是非常高兴的。 连长与张排长他们走到三个受伤的土匪面前,张排长上前对着一个土匪踢了一脚:“别装死了,起来,我们长官有话问你。” 这个土匪伤在小腿,伤口附近的裤腿已被血水洇的黑红,略显沧桑的脸上因失血而变得苍白,他有些茫然的眼神看了连长他们一眼,便闭上眼睛。 张排长拽住土匪的衣领,拎起来让他靠在货物上,高声喝道:“听着,我们长官有话要问你,老实交代。” 连长的问话显得特别平和:“你叫啥名,是哪个村的?” 土匪睁开眼看了看连长,又闭上了眼睛。 连长轻声说道:“不说话是吧,好,有骨气。”说着抬起皮靴狠狠踢向土匪受伤的小腿。 “嗷。。。。。。”土匪张开大嘴凄厉的大叫了一声,抱着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上立刻涌满了汗珠子,噗噜噜的淌下来,脸色也是更加苍白。 连长蹲下身慢悠悠问道:“这回能说话吗?” 土匪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慢悠悠的长官,忙不迭的点着头,刚才连长踢他的那一脚让他疼入骨髓,他害怕了,他真怕这个长官在他的伤腿上再来一下子。 连长依旧慢悠悠问道:“你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逃走的那几个家伙儿都叫啥?是哪的人都说清楚了?明白吗?” 土匪连忙点头:“明白,我说,我是赵家岭人,我叫。。。。。。” 根据土匪交代的情况,逃跑的那几个土匪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连长叹了口气,心想,即便现在马上出发去土匪家中抓人,恐怕也来不及了,但又不能不抓。他与张排长蹲下身,捡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三个圈,对张排长说:“咱们现在的位子应该在这儿,”连长指着地上的圆圈:“跑掉的土匪中有两个是这个村的,你带着你们排去抓,剩下的土匪我带队去抓,完事后咱们在中阳镇集合。” “是,”张排长告别连长,带着全排人穿过树林,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一个山沟里走去。山沟很长,曲曲折折的小路时而隐在草丛下,时而露出来,而且时断时续,高低不平的很不好走。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走到山沟的尽头,通向山上的小路也渐渐隐入灌木杂草丛中。登上山梁,眼界豁然开阔起来,山脚下一个安安静静的小村庄呈现在眼前。 张排长把班长们召集在一起:“一班长、三班长,你俩带人把村子前后左右的出口全都堵住,不要放走一个人,我带二班进村抓人。”张排长看着一班长和三班长:“你俩先出发,小心别弄出动静。” 一班长和三班长带着士兵分左右两路,悄悄的向村子围去。看到一班和三班即将就位,张排长挥了挥手,何班长便带着他们向山下的村子跑去。 刚一进入村子,立刻引来一阵狗吠。张排长带着铁山和徐强走进村头的一户人家儿,经过一番威胁恫吓,了解到俩个土匪是亲哥俩,哥哥已结婚有了孩子,与弟弟、爸妈住在一起。男主人交待说,他们家很好找,村东水井旁右边第一家就是。 “快,快点,”张排长拔出短枪、指挥着士兵迅速包围了土匪家。何班长上前推开门率先冲了进去,铁山和徐强紧随其后进入院内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三间石砌的正房已经十分老旧,西侧是两间略新的厢房,东侧借助院墙与前面竖在地里的几根木柱、搭了一排草棚子,底下堆着柴草、农具等杂物。搜过之后,一家人被集中在院内。那个老汉,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的,看不出真实的年龄来,老妇人领着的小女孩儿脸上露出惊恐的眼神;一个年轻的女人,怀里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子一直在‘哇、哇’地哭个不停。 张排长收起枪,走到老人身前:“请问,你的两个儿子呢?” 老人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我不知道,他们俩昨天走的,一直没回来。” “你儿子参与了抢劫,回来马上让他们自首去,否则逮住就得枪毙。”张排长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不会问出什么来,而且从老人的表情上也看不出撒没撒谎,所以也就不再多说,威吓了几句,就心情复杂的命令收兵。 第22章 女学生姝玉 连长那边的情况与张排长这边差不多,没发现一个跑掉的土匪,不过,这一次剿匪取得的战果和意义是非常大的。部队在这里驻扎了六七天,接到命令返回了奉天。 在部队驻地,他们连受到了上级长官的嘉奖:参加剿匪的每一个士兵奖励两块大洋,引来士兵们一片热烈的欢呼。连长在剿匪中带兵有方、用兵得力、功绩卓着,上调团部另有重用。张排长冷静机智、行事果断、是这次剿匪的最大功臣,晋升为连长。何班长也因为在这次剿匪中,作战勇猛、身先士卒,被晋升为排长。 张排长升为连长后,铁山被他调到连部做了传令兵,徐强接替何班长成为二班的新班长。铁山心里特别的兴奋,感觉眼前的天空也像是一下子宽阔了许多;徐强当了班长,心里自然是兴奋异常。他与铁山、何风来商量后,三个人悄悄的跑出营房,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饭馆,要了好酒好菜,庆祝三个人一同高升。 饭桌上,铁山拿起酒壶分别给二人满上后,看向何风来:“何大哥,现在就咱三个人,我也不叫您何排长,就叫你何大哥;你看我当兵时间短、没有经验,明天就要去连部了,有没有啥要叮嘱我的?” 何风来说:“咱们仨在一起快一年了,你俩也知道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叫我大哥我最高兴啦!来,咱们喝一盅。”三人举起酒盅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何风来放下酒盅看着铁山:“你到连部后,主要是给连长服务,遇见上边长官的机会多,所以今后要学着机灵点儿,遇到不懂的事情赶紧向别人请教,要学会多做事、少说话。”何风来夹了口菜,边嚼边说:“张连长念过讲武堂,人很正直也有学问,你很幸运,跟了个好长官——来、为你的兴运,喝。” 三人放下酒盅,徐强拿着酒壶依次倒满:“何大哥,我接了你的位子,也嘱咐嘱咐我吧。” 何风来看着徐强:“班长不算官,就是个带兵的头,你只要懂得维护好手下的兵,啥事都做到他们的前头,你就能做个好班长。”何大哥的话说得非常直白,铁山听了也和徐强一样频频点头。 三人吃着、喝着、聊着。。。。。。铁山说,这是他当兵以后最开心的一天;徐强说他今天最高兴,交下何大哥、铁山弟弟两个朋友;何风来说,今天与两位老弟喝的这顿酒,是他当兵这几年最最舒爽的一顿。三人都觉得感情在增进,于是推杯换盏,敞开了说着各自的心里话儿。。。。。。 三人喝到尽兴,走出小饭馆时,外面已是月上高楼,繁星满天了。。。。。。 平时没有作战任务,传令兵的工作是很清闲的,铁山每天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是去练枪。可以说他对枪法有着特殊的痴迷,只要一有机会,他还会借了连长的短枪去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枪打的越来越准,有时和连长比试时还赢了连长。他也喜欢读书,在张连长的房间看到一本《山海经》,就借过去仔细阅读。他本来就非常喜欢看书,以前在家时,想看书也没有书可看,更没有地方去借,现在见到了书,他真是欢喜的不得了,只要知道谁有书,他就会借来看一看。 铁山当了传令兵,让新兵们既羡慕、又嫉妒,像刘德友,他心里就特别不舒服。铁山有时去三排或是在其它场合遇见刘德友,看到的不是他的背影,就是他那阴沉沉的脸。铁山做人沉稳、不爱张扬,可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笑脸面对刘德友,所以铁山就尽可能的避开刘德友。避不开时,铁山就自己告诫自己,不要管他,自己该咋做就咋做。 有任务去城里或是与大伙儿去逛街时,铁山总是会想到女学生‘姝玉’,心里特别希望能和她不期而遇,并幻想着两人见面时的美好情景。。。。。。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铁山还不知道,女学生姝玉平静的心海,随着他的闯入,已掀起汹涌的浪花,她也盼着能和铁山不期而遇。在与好友们上街时,她会特别留意当兵的,看见和铁山身材相似的,立刻丢下同伴儿悄悄跑去辨认一番,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姝玉自己也没想到,失望一次,她想见到铁山的念想就会强烈一分。上课时,她会常常走神,同学们在一起闲聊时,她会突然烦躁不安,然后就会躲开去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严冰是姝玉的好姐妹,觉察到姝玉反常的行为,就把姝玉拽回宿舍,故作严肃的问:“咱俩是好姐妹,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出了啥事,我看你怎么老是神魂不宁的?” “没有啊,我有啥事早就和你说了。”姝玉抬了一下头就低下去,一副心虚的样子。 “不说是吧?”严冰笑嘻嘻的突然出手掀起姝玉的衣襟,伸手在姝玉的肋部挠了起来:“让你不说,我挠死你,看你还说不说?” “呵呵,哎呦,我说,呵呵呵,别挠了,我说还不行吗?”姝玉扭动着身子不停求饶。 “快说,老实交待。”严冰的手仍然停在姝玉身上,催促道。 “哎呀,你先让我喘口气好不好。”姝玉推开她,抻了抻弄皱了的衣服,指着边上的茶缸子:“去,给我倒点水。” 严冰气得伸出两只手,做出个挠人的动作,吓的姝玉赶紧向后仰去。严冰噗嗤一笑,拿起茶缸去暖瓶前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姝玉:“喝吧,喝完赶紧说。” 姝玉喝一口水,轻声慢语的讲起了事情的经过,讲完眼睛定定的看着严冰:“我总想着找到他,当面好好谢谢他。” 严冰听完也是感触颇深,她笑眯眯地看着姝玉:“我看你不仅仅是向他道谢,其实是对他动心了吧——我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戴那条丝巾呢,原来是送给情郎啦!还别说,这样的男人还真值得你为他动心。”说完又问:“多长时间啦?” “有好几个多月了,”姝玉叹道:“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严冰笑眯眯地看着她:“瞧你那愁眉苦脸的熊样,想找他有那么难吗?” 姝玉的眼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有办法找到他?不会是骗我吧?” “我骗你干啥,不过,找到他我有什么好处啊?”严冰笑眯眯地抱着肩膀,斜睨着姝玉。 “严姐,你是我的亲姐姐,”姝玉上前抱起严冰的手臂摇晃着:“你说吧,想要啥好处?” “哎呀别晃了,再晃我就散架了。”严冰抽出胳膊,敛去了笑容:“不逗你了,我问你,他不是当兵的吗,咱就去那天出事地方近处的兵营找,那样的兵营又不多,一个一个挨着找还能找不到他?”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走,快点陪我去找,现在就去。”姝玉拽着严冰的手。 严冰指着外面的天色:“看把你急的,没看到外面天快黑了,明天中午下课我陪你去找,行了吧?” 第二天中午,姝玉与严冰下了课,就急急忙忙的来到铁山所在的兵营前。姝玉看着兵营问严冰:“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在不在这里?咋找啊?” 严冰想了想,冲营门口努了下嘴:“跟我来。”拽着姝玉走向营门口,营门口的哨兵见到两个清纯靓丽的女学生,一改平时横眉怒目的模样,客客气气的问道:“两位同学,有事吗?” 严冰冲两个哨兵一笑:“两位大哥,几个月前,你们这儿的一个大哥因为救她,手臂受了伤。”严冰指了指姝玉:“不知道那个大哥伤好了没有,我们想找到他。” “他叫啥名?”一哨兵问。 姝玉连忙解释说:“当时没来得及问,不过他当时手臂受伤,我把丝巾绑在他的手臂上,那个丝巾上有我的名字,能查一查吗?” 此时张连长从营房内出来,离着老远喊道:“哨兵,什么事?” 一哨兵赶紧跑过去,向连长报告了两个女学生的来意。张连长向两个女学生看了看,笑笑吩咐哨兵:“你去连部把刘铁山叫来。”张连长说完就向营门口走去,他倒背着手,围着两个女学生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心道:不错,两个都不错。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俩个女学生,迎向跑过来的哨兵与铁山。 姝玉和严冰俩人看着这个长官围着她们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感觉莫名其妙。 铁山跑到连长面前:“连长,您找我?”连长回头看了一眼女学生,笑呵呵地对铁山说:“你救的女孩子找来啦,去吧,给你半天假。” 铁山略显拘谨的来到女学生前,心里怦怦跳动不知怎么开口。姝玉看到身穿军装的铁山站在面前,脸色突然间烧的通红,心跳加速,同样不知道说啥好了。严冰看着两人的样子,知道找对了人,连忙上前打破尴尬:“喂,当兵的,谢谢你啊,谢谢你那天救了姝玉。” 铁山说:“不用谢,我。。。。。。”铁山看到就要挨上自己的严冰,慌乱地后退了一步。他从衣兜里掏出丝巾,转过身递向姝玉:“哎,这是你的丝巾。” 看着铁山递过来的丝巾,姝玉抬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就转头看严冰。严冰急忙上前推回铁山的手:“不用还了?我做主,送给你了。” 铁山看着严冰、又看向姝玉:“这个。。。。。。我一个男的。。。。。。” 严冰明白自己的角色,赶紧截断铁山:“哎,你这个人咋就不明白,我姐妹是。。。。。。这丝巾送给你,留个纪念。” 铁山的脸色更红了:“谢谢,那我就。。。。。。我收起来啦。” 姝玉这时自然了许多,她说:“谢啥?那天要不是大哥救了我,还不知咋样呢?要谢也应该是我谢大哥才对。对了,我还不知道大哥的名字呢?” “我叫刘铁山。。。。。。”铁山挠着头回答。 “我姓甄,这是我的好姐妹严冰。”姝玉看了眼走回营房的连长,问铁山:“刘大哥,那个长官是干啥的?他看我俩的眼神咋像审问似的?” “那是我们连长,”铁山解释道:“我们这里平时没有女学生来,连长他。。。。。。” 严冰看到铁山尴尬的表情,转移话题:“刘大哥,你当兵多长时间了?打过仗吗?” “我当兵才一年,就参加过一次剿匪。。。。。。”铁山给两女讲起了刚刚参加的剿匪经过,说话就慢慢的自然起来。 姝玉和严冰听完,眼里露出崇拜的神情,严冰不由问道:“你真打死过土匪?” “嗯,我当时因为心慌,头一枪只打在土匪的胳膊上,第二枪才打死了他。”铁山面向两女:“我们连长才厉害呢,他当时一枪就干掉了一个土匪。” “你们连长真那么厉害!”姝玉与严冰同时说道。 “那当然了,我们连长打枪可准了。。。。。。”三个人边走边聊,话题也越来越多,姝玉和严冰俩人从铁山的话语里,看到了属于男人阳刚的一面,把她们本已情窦初开的心弦深深的拨动了,也促使她们怀春的心田越发的波动不平。。。。。。姝玉看铁山的眼神渐渐的彷佛放着光,满脸都是痴情之色,那神情让严冰见了即羡慕又有一丝丝的嫉妒。 第23章 参加内战 晚上,铁山失眠了,他躺在炕上翻过来覆过去的就是睡不着,脑子里老是放映着两个女孩子,尤其是姝玉的影子。他是第一次与女孩子近距离无拘无束的说话,而且还是两个漂亮的城里女学生,她们像是给他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口,他被深深的吸引着。他能感觉得到,姝玉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情怀。。。。。。 他展开丝巾,借着窗子透过来的朦胧的月光,看着丝巾上两个朦胧的红字,脸上漾起微微的笑容。。。。。。他期待三天后的午后,能在故宫正门前再次相见,是姝玉一个人、还是与严冰一起?不管她了,反正已经约好了、不见不散。。。。。。 今天下午,就会与姝玉再次见面,铁山心中早已被喜悦塞满了。他手脚轻快的做着连部的卫生,丝毫没注意去团部回来的连长,直到连长喊住他:“去通知班长和排长来连部开会,快点,有紧急任务。” 铁山与班、排长们陆续到齐,连长站起身:“我在团部接到命令,咱们团今天下午两点乘火车去天津,具体任务还不清楚,咱们要在一点半前赶到车站。现在大家回去立刻收拾行李,带齐所有个人物品;各排派一个班去军需处领取弹药,散会。” “连长,咱们去天津是不是要去打仗?”一个排长问。 “我也不清楚,快去准备吧,到天津就知道了。”连长回答。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人有些无所适从,所有人都在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宽大的营房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铁山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更是无比的失落,早上起来越积越盛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没办法,军令下来他无法去和姝玉约会,只能在心里对姝玉说:“对不起了。”坐在去往火车站的车上,铁山还是忍不住去观望路边的女孩子,幻想着下一刻,姝玉也许会出现在路边。。。。。。坐在黑咕隆咚的闷罐子车里,姝玉的影子依然在铁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火车咣啷啷、咣啷啷的向前开去,离奉天越来越远,铁山的心情就越糟,他不知道去天津会发生什么?部队还能不能回到奉天?他还能不能再和姝玉见面? 火车到达天津站已是次日清晨,此时、官兵们已经知道来这里是要和曹锟、无佩孚的直系军队开战,气氛就变得越发沉闷起来。吃过早饭,经过短暂的休整,火车又沿着津浦线时快时慢的向前开了一阵儿,停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部队下车集合后,按照命令沿着铁路线徒步向前进发。走出去不远,就见前面路基上的铁轨已被断开,有的斜躺在路基上,有的已被掀下了路基。路右侧二、三百米远处的小村庄,此刻已看不见有走动的村民,房屋上也不见飘起的炊烟。 时节正是春天,辽阔而空旷的原野上绿意盎然,阡陌纵横间,一块块的麦田,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绿油油的光芒。田间路旁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有的正冒出娇艳的蓓蕾,有的已盛开出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朵。放眼望去,被绿色笼罩下的原野一派安祥宁静,偶尔会有十只、八只一群的鸟雀从点缀于原野各处的树木上飞出,自由的翱翔于天空,给这宁静安祥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机。 “咣、咣,”几发炮弹落在队伍的前方,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队伍停下来,随后命令下达,部队就地展开,冒着不时落下来的炮火,抓紧时间挖掘工事。铁山他们连的阵地位于铁路线的右侧,在两块麦地之间的田埂上,利用高出的田埂构建掩体可以少破坏一些麦苗。连长要求把掩体挖宽一些、深一些,他说:“别管麦子啦,把掩体都挖深点,挖到能挡得住身体,打起仗来身子才不会暴露,才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工事尚未挖完,直军打过来的炮弹就多了起来,呼啸而来的炮弹在工事前后左右爆炸,掀起泥土飞扬。大伙儿全都猫在简易的工事里,蜷着身子、抱着头躲避落下来的炮弹,这时也只能是听天由命,祈祷炮弹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好在没多久炮弹爆炸声就停了下来,残破的工事里有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传出来,医务兵简单地包扎后,伤兵就被抬下去。 铁山趴在连长的身边,慢慢的抬头向前看去,就见一里之外的地平线上,涌出一群群身着与他们不一样军装的士兵,端着枪弯腰向他们这边冲来。连长放下望远镜,微笑着看向铁山:“害怕吗?” 铁山摇摇头:“不怕!”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式,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会是啥样?更不知道战争的无情与残酷?他才刚过十八岁,正是无所畏惧的年纪,面对将要迎来的战斗,心底里还有一丝丝的渴望在耸动。 连长想说什么却突然间轻轻叹了口气:“唉!一会儿打起来小心点,脑袋别伸出去太高。”说完看了下前方,转身高声喊道:“大家隐蔽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提前开枪。” 铁山右手食指已放在扳机上,枪口指向了一个冲在前面的士兵,从准星里他看到的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有一张和他同样年轻的脸,心竟莫名其妙的波动了一下。这时,从铁路的另一侧传出了枪声,连长随即高喊:“打,”铁山条件反射似的扣动了扳机。随后,他看到对面的那个士兵,踉踉跄跄的前冲了几步,便扑倒在地。此时已是枪声大作,子弹纷飞,不时的会有人中弹,随后,就传出受伤者痛苦的压抑着的呻吟声,再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淹没下去。 对面向前冲锋的直系士兵,受到猛烈的狙击,伤亡惨重,余下者纷纷卧倒在地,架起枪射击,密集的子弹向着铁山他们这边喷射过来。铁山趴在工事里,感觉子弹就在头顶、耳边“嗖嗖”飞过,他的心在剧烈跳动,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向对面瞄准、开枪。 半小时后,对面的直军撤退了,疲倦的士兵,失去了压力或坐或躺在工事里,喧嚣的阵地上也慢慢安静下来。阵地前后,原本绿油油的麦田上,东一个西一个出现的炮弹坑,泛起的泥土上,凌乱的散落着一些青青的麦苗,在阳光照射下格外的显眼。几朵粉红色的小花,不知是被炮弹掀起、还是被流弹击飞落在工事前的焦土上,花朵早已是残缺破败,娇嫩的花瓣上粘有肮脏的泥土,显得是那么的扎眼。 “快去各排,把伤亡人数统计出来。”连长吩咐铁山:“把排长都叫过来。” “是,”铁山跳到工事后向远处的三排跑去,经过残破的工事,不时会看见受伤士兵,躺在那里发出或高或低的痛苦呻吟。在三排,铁山见到三排长阴沉着脸,正在与刘德友等几个士兵,在把两个阵亡的士兵抬到工事外。铁山来到阵亡士兵前,认出其中一个竟是一班长,他的头部被弹片击穿,脸上、脖子上,军服上随处可见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 铁山猛然转过身,捂住嘴,使劲儿隐住肠胃里涌上来的呕吐。也就是在铁山转身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瞬间进入他的脑海,且深深触动了他,让他为一班长的阵亡感觉无比的难过。铁山自当兵以来,与一班长之间没怎么接触,因为刘德友的缘故反而还有些疏远,不过铁山感觉得到,一班长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在无情的炮弹下,好人同样躲不过去! 铁山跑回来向连长汇报完伤亡情况,连长阴沉着脸沉默下来,几个排长先后过来,也是脸色阴沉着,无人开口说话。良久,张连长看向三排长:“你想没想过让谁接任一班长?” 三排长回答:“我准备让刘德友接,他虽说是个新兵,做事却是很有心计,打起仗来比老兵还要勇敢。” 连长点点头:“行,那就他吧。”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会儿斜后方铁路线的方向,转向排长们:“现在不知道上边是啥情况,咱们还是先把工事修好吧。”张连长停顿了片刻加重语气说:“咱们连阵亡和受伤的人,主要是来自于炮弹爆炸,你们回去告诉大家再辛苦点儿,抓紧把工事挖深点儿,一定要加固好。”连长扫视过几个排长,然后挥了挥手,排长们就向各自的阵地跑去。 午饭过后,张连长从指挥部带回了坚守阵地的命令,并分派人去后勤弹药处领回了充足的弹药,然后就是等待直系军队的进攻。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工事里,有的在唠着各自家里的事情,有的在插科打诨聊着闲话儿,但多数人是在悄悄地议论着战事。铁山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部队为啥开到这里来?又为啥与对面的直军开战?当然啦,这是上上面长官们决定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像他们这些最最底层的小官兵们,私底下瞎议论议论而已,命令下来他们执行就是了。 铁山跟随连长巡视阵地,在二排,与排长何风来、徐强谈起阵亡的一班长,几个人都是唏嘘不止、感慨良多。何风来与一班长相处的时间最长,两人虽然经常斗嘴、也经常开些无所顾忌的玩笑,但是私底下的感情却是很好的。何风来道:“谁能想到啊?就好像做梦似的,眨眼之间一个大活人就没了!昨天在火车上他还抱怨我,说我当了排长也没请他喝酒。”何风来停住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我现在就是想请他喝酒,也没有机会啦。” 这样的话语自何风来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特别的伤感。铁山发现,一向性格乐观、豪爽粗犷的何风来双眼发红,眼神里似乎带着忧郁。连长上前拍了下何风来的肩膀,什么也没说,铁山与徐强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 从战斗打响到此时,也不过两个多小时,自己经历的、眼睛看到的,都让铁山真真切切领略到了战场的残酷无情。说不清因为什么?铁山忽然有一种想哭出来的念头——或许是为了一班长和阵亡的士兵?也或许是为了这残酷无情的战争?亦或许是为了自己和家中的亲人?铁山自己也理不清楚,或许是什么也不为吧?他就是想哭! 第24章 逃难的乡民 午后太阳偏西,直系军又开始进攻,先是大炮轰炸,随后是步兵开始冲锋。这一次,奉军的大炮也响了起来,呼啸的炮弹向直军的集结地落去。炮轰过后,冲锋的直军刚一冲入步枪的射程,就寻找有利地形趴下去,与奉军对射起来。两方对打的枪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断断续续的,直到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才渐渐的停下来。 还好,因为有上午挨炸的教训,铁山他们连的工事挖的又深、修的又坚固,伤亡人数就降下来。晚饭送来了,也送来了指挥部的命令,他们连今晚要坚守阵地,防止敌军夜间进攻。 铁山随连长检查完夜间值守情况,看到紧张、疲累了一天的士兵抱着枪或坐、或躺在工事里,多数都已进入梦乡。他跳到工事后找来几个子弹箱,拆开来铺在潮湿的工事里,上面铺上行李,对连长说:“连长,你先休息吧。” 连长的身体状态已是相当的疲惫,他解开腰带说:“好吧,我先睡一会儿,有事马上叫我。”说完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响起微微的酣声。 繁星满天,弦月高悬,激战过后,夜空下的原野显得非常的寂静。远处直军的营地上,稀稀落落的还点起了几堆篝火,以抵御夜晚潮湿的凉气。时节虽然接近春末,但是这旷野里夜晚的温度还是相当低的,徐徐的夜风中伴随着浓浓的潮湿气,给人以强烈的由内到外的湿冷的寒意。铁山坐在连长旁边,弯着腰蜷着身子,尽可能的躲避上面工事外刮过的夜风。 子夜时,值哨的士兵发现了来袭的直军,一阵短暂却很激烈的交火后,骚扰的直军就退走了。稍后,指挥部来了一名作战参谋,与连长商议片刻,两人带着一个排的士兵,悄悄地向对面的直军营地潜去。 对面直军营地是在一个村庄里,夜色下看不出村子的大小,正燃烧的几堆篝火处于村子前的背风处,此时,每堆篝火前都有围着的士兵。也许直军是大意了、或是忘记了,连长他们接近到篝火前七八十米时,也没遇见直军的哨兵。原来,围在篝火边的直军,正是刚刚骚扰完回来的那些人,他们为了取暖,全都围在篝火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撤回来,奉军的报复就来了。 连长低声吩咐几个班长:“一个班负责一堆火,每人两颗手雷,扔完就撤。” 班长们带着士兵向各自的目标扑去,随后,就传出一声接一声手雷刺耳的爆炸声,被炸起的篝火随弹片四下里乱飞,映亮了村庄前的上空。。。。。。 接下来直到天光大亮,双方未起战事。太阳升起时,铁山他们连阵地的后方出现了一队队的骑兵,彪悍整齐的马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们挺直着腰板坐在马上,腰间长长的刀鞘在朝阳照射下,闪露出森森的煞气,给铁山他们这些步兵以强烈的震撼。紧随着骑兵的出现,后方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密集的炮弹飞向对面的直军营地,爆炸声中不断升起的硝烟,瞬间弥漫了直军营地上空。 炮声刚一停歇,骑兵们已拔出战刀,催动战马冲了出去,杂沓的马蹄声,像是咚咚的战鼓,催动着骑兵们像一阵暴烈的飓风、踏过青青的麦田,席卷向直军阵地。 铁山他们连跟在骑兵之后,跑步穿过被骑兵马蹄踩踏过的麦田,快速向直军营地所在的村子跟进。村子不是很大,待铁山他们进入村子,村子里已是空空荡荡的不见骑兵的影子,显然骑兵们已越过村子向撤退的直军追去。站在村头的高处望过去,大半个村子就呈现在视线里,多数的房屋已被炮弹炸坏,到处是残垣断壁,一副灰败景色。走在凌乱的村巷里,石头瓦块随处可见,被炸坏了的枪枝、农具等杂物散落于各处,还有东一个、西一个死去的直军尸体。被炸毁的房屋中有的正冒起黑烟,氤氲漂浮着、慢慢的随风消散于空中。 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对未出去避难的老夫妇,幸运的是这户人家的房子没有挨上炸弹,屋子还算完好,只是窗子已坏,院墙被炸塌出一个口子。铁山随着连长走进这户人家,老夫妇看到他们走进来,只是看着他们没有说话,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即像是恐惧、又像是茫然的看着他们。此时老头子坐在炕上,屁股底下垫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脏兮兮的褥子,褥子下的席子已旧的不能再旧。老头身上的衣裳同样又旧又破,黝黑的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褶皱,下巴颏儿上的胡须黑白相杂,乱糟糟的。老妇人也是头发灰白,周正的脸颊像是失去了水分的白梨,呈现出焦黄色;一双眼睛很大,捷眉也是细密耐看,可那眼神却是不见丝毫的神彩、更缺少了女人的灵动。两位老人从外表上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是从老妇人的行动举止上可以看出,两人的实际年龄没有外表显现出来的那么老。 连长上前以平和的语气问道:“老乡,咋没出去避一避呀?” 老妇人看向连长:“老头子腿上有伤,走不了路,上哪儿去避?”老妇人的语气冷冰冰的,带有太多的怨气,稍稍停顿了片刻,她又自顾说道:“唉!我们也老了,就在家挺着吧,没被炸死就算烧高香了!” 连长面色沉重:“老乡,您家就老两口?” “儿女都有,孙子孙女也有了,要不是你们来这里打仗,他们也不用躲出去,唉,这世道。。。。。。”老妇人扫视了大家一眼,就不再说话。 连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无言去接老妇人的话,想说些安慰的话,张着嘴却没说出来。铁山明白了,老头子是腿上有伤,怕拖累儿女就没跟出去躲避战火,老妇人为了老头子也只能留下来。这让铁山立时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感觉眼前的两位老人和他的爸妈是多么的相像,他们为了儿女,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任何事,包括去面对战火中‘死亡’的威胁!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老头儿开口了:“你们是从关东开过来的吧?为啥跑到我们这里来打仗?”老头子嗓音沙哑,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是啊,他们为啥从奉天开到这里来与直军开战?铁山与许多士兵一样一无所知,连长接受过新式教育,他要比士兵们知道的多一些,对上面下来的指令,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面对这个老头子的问话,他也不知怎么回答好。他只是个小小的连长,即便知道怎么说,也没有义务、更是不方便去回答。场面冷了一会,连长便转身向外走去。 穿过村庄,队伍循着骑兵们的马蹄印向前追去。途中,不时地会看到一伙伙儿逃避战火的难民,他们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赶着牛、羊、驴,背着大包小裹,扶老携幼的在赶路。猪、羊、狗等牲畜的叫声,手推车吱、吱、吱的磨擦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与逃难的队伍一同前行。铁山他们与难民们擦肩而过时,从难民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些逃难的村民都在远远地躲避着他们,就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 也不怪这些逃难的乡民,铁山他们来这里与直军开战,虽然说是在执行上面长官的命令,但是给这里的乡民造成的伤害却是巨大的。战争中的炮火,不仅仅是打破了乡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也在毁坏着他们的田地、房屋,掘了他们生活的根基与希望,那才是难以弥补、也无法弥补的。铁山还不能完全的理解这些,他只是从连长的身上感觉到气氛的压抑,自从离开那对老夫妇的屋子,连长就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过话。 铁山默默的跟在连长的身后,他们在一条大河前,追上了骑兵部队,此时骑兵们正在缓缓的后撤。河对岸,直军已顺着河岸架起了一排机枪,此刻机枪正喷射着子弹射过来,不时的会有中弹的马匹倒下去,或是中弹的骑兵从马上摔下来,逼着奉军的骑兵不得不后撤、远离河岸。 骑兵退后,连长指挥士兵们架起机枪,构筑起简单的工事,与直军对射开来。随着后续部队的加入,双方以河为界,打打停停的,场面一时间僵持下来。战事持续到次日午后,突然接到指挥部传来撤退的命令,要求他们迅速向天津方向撤退,据指挥部透露出的消息,说是直军正迂回包抄向他们的后路,所以要马上后撤。 铁山他们连担任撤退的警戒任务,是最后撤离河岸阵地的。由于正是午饭时间,河对面的直军发现他们撤退,组织好人马过河追击时,他们已离开河岸阵地七、八百米远了。 连长领着队伍沿着铁路线、小跑着向天津方向撤退,一路上部队撤退时狼藉的景象不时出现,被丢弃的物品经过人踩马踏,更显出撤退时的慌乱。铁山他们经过半个小时的追赶,还是没能撵上大部队的影子,极度的疲乏,行进速度就慢了下来。前方有时传来炮声,微弱的声音也是离着他们的距离很远,待他们赶到时,只看到爆炸过后的痕迹,不见人的影子。 穿过一条芦苇丛生的小路,在一个小村子外,铁山他们遇见了几具死去的村民尸体。这几个死去的村民显然是躲避战火的一家人,在这里遭遇了飞来的炮弹,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就捯在弹坑边。老妇人身后是歪倒着的独轮车,车后是一个男子的尸体,他的身上趴着个青年女人。让铁山他们惊悚的是这个青年女子,她趴伏在男子身上,一只手臂下的一大滩血像是刚刚凝固不久,另一只手边是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刀上残留有乌黑的血迹。这应该是个极为刚烈的女子,她明显是没有在爆炸中死去,只是面对家人尽遭劫难,在那种极度绝望的状态下,她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即使铁山他们这些大兵们见过了生死,也被眼前青年女子的死状深深的震撼住,他们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一家人。。。。。。 连长低沉的说道:“把他们埋了吧,让他们入土为安。” 第25章 退守山海关 傍晚天色将黑时,铁山他们连撤退到一个较大的镇子,与团部汇合在一起,又累又饿的士兵们紧绷着的心绪也稍稍放松下来。镇子里完全是一片混乱的景象,随处可见撤退下来的奉军士兵或是伤员,鸡鸣狗吠声、人喊马嘶声此起彼伏。铁山陪着连长在乱哄哄的镇子里找到团部,得到的命令是在镇子里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撤往天津。待到找好住处,吃过饭后四下里已是漆黑一片,夜色已深。哪曾想铁山他们刚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中,就听镇外响起激烈的枪炮声,直军已经进攻到了镇外。 乱,一片混乱,惊醒了的士兵们在漆黑中寻找、整理自己的枪支装备,有些觉大的人因为非常疲惫,还在做着周公大梦,打着‘呼噜’酣然大睡。班排长们连踢带打的喊醒各自的士兵,好一阵忙碌,全连才算集结起来。连长匆匆忙忙的带着连队赶到镇中心,便随着集结起来的大部队向镇外冲去,铁山紧随在连长的身后,借着朦胧的月光,还有不时出现的炮弹爆炸过后闪过的亮光,可以看见到处是跑动着的军人的身影。 镇外夜空下,枪炮声爆豆似的响成一片,子弹飞掠过的曳光闪个不停,不时有中弹者倒下去。困兽犹斗,混战中,被围困的奉军士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士气,在付出了无数官兵生命的代价后,逐渐在镇外站稳了脚跟并渐渐取得了优势。在一阵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失去了退路的奉军顽强地向前猛冲猛打,直军的封锁终于被打破了,奉军是一路边打边向天津方向撤退。此时天空已经露出了微微的晨曦,激战过后的镇内镇外,到处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儿,且有一股一股的黑烟升起来,尤其是铁路线上的枕木,烧起来冒出的黑烟带着强烈的刺鼻味道,让人喘不上气来。 晨曦中,奉军一边阻击着日军的进攻,一边狼狈的向后撤退。此时,他们撤退的前方,火红的太阳已露出在地平线上,红彤彤的朝霞光芒绚丽,映射得天边和地平线上好像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可是这美好的景致,被手雷和炮弹落地后炸起的硝烟,还有间不停歇的枪声所破坏,也给这美好的晨光添上了阴森森的雾霾。 直军跟在奉军身后,追追打打了一阵,让奉军又留下一些尸体后撤退远去。枪声停下来,撤退中的奉军总算是喘上一口气,不过,匆忙赶路的队伍却是一片混乱,长官找不着士兵的、士兵找不着自己连队的现象比比皆是。铁山他们连仍然跟在连长身边的只剩下五十几人,其它人不知是走散了?还是已经阵亡了?也或许是偷偷溜走做了逃兵?就在这五十多人里,有一半人也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铁山的左臂就是向前冲锋时被一颗子弹击中,简单的包扎过后还没有影响行动。最难的是那些腿脚受伤但是还能行动的,他们有的互相搀扶着,有的拄着寻找来的木棍,忍着疼痛咬牙跟随着撤退的队伍。 快到中午时,铁山他们撤退来到一个小村子,此时,官兵们的身体早已撑到了极限,身心均是疲惫不堪,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早已饿的前胸贴着后背的官兵们,总算是坐下来稳稳的吃了一顿饱饭,吃完就不管不顾的随处躺在了地上,疲倦的不想再动弹一下。。。。。。 天津火车站,撤退下来的奉军士兵们,全然没有战败后颓废的样子,私下里反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是幸运的活了下来,也终于结束了这该死的战争! 铁山左胳臂上的枪伤,幸运的没有伤及到骨头,在车站被医护人员重新上药包扎后,可以随部队一起行动。站台上,士兵们或坐或躺的凑在一起,等待着火车返回奉天。铁山靠边坐在行李上,低着头闭目养神。徐强几个人走进站台,来到铁山身前挨着他坐下,看到铁山睁开眼睛看向他,就关切的问道:“伤的重不重?换药了吗?” 铁山抬了下受伤的左臂,回答说:“没伤到骨头,已经换过药了,过几天就能好。” 徐强:“没伤到骨头就好,哎,知道啥时开车吗?大伙儿都盼着早点儿回去呢。” 铁山:“不知道,不过,连长去开会啦,我估计连长回来就该开车了。”铁山说着坐起身子,凑近徐强小声说:“徐哥,听说了吗,天津现在有很多学生正游行呢,说是反对咱们奉军和直军开战。” 徐强回答道:“是呀,我都看见了,当时我与何排长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游行的学生,有好多人呢,他们举着标语,一边走还一边喊着‘打倒军阀、反对内战’的口号呢。” 铁山:“是吗?看来咱们与直军之间的战争,很不得民心啊!” 徐强:“可不是吗,你没发现这些天咱们遇见的老百姓吗,你瞧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就好像和咱们结了八辈子的仇似的。”徐强有些激动,说话声音越来越高:“你说这仗打的,真不知上边的长官是。。。。。。” 铁山伸手拽住了徐强:“徐哥,咱不说上边长官们的事儿,说也没用,那不是咱们该操心的。”铁山拽着徐强凑过头去:“千万别在人多的场合说,传出去影响不好,让人感觉你也支持学生、反对内战呢。” 徐强往四周看了一眼,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铁山:“这是今天学生散发的传单,我在大街上捡的,你认识字,看看上面都写了啥?” 铁山接过传单看了起来,看过之后对徐强说:“传单上说直系军队和咱们奉军开战,是因为军阀之间的利益。”铁山看了眼四周,放低了声音。。。。。。 山海关车站,铁山跟在连长身后跳下了火车,士兵们也都背着行装先后下车,他们已经得到命令不再返回奉天,改为驻守山海关。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是铁山,全连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连长,全都心里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他们是军人、必须执行上级长官的命令。从上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奉军和直军已经达成了停战协议,两军以山海关为界,分别驻守关内关外。官兵们心里都清楚,此时的山海关,已成为两军对峙的烽火前线,双方一旦再次发生冲突,打起仗来最先接触到战火的自然是他们。谁能愿意打仗啊?驻守在这里,毫无疑问的等于是天天坐在了烽火台上! “班长,你和刘铁山熟悉,听他说过咱们为啥留在山海关吗?”一个士兵问徐强。 “没听他说过,我估计他也和咱们一样,不可能知道上面长官的决定。”徐强回答道。 “他妈的,这叫啥事儿啊?咋就让咱们留在这儿?”一士兵发着牢骚。 “是呀,那么多军队,为啥让咱们驻守山海关?要是再和直军打起来,最先倒霉的可是咱们。”又一士兵应和道,围在徐强身边的几个人也都纷纷发着哰骚。 何排长走过去,表情严肃的绷着脸、眼睛瞪向几人:“吵吵吵,有啥可吵的?大伙儿有情绪,私底下发发牢骚就行啦,吵那么大的声音干啥?”何排长停住,扫视了几人一眼:“你们不会小声点呀,要是让上级长官听见了,小心治你们的罪。” 大家都明白,何排长看似严肃,实际是在关心他们,便都住了嘴。 “嘟嘟。。。。。。”集合的哨声响起,何排长冲几个人一挥手:“快去集合吧。” 铁山他们的新驻地在山海关外,是一排平房,离海边不远,躺在房间里也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带有淡淡的咸腥的海风味儿。站在营房门外向南,入眼便是水天一色、烟波浩渺的渤海,海上涌起的浪涛,冲击着岩岸溅起的高高的浪花,终日不息的盛开在海边礁石上。向西看,就是巍峨雄伟的古老长城,庄严肃穆的天下第一关耸立在那里。从营门前看过去,厚重的长城就像一条庞大的巨龙横卧在那里,伸向远方那起伏的群山。。。。。。 和许多士兵一样,铁山没看过长城,也没见过大海,现在看到了长城,也见到了大海。但是短暂的新奇过去后,人们的心情就渐渐的平静下来,铁山就自然的又想起了姝玉。 自从离开奉天参战后,铁山天天都是在战火中度过的,每一天他都看到有人在战火中死去,有的还就死在他的眼前,这让他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无情,人的生命在战争中是多么的脆弱!这时,他就特别的想家——想念和家人在一起时温馨的画面,想念和二贵、铁成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情景。。。。。。有时在想到爸爸腿伤时,脑子里还会闪现大哥的影子。只要大哥的身影一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就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想家,要坚强、要努力。。。。。。短短几天的战争下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让本就沉稳的他越发寡言少语了,不过铁山还是感觉得到自己突然间成熟了许多,对什么事情都有了更多的自己的主见。 其实在铁山的眼里,姝玉原本像是高高在上的美丽的公主,与他的距离很远、是他需要仰慕的。可是自从与姝玉接触过后,他对姝玉的感觉在慢慢发生变化,随着他对姝玉了解的越多,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姝玉,渴望与姝玉交往,并幻想着姝玉能够成为自己的媳妇。现在战争结束了,平静下来后他对姝玉的思念就更加强烈,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夕阳下,他独自一人坐在海岸边一块平展的岩石上,从衣兜里拿出那条天蓝色的丝巾,展开来,眼睛看着丝巾上那两个娟秀的红字,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姝玉娇羞的倩影。。。。。。 良久,铁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向后仰躺在岩石上,把丝巾蒙在脸上,闭上眼睛嗅着丝巾上淡淡的味道。铁山现在的心里特别的纠结,他对姝玉了解的还少,不知道姝玉现在对他是怎样的态度?几天前,他没能去赴和姝玉的约会,曾想过姝玉一定会很失望。他不知道因为他的失约姝玉会是怎样的感受?她还想不想和自己交往?他心中感到空落落的。。。。。。 第26章 女孩的心事 宿舍里,姝玉在为穿哪件衣服犯愁,她打开竹编藤箱,翻了翻取出一件衣服,穿上后问严冰:“你看看,我穿这件衣服咋样?” 严冰双臂抱在胸前,笑眯眯的看着姝玉,点头道:“不错,好看,咱们甄大小姐,穿啥都好看。”说着围着姝玉转了一圈,眼珠闪动间走到自己的藤箱前,打开后取出一条粉红色的丝巾,戴在姝玉脖子上,然后退了一步,双眼灼灼的看着姝玉。 姝玉被严冰的眼神看的浑不自在,脸皮都在发热,她打了严冰一下走到镜子前,只见镜子里自己微红的脸色在粉红色丝巾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红艳丽。严冰贴着姝玉的后背在镜子里出现,她的一只手扶着姝玉的肩膀,一只手摸向姝玉的脸,嘴巴凑近姝玉的耳边:“哎哟,看你这小脸红嫩嫩的,我都想亲一下,你那个刘大哥看见了还不得两眼放光?把你给那个了。。。。。。”说完冲着镜子眨了一下眼睛,摸在姝玉脸上的手还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姝玉转过身,故意绷着脸也不说话,伸出两只手就向严冰的腰部掐去,严冰一边向后躲闪,一边笑嘻嘻的说:“哎、哎,你别动手啊?不着急去见你的情哥哥呀!” 姝玉紧绷着的玉脸红了一下,抓住严冰一只手就在她的掖下挠了起来,边挠边说:“让你取笑我,我让你取笑我,说,还笑话我不?” 严冰浑身颤抖,笑的快喘不上气来,抓着姝玉的手却没有力气推出去,断断续续的求饶道:“哎哟,别挠,哈哈。。。。。。我服了,哈哈。。。。。。保证不笑话你了。” 姝玉放开严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到严冰喘气均匀了,对着她轻声说道:“赶紧换衣服,你得陪着我去。” 严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和人家儿约会,我去干啥?” 姝玉的脸色又红了起来,说出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我一想到和他单独在一起,就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说啥好?” 严冰嬉戏的看着姝玉,以略带揶揄的口气说道:“我说甄大小姐,你还真好意思说,真不知道你的勇气都跑哪儿去啦?你们俩个人约会,我跟着,你不嫌我碍事呀?”严冰把脸凑到姝玉面前,紧绷着脸,一副生气的样子:“我不去,你不嫌我?我还不好意思呢!”严冰说完推开姝玉转过头去,心里竟泛起一阵酸酸的味道。 姝玉上前抱住严冰的肩膀:“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呗?你知道,我连他是哪里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结没结婚?家里都有啥人?这些话我自己也不好意思问,你看。。。。。。”姝玉可怜巴巴的看着严冰。 “好吧,就这一次。”严冰举起一根手指,说着忽然间恍然大悟,瞪大眼睛看着姝玉:“别在我跟前装可怜了,我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让我陪你去?” 姝玉狡黠的一笑,拉着严冰的胳膊:“别瞎说,快点换衣服吧,再不走该晚了。” 姝玉和严冰沿着宽阔的中街,溜溜逛逛的来到故宫门前,找了找没发现铁山,俩人就在正门附近走走停停,边聊边等待着铁山。刚开始时俩人也是说说笑笑的,姝玉心里还像是长了草,嘴上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你说他这个人,咋还不来?是不是忘记啦?真是的,第一次见面,他咋就不能早一点儿来?——哎,不对,你说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来晚啦?” 一个时辰后,姝玉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她有些失望地看着严冰:“看来他今天不能来啦?咱俩不等了,走吧。” 严冰抬头看了眼天空中太阳的位置:“别着急,也许他真有什么事情?来晚了呢。” 又一个小时过去后,姝玉的脸色阴沉得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只好无奈的对严冰说:“不等他了,咱们走吧。” 俩人返回学校,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快进学校大门时,严冰停下来看着姝玉:“你别再生气了,我估计他今天没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你要是想弄明白,明天我陪你去他们兵营。”姝玉点头,俩人走进了校门。 次日,姝玉和严冰来到营房门口,从哨兵嘴里打听到铁山已随着部队出发去了天津。至于去天津干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哨兵也不清楚。 听到哨兵的回答,姝玉心中空落落的特别的失望和无奈,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铁山,刚见上一面,哪曾想人家儿又奉命去了天津。稍微让她感觉一点点安慰的是——铁山不是不想去和她约会,是因为来不了才违约的,也让她在面对严冰时,心情舒坦了一些。 返回学校时,严冰安慰着她:“你也别上火,有句老话说的是‘好事多磨’,你们俩若是有缘,很快还会见面的。” 是啊,只要他和自己有缘,就一定还会见面的,姝玉也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她是很想见到铁山,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与他见上一面,可是眼前却是毫无办法,心里憋屈,也只能是默默的盼望着铁山能够快些回到奉天、快些找来到她的身前。。。。。。 随后的几天,姝玉和严兵都知道了奉军和直军正在天津和北平交战,姝玉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焦虑担忧的神情几乎天天挂在了脸上。严冰为她担心,只要俩人身边无人时就会劝一劝姝玉,姝玉哪能不明白严冰是在关心她,总是点着头接受,可是没过多久,脑子里一浮现铁山的影子,情绪就又低落下去。 这一天的国文课堂上,老师讲解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姝玉听着听着心情就又烦躁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那首【无言独上西楼】词里说的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下课后,她拽着严冰就往学校外面走,严冰不明所以的问她:“你想干啥去?总得说明白呀?” 姝玉脸色立刻红了起来:“我想让你陪我去兵营,看看刘铁山回没回来。” 严冰看到姝玉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姝玉的脑门,然后放下来按在她的胸口上:“我看你是脑袋没发烧,这里发骚了,唉——,谁让我摊上你这个好妹妹呢!走吧。”说完还夸张的叹了口气,在姝玉的胸脯上轻轻掐了一下,看到姝玉要发飙动手,连忙抱住姝玉的一只手臂,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快走吧。” 结果当然是满怀希望而去,无比失落的返回。严冰看着情绪极度失落的姝玉,心情也随之变得越发的低沉,深深地为姝玉担心。她看着姝玉,张开嘴想劝劝她,却知道该说的早已说过,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新的话语来安慰好友。。。。。。 姝玉严冰俩人返回学校,一同学走过来递给姝玉一封信,姝玉接过信道声谢谢后,俩人便回了宿舍。姝玉进屋便急忙打开信笺,信是爸爸写来的,她刚一看完,两手已把信笺攥成一团,脸色也随之阴沉的更加厉害。 严冰清楚看到了姝玉的表情变化,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关切地问:“能和我说说吗?有啥事儿别闷在心里?” 姝玉有气无力的说道:“有媒人去我家给我提亲,我爸妈都挺乐意,让我回家去相亲。” “那。。。。。。你是咋想的?”严冰接过姝玉递过来已成一团的信笺。 姝玉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说不好,最近几天来,她的脑子里除了铁山的影子,似乎是一片空白。她此时的心里乱糟糟的,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得满满的,沉甸甸的憋闷的难受。她面对着严冰,眼眶里慢慢涌出了泪水,随后就止不住的哗哗流下来。她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已抓住严冰的手臂,越抓越紧,眼泪流着流着就放声哭了起来,抓着严冰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严冰还没看过姝玉的家信,不知道信上都写了啥?不过以她对姝玉的了解,她对姝玉此时的心情是非常理解的。她也曾在今年过年时,在父母逼迫下去相过亲,男方比她大了十多岁,开着一家很大的杂货铺,老婆因为难产而死,想要续弦相中了她,就委托媒人去她家提亲。严冰自从接受新式教育后,本来就反感媒妁之言那一套,听到自己嫁过去是个天房,还是俩个孩子的后妈,如何能够同意?可是爸爸妈妈、还有亲戚长辈们全都赞成这门亲事,好像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最好的姻缘。妈妈更是劝说她:“男人大一点儿没关系,三十岁的男人正是会疼人的年纪;后妈咋的?那俩个孩子又不用你管,他家有那么多的佣人还用你操心?妈知道你想念书,可咱是女人啊,念再多的书早早晚晚的还是得嫁人。嫁给他,啥事也不用你去做,就等着享福呗,你说是不是?冰儿,听妈的话,妈可都是为了你好。” “妈,你说的享福和我要的幸福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不是严冰对妈妈说的,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爸妈逼她去相亲时,面对现实,她也想过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只要他对自己好,嫁给他,一辈子相夫教子也不是不行。可是自从相亲回来,她的这一点点最最基本的愿望也破灭了。她从男人的眼神里,‘好’,没看出来,看到的仅仅是赤裸裸的欲望。还有。。。。。。也许是她太敏感了,她从他们之间不多的几句对话中,隐隐感觉到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从属地位,嫁过去也只是他的附属品,是发泄性欲的。。。。。。她被深深刺痛了,整个人由内到外充满了森森的寒意。——她的这种感受向谁去说?是爸爸妈妈?还是家里的长辈亲戚们?谁又能理解她?支持她追求属于她的幸福? 严冰和爸爸妈妈吵起来,爸爸威胁说不同意就不让她去上学,严冰指着房梁说她就是上吊自尽也不同意嫁人。没办法,最后还是爸爸害怕女儿真寻了短见,那时可就后悔莫及,不得不推掉了那门婚事。 第27章 女孩子的悲哀 严冰看完书信,面对还在轻轻抽泣的姝玉,思考着应该怎样开口劝说。姝玉的爸爸在来信中让她快些回去相亲,并说了男方是谁谁她是知道的,还说男方在官府里任职,将来前途无量,如果这门亲事能成,她和她们家等于是攀上了高枝。严冰也从信中的言辞间隐约觉察到,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没有在信中体现出来,否则姝玉的爸爸为啥在信里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姝玉又为啥哭得那么的委屈、那么的伤心难过? 严冰非常清楚,姝玉的那颗芳心已经完全被刘铁山掳去。眼前的问题是,刘铁山在哪儿?他能不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假设刘铁山活着回来,他和姝玉能否走到一起?姝玉能不能顶得住自己家中的压力?严冰无法预测,所以她特别的理解姝玉,如感同身受般,她自己的心里也随之一阵阵的难受,眼眶随之湿润并慢慢涌出了泪水。。。。。。 严冰陪着姝玉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后,感觉心里舒畅了一些,擦干净眼泪问姝玉:“我看你要相亲的男人条件不错呀?你咋还不高兴?是不是想到了刘铁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你想。。。。。。” 姝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说:“那个男人与我家隔了一条街,家里有媳妇,结婚已经好多年了,我嫁到他家是去做小,是小妾、小老婆。”最后一句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带着颤音说出来的,说完眼泪又要涌出来,抬手蒙上眼睛低下头依在严冰身上。 严冰瞬间明白了姝玉为啥哭的那么的委屈、伤心?联想到此刻的姝玉和自己经历过的是多么的相似。她感觉到自己竟然无话可以对姝玉说,只是伸手搂过姝玉,一只手在姝玉的背上轻轻扶动,仿佛这样能够安慰姝玉。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在一起,良久,严冰像是对姝玉、又像是对自己叹道:“咱们女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咋就那么难呢?”随后俩人又是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姝玉抬起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看着严冰:“我想好了,暂时先不回家。我想等一等刘铁山,看看还能不能见到他。” 严冰理解的连连点头,她握着姝玉的手紧了紧:“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我会坚决支持你的。” 而在山海关铁山他们的兵营里,适应了新驻地的大兵们,每天除了例行的训练外,余下的时间,赌钱成了他们最大的乐趣儿。只要一有时间,赌徒们便会凑在一起,玩上几把。输光了赌资或是从不掺和赌钱的,也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喝一喝酒,然后就天南海北的吹一吹牛皮,或者是毫无顾忌的议论议论女人,以打发枯燥无聊的日子。 铁山每天做完自己的事情,闲暇时就看看书、练练字,偶尔也代不识字的士兵写一写书信。给别人写信时,铁山也曾想过给姝玉写封书信,因为不知道姝玉学校的地址,而难以下笔。书信的内容,他在脑子里已经酝酿了无数遍,只是一直没能落在纸上,他不知道写成书信后,就能把他的信件邮寄到姝玉的手上? 有时铁山也会被赌博人赢钱时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吸引,走过去观看,有人鼓动他也上去玩两把时,他总是笑着推说不会,从不参与。铁山知道他们玩的是‘推牌九’,在他家那一带是最普遍的一种赌博游戏,爸爸妈妈在他很小时就严厉的告诫过他和两个哥哥,不能参与赌博,看都不能看。后来他在黄家湾上学时才听说,妈妈的一个亲戚因为赌博输的倾家荡产,最后扔下老婆孩子自己跑了,再后来就无影无踪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晚上天黑前,夕阳或现或隐在西方天际时,微风轻拂下的大海平静无波,走在海边,总会给人以心情舒畅而又宁静的感觉。铁山就很喜欢在晚饭后去海边走上一走,有时会有其他人陪伴,有时是独自一人。 悠闲的漫步在海滩上,会看到很多光鲜艳丽的贝壳或奇形怪状的石头,他会弯下腰去捡一些回来,赏玩几天。渐渐的他发现把这些五颜六色的贝壳和石头,做成假山盆景、手链、项链等小物件是相当好看的。于是就时常在海水落潮后,去海边海滩上、露出来的礁石间转上一转,收集回来许多奇石和贝壳。然后用了好多天的时间,经过多次改动修饰,做出来一件漂亮的山石盆景。做成之后,铁山观察到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山石盆景都很有气势。他把盆景放在连长的桌案上,连长看了赞不绝口,直夸做的好、好看、有气势。连里其他人也都说好看,还建议铁山多做一些分给大家,铁山笑着答应,感觉心里特别的自豪,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满足。 不过,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铁山也会因为想到姝玉而失眠,脑子里会不断映现他和姝玉在一起时的片段。他和姝玉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是他能想起俩人之间的每一个细节,所以他对姝玉的认识是越来越清晰,思念的情绪也便越来越强烈。 他是很想念姝玉的,可姝玉对他又是怎么个态度呢?快一个月了,姝玉知道不知道他没能去赴与她的约会,是因为战争——哎呀,铁山突然想起来,姝玉发现他没有去赴约会,会不会去兵营里找他?他想,姝玉一定会去找他的,他当时咋就没有想到给姝玉在兵营里留下一封信啊?如果他现在写封信寄回兵营,若是姝玉再去找他,不就能看到他的信吗?想到此,他腾地一想坐了起来,想要马上给姝玉写信,随后又慢慢躺下去,因为此时四下里一片漆黑,夜色已深。 次日上午,铁山找了空闲时就给姝玉写信,由于信的内容已在他的脑子里酝酿多时,所以也没用过多的思索就下笔写了出来:“姝玉你好,首先向你致歉,对不起,没能去赴与你的约会,是因为突然接到命令,我们要在午后乘火车去天津参战,匆促之间无法告之你。。。。。。原本以为战争结束了我们会返回奉天,哪曾想得到的命令是驻守山海关。。。。。。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想着快些返回奉天,因为有你的原故,我想我比别人返回奉天的愿望要更加强烈。我很怀念并珍惜我们在一起时的短暂接触,与你在一起交谈聊天,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写到这里,铁山觉得自己的脸堂微微发热,他又重新看了一遍,想了想没啥可改的,继续写到:“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交到你手上?我希望你能见到信,并希望收到你的回信。此致,敬礼,刘铁山,民国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写好信封,铁山又在信封背后写上:拜托,请值勤哨兵将此信转交给来此寻人的女学生甄姝玉。然后找到经常外出的军需王大哥,请他代为邮出。 信邮出去后,铁山的心情反倒更加忐忑起来,他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希望姝玉能去兵营里找他,看到他的书信。 在奉天,姝玉和严冰俩人,上学时总是一同出现在课堂上,放学后又一同回到宿舍,几乎是天天腻在一起。严冰发现姝玉的饭量日渐减少,就劝说姝玉,姝玉只是嘴上哼哈答应着,再到吃饭时仍然未见增长。严冰明白,别人说什么都不能缓解姝玉心里的压力,无奈,严冰就凑到姝玉的耳边逗她:“你摸摸你自己,还没发育成熟呢?不抓紧长胖点儿,你那个刘大哥看见了还能喜欢你?” 姝玉脸色一红,一边伸手去掐严冰,嘴里还一边说道:“我先摸摸你,看你成熟了没有?” “哈哈哈,”俩人笑闹在一起,姝玉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很多。姝玉理解好友的用意,尽量不把心里的不快表现出来,严冰心里却在暗暗地替姝玉担心。。。。。。 十天后,姝玉的爸爸又来信了。信中说男方可以等她毕业后再结婚,但是俩家必须先把婚事定下来,信中催促姝玉尽快回去相亲。姝玉看完信,原本就失去红润的脸色愈加苍白,眼神空洞洞的不见神彩,只剩下满脸的茫然无助。 严冰伸手拿过信放在一边,没去看信,她明白即使自己看了信的内容,也仍然是无能为力、帮不上忙的。看着姝玉茫然无助的眼神,严冰心里在暗暗的恼恨自己,自己除了能给好友一些安慰外,也只能陪着她一起伤心落泪!她即为姝玉、也为自己感到无比的悲哀! 沉默中,严冰看到姝玉的情绪缓和下来,问道:“你想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 姝玉抬头看着严冰:“不托着又有啥办法?除非我回去相亲。” 严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你要是不愿意,给你家写封信说你不同意,拒绝好了。”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现实是,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有哪一个能给自己做主?何况婚姻大事! 姝玉脸上满是无奈:“在我家,我爸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变得了?我不想回家,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吧。唉!走吧,咱俩还没吃饭呢。” 随后的那些日子,姝玉是在一天比一天更加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她不知道家中发现她未归去会是怎样的情形?爸爸会怎么做?她现在十分急迫的想见到刘铁山,然后毫不犹豫的向他坦露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去远走高飞。。。。。。 这一天,姝玉忽然心血来潮,拉着严冰来到兵营,哨兵问过她们的名字后,递给她一封信。姝玉激动的手直颤抖着接过书信,不顾哨兵异样的眼神,翻看着信封发呆,眼泪竟然涌了出来。严冰拽了她一下,姝玉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匆忙离开了兵营。 离开哨兵的视线,姝玉便急忙撕开了信封,俩人停在路边就看了起来。看完,她把信笺按在自己的胸前,嘴里喃喃道:“他是喜欢我的,他说他喜欢和我在一起。”姝玉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她说:“我要给他回信,你得帮我参谋参谋,看看怎么写好?” 严冰从信中感受到刘铁山对姝玉的情意,为好友高兴,听到姝玉要写回信,又暗暗为她担忧起来。如何给刘铁山回信,以姝玉眼前的情形,严冰也不知道姝玉会怎么下笔。看着难得兴奋的姝玉,严冰不想拂了好友的兴致:“走吧,回去再说。” 姝玉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她给铁山的信还没写呢,第二天,她爸爸就来到学校接她,同来的还有她的二哥,因为在家里她与二哥的关系最好。面对爸爸和二哥,姝玉撕心裂肺般的哭过、闹过之后,还是没能拗过爸爸,随着爸爸和二哥回家去了。 走时,严冰跟出去送她,看到姝玉那像是个僵尸般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也是空荡荡的,就那么机械般的跟着她爸爸和哥哥走了。。。。。。 第28章 回家探亲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过去快一个月了,铁山焦躁的心里又添进来一缕失落,他就安慰自己,姝玉可能是没接到他的信?或是给他写了回信还没有邮过来? 又或许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不过他十分清楚,他能做的只能是耐心的等待。 然而一个月过去,又一个月过去了,铁山的心态在慢慢发生着变化,美好的幻想也在慢慢的退去,但是要让他忘掉姝玉是不可能的。有时身边无人时,铁山还是会掏出总是带在身上的丝巾看一看,天蓝色的丝巾上,两个鲜艳的红字总是刺激着他去想姝玉,——那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为之心动的女孩儿,哪能轻易的忘记啊! 可是时间匆匆,转眼之间天空中落下来的已是飘飞的雪花,长城外一片银装素裹;而风儿也变了方向,呼啸着带来北方的寒流。 寒冷的冬天一到,人们更多的时候就窝在屋子里,铁山也很少再去海边走动,待在兵营里或是看一看书,或是琢磨做盆景送人。眼看着将要过大年了,铁山想起家来,就特别地想念爸爸妈妈,想念二哥二嫂和妹妹,还有姥姥的身体是否硬朗?他想要回家看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也想把他当兵两年来积攒下的赏银送回家去,让爸爸妈妈和二哥别再活的那么辛苦。他试着和连长说了自己的想法,连长痛快的答应他:“行,给你十天假,快过年了,回家去看看吧。”连长站起身:“我想起来了,你家就在辽西吧,你怎么回去?” 铁山回答:“我坐火车去锦州,下车后走一天的路就能到家。” “听说你们那里胡子很多,把它带上。”连长说着从墙上取下枪套,抽出套子里的驳克枪,检查了一下递给铁山:“这把枪打起来好使,走时多带些子弹。” 张连长很喜欢铁山,他当初用铁山当传令兵,是因为铁山打起仗来机灵勇敢、身手敏捷。后来观察到铁山不但功夫好、枪也打的非常准,做起事情来勤快能干,而且做的有章有法。最让他满意的是,铁山不论做什么事,也不论做的多好,却从不张扬炫耀,那可是很多青年人做不到的。所以他对铁山是格外的关照,临走时不忘叮嘱铁山,路上多加小心。 铁山再次感受到张连长对他的特别关照,在心里发誓,一定不会辜负连长的。 告别了前来送行的何排长、徐强他们,铁山走进车站,登上了火车。车厢里还有空闲的座位,铁山找好位子,放下背包便坐了下来。 座位上,靠着车窗位子坐有俩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此时坐在铁山里侧的中年人,脸露笑容的面向铁山问道:“这位小兄弟,到哪儿下车呀?” “锦州,您到哪里下车?”铁山回应道。 “巧了,咱们都在锦州下车。”中年人说话平和,听着给人以亲切的感觉:“听小兄弟说话的口音,家是锦州的?” “不是,我家离锦州有一百多里呢。”铁山边回答,眼睛边看着车窗外飞快远去的风景,同时也会瞄一眼对面同样看着窗外的青年。 火车咣啷啷、咣啷啷飞快的向前,车窗外不断闪现的山岭、原野或是村落,还没等看清楚它的景致,就又消失在视线里。 与铁山同座的中年人不甘旅途的寂寞,不时的会与铁山聊上几句,而且很是健谈。交谈中铁山了解到,中年人居住在天津,供职于一家商行,这次是随侄子——就是对面的那个青年一起回老家去看望年迈的父母。得知铁山家的地址后,中年人十分高兴,说他姓陈,老家是陈家台的,距离铁山家也就三四十里路,还说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去他们那里的黄家湾赶过集。铁山与这位陈先生很谈得来,说了自己的情况,陈先生说他看出来铁山不是简单的兵,是念过书的人。陈先生还介绍说他的侄子在天津读大学,是名气很大的南开大学,只是他的那个侄子甚少说话,给铁山以孤傲的感觉。下车前中年人提议,既然他们的归程相近,不如下车后结伴同行,路上互相有个照应,铁山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下来。 走出车站,铁山对陈先生说他要买些礼物,陈先生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对铁山说:“好,我也要买礼物,咱们得先雇辆车,车费我出,不然天黑前赶不到家。” 铁山说:“不用,我出一半车费。” 陈先生:“那不行,我们是两个人,要出车费你也是三分之一,小兄弟,你就别争了,听我的。”陈先生说话分明果断,说完就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车夫听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回答说给多少钱都不会跑,因为现在出发天黑前怎么也跑不回锦州。还说现在路上不太平,谁也不敢在天黑后赶路,要是他们非要雇车,他只能送他们到陈家台,刘家沟就去不了啦。 陈先生看着铁山,见铁山没有异意,对车夫说:“好吧,去陈家台,上车。” 在车上,陈先生告诉车夫在前边的百货铺子停一下,他们要下车买些礼物。车夫答应着,便在百货铺子前停下来,等到铁山他们走出铺子,上车坐好,车夫松开车闸一声驾后马车就跑了起来。 车夫与陈先生的年龄差不多,看着很圆滑,也很会说话,时间不长就和陈先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唠起来。铁山坐在车的后面,被快速行进的马车颠簸的昏昏欲睡,不过车夫和陈先生的对话还是时不时的传进他的耳朵,给他很大的触动。他们在谈论过去半年的直奉战争时,陈先生叹道:“打来打去的,死的可都是中国人!”车夫道:“那些军阀可不管这些,死的都是当兵的,他们只是丢了名誉,失去了脸面。” 铁山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从陈先生的嘴里说出来不稀奇,从车夫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他感到非常的惊讶。他就从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单纯的认为:有了战争,哪能不死人呢? 马车轻快的向前跑着,在一处山脚下,突然在马车的前方跳出几个人来,高声呼喝着让马车停下来。车夫吓得激淩一下子拉死了车闸,陈先生和他的侄子也是吓得僵在车上,不敢乱动。铁山在马车停下时就已敏捷地跳下车躲去车后,并抽出腰里的枪向前看去,见前方六七丈远的山弯处站着四个劫道的胡子,其中三个端着长枪,另外一个握着把长长的镰刀。 几个胡子显然没有想到遇见带着枪的铁山,短暂的愣神之后,全都把枪瞄向铁山,那个粗壮些的胡子像是带头的,他向铁山喊道:“当兵的,我们没想到遇见你,我们也不会伤人。现在吗,你看,我们这边有三支枪,打起来也是你吃亏,没准还会伤到人。我想劝小兄弟放下枪,我们也不抢你,只要其他人交出身上钱财,我就放你们平安过去。” 铁山极力克制住立即开枪的冲动,心想,让他放下枪,那是不可能的,他可不敢确定放下枪后,这几个胡子还会放他们平安过去。铁山快速的扫过几个胡子,发现那三个举着枪的胡子,从他们举枪的姿势和站姿,就能看出他们没有打仗的经验。他想自己若是开枪,能击毙那个拿枪对着自己的胡子,另两个胡子也会开枪,就有可能伤到车上的三人。眼下只有震慑住胡子,让他们不敢开枪,才有希望平安过去,便高声向胡子喊到:“几位好汉放心,我不是伤人。”说完立刻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那个手握镰刀的胡子感觉手臂一沉,他“啊”的大叫了一声,呆呆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镰刀头。随后这个胡子看向还握在手里的镰刀把,已经煞白的脸色更显惊恐,他丢下镰刀把,也没和其他胡子打招呼就掉头跑去。那三个端着枪的胡子没有开枪、也没跑,他们看着地上被击断的镰刀,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似乎忘记了此刻正有一支枪在瞄着他们。 铁山见吓跑了一个胡子,继续威胁道:“看到了吧,我想打你们的脑袋,谁能躲得开?我劝你们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三个端枪的胡子从愣怔中醒悟过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收枪掉头,慌张的跑向山脚后。 陈先生和他的侄子还有车夫,三个人先后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他们全都看着铁山,脸上满是惊恐过后的惊讶,更多的是喜悦;尤其是陈先生的侄子,他的脸上已经傲气全无,惊讶的看着铁山。 铁山把枪别回腰间,说道:“咱们得快点儿离开。” “对,咱们赶紧走,万一胡子们再找人来可就走不了啦。”车夫说,看到几个人坐稳,就吆喝着马儿跑了起来。 陈先生转过身面对铁山,脸上全是感激的笑容:“小兄弟,今天幸亏遇到你,要没有你,我们爷俩儿还不知怎么样呢?太谢谢你了。”他侄子的脸上也是诺诺的陪着笑。 “是啊,真该好好谢谢小兄弟。”车夫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十分恭敬:“小兄弟,我见过劫道的胡子,可还没看到过有敢反抗的,小兄弟,你是这个。”他向铁山竖起大拇指:“小兄弟,咱们有缘,你的车费我不要了。” 陈先生可能是过于激动,说道:“不行,小兄弟的车费我出,我们上车前就说好了。” 铁山听着俩人为他的车费争议,不好插言,转头向四外看去。铁山还没有放下警惕,虽然说他用枪法震住了那几个劫匪,可是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陈先生和车夫看到铁山的神情,也不再说话,车夫吆喝着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一小时后,马车驶进陈家台,陈先生拦着铁山并坚持为他付了车费,说车夫担惊受怕的也不容易,车夫推辞了一番收下后,说他要绕路,得尽快走,便驳过马车离开了。 送走车夫,陈先生拽着铁山不让走,邀请铁山在他们家住一晚,他要好好谢谢铁山。铁山不想给陈先生添麻烦,想尽快回到家,说再不抓紧走,天黑就赶不到家了。陈先生见留不住铁山,吩咐侄子回家牵一头驴来,借给铁山骑回去,让铁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辞了。陈先生还说他过几天会去黄家湾赶集,到时咱们集上见。 陈先生的侄子牵来一头灰色的驴,驴背上铺着坐垫。见到陈先生特别的真诚,铁山不再客气,说好了在黄家湾集市见,就接过了缰绳,与陈先生告别。 铁山骑着驴一路小跑,在太阳落山时来到了村外,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村巷里已无人走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正冒着炊烟。 院门前,铁山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态,推开院门,牵着驴走进院子。院内和他走时没什么不同,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一刻铁山却感觉特别的亲切。他把灰驴和自家的驴子绑在一起,转回身已看见家中除了爸爸外,妈妈和二哥二嫂、妹妹全都站在了门口。 “妈,”铁山喊道。 “三哥?”铁香跑到铁山跟前,抓住铁山的一只胳膊:“真是三哥,你穿这身军装,我都不敢认你了。”说着拽下铁山肩上的背包。 “妈,二哥,二嫂。”铁山对着走过来的妈妈,二哥二嫂问道。 妈妈围着铁山转了一圈,伸手抓着铁山的手,想说话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铁梁捶了下铁山的肩膀:“比走时结实多了,妈,别哭了,外边挺冷的,回屋去说。” “好,好,回屋,赶紧回屋”妈妈抹了把眼泪,抓着铁山的手,拽着他向屋子走去,还没进屋就喊:“当家的,看看,铁山回来了。” 第29章 家的温馨与烦恼 铁山被妈妈拽着走进屋子,看见爸爸坐在炕里,身前桌子上摆着饭菜,显然,一家人正在吃饭。炕上饭桌边躺着一个婴儿,此时翕动着小嘴睡的正香。 “爸,”铁山喊了声爸后,看着爸爸却不知道该说啥好,宝加看着身穿军装的儿子,心里激动万分,愣怔了片刻,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还没吃饭吧?快坐下吃饭。” “对,都坐下吃饭,再不吃就凉了。铁香,给你三哥拿碗去。”妈妈说着坐到炕上,拽着铁山坐到自己身边:“妈看你是骑驴回来的,你从哪儿弄来的驴?” “妈,那头驴是陈家台陈先生借我的,过几天他会来黄家湾赶集,说好了我去集上还给他。”铁山把他与陈先生一起回来的经过说了,怕妈妈担心,略去了遭遇胡子的事。 “这位陈先生是个好人,要好好谢谢人家儿。妈问你,在军队苦不苦?吃的好不好?”妈妈说完就要下地:“我去给你煎几个鸡蛋。” 铁山拦住妈妈,说他在军队吃的比家好:“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走时胖多了。” “是比以前胖了。”妈妈看着铁山问:“你来信说在奉天,现在咋又到山海关了,是不是要和那。。。。。。。什么军打仗。”爸爸和二哥二嫂、妹妹也都看着他。 铁山想了想,回答说:“以前是和直系军在打仗,现在签了停火协议,估计以后不会再打仗了。” 妈妈不关心什么协议不协议的,只要不打仗,他的儿子平安就好。听了儿子的话,心里高兴,说话声音就高了:“不打仗就好,儿子,来,多吃菜啊。”说着给儿子夹了一大筷子菜。 正睡着的婴儿似乎被说话声惊醒了,哇哇哭了起来,二嫂忙放下筷子去抱孩子。宝加埋怨老伴:“你就不会小声点儿?” 铁山看向二哥,露出询问的神色。铁香没等铁梁回答,就看着铁山笑道:“不用看二哥,和你一样,是小子。”说完还努了下嘴。 铁山扬起手,又慢慢放下了。铁香歪了下身子,见铁山的手没落到自己头上,又凑过去笑着问道:“我看人家穿军装的,都背着枪,三哥,我咋没看到你的枪呢?” 铁山问:“想看枪?” 铁香答道:“想啊。” 铁山逗铁香:“想看,你闭一下眼睛我就能变出来。” 铁香撇了一下嘴:“哼,骗谁呀,你要是能变出来也是假枪。” 铁山说:“不逗你了。”说着掀开衣襟,拔出别在腰间的短枪,卸下弹夹后,把枪递给铁香。看到铁山手里的枪,一家人的眼睛全都惊讶看过去,铁香接过枪说:“好沉啊,是真枪,二哥你看。”说着把枪递给铁梁。铁梁接过枪,惊奇地翻来覆去看起来。。。。。。 饭后,天色就暗了下来,点上油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逗着小侄儿金珠,一边聊着铁山走后的话题。小金珠已经六个月大了,一双大眼睛左右转动着,不时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听到小侄儿的笑声,铁山心里像是涌进满满的暖流,无比的舒适,小家伙儿也许是发现他是生面孔,时不时的叮着他看。 铁山想起买回来的礼物,下地取过背包,从包里拿出两包点心和两包糖果。他打开糖果包,拿起一块剥开糖纸想喂给侄子,妈妈赶紧拦住他:“他还小,不会吃东西呢。”妈妈告诉他,千万不能给他东西吃。 铁山把手里的糖送到妈妈的嘴里后,从包里掏出一串手链,铁香见了伸手抢了过去:“给我看看,哎呀,真好看。”铁山笑道:“抢啥,我这儿还有呢。”说着又掏出一把贝壳放在炕上。看着铁香两眼放光、爱不释手的样子,铁山心里非常的欣慰。他把包里的大洋也掏出来,一共二十三块,想了想,他数出十块放到二哥二嫂身前:“二哥二嫂,这是我给侄子的。” 二哥二嫂推托说啥也不要,铁山固执地推回去,最后还是妈妈发话,二嫂才收下来。 铁山把剩下的大洋递给妈妈,妈妈接过去,看着手里的大洋,心中五味杂陈,眼眶里又有泪水在打转。铁山看妈妈又要流泪,就转移话题:“妈,我姥姥身体咋样?过几天我去黄家湾,去看看姥姥。”没想到铁山说完,妈妈的眼泪却更快的流出来。二哥告诉他,姥姥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当时姥姥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了,舅舅把姥姥扶起来时,姥姥的身上和头上都没有伤,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姥姥就走了。 听到姥姥去世,铁山心像被什么东西挤压住,很是难受。他们姐弟五人,当然也包括远嫁热河的姐姐和死去的大哥,铁山受到姥姥的关爱最多。他还没来得及回报姥姥,姥姥就这么走了,走的和奶奶一样,悄无声息。。。。。。全家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侄儿像是感受到屋子里的异样,哇哇大哭起来,嫂子连忙抱起孩子。 妈妈抹掉眼泪:“你姥姥走时没遭啥罪,不说了。铁山赶了一天的路,挺累的,都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早上,铁山三口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就趴在小侄子金珠身边,逗着小侄儿。看着小侄子柔嫩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指,两手舞动,啊啊叫着要把铁山的手指送进自己的小嘴,铁山就感觉异常的兴奋。他做出各种动作逗引小侄子发出一阵阵的笑声,直到小侄子娃娃哭起来,嫂子过去抱起,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看到家里没自己什么事情,铁山别上枪,从包里抓了些子弹和糖果,出门上山去了。临出门时他问了铁香,知道二贵和铁成还在放羊,就向二贵他们常去的地方走去。 山上背风处,二贵和铁成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晒太阳,铁成的弟弟铁岩在一旁玩着弹弓,二贵的弟弟小金贵在边上看着,已经老了的黄狗趴在金贵身边。 听到脚步声,老黄狗‘汪汪’的叫起来,二贵和铁成看到走过来的是铁山,跳起来跑向铁山。二贵当先跑到铁山身边:“铁山哥,你啥时回来的?” 铁山看到二贵和铁成比他走时更高更壮,心里十分高兴,与二贵和铁成在一起,铁山感觉还是像以前一样,心里特别的轻松。他告诉俩人是昨天晚上到家的,因为太晚了,就没去找他们俩。二贵和铁成说了铁山走后他们经历的事,就让铁山讲一讲当兵的事。铁山就说了他参加剿匪和与直军交战的事,但是没说的那么危险可怕,他怕传到妈妈的耳朵里。看着小金贵也在听他说话,想起兜里有糖,就伸手掏出来分给四人。 二贵看到铁山拿糖的手里还有子弹,问道:“这是啥子弹?这么短。” 铁山拔出腰里的枪,退出弹夹后递给二贵,嘴里有些自豪地说道:“这是我们连长的枪,借给我回来防身用的,特别好使。” 铁成凑过去从二贵手里接过枪,翻来覆去看了看,问天山:“三哥,这枪咋打啊,教教我俩呗。” 铁山接过枪对二人说:“看好了,”然后一步一步讲解开枪的步骤,见俩人慢慢熟悉后,他问:“这附近哪儿有野鸡、野兔、狍子啥的?我带你俩打些野味去。” 二贵伸手指着右侧的方向:“从咱这里过去两个山梁,那边的沟里经常看到狍子,去那里看看?” 说走就走,铁成嘱咐铁岩照顾好金贵和羊,三人就向右边的山梁走去。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好,三个人转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狍子。兔子和野鸡倒是看见了,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地形不利,铁山也没有盲目的开枪。回去时,铁山让二贵和铁成各开了一枪,过了把枪瘾,俩人心里特别的兴奋。分别时三人说好,明天去另一条沟转转。 次日,铁山与二贵和铁成出现在另一条沟里,没过多久,最先登上一处山坡的铁成向铁山招手,并挥手给铁山指着一处方向。铁山按照铁成手指的分向,快速向山坡上跑去,悄悄的来到坡上,只见三四十米处的坡下,一只健壮的狍子在吃草。铁山稍微稳了一下,瞄着狍子的头部就开了一枪,枪响过后,就见狍子的头一歪,蹦了一下后倒在地上。 “打中了。”二贵和铁成向狍子跑去,没想到坡下还有一只狍子,此时正惊慌的跑向山下。跟在后面的铁山抬枪想打时,那只狍子已跑进山坡下,就撂下了枪。 铁山来到狍子前,见狍子头部的枪口处还在往外淌着血,二贵拽着狍子的后腿掂了掂,说:“真肥啊,差不多有五六十斤。” 把狍子的四蹄绑在一起,砍了根棍子,仨人轮换抬着说笑回家。宝加坐在院子里编着筐子,看到铁山他们抬着狍子进来,放下活计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铁山问:“你打的?” 铁山点点头,此时,妈妈和铁香、二哥二嫂全都来到院子里,妈妈笑容满面:“当家的,趁着还没冻硬,赶快把皮扒下来呀。”说着吩咐铁山他们把狍子绑到晾晒衣物的柱子上去,说完扭着小脚招呼铁香和她去取刀子和盆,再烧一锅热水。 铁成与叔叔和二哥二嫂打过招呼,便和二贵走出铁山家,铁山送出来,告诉俩人晚上去他们两家送狍子肉,然后一起去小树林。 狍子肉整理好,妈妈说咱家留一小半就行,把另一半分成四份,让铁山给铁成和二贵家各送去一份,剩下的两份明天去黄家湾赶集时送给舅舅家和二嫂的娘家。二嫂嘴上说不用送给他娘家,心里却特别的高兴,感激婆婆,因为自己的爸妈收到狍子肉,不但能感受到夫家的情意,还让爸妈知道自己在婆家过的很好,很幸福。 晚上在小树林里,铁山和二贵、铁成在一起乒乒乓乓打的正欢,铁梁找来让他马上回家。二哥笑着告诉他,有媒人来家里给他提亲,妈让他赶紧回去。铁山听说是有人来给自己提亲,便慢慢停下了脚步,铁梁催促他快点儿走,说媒人和妈妈都等他回去呢。铁山心里瞬间涌上来一阵阵的烦躁,便对铁梁说:“二哥,你回去吧,就说没找到我。” 夜色中,铁梁能够感受到弟弟情绪的变化,他没有去劝铁山回去,知道劝也无用,看着铁山渐渐模糊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铁山心里的想法,但是他从铁山回来的两天里,感觉到弟弟变化很大,变的好像自己都不认识了,似乎离着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家中走去。 铁山没有再去小树林,他在一堆苞米秸前坐了下去,随后从兜里掏出蓝丝巾,黑暗中看不出丝巾的颜色,但是‘姝玉’两个字还是清晰地展露在铁山的眼前。半年时间过去,铁山对与姝玉相见已不抱希望,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残留有一丝美好的幻想。就是这一丝美好的幻想,让他非常的纠结,心中迷茫,不知该如何面对爸妈。他很清楚,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女孩子十六七岁就已嫁人,男人也大都在二十岁前结婚抱子。自己马上就到十九岁了,爸爸妈妈哪能不操心他的婚事?一会儿回家,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好呢? 第30章 陈先生的礼物 铁山回到家时,二哥二嫂和铁香都已睡下,爸爸妈妈没有脱衣还在等着他。 “爸、妈,咋还不躺下啊?”铁山装作无事似的问道。看到妈妈的脸色严肃,就想上炕脱衣,快些躺到被窝里去。 妈妈拦住他:“妈问你,村里你二婶来给你提亲,我让你二哥找你,为啥不回来?” “妈,我哪儿知道啊?”铁山含糊回答道。 妈妈脸色严肃:“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去和人家儿见个面,妈不想逼你,你自己拿主意,我好给你二婶一个准信。” 铁山没有想到妈妈如此的开朗、好说话,想了许多向妈妈解释的话,正不知怎么开口呢,于是连忙说道:“谢谢妈,我现在不着急找媳妇。” 爸爸和妈妈自铁梁回来,见到没有把铁山叫回家,就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相互看着对方,心里都有些无奈。俩人心里都明白,对这个小儿子,想用父母之命那一套去说服、或是压制他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是不可能的,他总是会找出理由反过来劝说他们。他们也像村子里其他的父母一样,既希望儿子有出息,又希望早早看到儿子结婚生子,以完成他们做为父母的使命。可是面对铁山,俩人谁也没有办法,且都有一股无力的感觉。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妈妈叹息着说道:“行啊,我明天给人家儿回话。睡觉吧,你和铁梁明天还要去赶集。” 因为临近春节,前来集市上交易和购物的人很多,铁梁哥俩把车上的筐子、篮子和席子卸下来,摆放好,集市上已经是人流如潮。铁山扫视了一眼四周,觉得自家的位子还算醒目,便把灰驴拴在车后,显得更醒目一些,陈先生来了很容易就能看到。 人多,前来购物的人也多,也可能是快过年的原故,炕席卖的很快,筐子和篮子问价的人不多。铁山站在二哥的旁边,一边看着二哥应答着顾客,一边留意着陈先生。碰上认识的人,会热情的聊上一会儿,都知道他在外当兵,人们都露出羡慕的眼神。集市过半,铁山等来了陈先生,没想到他的老师黄先生也和陈先生走在一起。 铁山与陈先生打过招呼,就恭恭敬敬地站到黄先生面前,弯腰给老师行了一礼,然后说:“先生,您来赶集啊。” 先生见是铁山一愣:“是铁山啊,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你们认识?”说着看向陈先生。他和陈先生曾是同学,好多年后再次相见俩人特别高兴,就在集市上边走边聊。 陈先生对着先生笑起来:“好啊,没想到小兄弟是你的学生,哈哈哈,玉轩兄,你可是教了个好学生,了不起啊。”说着冲铁山竖起了大拇指。 铁山在黄先生跟前十分的拘谨,听到陈先生夸自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陈先生把他们一同回来、路上遭遇胡子的经过说了一遍,感慨到:“要是没有你这个学生,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是啥样?” 先生听了老同学对铁山那种发自内心的称赞、还有真诚的感激,心里是非常的欣慰,脸上露出了极少出现的笑容。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铁山,感觉是那么的满意,觉得铁山没有让他失望,让他在老同学面前长了脸。 陈先生让黄兄和铁山师生俩先聊着,他失陪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 铁山想起给先生买的礼物,从车上的包里取出俩个竹筒,放在筐里后递给先生:“先生,我给您买了两筒茶叶,本来想散集后送您家去,请您收下。” 先生看着筐子里两个精致的竹筒,心想一定花了不少钱,想要拒绝,可是看到铁山满是希冀的眼神,又不忍心佛了铁山的一片心意。他冷下脸说道:“就这一次。”看着铁山点头,他才伸手接过筐子。 铁山和先生聊着自己在军队的情况,陈先生不一会儿就转了回来,他把手里拿着的两块布递向铁山,让铁山收下。铁山说啥也不收,陈先生就解释说这两块布不是他特意买的,说他们家在陈家台开有染坊,这两块布是他家自己染的,花不了多少钱。说他来黄家湾赶集就是来卖布的,送两块布给铁山的家人做几件衣服,是他的一点儿心意。还说他很喜欢铁山,想和铁山成为忘年交,并看着老同学黄玉轩,希望黄兄劝铁山收下。 黄先生见此只好劝铁山收下,铁山犹豫着看了二哥一眼,想让二哥过来阻止他,二哥却没注意他,正在和熟人说着话。铁山想了想便接过陈先生手里的布:“谢谢您,陈先生,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你再客气,我在你老师面前可就下不来台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笑完问铁山什么时候走,他还想和铁山结伴同行。得知铁山要在年后初三走,陈先生说他原来也想在那几天返回天津,便约好他在陈家台等铁山,然后一同去锦州。最后陈先生说他那边也在卖布,便与黄先生和铁山告别。 铁山去车后解开拴着灰驴的缰绳,拿绳子绑了两只筐、两只篮子挂在驴背上,牵着缰绳递给陈先生。黄先生看着铁山的动作,像是酷热时喝了一杯冰水,感觉无比的舒爽。陈先生看到铁山的举动,摇了摇头,但没去接缰绳,他说筐子和篮子可以收下,驴给铁山留下。。。。。。 散集时,铁梁按照妈妈的吩咐,给丈人家和舅舅家各买了两包点心,便把剩余的筐、篮装车,把灰驴拴在车后,就离开集市。在村口,哥俩商量好在舅舅家会合,铁梁便提着礼物去丈人家,铁山则赶着驴车来到舅舅家。 站在舅舅家熟悉的门口,铁山竟忽然想起姥姥教他儿歌的情景——那是姥姥唯一能说的完整的一首儿歌。当时姥姥张着一口漏风的嘴,沙哑着声音说:“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前唱大戏。接闺女、送女婿,小外甥、也要去,一个巴掌打回去。。。。。。”说着还伸出一只手,在铁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就看着铁山‘哈哈’笑起来。。。。。。 今天再次站在舅舅家门前,姥姥的笑容依然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然而姥姥却已不在。。。。。。铁山用力晃了晃头,然后把驴拴在门前的树上。此时,从院内跑出一只半大的花狗,冲着铁山狂吠;闻声出来的林娟看到是铁山,高兴的跑过来喊道:“铁山哥,你啥时回来的?”说完也不等铁山回答,拽着铁山的胳膊就要向里走。铁山一只胳膊被表妹拽着,便用另一手提起车上的礼物,随着表妹向院里走去。刚一推开屋门,林娟就喊:“爸、妈,我铁山哥来了。” 屋内,舅妈和大表哥、表嫂在包粘豆包,舅舅抱着孙子坐在炕里。看到走进来的铁山,舅妈他们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围着铁山问候。舅妈笑着说他胖了,大表哥说他不但胖了,个子也长了,并站在铁山身边比了比:“我记得你走时咱俩差不多,——哎,还真比我高了。” 铁山把提在手里的狍子肉和点心递给舅妈:“舅妈,我昨天打了一只狍子,给您带点狍子肉来。” 林娟嘴快,好奇的问道:“铁山哥,你用啥打的?我听说狍子跑的特别快。”。。。。。。听铁山说是用枪打的,她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说:“哎,铁山哥,那你咋没穿上军装、背上枪来赶集呀?那多威风啊!” 铁山笑笑没有回答表妹的问话,从兜里掏出一串贝壳递过去。林娟接过贝壳,惊喜的两眼放光:“太好看了!” 舅舅看着林娟手里的贝壳,埋怨铁山乱花钱,不该买那不能吃、不能用的玩物。铁山告诉舅舅,贝壳不是花钱买的,是他自己去海边捡的。他对舅舅说他现在驻地在山海关,就住在海边,舅舅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铁山问舅舅咋没看见二表哥,舅舅回答说林祥去别人家帮工,一早起来就走了。。。。。。 与舅舅闲聊了一会儿,铁梁就从丈人家回来,哥俩谢绝了舅舅一家人的挽留,赶着驴车离开了舅舅家。出了村子,铁梁就静静的看着铁山,把铁山看的不好意思,他才问:“你打枪真像那个陈先生说的那么准?” 铁山在二哥面前比在爸妈身前轻松很多,且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指着落在右侧山坡矮树枝上的喜鹊说:“看到那个喜鹊了,我一枪就能把它打下来。可惜,要是看到野鸡和兔子就好了!” 铁梁知道弟弟从不说大话,他说能打下来,那就一定能打下来。铁梁在集上时,就从陈先生与黄先生的交谈中,和他们对弟弟的神态上,看出他们对弟弟的推重。他很惊讶,同时又为弟弟感到自豪。他指着陈先生送的那两块布提醒铁山,想好了回家怎么对妈妈解释?他知道,他们这个驴车,即便装满了筐篮和席子,也不值那两块布钱。 果然,妈妈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块青布和一块碎花布,惊呀地说:“这两块布,给咱家一人做一身衣服都够了。铁山,妈问你,这个陈先生又是借你驴,又是送你布的,这得多大的人情啊?和妈说说,你和他到底咋回事?” 铁山对妈妈说:这个陈先生和他的老师黄玉轩是同学,家里开有染房,今天来黄家湾集市上卖布,恰好遇见了。。。。。。陈先生说和我有缘,非要送我这两块布,我不要,推来推去最后黄先生说话,我才收下的。对了,我还送给陈先生两个筐、两个篮子,不信你问二哥? 妈妈听儿子说出黄玉轩和陈先生是同学,感到稍稍放了点儿心,不过还是疑惑的自言自语说道:“咱家那几个筐篮能值几个钱啊?” 爸爸看了一眼去逗孙子的铁山,难得的开口劝媳妇:“你就别操心了,铁山又不是小孩子了,心里能没有数吗?” 妈妈想起跟回来的灰驴:“他有个屁数?那个驴子咋没还给人家儿?”说着看向铁梁。 铁梁说:“妈,那个陈先生和铁山约好一起走,就把驴留下来,让铁山走时骑着去陈家台,然后他们一起去锦州。” 第31章 铁山的烦恼 大年三十在一天天的临近,妈妈的脸上几乎是天天挂着笑容,她没啥不满意的,因为年货已置办的绰绰有余,只等除夕夜的到来。——今年家里添进了大孙子,老儿子又回家来过年,让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好多年了,她还从没有像今年这样舒心过。出来进去的,她不知疲倦的扭动着三寸金莲,招呼着铁香和儿媳妇忙这忙那,招来铁香不停的埋怨,也依然是乐呵呵高兴的很。 唯一一件让她遗憾的是大女儿铁芳,她自从出嫁后就没回来过,信也来的很少,只知道她有了三个孩子,也不知日子过的好不好?不过,她能理解女儿的难处,毕竟隔着好几百里的距离,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唉!她只能在心里祝愿铁芳日子过得好。 还有,铁山马上就到十九岁了,也该成家了,又给她带来了别样的烦恼,让她苦恼以至于无力面对。村子里的老姐妹和长舌妇们遇见她,问她铁山想找个啥样人家儿的姑娘时,她心里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嘴里却是含糊其辞的很是尴尬。儿媳妇桂媛私下里对她说,她娘家儿那边捎过来话儿,说是有女家儿姑娘和家庭条件都不错,只要咱们家找个媒人一说就成。她也只能是苦笑着,在儿媳妇面前骂铁山混蛋,忍受这——还算是舒心的烦恼。 铁山更加烦恼,他哪能看不出妈妈的想法?所以就尽可能的躲开妈妈,陪二哥去干一干活儿,或是跑去山上找二贵和铁成。晚上去大伯家找铁成、或是去二贵家找二贵,大伯大妈或二贵的爸妈也是特别的热情,热情过后话题自然就会转到他的婚事上,他们会关切地问他想找个啥样的媳妇?铁山心中虽然烦着呢,嘴里还得笑着说他没有想好。本来找二贵和铁成是为了躲开妈妈的唠叨,哪想到。。。。。。于是就盼着快快过年,快快的结束假期。。。。。。 大年的喜庆自不必说,迎来送往,互致拜年的,人人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铁山也终于度过了这温馨亲切而又恼人的春节,他牵着灰驴走出了院门。妈妈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爸爸和妹妹铁香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舍;二哥把二嫂煮的鸡蛋塞进他的包里,嘱咐他:别忘了给家里写信。 铁山看到爸妈的神情,感到鼻子发酸,忙抑制住眼泪,跨上驴向村外而去。。。。。。 在陈家台汇合了陈先生,铁山便与陈先生和他的侄子坐上了陈家的马车,由陈家的俩个伙计护送他们去锦州。俩个伙计都是陈家的族人,一个伙计的腰间鼓鼓的还揣着枪,赶车的也是个老手,把车赶的又快又稳。 铁山与陈先生一路闲聊,他的侄子也不再是那么的孤傲,不时的还会插上几句。当聊到时下军阀之间的话题时,陈先生敛去笑容,神情非常严肃:“他们(军阀)只为了争夺各自的利益,哪里会顾国家的利益、民众的利益。。。。。。”陈先生看到铁山和侄子耐心的听着,又讲了好多关于开办工业、开办实业、改变贫穷落后的话题。。。。。。铁山听着陈先生的讲述,感觉非常的新奇,稍一琢磨,竟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感觉。铁山已不再是那个只为了有一把枪、进而掌握自已命运的青年,随着眼界的开阔,他也有了更多更大的愿望。而陈先生新奇的见解,正好把铁山眼前的窗户推开的更大了一些,让他的眼界变的更宽、看的更远。。。。。。尽管陈先生说的那些——诸如军阀混战给中国带来的危害,工业强国,实业救国等等,铁山觉得离着自己很远很远,却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幸运的是,路上没有遇见劫道的胡子,铁山他们平安顺利的到了锦州,又顺利的登上了火车。在车上,三人填饱了肚子,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闲话。渐渐的,铁山对陈先生越发的敬佩起来,感觉陈先生很有学问,说出来的话机智锐利,他很喜欢听。陈先生对铁山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原本他们经历的胡子劫道那件事,铁山给他的感觉是:胆量过人!——但也仅仅是胆量过人而已。后来从老同学黄玉轩眼神里看出其对铁山的推重,他观察发现,铁山这个年青人很沉稳、而且还很有头脑,确实值得老同学的推重。联想起当初遇见胡子时的情景,陈先生仔细想过之后觉察到,铁山能在那种情行下短时间内果断的开枪、震慑住胡子,靠的可不仅仅是胆量,而是胆略!他越发的喜欢铁山,建议铁山最好是找个学校,去学习深造一番。。。。。。 不知不觉中,铁山该下车了,他恭敬的邀请陈先生,以后回老家探亲时一定要去他们家做客;陈先生笑着答应并叮嘱铁山,有机会最好是去学校深造,开阔一下视野。。。。。。铁山与陈先生叔侄俩依依惜别,便下了火车。 兵营里仍然是老样子,除了值哨的哨兵外,闲的蛋疼的官兵们,最大的乐子就是凑在一起赌钱。而那些输光了赌资和从不赌博的,因为无所事事,大多数也是围在外圈,瞪大了眼睛关注着里面赌徒手里的牌,心情也随赌徒一样:或高兴、或愤怒、或惋惜失望,只是不像赌徒那样高兴的手舞足蹈、愤怒的跳脚骂人、惋惜失望到咳声叹气。所以,因赌博引起的文斗或是武斗,就会随时的在赌徒之间爆发。胜利者,无所畏惧的继续得意在赌场上;而失败者,有的是鼻青脸肿的蔫头耷脑几天,过后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心中痒痒,忍不住别人的劝说,重入赌局。 赌徒们的赌注不大,是因为他们的赌资大多来自于晌钱,几乎没有其他的进项。如果晌钱输光了,想玩而又不想去借或是借不来的,就只能是等待下一次发晌。一旦晌钱发下来晚了或是少了,赌徒们的情绪就会特别的激动,有人还会跳着脚的在背后骂娘——骂长官们黑心,克扣了他们本就不多的晌钱。 铁山人在连部,他十分清楚,连长和连里的其他长官们也都在抱怨上面的长官克扣下面的军晌,却也只能是带着满腹的怨气接受,在私底下对上面长官的作法发发哰骚而已——于是发到最底下士兵手里的晌钱就更少了。士兵们有意见也没办法,他们这些连排一级的小长官们也有意见呢。。。。。。 这件事给铁山的触动很大,当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士兵问他:“这次的晌钱咋这么少?”时,他只好违心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当有人抱怨赊钱太少,向他借钱时,他就委婉地拒绝。也因此,铁山在无意中得罪了人,就更少去看别人赌钱。 铁山不去看赌钱,还有个原因是刘德友,他觉得和刘德友之间的疙瘩不仅没有松动,似乎还越结越深,就更不想在赌钱场上遇见刘德友。刘德友好赌,曾经有一次看到铁山在边上观看,就邀请铁山上去玩几把,被铁山婉言拒绝。之后刘德友说出来的话非常难听:“嫌咱们玩的小是咋的?呦——,刘铁山,你是不是去了连部,就看不上咱们这些小兵啦?”让铁山尴尬的下不来台。。。。。。他强自忍了下来并发誓:以后只要刘德友在的场合,他不会再去边上观瞧。 铁山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多,想看书,却没有那么多的书可看;练字吧,时间长了也会腻烦;偶尔与徐强、何排长等人喝一喝酒,铁山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酒那么的亲切。枯燥无聊的日子一多,铁山就想起从家中归来时陈先生对他的建议,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没能把书念下去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陈先生的建议又勾起了他走进学校的愿望。可是愿望与现实总是有距离的,他仔细考虑过,即便把自己的晌钱都攒起来恐怕也支撑不了上学的所有费用,何况他还有个想法是把爸爸腿里的子弹取出来,别在让爸爸遭受疼痛的折磨。所以陈先生的建议,除了勾起铁山心中美好的愿望,也给他带来了新的烦恼。——烦恼也让他联想起死在井下的大哥和宝志叔,他现在明白了,当时大哥与宝志叔不可能不知道井下的危险,可他们还是去到井下背煤——因为去井下背煤是他们想到和看到的最好的挣钱途径。铁山现在虽然还是为大哥的死感到不值,却是理解了大哥当时的心情,所以那烦恼让他感觉烦躁,也同样促使他越发成熟。 因此,去海岸边游逛,就成了铁山排遣心中烦躁的最好办法和去处。此时的海岸边,浑浊的海冰已经融化,微微的南风由海面上吹来,带来丝丝缕缕温暖的春意。面向大海,迎着清新的海风深深的吸上一口,一股温润舒爽直达肺腹,像是洗涤了一遍他燥热的身心,让他烦燥的心情好受一些。 有时,铁山一个人漫步在海岸边,还是会掏出那条蓝丝巾想一想姝玉。不过,铁山心里已然明白,从他给姝玉写信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收到姝玉的回信,说明他们之间的交往——或许是他们之间朦胧的爱情,已成为往事。他不知道姝玉收没收到他的信?也不知道姝玉为啥没有给他回信?更不知道姝玉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他不得不悲哀的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什么都没有;美好的爱情就像是他做过的最美丽的梦,醒来后才发现、梦中的情景缥缈得离他很远很远!也许,那只能是他心底深处的一种奢望。 当然,所有的烦恼也让铁山很不甘心,每当想要发泄一番时,他就总爱去海边的一个无人处,拼命的打一通拳,直到累的筋疲力尽。虽然不能排遣掉心中所有的烦恼,但是身体上的疲惫,会让他在夜里少一些胡思乱想,早早的进入梦乡。 当新的一天来临时,如果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任务,铁山仍然是细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是有书就看看书,没书看就练一练字,最后是去海边拼命的消遣一番后回去休息。待到次日醒来后,就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第32章 再次参加内战 九月的山海关,长城内外农田里的庄稼已到了即将成熟的季节,田间地头果树上的苹果红了,梨子也黄了,甜蜜蜜的大枣儿红彤彤的挂满了枝头。长城两边高大的树木依然繁茂、绿意盎然,低矮的各种植物也还是郁郁葱葱,而被这勃勃绿色生机烘托起的古老长城就显得越发的森然宏伟,凛然屹立于山岭间。 然而此刻,直奉两军的二次战争在这森然宏伟的长城前鏊战正酣,枪炮声肆虐着古老的长城和它身前的土地。漫天的榴弹飞过,凄厉的鸣叫着落在长城上和它身前身后的山岭间及附近的农田里,炮弹爆炸后腾起的硝烟,四处升起、弥漫在长城的上空。 直军从海岸边至九门口一线,依靠着长城,占据有利地势,居高临下的阻止着奉军的进攻。而进攻的奉军虽然处于劣势,仍不惜牺牲的向直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伤亡惨重。围绕着长城,直奉两军一守一攻,双方之间的伤亡不同,战场上的形势却还是呈现出僵持状态。 这种僵持不下的战局持续了多日,占据守势的直军,虽然据守的长城阵地在奉军炮火下损毁严重,但是相比较奉军,他们伤亡的人数要少的多。而急于进攻的奉军,攻势虽然是相当的猛烈,收效反而是日渐增多的人员伤亡,这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得不放慢进攻的脚步。 奉军阵地,铁山他们连所在的战壕里,几个排长围在连长的身边,诉说着对战事的不满。他们连做为驻守山海关部队的一员,是最早加入到进攻序列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进攻就遭遇到直军这样顽强的阻击,伤亡还这么大。这让排长们有些始料不及,谁也没有预料到战事的激烈程度会这么大,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让他们感觉无力应对。一个排长道:“连长,咱们这样的打法太被动了,再这样进攻一次,我们排恐怕连一半人都剩不下。”其他排长也都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何排长接过说道:“连长,直军躲在长城里,城墙又高又险,咱们根本攻不到他们身边,再打下去伤亡会更大。连长,你去营长那里问问,能不能改变一下进攻方法?” 连长想起昨天在团部召开作战会议时的情景,叹息着说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昨天在团部作战会议上就有人提出过,直到会议结束也没有研究出什么好的办法。大家都看到了,这里的地形——咱们只能强攻,唉,这仗打的,真他妈的憋屈啊!”一向很少说出脏话的连长,嘴里竟然也吐出了‘他妈的’,可见他心中有多么的愤怒。确实,占据着地理上优势的直军,再加上高大厚重的长城城墙,等于是保险之外又加上了一层保险。而他们奉军的进攻,在完全劣势的情形下,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胜算;进攻的官兵们等于是暴露在直军面前的移动的靶子,任人宰割。 连长看到排长们失望的神情,心中有着深深的无奈,作为一连之长,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去说服他们、鼓励他们重新燃起争胜的信心;他理解排长们面临的难处和他们的心情,他也和排长们一样——为那些死去的手下们感到难受,但是却毫无办法。他想,也许,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无情吧!他能做的,只能是私下里告诉排长们,进攻时不要冲的太猛,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又一轮激烈的战斗开始了,奉军把更加猛烈的炮火倾泄在直军阵地上,随后是震耳欲聋的炮声,炮声中更加浓烈的硝烟升起并弥漫了长城的上空。紧随其后的奉军开始了又一轮的进攻,直军也在奉军的炮火停歇后不久就组织起有力的反击。这一次双方之间的交火持续的时间更长,战况也更加的惨烈,而结局依然是奉军丢下更多人的尸体,败下阵去。 枪炮声停了下来,炮火下树木燃烧升起的浓烟仍然笼罩着长城的上空,透过时淡时浓的硝烟,可以看到一处处被炸塌的城墙,折断的树木有的还在冒着火光,远处农田中随处倒伏的庄稼,还有战死的奉军尸体,散落于长城前各处。而空气中有着庄稼和植物天然的淡淡的青香,也有树木等被烧焦后散发出的焦糊味,还有浓浓的血腥气味,一同飘浮在空气中。 战壕里,刚刚撤退下来的奉军,喘息着东倒西歪在战壕里,脸上流露出疲倦,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又一次活着退下来。受伤者很多,相互帮忙包扎着身上的伤口。连长也受了伤,他手按着头上被子弹擦破的头皮,铁山把绷带一圈圈的缠在他的头上,还没缠完,血水已从绷带里洇了出来。 连长憔悴的脸色愈显苍白,声音沙哑的向铁山吩咐:“去查查吧,看看还剩下多少人?”声音里透露着极度的疲倦、还有悲哀! 铁山在士兵中没有看见一排长和二排长何风来,打听之后才知道俩人已经阵亡。这让铁山感到非常的震惊,对何排长和一排长的阵亡感到特别惋惜,尤其是何排长的阵亡让铁山心里十分的难受。他从徐强嘴里得知,何排长死时头部和身上中了很多子弹,与一排长一样都是死在长城前的冲锋路上。听完徐强的描述,铁山心里难以平静,虽然说早己见过了生生死死,对死亡已经没有了多么大的恐惧,还是感觉浑身发紧,从心里往外感受到了那股森森的寒意。 铁山与一排长接触的比较少,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对何排长却不同,可以说何排长是他当兵之后感觉最亲近的人。他当兵以后就一直得到何排长的关照,对何排长,他心里除了感激,还因为何排长正直豪爽的人品而有着更多的敬佩。铁山知道,徐强也和他一样对这个老大哥有着特别的好感,喜欢同何排长在一起;他自从接了何风来的班当上班长后,俩人的关系就更近了。可是现在,这个俩人都很敬佩的老大哥,已然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和徐强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们各自的头脑里闪现,俩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铁山心情沉重地回到连长身前,稳了下自己的情绪,向连长汇报:“连长,一排长和二排长阵亡,还有五个班长。。。。。。” 连长突然间站起来:“什么, 你说一排长、二排长死了?”他两眼瞪着铁山,一只手伸出去拽住铁山的衣领。铁山从没看见连长这样暴怒过,愣怔了片刻才回答:“一排长、二排长阵亡,还有五个班长阵亡,咱们连。。。。。。还剩下四十一人。”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准备,尽管对战争中的死亡已经有了麻木,张连长仍然为出现这么大的伤亡感到吃惊;尤其是那俩个排长和五个班长,他们可都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啊!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二排长何风来也在其中,他可是自己最最亲密、最最得力的助手!哪曾想转眼之间,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抓着铁山脖领子的手青筋暴起,愤怒的双眼瞪视着铁山,好像铁山是他的敌人似的。因为愤怒,他两眼通红,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头上缠着的绷带眼见着洇出更多的血来。 良久,他颓然的放下拽着铁山脖领子的手,吼道:“他妈的,这叫打的什么仗?”说完抹了一把流到脸上的血,使得原本苍白的脸色被鲜血一抹,看着更加的瘆人。铁山掏出绷带想要为他重新包一包,被他挥手阻止:“不用,我去找营长。”说完向营部方向走去。 铁山跑上前想陪着连长一起去,被他挡了回来。铁山担心的看着连长的背影,怕连长忍不住心里的火气,与上边的长官吵起来,同时也知道,即便自己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此时已是傍晚,秋日的太阳已从高高的长城上落了下去,晚霞把它上方的天空渲染得金光灿烂,零星飘浮在长城上的几块云朵也瑰丽的如梦似幻。因为没有了枪炮声的打扰,晚霞下的长城内外虽然还有一处处的浓烟在升起,却也显示出一种别样的凄美、还有那份特殊的宁静——就连草丛下蛐蛐儿的叫声也像是受到了压抑,听着绵软而又悠长。 铁山独自坐在壕沟旁,望着长城上绚丽的晚霞出神,脸上的神情也像是神游天外。。。。。。他现在脑袋里乱哄哄的,仿佛还有枪炮声在脑袋里响起。他努力想集中自己的思绪,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接下来的战斗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自己还能不能在下一次战斗过后幸运的活下来?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何排长的身影和他与自己接触过的一幅幅画面,有些画面感觉到很清晰,有的好像是支离破碎。。。。。。当然,他最希望连长能从营部带回来新的指令,停止眼前这样徒增伤亡、看不出任何胜利希望的战斗。他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战斗持续下去,不愿看到更多的士兵——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去步何排长他们的后尘;想一想可能出现的后果,他都感觉从心里往外冒寒气。因此,铁山就特别盼望连长能够带回来好的讯息。 连长很晚才回来,带回来的指令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强攻。同时也带回来好消息:在他们右侧的另一路奉军已经攻破了直军的长城防线,正在向秦皇岛推进;还有个好消息是直军内部出现分裂,并且已经发生了内斗。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让连长和他手下的兵们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次日,奉军对直军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而直军因为内部出现的分裂已导致官无斗志、士气低落,再加上已经攻进长城内的奉军的牵制,已组织不起来有力的反击,防线岌岌可危。在双方都付出了无数的生命代价后,直军顶不住率先退却了,攻上长城的奉军自然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追击着溃逃的直军猛冲猛打,不断收割着更多直军的生命。 铁山跟随着连长,随同部队追击在直军的后面,向前跟进。直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仓皇溃逃中,不断有人中弹或伤或亡的倒下去,随后就不断有投降的直军扔掉手里的枪,颤抖着举起了双手。 直军大势已去,仅有少数人逃离山海关;奉军则是乘胜追击,进入关内。 第33章 代理排长 奉军攻进了山海关,铁山所在的团损失惨重:他们连仅剩下二十几人,其他连也都情况相似。因为人员的严重伤亡,他们团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壳子,已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便没有随大部队继续向关内进发,不久便受命返回奉天,任务是招募和训练新兵。 回到奉天,意味着远离了内战的战场、远离了战争,这对于幸存下来的大兵和连排一级的小长官们,就像是洗去了满身的污垢,浑身变得轻松起来。所以,当官兵们走下火车时,从他们的神情间已看不出战争给他们留下的印痕。 铁山走出车厢,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深深的吸了口带有秋天寒意的空气,感觉到神清气爽。两年多前,青涩的他也是从这里走出车站、来到奉天的;如今退去青涩、蓄起胡须的他,脸上的线条更显刚毅,举手投足间已渐渐的向着成熟的男人靠近。而奉天,这座为他打开新天地的城市,有他美好的梦想,还有他的初恋——尽管他的初恋苦涩大于甜蜜,但是这座城市,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走出车站,登上去兵营的卡车,穿行在人头传动的城市马路上,铁山觉得就连迎面扑来的秋风和夕照的阳光,都有一种暖融融的温馨亲切。 卡车载着他们来到新兵训练场,铁山对这里的一切依然很熟习,两年前,他和徐强等人就是在这里接受的新兵训练。此时再次站在这里,想起当初在这里接受训练时的点点滴滴,铁山心中感慨不已,对这里的一切更是倍感亲切。 安顿好住处,便到了晚饭时间,饭后,天色就暗了下来。可是他们这些刚刚远离了战争的官兵们,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后,谁都没有马上休息,而是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或是天南海北的闲聊,或是议论议论战争中的经历,还有就是淡论追议那些死去的战友。。。。。。每一个人都是思绪起伏、感触颇多。 弦月已高挂在天空,消弭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铁山和徐强默默的走在训练场上,微弱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因为新兵还没进来,偌大的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俩的身影。良久,徐强打破沉默:“两年前咱们在这里接受训练,咋也没有想到,今天又回到这里,更没有想到,我还成了训练新兵的班长。”徐强感慨道。 “是啊!世事无常,谁能看的那么远?那不成神仙了!”铁山说道。 “神仙咱是当不成了,能活着回到这里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徐强接着说道:“一想起何排长,我就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 “可不是吗,咱俩都是幸运的,何排长。。。。。。唉!”铁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啥好。走了几步,他叹息道:“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该多好!”说完,这股情绪瞬间涌入大脑,让他对这场战争产生了更多的厌恶。想到何排长与那么多死去的人,他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进而对战争的厌恶也就更加强烈。 “不说那些了。”徐强转移话题:“我问你,你和那个女学生咋样了?这次回来还想不想去找人家儿?”对女学生姝玉来兵营找铁山的事儿,徐强听说过,但具体情况如何铁山没和他说过,他也一直不好意思问。 “我在山海关时给她写过信,可一直没收到她的回信。。。。。。”徐强是他当兵以来最好的朋友,没啥可隐瞒的,就把他和姝玉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想了很长时间,决定不去找她。” 徐强听了铁山的回答,想安慰铁山却不知道说啥好。他想,铁山与女学生的第一次约会,就因为他们去天津参战而被无情的打断,铁山当时的心情一定是糟透了。他为铁山感到惋惜,同时也想到,毕竟时间过去快两年了,谁知道女学生那边又会经历什么、发生什么?徐强无法给铁山以建议和安慰。唉,都是这该死的战争!他更加理解了铁山刚刚说过的那句:“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俩人默默的向前走着,徐强拍着铁山的肩膀安慰说:“可能是你俩的缘分未到吧?哎,要不,我陪你到东大营子兵营去一趟,看看她收没收到你的信?” 铁山看向徐强:“不用。她收没收到我的信都一样,关键是我没收到她的信,所以,我是不会去找她的。” 徐强也觉得自己说的话等于没说,俩人默默的走了一会儿,便回去休息了。 次日午后,连长让铁山把徐强叫到连部,对俩人说:“上午在营部,我从营长那里给你们俩争取到代理排长的职位——铁山代理一排排长,徐强代理二排排长,你们俩有啥想法?” 铁山和徐强都被连长说的话惊住了,惊讶过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难掩心中的喜悦,连忙对连长说着感谢的话。连长看着俩人的样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提醒他们俩先别高兴的太早,想当好排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并告诉铁山俩人:“我在营长那里给你们打了保票,可别让我失望啊!” “是,”铁山和徐强挺胸抬头大声回答。连长上前拍着俩人的肩膀:“好好干,我相信你们俩一定能干好。” “是”铁山和徐强异口同声回答。连长笑了:“不用那么严肃。我记得一排和二排都缺两个班长,你们俩考虑好人选,明天报给我就行。走,我送你们上任去。” 穿上了军官服,铁山才知道这个排长,还真像连长说的没那么容易当。他遇见的头一件事:选两个班长,就让他感觉到了挠头。因为铁山对一排的情况不是很熟悉,排里的那几个老兵年龄比他还大,当兵时间也长,都是在枪林弹雨中打过滚儿的老油子,从他们中选谁做班长都让铁山难以做出决定。他想,仅凭班长比士兵晌钱多这一条,就应该有人愿意当班长。于是他把老兵们招集在一起:“咱们排空缺两个班长,我和大家不熟习,不知道用谁好?大家看谁合适都可以提出来。” 几个老兵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铁山,谁都没有说话。不过铁山从他们的神情间看出他们对自己的轻视,虽然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老兵们不说话,铁山也没有办法,他明白这几个老兵不是不想当班长,是油滑的谁也不想先出头;而自己在这些老兵心中又没有威望,震慑不住他们。 想了想,铁山指着一个姓杨的老兵:“杨大哥,你是一班的吧,你当一班长咋样?” 杨姓老兵一愣,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当不了班长。” 铁山紧接着他的话音问:“那你说谁能当这个班长?” 杨老兵眼睛瞄了一圈,手指着一个老兵:“小张就行。” 姓张的老兵连忙争辩道:“老杨,咱班谁不知道就你脑袋瓜好使,你当班长最合适。”说着看向铁山:“刘排长,不信你问问别人?” 铁山看向其他老兵,一老兵赞同道:“对对,老杨当班长最合适。”其他人纷纷点头。 “好,杨大哥,那就你做一班班长。”铁山看了一圈后说道,见老杨没再反驳,接着说:“三班的班长谁当合适,大家都说一说。” 三班的老兵只剩下两人,因为有了前面的开头,其中一个老兵很快对铁山说:“我看李哥最合适。”李老兵想反驳,其他几个老兵也都说他最合适,让他张不开嘴。铁山看见李老兵不再反驳,说道:“那就定下来:老杨一班长,老李三班长,我去上报连长。” 兵营,本来就是个鱼龙混杂、好勇斗狠的场所,谁的力气大、拳头硬,在兵们之间就越受到敬佩,甚至可以横着走——只要别碰上比你力气更大、拳头更硬的人。铁山他们排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新兵,是老杨所在的一班,名叫周奇。 周奇,微微偏高的个子,宽肩厚背,腰身和大腿像柱子一般粗壮,一双粗糙的大手,棒槌般的手指节像钳子一样有力。他在十几岁时就在黑龙江的老林子里伐过树,还给人当过保镖,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是粗犷中还带有匪气。他在走进兵营的头一天,因为铺位就和张老兵发生了争执,还打伤了张老兵。 他们住的火炕,炕头和炕尾(也就是俗称的炕梢)是最好的位子,一般情况下炕头住的是班长,次一些的炕尾住的是班副或是老兵。周奇想住在炕尾,便把原住在炕尾的张老兵的行李挪开,把自己的行李铺在炕尾,等到张老兵回来发现,俩人便发生了口角,随后就动了手。当时,张老兵想到一个新兵蛋子敢挪他的行李,是没把他这个老兵放在眼里,说出的话口气很硬;周奇虽然无礼,他自己却觉得并不是多大的事儿,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服软。等到杨班长赶过去,把俩人拉开时,张老兵的脸上和身上已出现了多处的淤青,眉头上破了个口子,满脸是血。 张老兵的受伤,让其他的老兵非常气愤,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弟兄,彼此之间的感情更亲切。他们找到铁山,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说排长如果解决不了,他们就私底下解决。 铁山听完也是非常的气愤,抛开谁对谁错,这些老兵可是他训练新兵的依靠。他和几个老兵来到一班屋内,看见那个周奇正躺在炕上,铁山看了眼身后的老兵,得到确认后来到周奇身前。周奇看到铁山和几个老兵走过来,警惕地坐了起来。 铁山看着周奇:“站起来。” 周奇撇了下嘴,依然坐着没动。 铁山提高了声音:“我是这个排的排长,我现在命令你:站起来。” 周奇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是排长,露出一丝惊讶神色,却也立即下地站好。 铁山看到周奇站起来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肩膀也是宽了一圈的新兵,心说:还真有狂的资本。不过,他已经想好今天要拿这个周奇开刀,震慑一下新兵,当然还有身后的这些老兵。 他看着周奇:“你想睡在这里?”看到周奇点头,铁山接着说:“你是觉得自己拳头硬就该在这儿睡?那好,咱俩比一比,如果你赢了,今后你就睡在这儿;你要是输了,从这里搬走,给老张赔礼道歉。”见周奇犹豫,铁山继续说:“你不想比,也得从这里搬走。你和我比,无论输赢,我保证今后不会报复你。” 周奇问:“咋算输赢?” 铁山答道:“只要你能把我打倒、摔倒都算你赢。” 周奇听到铁山说出的条件,仔细打量着铁山,心想,就算排长身手好,凭自己粗壮的身体,有力的双手把他摔倒应该没问题,就点头同意。 第34章 邂逅严冰 铁山和周奇来到营房外,此时全排人大都知道了消息,涌出来把铁山和周奇围在中间。看到人到的差不多,铁山向周奇伸出手:“咱们开始吧。” 周奇向铁山抱了下拳,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小心翼翼地向铁山靠近,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时,他猛然上前伸手向铁山的肩膀抓去。铁山心中时刻戒备着,看到周奇出手也飞快的伸手挡开周奇抓过来的手,身子猛然下蹲,一个扫腿,周奇就噗的一声倒在地上,前后也不过几秒钟。 周奇从地上坐起来,迷惑的眼神看向铁山,他还有些困惑、还没有从被摔倒的境域中反应过来。铁山知道周奇一定不会服气,便伸手指着周奇:“你可能还不服气,站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奇站起身,脸色已经是臊得通红,他神色凝重的握紧了拳头,弓着身子向铁山冲去,同时出拳向铁山头上砸去。铁山决定不再留手,他后退一步躲开周奇的拳头,随后左手挥向周奇的面部,吸引周奇的注意,右手狠狠的向周奇的腹部击去。 周奇‘嗷’的痛叫一声,身子弓的更低,抡起的拳头速度减慢,也偏离了方向。铁山在击中周奇后的瞬间,就向右侧飞快地跨了一步,随后迅速转身,先是左拳击在周奇的后颈部,然后是右肘砸在周奇的后腰上。周奇接连受到这两次打击,再也支撑不住粗壮的身子,本已前倾的身体扑地一下砸在地上。 围观的新兵老兵们看到这一幕,惊讶的张大了嘴,好久,一些老兵才想到鼓掌,随后是热烈的掌声。 铁山看了一眼四周,向周奇走去,从地上搀起周奇。周奇此刻已缓了过来,他脸色通红的推开铁山,低垂着头说:“我去搬行李。”说完便低头向屋内走去。 这次事件过后,老兵们看铁山的眼神恭敬了许多,班长们的工作也好做了许多,训练起新兵来也是尽心尽力。而新兵们更是对铁山充满了敬畏,周奇看到铁山,眼神总是躲闪开去,没有了进入兵营前的桀骜不驯。就连负责训练他们的杨班长都感觉工作起来非常的顺利,他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排长,所以,他对铁山越发敬佩。 班长们做事尽心尽力,铁山就轻松了许多。有时和徐强在一起,两人谈起当上排长后经历的事情,徐强就对铁山治服周奇那件事向他伸出大拇指,称赞他做的好,让人佩服。谈到今后,徐强问铁山有啥打算?铁山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原来的想法是多攒些钱,然后是去学校念书。现在当上了排长,挣钱多了,去念书的想法反而弱了下去;想把爸爸接来奉天,取出爸爸腿里子弹的念头就冒了出来。他把爸爸被胡子打伤的事情讲给徐强,说:“这么多年了,我爸一直忍着疼痛,从来不说。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子弹取出来?要是能取出来,得花多少钱?我想哪天去医院问问。” 铁山没听到徐强说话,就对徐强说:“别光听我说呀,说说你吧。” 徐强对铁山爸爸的遭遇深表同情,想到自己的爸妈早已不在,心中酸楚,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去。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家里出来三年多了,还没回过家呢!我想过年时回去一趟,到我爸妈坟上烧点纸,也算尽点孝道吧;再去三个姐姐和哥哥家看看,给他们扔点钱,他们也都挺困难的。哎,说起来,我和大姐的感情最深,现在就特别想念大姐,我们姐俩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大姐现在是啥样?”徐强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伤感。 铁山懂得徐强心中的苦楚,安慰道:“徐哥,这次回去,有合适的就成个家吧。” “成家?”徐强脸上的忧愁更浓,自言自语道:“是该成个家了。” 铁山看着徐强脸上变化着的神情,心中最柔弱的地方似乎被拨动了一下,恍然间,他的脑子里也随之一阵阵的茫然。。。。。。 铁山和徐强自训练场往回走,一新兵跑过来:“报告排长,杨班长被日本人打了。”新兵断断续续把杨班长被打的经过说出来。原来,杨班长和五六个新老兵去逛街,在观看一伙杂耍艺人表演时,与几个日本人发生碰撞,口角起来就动了手。。。。。。他们把被打伤的杨班长送到就近的医院,警察也跟去了医院,说不处理完这个事件,杨班长他们就不准离开医院,他是偷着跑回来送信的。 铁山听后,觉得应该报告连长,便带着新兵赶去连部。 连长听完铁山的报告,想了想,让铁山稍等一会儿,便向营部方向跑去。功夫不大,连长就坐着一辆卡车过来,铁山和新兵上车后,卡车便向新兵所指的医院开去。 在医院一间病房门口,几个警察和他们的几个新老兵站在门外,杨班长头上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一个女护士在给他打针。 铁山随着连长来到病房门前,几个新老兵给连长和铁山立正敬礼。 带头的警察上前问:“你是他们的长官?”连长点点头。 警察又问:“你的这几个士兵和日本人打架,把日本人打伤了,我要带回去处理。” 连长皱起眉头问:“日本人受伤?他们在哪里?” 警察说:“日本人。。。。。。已经回去了。” 连长心里舒了口气,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警察说:“让你的士兵给日本人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铁山快要压不住怒火了,他想上前理论,被连长拦了回去。连长问:“给日本人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连长指着病房内的杨班长,接着问:“你是不是先让日本人来给他赔礼道歉?赔偿他的医药费?” 警察张着嘴,无言以对。 连长没再理会这个警察,向病房内的医生走去。向医生了解了杨班长的伤势,得知不太严重后,便决定接杨班长回兵营休养。 那个警察看到铁山他们要走,掏出腰里的枪对着连长,其他警察也端起枪。站在连长身边的铁山,闪电般的出手抓住警察握枪的手,之后手指慢慢加力,这个警察‘啊啊’叫着松开握枪的手,惊恐的看着铁山拿着自己的枪对着自己:“别。。。。。。别走火。” 连长走上前,接过铁山手里的枪,取出枪上的弹匣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扔在了地上,缓缓说道:“咱们都是中国人,我不为难你,今天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完把枪递给警察,转身向外走去。 铁山落在最后,看到那些警察没动,他才收起枪向外走去。在门口,给杨班长打针的那个女护士追到铁山身边,看着铁山问:“你是刘大哥吧?” 铁山停下脚步:“你是。。。。。。”看到女护士摘下护士帽,铁山认出来:“你是严冰。” 严冰说:“是我,刘大哥,你们进来时我就看着你眼熟,当时你们正和警察交涉,我就没上前认你,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走。” 铁山惊喜的问道:“你在这里工作?”看到严冰点头,铁山想要问一问姝玉的情况,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门外响起汽车鸣笛声,铁山说:“我得走了,外面在催我呢,咱们哪天有时间再聊。” 严冰送铁山来到门外,鼓起勇气问:“刘大哥,你们住在哪儿,我明天休班,去找你。” 铁山把训练场的地址告诉严冰,便挥手与严冰告别,向已经发动的卡车跑去。 望着铁山他们的卡车驶出医院的大门,严冰又像是雕塑似的站了一会儿,才平复住过于愉悦的心跳,转身走回门内。晚上,严冰失眠了。。。。。。其实,打从铁山走进医院被她认出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平静了。从那几个大兵注视铁山的眼神,她猜想铁山可能是升上了长官,这让她想起早已嫁为人妇的好友姝玉,为姝玉没能得到这么好的夫婿感到惋惜。当然啦,她的心中还藏着窃喜,那股曾经被她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火苗,冒出来突突的跳动着,烧得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同样的,铁山也失眠了。。。。。。他睡不着,就拿出蓝丝巾,展开后慢慢放在脸上,姝玉的倩影仿佛也出现在蓝丝巾上,离他很近,又仿佛是隔着这条蓝丝巾,让他看不真切。他摇了摇头,蓝丝巾从他的脸上滑落下去,姝玉的倩影也立刻在他的眼前淡去。他急于想得到姝玉的信息,得道姝玉收没收到他的信或是为啥没有给他回信?而对姝玉的念想,虽然还不能从他的心中抹去,但是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冲刷,已经淡去了许多。所以,在经历过一番胡思乱想后,铁山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严冰来到训练场门外,当时铁山正在训练场上,他邀请严冰进营房,严冰提议还是在外面走一走好,于是俩人顺着马路向前走去。 俩人没话找话的聊了几句之后,严冰问铁山:“刘大哥,你不想知道姝玉的情况吗?” 铁山点头说:“我很想知道。” 严冰说:“姝玉她已经结婚,快一年多了。”说着拿出一封信递给铁山:“这是姝玉结婚时给我写的信,你看看吧。” 铁山接过信,打开后看见字写的非常工整也很好看,可是铁山的脸色却是越看越凝重,因为信的内容让他心跳剧烈,以至于拿在手上的信发出了微微的颤动。看完信,铁山的脸色已像是挂满了寒霜,手中的信纸因拳头的握紧发出沙沙声缩做一团。他抬头仰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后,看着严冰嗫嚅道:“我没想到。。。。。。她的命运会是这样。。。。。。” 严冰说:“刘大哥,你不知道,当初我和姝玉去你们兵营,看到你给她的信时她有多么的高兴。当时她还没来得及给你回信,她爸和她二哥就来到学校,把她接走了。走时我看到她的眼神空空的,就像丢了魂似的,没想到她一回到家就出不来了。” 姝玉的命运让铁山心酸,也让他感觉非常的失落,尽管他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此时听到姝玉准确的信息,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破灭,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把手里的信纸扶平递给严冰,想说什么,却是想不出该说啥好,于是说道:“别站着啦,咱们往前走走吧。” 俩人默默的走着,严冰打破沉默:“刘大哥,你们不是在山海关吗?啥时回奉天的?” 铁山答道:“我们在山海关和直军作战,因为人员伤亡过大,我们团接到命令,回奉天训练新兵。” 严冰问:“那你们还走不走?” 铁山答:“还不知道,得听上面长官的命令。” 铁山想起给爸爸治腿的事,便把爸爸腿伤的情况说给严冰,他说:“你替我问问,我爸腿里的子弹还能不能取出来?要是能取出来得用多少钱?” 严冰爽快的回道:“行,我回去就给你打听。” 俩人又聊了一些直奉战争的话题,铁山想到时间不早,问:“你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 严冰的脸上掠过一缕失望,她说:“我就住在医院,你有事就来医院找我。” 第35章 严冰的追求 把严冰送回到医院,铁山就告辞离开了。望着铁山远去的背影,严冰的眼神也一直追随着铁山远去,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转回身,她在心里就恼恨起自己:刚才为啥不大胆的邀请他,让他去医院里坐一坐? 严冰对铁山是有着特殊的好感的,当初她听到姝玉说起她与铁山认识的经厉,她就与姝玉的心动一样,只是她把那份心动埋藏在自已的心底而已。她现在很孤独,特别的寂寞孤独,身边连个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在家里,爸妈对她的态度还可以忍受,亲戚长辈、还有邻里们看她的眼神却让她感觉到特别的寒冷;而在外面,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大多都成了妈妈,晚一点儿的也是嫁为人妇。不论她们的命运如何,却也算是都有了各自的归宿,而她自己,却依然行单影只。。。。。。 她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心想,她不会像姝玉那样软弱、那样轻易放弃铁山的。她从铁山的话语中,得知他还没有成家,这让她心中窃喜不已,感觉就像是菩萨在保佑着她,把铁山留住给自己。她给自己打气,她要抓住这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定要抓住! 走在返回训练场的路上,铁山的脑子还在想着姝玉,还在为姝玉的遭遇感到难以接受。尽管他对俩人之间交往的结果,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在了解了姝玉的经历和她的归宿后,他对姝玉的命运更觉心痛。不可否认,他和姝玉之间的交往,虽然短暂到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可是姝玉,已经烙印在他的心里,给了他美好的向往。。。。。。 回到训练场,铁山感到有些人看他的眼神有着一丝羡慕,不过他没往心里去。晚饭后,徐强和他走在训练场上,徐强问:“今天女护士来找你时,我没看见,听你们排的人说挺漂亮的,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学生找到你了?” 铁山明白了为啥人们看他的眼神带着羡慕:“不是,今天来找我的是她的同学。”他把严冰来找他的经过说了,最后叹道:“她已经嫁人,快一年啦。”黑暗中,他的手不自觉的伸进兜里摸到那条蓝丝巾,不过,他没有在徐强的面前拿出来。 徐强为铁山得到的结果惋惜,叹道:“看来你和她真的没有缘份。”话一说完,就停下脚步看着铁山:“你觉得这个女护士咋样,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要不为啥跑到训练场找你?” 铁山被徐强说出的话弄的一愣:“徐哥,你别瞎说,我和她昨天在医院遇见后,说好了她今天来找我的。”铁山把严冰的一举一动仔细回想过后,还真觉察到不少的端倪,于是心虚的补充了一句:“我还让她打听给我爸治腿的事呢。”他的意思是严冰还会找他。 徐强依旧看着铁山:“是吗?我咋感觉她对你好像是有想法呢。” 铁山不想让徐强再说下去,以免自己尴尬,于是扳过徐强的身子:“不说了,回去睡觉。” 回去后,铁山并没有马上睡着,还在想着徐强说的可能性有多大。对严冰,铁山的感觉是她和姝玉一样,她们都是城市里的大小姐,没有啥其他的想法。想起已嫁为人妇的姝玉,铁山甚至对严冰还有一丝丝的疏远,这倒不是说严冰不好,至少从外表上看,铁山认为严冰不差于姝玉。但是铁山对严冰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强烈,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吧?只是铁山没有仔细地思考过,此刻,他的脑子里,姝玉和严冰的身影不断交替出现,搅的他心境难平,他失眠了。。。。。。 过了两天,晚饭时,严冰来到训练场,铁山在新老兵们的注视下,红着脸随严冰向外走去。此刻,时节已是晚秋,天色黑的很快,仿佛还没有走上几步,天空就暗了下来。铁山说:“天黑的真快,咱俩向你们医院走吧?” 严冰点点头,看着铁山幽幽说道:“刘大哥,我要是不来找你,你能去找我吗?” 铁山尴尬的抬起手,挠起了头:“我想。。。。。。我想再过一两天就去医院找你。” 看着铁山窘迫的样子,严冰忧怨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说:“好啦,不怨你了,刘大哥,叔叔腿里的子弹能够取出来,就是费用。。。。。。很高。” 听到严冰说出的钱数,铁山觉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爸爸知道要用这么多钱,一定不会来奉天治疗的,更何况爸爸本来就不想治。唉!铁山叹了口气:“这么高的费用,我爸是不会来治的,谢谢你啦。” 严冰:“谢啥?刘大哥你太客气了,我就是张张嘴替你问问。哎,这么多年,叔叔一直在忍受着疼痛吧?” 铁山:“大概是吧,我爸不说,就算是疼痛,他也不会在家人面前表露出来。” 严冰:“叔叔能忍受这么多年的疼痛,真让人敬佩。” 弯弯的弦月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从俩人的身后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照射出去很远很远。不知不觉中俩人走到了医院,在门口,铁山停下来:“到了,我该回去。。。。。。” 严冰打断铁山:“刘大哥,进去坐一会儿吧,我想和你说说话。”严冰觉得自己脸在发热。 朦胧月色下,铁山看不清严冰的表情,但是他的心儿已怦然一动,回答道:“好啊,我就不客气了。”说完随严冰走进医院,来到她的房间。 铁山是头一次走进女孩子的屋子,心潮因为好奇而起伏不定。严冰打开电灯,铁山看到屋子不大,两张床放置在屋子的两边,床中间靠着窗户有一个两屉桌,地中间是一只铁炉子,铁皮烟筒从窗子的上方引出窗外。此外还有盛放衣物的藤箱及水盆、暖瓶等物品,东西很多,但是给他的感觉是干净整洁。 严冰指着一张床说:“这是我的床,刘大哥你坐。”手指另一张床:“那是我同事的,她也是护士 ,今天回家去了。”说话间她脱下外衣,叠了一下放在床上。 铁山坐在床上,看到严冰里面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毛衣,毛衣紧贴着身子把她丰腴的身材展现出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严冰胸前圆鼓鼓的更显高耸,这让铁山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他还从没有和女孩子挨的这么近,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脸庞热的发烫,他猛然站起来,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严冰。 严冰不明白铁山为啥突然站起来,还背对着自己,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脸色腾地红了起来。她抻了抻毛衣,觉得自然了一些,便找出一个水碗,从暖水瓶里倒出水,走到铁山身前递过去:“刘大哥,你喝水。”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铁山看着严冰羞红的脸,赶紧接过水碗一饮而尽,浇息上涌的气血 ,才感觉好受一些。 严冰接过水碗,放下后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铁山,脑袋却像是出现了真空似的停顿住,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说。铁山也在看着严冰,见到如此娇羞状态下的她越发的柔美,怦怦跳动的心就越发的难以平静,刚刚有些浇息下去的气血,又因为眼前的氛围而涌了上来。他感觉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难受的要命,怕再待下去,会克制不住自己。。。。。。“我回去了”说完,他不敢去看严冰,急忙向门口走去。 严冰看到铁山走出屋门,心急的追出去对着铁山的后背说:“刘大哥,你别走,陪我。。。。。。陪我说说话。”说完已羞赧得连脖子都红了起来,身子也是软软地靠在屋门上。 铁山停在屋门外,缓缓转过身,看到严冰那渴盼的眼神,因羞涩而烧成红霞似的秀脸,心中瞬间移动了一下,同时升起要前去呵护她的冲动。他返回来站在严冰身前,低头看着严冰,严冰也抬头看着他,俩人默默的对视着。俄顷,严冰鼓起勇气说:“刘太哥,我喜欢你。” 说完眼睛看着铁山,身子却是在轻轻抖动。 铁山感觉‘轰’的一声被幸福击中,脑子里也是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下意识的伸出手搭在严冰的肩膀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外面挺冷的,进屋吧。” 严冰站着没动,渴望的眼神看着铁山,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 铁山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更不知说啥好,此时被严冰的眼神看的心慌意乱,说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我是当兵的,说不好哪天接到命令就得走,要打仗。。。。。。会死人的,你。。。。。。我家里很穷。。。。。。” “我不嫌弃。刘大哥,你喜欢我吗?”话未说完,严冰眼眶里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流下来。 铁山脸色憋的通红,却说不出‘我喜欢你’那几个字,但是已缓过神来,他勇敢的上前拥抱住严冰,并伸出一只手去擦严冰脸上的泪水。严冰感觉到铁山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脸上滑动,一种委屈中带着慌乱、慌乱中还有幸福的复杂的情绪涌出来,让她紧紧抱住铁山,脸抵在铁山的肩上,‘呜——呜——’的失声痛哭起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寂寞孤独,委屈无助,世俗的冷眼等等压抑着她好久好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倾泄,而且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倾泄出来。所以她哭的是那么的悲伤,又是那么的欣慰。。。。。。 铁山不明白严冰为啥哭的这么厉害,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现在脑子里已被巨大的喜悦占据,两只手也是僵硬地搁在严冰的肩上和腰上。面对哭泣的严冰,他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说什么好?良久,他就那样紧紧地抱着严冰,从严冰身上传来的热度,他感受到严冰的心意。。。。。。 两人之间的心障消失了,他们就那样紧紧的相拥在屋门外,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都能从对方的气息中感觉到、在这一刻,两人融合在了一起。 一阵夜风吹来,严冰感觉身子有些发冷,才想起两人还在屋门外。她挣脱开铁山的拥抱,拽着铁山进屋,关上屋门,把铁山让坐在自己的床上,就走向对面的床。 铁山的脸色还没有退烧,他起身拽住严冰,拉着严冰坐在自己身边,之后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严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严冰没有反抗,她依偎在铁山的怀里,此刻,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心,尚还有着泪痕的羞红的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她说:“刘大哥,你还没说喜不喜欢我呢?” 铁山拥抱着严冰丰腴的身子,整个人已完全被兴奋所占据,怦怦的心跳让他感觉全身发热。低头看着严冰红润的脸、娇羞的神态,更让他感到心猿意马,腹部好像有火焰在噌噌窜起,心跳也越来越快。他赶紧闭上眼睛,放缓呼吸,使劲压抑住向上窜动的心火。 严冰似乎感觉到铁山的异样,她直起身转过头,见铁山闭着眼睛,便问:“刘大哥,你咋的啦?” 铁山尴尬的红着脸,躲避着严冰的眼神:“没事,我。。。。。。太晚了,我得回营房了。”他是该回营房了,说完,就起身低着头向门口走去。在门口,铁山背对着严冰说:“我也喜欢你。”说完拉开门,逃一样离去。 严冰追出去,看着跑远了的铁山,她开心的笑了,笑容是那么的甜美,好像盛开的花朵。 第36章 女婿上门 铁山走出医院很远,在凉爽的秋风吹拂下,燥热的心情才算是平复下来,不过,他还没有从巨大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尽管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因为凉爽的秋风让他的头脑特别的清醒,他感觉神清气爽,心中一片清明。而随着心境的放松,脚步也随之轻快起来,迎着弯弯的弦月,他吹着口哨,向训练场走去。夜色下,幽静的马路上早已不见人影、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伴随着快乐的口哨声前行。哦!伴随着他的还有那因夜风吹动路旁的树木,从那树枝上发出的鸣啸,应和在他的哨音里。。。。。。 隔了一天,晚饭后,铁山就急忙出了训练场,来医院找严冰。严冰还没有下班,她把最后一名病人送出门外,看到铁山正站在门前,她立刻高兴的笑了,脸上的一丝疲惫也随之隐去。她让铁山稍等一会儿,便转身跑回去。 不一会儿,换下护士服的严冰走出来:“刘大哥,我屋里同事在呢,咱俩去外面走走吧?” 铁山说:“好,呃,你还没吃饭吧?” 严冰心里高兴,她说:“我现在不饿,回来再吃,走吧,刘大哥。” 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走在路上,俩人之间却是保持着距离;他们之间的窗户纸虽然被捅破了,严冰也没大胆到在外面的马路上与铁山挨的很近。 铁山问:“你们护士挺忙的?” 严冰答:“也不是天天忙,像今天,病人比平时多,下班就晚了。” 俩人边走边聊,说了一会儿闲话,铁山问:“咱们俩的事情,你们家。。。。。。能同意吗?” 严冰脸上出现一丝忧色,只是一闪而过:“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他们同意。”严冰把她们家的情况缓缓向铁山道出。她说:“我姐姐嫁到大连后,从没有回来过,也不给家里写信。我爸妈后悔也晚了。这次抡到我,我爸妈应该不会反对,他们巴不得把我早点嫁出去呢。再说,我现在挣钱了,能养活自己,他们也不像以前那样急着逼我嫁人。”严冰叹了口气:“唉,仔细想一想,相比起姝玉她爸,我爸妈还算是很开明的。”说完歪头看着铁山:“刘大哥,你家呢?” 铁山:“我爸妈不会有意见的,他们要是看到我把你这么。。。。。。这样好看的媳妇领回家,不一定咋高兴呢!” 严冰的脸上漾出幸福的微笑,看到前后无人,她迈步靠近铁山、伸出手臂挎在铁山的胳膊上。她依偎着铁山说:“过些天我休班时,带你去我家,告诉我爸妈咱们的关系。然后再去你家。。。。。。”说着,她脸上的笑容里,涌现对未来美好的期盼。 铁山停下脚步,他从兜里掏出那条蓝色的丝巾,递给严冰:“这条丝巾,给你,你收起来。” 严冰没有去接,她看着铁山:“你收着吧,我不介意的。” 铁山抓起严冰的一只手,把丝巾放到她手里,说:“那不行,还是你收起来吧。” 严冰哪能不理解铁山的心思,她接过丝巾,顺势依偎在铁山身上,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铁山把严冰抱的更紧一些,贴着严冰的耳边:“去完你家,咱们过年时就去我家结婚,好吗?”严冰点着头看向铁山,嫣红的脸上满是幸福之色。铁山见到严冰点头;对着严冰的额头大胆亲了一口,看到有行人过来,又急忙放开严冰。 幽深的马路静悄悄的,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弯弯的月牙就像是美人刚刚睁开的慵懒的睡眼,迷离的目光追随着铁山和严冰,随他们缓缓前行。一路上,俩人聊着他们之间未来的话题,心情也同这旖旎的夜色一样,纯净,美好。。。。。。 严冰的家就在奉天南马路附近的一条街上,开着一家不是很大的裁缝铺。临街是三间门面房,用来接待顾客、缝制衣服和摆放布料、衣物之用。当铁山提着礼物随严冰走进房内,严冰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子正在做活儿。严冰的妈妈看见女儿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军人,军人手里提着的还像是礼物,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她迈动着莲足来到严冰身边,拉着女儿的手,眼睛看的却是铁山,见铁山面容不错,身材也挺拔适中,穿在身上的军服还像是个长官,心中已是非常的满意。 严冰对铁山说:“这是我妈,这是。。。。。。”她本想说这是她男人,想到是在妈妈的身边,而她还没成为铁山的媳妇,就尴尬的不知咋说好。 铁山连忙说:“婶子您好,我叫刘铁山。” 严冰妈妈的脸上满是笑容:“好,好。”严冰又为铁山介绍了爸爸和哥嫂,铁山一一问好。严冰妈:“走,咱们去后屋。”她拉着严冰,看女儿的眼神全是笑意。 穿过后门,是一个不大的小院,正对着的是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铁山与严冰的哥哥说着话走进正屋,看屋内的摆设,铁山就感觉到要比自己家殷实得多。 铁山把手里的礼物递给身边严冰的哥哥,并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客气一番落座后,严冰的哥哥问:“刘老弟,你这么年轻就当上长官,是啥职务?” 铁山:“我是排长,才当上不久。” 严冰哥哥:“你上过军校吧?听说你们和直军还在关里打仗?” 铁山:“我没上过军校,只在家乡念过两年私塾。一个月前,我们团就在山海关和直军交战,这次回奉天是负责训练新兵。” 严冰哥哥:“啊,听说那边仗打的很激烈?还死了很多人呢?” 铁山斟酌着回答道:“是很激烈,伤亡很大。” 严冰哥哥:“新兵训练完,你们还会去关里参战吗?” 铁山:“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新兵训练完我们去哪儿?还不知道。” 严冰的妈妈过来打断他们,笑着对严冰哥哥道:“别说了,快去把你二叔、三叔和大姑、老姑都叫来。”说着又招呼严冰:“冰儿,带你女婿去街上买些肉和菜去。”说完把早已准备好的钱塞到严冰手里。 严冰脸一红,招呼铁山向外走去。她明白妈妈的小心思——她是想让街上的左邻右舍们都看到,自己有夫婿了,而且还是个年轻的长官。她能理解妈妈想要在外人面前炫耀一番的想法,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得意,尤其是来到街上,感受到人们看她和铁山时羡慕的眼神,她就时不时的瞟一眼走在身边的铁山,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当铁山问她,是不是给她那躺在摇篮里的小侄儿买啥礼物时,让她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的细致周到,心中更觉幸福、骄傲。。。。。。 而家里,严冰妈一边淘着米,一边招呼男人把待客的干木耳找出来,多泡一些;看看家里的酒还够喝不?不够,赶紧去买。家中的亲戚们先后到来,向严冰爸妈道喜,说冰儿没白等,真是命好,找了个长官做女婿。严冰爸爸笑着应对着兄弟姊妹的问话,欣慰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微微发弓的身子也似乎挺直了许多。 严冰和铁山从街上回来,姑姑和婶子这几个小脚女人立刻围过去,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关心的问这问那,夸严冰越来越漂亮,夸铁山长的一表人才,热情得让严冰和铁山——尤其是铁山,脸热心跳。之后,严冰把长辈们一一向铁山介绍完,铁山就被严冰的三叔拉过去,这位文绉绉的账房先生待铁山坐下后,问道:“小刘长官在哪支军队高就,官居何职?” 铁山:“我在陆军混成旅,是排长。” 严冰三叔:“你们和直军交战,战况如何?你看谁能赢下这场战争?” 铁山:“现在战争已经结束,直军失败了。” 严冰三叔:“啊,战争结束了,这么快?”看到铁山点头,严冰三叔又问:“小刘长官是哪里人,家中高堂可好?” 铁山红着脸说:“三叔您是长辈,千万别再叫我长官,叫我小刘就行。我家在辽西,妈妈身体还行,爸爸前些年大腿受伤,走路不太方便。” 严冰三叔脸上露出笑容,觉得铁山很会说话:“听你说话,是念过书吧?” 铁山:“我念过俩年私塾。” 严冰的二叔和俩个姑父不擅言谈,就三叔话多,这时,严冰爸爸看到桌子上的菜已摆满,说道:“老三,别说啦,上桌,都上桌,咱们边喝边唠。” 已挪至地中间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严冰爸爸说是都上桌,其实能上桌陪客人的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这是家家户户的规矩。就连已上中学的严冰的弟弟,中午回来吃饭时,严冰妈也是从桌上拨了些菜,盛了饭让他去灶台上吃。严冰的爸爸坐在八仙桌主位上,严冰的俩个叔叔和姑父坐在桌子的两侧,铁山与严冰哥哥坐在严冰爸爸的对面。 严冰把烫热的酒壶放到铁山身前,意思是让铁山先给长辈们倒酒。铁山起身拿起酒壶:“我不懂咱这喝酒的规矩,就先给严叔满上。”然后依次给严冰的叔叔、姑父身前的酒盅倒满,给严冰哥哥满上后,才为自己的酒盅倒酒。 严冰爸爸心中满意,他端起酒盅:“来吧,大家先干一杯。”看到全都端起了酒盅,便先一饮而尽。铁山酒量不行,想到是第一次来严冰家,便也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酒桌上,男人们围绕着铁山,边喝边唠,随着酒意渐浓,话也越唠越热烈。 桌下的严冰妈与她的俩个妯娌,大姑姐、小姑子几个小脚女人,忙完了灶台上的活计,已脱下绣着花的尖尖莲鞋,盘着腿坐在炕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闲话。当然了,她们的眼睛和耳朵主要是聚焦在地上喝酒的男人们身上,尤其是铁山的身上。严冰妈妈的眼神就一直瞟着铁山,看到酒桌上举止得体的女婿,她是越看越喜欢;偶尔瞄一眼女儿,感受到女儿看女婿时的柔情,她的心里就像是抹了蜂蜜一样甜蜜。俩个妯娌和大姑姐、小姑子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向严冰妈夸着铁山,心里却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忌妒:自家的女儿咋就没摊上这样的女婿呢?或是将来自家的女儿找女婿时,也要找像铁山这样的男人。。。。。。 桌上,铁山脸色通红,连眼睛都红了起来,他对严冰的三叔说他从不喝酒,今天是破例了,不能再喝了。严冰三叔准备劝铁山再少喝一点儿,严冰爸爸看到铁山的脸色,就对严冰三叔说道:“他不能喝,就别劝了,咱们把壶里的这点酒分了,喝完吃饭。” 等到女眷和孩子们吃过饭,唠过一阵后,叔叔和姑姑们分别离去。严冰被妈妈叫去了厢房,母女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严冰才出来和铁山向爸爸、哥嫂告辞。 离开严冰家,铁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严冰:“你家里人太热情,我快受不了啦。” 严冰看着铁山,脸色忽然间羞红一片,她低声说:“那你以后要对我好。。。。。。”她现在的心里已被幸福所装满,妈妈刚才把她叫出去,问过他们之间的情况后,就叮嘱她快些结婚。她当然期待两个月的时间快快过去,她好随铁山去他家的那个小山村、去见她的公婆。。。。。。 铁山连连点头,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第37章 儿媳妇登门 铁山与严冰的事儿,自然瞒不过训练场的人,徐强要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他既羡慕铁山,又对女孩子的行为感到惊愕和敬佩。在徐强的认知里,像严冰这样大胆追求男人的女孩子,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他为好友高兴,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酸醋味,他对铁山说:“怎么样,我早就看出来了,是你小子没和我说实话。” 铁山尴尬得脸色通红,他无法把他和严冰之间的私密事儿说给徐强,只能是笑着:“徐哥,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徐强故意绷着脸:“我又没说你瞒着我,你脸红啥?” 铁山知道徐强是在逗他,他告诉徐强:他准备过年时带严冰回老家结婚,并对徐强说,你也快点找个媳妇,早点成个家。徐强心中一阵阵苦涩。。。。。。 俩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严冰在家里与爸妈和亲人们告别。她的眼眶里一直有泪水在打转,妈妈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流着眼泪,嫂子和姑姑、婶子们说着宽慰的话。。。。。。 铁山提着一只藤箱,与严冰哥哥走出门外,严冰哥哥说:“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她脾气犟、性子烈,你平时让着她点儿。” 铁山点着头:“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说完把藤箱放到人力车上。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亲人,坐在人力车上,严冰回过头去,看到爸爸妈妈那复杂的眼神时,一股强烈的心酸让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无声流下来。。。。。。 在锦州下了火车,铁山去顾马车时,巧了,又遇见上次和陈先生同路时的车夫,车夫也认出了铁山。他十分热情,说不要钱也会把他们免费送到家,铁山明白车夫是在客气,便说如果他不要钱,他就去顾别人的车。最后车夫说了价钱后,铁山与严冰才上了他的车。 马车出了城,车夫便吆喝着马儿跑了起来,把车赶的又快又稳。车夫依然健谈:“小兄弟,上一次坐我的车到现在有两年了吧?这次是和太太回家过年?” 铁山没去纠正车夫,他说:“是啊,两年没回家了。”他看了一眼严冰,又转向车夫:“大哥,现在这条路上太平吗?” 车夫答:“前些日子,你们和直军在山海关开战,咱这里也有不少奉军经过,胡子就少了很多,这一段时间还算太平。” 车夫的回答让铁山心里踏实许多,严冰则是兴奋异常,还没离开过奉天的她,看着路边不断出现的高高低低的大山,不时的向铁山问这问那。铁山回答着严冰,心中却在想:千万别遇见胡子。他拔出枪检查了一遍,放回腰间枪套。 因为有了严冰的陪伴,偊偊前行的马车上不时有了笑声,车夫也像是受到了感染,不时的插话说一些趣事。随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铁山的心情就越是起伏不定,感觉就连入眼所见的灰蒙蒙的、苍凉的大山,也像是有了无限的生机。。。。。。好在正如车夫所说,一路上平安无事,当天上的太阳偏西时,马车驶进了刘家沟,停在铁山家门前。 铁山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身子,把严冰搀下车,取下藤箱。车夫接过铁山递过去的车费,客气的向铁山道谢后,赶车离开。 铁山看着还在活动身子的严冰:“让你受冻了。”他提起藤箱,过去扶严冰。严冰白了铁山一眼,她的身子已冻的有些僵硬,扶着铁山活动了一会儿腰腿,感觉身子灵活些,便随铁山向院内走去。 屋内听到动静的铁香跑出来,身后跟着两岁多的侄儿小金珠。铁香欣喜的喊道:“三哥,”又看向严冰:“这是我三嫂吧?”说完不等铁山说话,便向屋内喊道:“妈,我三哥和三嫂回来了。”喊完看着严冰。尽管心里有了准备,听到铁香的称呼,严冰的脸色还是红了。 妈妈和二哥二嫂迎出来,妈妈一边打量着严冰,一边上前拉住严冰的手,脸上已是笑容满面。虽然她已在儿子的来信中得知儿媳妇要来,此时见到穿着时尚,而且模样俊美、落落大方的严冰,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她拉着严冰的手:“天太冷了,走,快进屋。” 铁山把藤箱交给二哥,抱起站在二哥身后、一直在偷偷看着他的侄儿小金珠,在侄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金珠有些眼生,被铁山抱进屋内,看到妈妈后就伸着小手向着妈妈哭了起来,铁梁见媳妇手上有面粉,急忙接过儿子。 爸爸把炕上的面盆和包好的豆包往边上挪了挪,腾出地方,铁香拿着抹布把炕上擦了擦,才请严冰坐到炕上。妈妈一直笑呵呵的拉着严冰的手,坐下就吩咐铁香:“铁香,快去给你嫂子倒碗热水。”之后就对严冰说咱家这里路远、不好走,让严冰路上受罪了,还向埋怨铁山,说这么冷的天气,咋就不多穿点?真不会照顾人。 小金珠见到生人,妈妈和爷爷、奶奶,还有姑姑谁都没有搭理自己,哭声更响了。严冰说:“是二哥的孩子吧?刘。。。。。。把糖拿出来,哄哄他”严冰本想说刘大哥,觉得不合适,说完脸就红了起来。 铁山去包里取出糖,剥开糖纸伸向小金珠嘴边,小金珠晃动时嘴唇沾到了糖果,立刻止住哭声,看了看糖果,又仰头看着爸爸,没敢伸手去接。铁山抱过金珠,把糖放在侄子的嘴边,小金珠不哭了,张开小嘴就把糖含在嘴里,然后又伸出小手去够铁山手里的糖。见铁山把糖握在手里,就鼓着小脸,使劲的伸手去掰,看着小金珠可爱的动作,一家人全都笑了起来。 晚饭后,铁山把他和严冰回来结婚的事对爸爸妈妈说出,妈妈问:“咱家连新房都没给你准备,你们住哪儿?再说,这连个媒人也没有啊。” 铁山说:“妈,我和严冰不讲究那些,新房用铁香那屋就行,过完年我俩就回奉天。” 妈妈面向严冰问:“孩子,你家里爸爸妈妈都同意吗?” 严冰说:“婶子,您放心,我家没意见。” 妈妈抓过严冰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孩子,这。。。。。。这也太委屈你啦!” 严冰回道:“我不委屈,只要。。。。。。他对我好。”严冰看了铁山一眼。 妈妈瞪起眼睛看铁山:“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就是追到奉天,我也会替你出气。” 铁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妈妈则是掰起了手指头,嘴里叨咕着看向老头子:“这离过年还不到十天啦,你看,二十八那天办事好不好?”稍顿了顿,也没等爸爸回答,又说“咋也得做两套新被褥,再把亲戚和屯中的人请来庆祝一番,拜堂成亲吧?” 爸爸说:“行啊,只要孩子没意见就行。” 铁山与严冰相互看了一眼,铁山道:“行,就按妈说的办。” 躺在被窝里,铁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妈妈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不停的与老头子说着话儿,商议着办喜事的细节。对面的屋子里,铁香和严冰还没有睡着,说着属于她们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儿。 而在厢房,铁梁与媳妇也在说着话儿,媳妇桂媛:“他三叔真是命好,等于是白捡了个媳妇,还是个识文断字、能挣钱的护士。哎,你知道护士是干啥的吗?”声音中有着一丝醋味。铁梁已是困意渐浓,迷迷糊糊的回答:他也不知道护士是做啥的。。。。。。 次日早饭后,铁山想去找二贵和铁成,铁香告诉他俩人贩缸去了,还没回来。铁山陪着小金珠玩了一阵,小金珠玩累睡着后,他见家人都在做着活计,自己没啥事,就抓了些子弹,拿上枪准备去山上转一转。严冰听说他要去上山,很高兴,也想随他去山上看一看。妈妈看严冰高兴的样子,叮嘱俩人:“去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铁山拉着严冰的手登上一个小山梁,他指着远处山下的那条小路:“看到那条小路吗?我念私塾那两年,就是天天走那条路去黄家湾。” 严冰问:“从咱这到黄家湾有多远。” 铁山:“有十多里路吧。” 严冰:“那得走一个小时吧?刘大哥,你不再上学是因为叔叔腿受伤吗?” 铁山拍了一下被自己握着的严冰的手:“我不是和你说过,别再叫我大哥吗,又忘了。”感觉握着严冰的手被掐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当时我爸被胡子打伤,家里的马车和挣的钱都被抢去,哪还有钱供我去念书。” 山梁上的风很硬,吹在脸上有一种刺痛般的感觉。铁山拉着严冰:“走吧,咱俩顺着这边背风往前走,看看能不能遇见野兔、野鸡啥的。”说着把枪掏了出来。 走了没多远,严冰就气喘得粗重起来,她说:“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说着就坐在了地上。待铁山坐下来,她说:“教我打枪。” 铁山把枪递给严冰,讲了开枪的步骤后,指着二三十米处的一棵小树说:“你瞄着那棵小树,瞄准了就勾扳机。” 严冰举枪瞄着小树,因为紧张,手抖得厉害。铁山伸出手握住严冰拿枪的手,等到枪口不再晃动,铁山说:“瞄准了就勾扳机。” 严冰听到铁山说话就勾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后,子弹没有击中小树,却惊起了一只野兔,从小树边的草丛下窜出来,斜刺里向山上跑去。铁山飞快的拽过枪,稍加瞄准就‘砰、砰’连开了两枪,只见正跑着的野兔打了一个滚后,不动了。 严冰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喊道:“打中了,啊,真打中了。” 铁山跑过去捡回野兔:“这只兔子真不小。” 严冰看着铁山手中的野兔,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啊,还热乎呢。” “哈哈,没白来,走吧,咱们回家。”铁山把枪别在腰里,一手提着野兔,一手伸出去拉着严冰,俩人向山下走去。 走进村子,铁山笑着和遇见的人打着招呼,向严冰介绍说这是二叔、这是三婶、这是四姑。。。。。。严冰也笑着对二叔、三婶、四姑问好。不过,他(她)们的眼神大多都是瞄在严冰身上,有惊讶、有热情、有羡慕、当然也有嫉妒。 回到家,小金珠就跑过来让铁山抱,他已不再眼生,惊奇的看着铁山手里的野兔。铁山抱起小金珠,举起野兔:“告诉三叔,想不想吃兔肉?” 小金珠回答:“叔叔,糖。”他觉得糖比兔子肉好吃。 铁山带着媳妇回来结婚的事儿早就传遍了全村,大伯大妈听说铁山回来了,就过来他家,此时正和爸妈坐在炕上,唠着铁山的婚事。铁山向大伯大妈问好,严冰在铁山介绍后便被大妈拉坐在炕上,大妈看着严冰夸道:“这姑娘长的真俊,一看就是个好媳妇,咱们铁山有福了。”随后,不时的会有人来家中串门儿,说是来看铁山,其实是来看严冰的。 宝加俩口子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的脸上始终就没断过笑容。听着村人们恭维的话语,看着沉稳得出乎他们预料的儿子,还有模样俊俏、说话文雅得体的儿媳妇,他们的心中就特别的骄傲,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得意。。。。。。 第38章 拜堂成亲 今天是黄家湾集市的日子,因为要办喜事,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妈妈不放心,就与两个儿子一起去赶集。在集市,铁山和铁梁把车上的炕席、筐篮卸下摆好,便和妈妈寻找卖肉的货摊。集市上平时是没有卖肉的,偶尔有一份,也是卖者留下自家食用的,余下的才会拿来集市上售卖。现在年关将近,杀猪的人家要比平时多,应该会有卖肉的,果然,铁山和妈妈走了一会儿,就遇见了一份卖肉的。 与卖肉的谈好了价钱,妈妈狠了狠心:“给我来五十斤。” 卖肉的眉开眼笑,恭维着妈妈:“大嫂,一看你就像个有福之人,家中要办喜事吧?” 妈妈笑着点头,接过找回的零钱,对铁山说:“去把肉放你二哥那,我去看粉条。” 铁山和妈妈把要置办的物品购买的差不多时,集市时间已经过半,妈妈走的小脚发疼,但是她高兴,不时的还会停下来,与熟悉的人聊上几句。回到摊位,妈妈坐在后面的驴车上,感觉腿和脚都有些胀痛,身子也是特别的疲惫。不过,她的心情是非常舒畅的,看着身前两个健壮的儿子,她就觉得无比的自豪,疲惫的身子也像是轻松了许多。 散集后,妈妈要去舅舅家,她告诉铁山:林祥、林娟兄妹都结婚了,舅舅家又新盖了两间厢房。来到舅舅家,二表哥林祥听到狗的叫声,与大着肚子的媳妇从厢房里出来,见是姑姑和铁梁哥俩,连忙跑过来。他叫了一声姑姑后,就跳过去捶了一下铁山:“啥时回来的,听姑姑说你当上了排长?”说完不等铁山回答,又招呼媳妇与铁山相认。 铁山和二表哥说着话走进正屋,见到舅舅、舅妈,铁山感觉舅舅、舅妈明显比两年前老了许多;他们头上的白发更多,脸上的皱纹更深。舅妈把妈妈让坐到炕上,就看着铁山:“这孩子,比上次走时壮实多了。铁山,咋没把你媳妇带来,让舅妈看看?” 铁山被舅妈问的不好意思,妈妈为他解了围:“车上没有地方坐,他们俩也是走来的。”妈妈把铁山结婚的事儿说了,舅舅、舅妈听了先是惊讶,想一想又为姐姐家感到惊喜,感叹铁山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舅舅对铁山说:“咱以后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儿。” 铁山连忙点着头回答:“我知道。” 表哥问他:“你不是在山海关吗,咋又去奉天啦?听说前一阵子在山海关,你们和直军打的很激烈,死了很多人?” 铁山看到妈妈和舅舅、舅妈也都看着他,怕妈妈担心,就说:“具体有多激烈我也不知道,仗还没打完,我们团就被调回奉天训练新兵。” 铁山害怕表哥再问出他不好回答的话,就给表哥讲起了训练新兵的事情。妈妈打断了他们:“咱们得走了,外边车上的东西,得赶紧回去收拾出来。”舅舅、舅妈想到姐姐家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就没再挽留。妈妈叮嘱舅舅一家结婚那天早点过去,便与两个儿子上车离去。 回到家,妈妈吩咐铁香和儿媳妇桂媛,趁着肉没冻实赶紧把肉切成小块,分开,到时取用方便。又吩咐铁梁去请宝仁叔和三爷爷,请他们过来商量如何办好铁山的婚事。她想,儿媳妇严冰虽然没有啥讲究,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有的,不然,会被屯中人耻笑的。 宝仁叔和三爷爷先后到来,铁山和严冰向两位长辈问好。宝仁叔和三爷爷看到面容俊俏,说话全然没有山村女孩子的那种羞涩,且还彬彬有礼的严冰,感到微微惊愕的同时,心中也在不住的称赞铁山。三爷爷的脸上露着笑容:“好小子,听说你都当上了排长?” “是,三爷爷。”铁山对三爷爷一直很恭敬。 三爷爷:“咱们村子小,就出了你一个当兵的,你可要争气,别给你爸妈、给咱刘家沟的人丢脸?” 铁山对着三爷爷点头,宝仁叔听说铁山当上排长了,也对爸妈夸着铁山。妈妈客气地回应着,并指着铁山和严冰说:“我们家想在年前二十八那天,给他们俩办喜事,请三叔和宝仁兄弟过来,帮我们拿拿主意,看看还缺啥不。 宝仁叔:“我看铁香切肉呢,东西都买回来啦?” 妈妈:“头晌去黄家湾赶集,都买回来了。”妈妈把买回来东西的数量一一说出,宝仁叔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妈妈说完,宝仁叔与妈妈又合计了一下,说:“够了,足够用了。” 三爷爷:“姑娘家没有来人,有啥说道没有?” 妈妈看向严冰,严冰道:“三爷爷,我们家没说道,您老看着办就行,越简单越好。” 一句三爷爷叫的他心中舒坦,说出来的话也让他和宝仁叔对严冰又高看了许多,更让宝加夫妇感觉这个儿媳妇在外人面前,给儿子、给他们家长了脸。 商议好了操办喜事的具体事节,留三爷爷、宝仁叔在家喝酒吃饭。爸爸前所未有的高兴,与宝仁叔老哥俩越喝话越多,话多,酒也喝的越多。受两个侄子的影响,三爷爷也喝的很是尽兴,铁梁、铁山哥俩在三爷爷和宝仁叔的劝说下,也是喝的脸红脖子粗。。。。。。 送三爷爷和宝仁叔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还残留着一点点晚霞的天空上,已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等不及似的出现了。铁山把走路有些摇晃的三爷爷送到家,和三爷爷家人聊过后,才起身离去。此时,天已漆黑的很,有需要点灯人家的窗户上已有了微弱的灯火出现,村巷里也没有人走动,显得是那样的祥和、宁静。走在这熟悉的村巷上,铁山的心情也像是被水洗过似的清澈而又安祥;想到几天后他和严冰就要走进洞房,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家中,见到没有啥事情,铁香说困了就拉着严冰去西屋。这几天,铁香总是盼着晚上早早到来,她好和严冰早早躺在被窝里,听严冰给她讲那些外面的事情。这让铁山十分郁闷,他想和严冰说说悄悄话的机会,就没了。 铁香哪里知道哥哥的心思,她趴在被窝里对严冰说:“嫂子,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和我三哥是咋认识的?” 严冰侧过头来:“铁香,上次你三哥回来,他说没说过姝玉?” 铁香问:“没有啊,姝玉是谁?” 严冰觉得她和铁山的事没啥可隐瞒的,就把他们认识的过程慢慢向铁香道出,说完叹息道:“姝玉是命不好,把你哥这么好的男人留给我了。哎,铁香,你也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男人?要是有,可千万别错过喽。”说完笑着把脸凑到铁香面前。 铁香感觉脸上红了起来,脑子里瞬间掠过二贵的身影,嘴里却是说:“我没有。”黑暗中,她知道嫂子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却不敢面对嫂子敞开心扉;她羡慕嫂子,却没有勇气说自己的事儿。 次日午后,二贵和铁成贩缸回来了,俩人听家人说铁山回来了,便前后脚的来找铁山。铁山看到比两年前更加粗壮的二贵、身高要比自己还猛一些的铁成,心中特别高兴,看着正在炕上赶制被褥的妈妈、嫂子她们,觉得说话很受拘束,就和俩人向外走去。 走出门外,二贵就憋不住说道:“铁山哥,嫂子真好看!” 铁成也附和着点头:“是啊,嫂子说话也好听。” 铁山听着心里舒服,不过他只是笑笑,问:“你们俩这次去贩缸,顺利吗?” 二贵:“挺顺利的,大伙儿都说,这一趟挣的还行。” 铁山:“挣多挣少没关系,顺利就好。你们俩出门在外,遇见事千万别着急冲动,别像我爸,腿被打伤,钱也被抢去。” 二贵和铁成同时点着头,铁成问:“三哥,你不是在山海关吗?听说几个月前那里仗打的很激烈,都说死了很多人呢。我妈说,婶子还偷偷哭过呢。” 铁山:“是打的很激烈,仗没打完我们连就剩下二十多人,我们团因为伤亡太多,才被撤回奉天训练新兵。我原来想过让你俩去我那当兵的,后来一想这些年总是打仗,今后还打不打仗?谁也不能确定,就没给你们俩写信。”说完嘱咐俩人千万别把他说的话传出去。以免家里人知道了为他担心。 三人聊着离别后的话题,向村外的小树林走去。来到树林内,二贵对铁山说:“铁山哥,你现在可不一定打得过我了。” 铁山活动了一下手脚,面向二贵:“来吧。”俩人拳来脚往的对打起来。。。。。。 离开小树林,铁山揉着额头上鼓起的包:“二贵,你这一拳真够狠的。” 二贵十分开心:“哈哈哈,以前都是你揍我和铁成,这回也让你尝尝挨揍的滋味。”说完躲开铁山:“回去让嫂子看看你的战果。” 回到家,饭桌上,严冰发现他头上的包,问他:“你的头被撞了,咋起了这么大的包?” 铁山脸一红:“没事,过一天就消了。” 铁梁问他:“你和二贵、铁成去小树林了?头上的包,是被他俩揍了吧?” 一家人,连爸爸妈妈都笑了。严冰迷惑地看着一家人和尴尬的铁山。。。。。。 两天后,腊月二十八的早晨,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铁山家的小院,迎来了明媚灿烂的阳光。一大早,二贵、铁成等几个小伙子就跑来帮忙,三娇和几个女孩子借口找铁香,其实是看新娘子,都涌进了新房。随后,就陆续有亲友、屯中人先后到来,欢声和笑语也便在小院里响起。天上无风也无云,冬日的暖阳照射下来,似乎也让这明亮的小院有了融融的暖意。 爸爸妈妈满面笑容,与前来祝贺的亲友、屯中人说着祝福的话语。没想到,与舅舅家一同前来的,还有铁山的老师黄先生。铁山惊喜的跑过去向老师问好,把老师和舅舅、舅妈迎进屋内。 落座后,黄先生说:“听到铁山结婚,我来讨一杯喜酒喝,姐姐、姐夫不嫌我唐突吧。” 妈妈笑着回答:“哪能呢,铁山能有今天,还不多亏了你,你能来,姐姐是真高兴,待会儿,让你姐夫陪你多喝几杯。” 院门外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说明吉时已到,铁山和严冰拜过天地、拜过爸妈,两人互拜过后,被送进新房。简短的仪式后,热腾腾的菜肴就端上了桌,温热的酒被倒进大小不一的酒杯;随着酒的入口,酒桌上的氛围热闹起来,小院里就不时响起笑声。。。。。。 这一夜,铁山成为了真正的男人,严冰在铁山的爱抚下,也由姑娘变成了水做的女人,瘫软在铁山的怀抱里。。。。。。 这一夜,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好多人家也都是难以入眠了。铁山的婚礼虽说是简单了一点儿,但给屯中人的印象却是深刻的,他们也对酒席上丰盛的菜肴,感叹着铁山家发生的巨大的变化。而村子里那些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受严冰的影响,旺盛的精力让他(她)们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下来。。。。。。 第39章 精明的严冰 从睡梦中醒来,严冰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感受到压在自己胸脯上铁山的手臂,神志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想着夜里俩人之间的激情,严冰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热,看着还在沉睡中的铁山,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身在梦中的感觉。她把身子向铁山靠了靠,感受着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还有平缓的呼吸声、怦怦的心跳声,脸上是一片幸福满足之色。 也许是受到严冰的触碰,铁山也醒来了。他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感觉严冰一直在瞅着他,只是在他睁开眼睛时,她才闭上眼睛假装还未醒来。铁山坏笑了笑,把还搁在严冰胸膛上的手用力紧了紧,伸腿向严冰的身上压去。感觉到铁山身体上的变化,严冰不敢再装下去,他用力推开铁山:“该起来了,你没听到铁香都出去了?” 铁山有些不舍的松开手,放严冰起身穿衣服,却还歪着头盯着严冰裸露的胸部,严冰被铁山看的不好意思,红着脸转过身去。铁山起身凑到严冰的耳边:“你的后背也好看。” 严冰白了铁山一眼,伸手推了一下他的额头:“快起来吧,别让铁香和二哥他们笑话。” 吃过早饭,铁山带着小金珠在玩,二贵和铁成跑过来找他。二贵:“铁山哥,带上枪,咱们去山上转转?” 小金珠看到叔叔要走,哭闹着要跟着铁山,正看着这边的铁香跑过去,抱过小金珠哄着,直到拿出糖来才算止住他的哭声。 三人转了很久也没发现猎物,在一个山梁上,铁成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粗气说道:“转了这么长时间,连个兔子毛都没看见,看来今天白来了。” 因为没有发现猎物,铁山也感觉很累,他说:“歇一会儿,咱们就往回走。” “铁山哥,问你个事,能搞到枪吗?我俩都想买支枪,就是咱们这儿枪太贵了,咱买不起。”二贵说完,铁成紧跟着说道:“是啊,三哥,要是能搞到枪,咱少花一些钱就买。” 铁山想了想说道:“子弹我能弄一些,枪可不好搞,等我回奉天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少花点钱买到旧枪。”他看了两人一眼:“这事只有咱三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说。” 二贵和铁成急忙点头,二贵:“铁山哥,你就放心吧,我俩都不是小孩子啦。” 往回走时,铁山知道二贵和铁成想玩枪的心思,便把枪交给俩人轮流拿着,慢慢往回走。半路上还真惊起一只兔子,野兔蹦跳着向前跑去,拿着枪的二贵瞄着野兔连开了两枪,只见前面的山地上冒起两股烟,受到惊吓的野兔,更快的窜向山梁后面。等到三人跑到山梁上,四下里看去,早已不见兔子的踪迹。 铁成去接二贵手里的枪,不忘取笑二贵:“你这两枪,还真打出来两股烟,却连根兔子毛都没打下来。” 二贵不情愿地把枪交给铁成,拉着长声说道:“给你,看你能不能打到兔子毛。” 直到接近村子,快下山了也没再遇见猎物,铁成有些沮丧。二贵笑道:“我没打到兔子毛,你连兔子毛都没看见,哈哈哈。” 晚上,在被窝里,严冰对铁山说:“你知道吗,铁香可能是有心上人啦?” 铁山坐起身:“什么,你说。。。。。。”他的嘴被严冰的手捂住了:“哎呀,你小点声。”严冰松开手,指了指对面的屋子,说道:“那天,就是二贵和铁成回来找你那天,我看见二贵不时去看铁香,昨天和今天,我发现铁香看二贵的眼神也不一样,没准,两人都有意思呢?” 铁山瞪大了眼睛:“你没看错?” 严冰:“我觉得他们俩都有意思,不信,你自己悄悄看看。” 铁山沉默下来,他想,过了年,妹妹就十九岁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结婚,妈妈可能早就张落着为妹妹找婆家啦。二贵家虽说和他家有那么一点点亲戚关系,却应该算是很远了,在村子里,像这样的亲戚关系做成亲家的不少,何况二贵也确实不错。他决定明天起暗中观察一番,不过,现在呢?他笑看着严冰,掀开严冰的被子就钻了进去。严冰压抑的声音响起:“哎呀,你弄疼我了。。。。。。” 大年三十,家中因为有了严冰,还有可爱的小金珠,年的氛围就更浓烈了一些。妈妈站在灶台边,告诉铁香把酸菜切的再细一些,却被铁香推进屋,说她站在那里碍事,灶台上的活儿有她和两个嫂子做就行。 坐在炕上的一瞬间,妈妈才忽然想到,打从十七岁那年嫁进刘家,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其间除了生孩子,每一天她都没有离开过灶台,而过年更是她最辛苦、最劳累的时候。此时,忽然间闲下来,她感觉还有些不大习惯,不过,她心里是高兴的,而且是特别的高兴。她终于体会到了做婆婆的感觉,更没有理由不感到高兴。是的,她的两个儿媳妇不仅模样长得好,被屯子里的人羡慕;看眼前的情形,这个新娶的、来自大城市里的儿媳妇,和铁梁的媳妇一样贤惠。这让她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让她自豪,感觉在人前身板就挺直了许多。 小金珠特别兴奋,听到外面有鞭炮声响起,要出去看别的小孩子燃放鞭炮,就去拉铁山的手。看见小孩子们跑远了,小金珠就拽着铁山抱着他去追,铁山只好哄着他,回家把买来的鞭炮一个个拆下来,领着他在院子里燃放,引来小金珠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二贵和铁成再来找铁山时,铁山不忘观察二贵和铁香的言情举止,还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一些端倪。于是,在无人时他问铁香:“你看二贵这人咋样?”把铁香问了个大红脸,转身就走。不过,铁山也明白了妹妹的心思,他让严冰告诉铁香,他会去找二贵说,让他家找媒人来提亲。 隔了一天,铁山找到机会对二贵说:“二贵,我和你嫂子明天就走了,有个事想问你,”铁山停顿了一下,严肃道:“二贵,你喜欢铁香吧?” 二贵听到铁山的问话,惊得呆住了,不知咋回答好:“我。。。。。。” 铁山看二贵窘迫的样子,说:“你要真喜欢铁香,就赶紧找媒人来我家提亲。” 二贵连忙说:“是、是,我回去就和我妈说,让我妈去找媒人,哎,谢谢铁山哥。”说完,不等铁山说话,就急忙向家中跑去。 听完儿子红着脸表达的意思,陈风与媳妇互相看了一眼,夫妇俩知道,铁香可是村子里一流的好姑娘,不仅人长得好,在村子里的口碑也好。要不是因为铁山刚刚结婚,恐怕他们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踏过无数遍了,他们家要是能娶到铁香这样的儿媳妇,那是儿子的福气,也是他们陈家的福气。于是陈风问儿子:“你啥时有这个想法的?” 二贵不好意思把自已爱慕铁香的事情说出口,即便是在爸妈面前,只是把铁山问他的事情向爸妈说出。妈妈听了十分高兴:“行,妈明天就去找媒人。” 陈风心中特别的高兴,他仔细思索一番后,猜测铁山可能是看出二贵和他妹妹互有爱慕,所以才会对二贵说出那番话的。他很明白,这门亲事已经算是做成了,心中对铁山就更加的称赞:这孩子真会办事,难怪当兵没几年就升上了排长。也促使他做出决定,过几天就带小儿子金贵去黄家湾铁山念过的私塾,送小儿子去念书,家里的羊由他和大贵二贵来放。 晚饭后,全家人坐在炕上,铁山又提起让爸爸和他一同去奉天的事,严冰也劝说爸爸随他们一同前去。爸爸摇着头,说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治。还说他现在很好,腿也不疼,家里也没有啥重活儿要他去做,有那些钱还不如在院子里再盖两间厢房,下次你们回来也有个住的地方。 铁山知道说服不了爸爸,就把两年来积攒下来的银圆取出来交给妈妈,说:“那就在院子里再盖两间厢房。” 妈妈看着这么多银圆,又看了看严冰,说道:“盖两间房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你们回奉天还得买房,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这钱还是你们留着。”说着把钱推到严冰面前。 严冰说:“妈,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回去先租个房,不着急买房,这钱您就收下吧。” 妈妈眼睛红了起来:“孩子,妈已经亏欠你了,哪能再要你们的钱?唉,听妈的,这钱我留下一半盖房子用,剩下的你们带走。” 严冰看着铁山,铁山说:“行,那就听妈的,剩下的钱咱们带走。” 次日早晨,铁梁找了铁成陪伴,赶着驴车去送铁山和严冰。一路顺利到了锦州,依依惜别后,铁山和严冰就登上了火车,返回奉天。 走下火车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俩人雇了辆人力车去严冰娘家。严冰爸妈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还有亲家捎过来的礼物,自然是高兴万分,妈妈张落着去给俩人做饭。。。。。。 次日早饭时,严冰的哥哥问铁山有啥打算,铁山说:“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她还想去医院上班,就先在她们医院附近租个房子,等我新兵训练结束,看看情况再说。” 家里人都知道严冰的脾气,她还想去工作,也没人阻止得了。饭后,铁山和严冰就离开家,向医院走去。 俩人先到了医院,严冰把铁山向同事们作了介绍,聊了一会儿就和铁山去附近找房。在一个不长的小胡同里,一家小院里有两小间耳房出租,房间不大,但是离医院很近,严冰觉得很满意。房主人姓赵,是个木匠,三十多岁的样子,他的媳妇是个微微发福的小脚女人。两口子看到铁山是个长官,听到严冰还是在医院里工作,对铁山和严冰就更加的热情。谈好了租金,房主人说他过一会儿就开始收拾房子,保证让他们明天就能住进来。 离开房东家,铁山把严冰送去医院,就赶回训练场。张连长看见铁山结婚回来问道:“婚事办的顺利吗?你媳妇是留在老家,还是和你回来奉天?” 铁山说:“谢谢连长,婚礼办的很顺利。我媳妇还想在医院里工作,我俩就在她们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准备明天搬过去。” 连长赞叹着说道:“你媳妇结婚了还出去工作?这样的女子可不多,真是难得啊!铁山,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今后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第40章 下得了厨房的严冰 次日,铁山和严冰去了繁华的中街,购买了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雇了辆人力车拉到他们租住的小院。房东两口子迎出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帮俩人往屋里搬着东西,他们的孩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好奇的看着身着军服的铁山。 房东媳妇对严冰说:“刘太太,今后咱们在一个院住着,就当是一家人,有啥事情千万别见外。你们刚结婚,缺个啥东西的就来找我,不用客气。” 严冰笑道:“大嫂,您别叫我太太,叫我妹妹就好。和您住在一起,少不了麻烦您的。” “不麻烦,在一起住着就是缘分,有啥麻烦不麻烦的。这个是我的小儿子,来,叫阿姨。”房东媳妇赵大嫂很会说话,把儿子叫到严冰面前,小男孩怯怯的说:“阿姨。” 严冰想起买来用作午饭的油果子,便找出来用纸包起一根递给小男孩儿。赵大嫂嘴里客气着,拽着小男孩儿就想走,严冰拦住她,把油果子塞到小男孩儿手上,说道:“大嫂,这您可就见外了。” 赵大嫂略显尴尬,她对着儿子:“说,快谢谢阿姨。”听到儿子说完谢谢后,又对严冰说:“你们俩收拾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送赵大哥俩口子出来,铁山问:“赵大哥,咱这里哪儿有卖煤的?” 赵大哥回答:“我现在没啥事,走吧,我带你去买煤。” 煤买回来了,赵大哥帮着把煤运进来,又取了把木柴,说:“把炉子点上,看看好不好烧?”铁山找出买来的火柴,点着后添进煤,听到炉子里呼呼的火焰声,赵大哥说:“行,炉子好烧,炕就热。你们忙吧,有事就去找我,千万别客气。” 送走了赵大哥,铁山取出新锅添了水坐在炉子上。随着温度的升高,屋子里的潮气、寒气少了许多,屋子也暖和起来。 正在里间擦着窗子上灰尘的严冰问:“水热了吗,给我倒点儿热水,这水凉的冰手。” 铁山拿过盆,倒了些有些温热的水端给严冰:“别着急,累了就歇一会儿。” 严冰笑着:“我不累。你饿了吧?等水开了咱俩就吃饭。” 锅里的水开了,俩人洗了手,把凉了的油果子用热水泡了泡,吃起来。铁山看到严冰脸上有一道灰痕,就伸出手去擦,被严冰拦住了,她取过镜子,笑着说:“看看你的脸,比我脸上的黑道子还多。”俩人的脸凑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彼此的模样,就都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着甜甜的幸福。 饭后,俩人脸也没洗就躺在已经热了的炕上休息,铁山一手抓过严冰的手,一手搂着严冰,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严冰被铁山搂着,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身心是那么的安逸。听到铁山说出的话语,严冰感觉眼睛湿润,似乎有泪水要涌出来。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家’——是那种属于她自己的‘家’的情怀,强烈的自心底涌上来。她仰起头看着铁山:“我也谢谢你。”随后把头低在铁山肩上,紧紧的靠着铁山,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美丽的脸上流下来,——那是她幸福的眼泪。 徐强探亲回来了,看他乐呵呵的神情,铁山猜测徐强这一次回家探亲一定很顺利。他看着徐强:“徐大哥,看你笑咪咪的样子,这次回去一定很顺利,家里的亲人都好吧?” 徐强脸上堆满了笑容:“是挺顺利的,我哥哥、姐姐见到我回去看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到谁家都得多待一天,不然就不让我走。”说时脸上是满满的幸福笑容:“我和大姐自从我爸去世后,就没有再见过面,见到我去看她,我大姐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的,让我感觉特别亲切。”说到这儿,接下来的话就带着一丝伤感:“我妈去世后,都是大姐在照顾我,那时候小,也不懂事,还经常向姐姐发脾气,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大姐对我有多好!” 听到徐强谈起她大姐,铁山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姐姐铁芳。想一想,姐姐嫁过去已经十年了,现在是啥模样,他只能依据妈妈和妹妹的身型、脸型去想象了。铁山忽然间明白,姐姐的心里一定是很想家的,日子过的也不会有多好。。。。。。 徐强:“哎,铁山,发啥愣呢?是不是想媳妇了,你这才回来几天啊?” 铁山清醒过来,尴尬的笑了笑,回答说:“我媳妇也回来了,她还想去医院里工作,我们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 徐强的眼睛瞪的老大:“啥,你媳妇结婚了还出去工作?”停顿了片刻,他叹息道:“你们念过书的人,想法和咱就是不一样!” 铁山觉得无法回答,就没去接徐强的话茬,转移话题问道:“徐大哥,这次回家,你哥哥、姐姐们没提你该成个家的事儿?” 徐强的脸上露出笑容:“亲事已经定了,女方是我大姐村上的,我得去女方家做上门女婿。”徐强对铁山笑了笑,接着说:“我大姐和姐夫都赞成这门亲事,是她们找媒人介绍的。我也想通了,要是娶了媳妇,把她一个人扔在家,我也不放心。做个上门女婿也挺好,起码她今后会和父母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铁山问:“我那个未来的嫂子咋样?你打算啥时候结婚?” 徐强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她才十六岁,外表看着挺顺眼的,我大姐和姐夫都说她人不错,是个好姑娘。按照她们家的意思,我们俩越快结婚越好,可是我大姐不同意,说我现在是排长啦,怎么也得把婚礼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她们家答应等天气暖和后把房子修缮一新,清明节过后我回去就可以结婚。” 铁山为徐强高兴,他说:“那真是太好了,你今后可就省心多了。徐大哥,今晚去我家,让我媳妇做几个菜,咱哥俩好好喝几盅庆祝一下。” 徐强说:“好啊,我是得去你家看看,尝尝你那有文化的媳妇做的菜是啥滋味。哎,可惜啊!要是何大哥还在,咱们哥仨在一起喝酒多好!” 徐强也是个多愁善感、念旧情的人,这样的朋友值得铁山去深交。 晚上,铁山和徐强早早离开训练场,去医院接了严冰,三人又去附近的杂货铺买了菜和酒,便向铁山租住的房屋走去。进入屋内,徐强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寒气,走进里间,空荡荡的屋子让徐强感觉寒气似乎更加的强烈。只见屋内的东西一览无余:地上一个脸盆和一个暖水瓶,边上垫起来的木板上有一些土豆和几颗白菜;炕上的炕席倒是新的,上面也只有一对被褥,一个藤编的箱子,米面和盆碗、菜板、菜刀等小件用品,放置在炕梢。 徐强惊讶的看着铁山和严冰:“这,这也太简陋了吧。”他没有想到,严冰这样念过书的人——她还是个城里的大小姐,会和铁山过这样的苦日子。 铁山说:“我们俩都没啥讲究,能对付住着就行。徐大哥,你坐,我去点炉子。” 严冰给徐强倒了碗热水:“徐大哥,屋子冷,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徐强接过水碗:“谢谢,你们俩天天自己做饭?” 严冰说:“是啊,我早上和晚上要在家吃饭,他有时也在家陪我吃。”严冰一边回答着徐强,一边拿起盆,抓了些木耳,倒了开心泡上。 此时,外面的天色刚刚有一些发暗,屋子里却已经黑了下来。铁山说:“咱这里偏僻,还没有电。”他拿过煤油灯,点着后放在窗台上,随后把藤箱放到炕中间,上面铺了一块布,菜板放在上面就当成了桌子,之后拿过两只碗对徐强说:“咱俩只能用碗装酒了。” 严冰把做好的花生米端上来:“徐大哥,你们哥俩先喝着,菜一会儿就好。” 徐强说:“我来给你添麻烦了。” 严冰笑着说:“不麻烦,徐大哥能来我们家,证明和铁山关系好,说麻烦就客气了。” 这话让徐强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严冰走出屋子,他冲着铁山伸出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铁山,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 铁山点着头,给徐强和自己的碗里倒满酒,端起碗:“徐大哥,来,喝酒。” 严冰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她说:“徐大哥,菜做的不好,你们将就点儿。” 徐强:“弟妹客气了,这有花生米,有鸡蛋木耳的,下酒最好。”说着夹了一口白菜炖的冻豆腐、粉条,眼睛一亮:“弟妹,你这白菜咋做的?真好吃,比我们训练场做的好吃多了。” 严冰笑着回答:“我就是多放了点儿调料,好吃,徐大哥就多吃点儿。” 徐强向铁山送过去赞美的表情,他说:“弟妹,你也工作一天了,上来一起吃吧。” 严冰说:“你们哥俩先喝着,我不急,炉子上还做着饭呢。” 铁山和徐强边喝边聊,严冰会不时的插上几句,调节着俩人之间的气氛,让俩人喝的特别尽兴。徐强的脸色已微微发红,心中却是十分的清醒,他从铁山俩口子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份浓浓的甜蜜。他对铁山说:“我真羡慕你。” 铁山嘴上说:“我有啥可羡慕的?来,徐大哥,喝酒。”心里却是无比的受用。 徐强放下碗:“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转头看着严冰:“弟妹,以后铁山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就找我,我保证替你出气——我说的可是心里话。” 严冰笑容满面:“谢谢徐大哥,他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去找你。徐大哥,那你今后就常来我们家喝酒,我随时欢迎。” 送走了徐强,严冰见菜已凉,把菜倒进锅里准备热一热,被铁山推坐到炕上:“你上炕歇着,我去热。”没一会儿,菜热好了,铁山给严冰盛了碗饭,递给严冰后就看着她吃饭。严冰吃着饭,见铁山一直盯着她看,感觉很不自然,就问:“你老看着我干啥?” 铁山笑咪咪的说:“我喜欢看。” 严冰不由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厚脸皮,你再看,我不吃饭啦。” 铁山连忙说:“不看、不看了,你赶紧吃饭,我一会进被窝里再看。” 严冰急忙捂住嘴,好玄没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她憋着笑,伸出手用筷子去打铁山的头。铁山装做没有躲开,让严冰在他头上打了两下,并做出很痛的样子,坏笑着看着严冰:“你打我两下,一会儿得让我。。。。。。”后面的话是凑到严冰耳边说的,把严冰臊的脸色通红。她放下碗筷,伸出手去掐铁山。。。。。。 屋子里的煤油灯熄灭了,已经温暖了的小屋里,云雨过后的俩人,脸上还残留着激情过后的亮光,低语着属于他们之间的悄悄情话。。。。。。 第41章 遇见银生 铁山有了自己的家,多了一份幸福,同时也多了一份羁绊。而新婚的生活虽然充满了甜蜜,但是也会像流水一样出现波浪,并溅起一两朵浪花来;不过,这也让俩人能够更深入的了解彼此,推动着俩人之间的感情更加的甜蜜。不知不觉中,受到严冰的影响,铁山的心态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一些他原先没有接触过的事儿,或是一知半解的事情,从严冰嘴里说出来,让铁山惊讶、敬佩的同时,也有一丝大男人的不舒服隐藏在心底。只是,铁山心里的那一丝丝不舒服,也因为俩人感情的加深被冲淡了许多,有啥事他也愿意听听媳妇的意见。 徐强来家中做客后,俩人在闲聊时,谈起前不久结束的直奉战争,严冰问:“你和徐大哥提到的那个何排长,他是咋死的?” “何排长是在一次进攻时被子弹击中的,他当时中了好多枪,死的很惨。”铁山自顾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严冰的表情变化。等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会让严冰担心,去看严冰时,发现严冰脸色煞白的看着他,于是急忙说:“你别担心,现在战争不是结束了吗。” 铁山见严冰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就伸手抱住严冰:“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严冰靠在铁山怀里,良久,她叹着气说道:“这些军阀们,对外、保护不了国家,对内、打起内战倒是积极,他们可不会管士兵的死活。”严冰说着直起身看着铁山:“哎,上次你们的士兵被日本人打伤那个事,咋处理的?” 铁山回道:“不了了之呗。啊,我正想问你呢,那个南满铁路是咋回事?” 严冰说:“南满铁路是由俄国人修建的,日俄战争后归了日本人,现在是日本人管理。” 铁山不知道这一段历史,他问:“这么说是俄国人战败了?” 严冰:“是啊,他们两国的军队就在奉天交战过呢。可笑的是,他们两国的军队在中国的土地上开战,咱们的政府还说是保持中立,真够窝囊的。哼,你们东北军也强不了多少,欺软怕硬,要是普通人把你们的士兵打伤了,怕是早就被抓起来了。” 铁山听后苦笑着,心情难以平静,他明白严冰不是针对他,他也是越来越讨厌这样的战争,可此时却是无言应对。。。。。。 给二贵和铁成搞枪的事,铁山一直留意着,他从军需王大哥那里了解到,想搞到新枪不容易,旧枪也得等到有机会才会搞到。铁山明白,想搞到枪得向王大哥意思意思,需要用钱,回家便把事情向严冰说出。严冰听了问:“二贵和铁成想买枪?他们俩买枪做啥?” 铁山说:“用来防身呗,我们那里胡子多,好多人家都有枪。像我爸他们,当时要是有枪,钱、车就不会被劫,我爸也不会受伤。” 严冰想了一会儿,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咱爸他们当时有枪,会是咋样的结果?” 铁山听到严冰称呼上的变化,心中很是欣慰。他说:“一般情况下,胡子看到你有枪,就不敢劫你,他们也怕死。” 严冰问:“如果胡子还敢劫呢?” 铁山答道:“那就打呗,起码有了枪,就不怕胡子啦。” 严冰又问:“打完的后果呢?你没有想过吧?” 铁山不说话了,他确实没想过那么多,严冰的话,让他沉思起来。 见铁山没说话,严冰解释说:“我不是反对你给他们俩搞枪,是怕他们有了枪,胆子一大,出了事咋办?” 铁山权衡了一番利弊后,觉得还是应该给二贵俩人搞枪。他说:“我想好了,现在世道这么乱,有了枪他们也能保护自己,不被人欺负。他们俩也不小啦,应该不会乱来。” 严冰心里无奈,嘴上却是说:“行啊,你想好了就行,需要多少钱?” 铁山:“暂时还不用钱,王大哥说搞到枪会告诉我的。” 在训练场,新兵们是由班长们带着训练的,铁山的事情并不多。因为周奇那件事,铁山在新老兵中的威信日渐升高,再加上他从来没有长官的架子,与新老兵们的年龄差不多,新老兵们也愿意接近、巴结一下他这个小排长。铁山做为排长,自然希望与新老兵们融合在一起,与大家儿的关系更近,所以他偶尔也会和大家在一起摔跤啊、掰手腕的做一做游戏。 也是因为周奇的缘故,铁山对这个满身匪气的新兵格外关注。按杨班长的话说:“这小子是个好兵,枪打的也不错,就是狂了点儿,不好管理。” 对周奇这样的新兵,他身上的坏习气很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的,铁山也没啥好的办法。他问杨老兵:“杨班长,我听说你枪打的不错,与周奇比如何?” 杨班长想了想,说道:“不客气的说,我比他强。” 铁山说:“那就好,要是你们班的老兵和新兵来场射击比赛如何?” 杨班长笑着说:“好啊,让周奇和新兵们看看咱老兵的枪法,杀一杀他们的狂劲。” 比赛的结果,自然是老兵们胜出很多。铁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射击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新兵打的不好,说明你们练习的不够,但是也不要失望;老兵打的好,也不要骄傲。无论新兵老兵,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就是兄弟,是一个集体,只有兄弟们团结在一起,到了战场上互相帮衬着才能保住性命。大伙儿的射击能力都提高了,在战场上就能消灭更多敌人,更好的保护住自己,才能取得胜利。” 这场比赛让新兵们知道了与老兵的差距,对周奇的触动很大,也让杨班长的工作好做了许多,铁山的事情就更加的轻闲。所以,每天训练结束,如果没啥特殊情况,铁山也不等伙房开饭就离开训练场,去医院等严冰下班。 这天,铁山走进医院,在门口,遇见三个警察走出来,其中佩着短枪的警察看着特别的面熟。交错而过时,铁山忽然想起来这个警察好像是郑银生,他迟疑了一下没敢认,就没有停下脚步。郑银生却认出他,他停下伸出手拦住了铁山:“你是刘铁山吧?你怎么。。。。。。你咋来这里?”他惊讶的上下打量着身着军服的铁山。 铁山听到郑银生的问话就已确认是他,略显惊讶的说道:“你是郑银生?啊,我该叫您郑警官吧?没想到在这里见面,难得郑警官还记得我。” 郑银生惊讶的表情还没有退去:“你这是。。。。。。在那里当兵?” 铁山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银生:“我在新兵训练场。” “哎呀,看你这身军服,是军官吧?啥军衔呀?我得称呼你为刘长官吧!”银生的话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铁山听出银生话里的酸味,他没说自己是排长,只是平静的说:“郑警官,不用客气。” 这时,穿着护士服的严冰走过来,她对着铁山笑了笑,站在铁山身边。银生也已经平静下来,此时看到严冰与铁山之间的神情,心竟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他向铁山一抱拳:“刘长官,我还有事,告辞了,有事来警察局找我。” 铁山抱拳还礼:“郑警官,再见。” 看着走远的郑银生他们,严冰问:“你和他认识?” 铁山点点头:“嗯,回去再和你说——他们来医院干啥?” 严冰:“他们是来调查的,说是有几个盗贼,在昨天晚上盗窃日本人仓库时,被打伤后逃跑,他们来医院调查,看看咱这里收没收治过受到枪伤的人?” 回家路上,铁山把自己念私塾时,与银生发生冲突的事向严冰说出。他说:“那时,我穿着破旧的衣服上学,他是瞧不起我的。我呢,自尊心强,也和他玩不到一起。” 严冰抱紧了铁山的手臂:“后来呢?” 铁山说:“我辍学后,直到今天差不多快十年了,还从没和他见过面,听说他来奉天念完中学,又去日本留学。”铁山看向严冰:“知道二贵和铁成为啥想买枪吗?”也不等严冰说话,铁山继续说:“我来奉天当兵前,曾和二贵、铁成猎过一只狼。那天,银生的哥哥金生带着人在山中打猎,听见狼嚎声,过来从我们手里抢走了狼。当时二贵和铁成想动手,金生他们就拿枪指着二贵和铁成的头。。。。。。回去后,我们三人的心情一样,都想拥有枪,只不过他俩那时还小,没有我想的那么强烈。” 严冰说:“怪不得呢,我看他刚才走时,不太高兴的样子?” 铁山歪头看着严冰:“看到我穿着这身长官服,他很惊呀,你又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他心里能舒服?唉——,”铁山叹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见面好。” 此时,俩人走到一家杂货铺前,严冰问:“你还没吃晚饭吧?想吃啥?我去买。” 。。。。。。 郑银生与俩个手下走出医院,其中一个警察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郑警官,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上次南满铁路日本人和奉军士兵打架那件事上,下了孙警官枪的那个人,没错,就是他。” 银生和另一个警察看着他,这个警察接着说:“这个人很厉害,他当时非常快的抓住孙警官拿枪的手,孙警官就疼得乖乖的松开了枪。事后,大家看到孙警官的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疼了好些天呢。郑警官,这个人是不是练过武啊?” 手下的问话,让银生想起小时候与铁山打架时的情景,一想起那时铁山的眼神,他脸上的肌肉就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对铁山的眼神印象深刻,其间又隔了那么多年,他今天也不会认出铁山来。原本他自留学归来,进入奉天警察局,与原来的那个偏僻的小山乡的人或物,已渐行渐远,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铁山。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他最不想见到的、连学都上不起的穷小子,竟然还当上了奉军的长官。还有那个漂亮的女护士,看她瞅铁山时的眼神,那亲昵的样子。。。。。。这让有着无比优越感的他,在铁山面前,优越感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升起了无名业火。 两个警察见他不说话,脸上那阴森森的表情,也不再多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第42章 严冰有喜了 天气在一天天的变暖,白天也在一天天的延长,随着天黑的越来越晚,严冰在下班后也会和铁山回娘家看一看。爸爸妈妈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自然是笑逐颜开;哥哥、嫂子看到俩人还给孩子买了礼物,哥哥就埋怨妹妹:“以后回家,千万别再破费。”又对铁山说:“你们俩能回家看看,咱们就高兴,不用非买礼物。” 有时,恰巧遇见严冰的三叔,三叔就会留下来与铁山喝酒聊天,每一次都会聊到很晚才走。三叔很喜欢铁山,对这个彬彬有礼的侄女婿印象非常好,所以他很喜欢和铁山在一起说话,偶而也会与铁山聊一些时政的话题:“听说了吗?前些天,在青岛和上海,日本人开办的工厂里,工人都举行了大罢工?” 铁山说:“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情况?” 三叔答:“据说是还罢着工呢,唉,说到底,还是咱们国家太弱了!” 铁山也有同感,国家确实是太软弱了,连工人的利益都不能替他们争取过来? 妈妈可不关心那些事,她在身边无人的时候,指着严冰的肚长悄悄问:“有喜了没有?”问的严冰脸色羞红。听女儿回答说没有,妈妈就会脸露焦急之色:“咋会没有呢?女婿是不是老不回家呀?你得和他说说。” 严冰心里更觉羞涩,红着脸对妈妈说:“哎呀,妈,我知道,你就别操心啦。” 徐强结婚回来了,看他满脸喜色的样子,铁山就知道喜事办的相当顺利。他笑着逗徐强:“徐大哥,咋不在家多待些日子,这么快就回来,小嫂子能舍得你离开?” 徐强笑着回答:“我倒是想在家呆下去,”说着左右看了看:“可惜,你和我,咱俩谁说了都不算。哎,我从家里带回来一罐好酒,今晚去你家喝两口,咋样?” 铁山:“好啊,前天我媳妇还问我,你回没回来呢?” 晚上,两人来到医院,严冰看到铁山身边的徐强,笑着上前问道:“徐大哥回来了,喜事办的顺利吧?” 徐强笑着回答:“托弟妹的福,办的很顺利——你看,我一回来,就去你家打扰。” 严冰说:“不客气,徐大哥,我说过,你啥时来我家我都欢迎。” 走进小院,铁山与正在做活儿的房东赵大哥打过招呼,便进屋去点炉子,严冰给徐强倒了热水后,就扎上围巾去洗菜。徐强看着忙碌的俩人,感慨道:“我说铁山怎么总是回家来吃晚饭呢,原来你们俩是天天一起做、一起吃呀,有句话咋说的?好像是举案。。。。。。什么呢,我说不出来了——你们俩真是幸福!让人羡慕啊!” 严冰:“有啥可羡慕的,徐大哥,你把嫂子接来奉天,不也能和嫂子天天在一起吗。” 徐强:“你嫂子可离不可家,她和我一样,都没念过书,连村子都很少离开。” 严冰看着徐强:“没念过书怕啥?你把嫂子接来奉天,见见世面也好啊!徐大哥,有时间把嫂子接过来,在我家住就行,到时我带她逛一逛奉天。” 徐强心里十分的高兴,他感觉得到严冰不是在说客气话,于是说道:“行,有机会我会把她接来奉天的。” 菜做好了,铁山放上赵大哥给做的小炕桌,徐强已打开酒罐的封口,立刻,一股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弥漫了整间屋子。铁山瞪大了眼睛,问:“徐大哥,这是啥酒?咋这么香?” 徐强脸露笑容:“这是我们那儿有名的‘仙人醉’——这罐酒是我丈人家的,听我媳妇说,酒在菜窖里放着快二十年了,比她年龄还长。” 严冰问:“听徐大哥说话的意思,大嫂家里条件不错吧?” 徐强:“她们家原先是村子里属一属二的富户,接连生了七个孩子后,没有一个小子,全是女孩,我丈人可能是觉得盼子无望吧,就沾染上了赌博,没几年就输掉了大半的家产。听我姐姐说,他是最近两年才不赌的。” 铁山感叹道:“看来赌博真是害人不浅啊!来,徐大哥,喝酒。” 放下酒碗,徐强问:“感觉咋样?” 铁山:“这酒喝下去感觉特别绵软,还有一丝淡淡的甜香,没有‘烧刀子’那么烈。” 徐强笑着说:“你说的差不多,不过,这酒的后劲比‘烧刀子’还大,刚开始喝时会觉得酒劲不大,多喝一些没关系,一旦喝多了,哪怕多喝一点点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铁山:“听你这么说,凭咱俩这点儿酒量,这罐酒怕是半罐也喝不了?” 徐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罐酒,咱哥俩匀成两顿喝正好。” 铁山没把徐强说的话当回事,不知不觉中,他还真就比平时多喝了一点儿。徐强拦住他,他说:“没事,我不信这点儿酒就能把我撂倒?”送徐强走出院外,被风一吹,铁山就觉得脑袋发沉,往回走时,脚步已虚不受力,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严冰连忙搀扶住他,踉踉跄跄的把他扶进屋,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弄到炕上,气的在他的腰上使劲掐了一把,他也是迷迷糊糊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就打起了呼噜。。。。。。 翌日,徐强见到铁山,问:“咋样?酒劲儿过去了没有?” 铁山摆了下手:“别提了,今天早上起来,嘴里还都是酒味呢,早饭就喝了一碗稀粥。” 徐强凑近铁山,低声说:“早上,我听三连的李排长说,新兵训练结束,咱们还会留在这里,继续训练新兵。” 铁山精神起来:“是吗?那可太好了,不用去打仗,还能留在奉天。” 徐强道:“是啊,李排长和我说时也很高兴。要是真的,我估计三两天就该开会宣布了。” 果然,几天后,连长自团部开过会后,返回来宣布了这个决定:这批新兵离开后,另一批新兵会在一个星期后来到训练场。这个决定,让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班排长们高兴万分。 铁山自然是高兴异常,他在医院接了严冰后,就憋不住的把消息告诉了严冰。严冰看着铁山兴奋的神情,笑着说:“走,咱们去杂货铺买点好吃的,让你喝两盅,我也有个好事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 铁山急忙问:“有啥好事?现在就说呗,这儿又没有人。” 严冰脸色红了起来:“回家再告诉你。” 回到家,进了屋子,铁山就迫不及待的问严冰:“你快说说有啥好事?” 严冰一边脱着外衣,一边说:“先做饭,吃饭时再告诉你。” 铁山上前拽住严冰,嘻笑着凑到严冰的脸前:“你先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严冰看着铁山,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低下头说:“这几天,我。。。。。。那个没来。” 铁山的声音有些大:“啥?你说啥没来。” 严冰伸手在铁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声音低低的说:“你喊啥?我。。。。。。可能是有喜了。” 铁山:“啊——”随后就感觉脑子里都被巨大的惊喜所涌满,他紧紧地抱住了严冰。直到怀里的严冰说:“哎呀,你松点儿,我快喘不上气了。”他才从惊喜中清醒过来,抱起严冰放在炕上:“你坐,你歇着,我去做饭,今后咱俩的饭菜都由我来做。” 一句话说的严冰眼眶湿润起来,在她的记忆里,还没听说过哪家的男人,因为心疼自己的女人,会天天去灶台做菜做饭。看着铁山笨手笨脚切菜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涌进她的心里。她走过去伸手去接铁山手里的菜刀,被铁山拦住:“不用你,你在边上看着就行,我做不对了你就告诉我。” 严冰偷偷抹去脸上的泪珠,静静地看着铁山,娇媚的脸上呈现出满足的微笑。。。。。。 新的一批新兵进入训练场,忙碌了一阵之后,新兵的训练就走入了正轨。班长们有了上一次训练新兵的经验,新兵中又没有刺头儿的出现,他们的工作也好做了许多。铁山的事情少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就用在了看书上。自从知道铁山喜欢看书后,严冰就把家里的旧书找出来,拿给铁山;有时看到医院里的同事谁有了新书,就会借来与铁山一同阅读。 晚上回到家,铁山进了屋就生火做饭,刚开始的那几天,严冰会对铁山说:“我没事,做个饭菜又不累,让别人看见你在家做饭做菜的,会让人笑话咱俩的。” 铁山听了只是笑笑说:“怕谁笑话呀?你想多了吧?” 没办法,严冰只好和铁山讲起了道理:“你想想,有哪家男人天天围着灶台转啊,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再说,你看我这还没显怀呢?不就是做个饭菜吗,比我在医院里工作还轻松呢。” 铁山听完严冰的话,更不想让她做饭了,他拽着严冰坐到炕上,说:“你在医院里工作了一天,一点也不轻松吧?别说了,你歇着,我去做饭。” 日子在一天天向前迈进,天气也一天天变的炎热,随着一场秋雨的到来,炎热的天气又开始向凉爽转变。而随着气温变凉,严冰的身子也渐渐的凸现出来,因为身体上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也在发生变化。铁山感受到媳妇的变化,对媳妇就更加的疼爱,他开始劝严冰别再上班。严冰向他解释说:“离孩子出生还远着呢,我是护士,我知道咋做,你就放心吧。” 铁山不明白育儿的知识,也没见过怀孕的女人还能上班,出来当兵前甚至没见过在外工作的女人。他坚持着不想让严冰再去医院工作,俩人争论了几次,他见说服不了严冰,就不愿意听严冰的解释了,有一次还和严冰吵了起来。无奈,严冰觉得自己是秀才遇见了兵,有理说不通,便答应铁山再上几天班,到月末就不会再去医院。令她欣慰的是,铁山不愿她再去上班,除了心理上大男人的尊严外,更多的是关心自己。她理解铁山的心情,所以在向铁山解释时,她从不说:多上一个月班,就多拿一个月的工钱——她怕伤了铁山的自尊心。 铁山家中来信了,信中说铁香和二贵已经订了婚,准备在秋收过后就办喜事,问他和严冰能不能回去。铁山想回老家,顺便把搞来的两只短枪给二贵和铁成捎回去,可是严冰的身子让他犯难了。他和严冰商量:“你这身子越来越不方便,我走了,你能照顾自己吗?” 严冰:“你放心回去吧,等你走了,我去爸妈家呆几天。” 铁山听严冰说要回娘家去住,自然是放下心来,他估算着秋收的时间,觉得时间还早,决定过几天再去连长那里请假。 第43章 连长阵亡 几天后,铁山去找连长请假时,连长告诉他,最近可能会有作战任务,任何人都不得请假离开。铁山问连长是啥任务?连长顺手拿起边上的一份报纸,对铁山说:“你看看吧。” 铁山看到报纸上大大的标题:郭松龄通电全国宣布倒戈,心中非常的震惊。看完之后,他心里很复杂,他知道,郭松龄曾经做过连长的老师,于是问道:“连长,咱们是不是要去和他们交战?”铁山摇了下手里的报纸,接着说:“连长,你说吧,我听你的。” 连长笑着站了起来,说道:“你想多了,郭松龄是我老师不假,这件事咱们得听上边长官的。”连长向外看了一眼,走到铁山身前,抬起手放在铁山的肩膀上,用力掐了一下:“我没有看错你,回去啥也别说,该干啥干啥,等候上边的命令吧。” 铁山知道此时连长的心情一定不好,也理解连长无奈的心态,不过,铁山很失望,他也像连长一样很是无奈:老家是回不去了。他感觉心中有火焰在升起,却又无处发泄、也无法发泄。在训练场上,他与徐强等几个班排长们闲聊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话的语气,郭松龄倒戈的信息还没有传播开来。 徐强把他叫到旁边,问他:“我看你从连部出来,脸色不好,是不是发生啥事了?” 铁山把去连长那里请假的经过向徐强说出,说完看着徐强:“看来,咱们又要打仗了。” 徐强也很惊呀,他也知道郭松龄是连长的老师,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他妈的,这才消停几天啊!又要打仗?哎——,连长咋说?” 铁山看着徐强:“连长的意思是别多说,该干啥干啥,等候上边的命令。” 徐强沉默下来,铁山也没再说话,俩人默默站了一会儿,徐强叹着气说道:“听连长的吧,该干啥干啥。这鬼天气,待长了怪冷的,走吧。”俩人向营房内走去。 严冰已不再去医院上班,铁山回到家时,严冰已经做好了饭菜,还给他热了壶酒。看到铁山把酒壶放到一边,她才发现铁山的情绪不对,便坐到铁山身边,脸现关切神情:“看你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出啥事了?” 铁山在往家中走时就己想好,要打仗的事情是瞒不了严冰的,应该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该如何开口呢?他看着严冰,硬着头皮说道:“今天我去找连长请假,连长告诉我,最近可能要有作战任务。。。。。。” 严冰瞪大了眼睛看着铁山:“你说。。。。。。你们又要打仗?” 铁山斟酌着说:“你听说过郭松龄吗?他已通电全国宣布倒戈,正率兵向山海关开进。看这情形,有可能又要打仗。” 严冰好像是听过郭松龄的名字,她说:“郭松龄不也是你们奉军的高官吗?哼,这些个官僚,就知道争权夺利,才不管打不打仗,底下的人死不死呢!”她心中非常的苦恼,也很无奈,好久,她叹了口气:“唉——,吃饭吧,再不吃就凉透了。” 默默的吃过饭,收拾收拾,俩人就早早躺进了被窝。铁山抓过严冰的手,握在手里:“让你担心了,我。。。。。。”他不知道该说啥安慰严冰。 严冰拽着铁山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问:“感觉到他在动吗?”看到铁山点头,严冰说:“真要打起仗来,别忘了我和他在家等着你。” 铁山感觉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猛地侧过身子去看严冰,只见从窗户纸上透过来的朦胧的月光,洒在她娇媚的脸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莹光。铁山像被定住一般静静的看着严冰,不眨眼的看着。。。。。。良久,他慢慢的靠近严冰,在她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严冰伸手抱住了铁山的头,紧紧地抱着。。。。。。 数天之后,连长传达了作战命令,要求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铁山急忙赶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雇了个车子,把严冰送到岳父家。在车上,铁山就安慰严冰,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的。在岳父家说了会儿话,铁山就提出要赶紧回去,他对送出门外的大舅哥说:“我这也是没办法,把严冰送过来,给大哥添麻烦了。”说着弯腰给大舅哥行了一礼。 严冰哥哥急忙去扶铁山:“哎呀,妹夫你这可就见外了,严冰是我妹妹,咋能说麻烦呢?”他拍着铁山的肩膀:“妹夫,别辜负我妹妹,打起仗来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谢谢大哥。”铁山说完,转身走去。 训练场已被战争的气氛所笼罩,新兵们情绪不同,有沉默寡言的,也有跃跃欲试的,班排长等老兵们倒是大都沉闷起来。铁山走进训练场,看到徐强与三排长在营房外说着话,就走过去与俩人打着招呼:“两位大哥,聊啥呢?” 三排长:“刘老弟来的正好,我们俩正在说,他们也是奉军,这仗可咋打呀?” 徐强也说:“现在人们议论纷纷的,说啥的都有,你是啥想法?” 铁山看了俩人一眼,说道:“要我说呀,咱们啥也不说,就听连长的。你们想啊,连长不也得听从上边营长、团长的命令吗?” 三排长点着头:“对呀,刘老弟说的对,咱们说啥也没用啊,听连长的。” 徐强看着铁山:“咱们去连长那儿,听听连长咋说?”三人商量了一下,向连部走去。 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这天早上,气温忽然降了下来,冰冷的感觉让人一下想起秋天已成为过去,冬天来了。凛冽的北风一吹,让站在训练场上的官兵们感觉刺骨的寒冷;而站在高台上的将军,正慷慨激昂的做着剿灭郭松龄叛乱的动员,优厚的奖励让一些军官和新兵们兴奋异常。。。。。。 次日,棉服发了下来,换上了冬装的官兵们登上卡车出发了。在新民附近,坐在卡车上的铁山,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了枪炮声,看来前方早已打了起来。作为预备部队,铁山他们乘坐的卡车,在离战场很远就停了下来。卡车的马达声一停,前方激烈的枪炮声就清楚的传过来,从枪声的密集上,可以想到双方打的相当激烈。 天黑后,枪炮声渐渐停下来,铁山他们接到了命令,悄悄的上前与守备部队交接后进入阵地。连长带着铁山等几个排长,巡视完所负责的残破的阵地,命令道:“立即组织大家修复工事,浅的地方一定要挖深。” 铁山经历过两次直奉战争,深深体会到工事的重要性,他督促新兵们快些修好工事,说道:“不要以为天黑了就没事,谁知道他们啥时打过来,大家都记住,一定要挖的能藏住身子。”看到有新兵挖的差不多就停下来,铁山走过去严历训斥道:“想不想活命?想活命,就赶紧挖。”新兵看到黑着脸的铁山,不敢再敷衍了事,看到排长也跳进来带头去挖,就加快了修补挖掘速度。。。。。。 一夜平安过去,次日天空刚一放亮,‘轰轰’的炮弹就落在铁山他们的阵地上。大家猫在工事里,听着头顶上‘嗖嗖’乱飞的弹片,庆幸工事挖的够深。炮声刚一停,铁山抖掉身上的尘土,向两边的班长喊道:“看看有没有受伤的?” 不一会儿,二班长跑过来报告,他们班有一个新兵受了轻伤,还有一个差点受伤。二班长气愤的说:“这两个小子真不知死活,听到落下来的炮弹离他们远,好奇的想探出头去看,结果刚一露出头,就赶上一枚炮弹落在他们附近,万幸的是,俩人一个头部被削掉了一层皮,另一个只是被削飞了帽子。” 铁山感到可笑又可气,与二班长来到两个新兵前,见医务兵在为受伤的新兵包扎伤口。铁山对跟过来的几个班长说:“回去告诉新兵,一定要听从命令,”他指着受伤的新兵:“看到了吧,这就是违反命令的教训,” 这时,连里的传令兵跑到铁山面前,带来的命令是坚守阵地,等待援军到来,这让铁山感觉松了口气——因为不用离开工事,出现伤亡的概率就小了许多。不过,铁山告诉班长们,一定要嘱咐好新兵,打仗时要服从命令,千万不要把身体探出去太多。 太阳升起后,郭松龄所部的叛军发起了攻击,受到猛烈阻击后趴在地上,架起机枪步枪与他们对射起来。铁山趴在工事里,看了一会儿战场上的形势,明白对面的叛军也不像是拼死拼活的向前冲,对身边的一班长说:“只要他们不冲锋,就不用浪费子弹,不时的放上一两枪,让他们不敢起身冲锋就行。” 不一会儿,传令兵又跑来传达连长的命令:“叛军不冲锋,留一半人防守,另一半人就地休息,保存体力。” 稍后,枪声稀落下来,其他营连的阵地,枪声也是稀疏了很多。对面的郭松龄叛军也很默契的没有急于进攻,双方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打着枪,向对方倾泄着弹药。 不温不火的战斗持续到午后,战场上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源源不断增援来的奉军对叛军形成了包围之势。一阵猛烈的炮火之后,他们向叛军发起了冲锋。密集的炮火已经让大部分的叛军失去了战斗力,可还是有子弹从叛军的方向射过来,冲锋的奉军就不时有人倒下去。铁山尽可能的压低着身子,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向前冲去,跑动中,他大声提醒着新兵们:“快分开,别靠的太近,都把腰弯下去,”跑在身边的一班长也跟着大叫:“快猫腰,都把身子猫下去。” 可惜,他们的呼喊没能传出去多远,便淹没在枪炮声里。铁山和一班长都很无奈,只能随着新兵们向前冲去。幸运的是,枪声渐渐的稀落下来,已经无路可逃的叛军纷纷扔下手里的枪,举手投降。 铁山吩咐一班长看管好俘虏,就急忙向连长所在的二排跑去,在刚才冲锋时,他隐隐约约的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连长中弹了。”他跑到一堆人前,推开前面的人,看到连长躺在地上,眼眶上有个弹孔,还在往外冒着血,人已早就失去了呼吸。 铁山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一眼,问一名班长:“你们徐排长呢?” 这名班长回答:“徐排长受了伤,被担架抬走了。” “啥,你说什么?”铁山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拽住了这个班长的衣领,一双发红的眼睛瞪视这个班长。。。。。。 第44章 升任连长 据连部的义务说,冲锋时,他和连长等人是跟在二排的后面,连长又在他和传令兵的身后,谁能想到啊,一颗子弹就单单击中了连长。。。。。。 铁山此时的情绪已渐渐稳定下来,听了庶务的讲述,铁山的心情很不好受,可也只能在心里感叹战争的无奈和无情。他对连长是充满着特殊的感激之情的,可以说,连长是他当兵以后,唯一一个让他从心里往外去尊敬的人;如果说当初的何风来像是他的大哥,那么连长就像是他的老师。如今,这两个对他当兵之后影响最大的人,先后在战场上阵亡,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情绪也是极度的低落。。。。。。 返回奉天训练场,铁山立刻赶去医院看望徐强。徐强伤在小腿,因失血过多,脸色特别的苍白,看到铁山来看他,徐强十分高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谈到伤势,徐强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他说:“医生说,恢复的好,啥事没有,唉,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我这是真真的幸运啊。” 铁山看到徐强的心态很好,为好朋友高兴,就不好意思把连长阵亡的消息告诉徐强,俩人聊了一会儿,铁山向徐强告辞。徐强知道铁山可能是还没有回家,就催促他:“天晚了,赶紧回家吧,弟妹还在家为你担心呢!” 赶到岳父家时,天色已黑了下来,为他出来开门的严冰弟弟看到铁山:“姐夫?”说完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二姐,我姐夫回来了。” 大舅哥起身迎出门外:“妹夫回来了。。。。。。回来就好。” 铁山:“大哥,让家里担心了。”看到岳父岳母和严冰及大舅嫂全都来到门外,铁山连忙上前说:“爸、妈,让您二老担心了。”说完弯腰给岳父岳母行了一礼。 岳母已是喜笑颜开:“这孩子,说啥客气话?快进屋,进屋说话。”进屋后,岳母就乐呵呵的看着铁山:“他姐夫,还没吃饭吧?”说完不等铁山回答,转身面向严冰弟弟:“给你姐夫搬个凳子来。” 饭桌上,大舅哥问:“真没想到,在哪儿打的仗?这么快就打完了?” 铁山说:“在新民附近,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完了。” 大舅哥又问:“听街上的人们议论说,郭松龄很能打仗的,支持他的军队有七八万人呢,这么快就败了?” 铁山停顿了一下,想着如何回答大舅哥的问话,严冰插话说:“哥,你咋那么好奇呢?吃饭,吃完饭再说。” 铁山明白严冰是想为他解围,觉得大舅哥只是心里好奇,想知道战争的结果,便说:“大哥说对了,郭松龄倒戈失败,他本人也被抓住了。” 岳母很高兴:“好,管他谁胜谁败呢,不打仗就好,省得冰儿天天担惊受怕。” 铁山仔细看向严冰,感觉严冰脸色很差,人也好像是瘦了。饭后,俩人来到严冰的屋子,铁山拥抱住严冰,伸手摸着严冰的脸:“你瘦了,都是因为我。” 严冰的泪水已止不住流下来,这些天,她的心一直为铁山揪揪着,却努力不在家人、尤其是不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她很难受,憋闷的心情无处发泄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此时,完好无损的铁山站在她面前,他那粗糙的大手摸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感觉特别真实,一直揪着的心放松下来,眼里的泪水就开了闸似的涌出来。 铁山一只手轻拍着严冰的后背,待严冰气喘的均匀下来,他凑到严冰的耳边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一会儿进被窝我可不看你啊。” 严冰噗嗤笑出来,伸手去打铁山。铁山脸上掠过幸福安心的神情,任由严冰的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良久,他感叹着说道:“搂着媳妇的感觉真好!”说完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过张连长的身影。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随后,受伤的徐强也出现在他脑子里。。。。。。 严冰感受到铁山的情绪好像是发生了变化,她抬头看到铁山脸色不好,问:“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铁山抓住严冰的手,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没事,就是在刚才,我忽然间想到了连长——唉!他死了。” “你们连长死了?。。。。。。可惜啊!”严冰很惊讶,她知道铁山对连长特别尊敬,有着很深的感激之情,却不知说啥安慰铁山,她叹息道:“唉,都是这该死的战争造成的。”她抽出被铁山握着的手:“你累了吧?我去铺被子,咱俩躺下说。”她感觉身体有些发虚。 铁山看见严冰鼓着的肚子,拦住她:“你等着,我来铺。” 躺在被窝里,铁山告诉严冰:“徐大哥也受伤了,他被子弹打伤了小腿。” 严冰抓过铁山的手,问:“徐大哥也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铁山说:“他自己说是不重,医生说恢复的好,啥事没有。” 严冰看向铁山:“听你这么说,徐大哥可能是伤到骨头了。我这也无法去看徐大哥,你告诉徐大哥,让他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少活动,勤换药。我是护士,我知道他这个伤,恢复的不好会发炎的,你别忘了一定要告诉他。” 铁山看见严冰神情严肃,说:“好吧,我明天再去医院。”他把手臂从严冰的头下伸过去,搂着严冰的肩膀:“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担心我,一直没休息好?不说了,睡觉吧,明天我还得早些回训练场。” 严冰确实是困了,自从铁山把她送来娘家后,她就没有安心的睡过一次安稳觉,几乎是天天翻过来、掉过去的难以入眠。有时因为折腾累了、或是数着数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时常被稀奇古怪的梦惊醒。现在铁山回来了,她枕着自己男人的手臂,感觉特别的安心,所以,不一会儿,心神舒展的她就沉沉的睡去,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次日一早,铁山早早的来到训练场,连里的传令兵就找了过来:“刘排长,营长在连部等你呢,快去连部吧。” 铁山随传令兵走进连部:“报告,刘营长,您找我?” 刘营长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不高,却很粗壮。他起身笑着看向铁山:“刘排长,咱俩是本家,以后在一起说话不用客气。我知道你们阵亡的张连长对你很器重,听说你对训练新兵很有办法,哦,不知道刘排长家是哪里的?” 铁山答:“营长,我家在辽西。” 刘营长:“哦,是辽西啊,我家是北镇的,咱们离的不远,听说你在家乡念过私塾?” 铁山:“是。” 刘营长:“你知道,张连长的位子还没安排人,我准备向团部举荐你任连长,你意如何?” 铁山不喜欢刘营长说话的语气,但是听说要提升自己做连长,心里是非常的惊喜,于是大声回答:“谢谢营长对我的信任,但凭营长调遣,我保证不辜负营长的厚爱。” 刘营长对铁山的回答很满意,他对眼前这个话语不多的年轻小排长早有耳闻,知道铁山枪打的准,身手也好,还击败过日本武士。看着站在眼前不卑不亢的铁山,竟给他一种特别沉稳的感觉,也难怪阵亡的张连长对他特别器重。虽然自己的心里毫无来由的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但是他明白,像铁山这样的手下不多,用好了,绝对是自己手里的一把最锋利的兵刃。 刘营长走到铁山身前,挥拳在铁山胸前轻轻捶了一下:“好,你看谁来接替你做一排长?对了,二排长徐强伤势如何?” 铁山问:“不知营长有没有人选?”他看着刘营长,见营长未说话,接着说:“要是没有,我认为一班的杨班长合适,请营长定夺。”铁山的话让刘营长听着特别舒服,话语间用请示的语气,表现出对自己足够的尊敬,因此对铁山又高看了几分。于是点着头,表示他会尊重铁山的意见。 停了一下,铁山说:“营长,我想今天去医院看徐排长,您看?” 刘营长说:“好,你代我问候徐排长,让他在医院放心养伤。哦,我听说你太太是在医院工作?” 铁山回道:“是,她在医院做护士,现在怀孩子在家休养。” 刘营长说:“啊,那你快去医院,看完徐排长就不用回来了,回家陪陪媳妇吧。”刘营长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他说:“我媳妇生了四个孩子,每一次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去吧,下午也没啥事,在家好好陪陪媳妇,女人不容易啊!”刘营长话里带着过来人的伤感。 铁山对营长的印象大为改观,他十分高兴:“谢谢营长。”给营长行礼后离去。 徐强已经从其他人嘴里知道了连长阵亡的消息,他明白铁山昨天没告诉他,是看到自己心情好不想扫兴。俩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徐强叹道:“连长的运气不好,谁也想不到。。。。。。” 铁山没说话,他在想如何把自己将要升任连长的事情说给徐强。俩人聊了几句连长的话题,徐强问他:“连长空缺了,上边想让谁当连长?” 铁山说:“早上,营长来连部找我谈话,他想让我接任连长。” “是吗?那可太好了,我先祝贺你高升。”徐强笑着捶了铁山一拳,抱拳说道:“你小子真有福气,等我伤好了,你得请我去你家好好喝一顿。” 铁山说:“行啊,我媳妇说过,徐大哥你啥时去我家她都欢迎。对了,昨天回到家,我把你受伤的事儿告诉我媳妇,她特意叮嘱我,让你一定得听医生的话,安心养伤,少运动,勤换药,以免伤口发炎。还有,营长捎话来,让你安心养伤。” 徐强笑着答道:“弟妹不愧是在医院工作,想的就是周全,咱这的医生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你代我谢谢弟妹,也谢谢营长。” 铁山想到徐强排里的事情,问道:“你看安排谁代替你,暂时管理你们排?” 徐强说:“让王士岐代吧,他这人有脑子,当排长比我强的多。” 铁山道:“行,我明天去找他。对了,我看到有人拄着拐杖去厕所,很不方便,我给你派个人吧。” 徐强冲铁山抱了下拳:“够意思。” 返回训练场安排好人去护理徐强,铁山就赶去岳父家接严冰。岳父岳母留他吃过饭再走,铁山借口回去要烧炕,便和媳妇离开岳父家。在人力车上,铁山就忍不住悄悄告诉严冰:“我要升连长了。”严冰听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虽然不喜欢战争,也不愿意丈夫去打仗,但是听到丈夫升职却是非常高兴,觉得自己脸上也跟着沾光添彩。她侧身看着铁山,柔和的眼神中透露出女性迷人的风采。 在一家杂货铺前,严冰招呼车夫停下来。她抱着铁山手臂问:“给你庆祝一下,想吃啥?” 第45章 贤内助 次日上午,营长来连部宣布了铁山升任连长和杨班长升任为排长的命令,并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刘连长将是咱们团最年轻的连长,能力强、会带兵;杨排长是个老兵,经验丰富,头脑灵活,我相信二位一定能够胜任各自的职务。最近,咱们团的主要任务是训练新兵,我希望刘连长与诸位排长们精城团结,全力做好新兵训练,让新兵在诸位调教下,走出训练场时都能成为优秀士兵。” 铁山代表杨排长对营长的信任和栽培深表感谢,并表示,他们决不会辜负营长和团部长官的期待,请营长放心,保证完成好新兵训练任务。。。。。。刘营长满意的离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铁山觉得张连长给他留下的基础很好,这次作战又没有大的减员,就没必要去烧毫无意义的火。所以在连里的班排长会议上,铁山要求各排按照原来的作法去做就行,只是在扫过刘德友时,他看到刘德友躲闪的眼神,心在波动了一下后就过去了。 会后,他把王士岐留下来:“王班长,我和徐排长商量了,他养伤这段时间,由你代理徐强的职务,你看,有啥要说的?”王班长的年龄要比铁山大,人却很是爽快,也没有那些老兵油子味,没过多想就答应下来。 与王士岐的谈话让铁山印象很深,感觉这个比自已大两岁的老班长虽然不识字,打仗的经验要比自已丰富,见识也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对连部人员,铁山可是再熟悉不过,可正是这几个熟悉的人员让铁山非常的挠头。因为在一年前,铁山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年岁也都相仿,没想到出去一年后再回来,铁山竟成了他们的长官。这让他们的心里不平衡了,也有了抵触的情绪,虽然在铁山面前表现的也算是恭恭敬敬,但是铁山能够感受到他们心态上的变化。 晚上回到家,铁山把自己的苦恼向严冰说出,严冰想了想,也没有啥好的建议。吃饭时,严冰又对铁山说说:“你也不必顾虑他们的情绪,做你连长该做的事,只要你问心无愧,考虑那么多干啥?” 是啊,自己现在是连长,做好连长该做的事情,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只要自己做的对,做的问心无愧就行。严冰的话给他触动很大,他惊喜地看着严冰,直看的严冰难为情、脸色发红。 严冰伸手推了一下铁山的额头:“你又这样看我。。。。。。” 次日,铁山从训练场上返回连部,走到暖水瓶前想倒口水喝,没想到水瓶是空的,连部的人员也都不在,铁山心里笑了笑,拿起暖水瓶去伙房打水。 在伙房,一伙夫兵走进铁山:“刘长官,您咋来打水?”说着放下手里的菜盆,去接铁山手里的暖水瓶:“刘长官,您别进来了,我替您灌水。” 铁山客气道:“谢谢冯大哥啊。” 伙夫灌满水,走过来把暖水瓶递给铁山:“刘长官记性好,还记得我。” 铁山一只手接过暖水瓶,一只手拍了下伙夫的肩膀:“冯大哥,走啦。”离开伙房,铁山就在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难题,心想,自己打一两次水倒是没啥,可是在别人眼里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就会看轻自己。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发火,可是直到晚上回家,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又一日上午,铁山自外面返回连部,看到连部的几个人都在,看见他进来全都低下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铁山走过去拿起暖水瓶,又是空的,便转身去伙房打水,他心里有火,却不便因为一口水发泄出来,那会让人笑话的。 打水时,铁山就已经想好,不把连部的事情搞妥,其他事情做起来也不会顺利。想起媳妇说的‘做你连长该做的事’,他觉得应该行使连长的权力了。回到连部,他发现只有接替他的小曹坐在屋内,另俩人显然是躲出去了,他心想,正愁找不到借口呢。便吩咐小曹:“你记一下时间,我看看他俩啥时能回来?”说完倒了缸水,等候俩人。 果然,一小时后俩人才从外面说笑着回来。铁山起身走到俩人跟前,面无表情问道:“你俩出去了一个多小时,是有正事吗?” 俩人怔了一下,庶务说道:“没啥事啊,我们俩在训练场上和人聊了一会儿。”不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铁山看向司号,见司号没有说话的意思,铁山说:“我重新回到连部有五六天了,看来我这次回来很不受你们俩欢迎啊。”铁山摆手止住想开口的俩人,语气严厉起来:“你们俩不用辩解,这几天你们俩是咋做的、咋想的,我不想去说。以前我在连部时,咱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我也不想再提。现在,我只想问你们俩一句话:如果换一个和我一样年纪的人做这个连长,你们俩会咋想、咋做?”说完看着俩人。 俩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都低下了头。 铁山等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们不好回答,行,不回答也行。我再问你俩,咱这里是军队吧,如果有作战任务,就你俩现在的样子,你们说我应该咋样对待你们俩?” 俩人依然低着头,他们心里都明白,能找出的理由,还不如不说,所以就不说话。 铁山接着说:“你们可能会说,现在不是没打仗吗?是,现在是没有作战任务,但是请你们俩注意,现在我是连长,你们现在对我是这样的态度,有作战任务时就能改变?”铁山取过茶缸喝了口水:“我当这个连长,你们俩如果觉得在连部不好做,可以提出来,向上边的长官提出来也行。如果还想留在连部,也可以,你们俩也都知道,我这个人好说话,没那么大的脾气,不过,你们要是像现在这个样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俩人全都抬起了头,庶务张嘴想说话,铁山伸手止住他:“你们俩不用急着下决定,好好想一想该咋做?想好了再做决定。”说完就离开了连部。 晚上铁山和严冰提起事情的经过,严冰说:“其实他们俩也不是真的反对你当连长,只不过是嫉妒心太强烈,心里不舒服罢了。你看着,他们俩谁也不会提出离开连部的。” 铁山目不转睛的看着严冰,严冰祥怒道:“又来了,你还那样看我?”伸手去打铁山。 铁山抓住严冰的手,抱住严冰:“不是,我在想,我媳妇行啊,分析的一点不差。” 严冰骄傲的仰起头:“那是,别忘了,我比你多念过好几年书呢。” 铁山狡黠的笑着说:“是呀,我媳妇念的书多,我该送给你个礼物。” 严冰没看到铁山坏坏的笑容,她凑到铁山面前,好奇的问:“啥礼物,让我看看。” 铁山抱起严冰的脸,张嘴吻住了严冰的嘴,好一阵才在严冰的推搡下,放开了严冰。他嘻笑着问:“我这礼物滋味如何?” 严冰缓过气来,绷着脸伸手去掐铁山。。。。。。 正如严冰所说,庶务和司号俩人谁也不想离开连部,早晨,铁山一走进连部,就看到屋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看到铁山进来,俩人就走过来向铁山道歉,请铁山大人有大量,允许他们俩继续留在连部,并表示他们今后不会再做对不住连长的事情。 铁山心中舒畅,脸上却依然是严肃的表情,他请俩人记住今天说的话,放心的留在连部,做的好,他一定会重用的,做的不好,他也会严厉惩罚的。俩人恭敬的向铁山点头。。。。。。 两部的关系理顺之后,铁山暗暗松了口气;可是百十号人的连队,芝麻谷子似的小事,三天两头就会出现,处理起来也是颇费脑筋的。这时他就会想起阵亡的张连长,想象着张连长遇见这样的事情会怎样处理,对张连长就更加的敬佩。 二排有两个新兵发生了口角,还动了手,铁山过去处理时才知道,俩人是在玩一种叫做‘顶牛’的智力游戏时,一方想悔棋重新走,另一方不同意,于是越吵越激烈的动起了手。铁山感觉非常的可笑,训斥过俩人后就去医院看徐强。 徐强的气色好了许多,他说:“昨天换药时,医生说伤口恢复的还行,可是我还不敢用力,只要稍稍一用力,腿就疼的难受。”徐强是盼着伤势早点好起来 铁山劝道:“伤口没好之前,千万别用力,你这伤不能着急,慢慢养,有啥事让小齐去做。”他看向护理徐强的小齐:“小齐,机灵点,看护好徐排长。” 小齐站起身:“是,请连长放心。” 铁山拉着小齐坐下,问:“听你们班长说,你很勇敢,枪打的不错?” 小齐挠着头回答:“我那枪法。。。。。。连长,大家都说你打枪准。” 徐强笑着插话说:“哈哈,连长是神枪手,你得向连长好好学。” 铁山拍着小齐的肩膀:“好好干,有时间咱俩比一比。” 走出医院,天空已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雪花,风也大了起来,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平时停在医院门外的人力车不见了踪迹,路上也是行人稀少,急匆匆的都是袖手缩着脖子在赶路。铁山扣紧了大衣的衣扣,走进风雪中。半路上,感觉风小了,雪花却是密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赶到家时,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鞋子。 抖落掉衣帽上的积雪,铁山走进屋子,立刻感到热气扑面,他对迎过来的严冰说:“这雪也太大了,我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大的雪。” “是吗?我送赵大嫂出去时也不大呀,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严冰拉开门向外看了一眼,赶紧关上门:“哎呀,这雪花真密啊,像这么下,明天早上怕是出不了门了。” 铁山脱下大衣挂在墙上,严冰看到他衣领上洇湿的痕迹,问:“你从哪儿回来的?衣领子都湿了?” 铁山说:“我去医院看徐强,从他那回来的。” 严冰:“从那个医院走到咱家得一个多小时吧,你咋不雇个车?” 铁山:“我从医院出来就下雪了,哪里有车子?” 严冰把做好的饭菜端进来,俩人上炕吃饭。严冰问:“徐大哥伤口恢复的咋样?” 铁山:“医生说恢复的还行,他自己说不敢用力,一用力就疼。” 严冰:“他是伤到骨头了,这才休养几天啊?你告诉他少运动,不能用力吗?” 铁山咽下嘴里的饭:“告诉他了,我还派了个人去护理他。我现在盼着他早点养好伤,回来帮着我管一管他们排的新兵。”铁山扒了口饭,接着说:“哎,我和你说,就今天,他们排有两个新兵玩游戏时打了起来。” 严冰因为关心铁山,对铁山他们训练场发生的事情也好奇,便问道:“因为啥打起来?” 铁山:“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游戏‘顶牛’,知道吗?”看到严冰摇头,他接着说:“就像下象棋,俩人中一个想悔棋,另一个不让,说着说着就动手打了起来。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火气大呗。” 严冰笑看着铁山:“呦,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比他们大很多似的。” 听了严冰的话,铁山被嘴里的饭菜噎住了。。。。。。 第46章 妈妈来奉天 这场雪一直下到子夜时分才停歇,次日早晨铁山走出家门时,脚踩在积雪中,雪深的地方已没过了小腿。铁山艰难的迈步向训练场赶去,还是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他想,严冰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是不是过些天回家把妈妈接来,再遇到这样的天气或是自己有任务不在家时,严冰有妈妈陪着,自己也能放心。 训练场地上厚厚的积雪难以清理,这让好赌的官兵们十分高兴,纷纷凑在一起耍起了钱。好酒的酒鬼们,也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就着花生米或是大葱、白菜心、罗卜条子蘸大酱的喝上几口,随后就借着酒劲,聊起了曾经的英雄往事。无所事事者们,也大都慢慢的围向赌圈外,替场上的输者惋惜,为赢者打气加油。 铁山从桌子里拿出一本线装书,翻到折起的页面看起来,看了没几页,就被对面屋子里的惊呼声扰乱,看不下去了。他放下书,向营部走去,想到营长那里坐一坐,顺便提一提过年时回家的事儿。走进营部,看到营长在和几个长官搓着麻将,桌子上摆放着不少的钱币。营长看到铁山,高兴的招呼铁山:“来,刘连长,坐我这摸几把,看看你的手气如何?” 铁山急忙摆手:“营长您玩,我不会这个,您接着玩。” 营长的手气不错,看他面前的钱堆就知道是赢家,他笑着问铁山:“有事吗?” 铁山:“没事,我就是到营长这儿来看看。”他在营长边上看了一会儿,也没弄明白咋个算是赢,看的是糊里糊涂,便告辞离开营部。 雪后,天气一天比一冷起来,有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之说的最冷的几天一过,离春节就不远了。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铁山对连长做的越发熟练起来。看到年已临近,他向营长请了假,去医院看望了徐强,便把严冰送去岳父家,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一路还算顺利,到家后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媳妇呢?你媳妇咋没回来?” 铁山笑着对妈妈说:“妈,她怀孕了,来不了。” 妈妈听说儿媳妇有喜了,脸上立刻涌满了笑容:“好啊,快告诉妈,几个月了?” 铁山挠起头:“我没听她说过,她说再有两三个月就该生了。” 妈妈脸上又出现担忧神色,她在铁山头上戳了一下:“你回来,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家?” 铁山:“哪能呢,我送她回娘家去住了,您放心吧。妈,铁香结婚,我没能回来。。。。。。” 妈妈:“妈知道,你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说着看向铁梁:“去把铁香他们俩叫过来。” 铁山没看到侄儿小金珠,问:“嫂子,咋没看见金珠呢?” 嫂子说了句:“在厢房呢。”说完出门向厢房走去,不一会儿,小金珠就跑进来,他看到铁山已有些眼生。铁山上前抱起金珠,贴着他的小脸问:“想叔叔了没有?” 小金珠看了铁山一会儿,才点了两下头,脸色也慢慢的有了笑容。看到随后进来的嫂子,怀里抱着孩子,铁山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铁香和二贵也在这时进来了,铁香从后面拍了铁山一下:“三哥,你猜是女孩还是男孩?” 铁山转过身:“我猜和你一样?”怀里的小金珠看到铁香,伸出手去:“姑姑。” 铁香打了铁山一下,接过金珠,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又好奇看向铁山:“三哥,你咋猜出来的?” 铁山笑着说:“你都告诉我了,还用猜?”铁香一脸迷惑。。。。。。 饭桌上,铁山对铁香和二贵说:“你俩结婚时,正赶上和郭松龄的军队作战,结束后我被提升为连长,就回不来了。铁香、二贵,恭喜你俩啊。” 爸爸抬头看向铁山:“你说,你当上连长啦?”一家人也都看着他。 铁山向爸爸点头。铁香高兴的看着铁山:“行啊,三哥,你真当上连长了?哎,赊钱一定不少吧?就没想着给我买啥礼物回来?” “我想起来了,”铁山起身从柜子上的背包里取出两个精致的小瓷瓶,一个放在铁香面前,另一个放在二嫂面前,他说:“这是严冰买的,你和二嫂一人一瓶。” 铁香惊喜的拿起瓷瓶:“三哥,这是叫啥来的?”她看向铁山。 铁山说:“雪花膏。” 铁香笑道:“对对,我嫂子走时说过,下次来时就给我带来。”她试着拧开了瓶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飘散开来。她把瓶口对着妈妈:“妈,你闻闻,太香了。” “啊,咋这么香?”妈妈惊讶地接过瓶子,看了看后问铁山:“这是干啥用的?” 铁山笑道:“是往脸上和手上擦的,我听严冰说,天冷时,给小孩子手上、脸上擦一点,能防止冻裂呢。”他接过妈妈手里的瓷瓶,伸出小指在瓶子里蘸了点雪花膏,抹在二哥怀里的金珠小脸上:“告诉三叔,香不香?” 金珠点着小脑袋:“香,”说着伸出小手去够瓶子,铁香一把抢过去:“去,拿你妈那瓶。”小金珠瘪起了嘴,想哭,铁梁急忙把媳妇面前的那一瓶取过来给儿子。 饭后,铁山趁家人不注意,把包里的两支短枪取出夹在大衣里,招呼二贵去找铁成。三人来到树林里,铁山掏出怀里的枪:“这是七成新的驳克,你俩一人一支。” 二贵和铁成互相看了一眼,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铁山手里的枪,一时竟忘了伸手去接。铁山说:“别愣着了,拿着吧。” 俩人拿过枪就露出爱不释手的神情,铁成问:“三哥,有子弹吗?我想放一枪试试。” 铁山说:“在这打枪,全村子都听的到。我得提醒你俩啊,少去外面显摆,不要以为有了枪,胆子就大,就不怕事。你俩千万记住,今后遇见事情时,能不动枪就尽量不动。” 铁成道:“三哥,你放心,只要不是往咱头上拉屎,我保证不动枪。” 铁山看向二贵,二贵急忙说:“放心吧,三哥,我俩有了枪,就是去外面时防备胡子用,不会乱来的。三哥,这枪用了多少钱?” 铁山:“你俩不用管了,算我送给你俩的,对了,有人问时,就说是买的。” 三人聊了一会儿,约好明天去山里试枪,就回家去。 次日去山里,铁山边走边叮嘱俩人:“一定不能把枪借给别人,任何人都不能借。有人想看时,记住要把弹夹退出来,以免走火伤人,千万不能给陌生人看。。。。。。 二贵和铁成俩人瞄着三四十米外的一棵枯树,‘砰、砰,’的练了一阵枪后,三人就在附近转了起来。直到过了中午,只有铁山打到一只兔子,二贵和铁成兴致很高,无奈枪法太差,枪响后,猎物跑的更快、更远。打不到猎物,就感觉特别的累,三人便转向村中走去。 小金珠非常开心,他挎着铁山的空枪套,手里拿着子弹壳,趴在炕边看着铁山写对联。铁山放下毛笔,拿起写好的对联和面糊:“走,和叔叔贴对子去。”小金珠扔下子弹壳,跑到前面去给叔叔开门。村巷里有鞭炮声传来,小金珠拽着铁山:“叔叔,我要放鞭炮。” “叔叔贴完对子带你去放。”铁山贴完对联,回屋拿了一挂鞭炮,点燃一根香后领着小金珠向院外走去。他把鞭炮拆开,一个个摆在门旁石头上,然后握着金珠的小手去点鞭炮,看到鞭炮响后金珠脸上欢快的笑容,铁山也觉得心情无比的畅快。。。。。。 爸爸妈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铁梁两口子添了个女孩,老闺女铁香也结婚有了归宿,对于他们俩是大事完毕,心情舒坦的很。如今老儿子又回家来过年,虽然儿媳妇没能一同回来让他们感到遗憾,但是听说儿子又升了职,心里就特别的高兴,自豪的表情就一直挂在他们的脸上。妈妈除了高兴外,心里还非常的激动,想到过几天就要随儿子去奉天,激动的心情就难以平静。确实,村子里像她这样的小脚女人,有哪一个走出过山沟?更别提坐火车去奉天那样的大城市了。 铁山也试着劝说过爸爸一同去奉天,爸爸却是摇着头,说啥也不去,他说:“我和你妈都走了,家里的活就得你二哥来做,再说马上就快开春种地了,我得多编些篮子,趁着开春这一阵子好卖就多挣点。” 于是,铁山和妈妈在家过了初五,于初六一早被铁梁和二贵赶着马车送到了锦州。从走进车站到登上火车,妈妈的眼神就一直被所见的景物吸引,直到走下火车,铁山不时地为妈妈解说着,满足着妈妈的好奇心。车站外已是灯火辉煌,街路上还在人来人往,铁山带着妈妈坐上人力车,来到租住的小院外。 赵大哥听出是铁山便打开院门,他知道铁山是回老家去接妈妈,说道:“咋没在老家多待些日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啊,这是大姨吧?快请进。” 铁山:“妈,这是房东赵大哥。” 铁山打开门,进屋点燃煤油灯,请赵大哥进来,陪着妈妈说了一番话后,赵大哥就告辞离开了。铁山已把炉子点着并添上煤,他去赵大哥屋子打了水,在锅里添了水坐在炉子上。他问妈妈:“妈,你饿了吧?” 妈妈说:“把咱带来的粘豆包热一热就行,这上车下车的,还真折腾饿了。” 铁山和妈妈填饱了肚子,说了会儿话,就躺下睡了。次日,铁山准备去接严冰时被妈妈叫住:“铁山,妈和你一起去她家,你看,你们俩结婚时,妈就觉得咱家亏欠了严冰。现在妈来你这儿,我得先去亲家看看,走,带妈去买礼物,我不能让人家说咱不懂礼数。” 铁山没想那么多,他说:“妈,不用吧。” 妈妈瞪着他:“咋不用?妈带着礼物去她家,是给你和媳妇在她娘家人面前长脸。听妈的,走,妈身上带着钱呢。” 铁山想了想,笑着带妈妈出门去买礼物。在街上买了鸡鸭鱼肉四种礼物,又买了双份的糕点、糖茶等礼品后,雇车去严冰家。 严冰的爸爸妈妈看到亲家母上门,非常的惊喜,严冰的妈妈拉着铁山妈的手,嘴里说着问候的客气话,把铁山妈让坐在炕头上。 客套一番,严冰妈说:“听孩子说,我得管你叫姐姐,大姐,咱们亲戚已经做成了,你能来我就欢迎,干啥非要买礼物?” 铁山妈:“亲家,我儿子能娶上你闺女,是我们家高攀了,这样好的儿媳妇,我就怕亏欠了她,一点点礼物,就算我向亲家表示的一份心意。” 严冰妈:“哎呀,大姐,可别说啥高攀的话?我闺女嫁到你们家是她的福份,不瞒大姐说,我对你儿子可是一百个满意,这样的好女婿难找!” 铁山妈:“亲家,瞧你说的,他哪有那么好?是你闺女严冰,人长得好,又识文段字。。。。。。” 俩亲家母互相夸起对方的孩子来,铁山和严冰听着,相视后笑了起来。 第47章 徐强退役 一顿饭吃的温馨亲切,铁山还陪岳父和大舅哥喝了几杯,直到午后才撤桌。离开时,铁山雇了个车子,让车夫拉上妈妈和严冰,他则跟在后面跑着回去,正好锻炼一下身体。严冰和妈妈下车时,铁山也跑到了近前,车夫接过严冰递过的车费,眼睛却是惊奇的看着铁山。 进屋点着炉火,铁山对妈妈和严冰说:“妈,您和严冰歇着,我去训练场,向营长报个道,看看连里有没有啥事情。” 妈妈听说儿子有公事,催促铁山快走,公事要紧。 铁山来到连部,义务向他汇报了几天来的情况,还说护理徐排长的小齐昨天找过他,有什么事情没说。他来到营部向营长报到,与营长聊了一阵,告辞离开后就出了训练场,赶去医院。看到徐强时,他明显感觉到徐强的情绪很不好,脸色也憔悴了许多,见到他来了那脸上的笑模样也是强挤出来的。 铁山与徐强聊了几句,就看向小齐。小齐看到铁山望向他,瞟了徐强一眼,才对着铁山说道:“徐排长家人知道他受伤了,要来看他。。。。。。”小齐还没说完,徐强已从床下拿出一封信递向铁山。铁山接过信,看过后便明白徐强为啥情绪不好:信是徐强大姐找人代写的,信中说徐强的媳妇听说他受伤,非要来看他,谁都拦不住,让人担心的是她已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信中说,徐强的姐姐和他媳妇过几天就来看他。铁山看了眼信的日期,对徐强说:“徐大哥,你别着急,她们来了,得先到训练场吧?我会安排好的,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 徐强道:“也怪我,不该把我受伤的事告诉她。”在年前,他让小齐代他给家里写了封信,信中说他腿部受了点轻伤,就不能回家过年了,完全没有想到媳妇会挺着大肚子来奉天看他。 铁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也不好意思责备徐强,只能在心里为好朋友祈祷,祝愿她们平安来到奉天。徐强冷静下来,这才想起铁山是回老家了,问道:“你啥时回来的?把婶子接来了?” 铁山点点头:“昨天晚上到的。” 徐强看着铁山:“我这样子,就不去你家看婶子了。唉,两个多月了,我这腿还是不敢吃劲儿。”徐强的脸上布满了忧愁。 铁山:“徐大哥,你总是着急,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这才两个多月,着啥急啊?” 徐强:“我知道,可是说不着急那是假的,成天往这一躺,没病也给人憋出病来了。你来了,和我说说话,心情还能好一点儿。哎呀,婶子在你家呢,别说了,你快回去吧。” 铁山:“回家不着急,我妈有严冰陪着呢。我得先回训练场,不知道嫂子她们啥时候能到,我得回去安排一下,要是她们今天晚上到了,就让她们先住在连部,明天再过来看你。” 徐强见铁山想的周到,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觉得铁山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铁山回到训练场,安排完回到家时,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 严冰问:“咋回来这么晚?” 铁山:“我去了趟医院,徐大哥说他的姐姐和媳妇要来,估计一两天就能到,就又回训练场安排了一下。” 严冰说:“她们这时候来,对徐大哥的伤势恢复可没有好处。” 铁山叹了口气:“是啊,徐强也没想到他媳妇会来。哎,你不知道,他媳妇怀着孕呢,挺着肚子非要来看他,徐大哥是担着心,却是毫无办法。” 严冰露出吃惊的表情:“徐大哥是去年五月回去结婚的吧,到现在。。。。。。啊。这都八个月了,他媳妇还敢出来,不要命了?” 妈妈早已把饭菜做好,此时把饭菜端上桌子,说道:“吃饭,你俩边吃边说。” 严冰见婆婆只盛了两碗饭,问:“妈,您不吃饭?” 妈妈:“我中午在你家吃的多,下午回来净坐着了,还不饿。” 严冰:“那您少吃一点儿。”她看向铁山:“给妈盛碗饭来。” 铁山看到妈妈拿着筷子,好一会儿也没吃上几口,以为妈妈不饿,就把妈妈的饭碗拿过来,拨出一半饭到自己的碗里,说:“妈,这点儿您能吃下吧?” 饭后妈妈不在身边时,严冰悄悄对铁山说:“妈从来没离开过家,可能是上火了,明天,我带妈去中街逛逛,带她出去散散心。” 铁山看着严冰的大肚子:“你这样,那里人来人往的,别把你碰了,不行,你和妈在附近转转就行了。” 次日清晨,天空刚一放亮,妈妈就起身穿衣,准备去给铁山做饭。严冰也醒了,叫住婆婆:“妈,您不用急着起来,他早上去训练场吃。”说着推了推铁山:“醒醒,你该走了。” 铁山来到训练场,走进连部没看到徐强的家人,他想,按照信上的意思,她们昨天晚上未到,今天白天也应该到了。吃过早饭,他准备派两个新兵去车站接一接徐强的家人,便走出连部去二排。刚出屋门,大门口站岗的哨兵就跑过来,报告说有两个女人找徐排长。铁山心一松,急忙和哨兵来到大门口,走到年龄较大的女人前,问:“您是徐强的姐姐吧?” 徐强的姐姐已不再年轻,岁月仿佛把她脸上属于女人的容颜消蚀了大半,看上去已是有些老年女人的迹象,她说:“我是,你是?” 铁山:“我是徐强的朋友,这位是嫂子吧,请,快进屋歇歇。”铁山伸手去接徐强姐姐手里的包袱:“大姐,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吧?” 徐强的姐姐说话爽快:“哪吃啊,我们姐俩天一亮就从车站走过来,连口水都没处喝。” 铁山一怔,看了眼徐强媳妇的身子,惊叹,这女人的肚子这么大了,一路又是火车、又是步行得有多大的毅力啊! 走进连部,铁山吩咐小曹:“小曹,你去伙房打两份饭菜来。”他把徐强的姐姐和媳妇让进屋内坐下后,取过茶缸倒了热水送到俩人面前。这时,他才仔细打量起徐强的媳妇,发现这个小嫂子长的确实不错,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圆圆的脸上还残留有少女的稚气。只是此时却是因为疲倦,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徐强的姐姐记挂弟弟,吃过饭就问弟媳妇:“歇过乏了?”看到弟媳妇点头,就看向铁山,铁山便吩咐小齐去外面雇车。车雇来了,徐强的姐姐和媳妇上了车,铁山付了车费后,让小齐跟着把她们送到医院。 午后,护理徐强的小齐从医院回来,向铁山报告说:徐排长的媳妇和姐姐想住在医院,便让他回来了。铁山本想去医院,看看徐强那儿有没有啥需要他帮忙的,听了小齐讲述的事情经过,离开训练场后就向家中走去。 妈妈的心情很好,在饭桌上,她就向铁山讲述着街上的见闻:“妈今天头一次看到猴子,哎呀!那小猴子太有意思了,会给人做依,还会向人讨钱,一个围观的人刚把钱掏出来,它就蹦过去把钱抢走了。”妈妈说着还学了下小猴子的动作。 铁山见妈妈高兴,便说:“妈,那是耍猴的,您愿意看,明天让严冰再带您去。” 妈妈笑着说:“好啊,妈明天想去听唱戏,回去好说给你爸爸听,向他吹吹牛——咱也听过唱戏的啦。哎,死老头子,他要是能来就好了。”妈妈说着说着提到爸爸,脸上就失去了笑容。铁山也不知该说啥劝妈妈,一时沉默下来。 严冰便转移话题,问铁山:“徐大哥家人来了吗?” “来了,今天早晨就到了。”铁山把徐强的姐姐和媳妇今晚住在医院的事讲给严冰。他说:“徐大哥的伤势未好,他媳妇又这样,够他发愁的。” 生活有时就是那样的无奈,你越是怕什么,那什么就越是会找上你。徐强的媳妇早上醒来去厕所,起身时没有站稳摔倒了,好在徐强的姐姐发现的及时,又是在医院里,她倒是没啥大的危险,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提前一个月来到了这个世上。提前面世的小家伙儿非常的虚弱,看着都让人心里难受,何况此时受着伤的徐强,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感到六神无主。姐姐生过几个孩子,有过经验,倒是没有慌乱,她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给弟媳妇增加营养,好让她尽快有奶水来喂孩子。她告诉弟弟:“赶紧找人去买些鸡鱼,熬成汤给你媳妇喝,好下奶。” 铁山与小齐赶到医院,问过徐强的姐姐要买的东西,铁山就去了街上。回来后,铁山带着徐强的姐姐找到管理伙房的长官,征得长官的同意,徐强的姐姐便在伙房给弟媳妇煮鸡蛋、熬鱼汤。 徐强拄着拐杖和铁山来到外面,坐在阳光下的长条凳上,沉默,俩人谁都没有说话。早春的朝阳照在身上,让人暖洋洋的,可是徐强的脸上却是不见喜色,也没有因为儿子的降生而露出笑容。坐了一会儿,徐强打破沉默:“我想退役回家。” 铁山愣了一下,他吃惊的看向徐强:“你。。。。。。你咋想起退役?” 徐强说:“我问过医生,他们说我这腿伤即便好了,也不能吃太大的劲儿。还有,你也看到了,我媳妇和姐姐听到我受伤有多担心,她们虽然没说出让我回去,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现在有了孩子、当上爸爸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去和家人在一起,心里踏实。” 铁山定定的看着徐强,见到徐强的脸色还算平静,不过铁山知道徐强的心里肯定是不平静的,但是铁山不知道该说啥。徐强转身看向铁山,接着说:“你知道,我这人一个大字不识,当这个排长还能凑合着干,再往上升,我自己都觉得不行。再说,这他妈的三天两头就打仗,谁知道下一次战争,咱还能不能活下来?哎!这些话,我也就是能和你说说。”停了一下,他继续说:“咱们在一起快五年了吧?还能在一起说说知心话不容易。。。。。。” 铁山感觉心痛了一下,觉得徐强就像一个饱经风霜之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苦涩。确实,铁山听了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也可能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只是他没有触碰过,或者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触碰吧?所以,他能理解徐强,同时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悸出现,让他心中十分的茫然。当回到家与严冰说起徐强有了儿子时,脸上的神情还没能完全缓过来,被严冰发现,问他脸色为啥不好,他才想起妈妈也在看着他,连忙回答:“我在想徐大嫂呢,她今天幸亏是在医院,大人和孩子才算是保住了。” 他想在妈妈不在身边时,再把徐强退役的事儿告诉严冰。 第48章 小舅子惹起的风波 严冰看出铁山好像是有啥事没有说出来,吃过饭便让铁山陪着她出去走一走。来到院外,铁山不等严冰发问,就把徐强想要退役的想法说出。严冰听了,以为铁山是因为徐强要退役,所以才心情不好,就劝道:“徐大哥想退役是早晚的事,他这样的腿伤我见过,即便伤好了,也会多多少少落下一些残疾,他媳妇和姐姐一来正好促使他下了决心。”她握住了铁山的手:“徐大哥退役是好事,你不用太难受,对了,他们有孩子了,不知道她媳妇有没有准备孩子的衣服,明天你把我给咱孩子做的小衣服带上一身,给她们送去。” 想到严冰是护士,能说出这样的话,铁山一点儿也不惊讶;听到严冰说要送衣服给徐强的孩子,铁山心一暖,暗暗佩服自己的媳妇心细、想的周全。这让他郁结的心情舒展了不少,只是,徐强想要退役,给他带来的心里上的冲击还在,让他短时间内难以释怀,而他又不想让严冰看出来,于是说道:“我媳妇想的就是周全,明天一早我就给徐大哥送去。” 也许是因为儿子的降生,也或许是因为即将退役回家,徐强的脸上出现了健康的红润之色,腿伤也恢复的更快了。他的媳妇在姐姐的照顾下,又有丈夫在身边,没有了相思之苦,心情大好,身子恢复的就快,奶水也越来越充足。他们的儿子也因为有了充足的奶水喂养,小身子在一天天的发生着变化,变得越发的招人喜爱。 而随着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徐强丈人家询问的来信也到了,催促着他们早早的踏上了返家的归途。在车站,徐强的姐姐和媳妇抱着孩子先走进站内,铁山和拄着拐杖的徐强站在车站外,俩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都是相当的凝重,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其实,俩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之间该说的话早已说过无数遍了,剩下的——还剩下什么呢?也许,从今天起——不,应该说从下一刻开始,俩人今生可能就再也难以见面了?俩人都是真正的男人,也都了解彼此,那么,就把两人之间的生死情义埋藏在各自的心底,彼此祝福吧! 像是有了感应,俩人相互看着并伸出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用力掐了掐,向对方告别。放下手,徐强转身拄着拐杖走进站内,铁山心里说着:“保重,”便转身向站外走去。 返回训练场,铁山来到营部,把自己想要提升王班长做二排排长的想法汇报给营长。营长对自已提拔的铁山还是满意的,对铁山当上连长后的做法也有所耳闻,称赞其做的好、做的老练,因此对铁山的提议询问了一番之后,就同意了铁山的意见。 回到连部,铁山分别找了王班长和小曹、小齐,三人都对铁山的安排非常的满意,小曹和小齐交接后,便接替王排长的位子,做了二排一班的班长,小齐则是来连部做传令兵。 。。。。。。 妈妈在逛了几次街后,新鲜的感觉还没过,就对严冰说她脚疼,说啥也不去了。有时,严冰在家里待的发闷,招呼婆婆出去走一走时,她也是没有走出去多远,就提出回去。严冰不明白怎么了,就偷偷的问铁山,铁山说:“妈是心疼你,怕你累着,还有一个原因。”铁山说着笑了一下:“妈是心疼你花钱,你想啊,在我老家那里,一年才能花过几次钱?” 严冰想一想就反应过来,张着嘴想说啥却找不到话来说,怔怔的看着铁山。 铁山:“发啥愣啊?你别往心里去,该花钱就花,妈不会怪你的,她就是看咱这儿吃啥、用啥都得花钱买不适应,过一阵子就好了。” 由于妈妈在的原因,岳父家做了好吃的也不便请女儿、女婿回去,就会打发严冰的弟弟送过来。这天,来的却是严冰的哥哥,他满脸急切的说:“小霆在学校和人打架了,人家找了不少人来咱家要打小霆,妹夫,你快过去看看。” 铁山穿上衣服,带上枪对严冰说:“你别着急,我去看看,妈,你也别担心,没事的。” 走出院门,铁山问:“大哥,知道严霆为啥打架吗?” 大舅哥:“小霆说是拌了两句嘴,是对方先动的手。哎,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大哥,我先走了。”铁山说完跑了起来,大舅哥张了张嘴,叹息着跟在后面向家跑去。 铁山跑到岳父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些人家已点起了灯。铁山穿过前面的门面房,看到不大的小院里站着很多的人,大都是前来围观的邻居。人群后是五六个青年人和两个中年男女,他们正在和站在屋门前的岳父母、三叔三婶以及大姑大姑父争吵。铁山来到那几个青年人身后,看到里边的岳父坐在地上,仔细看岳父的嘴角似乎带着血,三叔正被一个高大的青年拽着衣领,婶子和大姑抱着三叔,不让青年把三叔拽过去。 铁山在跑来的路上就提醒自已,一定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因,可是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由的他热血上涌,冲上前抓住高大青年的手腕,待青年手松开三叔衣领的瞬间,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在地上。随着“扑通”一声,高大青年倒在地上,一下子震住了众人。 青年挣扎着站起身来,惊讶的看着身穿军服的铁山,没敢立刻还手,那两个中年男女也立刻住了口。铁山凌厉的眼神扫过几个青年之后,转身搀起岳父:“爸,你没事吧?”又对赶到身边的大舅哥说:“把严霆叫出来。” 严霆出来后被妈妈拽到身旁,铁山问:“严霆,你说说因为啥打架?” 严霆指着中年女人身边的小青年说:“我从学校的厕所出来撞了他一下,他就骂我,我骂他后他就动手打我,我不能挺着挨打呀,就还手了。他吃亏了就找他哥哥在路上堵截我,没堵着我就追到咱家来。”严霆说时指了一下高大青年。 铁山走到小青年身边,中年女人吓的挡在儿子身前:“你想干啥?”铁山没理会她,问小青年:“你说说是咋回事?” 小青年说:“他是故意撞的我,我才骂他的。” 铁山问:“你们俩以前认识?” 小青年扬了下头:“不认识——谁认识他呀?”小青年一副鄙夷的神情。 铁山放下心来,他看向中年男女:“你们是他的父母吧?刚才的话也都听见了,你们想咋解决?” 中年男女互相看了一眼,明白是他们理亏,男人转过身说道:“咱们走。” 铁山伸出手拦住他们:“你们做为父母,不问清楚事情的原因,就纵容他们追上门来,还打伤了人,就这样想走,太无理了吧?” 围观的邻居们响起议论声,有的还说出:“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声援。 中年男子说道:“你想咋解决?哼,告诉你,我弟弟是警察局的。”中年人说完,他的儿子和几个青年已把铁山围在中间。大舅哥和严霆想过来,被铁山挥手阻止,他转头看着身前的几个青年人,问道:“刚才是谁动手打人的?” “是我,你能咋的吧?”一青年挺着胸说道。话音刚落,铁山的拳头已重重的击在他的腹部,“啊——,”这个青年大叫着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翻滚起来。其他人一愣,没想到铁山这么猛,竟敢在他们这些人的包围圈内先动手,愣神之后才纷纷向铁山挥起拳头。铁山飞快的抓住冲在最前面那人的拳头,用力一拽,同时抬起右膝在这个青年的肚子上顶了一下,青年疼的“嗷”的一声向前飞去,砸在铁山身后青年的身上,俩人便一同倒在了地上。紧接着铁山飞快的抓住高大青年的手臂,两手用力一拧把其抗在身后,又用了一次过肩摔,再次把他撂在地上,并在他的腹部狠狠的击了一拳。。。。。。 眨眼之间倒下了四个,而且还都在痛苦的哀嚎着,让剩下的两人吓得放下了拳头,看到铁山的眼神向他们扫过来,转身便向外跑去。 那对中年男女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女人愣了片刻,就嚎叫着:“你敢伤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她张着手向铁山的脸上抓去。 铁山挥手挡着女人抓过来的手,向后躲避着女人,姑姑和婶子冲上去与女人扭打在一起。此时躺在地上的几个青年已经缓过来并站了起来,看到铁山走向他们,全都恐惧地向后退去。铁山走到中年人面前,说道:“让他们把你的女人拉开。” 因为天色黑了下来,铁山看不清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中年人那怨毒的眼神。看到女人被拉开,铁山提高了声音对着中年人说:“你儿子和严霆打架,谁对谁错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过去也就算了。但是你们做为父母不仅不劝阻,还带头打上门来,就未免欺人太甚了。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人多就能欺负人、要是再敢来这儿闹事、敢找严霆的麻烦,到那时别怪我不客气。”铁山的目光在那几个青年人脸上一一扫过,停在高大青年身上:“你要是不服,现在还可以动手,要是以后再敢找麻烦,我不会饶你。” “不用吹牛,大话谁都会说。”随着说话声落下,从门面房中走进一个挎着枪的警察,吓跑的那两个青年跟在他的身后。警察走到铁山面前,拔出枪顶在铁山胸前:“听说你很能打——啊,还是个当兵的,你不是能打吗?现在你打我一下试试?” 铁山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出眼前的这个警察,是那个在严冰她们医院被自己下过枪的,原来是个熟人。他冷冷的说道:“看来你是不长记性,总爱拿枪指着人。”说完猛地侧下身子,左手疾快的抓住警察握枪的手,右手跟着伸出下了他的枪,然后把枪顶在他的头上。 “啊——”警察痛苦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头向后仰躲避着顶在头上的枪,同时他也认出了铁山:“是、是你。”说出的话也吓的结巴起来:“没、没想到,是、是小兄弟,误、误会。” 黑暗中看不清警察的脸色,但是他进来时的狂妄已变成了惊惧,而铁山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对方还是个警察,于是放下枪说道:“即然是误会,带着你的人滚吧。” 警察见铁山放下枪,急忙转身冲着哥嫂他们怒吼道:“快走,你们都回去。”看到人都走出了院子,警察又换上笑模样面向铁山:“小兄弟,那个,是不是把枪还给我。” 铁山掂了掂手里的枪,看向警察:“还给你,行啊,我明天会去你们警察局,当着你们局长的面还给你。现在,你也走吧。” 警察明白铁山是在威胁他,更明白那会造成的后果,急忙说:“小兄弟放心,我回去一定狠狠教训他们,不会再找令弟麻烦。我姓孙,在咱这一带还认识几个人,有什么事小兄弟你说一声,我一定会效犬马之劳。”说完,满面笑容的看着铁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铁山看他说的诚恳,又觉得差不多了,就把枪递还给他:“孙警官爽快,那咱们今天这事就算过去,有不当之处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孙警官听到铁山改口称他为您,态度也有所缓和,对铁山越发的恭敬。“好、好,这事就算过去。。。。。。”客气了一番,孙警官告辞:“今天太晚了,有机会,我一定请小兄弟喝两杯。” 第49章 儿子降生 送走孙警官,铁山就被三婶和大姑围住了,俩人一边一个拉着铁山的胳膊,嘴里说着:“今天亏得姑爷过来,要不然,还不知咋解决呢?” “可不是吗,咱姑爷真厉害,一拳一个,我还没看清楚呢,他们就被打倒好几个,真解气。”三婶边说边挥舞着手。 “还是咱小冰有眼光,当初给她提了那么多人,她一个也没看上——哎呀,你看大姑这嘴。。。。。。走,快进屋。” 铁山被夸的不好意思,连忙说:“大姑、三婶,我就不进屋了,严冰和我妈都知道小霆打架的事,正担着心呢,我得赶紧回去。” 大姑立刻松开铁山的手臂:“对对,小冰也快生了,你快回去吧,不用进屋耽搁了。”说着对边上的大舅哥说:“去送送你妹夫。” 离开岳父家,街路两旁已是万家灯火,微微的春风拂过来,不时地会带过来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铁山揉了揉鼻子,摸了摸已在咕咕叫的肚子,想到严冰在家不一定咋着急呢,妈妈也会为自己担心,便抬腿向家中跑去。 回到租住的小院,看到坐立不安的严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妈妈也陪着她站在院子里。看到铁山进来,婆媳俩的眼神就落在他的脸上,待到看清铁山的脸色,婆媳俩全都松了口气。说着话进屋,严冰就催着铁山:“你快说,他和谁打架了?到底咋回事?” 铁山拿起碗倒了杯水,笑道:“你先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呀,我肚子还饿着呢。” 妈妈说:“你等会儿再吃,我把饭菜热一热。” 铁山见严冰还站在那儿看着他,就把她拉坐到炕上:“好啦、好啦,你放心吧,小霆的事解决了,我估计他们不敢再找小霆打架了。” 严冰问:“你快说因为啥打架?咋还追到家来啦?” 铁山就把严霆打架的经过讲出来,之后说:“还记得那次在你们医院、有几个想带走我们士兵的警察吗?那个领头的警察侄子,就是和小霆打架的学生。他们敢追到咱家来,也是有这个警察在背后撑腰。” 妈妈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问他:“妈问你,和人动手了吧?”妈妈可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吃亏的事儿是不会轻轻放下的,但是在儿媳妇面前,又不便训斥儿子。 铁山拿向碗筷的手停了一下,笑着对妈妈说:“妈,您还不了解儿子吗?我有分寸的。” 严冰却是心一紧:“咋还动手了?有没有人受伤?”她是担心自己的家人受伤,铁山又怕她担心,不告诉她。 铁山一见严冰的脸色,连忙说:“你不用担心,咱家没人受伤。我怕他们今后报复小霆和咱家,只是给他们个教训,也没下重手打伤他们。” 严冰心里还有疑问,她知道铁山身手好,但是对方那么多人,只是婆婆在,她就不便追问下去,直到次日严霆给她送来炖好的老母鸡,她才放下心来。严霆与铁山妈妈、姐姐打过招呼后,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回去,严冰疑惑的看向弟弟,严霆笑嘻嘻的说:“我想等会儿姐夫。” 铁山回来看到严霆,问他有没有人去学校找他麻烦,严霆立刻站起来说没有,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铁山,讨好的对铁山说:“姐夫,没想到你还会功夫?我也想和你学学。” 铁山看着严霆:“你还是好好念书吧,学啥功夫,是不是还想着和人打架?” 严霆红着脸说:“不是,我从不和人打架,昨天是他先动手我才还手的。姐夫,过些日子我想去报考奉天讲武堂,和你一样去当兵,你就教教我呗。” 严冰立刻看向弟弟:“你想考讲武堂?和爸妈商量了吗?”她清楚弟弟的学业一直很好,爸爸妈妈是期望他将来做一名老师,成为一个受人尊敬、满腹经纶那样的教书先生。 严霆回答说:“我怕爸妈不同意,还没告诉他们,二姐,你可别和爸妈说。” 严冰看向铁山,铁山也听严冰说过岳父母对严霆的期待,便说:“我教你功夫,可以,但是不能耽误念书。你说想考讲武堂,还是好好想一书,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 严霆高兴的说:“行行,我回去就和爸妈说,姐夫,那你现在就教我?” 严冰看到弟弟急切的样子,瞪了他一眼:“看你着急的样子,好像功夫一天就能学会?” 严霆笑着看了姐姐一眼,又眼巴巴的看着铁山。 铁山见严冰默许,说道:“想学功夫,先得把力量练出来,没有力量有功夫也使不出来。”他抓起严霆的一只手,让严霆用力来搬自己:“我不使劲儿,你来搬我,对、对,使劲。” 严霆脸色憋的通红也没搬倒铁山,铁山说:“你啥时练到能搬倒我,再教你。” 严霆有点失落,不过瞬间就抬起头看向铁山,说道:“我回去就练。” 随着严冰产期的临近,这些天,铁山的心情比严冰和妈妈还要急切,都是在期待和忐忑中度过的。这天晚上回到家中,他终于听到了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自己的孩子啼哭的那一刻,那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之情立时涌遍全身。 他站在房门外,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房东赵大嫂从屋里走出来,满脸笑容的对他说:“刘先生回来了,恭喜你啊,是个大胖小子。”见铁山只是站在门外傻笑,赵大嫂又说道:“接生婆早就走了,你快进去看看吧,你儿子醒着呢。” 屋子里,妈妈拿着两个碗在折着开水,躺在严冰身边的小家伙儿,等不及似的在张着小嘴发出响亮的抗议声。严冰歪头看着儿子,对铁山说:“你看,咱儿子哭的声音多大。” 妈妈笑着接过话说:“听他的哭声就像铁山小时候一样,又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说着看向铁山:“去,炉子上有热着的饭菜,你自己吃吧,吃完快去亲家报个信。” 铁山匆匆吃过饭,就出门向岳父家跑去。。。。。。 由于严冰的奶水充足,儿子的小脸儿、小胳膊、小腿儿长的肉嘟嘟的惹人喜爱;尤其是睡觉时翕动着的小嘴,铁山看着就觉得心情是那么的柔顺。有时,铁山坐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睡眠时的样子,心儿也像被融化似的,一坐就是很长时间。严冰就嫉妒着对他说:“一回来就盯着你儿子看,我这给你生儿子的老婆,也没见你多瞄上几眼?” 铁山就故意不瞅严冰,对儿子说:“儿子,听到了吧,你妈是忌妒了。儿子,爸悄悄告诉你啊,今后爸再看你就等她睡着以后,咱俩不让她知道。”说的轻声轻语,好像儿子真能听懂他说的话似的,惹得严冰拿起手边的条帚向铁山打去。 妈妈对儿子、儿媳妇之间的笑闹已经习以为常,她对儿子说:“你一回来就逗嘴,也不张罗着给我孙子起个名。” 铁山说:“妈,名字我想好了,现在不是春天吗,叫春生太俗了,就叫春来吧。” 妈妈说:“按咱老家的习俗,他名字中间是个金字。” 铁山看向严冰:“你看,起个啥名字好?” 严冰想了想,说:“咱儿子哭声这么响亮,叫金鸣好不好?” 铁山说:“金鸣,刘金鸣,好,就叫金鸣。”说完看着妈妈。 妈妈看了看俩人,笑着说:“你俩看着好就行,妈没意见。”说着看向孙子:“金鸣,我孙子有名字啦,告诉奶奶,喜不喜欢啊?”像是在呼应奶奶,金鸣舞着小手“哇哇”哭起来。 严冰的姑姑和婶子来看严冰和孩子,她们走后,铁山才回到家,他感觉妈妈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原来,严冰的姑姑婶子来到后,看到侄女家不大的小屋里,家徒四壁,嘴上虽然没说啥,但是她们眼神里的惊讶和轻视却被妈妈捕捉到了。 铁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着严冰的面又不便问妈妈,就只能暂时搁在心里。 严冰睡着后,妈妈悄声问铁山:“你俩咋不着急买房子呢?是不是钱不够啊?妈把家里的钱带来了,赶紧张落买个房子吧。你看看,这屋里啥都没有,来个人多叫人笑话。” 铁山明白了妈妈的心情为啥不好,他说:“妈,买房子不着急,得碰上合适的呀。咱家的钱你留着,对了,妈,回家时我看咱家也没盖厢房啊?” 妈妈说:“盖啥厢房,铁香结婚了,你们俩回去也有地方住,花那钱干啥?” 铁山说:“妈,我看还是把房子盖上好,就是放个粮食、杂物啥的也有地方,将来金珠和金凤长大了,不也有地方住吗。” 妈妈心动了,觉得还是儿子想的长远,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和媳妇商量着快点买个房子吧,省得让人看轻咱。” 转眼之间,儿子满月了,岳父把姐姐和弟弟、妹妹们请来,在他家里为外孙子办满月酒。严冰抱着儿子与丈夫和婆婆来到娘家时,明显感觉到遇见的邻里们看她时热情了许多,说话间还会瞄一眼铁山。一位曾经的女伴踩着高跟鞋、大老远的打着招呼过来:“哎呀,是小冰啊,好长时间不见,你是越来越漂亮了。哎,这是你孩子吧,男孩、女孩?”听到严冰说是男孩后,女伴看了旁边的铁山一眼,说道:“看这小家伙儿,这眉毛、眼睛,真像你先生,长大了一准是个男子汉。”说着凑到严冰的耳边:“小冰,你先生真厉害,能说还能打,你可是找了个好男人啊” 告别女伴,走进院子,严冰看到弟弟的窗前明晃晃的吊着一个沙袋。迎出来的弟弟看了一眼严冰,就笑着踌凑到铁山身前说:“姐夫,你看我做的沙袋咋样?我早上起来和晚上都会打一阵,你看。”他把手伸给铁山,铁山看到严霆手上已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在酒桌上,严冰听到三叔在夸铁山功夫好,心里就涌满了骄傲与得意。 三叔得知铁山没有师傅,是和几个孩子从十几岁开始偷偷练起时,已经酒劲上涌的他非要敬婆婆一杯,并说:“老嫂子,你可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严冰发现三叔看铁山时一直是满脸的笑容,而爸妈的脸上也都是自豪之色,哥嫂的脸上也同样有着敬佩。她没想到因为弟弟打架这件事,铁山会被自己的家人这么看重,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满满的都是幸福。回到自己的小家,趁婆婆出去时,她抱着铁山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深情说道:“谢谢你!” 铁山回抱着严冰:“谢啥?你是我媳妇,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严冰一下子抱紧了铁山,她把头轻轻靠在铁山胸前,美丽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就如那春日里盛开的鲜花般娇艳。 第50章 铁成与三娇结婚 儿子满月过去了,妈妈就再也待不住了,她想家了。铁山见留不住妈妈,只得去营长那里请了假,送妈妈回去。 临走前,严冰特意带婆婆去照像馆拍了照片。见到照片的那一刻,妈妈反复看着孙子的满月照,还有自己抱着孙子以及和儿子儿媳孙子的合影,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以前,在别人家,当看到照片上的人时她就羡慕不已,现在,她自己的影像也终于上了照片,能够永远的保留下来,她能不激动吗!可惜,老头子没来,让她感到有些遗憾。 因此,在回到家后,屯中的老姐妹们闻讯来看她时,提到孙子,妈妈就会把孙子和自已与孙子合照的照片一同拿出来,与人分享着她心中的喜悦和自豪。同样的话语,无数遍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依然乐此不疲的向新来的乡邻们重复着,脸上的喜悦和自豪直到屋内就剩下她和老头子宝加时,还没有消退。她对仍旧借着灯火看着孙子照片的宝加说:“你是没有看到咱孙子,哎呀,胖嘟嘟的,那个招人喜欢啊!啧啧!” 宝加:“看照片和铁山小时候真像,就是比铁山小时候胖多了。” 妈妈看着宝加感慨道:“我生铁山时吃的是啥?咱儿媳妇吃的是啥?哎,没法比啊!你不知道,咱亲家做了鸡呀、鱼呀也给他们送去。”妈妈说着脸上喜悦的神情不见了,她看着宝加:“也不知是不是没遇见合适的?还是他们的钱不够?俩人还租住在那个小房子里,还没有买房子。屋子里除了锅碗瓢盆和被褥外,啥都没有。” 宝加问:“你不是带去不少钱吗?没有给他们?” 妈妈叹息道:“咋没给,儿媳妇不要,回来时我偷偷给他们留下了。可是,哎,你也看见了,这次儿媳妇又给铁香和桂媛捎来那么多东西,还有给咱俩买的。” 宝加也是感慨着说道:“咱是养了个好儿子,又娶了个好儿媳妇啊!” 宝加两口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出去当兵又当上军队里的长官后,给村子里的人带来的冲击有多大?二贵的爸爸陈风就没有再让小儿子金贵去放羊,而是把他送去黄家湾黄玉轩的私塾念书。随后,宝仁和村里的另一户人家,也分别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念书。因为有了铁山的榜样在,三个孩子也都很争气,于是陈风和宝仁他们就商量着,过几年就把孩子送到城里去念中学。 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或是没有能力把孩子送去读书的人家,在管教孩子时偶尔也会拿铁山做话题:你看看你,见到村里的长辈咋不说话呢?学学人家铁山,看见那个长辈不是您啊您的叫着?或是:等你长大些,咱家就送你去念书,将来也像铁山一样给爸爸妈妈争光。 当然了,影响最大的要算陈风,他不但把小儿子送去念书,二儿子还娶了铁香做媳妇,让他感觉在村子里身板更加的挺直。只是在铁香还未进门时,他的老伴怕大儿媳妇有意见,就向媒人提出彩礼和娶大儿媳妇时一样。陈风虽然觉得不妥,觉得现在不应该和三年前相比,但是想到能省下一些彩礼钱,就默许了媳妇的意见。听到媒人传回来宝加夫妇的话:只要两个孩子没意见,彩礼说得过去就行啊。 这让陈风感觉脸上无光,面对亲家时,就总有些底气不足。而铁香在嫁进他们家后,说话办事都让他甚觉欣慰,相反,老伴和大儿媳妇却是相形见绌,而两个女儿也是喜欢和她们的二嫂腻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认,这都是亲家家教好,他也从铁香的身上感受到铁山的影子来。所以在前不久,有媒人来家里给铁成和三娇提亲时,他见女儿对铁成满意,就极立阻止老伴想多要彩礼的想法。在遇到宝树时,两人谈起孩子的婚事,陈风就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家也不富裕,彩礼差不多就行;婚礼也不必太破费,说的过去就行。 铁成和三娇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俩人之间有着两小无猜时的情愫在,只是随着俩人年龄的增大,看对方的眼神就开始躲闪起来。铁成的爸妈给他张落过媳妇,他说不急:村里有好事的女人问三娇时,三娇就说等二哥结婚后再说。俩人像是有了默契般,等待着彼此,在二贵和铁香即将结婚时,三娇找到机会质问铁成:“我二哥要结婚了,你还不着急呀?”说完红着脸转身就走,留下铁成惊愕的站在那里。 二贵和铁香刚一结婚,铁成就催促妈妈找媒人去陈家提了亲。因为铁成是家里的长子,宝树夫妇早已为他准备的一应俱全,婚礼也是在最近几天举办。 听说铁成和三娇要结婚了,铁山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在他回来的当天夜里,铁成家来了几个毛贼,好悬没把他家预备的结婚物品洗劫而去。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半夜左右,宝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院子里好像有动静,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有人在院子轻轻走动,于是悄悄下地来到对面屋子叫醒铁成。铁成从破了的窗纸缝看出去,借着微弱的星光,见院子里有两个人,正从他家盛放物品的缸里往外拿东西。他向爸爸做了外面只有两个人的手势,就飞快的穿上衣服、鞋子,摸到灶台边的烧火棍,轻轻的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两个毛贼看到铁成冲出来愣了片刻,想跑时铁成已冲到了近前,紧接着铁成手里的烧火棍重重的落向一个毛贼,“嘭”的一声,砸在毛贼扬起的胳膊上。看到毛贼没有被打倒,微微的惊讶中,铁成手里的烧火棍已向另一个毛贼的头上砸去。这个毛贼的反应也是相当灵敏,头一歪一低,铁山手里的烧火棍就落在他的后背上,虽然差点被打趴下,却是避免了头部受伤。这几下交手,铁成才感到这两个毛贼并不好对付,他们的身体都很粗壮有力,而且在院外还一个接应的,就后悔没有把枪带在身上。 院子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邻近人家狗的吠叫,也吸引了更多狗的叫声。这时爸爸和弟弟铁岩也从屋里冲了出来,俩人的手里各提着铁锹和镐头,铁成心中安定了许多,却也知道弟弟的力气还小,就飞快的抡着棍子砖往毛贼的头上打。没想到,进来接应的毛贼手里拿着一把长刀,铁成怕伤到爸爸和弟弟,只得放弃眼前的毛贼,跳过去拦住了拿刀的贼人。他想,只要拖住一会儿,听到动静的村人就会赶过来的。。。。。。 铁山也被狗的叫声惊醒了,他穿好衣服提着枪出来,听到狗的叫声异常,就对出来的二哥说:“二哥,你在家,我去看看。”说着打开枪栓看了看,出门向狗叫的激烈的方向跑去,爸妈出来时他已消失在院门外。 铁山循着隐约的人声,跑到大伯家外面时,看到前面已有两个身影冲进了大伯家的院子。铁山紧跑几步,在院门口就看见一人举着一把长刀正在下劈,他来不及多想,对着长刀就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握刀的毛贼感到一股大力重重击在刀身上,吓的手一松,长刀便落在地上;同时,这一声枪响,也让院子里的人全都住了手。 铁成见村人已把三个毛贼围在中间,便说:“我去点火,看看他们是谁?” “等等,”铁山叫住了铁成:“你先看看丢啥没有,要是没有,就把他们放了吧。” 大伯看了一眼缸里后,把边上的袋子打开,看过之后说:“东西不少。” 铁成显然很不甘心,他看着铁山:“三哥,这就把他们放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铁山把枪别进怀里,走到三个毛贼面前:“我知道你们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如果我现在把你们的腿脚都打废了再去送官,相信官府和你们村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话吧?”铁山在一个毛贼前停了一会:“我不想那样做,也不想把你们送去坐牢,我不是怕你们,是不想与你们成为仇人。好了,你们走吧,希望你们别再来刘家沟偷窃。”说着铁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个毛贼抬头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问道:“你真放我们走?” 铁山向站在门口的村民说:“放他们走吧。” 一个站在院门口的村民喝道:“滚吧,再敢来咱刘家沟找事,保证打断你们的腿。” 三个毛贼低着头离开后,一村民说:“天黑,我看不太清楚,他们好像是杨屯的。”二贵也问:“三哥,就是放他们走,也该看看他们是谁吧?” “是啊,铁山,你说说为啥没收拾他们,还把他们放了?” 三爷爷也赶了过来,此时刚走进院子,他站在说话的村民前:“你呀,说话要动动脑子,今天把他们打一顿再放,是解气了,同时也树了个仇人?铁山不想让你们知道他们是谁,是在帮你们,你们想一想,知道了他们是谁又能咋样?再把他们打一顿,是出了口气,那就真成了仇人。他们都是附近屯子里的人,今后还咋见面?你们啊,好好学学铁山,遇事别光会动手,要学着动动脑子。” 次日,铁成和三娇的婚礼顺利举办,喜气洋洋的酒席桌上,村人们向宝树和陈风两家祝贺的同时,谈论最多的话题自然是昨天夜里的毛贼。那些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向别人打听着或是伸长了耳朵,听着别人的讲述。之后就是慨叹贼人的大胆,世道的混乱。。。。。。 铁山抱着侄儿小金珠坐的那一桌都是年轻人,谈起昨天夜里的话题,有人就问铁山:“三哥,昨天夜里黑咕隆咚的,我看你一枪就打掉了贼人手里的刀。三哥,你不会是蒙的吧?” 铁山笑笑没有回答,边上的人立刻反驳道:“废话,给你一把枪,你给咱们蒙一个试试。”几个人还为此争论起来。 坐在主桌上的爸爸,听到三叔在讲述夜里发生的事情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对儿子铁山的称赞,让他酒还没喝多少,心儿已经醉了。 妈妈和一帮小脚女人们围坐在一起,谈起儿子时,感受到的都是老姐妹们对她的羡慕,让她的脸上始终是带着舒心而又自豪的笑。。。。。。 第51章 严霆考上了讲武堂 铁山回到奉天,军营里没啥变化,训练场的事情也还是老样子,而他也把连长这个职务做的越发娴熟。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儿子,几天不见,小金鸣就好像又长胖了,也长大了一些。尤其是在高兴时,小家伙儿嘴里发出的“咯咯咯”的笑声,与他的哭声同样的响亮,听着就让铁山感觉心情是无比的舒畅。只要一走进家门,看到严冰抱着儿子,他就会抢着抱过去,那神情让严冰特别的嫉妒:“你的眼睛里只有你儿子。” 铁山嘿嘿笑着回答:“瞎说,哪天晚上睡觉时,我的眼睛里没有你?”说的严冰脸色羞红一片,却也只能在铁山的身上轻轻捶两下,类似的话语此后可是不敢再说,以免铁山说出让她更加难堪的话来。 小舅子严霆有了姐夫这个追逐的目标,动力十足,这天晚上跑来向姐姐、姐夫报信说:“二姐、姐夫,奉天讲武堂招生,我已经报名了。姐夫,这回你该教我了吧?” 严冰知道爸爸妈妈劝说不了弟弟,已经转变了态度,默许了他去报考讲武堂。而严冰对弟弟报考讲武堂是充满着茅盾的,现在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真不知是为弟弟高兴好,还是该阻止弟弟、给他泼一泼冷水。她问:“你真想好啦?非要去考讲武堂?” 严霆说:“想好了,我们学校有好多人都报名了。”说完眼睛就看向铁山。 铁山看到严冰的神情,明白她是不愿意严霆去报考讲武堂,便对严霆说:“你考不考讲武堂,我都会教你功夫。你姐的意思是让你好好想一想,不必非要去考讲武堂,我和你姐的想法一样,不支持你考讲武堂。” 严霆:“姐夫,我知道你和二姐是对我好,怕我摊上打仗,可我还是想报考讲武堂,像姐夫你一样当个长官,做个真正的男人。”说着还伸出手臂,做出很有力量的样子。 铁山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小舅子追逐的目标,他看向严冰,虽然他知道严冰也很茅盾,但他还是想看到严冰明确的态度,以免将来落下埋怨。 严冰犹豫着,想着是不是再劝一劝弟弟?严霆已嘻笑的看着她:“二姐。。。。。。” 躺在炕上的小金鸣见没人搭理自己,“哇哇”哭了起来。严冰对弟弟说:“你想好啦,将来可别后悔?”看到弟弟摇着头说不后悔,她才去抱起儿子。 严霆笑着看向铁山:“姐夫,你看。。。。。。” 铁山:“好,一会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我先教你几个动作。对了,你的力量练的咋样?” 严霆十分高兴,笑嘻嘻的伸出手臂:“姐夫,咱俩现在比一比。” 严冰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比啥比,吃饭,吃完饭你俩出去比。” 铁山心里对小舅子称赞不已,他在私下里对严冰说:“小霆脑瓜子真聪明,韧劲比我还强,我看他考讲武堂一点问题没有。” 严冰心里清楚,她也相信弟弟一定能够考上讲武堂。 果然,一个月后,严霆参加了讲武堂招生考试,又一个月后,身着军人服装的严霆就站在了爸妈面前。老两口看着眼前威武而又精气神十足的儿子,心情是相当高兴而又自豪的,他们还把家里的亲戚们请来,准备了好酒好菜,为儿子庆祝了一番。当街上的左邻右舍们得知严霆考上奉天讲武堂后,遇见他们时那羡慕的眼神,还有恭维的话语,都让老两口觉得脸上有光,心情也是更加的愉悦。只是在儿子走后,老两口在初一、十五给财神上香时,总是会在心里祈祷一番: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千万,千万别再有战争发生! 铁山和严冰也购买了房子,就在距离医院更近的一个胡同里,是一个带有小院的三间瓦房,附带着还有两小间平顶的厢房。之所以相中这个房子,一是房子看上去还行,价钱也不算高;二是这里离医院近,严冰还想着去医院上班。只是这一片还没有拉来电线,晚上照明就还得用煤油灯,有一些小小的遗憾。 房子买下来,铁山就请赵大哥做了柜子、桌子、凳子等一些家具,搬家那天,传令兵小齐带着几个新兵,拉着赵大哥家的车子,也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他们的物品搬到了自己的家。铁山和严冰站在属于自己家的小院里,俩人都很兴奋,并规划着院子里的布局。铁山说:“把这里留给我和小霆活动身体,省得我们俩还得去外面;在这边可以种一些蔬菜,墙边也可以种上豆角。。。。。。” 之后,每当儿子睡着了,严冰就开始收拾起自家的小院。她还去街上买来了菜仔,在铁山平整出来的一小块地上种上了辣椒、黄瓜、豆角等蔬菜,并用小石块把菜地和过道隔了开来,使得小院看上去给人以更加的干净、整洁。她还把两小间厢房也打扫出来,预备着有人想租就租出去。偶尔,严冰也会抱着儿子去赵大嫂家坐一坐,或是去医院与同事们聊一聊,以打发绰绰有余的多余时间。 然而家里的活儿就那么多,忙完了之后,她也会找出一本书来看,可惜都是读过的书,看着看着也就失去了兴趣儿。有时面对着熟睡的儿子,严冰就会发很长时间的呆。这样的时候一多她就觉得心里特别的空虚,富富有余的时间就非常的难熬起来,于是便和铁山商量:“我想去医院上班,孩子让赵大嫂给咱带着,咱们按月付给她钱,你看。。。。。。” 铁山看着她说:“咱们的钱够花,你咋还想着去上班?孩子放她家你能放心吗?再说,孩子饿了咋办?” 严冰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就知道关心你儿子,就不能关心关心我?你早上走了,院子里就剩下我和儿子。。。。。。”严冰很委屈,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铁山见了急忙抱住严冰,辩驳道:“我咋不关心你啦?你想啊,上班本来就挺辛苦的,你是不是还得来回跑着喂儿子?我是怕你辛苦,才不想让你去上班,你看看你,怎么老是和儿子争?”说完在严冰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严冰抹了一下铁山留在脸上的口水,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就这样整天在家带儿子,身子都快生锈了,出去上班做做事还能活动活动身体,更何况还能给咱家多挣点儿钱呢?”严冰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着铁山:“辛苦点儿怕啥?咱还这样年轻,有事情做,我觉得活着才有意义。” 铁山沉默下来,他看着严冰无言以对。严冰见铁山没有说话,接着说:“哎,你要是不放心儿子,咱再把妈妈接来,把爸爸也接来,省得妈妈想家。” 铁山说:“我估计爸爸不会来的,就是来了,看过他孙子后也待不住;妈妈也一样,时间一长就会想家。” 严冰想了想,犹豫着说道:“要不?我去和大姑说说,她在家也没啥事,让她来咱家?” 铁山很高兴:“好啊,让大姑来咱家最好了,还能帮咱看家。对了,让姑夫也来咱们家吧,把他一个人留在家不好。”大姑老俩口没有儿女,靠着早先攒下的积蓄过活。 严冰知道大姑身上有许多毛病,平时还爱占个小便宜,可是又不便对铁山说,就回家和爸妈商量过后才去找大姑。大姑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小市民,不单单爱占个小便宜,势利、刻薄、斤斤计较等等,都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她听到严冰要请她去带孩子,立刻想到会省下自家的饭钱,而且也知道,以侄女的性格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只是老头子吗?俩人都走了,谁来看家?她可舍不得家里的瓶瓶罐罐,就让姑夫看家,她来给侄女看孩子。 严冰重新回到医院工作后,每天上午、中午、下午都要跑回家去给孩子喂奶,很辛苦,但是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大姑看到严冰天天这么辛苦,心疼侄女,就劝她别再去上班,还说:“咱们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挣钱养家那是男人的事,你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家干吗还要去工作?” 严冰笑笑说:“大姑,没事的,我不累。”她知道大姑不会真正去听她讲的道理,也不可能理解她的心思,也就没有多说。大姑见说服不了侄女,嘴里嘟哝着:真够傻的!晚上铁山回来后,她就会对铁山说一说,让铁山好好劝劝严冰。 躺在被窝里,铁山对严冰说:“你这样辛苦,会累坏身子的,咱还是别再去上班了?真要把你累着,大姑和妈妈她们都不会原谅我。” 严冰看着铁山:“你别担心,我是这一阵子一直在家待的,身子虚,等适应一阵儿就好了。你别听大姑瞎说,我还能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傻子,把身子累坏喽?”她把头靠在铁山的胸膛上,低声说:“你要是想。。。。。。我,没事的。” 铁山确实是想和严冰亲热亲热,可是看严冰疲倦的样子,让他心里的欲火就降下了许多,就不忍心再去折腾严冰。于是把严冰的头抱到枕头上:“你快睡吧,儿子不一定啥时会醒来?” 严霆也像他的姐姐一样勤奋,隔个三五天、或是十天八天,他就会跑来姐姐家,找姐夫铁山切磋、请教一番,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去。他很努力、也很争气,渐渐的就在学员中突出出来,一年后幸运的进入了大帅府卫队,随后就跟随帅府卫队去了北平。 谁也没有想到严霆能够进入大帅府卫队,爸爸妈妈甚至有一种儿子就像是鲤鱼跃进了龙门般的感觉。老两口为他们的二儿子高兴,在受到小街上左右邻里们的恭维和祝福时,还有他(她)们那羡慕的目光,心中就如摸了蜜。就连来他们家置办衣服的客人,听说他们的儿子进了帅府卫队,说出来的话也不再是那么的挑剔,并夸他们老两口子有福,将来就等着享清福吧。 在家人中,最最高兴的要算是严冰,因为在所有的家人中,只有她和弟弟之间全无一丝一毫的功利之心。这是隐藏在自已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她不会向任何人坦露,也包括自已的丈夫铁山。当然了,在家里,严冰对弟弟的感情最深,也更关心弟弟的前程。还有一点是弟弟报考讲武堂,完全是受到丈夫铁山的影响,一旦赶上战争或是弟弟在战争中受到伤害,严冰将会是非常内疚,也将无颜面对自己的爸妈。所以弟弟能够进入大帅府卫队,等于是远离了战争中的一线战场,安全就有了更大的保障,这让她和铁山俩人感到非常非常的欣慰。他们也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觉得弟弟严霆今后的人生路途将会是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第52章 黄姑屯事件 亲爱的读者您好,农历蛇年来临,祝您和你的家人春节快乐,幸福安康,万事如意。诚挚的欢迎您的点评,无论您的意见是褒是贬作者都将谦虚的接受,是促进我的进步的动力。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日出月落、月出日落,总是迎来又一个明天,虽然不时的就会有战事从关内传来,这关外也不太平,时间却是不会停顿。只是最近,东北军与蒋介石军队之间又出现了摩擦,且战事对东北军不利,这一批新兵还没到训练结束,就提前离开训练场开赴去了关内。而在奉天城附近,日本关东军也在悄悄增加着兵力,他们的军事行动也是更加的频繁、更加的肆无忌惮,与民众和东北军之间的摩擦也多了起来。而随着又一批新兵的到来,训练场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铁山从营部开会出来,与其他几个连长聊了一会儿,就心情烦闷的返回了连部。自从张连长阵亡、徐强受伤退役后,铁山的心里就空落了许多,感觉身边能够说上知心话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在平时还觉得没什么,等到有事想要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时,才感觉到身边有个好朋友是多么的难得。尽管像铁山这样的小军官们,私底下说出来的话语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最起码也能吐露吐露彼此的心声,抒发一下烦闷的心情。然而战争的阴霾,却不会依着他们的意愿随风飘散,而是在不知不觉间笼罩在了奉天城的上空。。。。。。 铁山回到家中,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看见他,不理会大姑的喊叫,迈动着还不太稳定的步子,呀呀叫着向他跑过来。铁山急忙上前抱起儿子,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可能是他脸上的胡子扎到了儿子,小金鸣用力向外推着他的脸。 吃饭时,大姑说:“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我今天带金鸣去街上,看到有学生在发传单,号召人们都去政府请愿呢;因为啥也没听清楚,不知道又发生了啥事?” 严冰说:“啊,我听来医院治病的人说,是日本人的军队在附近演习时,毁坏了农民不少的秧苗,农民们来市政府告状没有得到解决。今天农民们又来城里,得到了学生们的支持,还动员了很多的市民去市政府声援农民。”严冰说着看向铁山,摇着头说道:“真不知道咱们政府的官员,这次敢不敢替农民说话。” 铁山苦笑着说:“指望咱们的政府官员替农民说话?我看啊,悬。这件事恐怕是会不了了之,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农民。” 严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能全怪咱们的政府官员,他们就是想替农民说话,也不敢去找日本人要求赔偿损失啊。对了,我正想问你,”她拢了一下遮在眼前的头发,看着铁山:“你们东北军是不是又在关内打仗?家里好长时间没有收到小霆的来信了。” 铁山回答说:“咱们是在和蒋介石的军队作战,战场上的形势对咱们东北军很不利。不过你别担心,小霆是在帅府卫队,他们离战场远着呢。他没给家里来信,可能是因为军情紧张,忘了、或是没有时间写吧?” “这孩子,咋忙也该写封信报个平安呀?”大姑嘴里叨咕着,准备起身去收拾碗筷。 铁山拦住大姑:“大姑,您歇着,我来吧。” 这天夜里,城西北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声音,在静宓的夜里传出去很远,也让奉天城里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随后是鸡鸣狗吠声和小孩子的哭声四处响起。惊恐中醒来的人们,胆子小的,透过窗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胆子大的,悄悄的打开家门来到街上,互相打听着巨响的来源。 铁山也被惊醒了,他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便摸到衣裤穿了起来。严冰已点着了煤油灯,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儿子。铁山下地时扫了严冰一眼,发现严冰头发上、脸上都是汗水,脸色也呈苍白之色,就伸出手去摸严冰的额头:“你咋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病了?” 严冰说:“我做了个恶梦,很不好”她像是刚刚清醒过来,边轻轻拍着孩子,边说:“哪来的这么大动静,听着像是爆炸声?你。。。。。。你要出去?” 铁山听到严冰没病,放下心来说道:“我听着也像是爆炸声,不知离咱这儿有多远,不过这么大的爆炸声一定不会是小事。”说话间他已穿戴整齐并挎上了枪,接着说:“我得去训练场看看,万一有啥事,我这个连长不在,可是说不过去,也让营长和底下的排长为难。” 住在对屋的大姑也起来了,看到穿着整齐的铁山要走,便拦住想要下地的严冰:“你别下地了,我去插门。” 严冰叫住大姑:“大姑,你眼神不好,还是我去插门吧。”她把儿子交给大姑,就趿拉着鞋追出去,跑到铁山身前叮嘱道:“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你加点小心。” 铁山拍着严冰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你插上门就回去睡吧,天亮还得去上班。” 街上已有胆大的邻居们聚在一起议论:可能是哪里发生了大爆炸?不然咋会出现那么大的动静?也有人说是不是发生了地震?立即遭到别人的反驳:地震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于是纷纷猜测着声音的来源,看到铁山出来,有人就问铁山,铁山说他听着像是爆炸声,其它的也说不好。与邻里们交谈了几句,铁山就匆忙向训练场赶去,在大门口,正巧遇见了要去找他的小齐。听小齐说明了情况,他就吩咐小齐回去集合队伍,自己则向营部跑去。 此时营房内早己是灯光大亮,已有手脚麻利的士兵来到训练场上,等待着集合出发。铁山来到营部,见营长和几个连长走出了营部,急忙上前给营长敬礼。营长摆了下手,神情很是严肃:“你来的还算及时,走吧,我随你们连一起出发。” 营长边走边告诉他,皇姑屯火车站发生了爆炸,当时正有一趟军列经过,具体情况电话里没说,咱们的任务是去担任外围警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爆炸现场。 这时一排卡车开了过来,铁山与排长们指挥着士兵上了卡车,便和营长坐进了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卡车行进中,铁山试探着问道:“营长,电话里说没说发生了什么爆炸?动静咋那么大,我家那里的人都被震醒了。” 营长睁开眼睛说:“电话是团部打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唉,看样子事情挺严重,不然也不用咱们去警戒——开快点儿,咱们得尽快赶到车站。” 司机加大了油门,卡车轰鸣着加速向前驶去,一刻钟后就赶到了皇姑屯车站,远远的,就能闻到空气中浓烈的枕木被烧焦的气味。卡车驶到近前,从驾驶室里望出去,爆炸现场的灯光和火光把夜空映照的如同白昼,东倒西歪的车厢,或倾斜在路基上,或是翻倒在路基下,浓烟下,现场像是一幅诡异的人间地狱。铁山和营长都被这惨烈的情景惊住了,没想到爆炸现场会是这样的惨烈,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铁山反应过来,他指着现场的远处说:“营长,我带我们连去那边,每隔两三米留一人拉警戒线,您看?” 营长也反应过来,稍微一想马上说道:“好、好,要快,有接近者立即驱离,不听就开枪警告。” 卡车停下来,铁山跳下车就对跑过来的小齐喊:“快,让排长把人都带过来,快点儿。”看到杨排长他们带着队伍跑过来,铁山向营长行了一礼,就带着队伍向铁路线外跑去。 警戒线依次向前排开,因爆炸声引来观瞧的人们,逐渐的被驱离到警戒线外。这时,铁山才有时间仔细的打量起爆炸现场,灯火之下虽然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也远比他在卡车上看到的要更加的惨烈。他想,这得需要多少炸药才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啊?是谁干的,这么残忍、这么的没有人性?仔细想一想,铁山感到心中一阵阵的发寒,这样大的爆炸,不是三五个人就能完成的,是需要准确的情报,精心的策划和安排才会实施成功的。那么,这些车厢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物品?或者是坐拥哪位重要的人物? 这样一想,铁山在感觉心中发冷的同时,也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时,现场的火势已在人们的扑救下小了许多,车厢内不时的有人被担架抬出,再被抬上汽车运去医院。铁山还不知道,在这些被汽车运走的人员中,就有他的小舅子严霆,他是在车辆被炸翻时,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伤势非常的严重。 此时,天空上的星星已渐渐暗淡下去,天色在慢慢的发白,而随着黎明的即将到来,前来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随着就有议论声在围观者中传出,其中不乏锐智的声音:“要我看啊,这样大的爆炸,一定是有人组织、有预谋的。” 事实也正如那位围观者说的那样,这是日本关东军策划组织的一次爆炸,目标是炸死乘坐这趟车的、东北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张作霖。事情的起因,传出来的说法是众说纷纭,铁山从团部人员嘴里得到的消息是,张大帅没有答应日本人许多无理的要求。稍后,张大帅被炸身亡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对日本人的仇恨也便迅速在官兵中蔓延、发酵,只等上边长官的命令一下,就将和日本关东军开战。 铁山他们从黄姑屯车站撤回来后,晚上铁山就还得留在军营,做好随时参战准备。 严冰几乎一整天都是在心绪不宁中度过的,下班前她接到了铁山的电话,说他今晚不回家了,让她不必惦念。铁山还在电话里悄声告诉她,夜里的爆炸声发生在黄姑屯车站,张作霖大帅在爆炸中身亡;严冰立刻问小霆的消息,铁山说他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放下电话后,严冰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啥老是心绪不宁。 下班回到家,大姑对她说,街上的人们都在议论夜里发生的爆炸,说是炸死了好几个东北军的大官呢。还问严冰听没听说啥新的信息?严冰因为心绪不宁,敷衍的哼哈答应着大姑,也没和大姑说说她知道的情况。大姑得知铁山晚上不回来了,以为侄女是在担心铁山,也就不再多说。吃过饭,两人陪着小金鸣玩了一会儿,天一黑,就各自躺下了。 第53章 严霆身陨 严冰和大姑躺下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而且很是急促。严冰和大姑都穿衣下了地,推开屋门,院外就传来大哥的声音:“严冰,我是大哥,快把门打开。” 严冰听到是大哥,心中立刻生出不好的感觉,她跑过去打开院门,急着问道:“哥,有啥事,这么晚过来?” “小霆受伤了,来送信的人说弟弟正在医院里抢救。”大哥看到院里只有大姑和妹妹,问:“妹夫不在家吗?爸叫你和妹夫都过去。” 严冰紧接着说:“他在训练场呢——小霆伤的严重吗?” 大哥:“听送信人话里的意思,很严重,要不我去训练场找妹夫,他对军队熟悉。” “不用。”严冰说着看向大姑:“大姑,我和大哥先去医院打电话,回来咱再走。” 严冰和大哥去医院和铁山通了电话,在通话中,铁山听到严冰带着哭音的话语,感觉到小舅子的伤势可能是非常的严重。他问明了严霆所在的医院,安慰了严冰几句,挂断电话就去找营长请假。营长听说他的小舅子也在夜里的爆炸中受了重伤,立刻给了假,并说:“从咱这里去医院得走一个多小时,我给你派辆车去。” 铁山连忙给营长敬了个礼:“谢谢营长。” 营长拍了一下铁山的肩膀:“咱们之间用不着客气,走吧,我陪你去找车。” 坐在车上,铁山想到严冰可能还没离开家,就让司机先把车开去自己家,接上严冰和大姑、大哥后,来到岳父家。留下大姑、大嫂在家照顾孩子,便拉上岳父岳母,他和严冰、大哥则站在车厢上向医院赶去。 在医院病房里,他们看到了头部被包扎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的严霆。有护士告诉他们严霆还在昏迷中,请他们不要大声说话,以免影响到伤者,并指着药瓶说没有药就去找她,然后就走了出去。 从走进病房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岳母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还未走到病床前,她就慢慢的瘫软在地上。岳父也像是站不住似的靠在了墙上,悲伤的脸上有泪珠在滚动,顺着他灰白的胡须滴落下去。铁山感觉到严冰攥着他手臂的两只手紧了一下,跟着就轻轻颤抖起来,本来红润的脸色一片苍白,嘴唇紧咬着。她松开铁山,颤抖着抓住严霆的手:“小霆,”她声音很轻,深怕惊醒了弟弟。 岳母已被大哥搀了起来,她挪到儿子头前,伸到儿子脸前的手却是不敢摸上去:“霆儿,呜——”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在儿子面前大声哭出来。。。。。。 铁山和严冰、大舅哥找到医生,询问严霆的伤情。医生问了他们与严霆的关系,迟疑着说道:“令弟的情况不太好,我们会努力救治。。。。。。” 严冰抓住医生的手臂:“谢谢您,大夫,我是护士,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 这位三十多岁的医生看了严冰一眼,转身取过一个本夹子递给严冰:“这是给令弟的用药,你看看,都是目前最好的治疗用药。” 严冰看过药单还给医生后,弯腰给医生行了一礼:“谢谢您,我弟弟就拜托您了。” 医生摆着手说:“不用客气,咱们是同行,你能理解,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救治令弟的。” 听了医生的话话,三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严冰的心里甚至有一些绝望,作为护士的她,心中非常的明了,医生的话等于是告诉她,弟弟醒过来的希望不大,除非是出现奇迹。不过,她心里却是十分的抵触、且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并且幻想着,万一有奇迹出现呢?弟弟或许就能转危为安的好起来! 回到病房,严冰对爸妈说:“医生说会尽最大力量救治弟弟的。爸、妈,你们和大哥在这儿也帮不上啥,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和铁山留下照看就行。” 大哥脸色难看的很:“不行,你得给孩子喂奶,还是你回去吧,我和妹夫留下。” 严冰说:“哥,在这里我比你懂,还是我留下吧。孩子饿了,咱家不是有小米吗?让大姑给熬点儿小米粥。” 岳母此时的心里只有儿子,对别人的话语显得浑浑噩噩,岳父的心中还算是清明,可也知道留下来也起不了啥作用。 送走了爸妈和大哥,严冰再也坚持不住了,精神上的冲击和身体上的疲累让她一下子垮了下来。她被铁山搀扶着坐在走廊里的木条凳上,靠在丈夫铁山结实的身上,严冰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反而觉得身子在渐渐的发冷。尤其是一闭上眼睛,弟弟的身影就会伴随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可怕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让她心悸难安。她想抛开这些可怕的胡思乱想,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两只手不知不觉间就抓紧了铁山,头也一下子伏在铁山身上,先是轻轻的抽泣,随后就“呜呜”放声哭了起来。 铁山一手轻轻拍着严冰的后背,一手揉摸着严冰的头发,无声的安抚着严冰的情绪。他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对严冰都会是苍白无力,也起不了啥作用。。。。。。似乎是过了好久,铁山对严冰说:“起来吧,咱俩该回病房了。” 哭了一阵,严冰感觉心情顺畅了一些,可是进到病房看到弟弟,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铁山心疼严冰,又很无奈,看到药瓶里的药水不多,就想转移严冰的注意力,对她说:“你去找护士,该换药了。” 严冰看了一眼挂着的药水,接过铁山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便出门去找护士。 护士来换了药后,严冰又和护士说着话走了出去,好一阵子才回来。进来之后就对铁山说:“我刚才听医院里的人议论说,这次爆炸是日本人干的,你知道吗?” 铁山回答道:“我知道一些,你想啊,在奉天,敢炸张大帅,还能实施成功的,就只有他们日本人。我听团部里的人说,最近日本人提出了许多无理的要求,都被张大帅驳回去了,他们能够甘心?所以,他们日本人的嫌疑最大,可以说就是他们干的。” “日本人真是猖狂,他们把你们东北军的最高长官都炸死了,咋还不向他们开战?”严冰情绪激动,好像铁山就能决定和日本人开战似的。 铁山尴尬的解释说:“我这些天晚上没回家,就是怕有作战命令下来。” 严冰:“那你现在就回去,真要打起来就多杀几个日本人,替小霆报仇。” 铁山知道严冰是过于激动,就走过去抱住她,安慰道:“你放心,我会给小霆报仇的。你这样,我咋能安心回去?再说,有作战命令下来,营长知道我在医院,会打来电话的。”他把严冰扶到凳子上:“你别胡思乱想了,躺下歇歇吧。”他把严冰的双腿搬到凳子上,自己坐下后,让严冰头枕着自己躺下来。他说:“你要是累坏了,孩子咋办?爸妈也会更难受的。小霆摊上这儿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你要坚强点。” 在家里,岳父岳母和大哥他们同样也是彻夜难眠,阴郁的氛围笼罩了家里的每一处空间;而夜里醒来找不着妈妈的小金鸣,哭声也是格外的响亮。。。。。。不眠之夜过去,岳父岳母的精气神似乎也垮了,闻讯赶过来的叔叔、婶子,姑姑、姑夫们劝慰过他们一番后,留下婶子和大姑在家陪着他们病照看孩子,其他人就都来到医院看严霆。。。。。。可是严霆终因伤势过重,亲人们的呼唤和祈祷都没能留住他,两天后就慢慢的停止了呼吸,悄然走完了他还不到十九岁的人生路途! 如果把男人比做树,那么已有了良好的根基、且受过新式教育的严霆,无疑是会长成参天大树的。对此,铁山和严冰夫妇俩是确信不疑的,并对严霆的未来充满了希望。铁山甚至觉得严霆在许多方面比自己强,他可不是谦虚,是他在和小舅子的接触中渐渐感受到的。现在,这样一个有着美好未来的亲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死去,别说是严冰,铁山也感到心口在一阵阵的绞痛。 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岳父岳母无疑是最最痛苦的。送走了严霆,岳父岳母的魂儿仿佛也随着儿子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俩人不吃不喝、浑浑噩噩的,吓得叔叔、婶子,姑姑、姑夫们谁都不敢离去,众人轮流劝说着他们,开导他们想开些,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实在没办法,三叔严厉说道:“大哥、大嫂,你们要再不吃饭,我和大姐和大姐也都陪着你俩。”说着就看向媳妇和二嫂:“二嫂,你俩把饭菜都撤下去,咱们谁也别吃,都陪着你俩。” 岳父看到俩个弟媳妇真要撤下桌上的饭菜,阻止道:“别撤,你们吃,我是真吃不下。” 三叔说:“我知道你和嫂子吃不下饭,喝碗稀粥总可以吧。”说着向媳妇使了个眼色,媳妇上炕搀起岳母说:“嫂子,起来吃一点吧,你要愁出病来,还得孩子们伺候。” 岳父岳母的心情稍稍稳定后,铁山和严冰才抱着儿子和大姑返回了自已的家。因为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下,严冰已经是身心俱疲,奶水全无,抱在她怀里的金鸣吃不到妈妈的奶水,揪着妈妈的衣襟“哇哇”大哭。铁山看着哭泣的儿子,心中很是无奈,他知道严冰的心结还没有完全打开,自己也没啥好办法帮助她,只是委屈了儿子。 听到熬粥的大姑说家里没有白糖,铁山就抱过儿子,拉着严冰一起去街上购买,顺便散一散心。小金鸣看到铁山和严冰一同带着他出来,非常高兴,似乎忘记了正饿着肚子,啊啊叫着想要下地自己走。铁山把儿子放到地上,小金鸣两只脚一落地就向前跑去,铁山怕儿子摔倒,急忙抓住儿子的一只手,示意严冰抓住儿子的另一只手。俩人领着儿子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小金鸣开心的呀呀大叫着,引来经过的所有人的目光。 男的是年轻俊朗的长官,女的是雍容而又美丽,中间领着的小男孩,胖乎乎的活泼可爱,这样的一家人走在街上,自然吸引来很多人的注目,即便走过去了,也会不由的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脸上自然都是羡慕的神情。。。。。。 铁山心中很是欣慰,他看出媳妇的心情开始好转,阴郁的脸色舒展了许多。 第54章 带儿女省亲 训练场里,许多人得知铁山的小舅子也在这次大爆炸中阵亡,见到铁山时都会上前问候、安慰几句。之后就会谈起日本人,聊起他们的猖狂所为,自然是关注什么时候能和日本人开战,有人就问铁山有没有从帅府卫队那边听到什么内部的消息。铁山苦笑着回答:他这些天都是在忙小舅子的事情,哪有心情打听其它的。 在营部,铁山向营长讲诉了小舅子的事情后,问营长啥时能和日本人开战?营长叹了口气:“唉,听团里的人议论说,上边还没透露出和日本人开战的意思,真是窝囊!” 铁山一直认为营长圆滑,其实营长的骨子里,也有着男人的血性。营长知道,像铁山这样有血性的年轻军人早就憋不住了,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冲向战场。现在却只能说:“等等吧,我想,为着咱东北军的脸面,咱们早晚也会和日本人开战。” 回到家,严冰问他军营里的情况时,铁山把从营长那里得到的信息说给严冰,并说:“我们营长说的对,为着咱们军人的脸面,早晚也会和日本人开战的。” 严冰的心情已稳定下来,但是还没完全走出失去弟弟的阴影,她说:“但愿你说的对。”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也过去了,他们东北军头上的徽章也已换上了青天白日,可对日作战的消息却是一直没有传出来;一年过去了,人们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儿。就连被打了脸的东北军、还有民国政府的官老爷们也不再觉得脸疼,因为他们的脸经常被打(但不是国人打的),已经麻木了。 外国人打了脸,没关系,疼也不会说疼,还会把另一半边脸再凑上去,让人再打一巴掌,以求得两边脸面平衡,同样的麻木才好。可若是国人打了他们的脸,无论是谁打的,他们都会觉得异常疼痛,也忍受不了,于是彼此打脸的军阀们,内战就打的昏天黑地。同时,一些穷苦的普通人还想着追求什么民主?真是异想天开!还有那些成立了什么赤军的,也想要翻身做主人?真他妈的没事找事,简直是让国府的官老爷们脸面无光、肝火躁动,哪还有闲心去顾及东北的日军?可是。。。。。。可是呢,唉——呦——,反正咱这样的泱泱大国,土地多多,不在乎东北的那一点点儿苦寒之地。 于是失望、愤怒至极的民众纷纷走上大街,以各种方式去抗议政府,要求结束内战,团结起来一致抗日。可是民众的意愿虽然合情、也合理、更合法,且代表着广大的民意,但却是在打军阀们的脸,这怎么能行?外国人打他们的脸,可以忍受,因为外国人‘高贵’,而自己又不敢惹!但是这么多‘低贱’的国人一同起来打他们的脸,他们虽然敢惹,同时也知道众怒难犯,无可奈何之下就只能堵住耳朵、蒙上眼睛的不要脸了,内战也便照打无误。 铁山和严冰俩人虽然很失望,可是日子还是在向前过,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在事件过去的次年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儿,与她的哥哥隔了两岁半。女儿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农历的立秋,俩人就给女儿取名叫金秋。 小金秋长到一周岁时,铁山和严冰带着一双儿女回了趟老家。已经四岁的小金鸣格外的兴奋,坐在火车上像个猴子似的动个不停,招来好多旅客戏谑的目光。俩人黑着脸轮番教训了他,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偷偷窜了出去,气的铁山把他抓回来后,在他的小屁股上“啪啪”打了两下,他才咧着嘴、忍痛躲在妈妈的身后消停一会儿。好在最危险的锦州至家里的一段路途没发生意外,他们顺利到了家。 二哥的二儿子金宝也满地跑了,宝加夫妇看着眼前的孙子孙女,听着他们能把屋顶吵翻的玩笑声,高兴得眼角的皱纹都在轻轻抖动。小金鸣就像是来到了天堂,有了爷爷奶奶的庇护,还有小哥哥、小姐姐的照拂,他是如鱼得水,连家里的花猫也被他蹂躏的躲的远远的。 铁香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听说三哥一家人回来,就和二贵抱着一儿一女赶过来。于是屋子里又多了两个孩子的吵闹声,而在吃饭时,不得不在炕上加了一张炕桌,女人们就都坐到了炕上,照看孩子们吃饭。由于挤不下这么多的孩子,大一些的金珠就被招呼着和爷爷坐在一起。小金鸣拿着饭婉喊爸爸,也要和哥哥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下来,除了还未断奶的金秋和铁香的儿子,五个孩子吃得小肚子鼓鼓的。等到她们的妈妈想吃时,就只能拣食孩子们的残羹剩饭,但是妈妈的脸上却是没断过笑容。 晚上,小金珠一直是和爷爷奶奶睡在一起的,金鸣也要和大哥一块睡,就被奶奶乐呵呵的抱过去。这一夜,宝加夫妇没能睡下多长时间觉,围绕着孙子,他们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即便睡着了,只要有个动静醒过来,他们的眼睛也会立刻落在孙子身上。从他们那已经苍老的脸上,始终映现着慈祥的笑容,略显混浊的眼神里透着的也是柔情的光彩。 次日是黄家湾集市,妈妈对铁山说:“你舅舅想你了,总打听你啥时回来,今天正好是集日,你们俩带金鸣去舅舅家看看。”金秋还小,妈妈没让俩人把她带过去。 铁山回来前就曾经想过,今后自己回来的机会会越来越少,这次得去舅舅家看看,去学堂看看黄先生。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便和严冰领着儿子随二哥去了黄家湾。 在集市上购买了两份礼物,便和严冰抱着儿子先来到了舅舅家。舅舅舅妈看到外甥、外甥媳妇带着孩子来看他们,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两个表哥听说铁山来了,也都先后赶回家来,大表哥进屋就说:“我在集上听人说有个军人像你,跑到铁梁那儿一打听,还真是你回来了。我告诉你嫂子去买肉了,晌午咱们喝点酒乐和乐和。” 铁山答应表哥后,指着买来的两份礼物对舅舅说,他要去学堂看看老师黄先生,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提起一份礼物去学堂,正在上课的黄先生见到铁山进来,吩咐了学生几句,就出来把铁山让进了自己的屋子。黄先生很激动,觉得铁山能来看他,说明还没忘记他这个老师,心中就感觉十分的欣慰。 铁山放下礼物:“先生,我有三年多没回家了,也没过来看您。”铁山不知该说啥好。 黄先生说:“你能过来看我,我就高兴,为啥非买礼物?哦,我听说你有孩子时,把你妈妈也接去了,现在孩子不小了吧?” 铁山笑着回答:“我现在有两个孩子了,大的已经四岁了,我和媳妇带孩子来舅舅家,怕影响您上课,就没让她们过来看您。” 黄先生感慨道:“是吗,你都两个孩子啦?好像一晃儿似的,时间过的真快,唉,岁月催人老啊!”先生说着摸了下白发渐多的头发,问:“你这次回来能多呆些日子吧?” 铁山:“能呆个六七天,我媳妇他们医院给了她十天假,我这边。。。。。。军队吗,也不知道啥时有事,不能多呆。” 黄先生立刻问:“你们军队——去年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后,你们军队就一直这么平静?” 铁山:“刚开始紧张过一段日子,后来么。。。。。。就像现在这样。” 黄先生皱起眉头:“咱们国家呀,唉!不说了,你舅舅还在家等着你呢,我也该上课了。记住,下次回来一定要过来看我,不过不能带礼物,你只要来了老师就高兴。” 回到舅舅家,两个嫂子在忙着饭菜,舅舅舅妈和严冰坐在里间的炕上唠嗑,几个孩子和金鸣每人手里拿着桃子在吃。看到铁山进来,金鸣立刻跑上前:“爸、爸,你带我去逗狗玩,妈妈不让我去。” 铁山蹲下来:“妈妈是怕你被狗咬了。” 金鸣露出委屈的神情:“狗不咬人的,我看见大哥哥和狗玩,狗就没咬大哥哥。” 铁山:“狗不咬大哥哥,是和大哥哥熟悉,和你不熟悉就会咬你。” 金鸣:“那。。。。。。爸爸,你带我去熟习。”说着去拽铁山。 舅舅舅妈和严冰都笑了,铁山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儿子,便抱起金鸣说:“咱不逗狗玩了,爸带你去集上找大爷好不好?”说完看着表哥的几个孩子:“走,都跟叔叔上集去。”几个孩子看到爷爷奶奶没有反驳,跟着铁山高兴的向外跑去。 集市上的人已不多,二哥和两个表哥正收拾装车,铁山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拿起一个篮子就带孩子们寻找卖水果的。此时正是农历七月,苹果和梨子还没有成熟,集上卖桃子的居多,走了一圈,铁山发现了一份出售葡萄的,这可是稀罕物。品尝过后谈好价钱,铁山便让卖者把余下的葡萄都称一称。卖者眉开眼笑,称过重量后爽快的说:“小兄弟成全我,零头就不要了,给个整数就行。”看到铁山把整钱和零钱都递过来,卖者数过整钱,把零钱放进铁山的篮子里:“我说过不要零头,可不能说了不算。” 铁山看到卖者真诚的笑脸,弯腰说了声:“谢谢,”之后带着孩子们又买了两斤红红绿绿纸包的糖果,给每人发了一块后返回。孩子坐在驴车上,有说有笑的,大表哥的女儿吃完了糖,不敢向铁山要,就喊:“爸、爸,你看我的糖吃没了。”说着张开嘴让爸爸看。 铁山打开糖果包,取出一块递给她。其他孩子见了,就都嘎嘣嘎嘣的嚼碎糖,咽下去后张着嘴说:“我也吃完了。”没办法,铁山给他们一人又发了一块,说:“这回吃完就不给了,糖吃多了可不好,牙会生虫子的。” 回到舅舅家,饭菜都已做好并摆满了桌面,舅妈把洗过的葡萄摘成一粒粒,装了一大婉给他们喝酒做凉菜。舅舅十分高兴,酒就多喝了一些,他感慨着对铁山说道:“你姥姥要是能多活几年,看到你这样出息,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舅妈听了立刻埋怨舅舅:“你看看你,喝糊涂了吧?孩子来看你,你说那个干啥?” 铁山听了心中一动,心想今天是不行了,三天后下一个集日再和二哥过来,去姥姥的坟上填填土,烧一些冥钱送给姥姥。对姥姥,是外孙子的一份祭奠,对自己,是求得一份心安。 二哥难得的心情放松下来,与两个表哥都喝了不少的酒,铁山就不敢多喝,因为看二哥的样子,回家时得他来赶车了。果然,从舅舅家向外走时,二哥已是脚步虚飘,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铁山扶着二哥坐在车上,待严冰抱着已经睡着的儿子坐好后,便和送出来的舅妈、两个表嫂告别,赶起驴车向村外行去。 还是这条熟悉的小路,路边也还是没有一丝变化的风景,甚至某一处的某一棵树也只是枝叶繁茂了一些,树荫向外扩张了一点儿,只是铁山看着这风景依旧的心情却是变了。他对严冰说:“以前从这里走过时,感觉特别的荒凉,现在却没有那种感觉了,只是觉得比以前更熟悉、更亲近了。” 严冰看着有些伤感的铁山:“你没感觉到吗?你最近变了很多。” “是吗?”铁山看向严冰,随后目光就移向远处的山峰。严冰一直在看着铁山,此刻心玄忽然一动,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丈夫铁山的身影也像远处的山峰似的,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来。。。。。。 第55章 遭遇胡子 院子里已经盖起了两间厢房,里间堆放着杂物和编织好的筐篮等,外间则被宝加用做编织,这样刮风下雨就不再受影响,乏了往后一躺还可以歇一会儿。宝加每天早晨起来,装上一锅烟,边抽边去给驴槽子里添上草料,然后就会来到厢房,或是做一会活儿计,或是静静的坐一会儿,过一过烟瘾,直到老伴或是孙子、孙女招呼他吃饭。白天,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厢房里度过。有时,他也会拄着拐杖去村巷里,与村人们说一说话,聊一聊古往今来的趣闻,听人讲一讲外面的世界发生的新奇事儿。当然了,因为老儿子铁山,他受到了村人们更多的尊敬,初时他总会谦虚的客气一番,时间长了,也便能坦然受之。他对这样平静的生活很满意,不愁吃、不愁穿的,每天还有孙子、孙女围在膝前,“爷爷、爷爷,”亲切的叫着。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没有,没有了。所以,宝加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 妈妈对这样的日子也是非常满意的,只是在最近,心里暗暗的心疼起铁香,觉得亲家母太抠,女儿嫁到她们家三年多了,也没见她给女儿添置过一件衣裤。有心悄悄的给女儿做一身吧,可是一想到亲家母抠抠叨嗦的样子,说话时酸溜溜的味道,心中就有气,同时也怕铁梁媳妇知道了说她偏心。这让她看在眼里,却只能憋在心里,很难受。。。。。。 晚上,铁香抱着孩子离开,二哥和二嫂也回到厢房,妈妈就把憋在心里的话对铁山两口子说了出来。还说:“二贵这孩子没的说,对咱铁香也好,他爸爸人也不错,就是他这个妈抠的很,说话、办事酸溜溜的让人不舒服。” 铁山和严冰互相看了看,谁都不好去接妈妈的话喳儿。回到对面屋子,哄女儿睡着后,铁山和严冰商量,是不是给铁香扔些钱,让她自己做一身衣服?严冰反驳道:“你傻呀,铁香小叔子在外上学,她能好意思给自己买布做衣服吗?还是咱们买块布,我在走之前抓紧给她做出来好。”说完又接上道:“给二嫂也买一身吧。” 铁山侧过头去看严冰,好一会才说:“哦,还真像你说的,可就是辛苦你了。” 严冰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你,我就烦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铁山立刻嘻笑着说:“那你喜欢我用啥样的眼神看你?”说着伸过手去,不顾严冰的反抗,把她拽进自己的被窝来。。。。。。 次日,铁山和二哥并叫上铁成,去爷爷和奶奶的坟上填了土,在坟头上放置了新的冥钱,也给大哥的坟上填了新土、放了冥钱。再一个集日,铁山与二哥去黄家湾集市,来舅舅家和在家的大表哥、舅舅去了姥姥、姥爷的坟地。给坟上填了新土,烧过冥钱,对着姥爷、姥姥的坟头磕过头,祷告一番后,铁山就算是了却了一份心愿,心情也似乎顺畅了一些。 回来后告别了舅舅舅妈和表哥表嫂,铁山来到集市上,按照严冰吩咐的尺寸和颜色,买了可做两身衣服的花布和青布。散集回到家,铁香看到三哥手里的花布和青布,听说嫂子要给自已做衣服,惊喜的接过布跑进屋去问严冰:“嫂子,三哥说你会做衣服?” 严冰说:“在家时跟着爸妈学过,简单的衣服和裤子能做,复杂一些的就不敢了。”她接过铁香手里的花布,在铁香身上比了比,说:“还行,这个花色现在穿正合适,你看咋样?” 铁香十分高兴,连忙说:“行、行,嫂子,你现在就做。” “咱家没有尺子呀,”她对走进来的铁山说:“铁山,你去多找几根线绳,我现在就给铁香量尺寸。” 量好了尺寸,怕出错,严冰又比照着铁香的衣服检查了一遍才下了剪子。之后的几天,严冰的大部分时间就用在了缝制衣服上,铁香和二嫂也学着做。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有妈妈带着一帮唧唧喳喳、跑进跑出的孩子;说说笑笑的,严冰也没感觉有多疲累。 铁山给二贵和铁成带回来一些子弹,三人带着枪去山里转了转。因为草木茂盛,别说是打到猎物,就是偶然见到一两只野鸡,也是等到你发现时就已扑噜噜的飞走了。打了不少枪却是毫无收获,二贵和铁成俩人过了把枪瘾后,三人便返回了村子。 铁香的衣服缝制完成了,穿在身上,铁香觉得非常的合适,妈妈和二嫂也都露出满意、羡慕的神情。严冰给二嫂量完尺寸,裁剪好后说:“二嫂,你和铁香慢慢做,别着急,你俩都看到了,挺好做的。” 儿子金鸣听说要走,不干了,他还没有和哥哥姐姐玩够呢,哭喊着拽着奶奶的手不放。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劝上了马车,二贵便赶着马车赶紧离开了村子。 时节正是青纱帐茂密之时,高高的高梁穗已由青转红,玉米杆顶的花序干瘪的缺少了水分,微风吹来就能大幅度的摇动。马车穿行在青纱障之间,视线就看不很远,尤其是在清晨,路上的行人也是特别的稀少。偶尔遇见一、两个庄户人,或是拿着镰刀扛着扁担,或是带着镰刀牵着毛驴,大都是去田边、山坡上割草。不拿镰刀的,也是背着粪箕子在路上拾粪。 半路上,一个骑马的汉子从前方过来,经过时看他们的眼神,引起了铁山的警惕。他把金鸣抱给二哥,拔出枪对二贵说:“二贵,你看没看出来,骑马的那个人眼神不对?” 二贵回头说:“是啊,我看他眼神不善,咋了?” 铁山边检查着枪边说:“我看他像是个胡子,是来趟道的,你把枪亮出来,让人看到就行,最好能把他们惊走。” “吁、吁,”二贵让马车慢了下来,解开衣襟露出里面的枪。严冰抱紧了女儿,脸现紧张之色,她问:“真是胡子?” 铁山点点头:“差不多吧,一会儿他要是转回来,那就确定无疑是胡子。” 果然,时间不长,骑马的汉子又从车后赶了上来。在他快要接近马车时,铁山突然从车上跳了下去。骑马的汉子一愣,勒住马的同时,手就条件反射般的伸向怀里去掏枪。 铁山大声喊道:“别动,动就打死你,我知道你怀里有枪,劝你别掏出来。” 骑马的汉子看到铁山的枪口指着自已的头,前边的二贵也拿枪指着他,吓的立刻抽出手:“别,别开枪,军爷,咱们各走各的道,你干啥拦我?” 铁山冷着脸说道:“为啥拦你,你不明白吗?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是干啥的?我是不想找麻烦。”说着把枪从骑马汉子的头上移到旁边的高梁地:“看到那两棵最高的高梁吗?看好了。”说完勾了两下板击,“砰砰”两声枪响后,高梁头一个掉在地上,一个耷拉在高梁杆上。 严冰抱着的金秋吓得哭起来,小金鸣趴在二大爷的怀里,枪响时只是哆嗦了一下,眼睛却是好奇的看着爸爸,又看向骑马的人。 骑马的汉子在枪响时就吓得一哆嗦,看到十几米外的两个高梁头齐刷刷的被打断,身子一下子缩在马上,惊恐的看着铁山。 铁山收回枪指着他:“回去告诉你的同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要是敢找麻烦,你也看到了,我想打谁的脑袋,就是离的再远,他也躲不掉。现在,我不为难你,你走吧。”说完走到一边让开路。 骑马的汉子已完全失去了来时的精气神儿,看到铁山让开路放自己走,向铁山抱起拳头点着头,咧着嘴像哭似的笑了笑,放马慢慢跑过去。待到过了他们的马车,马上的汉子就打着马拼命的向前飞奔而去。 二贵问:“三哥,把他放走了,咱还能往前走吗?” 铁山说:“没事了,走,他们不敢再劫咱们。”怕二贵不明白,铁山解释说:“我刚才把他拦下来,是因为你嫂子和孩子在车上,想先给他个警告,让他们明白咱们不好惹。我没伤他,也没缴他的枪,他们应该不会再劫咱们。你放心,他们也怕死,没事,走吧。” 二贵对铁山的话深信不疑,挥鞭吆喝着马儿慢慢向前跑去,只是心里更加警惕起来。铁梁虽然听说过弟弟枪打的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弟弟开枪,让他惊讶不已,心里也不由的生出一份自豪来。 金鸣挣脱铁梁被铁山抱过去,一过去就喊着:“爸、爸,”伸出小手去够铁山手里的枪。危险还没过去,铁山只好把儿子交给二哥,对儿子说:“听话,前边还有坏人呢,爸爸得用枪打他们。”金鸣还想挣脱开大爷,看见妈妈冷着脸瞪着自己,已举起手要打他,才乖乖的缩回铁梁怀里。 车辙小路在青纱帐中向前延伸,时高时矮、时疏时密的庄稼在微风中摇曳,风速一猛,庄稼叶子就会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摩擦声,给人以无数人隐藏在里面的感觉。小金鸣看到大人们的神情,也一直老老实实依偎在大爷的怀里。好在胡子一直没有出现,十几分钟后,前面看到一个小村庄,他们紧绷的神经才松了松。进到小村子,讨了水喝过后,出了村子还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不过,铁山他们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因为坐在马车上向前望去,已经清晰看见了远处那高高的古塔,说明离锦州不远了。 铁山问二哥:“二哥,你想学打枪吗?我这把枪给你留下?” 铁梁心里是很想有一支枪的,想到弟弟还没回到奉天,况且没了枪,回去咋交差?便说:“算了,还是你带着吧,我用不着,家里的活儿就够我忙的,哪有闲工夫练枪啊?” 铁山想到二哥的性格还真不适合用枪,就没再劝说,嘱咐二贵道:“二贵,你们回去时从陈家台走,要是遇见胡子,千万别冲动,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你和我不同,我是军人,穿着这身衣服,就是把胡子打死了,官府追究起来也会没事的。你和二哥,遇事保命要紧。” 二贵说:“我知道。三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回去我就写信,给你报平安。” 在火车站,铁山又嘱咐了二哥和二贵几句,看着俩人赶着马车离开后,才和严冰抱着孩子走进车站。 第56章 九一八事变 回到奉天后,铁山依旧是每天在训练场和家之间往返,偶尔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几天回不了家时,他都会打电话告诉严冰。而严冰呢,虽然担心着铁山,也不得不慢慢适应这样的现实。她也是每天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有时独自回家去看父母,她也是来去匆匆,只有与铁山一同带孩子回家时,她才会觉得心情特别的放松。她看出来爸爸妈妈正在走出失去弟弟的阴影,可她在独自面对爸妈时,心中最柔弱的那道坎,却是一直没能迈过去。 铁山不知道严冰这样的心理,他觉得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好,自己虽说是军人,但是远离关内的内战战场,不必去战场上拼命。只要回到家,看到聪明漂亮又能干的媳妇,金童玉女般的一双儿女,他就觉得十分的满足。每天晚饭过后,他都会在院子里打一会拳,活动活动身子,小金鸣也会跟在他的旁边,学着他的动作比划一番。 日子就这样平缓的向前过着,慢慢的,小金秋也能拉着哥哥的手在院子里追逐嬉戏。铁山打拳时,已经有了些模样的金鸣身边,就多了个小金秋,她也学着哥哥的动作,迈步、挥舞着小手。每当看到女儿笨拙的动作,严冰就忍不住舒心的笑出来,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疲倦也便都一扫而空。大姑也被小金秋的动作逗得笑起来,她看着眼前侄女一家人幸福的情景,昏花的眼神里充满着对后辈的羡慕之情。 但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在这一年的九月十八日被打断了。这天夜里,一束束炮火划过奉天城宁静的夜空,随后刺耳的炮弹爆炸声在城内四处响起,惊醒了城里酣睡中的人们。 铁山醒来后就听出是炮弹的爆炸声,好像还不止一处。黑暗中铁山快速的穿好衣服,这时两个孩子也被惊醒了,铁山急忙点着油灯,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儿:“别怕,别怕,爸爸在这儿呢,不哭,你看哥哥都不哭。” 严冰边穿着衣服边问:“这是炮声吗?咋还响个不停呢?” 铁山说:“是炮声,听着像是有许多处——好闺女,不哭了,让妈妈抱。”他把女儿递给严冰:“我去房上看看。” 铁山扶着梯子上到厢房顶,就见到夜色下的城市里,一处处闪闪的火光分外的刺眼,火光过后是炮弹爆炸引起的火球冲天而起,再随后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声传过来。铁山心一沉:难道又打仗了,和谁?最近也没听说过有战争的迹象啊!莫不是军队在演习?但是演习哪能向城里发射炮弹啊? 带着满腹的疑问,铁山回到屋子,见大姑也起来了,正拍着金鸣想哄他睡觉。严冰问:“看到啥了?你还去训练场吗?” 铁山脸色凝重,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答道:“只看到有不少地方落下了炮弹,也没听说哪里有演习呀?再说演习也不能向城里开炮?难道是日本人。。。。。。” 严冰说:“有可能,你没听说吗?南满铁路的日本兵越来越多。” 铁山戴上帽子:“我去训练场,要是情况严重,晚上不一定能回来。”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大姑说:“大姑,我姑夫年纪也不小了,您让他过来和咱们一起住吧,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铁山想,看炮声这么猛烈,情况好像很严重,真要是和日本人打起来,他们就有可能参战。自己不在家,让姑夫过来一起住,家中有个男人,他也能放心。 严冰也说:“是啊,大姑,您家有啥舍不得的?姑夫一个人在家,还得自己做饭,让他过来住吧,白天我不在家,您和我姑夫还能说说话。” 大姑眼泪掉下来,她说:“好、好,小冰,你和姑爷都是好人,还想着你姑夫。。。。。。” 大姑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敲门声,铁山急忙走出屋门,院外就传来小齐急促的声音:“连长,我是小齐。” 铁山跑过去打开院门,看到小齐靠在墙上,还在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跑着来的。他说:“连长,日本人可能要进攻奉天,营长让你马上回去。”说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严冰趿着鞋跑出来,铁山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和小齐向训练场跑去。 训练场里一片漆黑,不过,士兵们已经是整理好了行装,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在营部,铁山被告知营长和连长们都去了团部,他又跑去团部。在团部门前,营连长们聚在门外低声议论着,有吸烟者,脸前会不时的有烟火闪现。 铁山找到营长,营长向他点了下头,摆着手,意思是听着身边人的谈论:“上边迟迟不下命令,到底是打还是不打?真是急死人了。” “日本人真是太嚣张了,我看这一次上边不会再忍,估计现在正研究怎么打吧。”另一人说道。 先前说话的人接上说:“有啥可研究的,再研究下去天就亮了,到了白天,日本人有飞机、坦克,咱们可就没有一点优势了。” 二营长叹气说道:“咱们说啥都没用,还是等上边的命令吧。” 众人沉默下来,黑暗中,只看见抽烟人脸前一闪一暗的烟火。。。。。。 迟迟的命令终于下来了,不是和日本人开战,而是撤往山海关,团长宣布完命令后,立刻引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待议论声小了些,团长高声说:“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咱们是军人,执行命令吧。”是啊,他们是军人,执行上级长官的命令是他们的天职,尽管上级长官的命令是多么的荒唐透顶,尽管他们的心里是多么的难以接受。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上级长官的命令是必须要服从的。 这等于是大撤退,所有的物资和弹药都要带走,全团有三分之一的人将坐不上卡车。团里把这一些人编入铁山他们营,由刘营长带队,徒步撤往山海关。 铁山不知道其他的营连长是怎么想的,他在听到撤往山海关的命令一瞬间,极度的失望让他几乎跳起脚来骂人,只是心中残存的一丝理智压制着他没能骂出来。走出团部时,他的心里只剩下愤怒和深深的无奈,想到严冰和一双儿女,心中不由的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惊出一身冷汗,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这可怕的念头清晰起来,进而影响自己。 刘营长和手下的连长们,本来就对撤退的命令十分的抵触,听说又要他们徒步去往千里之外的关内,心中更是愤怒的几欲发狂。刘营长还算是理智,他和团长谈完话后,回到营部就安抚还在发着牢骚的手下,最后无奈说道:“咱们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执行团长的命令吧,违抗军令是要付出代价的。都回去准备吧,天一亮咱们就出发。” 铁山对于乘车还是徒步撤去关内无所谓,因为命令已经下达,无论是乘车还是徒步,他们都是离开奉天,而不是去迎击日本人。他现在最最关心的是媳妇严冰,还有儿子闺女,于是就趁着早饭前的空隙,匆匆回了趟家。他告诉严冰,他们将要撤往山海关,嘱咐严冰:情况不好就别再去上班,或是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也能放心。。。。。。望着熟睡中的儿子和女儿,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留恋和不舍,最后在他们的小脸上深深的亲了一口后,走出门去。在院门外,他和严冰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天亮后,铁山他们离开了训练场,向奉天城北方向撤去。走出奉天城,他站在一处土坎上回望着城里家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留恋。此刻看那远处的奉天城,就好像是长在了青纱帐上,那城市的上空,氤氲的烟云在朝阳照射下,灰蒙蒙的给人以沉重之感。几年来,铁山已渐渐的融入到这座城市里,并慢慢的变成了它的一份子。这座城市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也给了他太多美好的记意;这里有了他的家,也有他的妻子儿女,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日本人侵占,心中对日本人的憎恨也就越来越强烈。同时,一股失望——是对这个国家和他的那些高官们的深深的失望。。。。。。 营长与警卫骑着马赶上来,他在铁山身边的土坎下跳下马,把缰绳交给警卫后登上土坎。铁山向营长敬礼后,营长率先开口说:“是不是很不甘心?”也不等铁山回答,营长又说:“我二十岁出来当的兵,真快啊,十四年啦,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唉!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营长的话让铁山心情更加的沉重,心底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又浮了出来,脸色也随之变得一片茫然。默默站了一会儿,营长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不想离开这里,知道吗?我也不甘心。走吧,咱们边走边说。”铁山看到营长的脸上满是忧愁之色。 俩人随着队伍沿着青纱帐中的土路,向青纱帐深处走去,小齐和牵着马的营长的警卫,远远的跟在后面。走着,营长突然说了句:“我儿子也在奉天城里。”便没有了下文。 铁山惊讶的看向营长,张了张嘴却没找出合适的话来问。走了一会儿,营长解释说:“我在当兵前就结了婚,大儿子十五岁了,在城里文华中学读书,前几天我还去学校看过他。” 铁山醒悟过来,关切问道:“营长,您儿子是住在学校、还是亲戚家?” 营长说:“我在城里没有亲戚,他住在学校。” 铁山停下脚步:“营长,要不你派个和他认识的人,我让小齐跟着把他接去我家?” 营长摇着头说:“来不及了,他那个学校离你家很远,再说也没人认识我儿子,现在城里是啥情况咱们不清楚?派人回去怕是很危险,唉!他也不小了,但愿他能平安吧!” 营长说话声音十分的低沉,语速很慢,铁山听出营长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心中的哀怨之意,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感同身受般,铁山也只能在心里为媳妇和孩子祈祷,祈愿她们平安的等到自己归来! 第57章 撤退路上 经过半天的行军,在一个村庄里,队伍停下来休息,伙夫们借助村民家的灶台抓紧张罗午饭。营长把连排长们召集在一起,他指着地图对大家说:“天黑前咱们得赶到巨流河,今晚要在那里休息,按照上午的行进速度,太慢了,午后必须加快速度。”营长严厉的扫视过众人之后,说:“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我也一样,但是咱们都是军官,有责任带着队伍安全的撤到关内。都打起精神来,吃过饭马上出发。” 午后,队伍继续在青纱帐中穿行,沉闷的气氛下,拖沓的脚步并没有加快多少,营长与铁山他们几个连长也没啥好办法。而这广阔的辽河平原,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仿佛没有了尽头,肥沃的土地上孕育出的庄稼在慢慢褪去绿意,秋风吹过,泛起阵阵红、黄、绿色的波涛。那些正由青转红的高梁,已伸展着它们那高高的身姿,像佩戴着红绿相间彩色帽子的舞娘,在秋风中摇曳着它们优美的舞姿。偶尔有攀附在它们身上的牵牛花,紫色的或是红色的花朵,在午后的骄阳照射下打起了卷儿,就像是舞娘身上美丽的璎珞,只是上面蒙上了一层尘垢,看着让人昏昏欲睡。 两架日本人的军机飞来,军官们高喊着让士兵们躲进了青纱帐。飞机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了一圈就飞走了,这让众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队伍前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在辽河边,他们找到河面宽阔、水流平缓的地方过了河,天色将黑时赶到了巨流河。 休息了一晚,早上即将出发时,二排王排长跑来向他报告:“连长,我们排一个士兵不见了,据说他和三连的一个新兵熟悉,我就去三连打听,他们说那个兵也不见了,我估计他们俩是逃走了。” 铁山问过逃走士兵的情况,便去找营长,发现其他连长也在,三连长正在向营长汇报着。待铁山说完逃走士兵的情况,营长说:“这两个逃兵的情况差不多,他们俩人的家都是在昨晚发生爆炸的那个方向。咱们眼前的情况,无法把他们两人追回来,也无法向团部汇报,唉,随他们去吧。”营长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悲观,便打起精神说道:“今后再休息时,一定要多布置警戒人员,严禁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好了,出发吧。” 俩个士兵逃走的信息迅速在士兵中传开,使得本来就十分低落的士气,被感染后变得更加的低落,行进的速度也便快不起来。于是,各式各样的议论或是小道消息等等,在士兵中流传开来,让士气更加的低落。其实士兵们的想法很简单:谁都不想去关内,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有他们挂念的亲人。更何况有消息说他们是去关内参加内战——既然是去打仗,为啥不能挺直了腰杆和日本人打,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去关内对战国人? 连排长们、当然也包括营长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被他们隐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而已。队伍在前行,人们的心思不在行军上,速度也便就缓慢无比。营长对这样的行军速度很不满意,心中焦虑,却也没拿出最高长官的威严来要求加快速度,第二天的行进,在太阳落下地平线后就停下来。 一夜平安过去,铁山刚洗了把脸,一排长和三排长就来向他汇报,又有两个兵不见了踪影。铁山听俩人说完情况,无奈的摇着头去找营长。其他连也都有士兵逃走,其中还有一名班长,营长听完连长们的汇报后,脸色已是极为的难看。他也是相当的无奈,气的颤抖着连声音都变了调:“这才出发两天,就出了七个逃兵,他妈的,我看不用走到山海关,我就得成为光杆司令。” 几个连长面面相觑,面对眼前的情形,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营长的眼神扫过几个连长,他摆了下手:“都回去吧,吃完饭先别出发,把排长都叫过来开个会。” 饭后的会议上,营长的情绪十分颓丧,他讲了会对这几个逃兵负责,到山海关会亲自向团部长官请罪,并请大家出出主意,看看如何把队伍顺利的带到关内。 连排长们议论一番后,也没啥好的办法,归结起来不外是夜晚再休息时,每一个排集中在一起,夜里没有班长带着,个人不得无故外出。。。。。。最后,营长叮嘱连排长们打起精神来,克服困难,精诚团结,一同带着部队顺利的撤到山海关。 太阳升起很高时,队伍才又出发。路上不时的会遇到乘坐着马车,从奉天城里撤出的难民。他们多是一家人,在奉天城里做有买卖,或是一些略有资财的富户。听他们带出来的消息,奉天城已经完全落入到日本人之手,且日本人的关东军,也向吉林、黑龙江那边发起了进攻。至于奉天城内的情况,他们逃出来后就一无所知,这让营长和铁山这样在城里有着亲人的,心情就更加的焦虑不安。 随后的几天,每天都会出现逃走的士兵,受他们的影响,队伍的士气也便越来越低落,撤退的脚步就异常的缓慢,一天也走不了多少里路。营长心情烦躁,铁山他们这些连排长们的心情也不好,但却是毫无办法。他们这些小长官们的心里也在犹豫、也在动摇,只是残存的一丝理智,支撑着他们随着队伍缓步向前。 这天晚上,铁山随着营长视察完警戒情况,来到村口前的一棵大树下站住,营长说:“你说咱们天天出现逃兵,我这个营长是不是做的很不称职?唉!就算到了山海关,我恐怕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还有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 铁山安慰营长说:“营长,您不用太责怪自已,眼前的形势又不是咱们造成的,谁都没有办法,出现了逃兵也不是您的错。”铁山明白,换一个人坐在营长眼前的位子上,也会出现同样的结果,甚至可能会更糟。 营长叹气说道:“但愿上边的长官也能这样想!说实话,我很理解那些逃兵,唉——”营长忧长的叹了口气,声音变得特别的伤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阻止得了?再说,又有谁愿意去做逃兵?但愿他们回去能够保护好自已的家人吧!” 铁山受到营长话语的感染,不由感慨道:“他们敢于做逃兵,说明他们还有勇气,至少比我有勇气,他妈的,一想到媳妇和孩子,我就觉得自己很窝囊,不配做男人。” 营长接道:“是啊,咱们是够窝囊的,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白穿着这身军服!” 夜色宁静,天上的一弯玄月,时隐时现的从飘过的乌云中露出来,映照着俩人的脸时明时暗。附近草丛下的蝈蝈,在享受着秋天的最后一抹温情,使劲振动着翅膀,吟唱着它们的秋后悲歌。蛐蛐和其它的一些小虫子也都不甘寂寞,声嘶力竭的发出它们各自的声音,以宣示着它们的存在,把这宁静的夜色鼓噪得并不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铁山忽然间想起营长的家就在北镇,侧过身子问道:“营长,我记得您家就是北镇的,不回家去看看吗?” 营上的声音十分低沉:“我家不在咱们的行进路线上,就不回去了。哎,幸好离着家远,要是让我爸爸知道他的大孙子留在了奉天,不一定会上多大的火儿呢?还有我媳妇,我该怎么面对她?。。。。。。唉——,还是不见面好。” 黑暗中,铁山听出营长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后面的话几乎是带着颤音说出来的。忽然间,铁山特别同情起营长,面对眼前的窘境,作为整支队伍的最高长官,营长身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别人是很难体会到的。铁山不知该说啥好,他也不会说什么安慰营长,就表示说:“营长放心,我会支持您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您尽管吩咐。” 营长听了心里特别温暖,感觉自己当初没有看错铁山,他拍了下铁山的肩膀,俩人便动身向村内走去。 次日早晨,队伍继续出发,向着锦州方向行进。在路上,不时会遇到躲避战火的人们,听他们的消息说,锦州城也出现了日本人。不管这一消息是真是假,营长与连长们商量后,决定改道义县、再经朝阳去往关内。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一决定改变了整支队伍的命运。 本来士兵们就不愿意去关内,此刻反对的声音不时出现,连排长们表现的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是在心理上,大部分人已是站在了士兵一边。尤其是每到一个村屯,营长在和村屯里的乡绅、或是有些声望之人交谈时,有时就会受到他们的邀请,请求他们留下来组织义勇军抗日。有些年长者,甚至不厌其烦的向营长讲起了驱除外虏、保家卫国等民族大义,让营长常常陷入尴尬境地。。。。。。 是继续向关内撤退?还是留下来组织义勇军抗日?该做如何决断?营长陷入到两难之中,队伍也就在走走停停中缓步前行。进入义县地界山区时,队伍已由出发时的六百多人,只剩下了不足四百人,仅铁山他们连就逃走了三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两名班长。在经过一个村屯时,铁山他们遇见了孙将军一伙儿人,这个孙将军曾是东北军的师长,是受命从关内回来组织义勇军抗日的。 这位孙将军与营长谈了半夜的话,营长回来又和铁山等几个连长商量后,就决定留下来,加入到孙将军组织的抗日义勇军。 也许是不再向关内撤退,士兵们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各种杂音也一下子消失了。营长的心事却是更加的沉重,加入抗日义勇军,他并不反对,心中反倒是释然了很多,可这毕竟是违背了当初团长给他下达的命令。他能下决心做出加入义勇军的决定,身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他对连长们说:“也不知道咱们的决定对不对?万一、我想将来万一上边追究下来,我会独自承担责任。” 营长的话让人听着非常的沉重,几个连长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说话。连长们心里都明白,营长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然而此时此刻,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更不会缓解营长身上的压力。 铁山身上的压力要比营长小很多,队伍一停下来,他就会想严冰和孩子,脑子里总是出现严冰和两个孩子活泼可爱的画面,思绪也随着飞回到奉天城的家里。。。。。。 第58章 加入义勇军 有了铁山他们这一支队伍的加入,抗日义勇军的声势逐渐扩大,陆续有热血的抗日人员加入,也有几十人或是上百人的团队慕明加入进来。这让孙将军和他的随行人员异常的兴奋,随着义勇军队伍的日益壮大,对和日军交战的信心就膨胀了许多。 不过,营长和铁山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军官们,心中却是隐隐多了一层担忧。因为这些前来加入抗日义勇军的人员,大都没上过战场,也没有经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有些人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抗日。这么一群人一旦上了真正的战场,他们的战斗力有多大?营长和铁山这样的军官们心中有着大大的疑问。即便是他们带过来的这四百人,也是以新兵居多,真正上过战场的,只有班排长和一些担任教官的老兵们,战斗力也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天气在逐渐转凉,之后变冷,然而,随着义勇军队伍的不断壮大,抗击日寇的热情却是越来越高涨。在面对外族人的入侵面前,觉醒起来的民众反抗的呼声越来越高,一些富裕的乡绅士族,也是纷纷捐钱、捐粮、捐枪的支持抗日义勇军。 受民众抗日热情的影响,营长和铁山他们这些连排长们,对抗击日寇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士兵们有了明确的目标,且大都是东北人,逃走的士兵虽然还有,但却是减少了许多。 伴随着日军逐步侵占了辽西,义勇军决定主动出击,准备进攻日军占据的一个火车站,切断日军的铁路运输线。他们经过长途行军,于一天夜里分兵两路对车站和车站附近的铁路大桥发动了进攻。 由于情报不够准确,义勇军在进攻初时就受到日伪军的顽强抵抗,而且日伪军的火力特别强大,义勇军的攻势被阻住了。担任进攻铁路大桥的铁山他们营,也遭到了日伪军的顽强阻击。依据坚固工事而守的日伪军,凭借着他们强大的火力,压制着义勇军难以接近铁路大桥。战斗进行的相当激烈,从半夜一直打到次日清晨,义勇军虽然没能拿下车站、没能炸毁铁路大桥,却也给铁路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且打死打伤许多日伪军人。 天亮后,接到求援的日军派来了多架军机,对义勇军进行轰炸扫射;铁路上,由锦州和奉天两个方向开来了铁路装甲车,准备前后夹击义勇军,促使义勇军不得不撤出了战斗。 由于撤退的及时,义勇军的伤亡不大,这让人们树立起了战胜日军的信心和勇气。稍后,义勇军就决定攻打义县县城,以壮大抗日义勇军的声势。进攻发起后,义勇军攻势猛烈,日军被打得狼狈的撤向城内。义勇军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打得日军节节败退,在攻进到火车站时,遭到了日军的拼死阻击。僵持了一阵后,从锦州增援来的日军到了,义勇军的伤亡多了起来,交了一阵火便撤出了义县。 这两次对日作战,虽然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但是也极大的震慑了日军,起到了振奋军心的作用。其间,营长派出一个亲信与小齐俩人,换上便装后去了趟奉天。俩人潜入城里,找到营长儿子所在的学校,悄悄找了几个学生才打听出,营长的儿子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在日本人占领奉天的那一天就离开了,据说是去了北平。 小齐两人又来到严冰所在的医院,扮做看病的病人走进医院。严冰看出小齐很是惊讶,她把小齐俩人拽进医护室,急着打听铁山他们的情况。听完小齐介绍的情况,严冰说:“回去告诉你们连长,让他千万别回来,现在城里的日本人对你们东北军和抗日人员搜捕的很严,家里附近也常有日伪人员出现。你回去别忘了告诉他,让他安心抗日,不把日本人赶走千万别回来。两个孩子很好,让他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 小齐俩人出了城,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时,已是半个月之后。营长得知儿子去了北平,稍稍安心了些,却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毕竟儿子才十五岁,年纪还小。铁山听完小齐的讲述,心情好了许多,觉得就是苦了严冰,对媳妇也便越发的思念,随之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就更加的强烈。营长也是如此,抗日的心志也是越发的坚定。 随后,他们这支义勇军又和日军打了几次仗后,时间就又来到了这一年的秋天。是时,日益壮大的义勇军,决定对义县县城再次发起全面进攻。进攻前,义勇军进行了周密的准备和部署,还在城里布置了内应。可是当营长率领的这一路义勇军攻进到城门前时,城里的内应不但没有打开城门,还把他们的计划透露给了日军,让已经冲进到城门前的义勇军死伤惨重,其他方向的进攻也大都受阻。 突然增大的伤亡,让随后跟进的义勇军士兵方寸大乱,指挥官们也大都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理智,只顾着猛冲猛打,伤亡也就更大。 铁山若不是运气好,可能就死在了日军的炮火下。当时一发炮弹就落在铁山左侧三四米处,炮弹爆炸飞起的弹片,大都落在铁山身侧的庶务等人身上,铁山只是左手臂被弹片削去一块肉皮,因冲击波被庶务撞倒时头部磕在墙基上,破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的血。 短暂的昏厥过后,铁山被小齐扶起来,向城外撤去。此时日军的增援部队已由锦州开来,发起猛烈的反击,义勇军已无力攻下县城,只得下达撤退的命令。 这次作战,义勇军损失惨重,营长及义勇军多名指挥官阵亡。铁山他们连的一排长、三排长以及多个班长和许多新兵也在功城时阵亡。 部队撤回来时已是军无斗志、人心涣散,悲观失望的情绪立刻笼罩着义勇军驻地。一些加入义勇军时就目的不纯、抗日意志不坚的人,率先发着牢骚离去。那些加入义勇军的团队,也因为战场上的失利,内部之间、团队之间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龃龉和矛盾也便接踵而至。随着一个又一个军人先后离去,孙将军和他的随从们也是无力阻止,不久,孙将军他们也撤去了关内。 铁山他们营因为营长的阵亡,活下来的官兵早已成了一盘散沙,除了几个连排长随孙将军去了关内,其他人四散而去。 营长的阵亡,手下两个排长和那么多新老兵的阵亡,都给铁山以极大的触动,他对义勇军已是极度的失望,对于去关内也是心灰意冷。所以当孙将军邀请他一同走时,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此时,他的头上和手臂上缠着绷带,颓然的坐在一处山坡石头上,他的身边只剩下二排王排长和刘德友、李老兵、小齐三个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溜新起的坟包,埋葬着他们在战场上能够带出来的阵亡的官兵遗体。铁山他们是来向营长等死去的弟兄做最后告别的,他们已经在每一个死难者的坟前上过了香,撒过了酒,行过了军礼。。。。。。 王排长打破沉默:“连长,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我和老李的家都是吉林的,路远,想先走一步?” 铁山站起身说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走吧,我请大家吃顿饭,喝完酒咱们就散伙。唉,都是我这个连长无能,只能请大伙儿吃顿饭了。”说着不自觉的摸了下衣兜,脸色立刻变得无比尴尬,兜里仅有的几张纸币让他心情更糟。 王排长看到铁山的表情,就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我这有两块银元,够咱们吃一顿了。” 老李和小齐也都从兜里掏出一些纸币和几块银元来,刘得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兜里的三块银元和一些纸币掏了出来。 铁山的脸色已由尴尬变得非常的难看,他知道,部队在离开奉天前的几个月就没发晌钱了,靠他们手里的这些钱怕是很难走到家,除非是去要饭,或是去偷去抢?铁山心中难受,他说:“你们就这点儿钱,怎么走?火车不敢坐,你和老李走到家还不得一个月?这天气马上就要冷了,他妈的。”铁山脱口骂了一句,脸色十分的阴沉,眼睛在几个人身上依次扫过,说道:“咱们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你们要是还相信我,就跟我再干几天,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保证让你们走时,兜里装满了银元。” 王排长和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李老兵问:“连长,咱们就剩这几个人,上哪去搞钱?” 铁山打起精神说道:“进城抢日本人、抢给他们做事的人啊,看看营长他们,我就觉得这些日本鬼子都该死。”铁山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坟包,神情极为的冷峻:“咱们当了这么多年兵,想回家连路费都不够,想一想就他妈的窝囊。抢中国人不算好汉,咱们就抢日本人,抢那些给日本人做事的,不杀几个小鬼子解解气,我就觉得对不住营长他们。” 铁山的话在王排长心里得到了共鸣,他说:“好,连长,我就和你再干他一家伙儿,咱不求能抢多少钱,最起码多杀几个日本人,也能给这些死去的弟兄报仇。” 李老兵说:“连长,我知道你家就在辽西,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行,我也跟着连长。” 小齐也愿意留下来,他跟在铁山身边有一阵子了,自然了解铁山,不会让手下人吃亏。刘德友看到几人都留下来,也只好点头同意。还有,王排长四人决定留下来,也是他们心有不甘,他们都是男人,是真正的男人,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返回家乡。 铁山说:“我记得咱们离开奉天时带着一些便装,是预备侦察时用的,也不知还有没有,回驻地好好找一找,发现子弹和短枪都带上。还有,咱们今晚不能在这里住了,天一黑就走,从现在开始,咱们得处处小心了。”看到王排长几个人点头,铁山便挥了挥手向山下走去。 铁山他们回到住地,此时偌大的院子里已不见了义勇军,只有院主人一家和他家的几个佣工。院主人看到铁山几个人回来,迎上来与铁山交谈了几句,院主任就委婉的问铁山他们什么时候走。 铁山看出院主任的态度有了变化,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你是怕我们住下去,还是怕我们不给钱?” 院主人急忙回答:“不是,不是,我是怕走漏了风声,你们这几个人。。。。。。”看到李老兵向他瞪起眼睛,立刻说:“我这就吩咐人给你们做饭。” 铁山他们在营部人员住的屋内还真找出六七身便装,一些零散的子弹,还在一个行李下发现了二十几块银圆和账本。铁山拿着账本看了看,向王排长要过火柴,点着后烧毁。 吃过晚饭,天一黑,铁山他们就向院主任告辞,出村走了一段路,几个人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59章 进城抢钱 六七天后,铁山头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绷带也拆掉了,手臂上的伤虽然没好利索却已经不影响行动。他们来到县城外,远远的观察了一番,发现警察对进出人员盘查的很严,便决定天黑后进城。 晚上天色刚一擦黑儿,铁山他们仅带着两把短枪,沿着白天观察好的地点摸进了城。进城后,铁山和李老兵在前,王排长三人在后,隔着一段距离向灯火最亮的方向走去。街上已是行人稀少,偶尔出现一两个路人也是匆匆而过。铁山俩人走了一会儿,一处大门口有站岗哨兵的院子引起了俩人的注意,铁山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门旁的牌子上写有警备队字样。便和李老兵隐在一处胡同阴影里,等王排子三人过来,铁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几个人来到一个高房下。等王排长三人上了房子,铁山和李老兵又围着大院转了一圈,没发现有后门,就回到王排长三人隐蔽的房下,上房一同监视警备队的大门。 天上星光璀璨,下玄的月色却是朦朦胧胧,远处警备队门前的两个哨兵,也是朦胧的看不真切。此时正是晚秋和初冬交际之时,夜晚的微风也已带着十足的寒气,吹在他们单薄的身上,一阵冷过一阵。远处的两个哨兵也像是在抵御着寒冷,来回走动着,一个人自门里出来,两个哨兵敬礼看着那人离开,才又走动起来。 李老兵轻声说道:“这鬼天气,说冷就冷了,也怪咱们那天走的太急,没想到搞些棉衣棉裤。” 王排长说:“别埋怨了,谁能想的那么周全?今后看到棉服抢过来就是了。” 铁山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远处的哨兵。不一会儿又出来一人,两个哨兵似乎和他很熟悉,打过招呼仍继续在门前走动。铁山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轻声说道:“先前走的那个可能是个当官的,我想起当时哨兵还给他敬了礼,哎——,可惜了。” 王排长说道:“咱们不着急,没发现目标也不搭啥,就是冷了点。” 几个人继续趴在房上,抵御着夜晚的寒风。。。。。。就在几人快要坚持不住,失望的想要撤退时,大门再一次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背着长枪的人。铁山他们精神一震,立刻打起精神,看到两个哨兵给那人敬过礼后,依然挺直着身子目送三人离去。 铁山看到三人走远,向李老兵摆了下手便轻轻跳下房来,与李老兵悄悄向三人跟去,王排长三人也随后跳下房,远远的跟在铁山俩人身后。 夜很静,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狗吠和猫的叫声;街上也早就不见人影,给铁山俩人的跟踪提供了很大便利。走进一个小胡同,前面的三人进入了一个高墙院落。铁山向四周看了一眼,指着临近的一个房子向李老兵打了个手势,随后紧跑两步借助李老兵双手的托举,两手紧紧抓住房檐,双臂和腰部一使劲身子便窜到了房上。趴下后便向对面的院落看去,见对面的院子是由一排正房和厢房组成,从他这个方向只看得见正房,厢房就仅能看见房顶。此时正房亮起了灯,一个穿着艳丽的妇人打开门,把门外的男人迎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正房的灯熄灭了,随后,厢房的灯也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铁山由房上轻轻跳下来。王排长和李老兵迎过来,铁山说:“从上面只能看到正房,看不见厢房,那个当官的被一个女人接进了正房,我估计那两个护卫进了厢房。一会儿咱们进去后,我和老李去正房,你和刘班长堵在厢房外就行,只要他们不出来就不用管他们,小齐你在门口警戒,防着点儿外面来人。” 几人摸到院门前,铁山顺着门缝看了看里面,就把刀尖伸进门缝里顶住门栓轻轻拨动。快要拨开时,铁山挥手示意李老兵扶住门,以免门开时发出响声。门被一点点推开,铁山和李老兵轻手轻脚的来到正房门前,回头看,王排长和刘德友也已一左一右的隐在厢房门外。 铁山拨开房门,进屋向亮过灯的房间摸去,不曾想,推开屋门时,屋门“吱——”的响了一声,惊醒了屋内的男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咕哝着问了一声:“谁呀?”听声音感觉他还没有清醒过来。铁山听到门响就飞快的跨到炕前,左手捂向男人的嘴,右手的刀也迅速的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边上的女人也醒了,吓得张嘴想喊,刚发出声,嘴就被李老兵一只大手堵的严严实实。 此时男人已完全清醒过来,他很强壮,还想伸手去够枕头底下的枪。铁山握刀的手用力按了按,压低声音道:“别动,再动就捅死你。” 可能是感受到了脖子上刀扎的疼痛,男人停止了挣扎。李老兵把女人的嘴堵上,双手绑住后,过来帮助铁山把男人的嘴堵上,他撕下一块褥单绑住男人的双手后,顺手拿起枕头底下的短枪,别在自己腰里。 铁山把刀尖对着男人的眼睛说道:“听着,我不想伤害你,把你家的钱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说吧,你家的钱在哪儿,要是敢喊,我马上就捅死你。”说着把刀尖移到男人脖子上,左手拽出男人嘴里的衣袖。 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张嘴喘着粗气,对着地下的柜子说:“在柜子里,钥匙在她衣兜里。” 铁山又把衣袖塞进男人的嘴里,李老兵已拿起女人的衣服,找出钥匙过去打开锁,翻开柜门摸黑找了一阵,仅找出三十几块银圆和一些票子。 铁山看着李老兵手里的银元和票子,拽出男人嘴里的衣袖,问道:“你家就这么多钱?不对吧,你在警备队是干啥的?敢说谎,就立刻捅了你。” 男人说:“我是。。。。。。是小小的队长,家里就这么多钱,好汉都拿去吧。” 铁山把衣袖又塞进男人的嘴里:“看来不给你放点血,你是不会说实话的。”说着把手里的刀尖对着男人的肩胛扎去。 “呜——,呜——,”男人的头上立刻冒出了汗珠,头发被铁山拽着不能动,就使劲的踢动着双腿。李老兵对着他的腹部就砸了一拳:“老实点儿。”然后骑坐在男人的腿上。 铁山看到男人两腿不再踢动,把刀尖又向男人的眼睛靠近,并说道:“这回能说实话不?” 男人的眼睛躲闪着,不敢去看铁山。铁山拽了下男人的头发,刀尖对着他肩胛上的伤口再次扎去。 男人嘴里呜呜着,头上脸上涌出更多的汗珠。铁山问:“最后问一次,你家的钱在哪儿?” 男人急忙向铁山点头,铁山拽出衣袖,男人喘着粗气说:“柜子底下有。。。。。。有个破木箱子,箱子里。。。。。。有个夹层。”铁山没有放松警惕,又把袖子塞进男人的嘴里。 李老兵取出箱子,倒出上面的零碎东西,打开夹层手摸进去,立即感觉到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银元,还摸到一把小手枪和几粒子弹。李老兵压低声音说:“这么多,还有把枪呢。” 铁山催促惊愣的李老兵:“别楞着拉?快点儿包起来。” 李老兵找了块包袱布,把银元和手枪、子弹包起来挎在胳膊上,起身看到铁山像是在犹豫,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铁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刀子扎下去,只是收起刀,对着男人的头部狠狠的击了一拳,看到男人昏迷过去,便和李老兵悄悄离开了。 铁山他们原路撤出县城,找到藏起来的长枪,等到离城远了,李老兵就忍不住的笑起来:“哈哈哈,太刺激了,他妈的,我还从来没拿过这么多的钱——哎,你掂掂,猜猜有多少?”他笑着把包袱递向身边的小齐。 小齐接过包袱惊讶道:“这么沉,有好几百块吧?” 王排长和刘德友也都接过包袱掂了掂,然后全都兴奋的看向李老兵,等着他说话。李老兵说:“我当时就知道高兴了,哪想到数钱啊,估计能有三四百吧。” 小齐的脸上全是笑容:“这么多?咱们五个一人能分七八十呢,这下回家不用发愁了,还能省下一大笔。” 王排长紧走两步,来到铁山身边:“连长,你是咋想的?” 铁山停下来,对围过来的几人说道:“我当初劝你们留下来,是想给大伙儿多弄些钱,要是你们觉得这些钱够了,就把这些钱分了,我一块也不要。” 李老兵说:“那不行,连长,这些钱是你带着咱们抢的,你不要,别人咋好意思拿?” 王排长和小齐也说,他们出的力更少,连长不要,他们也没脸拿这个钱。 铁山说:“我不是和大家客气,你们都知道我家离这儿近,走个两三天就能到家。你们路远,路上谁都不知道会遇见啥事?你们四个平均分一分,明天咱们吃顿好的就散伙。” 王排长说:“连长,你要不拿,别人谁都不好意思拿。” 黑暗中,刘德友一直在默默的看着铁山,他这些天的心情一直很纠结,有好几次想要悄悄的溜走,却又鬼使神差般的留下来。此时看到铁山真的不想要这些钱,才知道铁山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不想要。他像是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与铁山的差距,说出的话就有了一些自责的意思:“连长,你看这些年。。。。。。唉!不说了,这钱,你要不拿?我也不能拿。” 铁山对刘德友看的很清楚,知道他这个人本质上是不坏的,以前与自己也仅仅是属于意气之争和他强烈的忌妒心理。他这些年的长官可不是白当的,度量自然也是比刘德友要大的多。此时他心里热烘烘的,挥了下手说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几个人在一起,时间最短的小齐也有五六年了,打了那么多仗,只有咱们几个活下来都不容易。我知道你们几个家里都不富裕,回到家挣钱更难,当初我是想给大伙儿多弄些钱,你们回去盖房子、置地啥的就不用发愁了。还有,你们走时不能背着长枪,那样太扎眼,也容易引人注意,我想给你们都弄一把短枪防身。”铁山从小齐手上接过包袱,在地上解开后拿起小手枪,拉开枪栓看了看,说道:“这把小枪的子弹不好弄,你们带着不适用,老李缴获的那把就归你吧。” 王排长心情特别激动,他说:“连长,你这样为大家着想,咱们心里都明白。啥也不说了,你就说咋做吧,咱们都听你的。” 刘德友三人也连忙点头,热切的眼神看着铁山。 铁山说:“你们路远,天又冷了,没有棉衣不行,得尽快弄到棉衣,顺便再多抢点儿钱,你们也能拿到更多的钱回去。”说着看了眼县城方向:“明天早上,城里恐怕就得戒严,这几天咱们不能再进城了。走吧,咱们找个距离县城远点儿的地方再休息。” 李老兵把包袱包好,塞进褡裢里背在肩上,几个人很快就消失在静谧幽深的夜色里。 第60章 炸军火 在丘岭间的一条小路上,铁山与李老兵两人在前,王排长和刘德友、小齐三人在后,中间隔着六七十米的距离,像是闲散的村民向前走着。 路旁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已是枯萎泛黄,岭间坡地上的农田里,裸露着的黄土地上,留下来的一排排、一行行庄稼茬子,呈现出一派空旷苍凉之色。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木上的叶子也是枯黄脱落,偶尔有那么残存的三两片,迟迟的不愿离开树木,享受着冬日前的最后一丝暖阳。由于没有了树木枝叶的阻隔,视线很好,远处的铁路线便一直在铁山他们的视线之内。 铁山他们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留意着远处的铁路线,太阳从他们身后的右侧移到了左侧,已过去了大半天,也没遇见一个日军人员或是伪军,只是先后看见两伙儿工人,在铁路上丁丁当当的做着活计。间或遇见一两个村民,看到他们身上背着枪,就会露出惊惧或是戒备的眼神,大都是一问三不知。 在一个凹岭处,铁山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午饭,小齐一手拿着玉米饼子,一手拿着咸芥菜疙瘩,边吃边说:“这些人也太胆小了,一看就是啥都不敢说。” 王排长接道:“不能怨他们胆小,换做是你,有生人向你打听日本人的消息,你敢说呀?” 小齐喝了口水,说:“那你说咋办?看这鬼天气,今晚可能会更冷?” 李老兵看向铁山:“要不,咱们今晚找一个大户人家,花钱买,要是不卖,咱们就抢?”他们曾向路过的两户富裕人家买过棉衣、棉裤,可是哪一家都说没有富余的,给多少钱都说没有,铁山又反对他们强抢。 铁山看了几个人一眼,说道:“好吧,但是不能硬抢,咱们不是胡子。到时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就用这三支长枪换。” 李老兵说:“那也太便宜了,这三支枪咋也能卖个几百块大洋,我看咱们今天还是多走几步路,万一前边有日本人的哨所呢?” 铁山说:“别管吃亏占便宜了,只要能弄到棉服就行,好了,走吧,咱们得加快速度了。”说完起身向前走去,李老兵摇着头,起身跟在了铁山之后。 看到铁山走远,小齐说:“连长就是心软,抢几件棉衣怕啥?咱们又不是不给钱。” 刘德友说:“我看也是,那天晚上咱们就不该放过那两个护兵,没准还能从他们身上多弄些钱呢。” 王排长说:“我没当排长时,曾听徐排长说过,连长的爸爸是被胡子用枪打伤后,成了瘸子,他家的钱和马车都是被胡子抢走,他才上不起学的。所以连长心里就特别痛恨胡子,也反对咱们抢村民的东西。”说着,王排长看了前边一眼:“把饼子包上,咱们也该走了,别落的太远。” 小齐附和道:“可不是吗,自从我给连长做传令兵,就很少看见连长发火,在村民家里住时,对村民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长官。” 刘德友背上搭裢,拿起枪边走边感慨道:“连长的家就在辽西,离家这么近也没急着回去,还想着帮助咱们搞钱,我就觉得以前真是愧对连长。现在想一想,当初我对张连长提拔他做排长还不服气,还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给他出难题呢,唉——!现在我才明白,连长是真爷们,是肚量大,不和我一般见识啊!” 小齐说:“是呀,连长这人还真是。。。。。。我当兵晚,王大哥,我听说连长为了救那个女学生,还击败过日本武士,后来那个女学生还喜欢上了连长?王大哥,你说说,当时到底是啥情况?连长咋又娶了现在的媳妇?” 王排长笑着说:“这事我最清楚了,那时我和连长住在一个屋子,还开过他的玩笑。当时连长和日本武士打斗时手臂受了伤,那个女学生就用自己的丝巾给连长包扎伤口,那条丝巾上有女学生的名字。后来那个女学生就和她同学——就是咱们连长的媳妇,她们俩找到军营,见面之后还定了约会的时间。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再次约会,咱们就接到命令去了天津。参加完和直军的战争,咱们又被命令驻守在了山海关,再回到奉天已是两年后。。。。。。” 王排长忽然住了口,他看到前面的铁山和李老兵突然趴在一处土坡上,说了句:“快走。”就率先向前跑去,俩人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土坡后。 铁山看到他们跑过来,从土坡上退下来,对三人说:“前边路上停着一辆日本人的卡车,离咱这儿有三四百米远,车上蒙着帆布,不知道拉的是啥,驾驶室里有一人,车下有俩人在修车。我想干掉这三个小鬼子,看看他们拉的是啥?要是军火就把它炸了。” 王排长笑着说:“行,就三个日本兵好解决,车上要是有棉衣就更好了。” 铁山说:“哎,你这一说还真提醒了我,车里别再有小鬼子吧?咱们看看再说。” 铁山与王排长他们又爬到土坡上,观察了一会儿,铁山指着右侧的一个土梁说:“小齐,你去那个土梁,老李,你去左边的那个小山包,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车子。”铁山指着日本人汽车的侧方,看向小齐俩人:“看到那几棵树了,树左边是个土坎,咱们在那儿集合。你们俩别着急,一定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去吧,小心点儿,别让日本人发现” 李老兵和小齐退下土坡,分头向各自的方向跑去。铁山三人也下了土坡,迂回着来到树边土坎下。这里距离日本人的车子不远,隐约的还能听到日本人的说话声,只是他们说的是啥谁也听不明白。 走在前面的王排长低声咕哝了一句:“哇啦哇啦的,也不知说的啥鸟语。”说着从地上折了几棵蒿草,慢慢的插在土坎上,然后把头一点点的探出去。 铁山和刘德友也学着他,拔了一些蒿草插在土坎上,慢慢的探头向前看去。只见七八十米远的汽车前,两个日本兵在修车,驾驶室里一个像是当官的,两只脚搭在挡风玻璃下,双手相抱着靠坐在车椅上睡觉。车箱上是厚厚的帆布,看不出里面装的是啥。 铁山退回来,顺着土坎向前走了二三十米,借着坎上枯草的掩护,慢慢的伸出头看向车尾,发现车后也蒙着帆布。铁山沉思了一会儿,退回来向王排长摇了摇头,俩人坐下来等待李老兵和小齐。 李老兵和小齐先后回来,俩人都没发现有什么情况,只是在他们的前方两里左右有个村庄,铁路从村子的不远处经过。 王排长看向铁山:“连长,你说吧,打不打,咱们听你的,谁也不知道车里面还有没有鬼子。” 李老兵:“要我说呀,打,别管车里有没有鬼子?要是情况不好咱就跑呗。” 刘德友也说:“打吧,就像老李说的,不行咱们就跑。” 铁山说:“好,那咱们就打。”他和小齐换过枪,对李老兵和刘德友说:“我打驾驶里的,你们俩分下工打那两个修车的,王排长和小齐去那边盯着车后,一旦车里出来鬼子就打,他们人多就赶紧撤,咱们不和他们拼命。” 各自准备好,铁山瞄准驾驶室里鬼子的头部,喊了声:“打”后,就扣动了扳机。枪响之后,铁山看到车里的鬼子头一歪就倒了下去,挡风玻璃下的两只脚也不见了。铁山把枪口移向两个修车的鬼子,看到两个鬼子也都中枪掉在车下,其中一个还在动的,随着又一声枪响后也不动了。铁山向车后看去,发现车上的帆布动了一下,紧跟着伸出一支枪管来,铁山喊了声:“车里有人。”对着露出枪管的地方就开了两枪。 几乎在铁山喊出车上有人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就响起了枪声,稍后从汽车的另一面,先后有几个鬼子跳下车。铁山把枪口瞄准了车底下鬼子的腿,“砰砰砰”一阵枪响,李老兵和刘德友也都对着车底下鬼子的腿脚开了枪。随后就听到鬼子嚎叫着躲到车轱辘后,此时车上的枪管又伸了出来,并“突突突”的射过来一排子弹,打在他们身前的土坎上,溅起一溜黄色的烟尘。 铁山缩回身向王排长那边喊道:“快撤回来,”转身对李老兵和刘德友说:“你们俩也撤,到后边的那个土包上掩护我。”说完趁着枪声的间隙,伸出头瞄着车上的机枪处连开了两枪,车上的机枪停顿了一下,“突突突”的子弹又射了过来。 铁山缩在土坎下,看到李老兵和刘德友已跑近了土包,探头打了两枪之后,就退下来向后面跑去。此时他刚才趴过的土坎上,已被密集的子弹笼罩,打得上面的枯草木枝乱飞。 铁山跑到土包后,趴在王排长身边伸头看去,见车里的鬼子并没有冲出来,只是用机枪向那个土坎处猛烈扫射着。看到眼前的情况,铁山说:“他们没敢出来追咱们,可能是车里没有多少鬼子,他妈的,刚才我是被他们的机枪声给吓住了,怕吃亏才让你们撤的。” 王排长笑着说:“刚才机枪一响我也吓了一跳,以为车里的鬼子很多呢?” 刘德友说:“跑远点儿也没错,万一鬼子的人多呢?咱们又不是和他们打仗。” 李老兵说:“连长,咱们再过去,把这些小鬼子都干掉?” 铁山道:“等一等,看看车里还有多少小鬼子。”说着把枪瞄准了汽车的油箱,连开了两枪,子弹溅起的火花立刻引燃了汽油,只见轰的一下火光冲天而起,随后火焰就迅速的蔓延至整个车体。 伴随着火焰窜进车厢,车上的帆布眼见着冒起了火苗,而车上的机枪声也戛然而止,接着就从车上钻出四五个鬼子,跳下车就向远处拼命跑去。铁山和李老兵、刘德友的长枪已瞄向了他们,几声枪响过后,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干倒了几个鬼子,车上就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一团火光冲天而起,汽车被炸的支离破碎的飞向空中,一些炸飞的车子碎片,鸣叫着飞到了他们附近。 铁山他们所在的土包,距离爆炸的汽车差不多有一百四五十米,火光冲起时他们虽然快速的趴在土包后,耳朵还是被爆炸声震的嗡嗡直响,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小齐揉着耳朵,吃惊的看着远处的汽车残骸,说道:“这他妈的装了多少军火,爆炸威力这么大?” 站在他身边的李老兵问:“你说啥?大点儿声。” 小齐看着李老兵的样子,笑着说:“你是被震聋了吧,我说的声音够大啦。” 李老兵:“啥?你大点儿声,我耳朵嗡嗡响,听不清楚。” 王排长缓过来,他上到土包上,看了一圈对跟上来的铁山说:“没看见有活动的小鬼子,咱们过去看看?把他们身上的棉衣扒下来。” 铁山摇头说道:“不必了,这么大的动静,要是附近有鬼子一定会过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王排长稍一想就觉得铁山说的有理,他跳下土包说:“走,赶紧离开这里。” 第61章 遭遇日军 走出去很远,他们的身后就隐隐约约的传来汽车发动机声。小齐问李老兵:“李哥,耳朵好点了吗?听没听见汽车声?” 李老兵揉了揉耳朵,回答说:“好像是听见了,妈的,我这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呢,也不知小鬼子车里装的是啥?发出那么大的爆炸声?” 王排长:“听声音像是装的炸药,没看到小鬼子跳下车不是往车后躲,是拼命的往远处跑吗?” 小齐:“王大哥说的还真是,幸亏咱们跑远点儿,要是还在那个土坎下,就是不受伤,耳朵也被震聋了。” 小齐说完,几个人立刻相互看了看,心中都有一种后怕的感觉。铁山说:“这一次咱们是幸运,今后再遇见事时一定得加小心,发现有一点儿疑问就赶紧撤,我希望咱们分开时谁都别受伤。” 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行进的脚步就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许多。此时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天色昏暗的看不出离天黑还有多长时间,只是从远处村庄上飘起的炊烟看,离天黑不远了。 一阵冷风吹来,吹动他们身上单薄的衣裤簌簌抖动,冷风入体让人更觉寒冷,也促使他们行进的脚步迈的更快。 “这鬼天气,可千万别下雨。”小齐说着向四周看了看,接着提高声音说:“哎,你们看,那边山坡上好像有个窝棚。” 几个人顺着小齐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距他们几百米外的半山坡上,有一片像是果树的小树林,树林高处有一个小小的窝棚。 “走,过去看看。”铁山说完,五人就向山坡上走去。 窝棚是由土坯撘成的,门很破,用一块大石头挡着,防止被风吹开;门上的木板宽窄不一,有着很大的缝隙。窝棚里面积不大,四壁光秃秃的,只有一顶破草帽挂在墙上,一个也是用土坯撘成的小炕,炕上铺着的席子已是污黑残破。窝棚虽小,却是能挡住冷风的吹拂,铁山他们进到里面立刻就感觉到特别的温暖。 王排长说:“还行,咱们今晚就住这儿了,走,赶紧多弄些草和树枝来,把门缝也堵一堵,看样子今晚的风不会小。” 把树枝铺在地上,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干草,躺在上面会很舒适。李老兵铺完草便躺了下去,他伸了个懒腰说道:“真舒服,今天能睡个好觉。” 刘德友从褡裢里取出大饼子和咸菜,几个人吃完,外面的天色也黑了下来。铁山挪坐到门边说:“你们睡吧,今天我先放哨。” 王排长说:“好吧,你困了就招呼我。”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坐在窝棚里能够清晰的听到外边的树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铁山靠坐在门边,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已飞回到了奉天的家中。这几天,只要一平静下来,铁山的脑子里就会映现出严冰及儿子和女儿的画面来,有时候想到儿子淘气的样子或是女儿可爱的动作,心中就会涌出一股暖流,脸上也会溢出笑容。此刻铁山就特别想念孩子,想念媳妇——严冰是不是还在上班?岳父一家人还好吗?还有近在咫尺的爸妈,他们身子还好。。。。。。 外面可能是下雨了,雨势似乎不大,落在窝棚顶和地上发出的声音也不大,但是铁山从落在门上的雨滴感觉到外面下起了雨。他想,这个时期下雨,明天怕是会更冷,看来得尽快弄到棉衣。可是该怎么弄到棉衣呢?他反对去有钱人家抢,觉得那样做和胡子没什么不同。这样想着,他把脸凑近到门边,借助门缝吹进来的冷风,让自己不至于出现困意。。。。。。 次日早上醒来,放哨的小齐说:“下雪了,比昨天更冷。” 几个人凑到门边,见门外的坡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有些地方的雪已被吹走,仅在低洼处才多一些。外面的风不小,吹过时就会带起一些积雪,随风在树林中乱窜。那冷飕飕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不由的让人打起冷战。 王排长缩回身子说:“这一下雪,天气就更冷了,连长,今天无论如何得弄到棉衣。” 铁山点点头:“是得快点弄到棉衣,咱们今天还是沿着铁路线走,我不信遇不到车站、检查所啥的?” 吃过饭,几个人就下了山,铁山和李老兵还是先一步走在前面,王排长三人背着长枪远远的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上到一个土梁上,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农田,在农田前方四五里处有一个小村庄,右前方五六里远处的铁路线,距离小村子不远。 铁山和李老兵顺着农田中的小道,向铁路方向走去,在快要接近小村子时,俩人听到从村里的方向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俩人向四周看了一眼,便迅速向二三十米外的小水沟跑去,还没等他们俩跳进水沟,日军的摩托车已出了村子,车上的小鬼子也发现了他们。俩人刚一跳到沟里,小鬼子的子弹就紧跟着射了过来。 沟不深,是由雨水冲刷而成,将将能够挡住身子。俩人跳下沟就蹲着身子向后看去,发现其中的两辆摩托车离开土路,开进农田向他们驶来。铁山向李老兵喊了句:“打驾驶员。”便瞄着前一辆开车的鬼子开了一枪。小鬼子的摩托车是横着田垄开过来的,速度不快,驾驶员一死,车把一歪,摩托车就横在了田垄上。后一辆车上的鬼子听到枪声立刻停住车,车上的机枪跟着就射过来一排子弹,打得俩人身体前后的土石四处飞溅。 得马上撤走,俩人顺着水沟向土梁上方撤去,这时,土梁上方王排子他们那里也响了枪声。铁山趁着小鬼子的机枪转移目标时,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发现小路上的几辆摩托车也停了下来,可能是这边的农田比土路要高,车子开不进农田,小鬼子就都跳下车,并在农田边架起了机枪。铁山抬手对着鬼子的机枪手就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着,就趴下身子,跟在李老兵的屁股后向前爬去。 远处的王排长看着眼前的形势,对着刘德友和小齐喊道:“你们俩瞄准了打,咱们就这些子弹,要省着点用。”随后三人的枪声就慢下来,只是在小鬼子起身冲向铁山俩人时,三人才会瞄着冲锋的鬼子开上一两枪,压制着鬼子不敢轻易起身。 这些小鬼子是由锦州赶来的,目的是来调查昨天的军火车被炸之事。此刻小鬼子的指挥官气的暴跳如雷,这才刚一交火,就死了两个帝国士兵,还有受伤的,而对手不过是区区四五个平民样子的刁匪。只是这几个刁匪很会打仗,尤其是后面的那三个家伙,像是打过仗的老手,各自占据着有利的地势,不时的开上一两枪,让他的士兵很难接近水沟。无奈,鬼子官只得命令所有的机枪向上方的三个人开火,压制他们开枪,再指挥鬼子冲向水沟。 王排长三人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缩回身子。王排长向后看了看,向右后侧的水沟爬去,他得找个更好的位子,阻止鬼子向铁山俩人靠近。 铁山俩人快速向前爬着,听到鬼子的机枪“突突”的响着,子弹却没有射到他们这里,知道王排长他们是受到了小鬼子机枪的压制,便停下来抬头向后看去。见五六个鬼子正端着枪向俩人冲来,铁山和李老兵立即转身对着冲锋的鬼子开了火。看到冲在前面的同伴被打倒,后面的几个小鬼子立刻卧倒在地,“砰砰”的子弹向着俩人射去。 铁山缩回头说:“你快撤,去后边掩护我。”见李老兵爬远,铁山慢慢探头看了一眼,见鬼子有的趴在地上开枪,有的在匍匐向前,立即对爬行的鬼子开了一枪,然后迅速缩回身去。待到李老兵给自已招手,铁山就疾快的向前爬去,过了李老兵,找到一个有利的射击位置,就摆手让李老兵撤退。 俩人交替掩护着向后撤退,因水沟深浅不同,有的地方弯着腰能够跑几步,有的地方即便爬过去,肩膀也会暴露出来。在一个沟浅处,铁山听到李老兵“哼”了一声,他对着一个想起身的鬼子开了一枪后,就急忙向李老兵爬去。 李老兵已艰难的爬到水沟深处,铁山过来时,看到李老兵的左肩背已被鲜血染红。铁山让李老兵右手搭住自己的肩膀,左手伸到李老兵身下托住他,说道:“忍着点儿,咱们快到梁顶了。”便拖着李老兵向梁顶爬去。 王排长已找到有利地形,对冲向铁山俩人的鬼子开枪,压制住鬼子不敢起身。在王排长他们的掩护下,铁山俩人顺利撤到土梁上,他爬到小齐身边,要过小齐手里的长枪,大声说道:“快把老李带到梁后去,老刘,老刘,快撤回来,褡裢里有我用过的绷带,赶紧给老李包扎上。”说完就向前爬了爬,伸出枪探头向前瞄去。 “砰”的一枪撂倒一个鬼子,其他刚刚站起前冲的小鬼子立刻趴下去,稍后,一阵密集的子弹就射向铁山。铁山向一旁移了移,伸出枪寻找鬼子的机枪手,开枪前又转而瞄向边上的鬼子官,对准鬼子官开了一枪后,立刻就移动枪口,对着鬼子的机枪手勾下板击,就缩回身转头向后爬去。 铁山撤到梁顶上,刘德友已为李老兵包扎好伤口,铁山道:“快走,往那边山上撤。” 小齐扶着李老兵走了几步,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就和刘德友劝说着把他背在身上,起身向山坡方向跑去。 铁山与王排长看到他们跑远,小鬼子也只是打着枪,没有要冲上来的意思,俩人对着农田里的摩托车各开了一枪后,就退下土梁,向刘德友三人追去。 铁山和王排长在山坡下追上了刘德友三人,回头看,小鬼子有两辆摩托车已冲到了土梁上,车上的机枪向他们射来,只是铁山他们已在机枪射程之外。小鬼子的机枪响了一会儿就停下了,不过他们并没有退去。 王排长说:“小鬼子可能是还有援兵,咱们还得快跑。”说完他把长枪递给铁山,跑上前替下刘德友,问:“老李,能坚持住吗?” 李老兵打起精神回答:“我没事,就是拖累你们啦。”声音听着极为虚弱。 王排长没有回话,背着李老兵斜刺里向山坡上跑去。在半山坡处,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声,随后就看到一辆汽车开到那个土梁上,车上跳下一群士兵,稍后,在他们的身后就响起了炮弹爆炸声。又过了片刻,炮弹就落在了他们的前面,铁山看着左前方喊道:“向左边跑,那边地势低,小鬼子可能看不见。” 等到小鬼子再次修正好炮弹落点,铁山他们已跑进小鬼子视线之外,鬼子的炮弹在铁山他们身后响了几声后,就停下了。铁山跑过去替下王排长,继续沿着山坡,加快脚步向远处的山梁凹处跑去。 第62章 摆脱追兵 在快接近到山梁下时,铁山的速度慢下来,他对跟上来的王排长说:“也不知山梁后面是啥情况,你们谁先上去看看?别再让小鬼子堵了咱们的退路。” 后边的刘德友说:“我去吧。”他把身上的褡裢取下交给王排长,就向山梁上跑去。 李老兵说:“连长,我看你们还是把我留下吧,有我拖累着,咱们谁都跑不掉。” 铁山道:“别胡说,咱们不能扔下你。”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一动,眼睛向四周看去。 李老兵接上说:“我知道大家不会扔下我,要不,你们把我藏起来,等你们摆脱了鬼子再回来找我。” 铁山放慢了脚步,思考了一会儿,对王排长和小齐说:“大家留意点儿,看有没有隐蔽的山洞。”说完加快脚步向山上走去。 三人轮换背着李老兵向山梁上走,回头看,后方土梁处鬼子的军车已经开走,从他们的方向也看不见有没有鬼子追过来。到山梁上,刘德友跑过来说:“连长,这边山下是个村子,咱们是下山、还是往那边山里走?” 铁山说:“去山下太危险,小鬼子有摩托车,不知道能不能开过来,咱们往山里走。” 几个人向山里走去,转过山梁,是一段陡峭的下坡,荆棘灌木也多了起来。因为杂草众多很不好走,一不小心很容易踩空,背着李老兵的小齐就突然间脚下一滑,俩人倒下后向下滚去。好在没有滚出多远,就被一丛灌木挡住了,俩人的身上、头发上粘着草屑,脸上和胳膊上都有明显的划痕,看俩人的样子,怕是摔的不轻。 铁山赶过去搀起李老兵,见李老兵眉头紧皱,脸上有汗珠滴落下来,显然在忍受着疼痛。一旁的小齐手捂着一只脚脖子在轻轻扭动,王排长急切的问道:“脚崴了?起来看看还能走不?”他搀着小齐站起来,看小齐把伤脚踩在地上,还没等用力就疼的咧起嘴。王排长心往下沉,眼睛不由的看向铁山。 铁山看过了四周,说道:“咱们得快走,在这儿被鬼子发现了,只能挨打。”说着蹲下身子去背李老兵。 李老兵推开铁山,皱眉说道:“连长,小齐脚扭了,大伙还要背着我,咱们谁。。。。。。” 铁山打断他:“别说了,咱们赶紧走,等找到能藏身的地方再说。”他在刘德友帮助下背上李老兵向前走去,王排长搀着小齐跟在后面。 快要走出这段山坡,眼尖的小齐对王排长说:“王大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山洞?” 几个人停下脚步,顺着小齐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的右侧向上二十几米远的山坡处,一丛灌木旁有个小小的洞口。刘德友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跑了过去,到洞口前他向洞里看了看,给几人招招手就钻进洞去。 几个人来到洞口前,刘德友已经由洞里爬了出来,他说:“里边不深,有三四米吧,藏下咱们几个没问题,就是潮了点。” 铁山说:“老李你和小齐留下,我们仨去那边的山上,”说时手指着远处的山头:“万一小鬼子追过来,我们仨会吸引走他们,小鬼子没发现你们俩,千万别出来。”说着拔出腰里的小手枪递给小齐,看向刘德友:“老刘,把褡裢里的小枪子弹留下。你俩放心进去吧,不出现意外,我们弄到吃的就回来。” 王排长抱着一些干草扔进洞去,又拿出刀子砍了两棵小灌木,插在洞口前,刘德友搬来两块石头抑住灌木,这样不仔细看就很难发现洞口。看看没什么破绽,铁山他们才离去。 铁山落在俩人之后,边走边留意着后面的山梁,到半山腰时,小鬼子的追兵就追到了山梁上,随后就有子弹射过来。铁山紧跑两步躲到一片乱石后,见走在前面的王排长已过了山顶,刘德友也躲在了山脊后,心中安心不少。他慢慢的退到山脊后,伏在山石后,注视着李老兵俩人藏身的山洞周围。等到小鬼子到了山洞附近,铁山故意蹬动起脚边的石头,以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力,之后便时隐时现的向山顶撤去。 铁山上到山顶,王排长起身说:“小鬼子都过了那个山洞,有二十多个呢,咱们撤吧?” 铁山说:“撤,等到离这里远一点儿再揍他们。” 三人快速下了山顶,就向前方的又一道山梁跑去,上到山梁顶,三人已是气喘吁吁,各自找了藏身之地,或坐或躺的喘着粗气。待气喘的稍一平缓,铁山起身去到山梁后,观察了一番撤退的路线,就听刘德友喊道:“小鬼子到山顶了。” 铁山俯下身子回到俩人身旁:“后面两边是山,一会儿咱们向中间的山底下撤,现在先干掉几个鬼子,让他们以为咱们是在打掩护。”说完爬到一块巨石后,检查了下枪里的子弹,向俩人提醒到:“瞄准了打,别浪费子弹。” 此时小鬼子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已进入了铁山他们的射程。“砰砰”两声枪响,王排长和刘德友各开了一枪,跟着就看到两个鬼子倒了下去。其他的小鬼子慌乱的寻找隐蔽点,只是他们是处在下山,隐蔽一些的地点也在铁山三人的枪口准星里。 铁山打倒了一个还在往下跑的鬼子,鬼子们的子弹也跟着射了过来,打得他身边石屑纷飞,王排长和刘德友的身前,也是被打的冒起一股股的烟尘。铁山把枪口移到巨石旁,发现小鬼子除了两挺机枪还在射击,其他的鬼子已不顾一切的向下冲,铁山对着下冲的鬼子连开了两枪,就迅速的收回枪,大喊了声:“撤,”便疾快的退后,起身向山梁后跑去。 下到山梁底,三人顺着山洪冲击留下的水沟向前跑去。这时小鬼子也追到山梁上,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枪声,密集的子弹向着铁山他们射来。听着头顶上的子弹“啾啾”飞过,三人就尽可能的压低身子、贴着沟沿向前跑。。。。。。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山下的水沟没有了阳光的照射,就显得特别的幽深,在山梁上看过的三岔口,给三人还是很远的错觉。因为从早晨到现在,三人仅吃了半块饼子,喝了不多的水,肚子里早已是空空荡荡,喉咙里更是又干又哑。饥饿和疲累让三人的速度慢了许多,看着是在跑,其实比走快不了多少。 三人靠着水沟喘息了一会儿,见鬼子的枪声停下来,知道小鬼子已都下了山,不得不打起精神起身向前。。。。。。 终于到了三岔口,没想到岔口外的低洼处有一条小小的溪流,这救命般的清澈溪水让三人兴奋异常,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力量。喝过水,铁山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老刘,快点把水壶灌满,咱们往上边走。” 走了几步,王排长说:“等等,”回身去溪边抓了两把沙土,撒在洇湿的脚印上。铁山和刘德友也急忙抓起土,掩去三人的脚印痕迹,就快速向溪水的上游方向跑去。 不远处是一个小山脚,转过山脚,溪水沿着右侧的洼地继续向上。铁山指着左侧的小山梁说:“咱们向那边撤,从那个山梁上能看到三岔口,看看小鬼子向哪边追?” 三人跳过溪水沟,快速的来到那个山梁上,隐蔽好身子向三岔口看去。见六七个鬼子已站在三岔口处,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小鬼子,坐在一块石头上鼓捣着什么,看动作像是在调试电台。 王排长看向铁山:“不对呀,咋就这几个小鬼子?” 铁山看了眼山梁方向,说:“等等看,他们有受伤的,可能是走的慢吧?你俩看看,那个坐着的是不是在鼓捣电台?” “是在鼓捣电台,大概是在请求援兵吧?”刘德友说道。 三人沉默着注视远处的小鬼子。过了一会儿,两个抬着树枝绑成担架的小鬼子,脚步缓慢的出现在三岔口,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四个鬼子抬着两个担架来到三岔口。担架上的鬼子看不清是受伤还是已经死去,只是抬担架的鬼子放下担架后,就都累的躺在了地上。 又等了一会儿,刘德友说:“后边应该还有,这些小鬼子真够磨蹭的。” 又过了能有一袋烟的时间,四个鬼子抬着两个担架出现了,王排长说:“这回差不多了,老李和小齐那边应该没事,咱们撤吧?” 铁山说:“我看小鬼子像是等什么,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走远点再找村子弄吃的。” 三人退下山梁,贴着山脚走了一阵,就隐约听到有轰鸣声传来。铁山说:“听着像飞机声——是飞机,原来小鬼子在等飞机?快,快藏起来,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可是四周空旷的很,没有高大的树木和其它的遮蔽物,山脚边的荆棘灌木不少,但是大都光秃秃的难以掩住身形。王排长一边搂着山坡上的草,一边说:“多找着草盖在身上。” 三人刚刚隐蔽好身子,小鬼子的两架飞机就飞了过来。飞机围着三岔口,一圈圈的飞了足有半个时辰,还对可疑的地方进行了猛烈的扫射,才不得不悻悻离去。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不到飞机声,三人才起身抖落掉身上的杂草。刘德友长出了口气,说道:“他妈的,真够吓人的,看它刚才飞的那么低,我还以为咱们被发现了呢?谢天谢地,总算是飞走了。” 铁山说:“也不知那些小鬼子撤没撤?咱们还是得小心点儿,防备他们追过来。” 离开山脚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晚霞炫丽,近处天空中飘浮着的几块云朵,正处在夕阳照射下,闪现着金黄色的光晕。王排长指着夕阳落下去的方向说:“那边山坡后好像有个村子,你们看,那边山坡上方是不是有烟雾?” 铁山说:“像是炊烟,走,过去看看。” 三人来到小山梁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梁后的村子里,有些人家已露出昏暗的灯火来。三人俯下身子,移动到看得见全村子的高处,一个不大的小村子就呈现在三人的眼前。和其他的小村庄一样,眼前的这个小村子也是处处透露着宁静安祥,入眼所见的或大或小的院子里,大都看不见有人在忙碌,只是从房顶烟囱上冒出的炊烟,看得出院子里有人居住。 铁山说:“看好了哪家富裕?歇一会儿咱们就进村子。” 简短的商议后,三人锁定好目标人家,就悄悄的下山向村中走去。 第63章 生死兄弟情 此时天色已接近昏黑,村巷里早已无人走动,三人走进村子只是召来几声狗的吠叫,并没有引起村中人的注意。铁山来到目标人家门前,轻轻推了下门,立刻引来院内狗的狂吠。院里有男人走到门前,吆喝住狗后问道:“谁呀?” 铁山答道:“您是东家吗?我找东家有事。” “你是谁呀?找我大哥。。。。。。”院中男人漫不经心的说着打开门,看到背着枪的铁山,吓的一愣:“你。。。。。。你是干啥的?找我大哥有啥事?” 铁山说道:“能进屋说话吗?你放心,我们不是胡子。” 男人犹豫着,看到王排长和刘德友也都拿着枪过来,只好退到门边说:“请进。” 进到院子,男人看到后进来的王排长把院门关上了,就失声问道:“你们、你们想干啥?” 铁山说:“你不用害怕,我说了我们不是胡子,进屋找东家说话。” 男人战战兢兢的领着铁山来到正房,推开门,铁山看到屋内一大家子、能有十几口子人围着桌子在吃饭。男人进去向一个站起来的中年人说:“大哥,他们说找你。” 中年人看着像是见过世面之人,比他的弟弟沉稳了许多,他走到门前看清铁山三人都带着枪,只是愣了片刻,就神色恭敬的问:“几位兄弟,找我是。。。。。。” 铁山脸色凝重说道:“好吧,那就在这儿。。。。。。” 中年人抱拳打断铁山:“失礼了,请进屋说话。”说着弯了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铁山和刘德友走进屋内,中年人看到王排长没有跟进屋子,张了下嘴后没有说话,点着一盏煤油灯,便把铁山俩人让进里屋。 进屋不等中年人让座儿,铁山开门见山说道:“我们是抗日义勇军,来您家是想讨一口饭吃。您今天看到了日本人的飞机吧,那就是来搜捕我们的。我们从早上和小鬼子相遇,一直被小鬼追着跑,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 “这么说,二位兄弟是饿了?”中年人说着看向弟弟:“你去把饭菜。。。。。。” 铁山摆手打断他:“东家,我看您家饭桌上有窝头,想请您把那些窝头卖给我们,有别的干粮也行,越多越好。不瞒您说,我们山上还有人,您放心,我们会付给您钱的。” 刘德友闻听从褡裢里抓出一把银元,数出五块放在中年人身边的桌子上。 中年人想了想说道:“你们是打小鬼子的?这钱我不能要,小兄弟快收起来。”说完走过去推开门向外吩咐道:“把家里的窝头和凉饼子都拿出来,闺女,盛两婉饭菜送过来。” 中年人回来抓起桌子上的银元递给刘德友:“小兄弟快把钱收起来,一点儿干粮用不了这些钱。我看出来几位不是胡子,都是堂堂正正的好汉,凭几位好汉敢打小鬼子,就值得我敬佩,哪能要你们的饭钱?” 这时,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端着冒着热气的高梁米饭和酸菜进来,刘德友的眼睛立刻盯在饭菜上。他说:“这位大哥,这点钱是我们的心意,你就放心收下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是真饿了,我们有好几天没吃到米饭和菜了。”说着不客气的拿起筷子,端起碗吃起来。 中年人不再推辞,看到铁山俩人吃饭的样子,去外屋端进来米饭盆,小姑娘又端进来一碗菜。中年人说:“不够?我再让内人去做。” 铁山边吃边回答:“够了、够了,谢谢。” 中年人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问道:“小兄弟说话客气,听口音离咱这儿不远吧?” 铁山放下碗,抬头看向中年人。中年人感觉到自己的问话不妥,忙改口说道:“小兄弟你吃,我这个人就是好奇。昨天,那个铁路边的日本军车是你们炸的吧?”看到铁山点头,中年人接着说:“炸的好,我听说十几个鬼子都死了,就剩下两个活的也受了伤,真解气,你们都是这个。”中年人向铁山树起了大拇指。 刘德友吃完去替王排长,待到王排长走进屋子时,因为在屋外站的时间长了,身子已被冻的打起了哆嗦。铁山见此对中年人说:“东家,我们曾是东北军,离开驻地时天气还不冷,就忘记带上棉服,没想到今年天气冷的早?东家,冒昧向您打听,您家有棉衣棉裤吗?能穿就行,哦,您家有没有白酒?一点点就行,我们还有个伤员。” 中年人给王排长倒了碗热水,说:“白酒咱家有半罐,棉衣吗?我好像有一条旧棉裤,可那也太破了——我给你找找看。”说完便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后翻出旧棉裤,还有一件十分破旧的羊皮坎肩。 中年人的媳妇抱着盆进来,盆里装着满满的窝头和饼子。女人从柜子里找出一块包袱布,把窝头、饼子,还有几个咸芥菜包好。中年人也从柜子底下取出一个小陶罐,对铁山说:“就这半罐酒,不知够不够?” 铁山道:“够了,谢谢,”说着从褡裢里摸出五块银元,放到了炕上。 中年人急忙拿起炕上的银元说:“我已经收了你们五块银元,再收就是打我的脸,这些钱我真不能再要。”说着把银元硬塞到铁山身上的褡裢里。 王排长吃完饭走过来,他见铁山又把五块银元掏出来,就从铁山手里拿过两块说道:“这位大哥,咱们来你家,已经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样吧,你再收两块,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咱们都别客气了,我们还得干路。” 说过客气话,铁山他们就告辞出门,中年人的弟弟追上来,交给铁山一件棉袄,说:“太破旧了,只能挡一挡风。” “谢谢”铁山向中年人哥俩行过礼后,就出了院门,跟在俩人之后向村外走去。 弯弯的月牙当空,洒下来的月辉也是淡淡的;繁星虽然满天,却是照不清地面上的路况。铁山三人出了村子,仔仔细细的辨别了一番,才确定好方向,走进夜色里。怕被人跟踪,遇有转弯时就留下一人,确认后面无人跟踪,三人才放心的走向三岔口。 到了三岔口,三人警惕的观察过后,便跨过小溪,进入山沟向山上爬去。 陌生的环境,又是在夜里,只能模糊的辨别方向,铁山三人来到山洞时,已是夜色深深,小齐和李老兵听到三人回来,兴奋的扒开堵住洞口的杂草,把三人迎进洞去。 小齐哑着嗓子说:“快给我水,渴死了。”接过王排长递过去的水壶,“咕嘟嘟”的就是一大口,舒服的喘了一口长气,才想起把水壶递给李老兵。 铁山问:“老李,感觉咋样?我带回来一罐白酒,等天亮再给你洗伤口。” 老李喝过水感觉舒服了很多,他说:“没事,我能挺住。” 王排长把包袱放到小齐身前:“里面有大饼子、窝头和咸菜”说完便挨着刘德友躺下去,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铁山堵好洞口,把破棉袄也堵在洞口上,说:“小齐你先放哨,困了招呼我。”他挨着王排长躺下去、头枕着枪,功夫不大也响起了酣声。。。。。。 待到铁山醒来时,洞外已是天光大亮,身边的王排长和刘德友还在呼呼大睡,小齐也斜倚在洞边睡着了。他坐起身说:“老李,咋没招呼我?” 李老兵说:“我看你们都太累了,就没让小齐招呼你。”声音听着十分的虚弱。 铁山挪到洞边,掀开棉袄和草,立刻感到一股冷风吹进洞来,身子不由的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又堵住了洞口,说道:“看这样子,今天又是个冷天。哎,咱们带回来一条破棉裤,老李你穿上试试。” 王排长他们也都醒来,刘德友把身边的旧棉裤递给老李,说:“你就套在外面吧,别管好看赖看了,暖和就行。” 李老兵没接,他说:“就这一条棉裤?还是你们谁穿吧。” 王排长说:“老李,你受伤了,身子虚,快穿上吧。”说着帮老李穿上棉裤。 铁山取过陶罐,把杂草向洞里拢了拢,让李老兵把伤口露出来趴在草上,说道:“老李,忍着点。”然后示意王排长倒了些酒在他手心里,用解开的绷带蘸着酒滴在伤口处。李老兵立刻疼的肩膀抖动着,两手攥拳,咬牙忍受着疼痛。 等到白酒洇湿了伤口周围,铁山就慢慢的解下绷带。见到伤口很深,足有二寸多长,好在子弹是贴着后背射过去的,没有留在身体里。铁山让刘德友和小齐一人把住老李的手臂,便用绷带蘸着酒轻轻擦洗李老兵的伤口,清洗完,李老兵也疼的出了一身的汗。包扎好伤口,铁山把羊皮坎肩披在李老兵身上,嘱咐说:“你自己加小心,别冻着,多喝水。” 小齐拿过水壶递给李老兵,眼睛看着铁山:“连长,你还懂这个?” 一边的王排长拍了他一下,说道:“你不知道连长的媳妇是护士呀?” 小齐看着铁山笑了笑,铁山问:“你的脚好些了没有?要是肿了用酒揉一揉,好的快。” 小齐摸着伤脚说:“有一点肿,没事的,过个一两天就好啦。你看,我觉得比昨天强多了。”说着伸出脚活动了一下。 铁山说:“没事就好。咱们今天不出去了,小鬼子死了那么多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撤走的,咱们先躲一躲吧。唉,说起来还是我拖累了大家,让老李受了伤。” 李老兵:“连长,我受伤是我不小心,是我拖累了大家。” 王排长道:“连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是啥样人?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咱们跟着你,说心里话也是想多弄些钱,回去别再过穷日子,谁能想到老李受伤啊?——老李你也别多想,安心养伤,你啥时好,咱们啥时走。” 刘德友说:“连长,你不用责怪自己,咱们几个同意留下来,都是想好了的,咋能是你拖累了大家?就像现在,谁能知道明天、后天会发生啥事?要怪也是怪小鬼子,没有他们,咱们也不可能像土匪似的躲在这山洞里。” 小齐也说:“是啊,要怪就怪小鬼子,想想前些天咱们还是那么多人,现在就剩下咱们几个。。。。。。” 沉默了一会儿,王排长说:“咱们人少,不能和鬼子硬拼,不过吗,只要咱们兄弟几个心齐,也没啥可怕的!” 是啊,只要兄弟们团结在一起,有啥可怕的呢?铁山感慨道:“是我想多了——咱们是兄弟,是经历过生死的好兄弟,只要咱们兄弟在一起,就没有任何事情能难住咱们!”想到大家还没吃饭,又说:“大家都饿了吧?吃饭,吃完饭睡觉,今天好好歇一天。” 第64章 买药 夜里,轮到刘德友值哨时,他感觉李老兵呼吸有异,就伸过手去摸了下李老兵的脸,感觉触手特别的热。轻轻的叫了几声老李,见李老兵迷迷糊糊的,就叫醒了铁山:“连长,你过来看看,老李脸上特别热,” 铁山伸手在李老兵额头上摸了摸,就立即起身去扶李老兵:“老李;醒醒。”又对刘德友说:“把水壶拿过来。” 李老兵身子滚烫,脑子里已是昏昏沉沉的,他在铁山俩人帮助下喝过水,说道:“连长,我。。。。。。没事。” 王排长和小齐也都醒来,铁山让小齐在后面扶着李老兵,他取过酒罐倒了些酒在手心,手指蘸了些酒在李老兵的额头上揉了一会儿,便用两个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揪了起来,黑暗中,直至感觉到差不多了才停下来。又在李老兵的脖子上依法施为,估计李老兵的脖子已被自己揪成紫红后,才让小齐把李老兵放下。他对李老兵说:“老李,你得多喝水,不用怕麻烦大家,有尿就出去,没水咱们就去山下取。这山下有个小河沟,离咱这儿不远,你放心喝。” 等到王排长出去解手,铁山也跟了出去,他对王排长说:“老李的伤势不太好,我想咱们三个早点下山,找医生买些药回来。” 王排长马上明白铁山是怕李老兵担心,急忙问道:“老李的伤势是不是严重了?” 铁山说:“我觉得不太好,在家时曾听媳妇说过,像老李这样的枪伤,身子容易发热,得快点把他的体温降下来。” 王排长看着天空说:“看这样子,离天亮还早。哦,早点也好,咱们得去个大点的村子,小村子不一定有医生。” 铁山:“我想,咱们回去就走,从这边下山。”他指了下撤来山上时的方向。 俩人回到洞里,见李老兵已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铁山就把要下山买药的决定说出,嘱咐小齐道:“老李醒来后,要是他身子还热,就用酒给他擦一擦身子。他好喝酒,可千万别让他把酒喝了。”看到刘德友去拿长枪,铁山说:“老刘,长枪就别带了,太明显,你拿老李的短枪。小齐,把小手枪和子弹给我。” 三人下得山来,天空依旧黑漆漆的,凭着依稀的记忆向前走了一会儿,隐隐约约的像是有雄鸡啼鸣声传来,看来离天亮不远了。三人商量了片刻,慢慢找到一条毛毛小路,向雄鸡啼叫的方向走去。 来到这个村外时,东边的天空上也才刚刚露出一线曙光,即便是站在了高处,仍然看不清村子的全貌。铁山说:“咱们先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看清村里的情况再进去。” 有了曙光,天色就亮的很快,三人找到背风处待的功夫不大,眼前的小村子就清晰了许多,已能看得见勤快人家的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村子不是很大,百多户人家的样子,铁山他们遭遇日军前,像是远远的看过这个村子,距离遭遇日军的那条土路和铁路比较远。 王排长说:“村子不算大,不知道有没有治病的医生?连长,我看咱们先进哪家去打听打听,顺便弄口吃的。” 铁山从村子的远处收回目光,点头说道:“走,去村头那户冒烟的人家。” 推开村头人家的柴门,院主人已听到动静迎出来,诺诺的眼神警惕的看着铁山三人。听铁山说他们赶了半夜的路,想进屋讨口热水喝,主人才小心翼翼的把铁山三人让进屋去。 屋内烟和热气弥漫,一个女人站在灶台前,在往锅里的面糊糊中倒着切好的白菜。女人的脸色全无一丝神彩,像这烟熏火燎的屋子一样,黑黝黝的,看不出具体的年龄。看到铁山他们进来,女人惊讶的眼神里充满了戒惧,也才让人感觉到她的年纪并不是很大。 男主人大概是不善言辞,也没请铁山他们去里屋坐一坐,站在灶台边嗫嚅道:“家里没有暖水瓶,等一会做好了饭就给你们烧水。”男人说话时里屋的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小脑袋从门缝里露了出来,见到铁山看过去,又都缩了回去。 铁山心中有些沉重,他问道:“大哥,向您打听一下,咱这村子有医生吗?” 男主人的脸色似乎凝重了一些,迟疑了一下答道:“村里有个老中医,你问他做啥?” 功夫不大女人就做好了面糊糊,盛向盆子里。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看,从刘德友身上的褡裢里取出十块银元,走到男人身前:“大哥,我看您家也不宽裕,这点儿钱请收下,请大嫂再给我们做点儿面糊糊,稠一点儿。”说着把银元递向男人。 男主人惊讶的看着铁山手里的银元,看了看媳妇,又看向铁山,说:“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铁山拽过男人的手,把银元放在他手里:“您放心收下,大哥,我们找医生是想买药,咱这村里是不是有啥为难的事情?” 男主人看着手里的银元,又看了眼媳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昨天村里来了日本人和警察,让咱们见到生人就马上汇报,老中医怕是。。。。。。不敢卖药给你们。” 铁山问:“大哥,现在村里还有日本人和警察吗?” “日本人撤走了,警察走没走?我说不好,你们是?”男主人说话似乎顺畅了一些。 三人心里一沉,互相看了看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铁山道:“不瞒大哥说,我们就是日本人要抓的人,你别怕,我们不会给你家添麻烦的,我们走后你就可以去汇报。不过,请您把老中医家的地址告诉我们。” 男主人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他把手里的银元又递还给铁山,说道:“你。。。。。。这钱我不要,喝完面糊糊,你们。。。。。。你们快走吧。” 铁山看男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能明白他的难处,可是没办法,他推回男主人的手:“大哥,我们有个兄弟被日本人打伤,急需治疗,请大哥告诉我老中医住哪儿?谢谢了。” 男主人还在犹豫,刘德友已不耐烦了:“我说你这位大哥,我们连。。。。。。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告诉我们中医家的地址,有那么害怕吗?” 男主人似乎被刘德友的样子吓住了:“老中医家住在村东,院门口有高门楼那家就是。哎,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男主人像是害怕什么,说完像是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喝完玉米面糊糊,铁山三人已从彼此的眼神中意会到了彼此的想法,临出门时,铁山对男主人说:“大哥,你要还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就过一个时辰后再去汇报。” 刘德友不忘威胁了一句:“你要是敢提前去,哼。”说着向屋内看了一眼,跟在俩人之后出门,并随手关上了屋门。 由于是猫冬时节,天气也还尚早,村巷里不见有人走动;也可能是村里人不愿意沾染上麻烦,看到或是发现了铁山他们,就刻意躲避着不去外面,直至来到村东高门楼前,也没遇见一个村人。三人都感觉到情况异常,刘德友靠近铁山低声道:“连长,我先进去看看?” 铁山看着大门说:“不必,咱们敲门进去,老王留意点外面。”说完走到半开的院门前,抓起门上的铁环敲了两下,然后走进院内。王排长则是把手伸进怀里握着枪把,进到门里便站在了门边,警戒着院里和外面的情况。 院内的厢房中走出一个男人,他问:“二位是。。。。。。”男人走过来,又看到大门口的王排长,脚步就停下来,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铁山已走近他身前说:“我们找老中医。” 男人像是见过世面,短暂的惊慌后,回身推开厢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铁山进去后,男人见刘德友望着自己,一只手也是一直放在褡裢后,犹豫了一下便先走进房屋内。 屋内很宽敞,典型的中医先生家布置,一个戴着毡帽的老者坐在高背椅上,看模样和男人像是父子。老者身前的台案上有一本打开的线装书,书上一副圆框老花镜。 “二位是来看病?”老者向前倾了下身子问道。 铁山走到台案前,目视着老者说道:“您是老中医吧?我们着急,客气话就不说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就是前几天炸日本人军车的人。我们有一个兄弟受了伤,现在身子发热,病情挺严重,想请老先生给开些药,需要多少钱我们加倍付。先谢谢您了,请您一定帮忙。”说着给老中医深深的行了一礼。 老中医闻言已站起身来,打量着两人说道:“你们就是炸了日本军车的人?”说着向一旁的男人吩咐道:“快去把大门关上。” 男人动身想出去,看到刘德友站着没动,就看向铁山说:“二位别误会,我爸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们来我家。你们不知道,昨天日本人带着警察来咱们村搜查过你们,现在还有警察留在村里保长家,村里来了生人都得向警察报告。。。。。。” 铁山打断他说:“我们也不想给您家添麻烦,可是没办法。老先生能给我们抓药吗?我们想快点儿走。”说着看了眼刘德友,刘德友立即掏出十几块银元放在台案上。 老中医脸色沉下来,问了句:“是枪伤?”见铁山点头便转身去配药,男人却是抓起银元说:“我爸平时给村里人看病都很少收钱,你们敢炸日本人的军车,都是好汉,我和家父都很佩服你们,哪好意思要你们的钱。”男人脸上特别的真诚,他把钱递向刘德友,被刘德友推回便有些尴尬。 老中医一边配着药,一边说:“看你们穿的这样单薄,就知道你们和胡子不同,倒像是堂堂正正的军人,唉——,后生,把钱收起来吧。”老中医叹息着,麻利的把称好的药分成两包,绑好之后放在台案上,对铁山说:“这个小包分四次熬成膏状,敷在伤口处;大包也是分四次熬成汤即可服下。对了,给你们个药罐和绷带,快装起来,你们赶紧走吧。” 把药罐和药包装进褡裢里,铁山看到男人把银元也塞进褡裢,也不再谦让,给老中医和男人深深的行了一礼,说道:“谢谢,我们走后,过个十分八分钟您就去汇报,免得让您家摊上麻烦。放心,怎么汇报都行,几个警察还拦不住我们。”说完与刘德友出了屋子,三人就疾快的向着村外走去。 第65章 扒棉服 铁山三人出得村外,就听到身后的村子里,狗的吠叫声密集起来。 村外几十米远处是一条接近干枯的窄窄小河,河的对面,向上是高高低低的农田,远处是不太高的荒山;沿河向下有一条车辙小路,大概通向前面的村子,路边也是起伏的农田。 三人看着眼前的地形,知道要是在这里遇见日军,他们逃掉的希望将会非常渺茫。王排长说:“咱们向上走,宁可多绕些路,被发现了也能快些跑进那边的山里。” 铁山点点头,三人就顺着田间的人行小道,向荒山方向健步而去。只是三人并未走出多远,后面的村子外就出现了四五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其中的四人开着枪向着铁山他们追来。 铁山三人见警察出了村子就已跑了起来,且边跑边观察着后面,发现后面的警察分出一人去了向下的车辙小路。明白是去搬救兵,却是无法阻止,只能是加快脚步、压低了身子向前跑。好在农田高低不平,影响着双方的视线,且射击距离尚远,铁山三人也没有开枪还击。几个警察开着枪,狂追了一阵,见没收到效果,信心一泄,速度也便慢了下来。 看到距离荒山越来越近,与后面警察的距离在拉远,铁山三人的速度也慢下来。跑过一片低低的农田,前面出现一条宽宽的水沟,沿水沟向上跑了百多米,在一处土石坎前,水沟拐了个弯,向右侧蜿蜒至山凹处。 铁山忽然停下来,看着四周说道:“这里倒是可以打伏击,咱们干掉这几个警察,正好把他们的棉衣扒下来。老刘你去那边,我在这边,老王去前面拐角吸引他们,等他们过了这里咱俩再开枪。”铁山对刘德友指了下脚下,叮嘱道:“争取速战速决,别留活口,谁知道后面会来多少援兵?” 三人各自隐蔽好身子,时间不长,四个警察就追了过来。这几个警察显然是没啥作战经验,看到前面的王排长,也不观察四周围的情况,就毫无顾忌的打着枪向前追去。 等到四个警察跑过去,铁山对着警察的头部“砰砰”连开了两枪,两个警察应声倒下去,那一边的刘德友也开枪了,又一警察倒了下去。剩下的一个警察吓得尖叫着掉头想跑,铁山的枪又响了,尖叫声也便随着他身体的倒下戛然而止。 铁山立刻跑过去,察看过没有警察活着,顺手抓起地上的短枪别在腰里,就动手去扒警察身上的棉衣。王排长跑回来,对刘德友喊道:“别愣着了,快点儿。” 刘德友确实是吃惊不小,等他跑过来,看到铁山击毙的三个警察都是头部中弹,心里的惊讶程度更甚。以前他也知道铁山枪打的准,可是没有想到能够连续两枪、并且枪枪爆头,看来,铁山比自己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铁山发现一个警察衣兜里的怀表,笑道:“哈哈,这可是好玩意儿,我以前想买,却没舍得。”说着解下表裢拴在自已衣服的扣眼上,把表揣进衣兜。 三人把警察的鞋子也扒了下来,与棉衣棉裤用皮带捆好背在各自的身上,又各自背上一支枪,就向山凹处跑去。到了山凹开阔处,三人看到后面二三里处的农田里,又有十几个警察正向他们的方向追来,大概是那个警察找来的救兵。 王排长从刘德友身后褡裢里拽出水壶,打开盖喝了一大口,递给铁山,说道:“没看出有小鬼子呀?妈的,只要不叫来飞机,咱就不怕他们。” 铁山喝过水把水壶给刘德友,说道:“别大意了,这些警察熟悉这里的情况,喘口气咱们就走,得防着他们从别的方向围过来。” 刘德友喝过水:“对,咱们不熟悉这里,还是快走吧,”他对铁山是越来越佩服了,也越来越感觉到铁山心思缜密和果断,联想到铁山精准的枪法,心中不由的又多了一丝敬佩。 过了山坳,前方的山岭要高了一些,视线内的山岭依然还是光秃秃的,矮小的灌木却是多了一些,也零星的有几棵大树。沿着左侧的山沟走是回山洞的方向,铁山说:“咱们白天不能回山洞,先往前走,等甩开这些警察再转回去。” 三人来到前面的小山梁上,坐下想歇一会儿时,没想到警察也很快的出现在了山凹处,三人稍做休息就起身走向山梁后。山梁后是两条长长的山沟,中间隔着一座狭长的矮山,三人迅速的下到右侧的山底,顺着山脚快速向前跑去。 快要跑出山沟,就听到沟外有摩托车的“突突”声传来,三人立即停下脚步,迅速躲在山脚边的低洼处。王排长恨恨说道:“他妈的,小鬼子来的真快,一定是有熟悉这里的警察带路。这些该死的狗腿子警察,都是些软骨头的卖国贼,逮住就该枪毙。” 铁山脑子里快速回想着在山梁时看过的四周地形,心想,如果在山凹时向山洞方向跑,估计现在会跑的更远,小鬼子的摩托车可能也到不了那边。可惜,这样想着心里不由一沉,看来想摆脱警察和小鬼子的围堵,就必须尽快的穿过沟外的这条土路,跑进路对面的山里去,才能利用那边山多、沟壑纵横,能够更快的摆脱追踪。 摩托车队从沟口前开了过去,铁山手指着沟口右侧说:“咱们从那边过去,路上没有鬼子就赶紧冲过去,我估计鬼子的摩托车一会儿就可能开回来。走,快点儿。” 三人快速的跑到沟口,视线所及未发现有小鬼子,便向路对面冲去。不想到了土路上,就看见路的侧方二三百米处,正有一队警察在往这边行进。退是不能了,只能向前跑,铁山紧跑几步,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这时,反应过来的警察们,边开枪边向铁山他们冲来。铁山伸出枪对着远处的警察就是一枪,一旁的刘德友也开枪了,就见冲在前面的两个警察挺了下身子倒在地上,立时吓得其他警察纷纷卧倒在地,随后就是密集的子弹射过来,打的铁山和刘德友身前冒起一股股烟尘。 铁山和刘得友被打的不敢抬头,便回头向后看去,发现斜后方十几米处地势低洼,再向上就是雨水冲成的水沟。此时王排长已快接近水沟,铁山和刘德友立即匍匐着退到低洼处,压低了身子向水沟跑去。 越过王排长,顺着浅浅的水沟,铁山和刘德友几乎是爬着向前。铁山对刘德友说:“你再向前爬,那个高处应该能看到小鬼子。” 铁山对着一个挥着短枪的警察开了一枪后,摆手示意王排长撤退。警察们见识到了铁山他们的枪法,更加不敢起身,只是趴在地上开枪还击。这时车区后面的刘德友枪也响了,铁山对着一个警察开了一枪,就和王排长向后爬去。 刘德友已是趴下身子,水沟上嗖嗖的子弹打得他上面的土石纷飞。看到铁山两人过来,刘德友说道:“他妈的,这边都是小鬼子,枪倒打的准。”说完向前爬了几米,向外伸出枪去。铁山吩咐王排长注意警察,就爬到刘德友身旁,探出头向外看去,见到随着刘德友的枪响倒下一个鬼子,其他的小鬼子还在向前冲。立刻伸出枪,瞄着冲在前面的小鬼子就勾动板击,紧接着刘德友的枪又响了,随着两个鬼子的倒下,前冲的小鬼子全都趴在了地上,机枪、步枪的子弹也便向着两人射过来 三人只得趴下身子迅速向前爬去,爬了十几米,三人又起身开几枪,继续向前爬。。。。。。 终于爬到了沟深处,三人立刻猫着腰拼命向前跑去。深沟不长,再向前,水沟就顺着地势拐了个弯,三人不得不在地势低洼处,跳出水沟,向右前方有着稀疏树木的山坡跑去。 刚跑到山坡,小鬼子和警察的子弹就射了过来。山坡上树木稀疏,挡不住人的视线,反击的有利地形倒是不少,但是三人不敢停下来反击,只能是咬着牙拼命的向前跑。 跑动中,铁山感到腰部疼了一下,知道是中枪了,他伸手摸了摸,凭感觉和衣服上的枪眼让他放心许多。他看了眼王排长和刘德友,见两人都不像受伤的样子,心中安慰不少。 庆幸的是,山坡上树木虽然稀疏,却也对鬼子和警察的射击造成了影响,射向铁山他们的子弹也少了下来。跑过一道横出来的小山梁,向左应该是回山洞的方向,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说道:“才到中午,咱们往右边跑,那座山看上去不好走,小鬼子和警察也不好追。” “连长,你受伤了?”王排长看到铁山手上的血迹,问道。 铁山指着衣服上的弹孔:“腰被擦破了皮,没事。” “不行,还是包一下再走。”王排长去拿刘德友身上的褡裢:“哎,老刘,你胳膊也受伤了?把褡裢给我。” 刘德友说:“我这是胳膊,不影响跑路,给连长。。。。。。” 铁山打断说:“快走吧,等甩开了他们再说。” 右侧的山才算是真正的叫做山,山上的树木虽然更加稀少,灌木却多了起来,山坡也是更加陡峭了一些,且凸起的怪石众多,很不好走,但是便于隐蔽。三人速度慢下来,小鬼子和警察追的近了,射过来的子弹又密集起来,不过大都打在了石头上,对三人的威胁就小了许多。铁山三人不时的瞄着鬼子和警察开上几枪,借助山石和灌木的掩护,快速的沿着山坡斜向山背后撤去。 山的背面是阴坡,树木、灌木和杂草更多,三个人心中全都长舒了口气。迅速的下到山底,三人商议了几句,怕迷失路,就沿着左侧的山脚向着回去的方向急步跑去。 转过一处突出的山脚,山坳随着山的走向偏向右去,想到又要登山,三人便都疲乏的坐在了地上。喝过水,王排长为铁山两人简单包扎了伤口,刘德友解下背上的棉衣裤,抬脚说:“我这鞋太破了,看看这双鞋,我能穿不?” 铁山和王排长看着脚上破烂的鞋子,也都解下背上的棉服,王排长拿起棉衣裤笑道:“他妈的,老子是命大。”他指着卡在皮带上的弹头让铁山两人看,又立即拿起棉衣裤看,果然上面有枪眼。他叹息着咕哝道:“谢天谢地,老子还真是命大。”脸上是一副后怕的表情。 三人交换着穿上鞋子,把破鞋子埋上后,铁山说:“这里不安全,咱们到山上再休息。”说完抬腿迈步上了山坡。 第66章 偷萝卜 在山梁上歇了歇,山下就有鬼子的说话声隐隐传来,三人便起身走向山的另一面。 这一面山下的山沟很长,三人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山沟便开阔起来,且山坳间出现了农田。在农田边、山脚下,不时的会出现几棵家枣儿树、梨树或是杏树;走着走着,也会惊起一群群的山雀或一两只野鸡,惊慌着四散飞去。每到梨树、枣树下时,三人就会找上一番,希望能拣到几个枣儿,或是没有完全烂掉的梨。 三人走走停停的前行了十多分钟,山沟就更加开阔起来,铁山指着山沟外升腾的炊烟说:“前面有村子啦,咱们从山上绕过去。” 三人上山,越过山梁向前走了百十米,前面几百米外的山下,一个很小的村子就出现在视线里。铁山看了眼村子的四周,指着村子的后面说:“你俩看看,村子那边再向前,是不是小河边的那个三岔口?” “看那边的山挺像,是,没错,是三岔口。”得到王排长俩人确认,铁山看了眼太阳的位子,想到兜里缴获的怀表,便掏出来看了下说道:“快四点了,离天黑还有一个多点儿。想绕过村子到那边的山下,还得翻山走山路,咱们太累了,我估计两个点儿也到不了。走,先找个地方歇歇,天快黑时再下山,从村边绕过去。” 三人找到一山窝处,解下背上的棉服,王排长拿起棉裤比了比,笑着说道:“哈哈,还行,就是多了个枪眼。” 刘德友笑着接道:“要是没有那个枪眼挡住长弹,你的小命就没了。” 三人穿上棉裤,站起蹲下的试了试,感觉还算合适,就套上棉袄躺了下去。王排长伸展着四肢躺在地上,舒适的吐口气说道:“真想不起来了,好好睡一觉。” 铁山接道:“是啊,这几天太危险、太累了,躺下就不想动。我想等老李好了咱们就进城,赶紧抢一票,争取让你们几个快点儿回家过年。” 刘德友说:“连长,你不用太着急,说心里话,咱们几个人在一起,是我当兵这些年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这些天是很危险,是够累的,可是咱们几个都能玩命的互相帮着,心里就特别温暖、感觉特别安全,我是真不想离开你、离开大家。” 王排长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当初出来当兵,是因为当兵能吃上饱饭,没有别的想法,想起来,那时候连话都说不好,就像个傻小子似的啥都不懂。后来时间长了又当上了班长,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大,也才慢慢的明白好多事情——原来命运也是可以靠自已的努力能够改变的。连长,说实话,我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多多少少受了你的影响,那时我就很佩服你。。。。。。” 铁山说:“其实,我也愿意和大家在一起。你俩知道我家离这儿不远,但是我不想回去,怕见到我爸妈,他们问起我媳妇和孩子,我无法回答,也无法面对他们。还有,我回家去做啥?又能为家里做些啥?我现在心里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回奉天更不可能,像咱这样的军人,家里肯定会受到日本人的关注,我这人又不想卑躬屈膝的活着,所以回去也是给媳妇和岳父家找麻烦。唉——,”铁山长长叹了口气:“今后。。。。。。不说了,越说话越多。” 铁山的话对王排长和刘德友的触动很大,俩人都是第一次听铁山吐露心声,才知道铁山的心里也是相当的苦涩。三人一下子全都沉默下来,但是三个人的心里,都能感觉得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只是一静下来,现实的饥饿感就涌上来,因为早上喝的两碗面糊糊早已随着汗水蒸发掉。肚子饿的难受,王排长打破沉默说:“咱们去村边,看看有没有菜园子?弄点儿萝卜、地瓜啥的也能填填肚子。” 铁山看到天色将暗,坐起身说:“走,去村边看看。” 三人收拾好下到山底,慢慢向村边潜去。在一道土坎后三人趴下身子,发现近处都是农田,一个个高粱茬子列队伸向村边;而远处的村边,因地势原因看不出有没有菜地。再向前走,很容易被村里人发现,三人只好缩在土坡后,等待天黑。 刘德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在地上,感慨道:“幸亏那几个傻帽儿警察给咱送来了棉衣,要不,咱们今天还得挨冻。” “可不是吗,没有棉衣棉裤,刚才也不敢在山上歇那么长时间”王排长说完问铁山:“连长,看看现在几点了?”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五点了——也不知这表准不准?” 怀表的滴答声吸引着俩人靠过来,王排长拿过去看了看,问铁山:“连长,这上面都是洋文,咋看啊?” 铁山伸出手指着表盘讲解道:“这是一点、两点。。。。。。现在是五点,表针指着的是五。” 王排长歪头看向铁山:“连长,你还认识洋文?” 铁山答道:“我哪认识洋文啊——以前我和媳妇去中街闲逛时,在钟表店看见过这种表,是她告诉我的。那时我就喜欢这个表,只是太贵了,没舍得买,那时我俩还租着房子。” 王排长脸上全是羡慕的神情:“真羡慕你,娶了那么好看的城里女人,又有文化又能给你挣钱,还给你生孩子、养孩子!让人羡慕死了。” 提到媳妇严冰,铁山的脸上就禁不住露出笑容,他眯着眼睛说道:“要是她还在上班,现在也该下班了。唉,当时走的着急,也没想到把她和孩子的照片带上。” 王排长的脸色却是充满着伤感,他叹气说道:“和你的孩子比,我那孩子连照片是啥都不知道,唉——,乡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没法比,咱大人又没有文化。。。。。。我本来是想像刘营长似的,过两年也把孩子接来奉天念书,哪想到小鬼子占了奉天?真他妈的!” 铁山没想到自己的话语引起王排长这样大的伤感,又不知该说啥安慰王排长,只好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结婚比我早,孩子得有六、七岁了吧?” 王排长答道:“七岁了。这一晃又是一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那边是啥情况?好在我家那里也是山区,小鬼子不一定去那个穷地方。”说着看了眼打起呼噜的刘德友:“老刘这觉来的倒是快。”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已有着急的星星闪动在天幕上,远处村子的房屋也已在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铁山叫醒刘德友,稍停了片刻,三人就放轻了脚步走向村边。 天色越来越黑,给三人的行动带来了便利,顺着村边,三人边走边留意着脚下,终于在快要离开村边时,在一块菜地中的田垄上,发现了主人家未起的萝卜。三人兴奋的拔出刀子,各自挖了起来,看看差不多了,便疾快的离开了村子。 在村外小溪里洗了洗,三人就拿着萝卜啃了起来。之后把洗好的萝卜用棉衣包起来绑好背在身上,给水壶灌满了水,三人便啃着萝卜,顺着小溪走向三岔口。。。。。。 甜脆的萝卜为三人补充了体力,两个多小时后,铁山三人才回到了山洞。听小齐说老李刚睡着,身子一直是热的迷迷糊糊,铁山立即吩咐说:“快去找些树枝回来。”便取出褡裢里的药罐和药包,想了想,又去洞外找来几块合适的石头,搭成三角状支住药罐。王排长他们抱着树枝回来,铁山就用棉衣遮住洞口,防止火光外露。 点燃树枝,洞内立刻亮了起来。小齐看到萝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抿了下嘴唇,抓起一个萝卜就咬了一大口,咽下后说:“从哪儿弄来的萝卜,又甜又脆啊。” 铁山给药罐倒上水,对小齐说:“别着急吃,你试试那个棉裤,看看合不合身?” 小齐嘴里嚼着萝卜,含糊不清说着:“我吃。。。。。。吃完再试。” 刘德友从洞里的包袱里取出两个窝头,递向铁山和王排长,王排长掏出烟袋说:“你先吃,我一天没抽烟了,得先来一袋过过瘾。”装好烟,拿起药罐底下的树枝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慢慢的吐出烟雾,一脸惬意的神情。 药罐里的水开了,铁山拿起大包药,分出三分之一倒进药罐里;之后拿起窝头串在木棍上,伸向火边翻烤。 洞小,烟又排出的慢,洞里的温度热了上来。铁山脱下棉袄,正吃着罗卜的小齐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和弹孔,从嘴边拿开罗卜问:“连长,你受伤了?” “没事,腰上被子弹擦破了皮。”铁山翻着窝头答道。 王排长说:“一会给老李熬好药,连长,你和老刘也上点儿,别像老李似的变严重喽。” 小齐转头问刘德友:“刘哥,你也受伤了?重不重?” 刘德友:“不重,和连长一样就是擦破了皮。” 铁山见药罐里的药汁已经沸腾,就不再添柴,三口两口的吃下窝头,便招呼李老兵:“老李,醒醒、醒醒。” 李老兵醒来,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加上洞里的温度升高,他的脸上全是汗水。闻到洞里的药味,李老兵脸上带着歉然之色:“连长,我。。。。。。让大家跟着受累。” 铁山道:“客气话就别说了,你快趁热把药喝了。”说着伸手去拿药罐,这时才想起没有碗、没有勺,怎么喝? 李老兵见铁山停住手,说道:“不着急,等凉一凉,我抱着罐子喝。” 王排长忽然说道:“不用凉,我给你做个碗。”他取过一个罗卜,拿出刀在罗卜上挖了起来,边挖边把挖下的罗卜递给李老兵,没几下就挖了个圆坑。试了试,又在罗卜的一面片了一刀,以便于李老兵顺利喝药。 李老兵喝完药汤,铁山倒掉药渣,给药罐里添上水,在火上加了几个树枝,让火堆又旺了起来。。。。。。 药膏熬好后,王排长说:“连长,我先给老李上药,你和老刘用酒洗洗伤口,这些药足够你们三个用的。” 铁山和刘德友的伤口都不深,也没流出多少血,很快就上药包扎完毕。弄息了火堆,铺好草,躺在松软的草上,铁山和王排长、刘德友三人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第67章 再遇银生 十几天过去,小齐的脚好了,李老兵的伤势也在好转,铁山和刘德友俩人的伤势都不重,又敷过了药,伤口愈合的很快。几个人除了去山下小溪打水外,其它时间就都窝在了山上,其间也去过两次山下,在两个村子的富裕人家,半是威胁半是买的弄了些大饼子和窝头咸菜。又是几天过去,气温降下后第一场真正的雪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山上山下立刻被一层洁白的积雪覆盖。 从他们的洞口望出去,往日枯黄色的山峰秃岭间披上了银装之后,显得更加的空蒙素重,倒也给这单调的山岭增添了几分妖娆之色。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飞行在山坳间,在山中白雪的映衬下分外扎眼。偶尔发出几声鸣叫,便有回声在山岭间冲撞回荡,直至消失在远方。 铁山缩回身子,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心中又沉重了几分。连日来窝在山洞里,头几天还没什么,时间一长,大家的心里就难免出现焦躁情绪,只是各自埋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而已。铁山自然是明白大家的心里,他也是同样的焦急,想尽快的抢一票之后,安全的送走王排长他们,才算是了却自己对他们的承诺。然后自己就悄悄的去奉天,去看严冰和孩子——这几天只要一想起严冰和孩子,想见一见她们的念头就抑制不住的涌上来。。。。。。 他也曾想过见完严冰和孩子,自己该干啥?心中却是十分的迷惘。翻来覆去的仔细考虑,也没有清晰的思路和目标出现,脑子里依然是一阵阵的迷茫。。。。。。 山上有了积雪就不必去山下打水,李老兵的负疚感减轻了许多,心情好了,伤势也便恢复的快,估计再有个六七天,伤口就该痊愈。于是,闲聊时小齐和刘德友提议说,咱们下山后先去城里的饭馆吃一顿,这些天窝头咸菜的,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还说要是能逮住个大官,就能捞一票大的。王排长给俩人泼了冷水:“咱们炸了小鬼子的军火,打死他们那么多人,还在城里抢了那个警备队的官,现在城里的防备一定很严。还有山下的鬼子和警察撤没撤?咱都不清楚,不能冒险进城去。” 王排长的话提醒了铁山,他说:“老王说的对,咱们啥情况都不清楚,不能再冒险去城里了。”沉思片刻说道:“老王,明天咱俩去山下转转,探探情况,顺便弄些吃的回来。” 小齐看着铁山说:“连长,你伤口没好利索,让我和王大哥去吧?” 王排长也劝铁山放心,他和小齐会加小心的。铁山点头说道:“好吧,你俩明天早点下山,多带些钱,下山后最好是打听一下哪里有集市,那里消息多。” 次日寅时,王排长和小齐就下了山,再回到山上已经是过了深夜子时。黑暗中能够感觉到俩人非常的疲累,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进到洞里就都累的躺了下去。 刘德友已接过小齐肩上鼓鼓的褡裢,摸了一下惊喜道:“这是。。。。。。是烧饼吧?”说着拿出一只就咬了一口:“真是烧饼,就是太凉了,我去弄些树枝来。” 树枝被点燃,铁山和李老兵也拿出烧饼串在树枝上,伸到火上烘烤。小齐躺了一会儿,身体的疲乏缓解了一些,就忍不住坐起来说道:“连长,没想到咱们炸了鬼子的军火车,弄出的动静这么大?我和我王大哥去的集市叫李家堡,离咱这儿得有二三十里,那边集上的人也都在议论咱们呢。有说咱们是义勇军的,有说咱们是抗日联军的,还有人说咱们是流窜过来的胡子,专门来抢小鬼子和警察。” 刘德友问:“听没听说咱这边的小鬼子和警察撤没撤走?” 小齐答:“那倒是没听说,不过有人说咱这边又多了不少的警察,要严查过往的外地人呢。我俩回来时走的是小路,没遇到盘查的警察,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王排长也坐了起来,补充道:“我们俩打听到那边有集市,赶到时就快散集了,也没听到啥有用的消息,回来时又没遇到盘查的警察。不过咱这边又来了警察肯定是真的,咱们炸了他们的军火,又打死他们那么多人,小鬼子不可能甘心。” 铁山思索片刻说道:“看来咱们不能再进城,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再歇两天,老李好的差不多了就走。” 两天后的早晨,天空微微露出一线曙光,铁山他们就扛着两捆藏着长枪的柴禾下了山。到了山下太阳已升了起来,几个人略略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向着北方走去。 还是铁山和李老兵在前,王排长三人扛着柴禾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们谨慎的不敢离着山太远,沿着山脚边的小路前行。。。。。。 上到一处高岭,远远的就看到前面四五里处出现了一个村子,看模样村子不小。沿小路向前走了十多分钟,拐过一处高土坎,就见远处的村子前有许多人,村外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近或是离开村子。 铁山和李老兵停了片刻,就离开小路向山脚边两个放羊的少年走去。俩少年看着眼生的铁山和李老兵,神情十分的拘谨,戒备的看着铁山俩人。铁山上前问道:“小朋友,不用怕,我们俩是去北面收购皮货的,打听下路,小朋友,前面的村子叫啥?” 稍大一些的少年回答了一句,声音小的铁山只听清了一个高字。 铁山走近少年身边,蹲下身慢声问道:“小朋友,我看到前面村子边有很多人,是有警察吧?我们俩在那边的村子就被警察盘问过,耽误了赶路。”铁山指着来时的方向。 “那些人是赶集的。”一少年说。 “咱这里也来过警察,说是来抓胡子。。。。。。”俩少年见铁山说话和气,说话就畅快了许多,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着铁山的问话。 离开放羊少年,与王排长汇合在一起,铁山说:“前几天这个高家屯也来过警察,现在集上有没有警察,俩个孩子出来的早,也不清楚。一会儿我和老李去集上,买些吃的就回来,你们仨在村外接应。” 几个人顺着田间小路来到村外,谨慎的慢慢走向村前的集市,没发现集市那边有警察,王排长三人便在村边的房屋转角处放下柴禾,铁山和李老兵则向集市里走去。 集市不大,几分钟就走到了集市的另一头,交易的物品也是寥寥无几。逛集的人倒是不算少,但是大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闲话,遇见有交易时,附近闲聊之人就会看过去,低声品评几句。铁山俩人边走边留意着人们的说话,发现谈论最多的是他们干掉小鬼子和警察的事儿,没听到啥新的信息。 俩人走了一圈,发现能带走的吃食仅有一份,是一个中年女人身前的半篮子粘豆包。铁山问过了价钱,提出全买了,女人惊喜的愣了一下就高兴的数着数,把豆包放在李老兵展开的包袱上。数完去接铁山递过去的银元时,女人的笑脸又僵住了:“我。。。。。。我找不开。” 这时已有闲逛的人过来观瞧,铁山把银元放到女人手里,说了句:“不用找了。”就在人们的关注下,与李老兵向集市外走去。 俩人快要走出集市,对面闲逛过来的几个人让铁山心中一惊,见其中一人并没有啥反应,就装做去看边上的货品,与那几个人交错而过。走了几步,铁山凑近李老兵说:“过去的那几个人可能是警察,快走。” 过去的几个人确实是警察,其中一人就是让铁山心惊的郑银生,他是在伪满州国成立后来锦州警局任职的。日本人自从被炸了军火,死了十多个黄军士兵后,再次遭遇又死伤了多人,这让鬼子官极为的暴怒,可是搜扑了多天后依然没抓到人,而且连对手是谁都没能弄明白,自然是更加的恼怒。以夷制夷,日本人又把压力摊派给伪警局,伪警局就派了些熟悉本地的精干警察,由银生带队前来搜捕铁山他们。 郑银生和他手下的警察们对铁山他们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准确的情报,所以也就没有啥好的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是先收集情报,等待着铁山他们再一次出现。 今天,银生带着十几个警察,身着便衣来到这里的集市上,可以说是在打探情况,也可以说是在例行公事。他与铁山交错而过时没有注意铁山,一是没有想到铁山会出现在这里,二是铁山好长时间没有剪头了,头发和胡子老长。有手下过来说铁山俩人买了不少的粘豆包,看着可疑时,才转头去看走过去的铁山和李老兵,见铁山俩人加快脚步走向集市外,便挥手说:“快拦住那两个人,问问是干啥的?” 铁山和李老兵边走边留意着后面,见有人呼喊着让他们停下,就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这一跑等于是暴露了,银生和那些警察随从兴奋异常,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立刻掏出枪来边追边喊:“躲开,都躲开,快追,别让他们俩跑了。” 附近的人们看到银生那些人掏出枪,慌乱的四散躲避,同时也使得银生他们无法开枪,就给铁山俩人逃跑提供了时间。银生他们刚追出集市,还未等他们开枪,“砰”的一声枪响自前面传来,吓的追在前面的两人立刻趴在地上,后面的银生几人也是急忙寻找藏身处趴下。 铁山和李老兵趁此机会跑过房屋拐角,抽出柴捆里的长枪,便向村后的山沟方向跑去。 银生和手下们听到只响了一枪,起身追到拐角处时,铁山他们已跑出去两百米开外。银生看着前面逃跑的五个人,回身看到陆续赶过来的十几个手下,胆气一壮挥手说:“这五个家伙儿可能就是咱们要抓捕的人,快,快追上他们。” 铁山他们进了山沟,向里跑了一会儿,后面的银生和手下们也追进了山沟。转过一处突出的山脚,山沟就到了尽头,铁山看了眼前面和两侧的山梁,对王排长说:“你们从阴坡那边上山。” 铁山他们上到右侧山脚高处,他和李老兵趴下身子向前爬了几米,就能看见追来的银生他们。铁山伸出枪寻找银生,他发现银生很是机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银生总是跑在手下们的身后。铁山便把枪口移向跑在前面的警察勾动了板击,枪响后那个警察倒地,身旁的李老兵也开了枪,就见那些警察立刻四散开趴在地上,开枪还击。 那些警察拿的都是短枪,给铁山两人的威胁不大,铁山找了找没发现银生,对着一个爬动的警察开了一枪后,就对李老兵挥了下手,便退后向王排长他们追去。 银生和他手下的警察们虽然立功心切,却是小心翼翼,他们来到突出的山脚后,铁山他们早已到了山梁之上。银生此时的心里虽对前面的铁山有那么一丝熟悉感,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只是两个手下的受伤,让他对开枪人的枪法极为忌惮,觉得这时候追上山就成了人家的靶子,便问手下山梁后的情况。一警察回答说山梁后的山更高、山沟更多,其中有两条大的山沟,山沟外都有个小村子,向北的那个村子好像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银生掂着手里的枪说道:“咱们带的都是短枪,上去就是挨打,撤吧,回去立刻派人去那两个村子,这样冷的天气,我不信他们吃住都在山上?” 第68章 睡狼窝 看到警察们撤了回去,几个人感觉很意外,王排长收起枪惋惜道:“这帮狗腿子警察学聪明了,没敢上山来追。” 铁山一直在寻找机会干掉银生,因与山脚下的距离尚远,就没有贸然开枪,看到银生和警察们撤退,心情特别的郁闷,沉着脸说道:“不是这些个警察聪明,是这次带队的家伙太谨慎了,他叫郑银生,我们俩认识,在一起上学时还打过架,这小子那时候胆子就不大。”铁山摸着脸上浓密的胡须,接着说:“刚才在集市上他没认出我,后来又追我和老李,不知是想起我来?还是发现我们俩可疑?” 王排长说:“要知道你们俩是仇人,咱们在山下就该把他们都干掉,可惜了。” 铁山说:“刚才我是担心他们后边有小鬼子,打起来时间一长咱们怕是跑不掉。另外,这小子胆子不大,脑子却很聪明,他还在日本留过好几年学呢。” 李老兵插话说:“连长,刚才在山下,你咋没开枪击毙他?” 铁山叹息道:“这小子太奸滑了,好像是有意的跑在别的警察身后,枪一响就躲起来了。哼,下次见面我不会再让他活着。”说着停顿了一下:“这小子留学回来一直在奉天警察局,现在咋又跑这儿来了?” 王排长笑道:“有句老话咋说来的?对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不也是从奉天跑到这里来了,哈哈哈,看来你俩还真是冤家。” 铁山也笑了:“还真是,在奉天时我曾和媳妇说过,我和他还是不见面好,没想到。。。。。。”说着,铁山忽然停下来,脸色也阴沉下来。 王排长看到铁山的脸色变化,问:“你是担心他认出你?” 铁山点头说:“是啊,你们不知道他,这小子就是个祸害,不管他认没认出我,都得尽快干掉他。走,已经中午了,咱们先找个背风处吃饭。” 几个人下了山梁,找了个隐蔽的背风处,点起火,围着火堆翻烤着粘豆包。铁山说:“吃完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我估计现在附近的村子都有警察,咱们天黑后再走。我想。。。。。。咱们今天晚上就分开,你们四人。。。。。。” 李老兵瞪大了眼睛打断铁山:“连长,你咋突然想要分开,是想自己去找那个警察吧?” 王排长和刘德友、小齐也都看向铁山,等着铁山回答。铁山看着几个人说道:“是,我想尽快找到银生,把他干掉。说起来,我们俩小时候还在一起念过私塾,他这人仗着家里有钱,常干些仗势欺人的事,我们俩就因为这事打的架。后来他来奉天念书,又去日本留学,我们俩就只见过一次面;不过,他这人给小鬼子做事一点儿不希奇,以他的性情,绝对是一个十足的汉奸卖国贼。他这样的人,谁要是招惹了他绝对会倒霉,他要是认出我,抓不着我一定会找我家人的麻烦。所以不管他认没认出我,为民除害,我也得快点儿把他干掉。” 王排长的神情严肃起来:“连长,你是怕有危险,把我们四个人拖住吧?咱们是兄弟,他是你的仇人,就是咱大家的仇人,想干掉他,咱们五个人一起做总比你一个人强吧?再说,我们几个也不能眼看着你自己去冒险。” 小齐不可能离开他,刘德友经过这段日子与铁山的相处,也不可能在这时提出分开,那不是他的性格。 铁山说:“银生这个人脑子好使,想干掉他不容易,还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现在是啥日子都不知道,估计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了,我怕再耽搁下去,你们过年也回不了家。” 李老兵说:“连长,现在这样,我们咋能急着回家过年?前些天为了给我买药,你和王排长、老刘冒着多大的危险,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连长,你别再说分开的话,我就跟着你了。” 刘德友说:“连长,我们几个谁都不会走的,你就说现在咋做吧?等把这小子干掉,我们再走也不晚。” 铁山看着几个人的神情,明白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便说:“先吃饭吧,吃完把火熄了,烟多容易被人发现。” 几个人很快的就着咸菜、吃着烤热的粘豆包。吃饱、弄熄了火,王排长急着问铁山:“连长,你是咋想的?和大伙儿说说吧,让咱们心里都有个数。” 铁山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视一圈,神情凝重的说道:“咱们都是兄弟,客气话我就不说了。咱们不走了,先找个藏身的地方睡觉,晚上进村子找银生;我估计这小子就在附近的村子里,今天干不掉他,明晚接着找。” 小齐说:“连长,为啥要等晚上?咱们现在就下山,就那些警察,有啥可怕的?” 铁山说:“白天不行,一旦打起来咱们就五个人,他们却是会越来越多,太危险,不行。晚上天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咱们就跑,危险也小。好了,咱们往山里走走,最好是像那边似的找个山洞,能暖和的睡一觉,这冷天气在外面睡容易冻出病来。” 翻过山梁,几个人分开向前寻找,下到山半腰时,走在铁山侧面的小齐发出一声惊呼,就见一只狼从一块巨石后钻出来,龇着牙向小齐发出威胁。铁山跑过去喊道:“别开枪。”跑动中拔出了刀子,王排长三人也先后跑过来。 狼嚎叫着,似乎是不甘的向后跑去,却没有跑远,就停在那里看着他们嚎叫。王排长喊道:“那后边有个山洞,里面可能是有狼崽子。” 铁山和小齐来到巨石后,看到洞口不大,人只能弯着腰进去,洞里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有多深,里面传出狼崽的吱吱叫声。 王排长拣了些树枝做成火把,点燃后伸进洞去,火光所及没照见狼崽,显然洞里很深。他说:“我进去看看。”说完放下枪,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刀弯腰进了洞里。 远处的母狼一直没有跑走,还在那里打着转,且不时的仰天嚎叫一声。 时间不长,王排长嘴里叼着刀子,一手一个提着两只狼崽从洞里出来:“只有两只狼崽,我给它送过去。”王排长走到距狼十多米处放下狼崽,慢慢退回来。 母狼立刻跑过去叼起一只狼崽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另一只狼崽摇摇晃晃的跟过来,才又慢慢的向前跑去。 几个人进到洞里,看到洞子里很深,有十多米的样子,但是很窄,且越向里越窄,不过躺下他们五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小齐抽了下鼻子说道:“臊味太大了。” 王排长进来,手里掐了些树枝杂草,他对小齐说:“你再去弄点,我把洞里好好烧一烧,臊味能少点儿。”他把树枝杂草引燃后撒在洞里,出来看到飘出的烟很快被风吹散,说道:“还好,烟散的快,不至于被人发现。” 等到洞里的烟散去,几个人在洞里又铺了些干草,李老兵躺下来笑着说道:“真是舒服,味儿也小多了,哈哈,要是能开枪把那个狼干掉,弄点儿狼肉吃就更好了。” 刘德友脱下棉袄,翻找着虱子,闻言笑着接道:“咱们把人家儿的窝儿给占了,你还想着吃它的肉,那只母狼要是知道了,不一定咋恨你呢?” 几个人全都笑了,小齐说:“我听说古代的人都是住在山洞里,咱们也学学古代人,住一回狼洞。哎,我跟你们说,古代的人也像狼似的,不穿衣服呢?” 几个人更大声的笑起来,笑毕李老兵说:“你这是听谁说的,古代人都住在山洞里、还不穿衣服,那不都冻死了。” 小齐争辩说:“好多识字的文化人都这么说,不信、你让连长说说。” 铁山止住笑,说道:“小齐说的对,古代的人确实是住在山洞里,那时候的人还不会造房子,不会做衣服。。。。。。” 李老兵打断铁山,急着问道:“那古代的人穿啥呀,总不能天天光着屁股吧?” 铁山笑着说道:“最早的人类还真是光着屁股的,后来才逐渐的学会了用猎获的野兽皮做衣服。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人类的进化。。。。。。咋说呢?”铁山想了想说道:“书上说咱们人类是经过了上万年的进化,不断的积累,才逐步的学会了盖房子、种庄稼、种棉花、织布等等。还有咱们家养的猪、狗、牛、羊,鸡鸭,它们原先都是野生的,随着人类的进步、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驯化才像现在这样的。” 王排长他们全都静静的听着,李老兵和刘德友不再抓虱子,俩人都看着铁山。见铁山停下来,小齐问:“连长,你这么说,咱们现代的人比古代人更聪明?” 铁山说道:“不能这样比,古代人见识到的东西有限,不能和现在比。就比如说咱们几个人,出来当兵后才知道世界很大,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像电话呀、电灯呀,咱们几个都见到了,也都会用了,也不能说咱们就比家乡里的人更聪明吧?” 王排长说:“连长,你说的太对了,咱们离开家时懂啥,哪个人不像个傻小子似的,见到啥都好奇。其实不是咱们傻,是咱们没有见识、没有文化。。。。。。不会用脑子去做事、想问题,不会。。。。。。”说着挠起头来。 李老兵接上话茬:“可不是吗,刚当兵那阵子啥都不懂。不怕你们几个笑话,有一次我和几个人去城里闲逛,有尿了去找厕所,等看到厕所想也没想就进去了。没想到进的是女厕所,里边还蹲着个女人,当时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吓的我一下子楞在那儿,听到女人张嘴骂人,我才醒过来跑出去。幸亏当时厕所附近没人,我吓的街也不敢逛了,回到兵营才去的厕所。” 小齐呵呵笑着说:“哎呀,李大哥,你还有过这样光彩的事儿?哈哈哈哈,李大哥,你看没看清那个女人的屁股白不白呀?” 铁山、王排长、刘德友三人全都笑起来,李老兵穿上棉袄,脸色却是更加的严肃,他说:“这件事以后,我有好长时间不敢去城里逛街,就怕被那个女人认出来,让人把我当做流氓抓起来。那段时间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是流氓,可是一到城里看见女人,就会想到这件事,就会脸热心跳,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流氓。。。。。。” 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小齐还有些尴尬:“李大哥,我。。。。。。” 李老兵打断小齐:“没事,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心里也痛快,本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现在这‘男女’俩字,无论厕所外写的多难看,我都能认出来。” 刘德友打趣道:“老李,我看你是因为这件事变聪明了,比刚才那只母狼还聪明。你想啊,咱们把它的窝给占了,它连怨气都不会发,你是不是比狼还聪明?” 几个人都笑了,铁山笑着说:“好了,都别说了,睡觉吧,晚上还得下山。” 第69章 刘德友身亡 夜幕降临时,铁山他们就来到了那个村外的山上。此刻,村巷里看不清有没有人走动,整个村子显得特别的安静,安静的连狗的叫声都没有,大部分人家的院子里都是黑漆漆的,仅有几户人家的屋子里透出昏暗的灯光。已高挂在中天的大半个月亮,洒下来的淡淡月光,勾勒出村头朦胧的轮廓,也给人以静谧的感觉。 “太安静了,连长,咱们先别急着进村,我总感觉村子里不太正常,这个时候人们应该都在吃晚饭,咋连灯都不点呢?”王排长皱着眉头说道。 铁山看着村子说:“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寻找到银生,把他干掉,趁着天黑方便撤退。没想过怎么找到银生?就这样闯进村子里,找到银生很难,万一打起来,咱们很容易吃亏。” 李老兵说:“那也不能白来吧,我去村边弄点儿动静,看看村里有没有警察?” 铁山觉得没啥好的办法,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和你去村边,最好是抓个人问问,老王你们仨看着点村子两边。”说完便和李老兵向着村边慢慢潜去。 来到村边,李老兵重重的跺了几下脚,又在地上摸了块石头扔进村巷里,就躲在村边院墙下的阴影里。响声立时招来附近狗的吠叫,并引来村里其它狗的狂吠。铁山则是躲到另一侧的篱笆后,观察村巷里的反应,听到狗叫声弱下来,他摸起一块土坷拉扔进村巷,引得狗吠声又大了起来。 持续的狗叫,却没看见附近的人家儿有人出来,铁山摆手制止李老兵进村的想法,静静观察着村里的动静。村里的狗吠声渐渐小了下去,片刻之后忽然又密集起来,随后就看见村巷里出现了模糊的人影,并向着村边移动。铁山给李老兵招手,俩人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在一处矮坎下趴下身子。发现这些人很是机警,全都小心翼翼的走在墙边的阴影里,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看他们机警的样子,绝不像是村子里的村民。 李老兵压低声音说:“看样子这些人像是警察,先干掉他几个?” 铁山急忙说:“别着急,咱们的目的是干掉银生,等等,看看能不能抓个活的。” 那些人出现在村边,看身影只有五个,不过,村里巷子的阴影处可能还有。这五个人四处瞅了瞅,低声议论了几句之后,大概是想返回去。铁山急忙摸起一块石子向一旁扔去,“啪”的一声,村边的五个人立刻蹲下身子,稍等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人低声说:“不会是猫吧?” 另一个声音冲着村里的方向说:“去弄几个火把来。” 听到他们的谈话,铁山挥了下手,俩人悄悄的向后退去。不一会儿,村巷里就又出来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两支火把,分出两个后,几人就向响声的方向慢慢搜去。 俩人回到王排长三人身边,铁山说:“这些人是警察,一会儿我和老刘从那边绕去村边,你们仨过一会儿就开枪,把村里的警察引出来你们就跑,别管我们俩,咱们天亮前都回到狼洞。” 刘德友说:“连长,我跟你去吧,万一情况不利,咱们三人互相就多个支援。”说着取下身上的褡裢递给小齐。 铁山想阻止,王排长说道:“好吧,这儿边有我俩就行。连长,你们三个小心点儿,情况不好就撤,晚上不行咱以后白天找,不着急这一天。” 铁山点点头,三人就绕着弯轻手轻脚的向村前摸去,快接近村边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就开了枪。随着两声枪响,那两个拿着火把的人倒了下去,他们手里的火把也随之掉在地上,其他人立刻开枪还击。 这时村边又出现了六七个人,全都谨慎的弯着腰躲在阴影处,没有开枪,也没有追出去。黑暗中,铁山看不出这几个人里有没有银生,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就没有贸然行动。 向村外搜索的几个人,打了一阵枪不见还击,就都停下射击,那两个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也便随着枪声的停止传了过来。宁静的夜色下,受伤者的呻吟声就格外的扰人心神,有人起身去受伤者身边,立刻招来两声枪击,紧接着就传出更大的嚎叫声,和“砰砰砰”的枪声。 村边的六七个人依然没有开枪,也没有去前面支援,而是躲进墙边的阴影中,不一会儿,就都弯着腰向着铁山三人的方向而来,显然是想从铁山他们这边绕过去,去抄王排长和小齐的后路。 突然发生的情况变化,让铁山三人措手不及,铁山只说了句:“开完枪快撤。”就瞄着墙下的人影勾动了板击,李老兵和刘德友也迅速的开枪,之后就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砰砰砰”的几声枪响后,墙边阴影中立刻有人发出痛苦的嚎叫,也有人立刻开枪还击。 滚动中铁山已把长枪背在身上,拔出短枪对着枪火之处就是两枪,李老兵和刘德友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边打边向后撤。这时,出到村外的警察也向他们这边开了枪,一时间“嗖嗖”的子弹乱飞,压制得铁山三人没时间瞄准开枪。而眼前的形势也不允许他们多想,想活命,就只能冒险向后撤。然而不幸的是,有两颗子弹击中了刘德友,一颗击在大腿上,另一颗更致命的击在他的心口附近。 此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又响起了枪声,吸引走村外的警察又把子弹射向王排长那边。铁山和李老兵都听出刘德友中弹了,两人趁着枪声减少的瞬间,向着墙边阴影处连开了几枪,见那里不再有人开枪射击,就快速爬到刘德友身边。俩人扶起刘德友,这时他已有些神志不清,枪也被他扔在地上,两只手颤抖着捂着胸前。铁山搀扶起刘德友,把他扶在李老兵的背上,捡起地上的枪,随着李老兵向后撤去。 昏黑的夜色下,开枪等于是暴露了目标,此时墙下阴影中的警察,不知是都被击毙了,还是怕暴露了目标,再也没有人开枪。村外的警察与王排长、小齐互打了些枪,也住了手,四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倒也让铁山三人顺利撤了出去。 与王排长两人汇合后,几个人轮换背着刘德友快速的撤进山沟里。找了个背风处放下刘德友,铁山急忙解开他的棉衣,想要为他包扎一下伤口,就听刘德友说话了,声音已是十分的虚弱:“给。。。。。。我。。。。。。水。” 小齐急忙取出水壶,拧开盖,把壶口放到刘德友的嘴边:“刘大哥,你喝。” 刘德友喝了口水,似乎是想坐起来,铁山扶着他说:“老刘,先别动,我给你包扎。” 铁山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刘德友抓住了,就凑近刘德友问:“老刘,你想说啥?”看到刘德友摇头和他的眼神,铁山的心一沉,不由的说道:“都怨我,是我连累了你。” 刘德友张着嘴,声音却很小:“不。。。。。。不怨你,连长,你。。。。。。你不用。。。。。。责怪自己,是我。。。。。。运气不好。” 几个人全都蹲在刘德友的身边,都能感觉得到刘德友的生命在慢慢流逝,小齐把水壶凑近他的嘴边:“刘大哥,你喝。。。。。。” 借着微弱的月光,刘德友的眼神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看着铁山说:“连长,咱们。。。。。。在一起。。。。。。这些日子,我很。。。。。。很开心,我不想。。。。。。离开大伙儿,把我。。。。。。埋在狼洞旁,我想。。。。。。想和大伙儿。。。。。。待在一起,想。。。。。。”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只看他努力的想说话,却已是发不出声音来。。。。。。 几个人围着刘德友,只能是默默的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他们几个人都已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对死亡已不再是那么恐惧,心中还是沉甸甸的、憋闷的难受。尤其是铁山,他很自责,心情也就更加的难受。他给刘德友的棉衣系上扣子,慢慢起身说道:“做个担架,把老刘抬去狼洞。” 王排长去山坡上砍了两根灌木枝,用灌木枝皮做绳子绑成担架,四个人就抬上刘德友,向狼洞方向走去。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寒冷的夜风一阵阵的从他们身边吹过,还有鞋子踩在地上的枝草发出的“沙拉”声,时轻时重的伴随着他们。 回到狼洞,几个人打量着四周,王排长来到一处缓坡前:“连长,我看就在这里吧。” 确定好墓穴位置,几个人就拿出刀子挖起来。。。。。。 山坡上的土层很硬,已被冻结起厚厚的一层,一刀扎下去也仅能撬下小小的一块。山上的风很大,不时的卷起枯草在几个人的身子前后飞过;天空中飘浮而来的大小块云朵,从半个月亮底下匆匆而过,仿佛没有尽头般,让几个人的眼前总是处在忽明忽暗中。风大也很冷,吹在他们裸露在外的脸上和手上,像是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着皮肤。可是四个人仿佛对寒冷的风和冻结的土没有反应,只是默默的挖着。。。。。。三个小时后,墓穴终于挖成了。安放好刘德友的遗体,李老兵把刘德友用的长枪也放在了他的手边,嘴里念叨道:“老刘,我把你的枪放你手边了,省得你在那边受欺负。” 四个人用手给刘德友堆起了坟包,每个人的两只手,都因为长时间的暴露在寒风中,手背已皴裂出好多的口子,洇出的血水凝成了血痂。给刘德友行礼鞠躬后进到洞里,几个人才感觉到手脸已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又去外面拣了些枯枝干草,王排长把手伸进怀里捂了好一会儿,才颤颤抖抖的点燃了火。 李老兵把洞口用石块挡住,以免火光露出洞去,小齐取出像石块一样硬的粘豆包,围放在火堆边。王排长取出烟袋,装了一锅烟,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棍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就闭上眼睛,享受着烟草的刺激。只是在不经意间,王排长的眼睛会欠开一条缝,瞥一眼铁山。铁山靠坐在洞里的位置,进洞后就一直在闭着眼睛,脑子里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是自已一个人悄悄的离去,还是与王排长三人一同去面对今后未知的风险?铁山心里十分的清楚,这个时候提出分手,王排长三人是不会答应的,也不可能答应,可是刘德友的身亡让他后悔,心中特别的纠结。。。。。。 第70章 做一回胡子 填饱了肚子,洞里的温度也上来了,铁山感觉热的有些压抑,便来到洞外透透气,王排长随后也跟了出来。 此时月亮已不见了踪迹,山上的风似乎也大了一些,偶然间迅猛的拂过树枝灌木时,就会发出悠长的鸣叫,声音十分的瘆人。王排长来到铁山的身边,感觉吹在脸上的风中夹带着几点儿冰凉,他摸了把脸说道:“哦,下雪了——连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有啥想法和我说说吧,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面对,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强。” 铁山转身看着王排长,良久叹着气说道:“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都怨我,没考虑周全就进村。。。。。。唉,现在老刘人都没了,我后悔又有啥用?” 王排长说:“连长,你不能把责任都往自已身上揽,要说责任我也有,当时老刘要跟着你进村,我还支持他去呢?现在老刘没了,咱们心里都不好受,像老李和小齐,他们俩一定是憋着劲的想给老刘报仇。连长,咱先不说报仇,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啥打算?” 铁山沉默了片刻说道:“当初我劝你们留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给大家弄些钱很容易,没有考虑到后来会出现这么多的危险。从老李受伤开始,咱们几乎是天天在冒险,再这样下去,我怕。。。。。。” 王排长打断铁山:“你不能这样想,咱们这些年是幸运的留在奉天,要是去了关内不也得经常打仗?打仗就会有危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不会死?” 铁山说:“去关内作战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咱们不是兵了,这次老刘。。。。。。你们几个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李老兵和小齐见俩人迟迟没有进洞也走了出来,看了看,俩人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只听王排长说:“连长,你这样想就更不对了,是啊,咱们现在都不是兵了,但是咱们还是兄弟吧?是兄弟,有事你就不该自己扛着,你得想想我们几个心里是啥感受吧?” 铁山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回答,只得躲开王排长的注视,扭过头去望着天空,任凭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一旁的李老兵忽然接上话说:“我听明白了,连长,你是怕再遇到危险,想和我们几个分开吧?” 铁山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很是尴尬,更加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小齐怕尴尬下去,指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雪花说道:“下着雪呢,咱们别在外面冻着啦,都进洞里说。” 进到洞里,李老兵就迫不及待的说:“连长,你和王排长在外面说了啥我和小齐没听到,我这人说话粗,我看你就是想的太多了,觉得老刘没了,怕再遇到危险还会连累到我们。连长,咱们兄弟在一起这么多年,谁是啥样的人你都知道,有危险怕啥?咱们又不是没经厉过?你不能总想着分开,咱们还是兄弟吧?是兄弟就应该有难同当。。。。。。” 小齐附和道:“是啊,连长,咱们都是兄弟,刘大哥不能白死,咱们得给他报仇,还有那个叫银生的警察,咱们一起对付他,咋说也比你一个人把握大。” 铁山虽然觉得尴尬,但是心里一直热呼呼的,只是想到将要面临的未知的风险,心中犹豫就不敢轻易表态。他往快要熄灭的火堆上添了几小段枯枝,看到枯枝冒出火苗,而三个人都在看着他,于是斟酌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还叫我连长是尊敬我,我心里特别感激,可惜,咱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铁山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色,语气也变的沉重起来:“我是很想和大家在一起的,就算是不为钱,咱们兄弟几个能在一起打小鬼子,也是咱作为军人的一份责任。可是现在不同了,咱们已不再是军人,我和银生也是个人恩怨。这小子有日本人支持,又很狡猾,不是那么容易干掉的,以后会遇到啥样的危险也没法预料。说实话,我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你们跟着我。。。。。。” 王排长的神情有些激动:“连长,你说打小鬼子是咱军人的责任,我特别赞同。咱们当时留下来参加抗日义勇军,不就是为了打小鬼子、把他们从咱们国家的地盘上赶出去吗?可是。。。。。。唉!不说了,看看咱们几个吧,还是军人中的连长、排长、班长呢,被人家撵的像个胡子似的躲在山洞里,说起来就他妈的窝囊。”因为说话过多,王排长的嗓音有些干哑,他取过水壶喝了一口,接着说:“连长,你说的那个银生为日本人做事,对他这样的狗腿子汉奸,就算和你不认识、没有仇,咱们遇见了也会把他干掉吧?他是你的仇人,也是咱大家的仇人。连长,你的想法咱们知道,咱们的想法你也知道,你就不该想那么多。” 小齐插话说:“对对,连长,咱们都知道你的心意,有句老话不是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吗,你要还想着自己去找那个警察,就是不把咱们当兄弟!” 铁山觉得自已被逼到了墙犄角,感觉再不表明态度,真会被王排长三人认为自己是不顾兄弟之情。另外,王排长的话也让他心底里渐渐冰凉的血,微微的热起来。他的眼神在三个人的脸上慢慢掠过,神情凝重的说道:“是啊,咱们都是兄弟,是我想多了,我不会再提离开你们,咱们一起干。老王说咱们像胡子似的躲在山洞里,是他妈够窝囊的,我看咱们不如就真正的做一回胡子。”说着停下来看了三人一眼,眼神变的狠厉许多:“今后咱们也不用再讲军队那一套,只要是遇见那些个汉奸、狗腿子警察,咱们就抢、就杀,绝不留情。” 李老兵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连长,你这样想就对了,我觉得做胡子也没什么不好?咱们又不是去抢、去杀那些本份的村民,咱们心里无愧。” 王排长和小齐的脸色也都舒展开来,王排长道:“对呀,咱们抢的是那些汉奸狗腿子和日本人,杀的是他们,怎么做心里都无愧。哈哈,咱们就他妈的做一回胡子又如何?” 但是王排长的笑声,让铁山听出有着那么一丝丝不甘的意味,其实,他自己在说出做胡子时,内心里也是无奈的波动了一下、心有不甘的。确实,谁能甘心情愿的去做胡子呢?何况他们几个还是曾经的正规军人,都曾经参加过剿匪?只是眼前的现实,击溃了他们心中原有的观念,也冲淡了他们心中的无奈与不甘,场面一时间就安静下来。 王排长打破沉默:“连长,我看咱们都挺累的,先休息吧。要是雪下的不大,咱们下午再下山,还去那个村子探探情况,你看?” 铁山说:“昨晚他们的伤亡不会小,也不知他们是撤走、还是又增了兵?咱们啥情况都不清楚,先探探情况也好,有机会就再干掉他几个。” 王排长又说道:“但愿雪下的不大,明天咱们出去就不会留下明显的脚印,那个高屯村有集市,咱们还去那个村,遇上赶集日,得多买些吃的预备着,一旦遇到下大雪,咱们也饿不着。” 几个人都是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就响起了呼噜声。王排长先放哨,他怕睡着,就装上一锅烟,靠坐在洞口边不时的吸上一口。。。。。。 稀稀拉拉的雪花天明后就消失了,仅在坑洼之处留下星星点点的积雪,阳光一照便很快的融化入山石土壤中,出行也就不怕留下脚印。 午后,四个人绕了点儿远,来到村子侧面的山梁上,远远的观察着山下的村子,才发现这个村子不算小,估计能有百十户人家。此时村里和村边上都不见有人走动,也是,经过昨晚村边激烈的枪战,已经让老实本份的村民心惊肉跳,谁还敢随意的出来走动?村外的沟沟坎坎,入眼所及范围内,也没发现有人。 李老兵说:“咱们再向村边凑近一点儿,看看他们在村外有没有埋伏人?” 铁山指着村外说:“你们看,村外的沟坎太多,很容易藏人,咱们从哪边下去都容易被发现。先不着急,咱们多观察一会儿,如果有埋伏的人,他们晚上也会撤回村里去。” 王排长看过山下的地形,理解铁山是怕冒险,他指着右前方、向下突出的山脊说:“我和小齐去那个山脊,那边应该看的更清楚。” 铁山看着山脊方向嘱咐道:“你俩从边上绕过去,小心点儿。” 王排长和小齐到了突出的山脊上,伏下身子慢慢向前,突然就趴了下去,随后就向铁山俩人摆手,意思是让他们快些过去。铁山和李老兵赶过来趴在王排长的身边,顺着王排长的手指、从灌木枝间向下看去,只见山下两百米左右远的山脚处,有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或躺或坐在山脚下的向阳背风处,他们的旁边还放着一挺机枪。李老兵见此低声道:“幸亏没着急下山,这帮家伙儿藏在这儿还挺隐蔽呢。” 铁山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山脊在这里就到了尽头,向下的山坡也变得非常的陡峭,根本行不了人,坡上的灌木也比别处密集高大。从眼前至山脚下的警察藏身处,山坡越向下坡度越是陡峭,在山脚处、右侧的山坡还向里凹陷了许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山窝儿。几个警察就躲在山窝儿里,从其他的方向是很难发现他们的。 铁山看向王排长:“看样子他们又派来了警察,估计村外别的方向也有埋伏,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几处、有多少人?咱们也没法去那边侦察,先在这儿看看吧。” 王排长点头道:“行,咱们就看着这几个家伙儿,我估计他们天黑前不一定会撤。连长你看,这些人都穿着大衣,他们可能也是在赌,万一咱们今晚还进村呢?” 看山下警察们的样子,还真没有要撤走的迹象。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这时小齐说:“外边进来个警察,哎,又出去了一个,看样子他们是在换岗。我数过了,一共是六个人。” 李老兵:“连长,要是他们天黑不撤回村里,咱们就下去把这几人干掉?” 铁山把表揣进衣兜:“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要是不撤走,咱们就下山干掉他们。别忘了,枪可以不要,子弹一定得搜出来带上。” 第71章 团灭警察小队 一小时很快过去了,山下警察们的身影也开始模糊,但是没发现他们有撤走的迹象,铁山他们起身,绕到山的侧面下了山。到山下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山脚下因为月光照射不到就显得更加的漆黑。而今夜的风儿也很小,草木枯枝因为没有了风的吹动,安静的很,乖巧得只有走到它们的身前,才能发现它们有些轻微的摇动。 几个人贴着山脚,慢慢的靠近山窝,在山窝转角外停下来,已能听到山窝里警察们隐约的说话声。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铁山和王排长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和李老兵轻轻的退后,绕着弯向另一侧有哨兵的方向摸去。 黑暗中看不清山脚边的地势,也看不出哨兵的位置,铁山和李老兵在向另一侧山脚接近时,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俩人慢慢的接近山脚,一点点的向前搜索,在一处裸露的岩石后,铁山忽然摆了下手,李老兵立刻停下来。侧耳倾听了片刻,铁山放下枪,轻轻的靠近岩石,俯下身探头看向岩石后,又很快的缩回身。他给李老兵比了个手势,然后拔出刀来,李老兵会意的放下枪,靠近岩石,随后俩人就迅速的扑向岩石后。 岩石后的警察怀里抱着枪,闭着眼睛斜倚在山坡上,似乎在做着周公大梦,突然间被铁山拽走了枪,惊慌得张嘴想喊,李老兵的一双大手已按住了他的嘴巴。铁山在警察的眼前挥了下刀,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动,动就扎死你。” 见警察不再挣扎反抗,铁山解下他的绑腿,把他的嘴堵上、双手绑住后,俩人就架着他来到远处的一个沟坎下。铁山把刀抵在警察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喊,我就宰了你,明白吗?老实交待,你们躲在这里干啥?里面还有几个人?” 警察的眼神里已满是恐惧,身上还有一股尿骚味传出来,他连连点头。李老兵拽出堵在他嘴里的绑腿,他就急忙招供:“我们来这儿是准备堵截胡匪。。。。。。你们就是?好汉饶命,上面说你们今晚还可那进村,让我们在这儿堵截你们。好汉饶命、饶命啊。” 铁山:“快说,山窝里还有几个人?” 警察吓的说话结吧:“五。。。。。。还有五个。” 铁山:“村里还有多少人?你们的头儿是谁?” 警察:“我们是。。。。。。是从县城过来,中午才到这儿,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我们来这儿。。。。。。要听一个郑长官指挥,听说他是从锦州过来的。” 铁山:“你们来了多少人?姓郑的在村里吗?” 这时警察的恐惧之色减缓一些,说话也顺畅许多:“我们一起来了二十人,那个郑长。。。。。。姓郑的,我们一起来的都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在不在村里。好汉,我说的都是实话,咱们都是中国人,就饶了我吧?” 铁山:“你们的人都埋伏在哪儿?怎么联系?” 警察:“我们这些人分成了三队,那两队埋伏在哪儿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一队也是被人送过来的。我们不联系,听见哪边有枪声,就向哪边围过去,截住你们的退路。” 铁山觉得没啥可问的,手里的刀便向警察的脖子划去。。。。。。 俩人回到山窝边,王排长轻轻问道:“咋去了这么久?” 铁山回道:“审了会儿俘虏,他交待说这个村子又来了二十人,除了里边这一伙儿,还有两伙儿人埋伏在村外。具体埋伏在哪儿,他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今天才从城里调来的。” 王排长:“连长,那咱们就快打快撤,不能放过他们。” 铁山道:“好,要速战速决,能不开枪就别开枪。”说着拔出刀来:“老王,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王排长说了句:“差不多。”就当先向山窝里摸去,三人紧跟着进了山窝。 山窝里更加的黑暗,王排长也只能是凭着记忆,慢慢的摸索向前,不曾想里面突然传出说话声:“时间不短了,杜二这小子没准睡着了,要不也该回来换岗了?” 另一个声音道:“还真可能睡着了,你不知道,这小子昨晚在窑姐儿哪儿过的夜,早上我看见他时就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的,嘿嘿,他是把自己那点劲儿都留给窑姐儿了——哈哈,我得去看看,别把这小子冻坏了。” 走在前面的王排长和小齐,想再退出山窝已是来不及了,只得退向山脚边,俯下身子紧盯着走过来的警察。后面的铁山和李老兵,闻听迅速向后退到山窝外。 这个警察只顾瞅着前面的路,丝毫没注意到山脚边几步远的王排长俩人,他慢步出了山窝,还没走到哨位就被铁山和李老兵轻松制伏,并被抹了脖子。看到这个警察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李老兵把他的棉大衣、棉衣裤和鞋子都扒了下来,捆好背在身上。 还剩下四个警察,一对一,危险就小了许多。铁山俩人返回,与王排长用手势交流一下,四个人就直接走向了警察藏身处。警察们还以为是换岗回来了,其中一人调侃道:“杜二,是不是昨晚在窑姐那儿没睡好,上这儿捞觉儿来啦?这么冷的天儿你就不怕冻着?”没听见回答,说话的警察坐了起来:“哎——,我说你小子咋不放个屁。。。。。。呃。。。。。。你是?”然后就两手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却是再也发不声音。另外的三个警察反抗的激烈一些,却也是在徒劳的挣扎了一番后,就都被抹了脖子。 铁山说:“快,搜仔细点儿,我去外边放哨。” 小齐把一个短枪套背在身上,翻完警察的衣兜高兴的说:“这小子兴许是个头儿,兜里的钱还不少呢?咦,这是啥?哈哈,是罐头,有好吃的啦。”笑着把装有罐头、烧饼还有两只水壶的背包系好、背在身上。 李老兵把子弹装进褡裢,抱起机枪:“这可是好家伙儿,不能给他们留下。” 王排长把大衣捆好背在身上,想了想,把几支长枪也背在身上:“我先带着,找个地方再藏起来,都搜完了吧?走。” 撤回来的半路上,四个人确定没有跟踪后,就返回了狼洞。 进到洞里,小齐放下身上的背包,借着王排长点烟时点燃了带进来的枯枝,随后就从包里掏出罐头,笑着道:“哈哈,正好,咱们四个一人一盒。”他拿着一个盒反复看了看,问铁山:“连长,你看看这是啥罐头?” 铁山接过去,凑近火堆看了看:“这上面都是日文,看这上面的图案像是猪肉。” 小齐又掏出烧饼串在枯枝上,架在两个罐头盒之间。李老兵准备换上棉衣棉裤,他脱下脚上的鞋子时,一股强烈的脚臭味瞬间弥漫了洞里。挨着他的小齐立即捂住了鼻子:“李大哥,你这脚丫子也太臭了,像毒气似的,烧饼都得被你熏臭了。” 铁山和王排长也都挥手在脸前扇着风,王排长边扇边笑道:“是够臭的——不用说,咱们几个的脚丫子都一样,脚上肯定臭的生不出虱子来。哎呦,一说虱子,我这身上就痒痒的难受。”他靠着洞壁蹭了几下身子,感觉越蹭越痒,干脆脱下棉衣,光着膀子翻找起虱子。 李老兵也被自己脚上散发的臭气熏的不敢张嘴,急忙趿上鞋去往洞外。 铁山和小齐也像是受到了传染,身上骚痒难耐,先后脱下衣裤翻找起虱子,于是捏破虱子的“噗噗”声不时响起。偶尔遇见大个的虱子,也会从谁的嘴里传出一句恨恨的骂声,抓住虱子愤愤的扔进火里。 李老兵换完鞋回来,坐下来往下脱棉衣,可是三人都在抓着虱子,条件反射般,他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也有无数的虱子在爬。手就不自觉的伸进怀里,挠完了腋窝,又把手伸进裤裆里去挠。小齐见了笑着说:“李大哥,我给你出个谜儿,看你能不能猜到?” 李老兵头都没抬:“你说吧,看你能说出啥好谜儿?” 小齐笑着道:“当然是好谜儿,你听着——黑森林中小猪跑,张飞手拙抓不着,关公请来篦大嫂,小猪一个跑不了。你猜猜都是啥?” 铁山和王排长哄然大笑起来,李老兵红着脸从裤裆里抽出手,去抓小齐:“来,让大哥看看,你的森林里有没有小猪?” 小齐躲闪着,向李老兵告饶:“哎,李大哥,别。。。。。。你别动手啊,咱君子动口不动手。”看到李老兵停手,他的脸上一副遗憾的神情:“李大哥,你们都知道啊?白瞎我这个谜儿了。” 李老兵笑道:“小齐,大哥也给你出个谜儿,听好了——篦大嫂、牙不好,森林小猪跑掉了,一头掉进水坑里,痒坏主人王二嫂。” 铁山和王排长略显惊讶的看着李老兵,随后就都轰然大笑起来,小齐随后也抑制不住的笑起来。几个人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小齐凑到李老兵脸前:“李大哥,你再说一遍,我得记住了,以后好说给别人听。” 夜里铁山放哨,去洞外方便后回来,坐下来想事情时,想到银生他们又被干掉了六个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又会如何行动?会不会上山来搜索?还有,从俘虏的嘴里等于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银生在不在这个村里也不能确定。如果银生在村里的话,明早他就应该去山窝那边,有机会自己就把他干掉。所以,在轮到小齐放哨时,他把自己去小山脊看看的想法告诉小齐,让他不用叫醒王排长俩人,他侦察完情况就回来。 此时已快接近黎明,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铁山来到小山脊上时,天空已露出一线曙光,已能微微看出村子的轮廓。他裹紧了大衣,趴在山脊上观察着山下。 好在天色亮的很快,功夫不大,山下的景物就渐渐的清晰起来,山窝里,被他们干掉的那四具警察尸体还在,说明村里的人还不知道这几个警察已死。另两个警察的尸体,从他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而远处的小村里,还不见有人走动,村里村外一派静穆之色。只是从村子的上空已飘浮起的一缕缕炊烟、还有间或响起的三两声鸡鸣狗吠,才让人感觉村子里还有着人气存在。 铁山把冻的有些发麻的双手缩在大衣里,趴在那里耐心等待着。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村里走出六个村民装束的人,出了村后分开,其中的两人向着山窝这边走来。当这两人的身影被山挡住时,去往另两处的人已先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过稍后就出现了警察装束的人,他们会合后向村里走去。那四个村民装束的没有一同回村,他们显然是在顶替回村的警察们。 此时山下的两人也出现在山窝前,两人手里握着枪,像是小心翼翼的走进山窝,在尸体前短暂的停了片刻,就扭头向外急步而去。 第72章 洞里擦身子 王排长和李老兵醒来,听小齐说铁山去了小村外,就埋怨小齐为啥不叫醒他们?小齐很委屈,说你们两人都挺累的,连长走时不让他叫醒俩人,而他看俩人睡的正香,连长走后,也没好意思叫醒俩人。 王排长明白不该再责怪小齐,就决定自己去找铁山,他吩咐俩人留在洞里等候,以免连长从其他的方向回来,看不到他们着急。 小山脊上,铁山发现村子里出来很多人,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多个,有穿制服的警察,也有村民装束的人,其中一些人的肩上还扛着简易的担架。铁山心中疑问,这些村民装束的人中有几个是真正的村民? 王排长赶了过来,埋怨铁山不该独自过来,俩人交谈了几句,就把视线移到了山下。此时已有人走进山窝里,铁山在这些人中没发现有像银生的,只是无意中发现进到山窝里的人只有十几个,自语道:“他们过来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个,咋就进来十多个,抬两个尸体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啊。。。。。。”这样想着,铁山心里一惊,脸色一子变的非常难看:“不好,他们可能是有人上山来了,快走,别被他们堵在这儿。” 俩人迅速的退后,向着远处的另一道山梁拼命跑去。刚过山梁,两人坐在地上还未喘息平稳,小山脊的两侧就出现了人影,有穿制服的,也有村民装束的,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枪。 “他妈的,这些人里肯定有熟悉这儿的人,要不,他们不可能分开上来?”王排长说完看向铁山:“不会是发现咱俩了吧?” 铁山见有人向他们的方向看来,缩回身子道:“不像,要是发现咱们俩,应该把咱俩这里都围上。像你说的,一定是有熟悉这里的人带着,可能是要进山来搜捕咱们。走,快点回去,招呼他俩马上离开狼洞。” 回到狼洞,俩人喝了口水,饭也没敢吃就急忙离开了狼洞,向着相反方向的山梁行去。在一棵枯树旁,掩藏好多余的长枪,四个人很快来到远处的山梁上。找了处隐蔽点,几个人坐下来休息,从这里恰好能观察到远处的狼洞。 李老兵取出烧饼分给三人:“快吃吧,时间长了更凉。”又取出剩下的两盒罐头,用刀子扎开放在几个人的中间。 吃过饭,王排长的一袋烟刚吧嗒完,狼洞附近就一个个出现了警察们的身影,一共有十个人,眼尖的小齐说其中两人的手里抱着机枪。几个人趴在地上,远远的看着警察们慢慢的接近狼洞,随后就看到有人举着点燃的火把进了洞。 李老兵道:“他们倒是来的快,但愿别注意到老刘的坟。” 王排长说:“可惜呀,这里被他们发现了,咱们不能在这儿陪老刘了!”几个人向刘德友的坟墓方向看去,一下子全都沉默下来。 进洞之人出来后,警察们显然是商量了一番,之后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向着铁山他们右侧的山梁方向走去。 等到警察们上了山梁,快要消失了,李老兵才打破沉闷:“他们去那边干啥?难道那边也有山洞,还是从那边下山好走?” 铁山道:“大概是有山洞吧。”说完向山梁两侧看了看:“你们仨等着,我从那边上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干啥。” 小齐拦住铁山:“连长,你歇会儿吧,我去。”也不等铁山说话,小齐向后退了退,起身从侧面向右侧的山梁跑去。快到山梁上时,从山梁的后面传来两声凄厉的狼嚎,同时夹杂着一阵零乱的枪声。小齐稍停了停,就更快的冲上山梁,伏下身子向枪响的方向看去。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片起伏的山坡,山坡灌木丛间一匹瘸了腿的狼在跑,后面一只狼崽跑跑停停在追,再后是中了枪的一大一小两只狼,一动不动的躺在山坡上。 在山梁下的山腰处,一片灌木丛后,几个警察和村民装束的人围在一起,比比划划的说了会儿话,就向着左侧的山凹走去。有两人还砍了根灌木,绑住狼腿、抬走了狼。 小齐回来讲述完看到的情况,铁山说:“他们去的那个方向,应该也有警察埋伏,银生也可能在那边。走,跟着他们,顺便看看山后有没有狼窝,没准以后会用到。” 山梁后面的山坡、山沟里低矮的灌木和蒿草要密集一些,在山上不能完全看清山下的情形。铁山他们在山梁上观察了一会才下山,来到山沟底,一片灌木密集处,贴着山壁出现一个较大的洞口,还未靠近就闻到了熏人的气味。走进山洞,稍稍弯腰就能走进洞,洞里不深、像个窝棚大小。四个人停了片刻,便又谨慎的走向山坡上,来到更高的山梁上,山这边依然是连绵的山,中间矮一些的山谷起起伏伏,看得到那些警察还在远处的山谷里,看来他们行动不快。 等到警察们离开山谷,四个人才下了山梁,顺着山谷间一条若有若无的毛毛小道前行了约半个小时,又是一道矮山梁。翻过山梁,向下是一条长长的、微微曲折的山沟,再向前,沟坳间出现了窄窄的农田,又能看得见走在田边小路上的警察。 四个人坐在山梁上休息,王排长问铁山:“连长,想没想过咱们今晚住哪儿?” 铁山道:“咱们的身子太埋汰了,应该找个地方好好洗一洗。这几天,我这浑身上下的哪儿都难受,你们呢?”说时一只手还伸进怀里使劲挠了挠。 王排长条件反射般的扭着身长:“你这一说,我现在身上就痒痒的难受,可是咱们上哪儿去洗呀?现在这个情况谁敢收留咱们呀?” 小齐和李老兵也是没有啥办法,就都没有说话。 铁山问“老李,给你熬药的那个药罐是藏在那个山洞旁吧?”见李老兵点头,铁山接着说:“咱们今晚带足了水去那边,烧点热水,大伙儿擦一擦身子也能舒服点儿——他妈的,咱们真的成了胡子,连个自已的窝儿都没有——我看还他妈的不如胡子呢!” 王排长三人的心里也不好受,王排长岔开话题:“去那边得把枪藏起来,老李,你那个机枪也得藏起来。” 李老兵看着王排长,又看向铁山。铁山说:“别心疼了,藏起来吧,咱们带着它去哪儿都不方便。”李老兵虽然不舍得,也只能是找了一处石头下,用刀子挖成沟状,放下机枪又和小齐搬起石头压在上面。 大衣不能穿了,卷起来背在身上,四人收拾好便动身下了山梁。快要走出山沟,铁山掏出怀表,见表针已指向午后一点多,对王排长说道:“现在是一点多,我和老李去村边看看,你俩留在这儿接应。” 王排长知道铁山是想尽快的干掉那个银生,就拦住他:“连长,村里刚进去十个警察,加上村里原有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咱们还得跑。再说这么冷的天气,那个银生还是个头儿,他能老实的待在外边?我看咱们不如先缓一缓,打听好情况,好好合计合计再行动。” 铁山明白王排长说的有理,可是很不甘心,很想说自己去村边看看,又怕伤了王排长三人的心,只好不甘的说道:“好吧,咱们直接去三岔口那边。” 离开那个村子很远,铁山和李老兵进到一个小村子,向一户人家讨口热水喝,主人脸上很是谨慎,但是听铁山说话十分客气,还是把俩人让进院内。交谈中俩人听说附近没有住宿的客店,铁山便问主人能不能给他们弄些吃的,俩人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李老兵立即掏出钱来递向主人,点着头祈求主人行个方便。 主人是个热心肠的人,进屋端出半盆的窝头和两大块咸菜:“你们都包上,赶紧走,咱这里谁家都不敢收留陌生人。” 李老兵把手里的钱都塞在主人的手里,取出褡裢里的包袱布包上窝头和咸菜。主人特别实诚,说钱太多了,抽出一半想递还给李老兵,铁山急忙推回主人的手,他觉得对实城人说了假话,心里惭愧,连忙与李老兵离开主人家。 到达三岔口的小溪旁,天色已暗了下来,本就空旷的山野,此时已是昏朦朦的、好像天都压了下来。四野里一片宁静,连鸟儿的叫声都没有;原本涓涓流淌的小溪水,哗啦啦的流水声也被厚厚的冰层遮盖,只能是躲在冰层底下吟唱着属于它们的、永不停息的歌儿。 费了一番力气砸开冰层,把水壶灌满水,小齐说:“要是能带些冰上去就好了。” 王排长:“等等,我去砍两根棍子,做个担架。”说着就跑去山坡,小齐也跟了过去。不一会儿,俩人抱着灌木枝和杂草回来。然后把杂草编成长长的绳子,在两根粗木枝上缠上草绳固定住细木枝,小小的担架就做成了。 砸出几个大块的冰,放在担架上试了试,他们就抬着冰上了山。两个多小时后,四个人筋疲力尽的来到洞口前。小齐道:“看样子没人来过,我放的石头还在。”说完上前去搬石头,没想到从洞里“嗖嗖”的窜出两条黑影,吓的他向后一闪,打了趔趄向下倒去,幸亏后边的王排长伸手拉住了他。 小齐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说道:“这是啥东西?这么快。” 李老兵说道:“看个头像是狐狸,没准,这儿以前就是它们的窝。” 点燃干透了的枯枝,洞里立刻亮了起来,王排长指着一处洞底笑道:“哈哈,这里有个小坑,正好当脸盆。” 一罐水烧开后,洞里的温度也上来了,小齐把热水倒进坑里,几个大男人谁都没动,却是扭捏的互相谦让起来。确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谁也不好意思带头在别人的眼前先脱光了身子,王排长的脸上还挤着不自然的笑:“连长,你先洗。” 铁山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这架势,自己要是不先洗,怕是没人先带头脱下衣服。于是说道:“好吧,咱们俩人先洗,俩人放哨。”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王排长一推李老兵:“老李,你和连长先洗,我和小齐给你俩烧水放哨。” 李老兵想反驳,看到铁山已脱下衣服,也不好意思推脱,就慢慢的脱去上衣,并转过身子去脱裤子。小齐取笑道:“哎,李大哥,你干嘛转过身去、不敢见人啊?是不是你家儿的二哥抬头了,想二嫂了吧?” “你等着,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李老兵恨恨说道,身子却是没好意思转过去。 第73章 诱捕银生 洗去满身的污垢,四个人都感觉到身体特别的轻松,躺在柔软的草上,放松下来后睡眠就更加的香甜,一觉醒来已到了次日的中午。负责最后一班哨的王排长对铁山说:“我看大伙儿都太累了,就没招呼你们。连长,咱们这些天都没睡好,再歇一天吧? 铁山这些天一直很累,不单单是身体上感觉疲惫,心也特别的累,太想好好的歇一歇了。于是点头道:“行啊,是该好好歇一天了。”说着抻了个懒腰:“这身上洗完舒服多了——老李,还有粘豆包吧?咱们烤几个豆包吃。” 李老兵拿起身边的褡裢:“有,还够咱四个吃两顿呢。”他从褡裢里取出粘豆包放到火堆旁,王排长把草向边上扒了扒,取过枯枝点燃。 小齐从洞外方便后回来,眉毛和唇边挂着白霜,他放下手里抱着的一些枯枝,搓着手说:“今天也太冷了,我就拣了这么点儿树枝,手就快冻麻了。” 李老兵:“现在太阳出来了,暖和多了,早上我出去大便,蹲在那儿就开始打哆嗦。” 王排长说道:“不知道现在是啥节气,估计该到腊七腊八啦,没听过老辈人常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吗?现在可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铁山在火上翻烤着粘豆包,听着王排长他们说话,心里却是在暗暗着急:进了腊月,就离过年不远了,想尽快的找到银生并干掉他,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容易。而想要顺利的完成对王排长他们的承诺,就必须尽快的干掉银生,不然。。。。。。也对不起死去的刘德友。 小齐:“连长,你的豆包糊了。” 铁山缩回手,拍打着糊了的粘豆包,剥去烤糊的部分,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王排长明白铁山的心思是在银生身上,凑近铁山问:“连长,还在想怎么找到银生吧?” 铁山:“是啊,咱们没办法确定他在哪个村子,贸然进村去找又太危险。” 王排长:“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想尽快的找到那小子,确实是没啥好办法,只能是慢慢的去找。我想咱们明天去集市那个村子,我和小齐先进村去,看能不能抓个俘虏,抓不着把他们引出来也好,你和老李隐蔽在村外,发现银生就干掉他,没看见他,咱们也不和他们纠缠,赶紧撤。你看?” 铁山思考着说道:“好吧,你俩一定要小心,别管抓不抓着俘虏,只要能把村里的警察引出来就行。明天咱们先把机枪取回来,老李在村外接应你俩,我另找个地方埋伏起来等银生。你们放心,没看到银生我不会轻易开枪,你们也别和他们纠缠,咱们都保命要紧。” 。。。。。。 银生这些天的心情糟透了,一直阴沉着脸,可以说是异常的暴怒,自那天在集市上与铁山他们遭遇后,本来满满的雄心壮志,被手下们逐渐增多的伤亡击溃的一干二净。来自上司的压力、日本人的压力,被他统统转移到手下们的身上,但是现实却是实实在在的打着他的脸,让他在上司和日本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尤其是那六个新增援来的警察,一枪没放就被人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其死状更是让银生和他的手下们胆寒。他曾对手下们恨恨的说过,要是让他抓住这几个反满抗日分子,一定要给他们上大刑,把他们暴尸。。。。。。 但是从收集到的情报看,只知道这五个人曾经是抗日义勇军,叫啥、家是哪里的?都不清楚。况且义勇军已经溃散,从这几人的行动轨迹看,倒像是熟悉情况的当地人,只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而已。银生在回想起集市上铁山和李老兵跑动的身姿时,也曾怀疑过是铁山,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因为他知道铁山所在的那个部队早就撤去了关内。还有,就算是铁山参加了抗日义勇军,现在义勇军也早已溃散,以他对人性的分析理解,铁山也没有理由还留在这里和日本人作对。所以,他对是不是铁山也只是怀疑,心里上就不能确定。 还有这几个反满抗日分子是无意的、还是有意识的去炸日本人的军火?都是个迷,而想要弄明白,只有抓到人才行。银生是很想派人进山去进行大规模的搜捕的,只是顾虑到还得向上司请求派人,而一旦搜不到人,他在上司面前、在日本人面前就会显得自己更加的无能。无奈的情况下,银生只能是命令手下们继续在村子里蹲守,不信这几个人一直会老实的猫在山上,他们总得要吃饭、喝水吧? 银生不知道铁山急于想干掉他,他的火气正无处发泄,他要是确定这几个人里有铁山,一定会想到拿铁山的家人胁迫铁山就范。只是阴差阳错,银生没有确定那几个人里就有铁山,而铁山也不能确定银生有没有认出他来。。。。。。 当次日的中午,王排长和小齐出现在高家屯村外的集市点时,因不是集市的日子,村边和集市上不见一个村民的影子,连以往总是聚在墙跟下晒着太阳闲聊的年长者们,也都猫在了家中。王排长和小齐见村里村外不见一个人影,就向村头走去,俩人重重的脚步声立即召来村头人家狗的吠叫,却是不见有一个村民出来。 王排长和小齐在村头的一户人家院门外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去敲院门时,稍靠近村里的一户人家院门打了开来,从院里走出两个年轻的村民。俩村民出了院门,就远远的向王排长和小齐高声问道:“喂,你们俩是干啥的?找谁?” 王排长答道:“我们是来收皮货的,小兄弟,村里可有出售羊皮、狗皮的?” 俩青年向王排长和小齐走来,边走边问:“哦,是收皮货的呀,咱村里羊皮、狗皮都有,你们能给个啥价呀?”从打开的院门里又出来两个同样年轻的村民,也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王排长与小齐交流了一下眼神,答道:“咱们得看过皮子才能出价,几位有皮子就拿过来,要是皮子好,咱们保证给您出个合理的价钱。” 走在前面的两个村民来到王排长和小齐的身前,其中粗壮的村民问道:“来咱这儿收皮货的我都认识,咋没看过你们俩呀?” 王排长脸上堆着笑:“这位兄弟,我们哥俩是头一次来这儿,还请几位多多关照。”说着像是害怕似的与小齐向后靠了靠,抱着拳头给四个村民一一行了礼。 其中那个身材粗壮的村民眯起眼睛道:“我看你们俩不像是收皮货的,身上咋没看见一件皮子呀?” 小齐的脸上露出不屑:“这位兄弟,你咋看出我们不是收皮货的?几位要是有皮子出售就拿来,我们保证价钱公道,要是没有,我们还得去前面的村子,就不打扰了。” 王排长把小齐推向后,转身面向粗壮的村民时脸上立刻堆着笑:“我这个弟弟说话不好听,您别在意。不怕小兄弟笑话,现在咱们这生意实在是不好做,有皮子的总想卖个好价钱,我们又不能赔钱高价收购。呵呵,生意不好做!” 粗壮的村民向小齐瞪起了眼睛,嘴里对着王排长说:“你这个弟弟说话挺冲啊,哼,你们想收皮子进村去呀,村里人家多,说不定有人想卖皮子呢?” 王排长的脸上一直堆着笑:“是、是,我们一会儿就进村去。”他已看出这四个人都不是村子里真正的村民。 小齐道:“大哥,咱们走吧,看这几位的样子,村里也不会有人出售皮子。”说着眼神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王排长向几个村民抱抱拳,笑着向后退去。 粗壮的村民脸色立刻沉下来:“站住。”同时手向怀里伸去,另外三个人也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把手伸向怀里。 小齐的右手在几个村民出现后就一直放在褡裢后,此时已拔出枪来对准了几个村民,并大声喝道:“都别动,谁动打死谁。”粗壮的村民不信邪的猛然向旁边一闪,手已掏出枪来,可是还没等他抬起枪,“砰”的一声枪响,他就抖动着身子向后倒去,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随着他身体的倒地,手捂着胸部,嘴里发出杀猪般的痛苦惨叫。 王排长也已握枪在手,他指着三个犹豫的村民喝道:“想活命,就转身趴在地上,快点儿。”其中一人转身时想要掏枪,被王排长一枪击在了头部,连叫声也只是发出一半就倒了下去,剩下的两人吓的抱着头赶紧趴在地上。 此时村子里已是狗吠声不断,并有人的说话声和跑动的脚步声传出,王排长和小齐迅速向村外退去。那俩个趴在地上的村民听到脚步声渐远,手就伸进怀里去掏枪,转身想开枪时,听到又有枪声响起,子弹从他们头顶上飞过,不敢再起身,老实的趴在地上。 王排子和小齐向着预测好的田坎跑去,跳下田坎,子弹也跟着射了过来,俩人顺着低洼的田地,猫着腰转向山的方向跑。 村头追出来的几个警察中,一个抱着机枪的,架起枪就向王排长俩人的方向开了火。从村头的侧面,距离王排长俩人更近的村子边,也出现了五六个村民装束的警察,其中一人也抱着机枪向王排长和小齐射击,其余的警察则是向王排长俩人的方向冲去。 田坎下的王排长和小齐,被头顶上密集的子弹压制着,跑动的速度一下子降下来。埋伏在王排长和小齐侧面一处沟坎下的铁山,望着远处村边出现的两股警察,没发现有银生出现,也就没有贸然开枪支援王排长俩人。而在王排长俩人前方埋伏的李老兵,因为地势,见冲向王排长俩人的警察,只是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的枪口里,也没有急着开枪。 这让前冲的警察们冲的更快,受到机枪压制的王排长和小齐只能是压低着身子,速度就慢了许多,与追来警察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74章 险被反包围 王排长和小齐俩人听到田坎上警察们追来的脚步声,不得不停下来,趁着机枪短暂的停歇,俩人起身对着追击的警察开了两枪后,就又蹲下身子继续向前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加密集的子弹,打得俩人头顶上土石乱飞,不时的会有石子、土屑飞溅到俩人身上。村边的两挺机枪、还有追击的警察们射出的子弹,从俩人的头顶上“嗖嗖”飞过,俩人几乎是四肢着地的向前跑。眼看着后面的警察就要追到田坎边,直面田坎下的俩人,接应的李老兵终于开枪了,“哒哒哒”的子弹从王排长俩人前侧方射过去,撂到了几个追在前面的人,其他人立刻趴在了地上。 短暂的静默片刻,村边的两处机枪立即调转方向,向着李老兵射击,李老兵所在的土包上溅起一股股的烟尘。李老兵不得不向一旁转移了阵地,机枪口依然是指向田地里的警察,开枪阻止他们靠近田坎。 有了李老兵的火力支持,王排长和小齐俩人的压力顿时减轻,奔跑的速度也便快了许多,很快就跑到李老兵附近。俩人迂回着来到李老兵所在的土包后面,土包上李老兵还在不时的勾动着扳机,压制着田地里的警察不敢起身。王排子探出头看了一眼村边,又向铁山的隐蔽处看去,见铁山那边毫无动静,就又看向村边。村边的两挺机枪依然在开着火,却是不见再有人出现,而开枪的警察也没有追出村边,只是远远的向他们这里开着枪。 小齐把短枪别在腰里,从李老兵身边拿起自已的长枪,检查了一下枪栓,说道:“连长没开枪,八成是这些人里没有银生。” 王排长缩回身,皱眉向四周看了一眼,弯着腰来到土包的侧面,头刚伸出就骂了一句:“他妈的,咱们的退路被他们堵住了。”骂完就伸出枪快速勾动扳机,“砰砰”两声枪响过后,对面包抄过来的警察中,一人踉跄着捯地,其他人立刻趴在地上,紧接着反击的枪弹就向王排长射来。 铁山的隐蔽点,处在与村边和土包之间三角形的腰上,他本想多观察一会儿,此时听到退路方向响起的枪声,心里异常惊悸,立即背上长枪,顺着低洼处向土包方向疾跑。 土包上,小齐已过来趴到王排长身边,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伸出枪。听到王排长说:“干掉那个机枪手。”小齐待眼前的烟尘稍一被风吹散,瞄着对面的机枪手就开了枪,对面的机枪声立刻哑了火儿,不过片刻后机枪声又起来,土包前又升起一股股黄色的烟尘。 王排长缩回身,来到李老兵身边,看到田地里的警察只是趴在那里打着枪,对李老兵说:“你去后面,先干掉那几个警察,等连长回来,咱们得赶紧从后边冲出去。” 李老兵抱着机枪在侧后方找了个有利射击位子,架稳机枪就向对面警察的机枪处开火,一阵猛烈的扫射,警察们的机枪立时哑了火,有受伤的警察还在地上翻滚起来。小齐伸出头去,瞄着一个起身想跑的警察稳稳的开了枪,警察踉跄了一步后便倒在地上。 铁山也已迂回着来到土包上,王排长对他说:“你们先冲出去,我一会儿就撤。” 李老兵已停止射击,他和小齐见铁山回来,抱起机枪就随着铁山向后面的警察处跑去。有两个受伤的警察见铁山三人跑过来,其中一个想抬枪射击,被铁山和小齐同时开枪击毙,另一人吓得高高的举起了双手。铁山怕小齐再开枪,急忙说:“先别打死他。” 铁山跑到举着手的俘虏前,用枪指着他的头问:“你们的头儿是不是叫郑银生?他在不在村里?” “是、是,郑警官不在村里,早上就去那边的牛角沟了。好汉饶命。”俘虏指着左侧的方向说,然后抱着拳头向铁山弯腰求饶。 铁山紧接着问:“他平时住在哪儿?今天还回来吗?” 俘虏道:“郑警官这几天都住在村里,今晚上还回不回来?咱们不知道。好汉,我说的都是实话,饶命啊。”俘虏边说边趴在地上“咚咚”的磕起了头。 铁山感觉没啥可问的,犹豫着该不该杀了俘虏时,小齐手里的枪响了,俘虏一头栽倒在地。小齐道:“连长,把他放了,他也不会感激咱们的,下次见着咱们,他可是还会开枪、不会饶过咱们的。” 铁山想想也是,觉得小齐说的对,看来自己还是心太软。此时王排长也跑了过来,几个人把警察们身上的子弹和钱物搜出,小齐抱起机枪道:“这个可不能给他们留下,咱们要是没有它,今天就被这些狗腿子包饺子了。” 田地里的警察们听不到枪声,壮起胆子追上土包时,铁山他们已快跑进山沟。警察们开着枪,追到死去的那些警察们身边,看到几个同伴无一活命,恐惧的表情已在所有人的脸上闪现,他们对着跑远了的铁山几个人开了一阵枪,却是没有人再敢迈出脚步去追。 铁山四人上到山坡上,远远的看到警察们抬着死去的同伴撤回村去,小齐拍着怀里的机枪说:“有了这家伙儿,来再多的人咱都不怕,哼,这些狗腿子没敢来追,算是他们命大。” 李老兵从褡裢里取出水壶,发现水壶的盖子已被冻住,晃了晃发现壶里的水也都冻住了,对老王说:“老王,点把火儿,把水壶烤一烤。” 铁山指着牛角沟的方向道:“坚持一会儿,先去那边的山下,到那里再点火。这么大的枪声,牛角沟那边应该听得到?银生要是回来应该从那里走。” 四个人翻过一道山梁走向牛角沟方向,在一处视线开阔的山沟外停下来。点着火,烤热水壶和窝头,就着咸菜填饱了肚子,便躺在温暖的向阳处,等待着银生他们经过。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照在他们身上的太阳光也已是斜斜的、失去了热度,远处的小路上还是不见有警察经过,也没有看见一个村民出现。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见已是四点多钟,心想:银生有可能已不在牛角沟?不然,听到这边有枪声,他没有理由不过来看看?难道说他又去了别的村子? 王排长坐起身,看着铁山道:“看来那个银生不在牛角沟,要不早该过来了。” “这小子真是幸运,今天又没找到他,唉——。”铁山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排子劝道:“连长,你也别太着急,他不可能总是幸运的躲开咱们,老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你和他是冤家,早一天晚一天总会见面的。” 铁山的脸色不见好转,叹道:“今天又干掉他们这么多人,以银生那小子的性子,一定会更加谨慎,以后干掉他的机会怕是更少。”铁山抬头看了一眼西下的落日,接着说:“咱们也别去找他了,大家都挺累的,还是回那个村外的山上去,天黑后咱们就去狼洞那里休息,明天还来这个村外监视他,你看?” 王排长道:“行啊,我想就这些个警察的胆子,天黑后他们不敢去山里搜扑咱们。” 铁山他们回到村外的山上,看到远处的村边,摆放着一溜被他们干掉的警察尸体,边上的一些人比比划划的,显然在说着话。铁山瞪大眼睛看向那些人,可是因为距离太远,太阳又已落山,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铁山说:“你们谁的眼神好,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银生,万一这小子从别的方向回村了呢?”铁山停顿了一下:“他和我身高差不多,比我瘦一点儿,脸上长的细皮嫩肉的。” 小齐道:“我的眼力够好了,就是太远了,天色也有点儿暗,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铁山环视着周围的地形:“现在没法过去,等天黑我再去村边看看。” 李老兵拍了下机枪说:“连长,我和你过去吧,有这家伙儿被发现了也不怕。” 王排长道:“咱们都过去吧,天黑,咱们别再走散了。” 说着话的功夫,天色就暗了许多,又稍等了一会儿,远处的村边已在视线里变的模模糊糊。四个人起身下了山,在快接近停放尸体的村边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又向前进了几十米,已隐约听到村边人员的说话声,铁山给李老兵和小齐打了个手势,李老兵和小齐便分别找好射击点儿,伏下身去。 铁山和王排长又向前摸近了一些,村边人员轻轻的说话声就隐隐的传过来:“老三,咋想到让咱们照看这些死了的警察,他们的人呢?这么冷的天儿,还不让咱们点火,别把咱爷几个冻坏喽?” 被叫老三的人压低了声音回答:“咱哪知道啊,他们夜里可能是有行动吧?不让咱们点火,大概是怕招来那些人?”老三把声音压的更低:“我说老叔,咱们看着这些死人别被狼叼走就行,不用那么死心眼,谁要是冷了就回屋里暖和一会儿,用不着都在这儿硬挺着挨冻。” 被称作老叔的人立刻接道:“哎呀,你这一说我就怕那些人晚上过来,我听说前几天在二道沟那边,有好几个警察也是在晚上被那些人悄悄的抹了脖子,那几个警察死时,听说一枪都没放出来,太吓人了。” 老三的声音:“那个事儿我也听说了,老叔,你不用那么害怕,那些人杀的都是警察,咱们又不是警察,和他们又没仇,有啥可担心的?” “是呀,那些人可都是真正的好汉,杀的也都是日本人和给他们做事的警察,我还从没听说他们杀过咱这样的老百姓。”另一沙哑的声音道:“哎,三哥,你家住着警察,听没听说过那些人都是干啥的?咋那么厉害?我听来咱村赶集的人说,那些人杀起日本人和警察来一枪一个,枪法特别准。” 老三的声音:“说啥的都有,警察们好像也没能确定那些人是干啥的,可惜呀,咱们没见过他们。” 沙哑的声音叹了口气:“唉,但愿菩萨保佑他们!” 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轻轻向后退去,汇合了李老兵和小齐,四个人远离了村边,铁山看着王排长说:“听他们说话,警察们晚上可能有行动,咱们不能再去那个狼洞了,去三岔口那边吧?明天咱们早点儿过来。” 王排长道:“看来他们也急于消灭咱们,去那边是远了点儿,不过更安全。” 四人沿着山边走了一儿,在山坡上掩藏好机枪,便抄近路走向三岔口。 第75章 伏击鬼子枪手 次日天未亮,铁山他们就下了山,天光大亮后,四个人已来到村外藏枪的山上。早上的风很硬很急,吹过时如扬起的沙子般击打在脸上,十分的疼痛,几个人为了背风,找了处风小的灌木丛后,裹紧了大衣,伏下身子。 山下村边警察们的尸体仍在,有三个村民装束的人,缩脖抱胛的蹲在背风的墙边吸着烟,看他们的样子像是看守的村民。除了这三个人,村里村外不见有其他的人影,静悄悄的村子里,偶尔有三两声雄鸡的啼鸣,声音传到山上来就变得空蒙悠远。村里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烟筒里冒出的或浓或淡的炊烟,也是没等它们升起来,就被风吹得成为一条直线,急速翻滚着汇入到寒风中,还没等出村就消散了。 李老兵从怀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喝了一口,递给身边的王排长:“还温和呢。” 王排长接过水壶,润了润嗓子递给铁山,说道:“看样子那三个人都像是村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些个狗腿子警察行动了没有?” 李老兵说:“他们又死了这么多人,那个银生不一定气成啥样呢?我看他们昨天晚上一定会行动的。呵呵,亏得有这大衣,要不在这儿趴一会儿,准得把咱哥几个冻硬了。”他接过小齐递过来的水壶,放进大衣里面的褡裢里,裹紧大衣。 四人趴在冰冷的山地上,不一会儿,湿凉的寒气就遍布全身,加之刺骨的北风一吹,身体就感觉更加的寒冷。从嘴里呼出的热气,不仅染白了胡须、眉毛,也让身前随风摇动的杂草结了一层晶莹的霜。 小齐忽然说:“你们看,村子那边好像有烟尘——哎,像是有汽车的声音。” 稍后,汽车的马达声就清晰的传了过来,随后,在村子那一面的房屋树木间,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出现了。又过了一会儿,卡车开到村边,停在警察的尸体旁。此时村边已经涌现出一群人,有十六七个,有穿制服的警察,也有村民装束之人。 铁山盯着出现的人群说:“小齐,你看看中间那个穿着警察大衣、裤子是便服的家伙儿,他是不是长的细皮嫩肉,比我还瘦一点儿,我看他的身材很像是银生。” 小齐道:“是不胖,和你说的差不多,太远,看不清楚他的脸。” 铁山道:“是那小子,他妈的,现在是太远。”铁山拍了下身前的枪。 这时,卡车的驾驶室门打开,下来一个挎着洋刀的鬼子军官,只见银生快步走到鬼子官前,似乎与这个鬼子官很熟悉,两人说了一番话,鬼子官的一只手还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同时,从卡车的车厢里还跳下十几个鬼子兵,两个最后下来的鬼子兵跳下车时,他们背着的长枪在太阳照射下还反了一下光。 王排长和小齐都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光,小齐说:“后面那两个鬼子身上的枪,好像是有瞄准镜?” 王排长道:“没错,是瞄准镜,看来这些狗腿子警察被咱们打怕了,请来了小鬼子。”他转头看向铁山:“那两个背着瞄准镜枪的小鬼子,枪法一定很准,咱们更要小心了。” 铁山的脸色变的十分严肃:“以前我听张连长说过,小鬼子的枪手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枪法特别准,几乎都能百发百中。”铁山看了三人一眼,叮嘱道:“今后再遇见这些小鬼子,咱们可千万要加小心,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村边上,已有人在向车上搬尸体,银生和那个鬼子军官则是向村里走去,两个背有瞄准镜枪的小鬼子跟在后面。 李老兵看向铁山:“连长,那个银生要进村了,开枪把他们引过来吗?咱们有这两个家伙儿,吃不了亏的。”李老兵拍了下机枪,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没看出这些小鬼子有啥不同啊,他们不是神仙,挨上枪子儿也得玩儿完。” 铁山的脸色更加严肃,他转头面向李老兵:“别着急,老李,咱们没必要和小鬼子硬抗,他们那么多人,打起来咱们很容易被他们缠住,再想跑时就会遭到那两个枪手的威胁。咱们的目的是干掉银生,不是和他们玩儿命,先别着急。” 王排长接上说:“以前他们没有枪手,咱们想跑也容易,现在吗?咱们得想法子防着那两个枪手。” 说话间银生和鬼子官已走进村里,在村中的碾子旁,他们的身影被房屋遮住,看不到他们进入了那户人家。警察们的尸体也已被搬上汽车,有两个鬼子上车坐进驾驶室后,卡车就开走了,余下的小鬼子也在警察的引领下走进村里。 小齐说:“我数过了,加上那个鬼子官,小鬼子一共留下来十三个。”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王排长看着铁山说:“咱们先在这儿等一等吧,看看小鬼子来了想干啥?我估计他们得防备咱们进村去搞吃的,不可能把人都留在这一个村里。” 铁山对王排长点点头,向后缩回身、仰躺在地上,眉头却是慢慢皱起来。 小齐看向王排长,脸上透出兴奋的神色:“小鬼子要是分兵去别的村,咱们正好找机会干掉那两个枪手,最好是能把他们的枪抢过来。” 李老兵道:“他们要是分兵,天黑前就应该出来去别的村。连长,你看。。。。。。”李老兵回身见铁山皱着眉头,凑到铁山身前:“连长,咱们知道你着急,要不,等小鬼子分了兵,咱们晚上就进村去?” 铁山瞪大眼睛:“不行,你忘了老刘是咋死的?”铁山往后缩了缩身子,坐起身道:“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想干掉银生得等机会,遇不上他也没办法。我想了想,那两个刚来的鬼子枪手,对咱们的威胁最大,咱们得先把这两个家伙干掉。”铁山加重语气说:“大伙儿都机灵点儿,小鬼子的枪手很厉害,咱们没和他们没交过手,遇上他们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大意。” 李老兵和小齐见铁山特别严肃,凌厉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明白铁山是担心,小齐说:“连长,你放心吧,咱们知道保护好自己,不会轻视他们的。” 太阳升到高处,风儿也似乎小了一些,铁山他们趴伏在山上,静静的等待着。但是长时间的趴在地上,身子就被冻的僵硬,手脚也是冰凉麻木,四个人就轮换着去后面的低洼处活动一下身子。 山下的村子里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看不见有一个人影出现,就连经常响起的鸡鸣狗吠声也甚是稀少。村子上空的太阳在移动,却是懒洋洋的十分缓慢,与铁山他们急迫的心情唱着反调儿。偶然看到有人走动,也是来外面抱柴火的,随后那家屋顶上的炊烟浓密一些,直到天上的太阳微微偏西,依然不见小鬼子或是警察出现。只是在村子更远处的田地里,从房屋树木遮挡后渐渐出现了几十只懒散的羊儿,羊群后是两个少年的身影。那两个少年看着也像是懒洋洋的,羊群移动的远了,俩人才慢慢的跟过去;偶尔有羊的叫声传来,声音也是缥缈的若有若无。 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铁山摸了下自己肚子道:“都饿了吧,咱们只能啃凉窝头了。” “咱们的窝头还能吃两天,得预备点儿了。”李老兵解开大衣,从褡裢里取出石头一样硬的窝头和咸菜疙瘩,拿出水壶晃了晃:“还行,没冻上。” 四个人默默的啃着冰凉的窝头,王排长看向铁山说:“小鬼子咋不出来呢?他们不会以为咱们还会进这个村吧?” 铁山道:“小鬼子想抓住咱们,不可能老实的待在村里,耐心等等吧,咱们着急也没用。” 太阳即将下山时,小齐指着村子的远端说:“哎,那边有人出村了,一个、两个。。。。。。一共八个人,三个鬼子,五个穿着便装的警察,就是看不清有没有小鬼子的枪手。” 王排长看向铁山:“他们大概是去那个牛角沟,咱们过去干掉这几个家伙儿?” 铁山从远处收回目光:“先等等,那边还有别的村子,不应该就过去这一拨儿人。” 几分钟后,从村子的近处又出来一群人,也是八个,三个小鬼子中,其中一人的枪上配有瞄准镜,五个便装的警察里,一人肩上扛着机枪,还有两人的身上背着鼓鼓的包。他们向铁山他们右侧的山沟走去,显然是想抄近道、翻山去山那边的村子。 四人向后缩回身子,王排长低声道:“他们翻山过去,咱们恐怕赶不到他们的前面,可惜了,看那两个警察背着的像是子弹和吃的。”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还有半个多小时天就黑了,快走,看看能不能赶到他们的前面,我记得咱们这个沟里好像有一个矮山梁,翻过去就是他们走的那条沟。” 四人快速的下到山沟,脱下大衣卷起来背在身上,就向山沟里跑去。铁山他们一歇未停的跑到矮山梁,上到山梁上,四人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好在山下不远处的小路上,还不见小鬼子和警察出现。 铁山喘息着看了眼周围的地形,指着一处突起的山坡说:“老王,你和小齐去那个山坡,我和老李去下边的那片岩石后,你们听我的枪声。都注意了,咱们争取速战速决,晚上还得去三岔口那边。” 话音落下,就隐约传来小鬼子的说话声,四人急忙分开向隐蔽点跑去。铁山和李老兵来到岩石后,还未喘息平稳,警察和小鬼子就出现在窄窄的田边小路上。俩人躲在岩石下,努力平抚着急促的心跳,待喘息稍稍平缓,俩人才小心翼翼的慢慢探出头,此时小鬼子和警察正走到距离俩人的最近处,只有五六十米的距离。背着狙击枪的那个小鬼子相当机警,边走边留意着周围,铁山俩人探出头时,恰好与这个小鬼子的眼神相遇。铁山飞快的伸出枪,瞄着小鬼子勾了一下板击就立刻缩回头,紧随着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头发飞过。 铁山身上瞬间涌出冷汗,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快趴下”提醒李老兵,这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的枪及时响了起来。铁山再抬起头时,身边李老兵的机枪也已“突突突”的冒出火舌。小路上的鬼子和警察没有隐蔽处可以藏身,片刻后就都被机枪扫射倒地,铁山向一个还在动的小鬼子补了一枪后,李老兵和小齐那边的机枪也停了下来。 四人来到小路上,查看了鬼子和警察都已死亡,把他们身上的钱物搜出,王排长背上一个包,看着满地的枪支,惋惜道:“这么多好枪,可惜了,咱们用不着这么多。” 铁山已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打开另一个包看了看:“这么多子弹,够咱们用一阵子啦。快点儿,把这些枪都带上,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能给他们留下。” 第76章 被困山洞 回到三岔口山上的洞里时,时间已接近子夜,四个人都是非常的疲惫。点燃火儿,王排长就靠在洞壁上:“今儿个可是太累了,我得先抽袋烟过过瘾。小齐,你把我背回来的包打开,里面有罐头。” 小齐听了从兜里摸着一盒火柴和一盒烟:“哎,王哥,我这有包洋烟和洋火儿,从小鬼子身子搜到的,便宜你了。” 王排长笑着的接过去,看了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小鬼子这洋烟里不知道放了啥?真香。”说着取过燃烧的枯枝,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烟,洞里立刻弥漫了烟草的香气。他盯着冒出淡淡烟雾的烟卷说:“闻着是挺香的,就是没啥劲儿,抽着不过瘾。” 小齐打开包,取出上面的烧饼,惊喜道:“有两样罐头呢,这个是猪肉的,咱们吃过,这是。。。。。。”他拿着罐头凑到火边:“上面有鱼,是鱼罐头。哈哈,咱们尝尝小鬼子的鱼罐头是啥滋味?”他把两样罐头各取出两盒放到火堆边,把烧饼放在罐头盒上。 李老兵已找回来药罐子,把带回来的冰块敲碎装进药罐,放在火堆的石头上,闻听拿起鱼罐头:“我看看,呵呵,还真是鱼罐头,我还没吃过呢,不知有没有腥味?” 王排上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屁股扔进火堆,吐出烟说:“是鱼,哪能没有腥味?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小齐见铁山拿着瞄准镜枪反复看着,问铁山:“连长,这叫啥枪?真像人们说的那么准?” 铁山说:“这个教狙击枪,以前我和营长去旅部时看过,听说是特别好使,这枪准不准也在人。对了,拿这把枪的小鬼子,枪就打的非常准,当时我开完枪就赶紧低头,他的子弹紧跟着就从我的头上飞过去,又快又准,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幸亏你们俩及时开枪,咱们又有机枪,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才顺利的干掉他们。” 李老兵向着小齐看过来:“是啊,那个小鬼子开枪太快了,我和连长抬头看见他时,他是背着枪的,发现我们俩,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开了枪,幸亏他当时瞄着的是连长,要是我,不死也得受伤。现在想一想,咱们今天是幸运,也亏得有这家伙儿。”说着,他拍了下身边的机枪。 四人说着话,吃完饭就熄了火,躺下睡觉。几个人都是太累了,先放哨的铁山也是功夫不大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中午。 去洞外方便回来,铁山完全清醒过来,他想起夜里自己没有叫醒接班的李老兵,懊恼的说道:“夜里放哨,我没叫醒老李就睡着了,都怪我。。。。。。” 王排长安慰铁山:“咱们都太累了,换了谁都容易睡着。” 李老兵理解铁山的心情,也安慰铁山:“连长,不能都怪你,我睡的也太沉了,以后咱们不管多累,都放好哨就是了。” 铁山感觉自已无话可说,他掏出怀表,见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便说:“咱们今天不下山了,好好歇一歇。” 饭后,四人坐在洞里闲聊,聊起昨天的事情,小齐说:“小鬼子刚来,就被咱们干掉了三个,还有那个枪手,呵呵,他们现在不一定气成啥样呢?没准,小鬼子现在正在那边的山上搜寻咱们呢?” 王排长看向铁山:“咱们又干掉了他们八个人,小鬼子一定是急于抓到咱们,他们要是出来搜捕,咱们干掉那个银生的机会就多些,就怕他胆子小、总是躲在村里不出来。” 铁山说:“银生的胆子不大,我现在是担心那个鬼子枪手,要是他也和死去的那个差不多,咱们几个都得千万小心。这次咱们能干掉那个枪手是机会好,他们没有准备。” 李老兵道:“明天咱们下山,先找机会干掉那个枪手就是,省的他。。。。。。” 洞口边的小齐忽然插话说:“连长,你快过来,那边的山梁上过来两个人,拿着镰刀和扁担,看着像是割柴的村民。” 铁山爬去洞口边,顺着缝隙向外看去,远处的山梁上,两个扛着扁担、手拿镰刀的人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铁山回身取过狙击枪,借助枪上的瞄准镜,观察了一会儿,把枪递给王排长:“我看这两个人像是警察,是来侦察的。都准备好,他们要是过来就能发现咱们,咱们留在外面的脚印呀、粪便呀太多了。” 王排长把枪给小齐:“盯着点儿他们,”回身说道:“看他们东张西望的样子,根本不是割柴的村民。连长,咱们把这两个家伙儿抓过来,正好问一问鬼子的情况?” 铁山想了想说道:“等一等,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抓他们好。这里地势高,就算这俩个家伙儿是附近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这个小山洞,再把这里暴露了,咱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先等等再说。” 王排长说:“但愿这两个家伙儿不知道这里有山洞,也别过来。” 铁山沉默下来,这时小齐收回枪说:“那两个家伙儿到山半腰了。” 三人凑到洞口边,透过缝隙看着山腰处的两人,因为距离尚远,只看到那两人的嘴巴在动,说话的声音却是听不清。那俩人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也没有向他们所在的上方来,而是直接走向他们左下方的山梁。 那两人在山梁背风处坐下来,顺着风,他们的说话声也便隐约传来:“。。。。。。半天啦。。。。。。看见人影。。。。。。这么多山沟。。。。。。” 另一个声音更低,只知道他们在说着话,却是听不清在说什么,铁山几个人屏住呼吸,也没能再听清楚他们说出的话。也许是因为风大,那两人只坐了一会儿,就翻过山梁去了。 小齐看着铁山:“我出去看看,这两个小子下山了没有?” 铁山扒大缝隙看了看,叮嘱道:“小心点儿,别只盯着那两个人。” 小齐出了洞,来到左边的山梁上,伏下身子接近山梁边,看见那两个人已下到山半腰,正在不急不忙的向山下走。目送那俩个下到山底,消失在视线外,小齐又向四周看了看,就返回了山洞。进洞后说:“那两个家伙儿下山了,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知道这个山洞。” 王排长说:“听那两个家伙儿说话,小鬼子上午在那边可能是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捕,没发现咱们,下午就派人来这边侦察,看样子附近这一带都有这样的侦察人员,咱们下山时,得防着点儿这帮家伙儿。” 李老兵作了个揖:“谢天谢地,幸亏咱们上午没下山。” 铁山点着头:“是啊,小鬼子一来就被咱们干掉了一个枪手,又被打死这么多人,岂能甘心?现在小鬼子和警察一定是更加戒备,对咱这样的陌生人防范的也会更严,我想,咱们明天也别下山,先躲一躲他们。” 王排长道:“小鬼子一定是急眼了,不抓住咱们不会甘心,在这儿里躲一躲也好。我看咱们白天也别出洞,也别点火了,晚上也得机灵点儿。” 说了一会儿话儿,王排长和李老兵先后躺了下去,几个人便闭上眼睛休息。洞子里一安静下来,外面时大时小的风声就越发清晰传进来,偶尔也夹杂有一两声悠悠的鸟鸣,听着也是特别的空朦、寂寥。 虽然不能点火,洞里依然很暖和,尤其是躺在柔软而又温暖的杂草上,很容易让人入睡,王排长和李老兵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铁山靠着洞壁坐着,虽说是闭着眼睛,但是没有一丝睡意。小齐看出他没睡着,说道:“连长,你躺下睡吧,有事儿我招呼你。” 铁山伸直腿,躺下后用大衣蒙住了脸,好长时间仍然是睡不着。他心里平静不下来,两个上山前来侦察的警察出现,说明小鬼子对他们的搜捕加大了力度,对他们的防范也会更严。种种迹象都在提醒他:想尽快的干掉银生怕是更难。。。。。。他的心情不由的又沉重几分。 尤其是距离过年越来越近,天气也冷,想要快些兑现对王排长他们的承诺,然后自已就可以悄悄的去奉天,现在看也不可能。。。。。。这让他焦急的心情就更加的焦燥。。。。。。脑子里也便立刻出现了严冰的身影,儿子金鸣和女儿金秋的影子也跟着出现,一副副亲切的画面交替映现,让他焦燥郁结的心情舒畅了一些。 想到严冰和孩子,铁山就恨不得马上飞回奉天,尽管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回奉天,无疑是给严冰和孩子找麻烦,可他还是想偷偷的回去见上她们一面。。。。。。 而远在奉天城的家里,又长了一岁的小金鸣,已有了铁山刚上学时的影子,他在无数次的问过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之后,像是突然间懂事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顽皮,还懂得了照顾妹妹。一次大姑去街上买菜时崴了脚,小金秋长时间不见姑姥姥就哭了起来,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姑父不会哄孩子,还是金鸣哄好了妹妹,直到上班的妈妈和受了伤的姑姥姥前后脚的走进家门。 晚上,严冰哄女儿睡着后,吹熄油灯想躺下时,儿子金鸣忽然说:“妈,我想爸爸了。” 严冰侧身看向儿子,借助窗子上透进来的月光,发现儿子也在看着她,倔强的小脸上还有泪珠在滚动。严冰一把抱起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她的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拍着儿子安慰说:“你爸爸也想咱们。。。。。。”说着眼里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流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儿子背上。 铁山走后,严冰在人前总是表现的特别坚强,即便是在家人面前,她也从没有露出过软弱。前些时,她在无意中得知铁山他们的义勇军已经失败的传闻,心中就说不出的恐慌;等传闻确认后,她也曾在两个孩子睡着后,悄悄的流过泪。只是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的男人还活着,也许会在某一天,铁山就会出现在她和儿女面前。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心中的信念也在一点点的溃失,此刻听到儿子说想爸爸了,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憋得很久的泪水开了闸似的流出来。。。。。。 哭出来后,严冰没想到儿子伸出小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妈妈不哭,我也不哭,爸爸说:男人不能哭。” 严冰努力抑制住泪水,她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的过于软弱,也不能尽情的哭,她要学会坚强,像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 第77章 鬼子调来狼狗 次日醒来,洞外十分的安静,平时总是呼啸的风儿也很是微弱,吹过灌木、树枝时只是发出轻微的抖动。早上的朝阳被一层阴沉的云翳遮掩,仅露出一点儿暗红色的光,死气沉沉的。过了晨时,那点儿死气沉沉的光也躲在了浓密的云层之后,天色就更加的阴沉昏暗,接近中午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王排长自洞外爬进来,笑着说:“谁有屎尿赶紧出去抖搂干净,一会儿雪停了再出去,脚印会特别明显,咱们要更加点儿小心了。” 李老兵拿起药罐说:“是啊,我得出去撒泡尿,顺便弄点儿雪回来,擦擦脸。” 小齐说:“多弄点儿雪,咱也借光擦把脸,精神精神。” 雪花飘飘洒洒,时疏时密的直落到午后,停下时山岭间已被一层洁白的积雪覆盖,从洞口望出去,银白色的山山岭岭仿佛静止般,显得特殊的宁静。铁山自洞口边转回身:“雪不算大,可是三两天怕是化不干净,咱们这几天都不能下山了。” 王排长说:“要是天气好,雪化的也快。连长,咱们这几天不愁吃的,你也别太着急。” 铁山明白急也没用,雪不化干净,冒险下山就会留下脚印,很容易让小鬼子和警察追到他们的行踪。虽然心里着急,他也不会拿兄弟们的生命去冒险。 在棉衣上翻找着虱子的小齐说:“正好下雪了,有水,咱们晚上洗一洗身子吧?” 铁山道:“好吧,洗洗身子也能舒服点儿。对了,晚上去下边的窝风处取雪,别弄的四处都是脚印,离着老远就能被发现。” 天黑后,四人洗过身子,舒服的躺在热烘烘的洞里,睡了个好觉,待到全都醒来时已是次日天光大亮。洞外依然是十分的宁静,只是风儿比昨天大了许多,虽然有明媚的阳光照射,天气却是更加的寒冷,待在洞里也能感觉到气温比昨天更低。 填饱了肚子,四个人便又或坐或躺的闲下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时间也似乎过的很慢。临近中午时,值哨的王排长说:“连长,你过来看,那边有警察上山来,哦,他妈的,还有个家伙儿牵着一只狼狗。” 铁山过去接过枪,从瞄准镜里看出去,见斜对面山梁那边的另一道山梁上,站着五个警察和一条黑色的狼狗。此时其中一人拿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向周围观望。铁山怕被发现枪口,把枪向后缩了缩,继续盯着手拿望远镜的警察,因为距离尚远,看不清警察脸上的表情。他把枪递给小齐:“你眼神好,盯着那个拿望远镜的。” 小齐接过枪,片刻后说:“他们在说话呢,哎,往咱这边的山梁来了。” 王排长看向铁山:“他们带着狼狗,要是从这附近走,很容易发现咱们,要不,咱们出去把这几个家伙儿干掉?被他们堵在洞里,就很难脱身了。” 铁山紧紧皱着眉头:“看他们的样子不会知道这个山洞,雪还没化,咱们现在出去,和被发现了再冲出去没啥不同,先等一等,看看他们会不会过来。先准备吧,把大衣都卷起来,被发现了跑时也能快点儿。” 王排长把水壶收进包里,恨恨说道:“他妈的,小鬼子这是加大了力量,非得抓住咱们不可啊,哪能甘心让咱们老实的躲在山上?” 洞外传来狗的急促叫声,小齐说:“他们惊起了一只兔子,不好,那只兔子向咱这边跑。” 铁山凑到洞口边,看到野兔下了山梁并没有向山下跑,而是顺着山梁下的缓坡向他们这边跑来,斜刺里跑向他们近处右侧的山梁。牵着狼狗的警察们也到了山梁上,狼狗跳着狂吠着,惊慌的兔子跑的更快,功夫不大就跑进右侧的山梁之后。 铁山接过枪,从瞄准镜里观察警察们的表情,看到那个拿着望远镜的警察在他们这个方向停了一会儿,就把望远镜移向别处。之后警察放下望远镜,与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他们就下了山梁,也顺着兔子跑过的缓坡向铁山他们这边走来。 王排长骂了句:“他妈的,这几个狗腿子是找死,还真过来了。”他对铁山说:“万一被发现了,你掩护,我先冲出去。” 铁山的眼睛没离开瞄准镜,压低声音说:“别急,他们要是跟着兔子的脚印过去,不一定能发现咱们,都别说话了,那只狗受过训练,很机警。”说着放缓呼吸,观察着越走越近的警察们的神态。 牵着狼狗的警察被狗拽着走在前面,距离铁山他们所在的山坡越来越近,过了缓坡,就循着野兔的足迹,被狼狗带着走向了铁山他们右侧的山梁。其间也有警察对他们所在的陡坡留意过,只是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痕迹,也是幸运,此时风儿是向着山的上方吹,铁山他们的气味飘不过去,狼狗的注意力又是集中在兔子的脚印上。 警察们在山梁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下山梁,而是拽着狼狗沿山脊走向更远处的山梁。看着警察们消失在山头后,几个人长出了口气,小齐说:“我去看看他们下没下山?” 铁山摆手说:“别出去,他们有狼狗,再说弄出了脚印,大白天的也没法扫。” 李老兵说:“幸好早上把脚印弄没了,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就是把这几个家伙儿干掉,咱们也躲不开他们的追击。” 王排长很是懊恼,说道:“看来我是着急了,小鬼子弄来狼狗,是想把咱们逼出去,正好赶上下雪,只要咱们一出现就躲不开他们的追击。他妈的,这几个警察不单单是来搜咱们,也可能是诱饵。” 铁山说:“天气这么冷,小鬼子和警察一定是急于抓住咱们,不一定啥时就会派人上山来;雪没化干净,咱们白天也别出洞去,忍着点儿吧。咱们吃的还够,这几天省着点儿,等雪化了,咱们就去远一点儿的集市,多买些好吃的,估计快过年了,咱哥几个也别亏待了自已。”说着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是心里却是焦虑的很。 王排长和李老兵看到铁山脸上的笑容,自然能明白铁山是表面上轻松,心中一定是特别的焦虑。是啊,很快就要过年了,王排长和李老兵两人、包括小齐,也都想家,想念自已的家人,只是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以免给铁山带来更大的压力。 小齐转回头说:“他们从那边最高的山上下去了。可惜呀,要是能把这几个家伙儿干掉,顺便弄来那条狗,烤点儿狗肉吃多好。”说着还吧嗒了两下嘴。 李老兵笑道:“哈哈,你是竟想美事,不过你这一说我还真馋了,这要是能有狗肉,蘸着盐水,再来半斤烧酒,啧啧。”他做了个喝酒的动作,一副陶醉的神情。 王排长哈哈笑起来:“我看你俩是都馋狗肉了,别着急,咱们再见到它就把它干掉,弄回来烤着吃。” 铁山也笑了,他说:“那条狗是祸害,咱们吃不着也得把它干掉。过几天去集市,看看能不能买到肉,再买点儿酒,咱们好好解解馋。” 随后的两天,又见到一伙儿警察带着狼狗上山来,他们在山梁上观察了一番之后,就向更远处的山梁走去。看着这些个警察像是在例行公事,却也给铁山他们带来心理上的压力。 山上的积雪,被阳光照射的阳坡上已经融化,露出枯黄的草,阴坡及阳光照射不到之处,依然被积雪覆盖着,但也仅剩下薄薄的一层。太阳早早的从远处的山梁上落下去,让这残留着片片积雪的山岭间,仅剩下瑟瑟的寒风,幽灵似的在山坡上、沟坳里乱窜,偶然间发出急促或是悠长的哨音,听着也是特别的瘆人。 铁山他们四人窝在洞里,虽然心中焦急,却也只能耐心等待积雪的融化。 。。。。。。 距离铁山他们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一户富裕人家的厅堂里,两个警察站在一旁,听着小鬼子的少佐和郑银生在哇啦哇啦的用日语交谈。小鬼子看上去神情暴怒,银生阴沉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媚笑,稍后,银生向两个警察翻译说:“少佐吩咐明天接着搜,这几个刁匪中可能有一个伤员,不会逃远,一定是躲在附近的山上,明天要扩大搜索范围。” 两个警察离开后,银生用日语对少佐说:“石田君息怒,这几个刁匪不可能总是躲在山上,等雪化了他们就会出来找饭吃,咱们现在有狼狗,又有擅长追踪的人,只要他们一出现,就躲不开咱们的追杀。” 石田少佐暴怒的脸色缓和许多:“郑君,不能小瞧了这几个刁匪,他们都像是经验丰富的军人,枪法好、行动时干脆果断。郑君,你们警察局对他们的身份调查的如何?” 银生:“这附近和城里,有不少人做过东北军或是还在当兵,但是还没发现与这几个人有关联。石田君,我怀疑他们不是当地人?” 石田少佐摇头:“不不不,郑君,我来时看过追剿他们的报告,这几个刁匪像是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才能很快的摆脱大日本皇军和你们警察的追捕。郑君,依你对中国人的了解,他们像是外地人吗?” 银生停顿片刻说道:“是不像外地人,可是。。。。。。也没有线索证明他们就是当地人。”银生刚到这里与铁山他们相遇时,看到的是铁山他们五个人。以他对人性的理解,要是这五个刁匪是外地人,杀了那么多的日本人和警察,应该早就逃之夭夭才对,没有理由还停留在这里和日本人纠缠。毕竟这里已被强盛的日军占领,几个零星的刁匪还想与大日本军人作对,等于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可是要说这几个刁匪是当地人,银生心里又有很多疑问,首先他就不能理解,这些个刁匪毫无顾忌的击杀日本人,击杀他们这些警察,就不怕被发现了遭到报复?并且给他们的家人带来麻烦?他在日本留学时就和石田十分熟悉,他知道,像石田这样的日本军人很多,他们可是相当狂妄、冷酷无情的。 石田少佐的脸色无比阴冷:“不管这几个刁匪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得快快的抓住,统统的处死。我要让中国人看到,帝国的士兵不能白死,与大日本皇军做对,死路一条。” 银生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略显阴沉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 第78章 被跟踪 又迎来新的一天,铁山他们醒来后,感觉洞外和以往一样,依然是十分的宁静,风儿也不是很大,晴朗的天空清澈碧蓝。没有了云翳遮掩的明媚阳光,已均匀的遍洒在山头和阳坡之上,淡淡的光芒,让这寒冷的山岭间多了一份暖暖的柔和之色。也许是因为有了暖阳的照射,几只出来觅食的山雀,兴奋的啾啾叫着、追逐着从他们的洞口外飞过。 李老兵自洞外方便回来,掩好洞口说:“今天暖和多了,看这样子,到晚上雪就该化的差不多,明天咱们就能下山。” 小齐立刻接道:“快化干净吧,躲在这儿小山洞里实在是憋屈,真不如出去多宰几个小鬼子、警察。” 王排长提醒道:“雪不化干净,咱们宁可晚一天下山,也不能把这里暴露了。” 铁山自然理解李老兵和小齐急迫的心情,他也着急,可是想到小鬼子弄来的狼狗,便说:“是啊,老王说的对,雪不化干净,咱们不能着急下山。现在小鬼子又弄来了狼狗,人手恐怕也更多,咱们得更加小心。那个狼狗是个祸害,万一它顺着脚印找到咱们这个山洞,咱们就得跑,还得再找住的地方。” 李老兵和小齐也都明白眼前的处境,只是长时间的窝在山洞里,心中难免焦躁。填饱了肚子,四人便又懒散的躺下来,无所事事的倾听着外面时急时缓的风声。 铁山坐在洞口边,不时的扒开缝隙看一看外面,有时也会掏出怀表看一看,可是时间并没有因为他的心情急迫而走的更快,反而像是迟缓的老牛,四平八稳的向前迈动着平缓的脚步。每看过一次表,铁山心里会念叨:“才过去半个点儿?”或是:“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到中午呢?”总是叹息时间过的太慢。 借着洞外露进来的光线,李老兵脱下棉袄,翻找起虱子。他抓住一个虱子在指甲上挤爆,自语道:“刚洗完身子,身上就痒痒,妈的,它倒是长的快。” 王排长受到传染,感觉腰间也有虱子在爬,就解开裤腰带侧着身子去找。抓住在爬的虱子放在指甲上,另一只手去挤时,虱子又掉回裤裆里,不由骂了一句:“他妈的。” 小齐看到这一幕,“哈哈”笑起来,说道:“王大哥,你这是。。。。。。那个谜儿咋说来的?”他歪头想了片刻,说道:“对了,篦大嫂、牙不好,森林小猪跑掉了;你这是——王大哥、手不好使,小猪掉进裤裆里。。。。。。” 王排长在小齐的肩膀上捶了一下:“滚一边去,别挡着亮儿。”说完往下褪了褪裤子,翻找起虱子。 小齐把脸凑近李老兵:“李大哥,这个谜儿的后边咋说来的?我咋忘了呢?” 李老兵笑咪咪的看着他:“想知道吗?哎呀,我也忘了。” 小齐看到李老兵戏谑的表情,愣了一下,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我把这个谜儿改一改,你们听着——王大哥手不好使,小猪跑进裤裆里,解开棉裤仔细找,气坏垂头王二哥。”说完靠在洞壁上,眼神瞄向王排长的裤裆,脸上是得意的表情。 李老兵大声笑起来,王排长伸出手在小齐的头上重重弹了一指,铁山也被逗的转回身笑了。笑后铁山说:“都别笑了,又有警察上山来,人还不少呢。” 几个人立即止住笑,小齐拿起狙击枪向外看去。王排长提上裤子,说道:“小鬼子这是急眼了,天天派人上山,不抓住咱们不甘心啊。”随后凑到洞口边,向外看了看回身说:“看见的人就有七个,太远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但愿他们别往咱这边来。” 铁山说:“先收拾吧,万一他们过来?咱们被发现了也能快些撤走。这些警察频繁的上山来,是想把咱们逼出去,难道小鬼子在这儿周围的村子都派了兵?还是有什么新的计策?”铁山说着看向王排长。 李老兵插话说:“他们能有什么计策?不外是趁着雪没化干净,想顺着脚印找到咱们,咱们先不下山,他们咋找?” 王排长说道:“咱们吃的快没了,总不能饿着肚子躲在山上吧?他妈的,我估计咱们要是出去,就是雪化干净,没有脚印,那个狼狗也能追踪到咱们。” 铁山沉思起来,他说:“是啊,那个狼狗善于追踪,还有那个鬼子的枪手,咱们行动起来肯定会更难。现在山下的情况不清楚,咱们再下山时。。。。。。” “砰”洞外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三人一同看向小齐,小齐回头说:“有一个家伙开了枪,不知道在打啥?” 铁山接过枪,顺着瞄准镜看出去,见远处山梁上的警察们对着一个方向像是在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就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随后他们的身影被山梁挡住。 铁山拽回枪:“别再把枪口探出去了,我看刚才那一枪是在试探,一定是发现有怀疑的地方,不想过去就开一枪试试。他们现在向咱这边走,一会儿过来,都趴下身躲着点儿洞口,防着他们开枪试探。” 十几分钟后,警察们陆续出现在铁山他们左侧的山梁上,肉眼已能看到狼狗张着的大嘴。警察们上到山梁上,先后坐下来休息,拿着望远镜的警察向四周观望。或许是这个警察来过这里,他向铁山他们的方向观察了一会儿,就把望远镜移向了别处。稍后,放下望远镜的警察与其他人说了一会儿话儿,他们就都起身,沿着山脊走向三岔口方向。 四人全都长出了口气,李老兵说:“谢天谢地,幸亏他们没过来,要是过来,没准就会发现我拉的屎。妈了巴子,还真得快点儿把他们的狼狗干掉。” 铁山问:“你没埋上?” 李老兵答道:“埋了啊,就怕狗鼻子灵,被它闻到。” 小齐附和道:“真是憋屈,咱们拉泡屎还得担心被他们发现。” 王排长瞪着他:“憋屈咱们也得忍着,这么冷的天气,被发现了,咱们上哪儿去躲?” 小齐挠着头说:“我就是感觉憋屈。。。。。。” 王排长转头看向铁山:“连长,看这天气,到了晚上雪就该化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明天下山?” 铁山心里有了决定:“好吧,咱们早点儿睡觉,后半夜就下山,去那个。。。。。。你和小齐去过的那个集市。”他看着王排长说:“咱们争取在天亮前走的远一点儿,把机枪也带上,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咱们不至于吃亏。” 小齐听到连长真决定下山,说道:“连长,我刚才是着急,你看,要是不合适?咱们不着急这一天两天。” 铁山说:“我不是看大伙儿着急才决定下山,你们想想,咱们明天或是后天下山,情况都一样。再往后推,小鬼子总是派人来搜山,咱们再没有了吃的,就没有力量和他们周旋,也没力气下山,所以咱们越早下山越好。” 王排长醒悟过来:“对啊,咱们越晚下山,形势对咱们越不利,还是早点儿下山。把大衣也带上,万一和他们打起来,咱们可能就回不来这里了。” 夜半过后,四人吃过饱饭,掩蔽好洞口就下了山。夜色漆黑,下玄的月色只发出一线浅浅的光,加上雪化后残留的薄冰,铁山他们到了山下时,摔了无数次的跟头。 山下更加的黑暗,铁山他们只能是大概的辨识了一下方向,喘息片刻就向前走去。漆黑的夜色下前行,他们尽可能的远离村屯,可是在过了一处略微隆起的坡地后,没想到前面几十米外的黑暗中是一村子,并有狗叫声突兀响起,跟着狗吠声就密集起来。 铁山他们立刻停下脚步,迅速的转身退回坡地之上,斜着向村子的远方快速离去。村内的狗叫声,也因铁山他们急促的脚步变得更加密集,以至于四个人走了很远,身后还有狗吠声传来。 急行了一阵,四人放慢了脚步,小齐说:“咱们好像没到过这个村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王排长说:“走错了也没关系,只要找到集市就行。” 地上的积雪大都已经融化,只在坑洼之处剩下星星点点的残雪,偶然一脚踩在上面发出“吱——”的声音,十分的微弱,却也在这静夜里听着特别的清晰。四人默默的前行,不久,就有悠悠的雄鸡啼鸣声自远处的村子传来,声音缥缈的若有若无。从他们的后方传来两声狗叫,让铁山他们驻足片刻后,四下里依然是一派宁静,四人便又迈步前行。 走在后面的小齐突然说:“等等,我听着后边好像有动静。” 几个人停下来,听了一会儿,李老兵说:“你是不是听错了,哪儿有动静啊?” 小齐犹豫道:“刚才,我确实听到了动静。” 铁山没听到有什么异常,他向后面看了看说道:“走吧,都留意点后面,等天色稍稍亮点儿就能知道有没有人跟踪。” 走了一会儿,王排长紧走两步靠近铁山:“后边真像是有动静,找地方确认一下吧?” 铁山边走边说:“好,一会儿我和老李停下,你们俩继续走,” 四人稍稍加快了脚步,在一处矮坎下,铁山和李老兵趴下身子,伸出枪盯着来时的方向。几分钟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铁山和李老兵瞪大了眼睛,虽然还看不到人,却已能听出脚步声是由多人发出。 突然,“汪汪”的狗吠声响起,随后,铁山和李老兵就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只狼狗蹦跳着,努力的想要挣脱身后主人的揪拽,冲着铁山俩人的方向狂吠。 黑暗中看不清有几个人,铁山也来不及多想,瞄着狼狗就开了一枪,紧跟着李老兵的机枪也“突突突”的射过去一梭子子弹。狗吠声戛然而止,随后就有一闪一闪的火光出现,跟着就传来“砰砰砰”的枪声。 铁山和李老兵开过枪就离开矮坎,弯着腰向王排长俩人的方向跑去。追击者失去目标,子弹大都倾泄在矮坎处。四人汇合后,铁山说:“没看清他们有多少人,快走,等一会儿再改变方向,不能让他们轻易追到咱们。” 身后零乱的枪声响了一阵,不见回击就停下了,铁山四人急行了十几分钟,就改变方向,偏向右侧行去。 急行了一会儿,天空就有了一丝亮色,繁多的星星已渐渐隐去;远远近近的村庄里,雄鸡啼鸣声多了起来。铁山他们的前方也出现了山的轮廓,虽然看不清离山还有多远,但是只要靠近了山,小鬼子和警察追上来,他们也能快速进山摆脱追击。 在一处土坎下,四个坐下来休息,李老兵往下揪着眉毛、胡子上结的霜,边说:“他们没了狼狗,不知还能不能追到咱们?” 小齐道:“小鬼子不可能就弄来一条狗,没准还会调来狼狗的。” 铁山说:“你说的对,他们可能还会调来狼狗,咱们现在还没摆脱他们。” 此时东边的天空已出现曙光,黎明前的黑暗已褪去大半,前面的那座山也变的清晰起来。山不高,也没有峰,只能说是个高高的土包。在土包前,随着黎明的到来,一个小村子慢慢的显现在铁山他们的眼前。 第79章 李老兵受伤 看着眼前的小村子,王排长说:“咱们从下山来到这儿,也就走了二十多里路,这里别再有警察?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快离开这里。” 铁山道:“好,趁着天没大亮,咱们从那边绕过去。” 四人绕过村子,天色就已然大亮,回头去看,小村子的上空已升起袅袅的炊烟。李老兵拍了下肚子说:“家家都生火了,唉,咱们要是没被发现,正好可以进这个村子弄口热饭吃,我现在最想吃碗黏糊糊的高梁米粥了,有咸罗卜条就行啊。” 小齐说:“瞧你那点儿出息,要是能来上一碗豇豆煮的高梁米饭,再配上一大碗猪肉、粉条,还有血肠、冻豆腐炖酸菜,哎呦,那才叫香呢!也解馋。” 王排长巴哒着嘴说道:“瞧你俩说的,把我说的都流口水了。” 铁山明白大伙儿是都馋了,笑着说:“我看大伙儿是都馋了,要是今天碰不到集市,咱们就找个大户人家儿,让他给咱们弄一顿,咱们给他钱就是了。” 转过土包似的山,太阳已升了起来,又是个晴朗的早晨,碧蓝的天空无一丝云彩,衬得这冬日的阳光也有了丝丝的暖意。土包似的山脚延伸出去很远,走在山脚边,小齐说:“咱们大概是走错了,王大哥,我记得上次咱俩过来时,没见过这个土山。” 王排长向四周看了看:“是没路过这里,哎,那边有个拾粪的老头儿,咱们过去问问?” 右前方百十米外的山脚下出现一条小路,小路上,一个佝偻着身子,肩上挎着粪箕子的拾粪老者,慢悠悠的走着。四人下了山脚,向小路上的拾粪老者走去。老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铁山他们,布满褶皱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就转过头儿去,快速向前走去。 铁山紧走几步追上老者,侧着身子问:“老大爷,您别怕,向您打听一下,这附近哪儿有集市?” 老者停下脚步,浑浊的双眼看着铁山,说话缓慢:“咱这里没有集市。” 铁山笑看着老者:“大爷,我们不是胡子,是打小鬼子的,我们想去集上买些东西,请您告诉我,哪里还有集市?” 老者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亮色,似乎精神了许多,他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有个李家堡,今天是集市,离咱这里有十六七里路呢。” 铁山向老者说了声:“大爷,谢谢您。”便和王排长三人向前走去。不想,身后的老者又叫住了他:“后生,”老者走近铁山,抬起手指着远处:“后生,看到那个山吗?”见到铁山点头,老者接着说:“那个山下有条毛毛小道,沿那条小道翻过山梁,顺着小道走出山沟,就看到李家堡了。从那里翻山过去,能少走六七里路呢。” 铁山从老者苍老的脸上看到真诚,弯腰给老者行了一礼,道谢后转身离开。他们沿小路前行了一会儿,遇见岔路就拐向老者所指的山梁方向。此时太阳在渐渐升高,视线所及已能看到出外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有和铁山他们将要相遇的,也是慌张的躲开他们,直到走出去很远还在偷偷的打量他们。 王排长感慨道:“咱们这一身打扮是够吓人的,都远远的躲着咱们,想打听一下情况都不成,怕是真把咱们当成胡子了?” 李老兵把扛着的机枪换了肩,说道:“看他们的眼神,就是把咱们当成了胡子。” 铁山道:“他们都是本分的村民,不能怨他们,看到咱们这个样子,无论咱们是不是胡子,谁也不敢接近咱们?要怨也是怨小鬼子,他妈的。。。。。。”铁山愤愤的骂了一句,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向前。 上到一处高坡,王排长回头之后骂道:“他妈的,这些狗腿子倒是追的快,连长,你看?” 铁山转过身,看到他们经过的那个土山前,十来个便装的骑马者打马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再向后看,还有步行的警察和牵着狼狗的日军,距离更远,看不真切人数,不过,前方的马队,距离铁山他们已不足二里。 铁山回身见离着进山也有将近两里的路程,就是使劲跑也快不过马匹,不可能在马队追上他们之前跑进山,就说:“快跑,我和老李在那几棵树下挡一挡他们,你和小齐去前边找地方。” 到了那几棵孤零零的枣树下,铁山对李老兵说:“你打他们的马,别怕浪费子弹。”说着话的功夫,马队已进入两人的射程。铁山瞄着冲在前面的马上之人开了枪,随着马上之人中枪落地,李老兵的机枪也“突突突”的射过去一排子弹,紧跟着就有四五匹马翻滚着倒地,后面的四五个人见了急忙打马往回跑。 一个倒地的家伙儿起身想跑,被铁山开枪干掉后,其他的倒地之人急忙趴在地上或是躲在死马后,不敢再动。铁山挥了下手,俩人起身向后跑去。前面的王排长开了一枪,躲在马后想反击者就不敢再露头儿,让铁山与李老兵顺利的撤后。四人交替掩护着撤到山边,寻找上山的小道。 上山的小道崎岖弯转,十分的利于他们撤到山梁之上,可是到了山梁上,四个人的心里就凉了许多。因为山梁后,向右,顺着小道走就出了山沟,沟外是那个老大爷说的李家堡,眼下的形势让他们不敢出山。而向左是弧行的更高的秃山,山坡上只有低矮的荆棘杂草随风摇曳,看上去光秃秃的一览无余。对面是弧形秃山的延伸,看着更高也更不好走。 王排长看向铁山:“怎么办?就这一条路。。。。。。” 铁山挥了下手:“走,先下山再说。” 四人快速的下到山底,跑向山沟外,而身后的山梁上,也响起狗的叫声,因为地势,山梁上的小鬼子和警察开了几枪,就顺着小道追下山。 山沟不长,越向外越宽,且出现了农田。快出沟时,在他们的左侧出现了另一条山沟,四人观察了一下,就穿过农田跑向侧面的山沟。山沟里很窄,没有农田,沟也不长,跑了一会儿就没了路。匆匆的选了坡度较缓之处,铁山他们就向山梁上攀爬。 长时间的跑路,四个人都是腿脚疲软,又是上山,速度就缓慢下来,刚到半山腰,小鬼子和警察就追到了山下,紧跟着就有子弹向他们射来。 四人各自找好地形,蹲下身准备反击。铁山趴在一巨石后,瞥见王排长和小齐位置不利,急忙喊道:“老王、小齐,你们俩快去老李那儿,从他那边上山,我挡一挡就走。” 铁山对着山下暴露在外的警察开了两枪,立即招来猛烈的反击,小鬼子、警察射来的子弹,打在他身前的巨石上火星四溅,纷飞的石屑打得他脸上生疼。铁山没有急于反击,他把枪口移到巨石下,从瞄准镜里寻找鬼子的枪手和狼狗。还未找到目标,一颗子弹就击打在他枪口旁的巨石上,被巨石崩起从他的脸颊边飞过,在他的帽耳上穿了一个洞,猛烈的冲击力把他的头向后拽着,另一边的帽耳就横在脸上。铁山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就向下挪了下枪口,拔开帽耳就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瞄准镜里只看得见一个日军的半边身子,铁山立刻瞄准、开枪,随后就不敢再耽搁,爬着来到山坡低洼处,急忙向山梁上撤。上到山梁,铁山未等喘息平稳,就跟在三人的身后,向着山的左侧跑去。 跑动中铁山才看清,山的右侧,远远的山下是个较大的村子,大概就是那个有集市的李家堡,他们自然不能去往那里。左侧沿着山脊下的山坡向前,四五百米外是又一道稍高的山梁,山梁的那面是咋样的情形看不见,眼前的形势逼着他们只能是跑去那里,期待那边有更多的山,让他们能够摆脱追击。 可是眼下他们必须尽快的跑上那个山梁,否则就要直面小鬼子和警察的枪口。这时太阳已升起很高,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他们浑身是汗的身体更觉疲惫,但是却不敢放慢脚步。 好在小鬼子和警察也累,上山的速度不快,等他们上到山梁,追过来时,铁山四人已快上到那边的山梁顶。 “砰砰砰”的枪声过后,李老兵痛苦的哼了一声,抱着大腿窝在地上。铁山过去捡起机枪,和王排长架起李老兵向山梁上撤,小齐已架好机枪开了火,掩护铁山他们向上撤。小鬼子和警察的火力被压制,铁山和王排长架着李老兵顺利撤上山梁,等到小齐撤到山梁上时,他的一只手上也满是鲜血,仅用一只手抱着机枪。 见到小齐也受伤了,铁山和王排长俩人担忧的脸色更甚,心情更糟,只好先处置伤重的李老兵。李老兵是伤在大腿膝盖处,涌出的血已湿透了棉裤,因疼痛脸腮抽抽着、紧咬的嘴唇不停的抖动。他牙齿打着颤说:“我。。。。。。又连累大家。” 铁山看得出李老兵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李老兵,抓着李老兵胳膊的手用力握了握,算是安慰他。王排长手脚麻利的解开大衣,与小齐抻起大衣挡着风,铁山就急忙解下李老兵的棉裤,用棉衣里面撕下的布条紧紧的绑住李老兵的大腿,缠了好几层,还是有血洇出来。。。。。。 处置好李老兵,铁山又抓紧给小齐缠绑好受伤的手臂,见爬去山梁前的王排长没有开枪,才有机会打量下山梁后的地势,心也瞬间凉下来。光秃秃的山梁上,风儿更大、也更冷,吹得出过汗的身子早已凉下来,可是看到山梁后的地势,铁山的心情就更加沉重,感觉风儿也更加的寒冷刺骨。他转回身恰好与王排长的眼神相遇,俩人谁都没有说话,铁山却是明白王排长也看过了山梁后,清楚的知道了眼前的形势。 铁山脸色铁青,他坐下来取下机枪弹匣看了看,说道:“老王,一会儿把他们放近了打。” 王排长点点头,拽过包,取出子弹压进机枪弹匣里。 小齐挥了下没受伤的手说:“我没事,还能打枪。”说完想起身。 王排长向他摆了下手:“你歇着。”他压满子弹向边上爬了爬,把机枪架在一块凸起的石头旁,回身又把长枪拽过去,放在一边。 山坡上的小鬼子和警察很是谨慎,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前冲,而是一边打着枪,一边缓慢的向前,距离铁山他们越近,脚步越是谨慎缓慢。 第80章 僵持在山顶 铁山趴在山顶上,望着山坡前越来越近的警察,却没看到小鬼子,就向更远处的山梁方向看去,仍没发现小鬼子的身影。他又看向四周,心里念道:“他们别是从那边包抄过来吧?”想着便对王排长说:“没看到那几个小鬼子,我去那边看看。”铁山手指着他们同一道山梁的右侧。距离他们这里三四十米处,那一段儿山梁地势稍低,不过山梁那边的情形就看不见。 铁山退后,背上狙击枪,提着机枪就跑向山梁右侧,俯下身子刚来到梁顶前,嘴里就骂了一句:“他妈的,一定是有狗腿子警察带路。”骂完疾快的趴下身,伸出枪对着急行在前面的警察就开了枪。随着中枪的警察倒地,后面的小鬼子、警察急忙趴下身,寻找隐蔽点。牵着狼狗的小鬼子,用力的想把吠叫的狼狗拽到石坎下,一声枪响过后,狼狗蹦跶了一下就倒在地上,张着大嘴发出“呜呜”的闷叫声。 铁山再想开枪,小鬼子、警察的子弹就射了过来,打得他身前土石纷飞。铁山急忙缩回身,翻滚着爬到一旁的山石后,拽下狙击枪对着暴露出来的鬼子和警察一枪一枪的勾动板击,一阵急促的机枪子弹射来,铁山不得不停下射击,把头缩在山石后。 王排长那边也响起“突突突”的机枪声和“砰砰”的枪声,不用想,那是小齐也开了枪。铁山无暇去顾那边的情形,趁着机枪停顿的间隙,寻找前面的机枪处,并瞄准小鬼子的机枪手和他身边的人“砰砰”的开了两枪。小鬼子机枪哑火了,也让其他的鬼子、警察不敢起身向前,只能躲在掩蔽之处,对着上方的铁山不时的开上几枪,虽然对铁山够不成致命威胁,却也让铁山无法顾及到王排长那边。 王排长这边的情况也和铁山那边相似,只是更好一些,因为是居高临下,山坡上的警察不敢露头,所以只要盯住他们就行。而山坡上的警察,虽然人数占优,也只能是躲在岩石或是坑洼处保命要紧,因为附近的几具同伴尸体,还有受伤者痛苦的哼叫已让他们胆寒。 李老兵躺在地上,身下和身上都被大衣包裹着,可是不断增多的失血,又是在这冷风飕飕的山梁上,身子已打起哆嗦,神志开始恍惚。 王排长回身看到李老兵的样子,挥了下手势,让小齐盯着点儿山坡,就起身来到李老兵身边。他伸手摸了下李老兵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滚烫,就去拿过包取出水壶,却是打不开壶盖,发现已经冻住了。王排长又翻出另两个水壶,也是都被冻住了,倒不出一滴水来。 王排长看了眼铁山所在的山梁,听到那边传来的枪声,他那被汗水和尘土侵蚀的脸上忧郁之色更浓。他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叮嘱小齐一句,就拿起枪向铁山那边跑去。 铁山躲在山石后,不时的看一眼下方,没看到小鬼子、警察起身,就没有盲目开枪。有一会儿没听到王排长那边的枪声了,他对着一个露出半个头、正在开枪的家伙回了一枪后,挪身向后想去看看时,王排长正好跑过来。 铁山急忙问:“山坡上的警察撤了?” 王排长在铁山身边趴下身:“没撤,这帮狗腿子都躲起来了,不敢冲,也不撤退。你这边咋样?” 铁山说:“和你那边差不多,僵在这儿了。妈的,这对咱们可不好,时间长了小鬼子就能派人增援。”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叹气说道:“现在才中午,离天黑还早,咱们得挺到天黑才好下山。哎,老李咋样?” 王排长叹着气说道:“不太好,我来时摸过他的头,烫的吓人。” 铁山问:“没给他水喝吗?让他降降温。” 王排长说:“水壶都冻上了。” 铁山开了一枪后说:“老王,去点火儿吧,赶紧让老李喝上水,别让他睡着。咱们也该填填肚子,喝口水了,没有劲儿可冲不出去。” 王排长心里十分的清楚,山梁后的坡度那么陡,即便李老兵不受伤,想顺利的下到山底都难,何况山下还是无遮无挡的大片农田?从小鬼子和警察的角度考虑,不可能不向上这边调派人手,估计现在的山下已布置有足够的人手在等着他们。而他们想要带着受伤的李老兵顺利的冲出去,无疑就更加艰难,不过现在这形势,也只能是等到天黑再说。王排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点火儿,吃完就过来替你。” 。。。。。。 山下的一处田坎下,小鬼子少佐石田举着望远镜向前面的山上观察着,银生与几个日军、警察站在他的身后,一个小鬼子的身边还蹲着一只狼狗。望远镜里出现的一股浓烟,让石田平滑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望远镜,叽哩咕噜的对着银生吼道:“你的那些个警察废物,都是废物,那么多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刁匪,还让他们在山上点起火儿。混蛋,通通的混蛋。” 银生看到山上升起的烟火儿,他清楚那烟火儿不是他的手下弄的,一定是那几个刁匪点起的,他们或许是在烤东西吃。想着他那阴沉的脸色出现尴尬之色,说道:“石田君息怒,我再派人上山支援,您看,是不是让宫崎君也过去。” 那个背着狙击枪的鬼子宫崎很狂,他向银生耸了耸肩,脸上掠过浓浓的不屑神情。 石田难看的脸色不见好转,且更加难看的要发怒:“郑君,你能保证把这几个刁匪消灭在山上?” 银生尴尬的脸色更显尴尬,他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那几个魔鬼一样的刁匪消灭在山上。 石田缓和下语气:“区区四五个刁匪,被我们几十人围住,再不能把他们灭掉,传出去,郑君,你我的脸皮就该丢到太平洋里去了。” 银生尴尬的脸色已是阴郁无比,他回身对一个警察吩咐了几句,看着那个警察跑远,再转回身时,脸上的尴尬之色才算稍稍消失一些。本来在听到发现刁匪的消息时,银生是信心满满的,笃定这一次一定能够奸灭这几个刁匪,可是两次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的信心倍受打击,对能否歼灭这几个刁匪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伴随着恐惧心态的滋生,他对铁山他们的恨意也更浓。原本他还想在春节时,带着夫人和孩子高调的回趟老家,享受一下衣锦还乡的愿望怕是难以成行了。。。。。。 。。。。。。 山梁上,李老兵喝过了水,在王排长的劝说下,吃了块烧饼,神情好了一些。铁山被王排长替换回来,看到李老兵挣扎着想坐起身,急忙跑过去扶他躺下去,顺手摸了下李老兵的额头,说道:“老李,你身子太热,要多喝水。”并拿起火堆旁的水壶递给他。 李老兵接过水壶,没有喝,说道:“连长,我这样。。。。。。唉,你们赶紧下山,别管我了,再不走,大伙儿都得陪我困在这儿。” 铁山咬着烧饼说道:“老李,你别瞎想,坚持一下,等天黑咱们就下山。” 李老兵一只手摸向伤腿,说:“我这伤。。。。。。只会拖累大伙儿。” 铁山拿起水壶的手放下来,瞪大眼睛看向李老兵:“老李,咱们是兄弟,说啥拖累?你放心吧,咱们一定能冲出去。” 正因为是兄弟,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战的兄弟,李老兵才不想拖累大伙儿,更不忍心看到因为他的拖累,把大伙儿带进更危险的境地。他是个老兵,自然清楚眼前的处境,也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说服不了铁山,但是在心里已渐渐有了个清晰的决定。虽然在决定清晰的刹那,他心里有过恐惧和渴望,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还是释然的下定了决心。。。。。。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挨到天黑,别再昏迷。。。。。。 王排长那边的枪声忽然密集起来,这边山坡上的警察也打起了枪,铁山急忙爬到小齐身边。小齐回了一枪后,山坡上就隐隐传来一声嚎叫,其他想动的警察又都缩了回去。 铁山看了眼山坡,见警察们不敢再动,把机枪留给小齐,就退后向王排长那边的山梁跑去。刚一上到梁顶,就有子弹在他的头顶上嗖嗖飞过,铁山立即趴下身,爬向王排长右侧的山石前。铁山小心翼翼的伸出头,看到远远的山脊上有两挺机枪在射击,显然是新增援上来的,稍近一些原本被压制在山脊上的小鬼子、警察,在侧后方机枪的掩护下,利用山石和地势慢慢向前挪动。而王排长看不到挪动的小鬼子、警察,他被两挺机枪的火力压制住,只能是找机会还上一两枪。 铁山瞄着冲在最前的警察开了一枪,就把枪口快速的移向后方的一挺机枪,并快速的扣动扳机。两声枪响不过片刻,就招来另一挺机枪急促的弹雨,压制住铁山,他不得不缩回身,把头紧紧贴在地上,任凭纷飞的火星、石屑溅落在帽子上、脖领子里。 王排子也在机枪子弹转移后,迅速开枪打哑了另一挺机枪,山梁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向前挪动的鬼子和警察也都老实的缩回去躲在石后、坎下,不敢再动。 铁山和王排长俩人相互看去,给对方送去安慰的眼神,只是这份宁静不过片刻,远处山脊上的两挺机枪又响了起来。铁山两人也便打起精神,找准机会还击,场面又僵持起来。 打打停停中,太阳慢慢的西下,当只剩下他们所在的山梁还沐浴在夕阳晚照下时,这枯黄色的秃山梁上,也透出那么一丝丝别样的凄美。就像那圆圆的落日,看着一点儿也不刺眼,却是殷红殷红的,散发出的绚烂光芒分外的柔和、朦胧旎人。 只是这枪声,刹了这绝美的景致,当落日完全隐去,远处不时冒出火舌的机枪阵地也开始变得模糊,铁山挪到王排长身边,说道:“天快黑透了,老王,把机枪给我,你带老李和小齐先下山,我过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王排长看着铁山,张嘴想说什么,不过张开了嘴却没说出来,颓然的吐出一口气后把机枪推到铁山身边,之后便缩着身子向后退去。起身时又停下看向铁山:“连长,别和他们纠缠。” 铁山回身点点头,给王排长送去放心的眼神,之后向前侧面爬了爬,此刻,从这里还能朦胧的看到这边上山脊前的大概情形,有人走动也能够发现。而远处小鬼子、警察的机枪也停下了,但是没有人敢起身,静默一阵后,有说话声传出,才见有两个身影从山石后出现,缓慢的向前移动。铁山瞄向前方的身影开过枪,就迅速转移枪口,只看到这个身影已伏下身去,就没再开枪。被铁山开枪击中的那个并未死去,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发出压抑着的闷哼声,也给其他想起身前冲鬼子及警察带去极大的压力。 时间在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小鬼子、警察不见前面出现枪声,又有人起身向前挪动。铁山的枪口已瞄准了一个起身者的头部,勾动板击时又把枪口移向他的身子,“砰砰”的两枪过后,就隐约的听到有惨叫声传来。铁山立即把枪口挪向远处的机枪,对着火光之处开了两枪,就迅速的退后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提起机枪向后跑去。 第81章 庄重的军礼 铁山跑向山顶,半路上就看到小齐还在盯着山坡,王排长扶着李老兵在对他说着什么。铁山跑到王排长俩人身边,与王排长对了一下眼神,就蹲下身看向李老兵,见李老兵的脸色已是十分的苍白,说出的话因为身体颤抖而变得断断续续:“连长。。。。。。你。。。。。。老王,带着我,咱们。。。。。。都跑不了。” 铁山打断他:“别说了,老李,没时间了,我背着你,咱们得赶紧下山。”说着准备扶李老兵起身。 李老兵抓住铁山的手:“连长,我知道,这次。。。。。。伤的太重,没。。。。。。没法治,你们快走,别。。。。。。别磨蹭了。”他抖着手拔出怀里的短枪:“给我留点儿。。。。。。子弹,你们。。。。。。叫小齐。。。。。。快走。” 铁山和王排长相互看去,都是说不出话来,俩人都明白李老兵的伤势,也都清楚李老兵留下意味着什么。枪声停止,小齐也跑了过来,同样不知道该说啥,三个人围在李老兵身前,一时静默下来,时空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李老兵看着三人安慰说:“你们别耽心,我。。。。。。我也怕死,等。。。。。。天黑;我就。。。。。。爬去那边。。。。。。山坡下,你们。。。。。。等安全了,再来找我。” 王排长从包里取出一些子弹,一壶水和仅剩下的两个烧饼,李来兵接过水壶揣进怀里,说道:“把饼分。。。。。。分吃了吧,你们好。。。。。。有力气。” 王排长犹豫了一下,把两张烧饼掰成四份,一人一块。铁山把半块饼子揣进衣兜:“不说了,老李,只要我们仨有一个人活着,就马上回来找你。” 王排长把身上的长枪放到李老兵的身边,拍着李老兵说:“你。。。。。。小心,我们走了。” “李大哥。。。。。。”小齐握了下李老兵的手,李老兵抬起手推着他:“别。。。。。。别磨蹭了,快。。。。。。你们快走。” 三人发现李老兵的情绪特别平静,只是没时间多想,铁山张了下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率先转身向山梁后走去。到山梁边,铁山又停住了,跟上来的王排长和小齐也停下身,随铁山一同转身,三人给李老兵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山梁后的坡度异常陡峭,每下去一米都要小心翼翼,遇到险峻之处,三人就解下裤腰带连接后,再一点点的向下挪,压后的王排长就只得滑下去。天色完全黑下来,漆黑的夜空里,繁星倒是睁开了晶亮的眼睛,只是那一点点星光照不清几米远,让铁山他们下山的速度就快不起来。 山梁上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几分钟后又稀落下去,三人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一下,才又向山下小心移动。 远处的山下忽然有一堆火光升起,过不一会儿,在他们左侧和右侧的山下,也各生起了一堆篝火儿。铁山他们虽然预料到了小鬼子和警察会在山下堵截,但是看到在这片不大的山下就布置了三处,暗处还有没有尙不清楚,心情都是异常的沉重。 山上的枪声又紧了起来,说明李老兵还在与小鬼子、警察交火儿,三人的心里都明白,李老兵生还的希望几乎是微乎其微。 小齐道:“妈的,这是不给咱们留活路啊!连长,下山后咱们向哪边冲?” 王排长也看向铁山,铁山说:“先向下走走,别弄出动静,要是被发现了,下去就向右边冲,那边距离山更远,他们防守的人可能会少些。” 三人又向下移动,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来,可是在快到山下时,还是引来中间的火堆处狼狗的吠叫,“汪汪”的叫声一声紧是一声。 三人不再怕弄出动静,连滚带滑的向下去,好在越接近山下坡度越缓,有些地方还能跑上几步。 “哒哒哒”的一阵枪声响起,三人立刻蹲下身,铁山说:“别开枪,他们这是瞎打,走,别弄出大动静。”说完向着火堆方向看了一眼,走到距离山下还有几步时,铁山停在一块山石后,放下机枪,取下背上的狙击枪,一边对王排长俩人说:“我把那个狼狗干掉,你们俩先下去,我开完枪就走。” 看到王排长和小齐下到山底,铁山瞄准吠叫不停的狼狗勾了一下板击,瞄准镜里看到火堆旁的狼狗蹦了一下就倒了下去。铁山微微移了一下枪口,想对牵着狗的小鬼子再开上一枪,瞄准镜里就出现一束火光,铁山立刻感受到一颗子弹从他的右肩处飞过,随即肩臂上发出火辣辣的疼痛。铁山条件反射般的缩回身,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抱起地上的机枪就向山下跑去,这时才感觉自己是庆幸,刚才这一枪只打在他的肩膀上。 他所在的山石处,及山石周围立即遭到密集的弹雨覆盖。铁山几步跑下山,跟在王排长和小齐的身后,向右侧两个火堆的中间处冲去。跑动中,三人尽可能的弯下身子、放轻脚步,以避免遭到狙击的枪弹。王排长跑在前面,凭着经验和白天对山下的依稀记忆,总是带着俩人跑在低洼处。 夜色下,看哪里都是一片黑暗,又没有了狼狗的吠叫,小鬼子、警察等于是失去了眼睛,打了一阵子枪,不见反击,就派出人围向山坡边。 枪声一停,王排长也是机警的放慢脚步,紧接着就挥了下手,窜向一处土坎下,小齐和铁山也是迅疾的跟过去,趴下身子。稍后就有脚步声传来,停住,对着可疑之处盲目的开了些枪,也有子弹从铁山三人的身上飞过,三人只能忍着,不敢开枪还击。警察们没发现目标,也没有仔细搜,嘀咕了几句,就向远处走去。铁山三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这些警察,看到他们离开,才长出了口气。 远远的左侧也响起枪声,大概也是警察在对可疑之处进行试探,随后就归于沉寂。山梁上也没再有枪声传来,不知道李老兵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阵亡?眼下,铁山三人则是抓紧时机,利用夜黑的掩护快速离开。 铁山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就隐隐传来小鬼子哇啦哇啦的咆哮声,几近疯狂,在静寂的夜色里传出去很远。 漆黑的夜色下,分不清东西南北,铁山三人只是向前走着,没有人打破沉默,他们也没有目的地,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前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偶尔有几点儿昏暗的灯火儿出现,并伴随着三两声无精打采的狗吠,也被他们机械般的躲开去。 夜色下的星空倒是澄澈的很,无数的繁星,密密麻麻的拥挤在天幕上,争先恐后的眨动着晶亮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铁山三人前行的脚步。相反,那弯弯的弦月倒是沉静了许多,仅在那远远的山顶上露出一线朦胧的光,像个娴静的淑女。 不知道走出去多远,饥饿让三人的肚子发出抗议声,三人就在一处土坎下坐下来休息。发现水壶又被冻住了,只能干噎着吃下各自的半块饼子。走路时还不觉得冷,坐下来稍过一会儿,铁山就感觉冷风顺着领口、袖子口不停的钻进来,身体不由打起了冷战。 王排长和小齐解下背着的大衣,想到铁山的大衣留给了李老兵,王排长就靠近铁山说:“咱俩披着。。。。。。咦,连长,你胳膊受伤了?” 铁山说:“没事,我感觉是擦破了皮。” 王排长想从大衣里面撕下布,铁山按住他的手说:“先不用,一会见到村子咱们就进去,多弄点儿吃的,别再像今天。。。。。。老李。。。。。。唉!但愿他能躲过去。” 王排长和小齐不知说啥好,俩人心里都清楚,依照今天的形势,李老兵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只是铁山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当然了,王排长和小齐的心情也和铁山一样,也希望出现奇迹。。。。。。 王排长把大衣推给铁山:“连长,你穿上吧,我看你好像打哆嗦了?” 铁山感觉自己身子发冷,就没再推让,接过大衣穿上说:“咱们走。” 来到一个小村边,三人放轻了脚步,还是招来村里狗的吠叫。王排长看向四周围,之后凑近铁山说:“咱们好像是来过这个村子?” 铁山也觉得有印象,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窄窄的冰河,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次给老李买药,就是来的这个村子,走,咱们还去那个老中医家,这次不能再让人家儿亏着。” 三人向村里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家高门楼,小齐上前抓起门上的铁环,还没敲院里就响起狗吠声。 院里有人来到门前,问道:“谁呀?” 铁山答:“我是前面村子的,家中有人生病,着急来请老先生配药。” 院内的男人说着:“啥病啊,快半夜了还来抓药?”男人说着拉开门栓。 门刚一打开小齐就挤进门里,男人看到端着枪的小齐,以及随后跟进来的王排长和铁山,被惊吓的张着嘴,想要呼喊。铁山先说话了:“你别喊,我们不是胡子,咱们见过,我们来过您家买药。” 男人显然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你们是。。。。。。” 铁山说:“上次我们来过您家买药,您没要钱。” 男人说:“你们是义勇。。。。。。啊,快请进屋。”他压低声音,把铁山三人让去厢房,见王排长依然是没有进屋的意思,也没有谦让,跟着铁山和小齐进了屋。 老中医披着棉袄,手提着油灯从里面的套间出来,看着抱着机枪的铁山二人,脸色就变了。铁山急忙放下机枪,走到老中医身前:“老先生,我们又来打扰您了。”说着他敞开大衣,指着里面:“我们上次来您家买药,穿的是单衣,当时您老没收我们药钱。这次我们又来打扰,给您添麻烦了。”说着躬身给老先生和男人各行了一礼。 老中医的脸色缓和下来,他问:“你们。。。。。。又来买药?” 铁山斟酌着,指了下小齐说道:“我这个兄弟手臂受了伤,只是。。。。。。我们来您家,是想请您卖给我们些吃的,窝头、大饼子、豆包,啥都行,我们没有吃的了。” 男人看着铁山,脸上露出佩服、崇敬的神色:“今天在李家堡那边,就是你们和日本人、警察打起来了,我听赶集的人回来说打的很激烈,啊,你们都是真正的好汉,是咱中国人里的这个”他向铁山伸出大拇指。 铁山苦笑着:“我们今天是去集上买吃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老中医对他的儿子吩咐道:“去装些粘豆包,把今天烙的大饼子都端来,还有咸菜。”他转身对小齐说:“这位好汉,来,坐下,伤在哪儿?” 第82章 李老兵身殒 老中医给小齐处置好了伤口,他的儿子就端着一笸箩的大饼子、粘豆包进来,王排长也随后跟了进来。 男人问铁山:“看看够不,不够,我再去取。” 铁山连忙说:“够了,够了,谢谢,太谢谢了。” 王排长已解下身上的包,从包里掏出一把银元放在桌子上,男人抓起来想送回来,被王排长按住:“你家上次就没收钱,再不收下,我们三人就不好意思走出你们家了?” 男人看向他的父亲,老中医面向铁山说:“好吧,这钱我们收下。你这位好汉,我看你脸色不好,出气热,身上是有伤吧?即然来到我家。。。。。。” 铁山打断老中医:“谢谢您,我这伤没事,我们得赶紧离开,免得给您家添麻烦。” 老中医很倔强:“你已经给我家带来麻烦了,我不在乎再多一些。” 铁山一愣,没想到老中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连忙摘下身上的枪,脱下大衣和棉袄,露出已是血糊糊的臂膀。 王排长和小齐倒是没什么,老中医和他的儿子见到铁山血糊糊的伤口,脸上非常吃惊,吃惊过后看向铁山就露出钦佩之色。老中医急忙给铁山清理好伤口,摸着铁山的手腕说:“你这是幸运,没伤到骨头,听你这脉相,我看你是心里有火儿啊,又受了风寒。我再给你配副伤寒药吧,回去。。。。。。唉,我也不问你们住在哪儿?你回去立刻煎药,喝过药,身子出透了汗,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 老中医麻利的配好药,包好递给铁山:“这是你们俩的枪伤药,这是治伤寒的——你们的药罐还有吧?”见铁山点头,老中医接着说:“我就不留你们了,记住,回去马上服药。” 三人把药和大饼子、粘豆包、咸菜装进包里,给老中医父子俩行了一礼,就抱起机枪出门奔向村外。出了村子,就奔着小山洞的方向而去。 凭着一股子精神毅力,铁山硬挺着回到山洞,一进到洞里就瘫软的靠在洞壁上,虚弱的身子已是微微颤抖起来,感觉浑身都在疼痛。 王排长点着火儿,借着火光看到铁山的状态,急忙找出药罐,为铁山熬药。小齐取出几个粘豆包放在火堆边,烤热之后,三人就着咸菜默默吃着。铁山勉强咽下一个豆包,身子的不适就让他不想再吃,待到药熬好,趁热喝下后,就躺下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此时洞外的天空已露出一抹白色,看来天快亮了。弄息了火堆,小齐挪到洞口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头说:“王大哥,你先睡吧,我还能坚持一会儿。” 王排长说了句:“你坚持不住就招呼我。”躺下后,跟着就响起了酣睡的呼噜声。他是太累了,好像是只睡了一会儿,就又被说话声惊醒,睁开眼睛就听小齐在说:“连长,我自己去就行,你身子虚,得有人照顾。” 王排长瞬间清醒过来,坐起身说:“啊,我去,小齐,你留下。连长,现在几点了?” 铁山道:“我刚看过表,两点了。” 王排长也看到了透进来的亮光,说道:“我还以为只睡了一会儿呢,小齐,咋没招呼我?”也没等小齐回话,接着说:“你俩都有伤,我一个人下山,行动能快点儿。” 铁山想到小齐也有伤,叹了口气:“你自己要小心,无论遇见啥事先保住命。” 小齐对王排长说:“我这点儿小伤没事,王大哥,我和你去吧,要是找到李大哥,咱俩也好换着把他背回来。” 王排长看向铁山:“连长,你自己留下,没事吧?” 铁山说:“我没事,就是感觉身子发虚、浑身没劲。你们俩去吧,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对了,你们俩一定要弄清楚情况再上山,防备他们拿老李做诱饵。” 王排长和小齐吃过饭,没穿醒目的警察大衣,只带着短枪下了山。没想到天黑后不久,铁山还处在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中,王排长俩人就回到了山洞。铁山身上正出着汗,见到王排长和小齐回来,看两人神情严肃,又没带回来李老兵,滚热的身子就感觉发凉,心里已经知道李老兵凶多吉少。 李老兵已经身殒,他的尸体就被吊在那座山下村子边的一棵树上。王排长和小齐下了山,在半路上就从几个少年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去和过路的村民交谈,得到确认后,俩人商量了一下就转向岔路。他们俩的心里虽然有着强烈的冲动,但是都明白眼前的形势,就没敢去那个村子去看李老兵,而是绕了个弯儿返回山上。 铁山听到李老兵的尸体被吊在了树上,嘴里骂着:“他妈的。”拿起手边的水壶就要向洞壁上砸,被王排长拦住了。 王排长摸到铁山手上热热的,脸上也有虚汗在冒,就说:“连长,你这样。。。。。。咱们心情都不好,你快躺下,等你好了咱们就下山,把老李抢回来安葬。” 小齐也安慰说:“连长,你别着急,先养好身子,咱们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等你好了,咱们一定多宰几个鬼子、警察,把他们也吊在树上。” 铁山被王排长和小齐劝说着躺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睡着了,挨到次日天色将明,他的身子和精神还是不见好转。 值哨的王排长听到铁山说着梦话,明白铁山是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把铁山掀掉的大衣盖好,就趁着天未亮点起火,给铁山熬药。天明时,药也熬好了,金黄色的大饼子也被他烤的冒着热气,王排长就息了火儿,叫醒铁山和小齐。 铁山趁热喝下药,出了满身的汗,觉得身子舒服许多,又吃了块大饼子,感觉身上也稍稍有了一丝力气,身上的关节也不再是特别的疼痛。铁山抻了下腰,想起身,想想又叹了口气,向后靠在了洞壁上。 突然间又少了一人,小小的洞里就显得宽敞不少,可是气氛却是比以前更显压抑。吃完了饭,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小齐挪去洞边放哨,王排长就挪向里,挨着铁山躺下。 洞里安静下来,洞外刮过的风声就越发的清晰起来,大概是因为山的阻拦,风儿也是时缓时急的。缓时,风儿就像是那娴雅的淑女在山坡上漫步,带动枝叶轻摇慢舞,发出微微的沙啦啦的摇动声;急促时,又宛如是暴怒的莽汉,横冲直撞的,随之而带来的哨音尖厉而又悠长,拐着弯儿的飘去远方。偶然间有“嘎嘎、嘎嘎,”喜鹊的叫声传来,短暂的在山间回荡过后,洞外就又只剩下了风儿声。 洞里很暖和,又刚熄了火儿,还残留着木柴燃烧过后的焦糊味,和浓郁的药味。小齐把头凑向洞口边,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铁山和王排长也都没有困意,或躺或坐着倾听着洞外的风声。 良久,铁山忽然说:“老王、小齐,你们俩后悔吗?”声音还带着一些嘶哑,也不待王排长、小齐回答,铁山就自顾说道:“我知道你们俩不好回答,反正我现在是后悔了——哎,当初,我就不该劝说你们留下,先是老刘、这次老李也没了,责任都在我。” 王排长:“连长,你不能。。。。。。” 铁山打断王排子:“老王,我知道你想说啥?你也不用替我辩护,咱们是军人不假,也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可是。。。。。。咱们现在不是军人了,很多人还认为咱们是胡子呢——是,他妈的,做个胡子也没啥不好,只要咱们不去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儿!就是。。。。。。老李就这样死了,还被他们吊在树上,我过不了自已心里这道坎。”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想把老李抢过来,与老刘安葬在一起,让他们俩做个伴儿。” 借着洞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王排长和小齐看到铁山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俩人都能理解铁山的心情,却是不知道应该说啥好,就无法去接铁山的话茬儿。静默,过了好一会儿,王排长说道:“连长,咱们当初同意留下来,都是有自已的想法,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就像当初营长带着咱们加入抗日又勇军,那么多的弟兄、还有营长,他们都死了。。。。。。唉,说良心话,谁都不想死,你也不必老是责怪自已。” 小齐回头说道:“连长,你总是想的那么多,李大哥死了,咱们心里是不好受,那就给他报仇就是了,咱们多杀些小鬼子、警察,让他们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铁山只能在心中苦笑,即便是消灭再多的小鬼子和警察,李老兵、还有刘德友,他们俩能活过来吗?但是却没法把话说出来。他清楚自已与小齐、与王排长的想法会有差异,看待同一件事儿也会有不同的看法,他倒不是觉得自已对,也不是觉自已比别人强,而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更何况在此时说出来,也只会让王排长和小齐陪着自已痛苦。 洞里又安静下来,洞外的风声就又传进来,不过没有了天亮时尖厉悠长的哨音,显然是风速小了很多。洞里木炭的焦糊味、药味早已散去,随着太阳的升高,气温的升高,洞里的温度也是更加的暖和,加之洞口被挡的严密,透进来的光线也是暗暗的,氛围就让人感觉昏昏欲睡。沉默中,铁山和王排长也便先后熟睡过去。 铁山再醒来时已是午后,稍稍活动了一下感觉身子又轻爽了许多,身体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不少。王排子和小齐也都醒着,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见他醒来,王排长问:“连长,你咋样?感觉好点没?” 铁山掀开身上的大衣,握了下拳头说:“好多了,也有了点儿劲儿,小齐,你的手臂消肿了没有?” 小齐撸起袖子看了看:“还没消。连长,你想下山?我没事,不影响这只手打枪。” 王排长给俩人泼着冷水:“连长,你们俩的伤没好,小鬼子、警察这几天一定是着急的盼着咱们过去,咱们不能被他们牵着走,等他们放松些咱们再想办法去抢。” 铁山心中自然是明白,小鬼子把老李吊在那儿,就是想吸引他们过去,四周围不一定派了多少人埋伏着呢?同时也知道,以他们三个人的力量,想把李老兵的尸体顺利的抢出来,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只是,铁山心中特别的焦急,他不能容忍、也容忍不了,自己的兄弟死了还要被小鬼子吊在树上。。。。。。 第83章 纷乱的思绪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远处的山头和近处的山梁依旧是先迎来朝阳,等到朝阳公平的洒遍山岭间,它的所到之处与未到之处也依旧是和昨天一样,不曾有一丝的变化。那因为阳光的照射也依旧是灰秃秃的山顶、山坡上,枯黄色的灌木、蒿草,也依旧是被动的接受着又一天的寒风肆虐,依旧很是顽强的摇曳在无休止的寒风中。 而除了这肆虐的寒风,山岭间不见有半点生机,也可能是太早了点儿吧,山中也还不见有鸟鹊飞舞鸣叫,它们虽然不会像人一样的有思想、有烦恼,却是会凭借着本能赖在窝里,以躲避这冬日清晨的严寒。 洞外山中的风景依旧,可是因为看风景的心情糟糕,这依旧的风景看着也就更加的索言无味。铁山轻轻的叹了口气,从洞外收回目光,转身靠在洞壁上。 小齐的身前摆放着机枪,他在用大衣里子撕下的布,细心擦拭着机枪。王排长也在擦拭着他的烟袋,他用细细的草棍从烟杆的一头插进去,慢慢的把草棍从另一头儿顶出来,带出烟杆里污黑、粘稠的烟油,随之洞里也便弥漫了烟袋油子的刺鼻味。 铁山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集中精力,思考着如何把李老兵的尸体抢过来,然后与刘德友安葬在一起,让李老兵死后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也让他们三个生者的心灵得到慰藉。 可是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一忽儿把他带去奉天的媳妇和儿女面前,一忽儿又把他带到近在咫尺的父母面前,一忽儿又闪现出眼前的画面,纷乱的很。。。。。。严冰还在上班吧?他走了,家里的花销都得她来挣,以严冰的性格,一定还会出去工作的,就是辛苦她了!儿子还是那么淘气吗?应该又长高了不少吧?会不会学着照顾妹妹了?女儿金秋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胖嘟嘟的?想到女儿,他的心里就会涌出甜丝丝的暖流。。。。。。爸爸妈妈,啊,细想起来,他有快三年没有看见爸爸、妈妈了,他们的身体还好吗?二哥、二嫂,铁香和二贵,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好吗? 。。。。。。 还是那个没有什么变化的小院,铁香抱着她的小闺女走进来,她的棉袄外套着的还是三年前严冰来时给她做的衣裳,只是上面打着补丁,袖子口原本的花色已是不见,被一节别样的花色布取代,看着一点儿也不协调。她的身前跑着的一儿一女,到了厢房门口就推开门,对着里面喊:“姥爷、姥爷。” 屋里的宝加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笑着答:“哎、哎,走,咱们去上屋。”他的头发差不多都白了,胡子也白了,站起来时背已有了明显的弯驼。 正房里热气腾腾的,铁梁把包好的黏豆包放在大锅里,他的儿子金珠在拉着风匣,“呱哒哒、呱哒哒”的风匣声,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现出金珠那在向少年迈进的小脸,他的鼻子上和脸颊上挂着烟灰。看到铁香她们进屋,金珠仰起小脸说:“姑姑来了。” 铁香回答:“哎,金珠,昨天回来的?学堂放假了吧?” 小金珠也去了黄家湾铁山读过的学堂念书,平时住在姥姥家,是昨天才被铁梁接回来的。他回答姑姑之后,见爸爸向他挥了下手,就起身随爷爷姑姑进了里屋。 宝加媳妇与儿媳妇坐在炕头包着粘豆包,炕梢儿上,金凤带着两个小弟弟在玩尜拉儿,猜着尜拉儿的正反面和侧面。铁香带着孩子们进来,两个小的喊了声:“姥姥、舅母。”之后,就蹬掉了鞋子窜上炕去,与金风凑在一起,之后就响起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玩笑声。 宝加媳妇的头发也是白色多于黑色,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脸上昔日娇好的容然已是完全不见了踪迹。她问铁香:“二贵贩缸还没回来?” 铁香这些天就在为二贵担心,却是不能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嗯,估计快了吧。” “唉,这世道不好,干啥都叫人担心。”妈妈叹气说着,挪到炕边冲地上拍干净手上的面,接过铁香怀里的孩子,说道:“自打日本人占了奉天,你三哥就没给家里来过信,又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咋样了,真叫人担心。” 铁香说:“听人说,日本人占领奉天时,东北军就大都撤去了关内,三哥可能是也去了关内?没法给家里写信呗——就是不知道我嫂子和孩子去没去关内?” 铁梁媳妇说:“他三婶的爸妈都在奉天,她和孩子就是没跟去关内,也是和她爸妈在一起,咱们不用担心。” 宝加媳妇道:“都是该天杀的日本人做的孽,他们不在自已国家待着,做啥要来霸占咱们国家?你三哥是军人,他那脾气,唉!” 小金珠跑到奶奶身前说:“奶奶,你叹啥气呀?前几天先生还问我打听三叔来的,他还夸我三叔是个真正的军人呢,告诉我向三叔学,长大了也做个顶天立地的军人。” 宝加媳妇的脸上露出笑容,她伸出一只手擦去金珠脸上的烟灰:“好、好,我大孙子好好学,长大了超过你三叔,奶奶一定让你把书念下去,不能像你三叔似的中途退学。 。。。。。。 而在奉天城铁山家的小院门前,昏暗的天色下,金鸣拉着妹妹的小手在等妈妈下班,姑姥姥劝着小金秋:“好孩子,外面冷,咱进屋去等好不好?走,金鸣,带妹妹回屋。” 金鸣拽着妹妹:“金秋,听姑姥姥话,跟哥进屋去。” 小金秋脸上淌着眼泪,她挣开哥哥的手:“我不回去,我就等妈妈。” 靠着门框抽烟的姑姥爷摇着头转回屋去,拿了一件衣服出来,给小金秋披在身上。天色黑下来,严冰才急匆匆的赶回来,抱起委屈的哭起来的女儿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回屋吃饭去。”边走边哄着女儿:“妈妈医院里有病人,才回来晚的,以后妈再回来晚时,要听姑姥姥话,听哥哥话,知道不?” 小金秋搂紧妈妈,贴紧严冰的脸点着头。 姑夫关上院门,姑姑扭着小脚跟在严冰的身后,嘴里咕哝着:“都是小日本造的孽,害的姑爷回不来家。”她紧走几步跟着严冰一起进了屋,说:“饭菜都凉了,我再热一热。” 姑姑热着饭菜,见严冰又出来,小声问道:“冰儿,快过年了,姑爷还没有消息?”姑姑凑近严冰:“我看金鸣这孩子懂事啦,今天还拿着你们俩的照片偷偷哭了呢。” 严冰一下子停住了,看了眼里间,又看了看姑姑,抑制住眼眶里就要涌出的泪水,摇了摇头说道:“招呼我姑夫,咱们吃饭吧。” 这一夜,严冰尽管在医院里很累,可是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女儿还是失眠了,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两个孩子。心儿,静不下来,脑子里就不断映现出铁山的身影。。。。。。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姑姑、姑夫老俩口也没有睡着,黑暗中,姑姑嘴里叨咕着:“要是姑爷在家多好,两个孩子不一定有多高兴呢!”姑夫拿着烟袋杆不时吸上一口,又缓缓的吐出烟,忽然叹气说道:“唉,就是苦了小冰这孩子。” 。。。。。。 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就到了中午,洞外的阳光大概是明媚的很,所以洞子里的光线就格外的明亮。铁山拿起水壶洇了下干渴的嗓子,挪去洞边说:“老王,你眯一会儿。” 王排长挪去洞里,坐下后说:“我刚才想过了,咱们想把老李抢过来,白天不行,只能夜晚行动,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过去侦察一下,弄清楚情况再决定怎么去抢?” 铁山说道:“我也想过了,白天肯定是不行,就是在夜里,把老李抢过来了,就咱们三个人,想把他顺利的带到狼洞那边也难。要是能弄辆马车,咱们或许还能快速的甩开小鬼子和警察的追击?问题是上哪儿去弄车子?” 王排长道:“那咱们就做一回胡子,抢一辆马车,反正咱们是。。。。。。心里无愧。” 一直没说话的小齐说:“连长、王哥,那天小鬼子、警察追咱们时,不是有人骑着马吗?咱们抢他们的马儿咋样?” 铁山和王排长听了眼睛一亮,铁山说道:“要是能抢到马最好了,又灵活、又快。”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咱们今天后半夜就下山,天亮前赶到那边的山上,弄清楚那个村子的情况和他们的马放在哪儿,再商量咋做。” 王排长问:“你们俩的伤,没事吗?” 小齐撸起袖子说:“我没事,消肿了,连长,你伤的重?没好就再等一等?” 铁山活动了下受伤的肩膀:“好多了,今晚再换上药就该好了。咱们不能再拖了,别再发生啥变化,都休息吧,今晚就行动。” 半夜刚过,三人把机枪和食物都留在洞内,只带着长短枪,还有水壶和几个大饼子、一点儿咸菜出了洞,用石块堵好洞口,做好伪装就下了山。 还是走的上次去李家堡的路,只是三人放慢了速度,远离着村庄,行进的更加谨慎,到了那个土山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鸡鸣声。三人稍稍加快了速度,在山下冰冻的小河上,砸开冰面,给水壶装满水,休息了一会儿就上了山。 凭着依稀的记忆,辗转着来到曾经据守的山顶上时,天上的星星大都隐去,山顶上凸起的岩石、灌木和小树变的清晰起来。 三人刚到李老兵身殒之处,就看到了随处可见的子弹壳儿,在一丛枯草边,一只被子弹击了个洞的水壶丢在那儿。小齐拣起水壶,发现水壶里还有水,只是被冻住了,被子弹击穿的洞口边还有一节短短的冰流子。小齐看了看说:“是给李哥留下的水壶。”不用说,当时李老兵是胸部中了弹。 三人又分开围着附近转了转,没发现其他的什么。此时东方的天空已出现曙光,已能朦胧的看得出山下的大概轮廓。三人来到山梁的高处,找了个隐蔽的背风处停下来,王排长又弄了些灌木枝、枯草过来,把灌木枝插进身前的石隙中。随后三人就趴在草上挤在一起,身上盖好大衣,便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84章 山梁上 随着天色的一点点儿放亮,远处山下的小村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从他们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得见整个村子。此时村里的人们大都醒来,已看得见有人向屋里抱着柴火儿,随后就看见一家一家的屋顶上冒起了或浓或淡的炊烟。炊烟袅袅升起越来越多,随微风飘舞着,像一层薄雾似的笼罩在村子的上空。 铁山的脸贴着狙击枪的瞄准镜,一点点的移动着枪口,透过薄雾盯着村子边,仔细的寻找被吊在树上的李老兵。村子边树木不多,让他很快的就在村子前找到了被吊着的李老兵,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又有树枝的遮挡,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孤零零的被吊在树下。铁山盯着瞄准镜里李老兵小小的身影,心里的火气在上涌,脸色就渐渐变的十分冰冷,扶在枪上面的左手慢慢握紧,嘴里骂着脏话,手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王排长伸手接过枪,看过后脸色也是变得铁青,嘴里咕哝着:“都他妈的该死。”随后又骂道:“他妈的,果然是在边上埋伏着人。”他把枪移向铁山:“那棵树的右边有个苞米杆垛,那三个人是从苞米垛里钻出来的。” 铁山接过枪,从瞄准镜里看到了那个距离树下三四十米远的苞米杆垛,看到了那三个穿着大衣的警察,其中一人的肩上还扛着机枪。那三人走进村子后,进了第二户人家的院子,由于视线被院内的厢房所挡,这三人大概是进了厢房。铁山长出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怒气。他发现那个小院不大,房子也很普通,看着也不像是富裕之家,大概是被征用的。 铁山慢慢移动着枪口看向村里,在隔着的一户稍大些的人家院子里,发现了马棚下的马儿,还看不清有几匹。这时,一个穿着醒目警察服装的人,正从马棚边的茅厕里出来,边走边系着裤子,走向对面的屋子。 铁山继续移动枪口,在村中碾子旁,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儿让他停下来,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站在院子里的人,大概的确认之后,脸颊上的肌肉不由的就抖动了一下。 王排长正好看到了铁山脸上的表情变化,问道:“连长,看到那个银生了?” 铁山放下枪说道:“大概是他,在碾子旁那个高墙大院里,还有个人,像是小鬼子。妈的,这小子就是日本人的狗,我一定要宰了他。” 小齐接过枪,找到村里的高墙大院,盯着瞄准镜看了一会儿说道:“是小鬼子,那个人和你说的差不多,是银生,看他在小鬼子面前的样子,像个奴才似的,没有一点儿骨气。”小齐也在瞄准镜里找到了李老兵,脸色已是极为的愤怒,心中说道:“李哥,我一定多杀小鬼子、警察,给你报仇。”又移动枪扫描了一会儿,放下枪说:“连长,没看到他们的马儿呀?没有马儿,咱们咋办?” 铁山说道:“他们的马儿在村里,村前数第四户人家的院子里,不过怎么把马儿抢过来?得好好想一想。咱们着急,也不能中了他们的计盲目下山,先看看情况吧。” 王排长提醒小齐:“看着点儿村边,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埋伏?” 小齐闻听把枪指向吊着李老兵的树下,仔细观察着村前的每一个可疑之处。 山顶上风大、也冷,尤其是在这冬日的清晨,即便太阳一出来就照在三人的身上,带来些许暖意,可是时间一长,还是被冻的浑身冰冷,感觉身子由里到外都透着寒气。三人就不时的轮流退后,去山后活动一下僵硬的身子,以抵御这透骨的寒冷。 太阳已升到高处,村子里也没看到有人走动,也没有孩子出外玩耍,偶然有走出院门的,也是因为柴火儿垛在院外,匆匆的抱了柴火儿就回去,决不在院外停留。 小齐把枪挪给铁山:“我看树左边的头一户人家里大概有警察,刚才时间不长就有两个男人去撒尿,一个又高又壮,另一个瘦瘦的,个子也不高,这两人根本不像是一家人。” 铁山接过枪观察着那家儿院子,忽然想到自己所受的伤,就在村前的附近扫描起来,想找出那个鬼子枪手的可能藏身之处。他在两处可疑的地方反复看过之后,却是不敢确定,这时小齐说:“他们可能要去村外溜马?你们看,有两人在往院外牵马。” 铁山稍稍移动了一下枪,就看到有两个村民装束的人牵着四匹马出了那户人家的院门,拐向村后走去。俩人出村后就放开缰绳,任凭马儿在田地里溜达,俩人则是找了个背风处,坐下身子抽起烟来。 铁山还想向远处观察,视线就被眼前的山坡挡住了,怕被山下的人注意到,铁山也没敢向前移动去看。他把枪给小齐:“小齐,你留意点村前,我感觉那个小鬼子的枪手就藏在村前,找到他,咱们也能有个防备。老王,咱俩去那边看看。” 铁山与王排长来到可以看得见村后的山梁处,慢慢爬向前,山下的景物就呈现在俩人眼前。王排长看着山下说:“从那边的河沟过去,很容易抢到马,就是不知道这俩人啥时回去?太早了可不好。”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才十点多,估计这俩人午后就得回去,现在下去抢到马就暴露了,就得马上去抢老李。这大白天的,就算是把老李抢过来,咱们也躲不开他们的追击。” 王排长说:“要不咱们现在下山,把这俩个家伙儿悄悄宰了,等天黑再去抢。。。。。。”说着停顿了一下,苦笑着接道“妈的,不行啊,小鬼子和警察又不是傻子,两个大活人和马儿没了,不可能不加强防备。他妈的,咱们想的太简单了。” 铁山思索片刻就清楚他们考虑的确实是太简单了,凭他们三个人,先抢马,再抢李老兵,还不能被小鬼子追踪到,该有多么的艰难。可是不把李老兵抢过来,让小鬼子把老李吊在那儿示威,铁山心中的愧疚感更甚,他努力抑制着火气说道:“必须把老李抢过来。” 俩人议论一番,也没找出好的办法,只能是看形势的发展做决定。回到小齐那里,小齐告诉铁山,他没发现那个鬼子枪手的藏身之处。 提起鬼子的枪手,铁山心中的火气更盛,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语气严肃说道:“那个鬼子枪手枪法非常好,我受的伤大概就是他打的,那天我开枪打他们狼狗时,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他就根据我开枪的火光找到我,还开枪击中我,是个厉害家伙。今后再和小鬼子交战时,咱们都得注意,打一枪就挪地方,不能给他们瞄准的机会。” 看到铁山严肃的神情,王排长和小齐同时点了点头,王排长接过小齐手里的狙击枪,继续观察着山下。而山下的村子里依然是平静,平静的连鸡鸣狗吠声都少。唯一醒目的是村民家屋顶上升起的炊烟,尤其是住有小鬼子和警察的人家,其房上烟囱里冒起的烟又粗又浓,不曾间断。 大概是吃过了午饭,为了消食吧?挎着洋刀的小鬼子和银生出了高墙大院,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的小鬼子,几个人慢慢悠悠的走到村前,在吊着李老兵的树旁站了一会儿,又慢悠悠的返回了高墙大院,之后就再没看到小鬼子或是警察在村前出现。 三人把大饼子和水壶在太阳下晒了晒,就着咸菜填饱了肚子,便继续留意着山下,耐心的等待天黑。然而太阳却是移动的很慢,仿佛是有意和他们做对似的,你越是盼着它走的快点儿,它就越像是老态缠身的小脚女人,半天挪动不了一步。 俩个溜马的牵着马儿进了村里,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也才刚过两点儿,离天黑还早着呢。小齐看着村头的方向说:“连长,没有马儿,咱们抢了老李向哪儿边跑好?” 小齐的话提醒了铁山,他从王排长手里接过枪,向村前的远处看去,良久,他放下枪,手指着山下说:“看到那边向前的河沟吗?先向那里撤,到那儿你们俩带着老李向左拐去狼洞,我顺着沟把他们引开。你们俩放心,也别争,我把他们引出一两里就回头追你俩,要是走岔了就在那边的山下等着。记住,要是你俩被发现了,就放下老李快跑,只要咱们三个还活着,才有能力安葬老李。” 王排长想说话,看到铁山坚定的眼神就没说出来,他握住铁山的手紧了紧,小齐也伸出手来,三人的手紧紧握了一下,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太阳虽说是移动缓慢,也还是缓缓的落下了西山,山下的小村子也就慢慢的变的朦胧起来,三个裹着大衣的警察进到苞米杆垛后,不久,天色就黑了下来。三人放心的起身,想活动一下手脚时,山下的村前方向忽然冒出一团火光来。王排长抓过枪看了一会儿骂道:“这帮杂种想的倒是好。”然后看向铁山。 铁山皱着眉头说:“咱们先别下山,看看他们还有啥防备?” 夜色阴沉,没有了太阳的照射,趴在山梁上就感觉更冷,风儿也更加的刺骨。好在不用担心被发现,可以放心的起身活动一下被冻僵的身子。直到过去了两个小时,只看到有一个人——大概是从苞米杆垛里出来的,给火堆添了些柴,就没再发现有什么情况。 铁山看了眼怀表:“走,去弄口热水喝,吃完咱们就下山。” 三人在山梁后找了处巨石间,用大衣挡住光,点了小火,烤热水壶和大饼子,吃饱喝足弄息火儿,回到山梁就开始向山下移动。因为时间充裕,又怕弄出响声,三人移动的很慢,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下到山下。 阴森的夜色里,弦月朦胧,时隐时现的几颗星星也是暗淡的很,使大地更显漆黑。铁山三人放慢脚步,向着火堆右侧的苞米杆垛缓慢靠近,且边走边留意着火堆方向。 火堆上的火苗儿不是很旺,所照着的也是很小的范围,一旁被吊着的李老兵,仅能看到一个黑影,更远一些村边的房屋、院墙还看不清楚。夜很黑、也很静,静的连脚踩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响声,听着也感觉很大,似乎能传出去很远,三人的脚步就落的更轻,迈的更慢。。。。。。 第85章 被吊着的灵魂 前方的苞米秸杆垛已显现出黑黑的影子,铁山三人也是弓下身子,越接近垛子脚步就迈的更慢。突然,从垛子里发出一阵“簌簌”响动,响声不大,但是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是异常突兀,铁山三人立刻趴在地上,并把枪口指向苞米杆垛。 响动过后,就听垛子里传出:“他妈的,你想弄着火呀?别抽了,去看看该添柴了。”随后就听到“哗啦啦”的苞米杆被移动的声音,一个刁着烟袋的警察出来了,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后,这家伙儿就抽着烟,伴着一明一暗的烟火走去火堆。 突然发生的情况,让铁山三人没敢再动,思索片刻,铁山给王排长打了个手势,俩人把枪背在身上,拔出腰后的短刀向那个警察回来的路上爬去,在一处阴影下停住身子,等待其返回。小齐则是趴在原地,枪口指向苞米杆垛,防备着垛里的警察。 功夫不大,警察给火堆添了柴很快就返了回来,他边走边磕掉烟灰,卷了卷把烟袋放进兜里。也许是刚离开火堆,眼睛还没有缓过来,警察走到铁山跟前,才看到突然跳起来的俩人,他张嘴想喊,嘴巴却是被铁山的大手死死的捂住了,随后脖子上、胸口上就先后挨了两刀。这个警察拼命的扭动了几下身子就不再登动,铁山才小心松开手,把他丢在阴影处。 按照预计,想顺利的解决掉苞米杆垛里的警察,有可能会惊动村边的鬼子、警察,没想到一上来干掉了这个警察,就让接下来的行动减少了很多风险,也容易了许多。铁山和王排长俩人长出了口气,双方对了下眼神,铁山就不再掩盖脚步声,迈步向苞米杆垛走去。王排长则是轻手轻脚的跟在身后,他给小齐打了个手势,就跟着铁山搬开苞米杆扑进垛里。垛里的警察还以为添柴的同伴儿回来了,迷迷糊糊中被抹了脖子才发出低沉的吼叫,随着一阵“簌簌”的苞米叶子的响动过后,苞米杆垛里就沉静下来。 又过了片刻,王排长抱着机枪与铁山先后出来,铁山向小齐招了下手,就迈步走向火堆。不想,小齐却是摆手叫住铁山,他凑近铁山:“连长,现在火势太旺,太亮了。” 铁山望着三四十米外烧的正旺的火堆,又看了下被吊着的李老兵,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回身去垛子里拎出两件大衣:“你们俩后边跟着,我先过去把火堆盖上,到时都快点儿,咱们越快离开火堆越好。”说完稳了稳急切的心跳就向火堆走去。 铁山边走边留意着村边的方向,也观察着被吊着的李老兵和周围的地势。因为火光刺眼,看四周哪里都是一片黑暗,也是出奇的静谧,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啪啪”声,和崩起的一两点儿火星儿。虽说是在黑暗中,几十米的距离也是眨眼就到,到了火堆边,铁山麻利的把两件大衣盖在火堆上,就向吊着李老兵的大树跑去,并飞快的爬上树岔割断了绳子。 此时王排子和小齐已跑了过来,去树底下去接李老兵,可是由于吊的太高,李老兵的尸体又被冻的僵硬,两人没能接住,落地时便发出了“咚”的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声音就传出去很远。 王排长帮小齐把李老兵扛在肩上,抱起地上的机枪,就跟在铁山的身后,迅速的冲向预计中的河沟方向。这时也传来小鬼子的喝骂声和一阵枪响,只是火堆上盖着两个大衣,火焰还没有烧穿大衣冒出火苗儿,失去了目标的小鬼子、警察,也不知把子弹射去哪里。 火焰很快的烧穿大衣,露出了燃烧的更旺的火苗儿,可是在附近已看不见铁山他们的影子。小鬼子和警察冲出村,盲目的开着枪,急急的顺着河沟追出去很远,仍没有发现目标,对着四野开了一阵枪、发泄了一番怒火,就不甘的退了回去。 石田少佐与银生来到苞米杆垛前,借助火把的光亮看到警察的死状,石田嘴里骂了一句:“八嘎。”冲身边人发泄起了怒火。 银生恭顺的站在一旁,他的心里已是充满了恐惧,刚才又一次看到手下们死时的惨状,他的脸色就吓的十分苍白,只是黑暗中无人看见罢了。他的心里已对铁山他们有了可怕的阴影,因为每次交火都有他的手下惨死,而且那死状让他心颤。。。。。。他比谁都想快些抓住这几个刁匪,以早早结束这可怕的任务。虽然这次击毙了一个刁匪,可是没有获得任何刁匪的信息,现在连尸体都被刁匪们抢走,让他对刁匪们的恐惧更甚。 枪手宫崎带着追击的人垂头丧气的回来,听完汇报,石田叽哩咕噜的咆哮了一番,也便无奈的向村里走去。银生急忙跟上去:“石田君,明天,皇军的狼犬能到吗?” 石田点着头,咬牙切齿说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要抓住这几个刁匪,否则,皇军的脸面,我的脸面,还有你的脸面,统统的没有。” 银生连连点头:“是、是,一定要尽快抓住他们,挽回颜面。” 。。。。。。 铁山三人轮换扛着李老兵僵硬的身子,去往狼洞,路上无人说话,也没有休息,等到赶到狼洞,三人已是筋疲力尽,嗓子干的要冒烟。 在洞里点起火,烤热已被冻住的水壶和剩余的两块饼子,三人补充了一点儿食物和水,就在刘德友的坟边,用刀子一点一点的挖掘墓坑。。。。。。 时间缓缓向前,弦月在山梁上隐去,满天的星星也在一颗颗的减少,直至完全隐去,到天色大亮时,三人才挖好不太深的墓坑。安放下李老兵,王排长把一支长枪也放在他的手边,希望老李的灵魂在那边能够得到保护,不至于被妖魔鬼怪袭扰。三人先是找来石块,再把挖出的土盖在石块上面,小小的坟墓就完成了。 默默的在心里祈祷李老兵安息,三人给李老兵行过军礼,也给刘德友行了军礼。进到洞里,三人就累的躺了下去,一天一夜多没合眼了,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疲惫,让他们紧绷的心稍一放松,困意就袭来,便都打着呼噜睡去。等到睡在洞口边的小齐被冻醒,洞外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铁山和王排长也先后醒来。没有了水,食物又放在了那边的山洞,又饿又渴的三人就离开了狼洞,向那边的三岔口走去。 然而铁山三人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狼洞两个小时后,石田少佐和银生就带着二十几个鬼子、警察,牵着两只狼狗,追索着来到狼洞。随着李老兵的墓穴被发现,尸体被挖出,紧挨着的刘德友的新坟也没能幸免,他的遗体也被挖了出来。 又挖出一具刁匪的尸体,且在墓穴里搜到两支枪,这让石田和银生感觉收获巨大,觉得不仅可以提振一下手下们低落的士气,并给那些不安份的民众以震慑,还能让他们在上司面前讨回一些颜面。还有就是让他们看到了抓住刁匪的希望,之后就命人把两个刁匪的遗体带到近处的高家屯,次日一早,俩人的遗体就被吊在村前集市旁的树上。 李老兵的灵魂还是没能得到安息,连带着刘德友。。。。。。他们的遗体就暴露在日光下、寒风中。。。。。。 在辽西,民间对于死者都叫做:死者为大。这是人们对死者的敬畏,也是存在于人们心中的天理,但是现在是小鬼子为大,而且他们也不在呼什么天理,也或许是他们没有天里。如果世间有灵魂存在?而李老兵和刘德友的灵魂还在的话?那么他们的灵魂就该安安静静的去往冥冥之中的另一个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飘浮在空中。只是他们的灵魂发不出声音,借助围观的村民之口叹息:“拿死者的尸体耍威风,真是没有人性,天理难容啊!” 铁山三人在三岔口的小溪里取足了水,回到山上的洞里,吃饱之后,就留下一人放哨,然后放心的睡去。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三人费尽了心力抢回来的李老兵,又被小鬼子、警察搜索回去,还搭上了刘德友。。。。。。 当次日的太阳在山梁上露出来时,三人的身体也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小齐手臂上的伤口已结了痂,昨天晚上回来时就撤去了绷带,铁山的伤口也在愈合,又上了药,也应该很快就好。吃着还有些温热的大饼子,小齐拍着机枪说道:“要是再多几个人,有这三挺机枪,遇见再多的小鬼子和警察,咱也能和他们较量一番.,不至于被他们撵着跑。” 王排长笑了笑,摇头说道:“咱们又不是去打仗,要那么多人干啥?被他们撵着跑也不证明咱们就输了?” 铁山听了却是心中一动,他心里原来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也曾想过送走王排长他们之后自己该做啥?回奉天?眼下的形势只能是偷偷的回去,看一看严冰和孩子,之后呢,自己该做啥来养活家?却是茫然的没有一丝头绪。回父母身边?说心里话他很不甘心,况且他还不清楚,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回去给爸妈及家人招来麻烦。此时听了小齐的话,他的心思不由活泛起来,虽然说眼前的他,还没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那么宏大的理想,但是在他的骨子里,是绝不甘心去做日本人治下的顺民的。于是说道:“老王,你说咱们多组织些人,一起和小鬼子干,就做胡子了,咋样?” 王排子停顿了一下,说道:“打小鬼子、做胡子,都没问题,问题是上哪儿去找人?咱们现在这情况,谁敢跟着咱们干?” 小齐叹息道:“要是当初散伙儿时,多叫些兄弟留下来就好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等于是没说,苦笑着咬了一口饼子。 是啊,以他们目前所处的环境,没有人愿意跟随着他们拿生命去冒险,可也不是绝对没有?铁山心里明白,不甘心受制于日本人的奴役、屈服于命运的人一定不少,毕竟,人,是有尊严的,都希望过上舒心的日子。而想要有尊严,想要过上舒心的日子,又不受小鬼子的奴役,就必须起来反抗,去争夺属于你的那份尊严。。。。。。只是限于眼界,他还没有想过那么深远,对外面的信息知之甚少,也便没有啥好的办法聚拢来人。心中虽有不甘,也不由的叹了口气,拿起大饼子咬了一口,默默的嚼着。。。。。。 第86章 逛集 在高家屯,每当有温暖的阳光照射,村里的老人们就会聚集在村前集市边的墙跟下,有集市就在集市上逛一逛,没有集市就晒着太阳聊天儿。聊天儿,对老人们来说是很有趣儿的,聊的也都是古今中外、南来北往的往事,自然也会聊起他们自己经历过的可以炫耀的辉煌往事。只是聊着聊着,有时因为一句话或一件事,某人和某人也会发生争执,甚至会争的脸红脖子粗,以至于几天后见面时还像仇人似的不说话,不过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争执的双方——也包括知情者,都会默契的不再翻出那句话、不再提及那一件事儿。当然了,有时一件趣事聊上一天还没聊完,没关系,明天太阳出来时,聊兴正浓的都会再来,接上昨天的话题接着聊,反正他们的时间有的是。 而这里的冬天,十有八九又都是艳阳高照,即便有时候风很大,偶而还会卷起沙尘、枯草败叶的飞上天空,不过,老人们是靠在墙跟下,温暖的阳光却是不受风儿的阻挡,总是会照在他们的身上。所以,这些渴望交流的老人们,自然不会受天气影响,总是愿意聚集在一起闲聊,以打发他们时日不多的岁月。 可是今天不同了,虽然阳光依旧是明媚,风儿也不是很大,又是在大年将近,该聊的话题有很多,但是直至太阳西斜,也没看见有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因为村里人都知道:李老兵和刘德友的尸体被挂在村前的树上。即便是往日耐不住寂寞的少儿,也不见有出来玩耍的,更别提听见他们然放的鞭炮声、开心的笑声了。 在村里一富裕之家的厅堂里,石田和银生,还有枪手宫崎及两个鬼子的士兵在用日语交谈,士兵的身边各蹲坐着一只狼狗。几个人叽哩咕噜说着,意思是狗的嗅觉是很强,但是时间越长,气味和其它的痕迹也会慢慢消失。还有这附近山多,刁匪又熟习这里,擅长于利用山沟逃窜,所以想抓住那几个刁匪,最好还是利用刁匪的尸体,耐心的等待他们出现。 银生也叽哩咕噜说着日语,他献计说在吊着两个刁匪的下面挖出陷阱,以防止刁匪像上次一样轻松的劫走人,得到石田夸奖。 又探讨了一番抓捕刁匪的细节,石田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哇啦哇啦的吩咐一番,狞笑着说:“这次,一旦刁匪出现,决不能再让他们逃掉,否则,军法处置。” 。。。。。。 山洞里的温度,在午后的太阳照射不到时就降了下来,但是相比较洞外的寒冷,此时的洞里只是凉了一些。王排长用大衣堵住洞口,说道:“不知道今天是啥日子,估计距离过年没有几天了,咱仨得预备些吃的啦。” 小齐说:“前几天咱们去李家堡赶集,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二十几来的。”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了。从早上起,三人说话都是尽可能的避开李老兵,小齐就没问铁山俩人。 铁山自然是明白王排长和小齐的心理,他也不愿意提及李老兵,但是逝者已逝,他们还是得面对明天。铁山说:“明天,咱们早点下山,还去那个李家堡。上次听那个拣粪的老人说的意思,明天有可能是集日,就算不是咱们也该探探情况,窝在山洞里啥也不知道。” 王排长和小齐自然是没有异议,后半夜三点多钟,三人填饱肚子,别上短枪,带了些食物和水就下了山。为了减少麻烦,不被人注意,警察大衣和机枪等都被留在洞里。 已经两次去过那边,又是轻装前行,天色微微亮时,铁山三人就抄近道登上了那个小山梁。下了山梁,三人放慢了脚步,找了个背风处休息,天色就慢慢的完全大亮,碧蓝的天空中看不见一丝的云彩,又是一个晴天。 王排长和小齐来此赶过集,出了山沟见到不远处的村子,两人就想起了集市的位置,三人便向村后走去。 绕过村后就看到了村外河滩上的集市,此时集市上人还不是很多,大多都是出售货品的人在忙碌。三人在集市上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后,就放心的在一个榨油果子的摊位坐下来,向摊主要了两斤油果子,三碗豆腐脑儿。 摊主脸上带着笑,话却不多,与铁山交谈了几句,给三人盛了豆腐脑儿就忙去了。三人也不着急,慢慢的嚼着油果子,耳朵听着过往人们的说话。长时间的与小鬼子、警察周旋,等于是远离了人群,此刻嚼着油果子,听着过往人们的说话声,就感觉特别的入耳。 只是多数人的话语,听着都是对生活的无奈,就像旁边卖杂货的摊主与买者的交谈,摊主说:“你这张是奉票,给换一张吧。” 买者换了一张满州币给摊主,接过奉票想撕掉,又有些舍不得,嘴里骂道:“他妈的,这叫啥世道?这是钱啊!”叹着气还是把票子揣回兜里。 摊主对着买者苦笑着摇了摇头,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妹夫,忙着那?”说话的是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他来到摊主前说道。 摊主抬头看到来人,手里捞着炸好的油果子,嘴里问道:“是二表哥啊,你咋来咱这儿 赶集?明天,你们那边的高家屯不也是集市吗?” “别提了,我跟你说,”说话瓮声瓮气的男人凑近摊主,声音小了许多:“日本人搜出两 个反满抗日的,把他们的尸体吊在高家屯集市边的树上示威呢!这时候谁敢上那儿去赶集?我家要不是闺女和姑爷回来,得置办点儿年货,我也不会跑这边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瓮声瓮气的男人就汇入逛街的人流。他刚才的说话声音虽小,铁山三人还是听了个大概,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匆匆的喝完豆腐脑儿,王排长从褡裢里取出钱付了帐,三人就起身慢悠悠的跟在瓮声瓮气的男人身后。 在烙烧饼摊前,铁山对王排长说:“多买点儿烧饼。”便和小齐继续跟着那个男人慢慢向前逛。此时集市上人已多了起来,不时的就响起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过真正做成的交易很少,多数人都是来集上闲逛。 “看看咱这鞭炮,保证个个都响,没有断捻的。”售卖鞭炮的中年人,看到吸引来人们的关注,点燃手里的一节鞭炮,噼啪作响的鞭炮声,立刻吸引来孩子们的围观。铁山的心神突然恍惚了一下,心想,要是自己在家,儿子也会吵着向他要鞭炮吧?那一瞬间,他感觉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一阵心悸涌上来。。。。。。 说话瓮声瓮气的男人购置完年货,便挎着筐子离开了集市,铁山和小齐在村外追上了他。男人看到两个长长头发的男人追上来,还像是有意的追来自已,脸上露出疑惑又有些害怕的神情,铁山上前招呼道:“这位大哥,向您打听个事——刚才在集上听您说小鬼子搜到两个人,还把他们吊在了树上,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男人听到铁山的问话,脸色立时变的恐惧起来,说出的话也便有些结巴:“听说。。。。。。听说是昨天早上,我不是高家屯的,我。。。。。。也是听人说的。” 铁山安慰他:“这位大哥,您不用害怕,我们是打小鬼子、打那些狗腿子警察的,不会伤害您,请您把知道的和我们说说。” 男人听到铁山他们就是和日本人对着干的英雄好汉,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崇敬,还有惊喜等等表情出现,但是没有了恐惧。他向铁山解释说他家的村子离着高家屯不远,听说日本人和警察是在前天夜里搜到的那两个好汉尸体,具体是咋搜到的,他也不清楚。他还说早上来赶集时,远远的看到高家屯村外的集市上,确实是吊着两个人,还有一些人在树底下忙活儿呢,因为距离远,他看不清那些人在干啥。 铁山听完男人的述说,谢过后就和小齐准备返回集市。那个男人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对铁山说:“好汉,早上那些在树下忙活儿的人,我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挖坑,你们要小心。” 铁山再次谢过男人,并给男人躬身行了一礼。 男人急忙还礼,他那诚实的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神色,感觉自已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无比的心安,可以在两位英雄好汉面前坦然离去。 集市上消息传的很快,来赶集的也都是十里八村的乡民,彼此间就是不熟悉也都有个大概的印象,像铁山三人这样的生面孔也有,但是很少。王排长在等烧饼时,两个逛集人的谈话就传进他的耳朵:“前些天在这儿村外的山上,不是就一个人被小鬼子和二鬼子警察打死吗,咋又有人被打死?”说到小鬼子、警察时,那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另一声音:“谁知道啊?我也是听说有两具尸首,被吊在那边的集市上示众。唉,这些个小鬼子,是不把咱中国人当人啊。。。。。。”俩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把摊主烙出的烧饼全都包好,在摊主喜笑颜开的道谢声中,铁山三人也没了再逛逛的心思,离开集市,便向高家屯方向走去。 在路上,三人谈着李老兵和刘德友被吊的事情,分析出小鬼子和银生他们是在高家屯挖好了陷阱,做足了防备,等待着他们去上钩抢人。可是铁山他们不能退缩不去,因为他们的心里已经是蓄满了无穷的怒火,需要得到发泄,否则,他们的心难安,也愧对死者,更愧对他们心中的天理。 不过在来到高家屯附近,远远的就看到了被吊着的李老兵和刘德友,以及周围的情况,三人都明白,这次再去抢人,难度无疑更大,像上次一样侥幸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而且还有可能和小鬼子、警察发生激烈的交战,而一旦发生激烈的交战,时间就长,时间一长,吃亏的一定是他们。即便是按照最好的打算:把李老兵和刘德友两人的遗体抢过来了,他们能保得住吗?能够再找一块地方、顺利的安葬下两人的遗体?三人的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小齐愤愤说道:“这些个王八蛋,一点儿没有人性,连长,王大哥,咱们总得拼一拼,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李大哥、刘大哥吊在这儿吧。” 王排长问:“咋拼?咱们就拿这几把小枪去拼?不但抢不回来他们俩,咱们三个也得搭在这里。” 铁山说道:“老王说的对,硬拼不行,小鬼子现在巴不得咱们去拼呢,他们防备的也会更严。我在想,小鬼子能追踪到这边来,并找到老李和老刘的墓地,可能是调来了懂得追踪的人,还有狼狗。这次。。。。。。他妈的,还是先把他们的狼狗干掉,不干掉狼狗,再想像以前那样甩开他们,可就更难了。” 三人陷入沉思,不时的说出一些想法,议论过后也都被否定了,不过,天上的太阳渐渐西斜,慢慢隐入西山,天色就黑了下来。稍后,吊着李老兵俩人的树下也点起了篝火儿,三人看向村边燃起的篝火,心中的火气也如那篝火一样突突窜起。 第87章 又被跟踪 返回小山洞休息,次日起来没急着下山,又商议起抢夺李老兵俩人的尸首,还是没有找到好的办法。但是他们不可能躲在山洞里,决定晚上下山,即便抢不回李老兵两人,干掉一些小鬼子和警察,也能让三人心里得到一丝慰藉。 夜色即将降临,三人收拾着准备下山,小齐问:“连长,吃的也都带上?” 铁山道:“都带上吧,万一出现啥意外,咱们别再回不来这里。” 天色暗下后,三人背着包和长枪,扛着机枪下了山,一个多小时后悄然来到高家屯村外,这时,村里许多人家的灯火已经熄灭,习惯于早睡早起的人们大都躺进了被窝。村边集市上,吊着李老兵俩人尸体处的篝火,一闪一闪窜动的火苗儿随风舞动,照的旁边的围墙和附近稀稀拉拉的树木也是忽明忽暗。 沿着昨天观察好的路线,三人摸到村外一处稍高的土坎处,王排长和小齐分别把机枪架在土坎的两端,监视村前两端的出口。铁山则是放下机枪,顺着低洼处继续向集市处靠近,在距火堆六七十米处停下身,本想着多观察一会儿再动手,可是看到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就忍不住的对着火堆开了一枪。 枪声在这静寂的夜晚很是突兀,让很多尚未熄灯的人家立刻灭了灯,也立刻招来村子里所有狗的吠叫。开枪后,铁山疾快的挪动了身子,就盯着可能出现小鬼子、警察的两个可疑之处。火堆里的一节木柴被击飞出火堆,那火光便暗了许多,可是预想中的两个可疑之处并没有出现人影,也没有响起反击的枪声。这让铁山有些诧异,目光便瞄向村里,而村子里除了狗吠声之外,村巷里不见有一个人影出现。 火堆在暗了一会儿之后,火焰又亮了起来,隐约的能看到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的尸体,被风吹的在轻轻晃动。那一闪一闪跳动的火苗儿,忽明忽暗的闪现在两具晃动的尸体上,看着就特别的瘆人。此时村子里的狗吠声已稀落下去,村子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是这份宁静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给铁山以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本想对着火堆处再打一枪,看看村边和村里会有什么反应,可手指却迟迟没有勾下去,脑子里的一丝理智促使他收起枪向后退去。 王排长和小齐看见他回来就凑了过来,王排长道:“这些王八蛋倒是沉住了气,在等咱们上钩呢,先等一等,他们总得有人去添柴。” 铁山说:“看来这次小鬼子计划的周全,没准他们现在是在调派人手?”说着他心里一惊,后背也立时冒出了冷汗,他转过身指着他们的侧后方说:“咱们的计划是向那边撤吧?妈的,别真被他们抄了咱们的退路。我记得那边有个小土包,他们要是想包围咱们,应该是从那边绕过来,村子的另一边也得盯着,你们俩都过去,我这边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撤,咱们和他们耗不起。” 王排长瞬间就明白了铁山的想法,想让小齐也留下,但是他们就三个人,只好说道:“你自己小心,不行就快撤。” 铁山又叮嘱两人:“你们俩也小心,打起来千万别在一个地方多停留。” 王排长和小齐离去,铁山抱起机枪向右侧移动了几步,把机枪架在土坎的尽头,然后伸出狙击枪,耐心的等待小鬼子或是警察出现。 没有了月光的夜色下,再加上火光的反衬,看哪里都是一片漆黑,铁山揉了揉眉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村边可能埋伏有人的可疑之处。这时村子里的狗吠声已停止了,村里村外也便彻底的恢复了宁静,村边火堆的火焰在旺盛了一阵之后,火苗儿就小了下去。 铁山手指已按在板击上,可是村巷里一直不见有人走动,村边也没有人去给火堆添柴。黑暗中,火堆上的火苗儿已十分的微弱,微弱到已看不清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的影子;四下里依然是十分的安静,安静的仿佛天上的星星也不再眨动眼睛,瞪视着下方这安静的世界。 又过了一会儿,火堆上的火苗儿快要熄灭了,铁山才隐约听到村边的一个可疑处传来弱弱的响动,跟着就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火堆边。铁山自然不会再让这个家伙溜回去,他瞄准、开枪,“砰”一声之后就赶紧低头缩回身,而紧随着他身子的缩回,两声枪响中两颗子弹也击打在他头上的土坎附近。在同时,火堆边也响起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大概是那个添柴人受了伤倒在火堆上,被火烧到后才会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铁山挪到机枪左侧,伸出枪看向火堆边,发现那个受伤者躺在火堆边惨叫,却是没有人敢过去救他。刚才射向他的那两枪,铁山感觉到有一束火光和那个添柴者来自同一个可疑之处,另一枪没发现来自哪里,就没有贸然开枪。而那个受伤者的惨叫,没有招来同伙儿的救助,还招来村子里更多狗的吠叫,村巷里也仍然不见有人出来。 短暂的思索之后,铁山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他背上狙击枪,抄起机枪对着可疑之处打出去一排子弹,随后就抱着机枪缩在土坎下。 猛烈的枪声立时招来村前的两处反击,枪声也密集了一些,他头顶上的土坎被打的火星四溅。铁山没敢抬头去看,弯着腰跑了几步后停下,架起机枪对着枪火之处勾了一下板击,就迅速缩回身,提着机枪向王排长两人的位子跑去。 铁山刚跑出去不远,王排长那里就响起了枪声,紧接着就见王排长的前方闪过一束束的火舌,密集的枪声也便接踵而至。铁山加快脚步跑向王排长那里,跑近后看到王排长被压制在土坡下,就跑去土坡的侧面,架稳机枪,对着远处一闪一闪的枪火,“突突突”的打处弹匣里剩余的子弹。之后就疾快的提起机枪后撤,并给王排长打了撤退的手势,两人找到小齐,三人汇合后向远处迅速撤去。 土坡后的枪声在铁山用机枪扫射过后,一下子减少了许多,随后就隐隐有受伤人痛苦的哼叫声传来。铁山停下身,看向土坡后,又看向村边,均没有发现小鬼子的狼狗,只能是叹息着跟上王排长俩人。 距离身后的村子渐远,村子里的狗吠声也变的微弱,村边的火堆看着也仅仅是一点亮光,三人行进的脚步便慢下来。小齐说道:“连长,幸亏你想到了,要不咱们仨就被围住了。” 王排长说:“没发现小鬼子的狼狗,看来他们也是做足了准备,防备咱们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 王排长的话提醒了铁山,他停下身说道:“咱们别回三岔口那边了,向这边山上走,看看他们有没有跟踪咱们?” 三人调转了方向,向记忆中的山边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边,找到山的沟口,看清沟口地势,就在沟口里隐蔽下来。 夜色深沉,漆黑的山沟内外格外的安静,就连风儿吹过枯草时,发出的微小的“簌簌”声也能传出去很远。铁山三人耐心的等待着,半小时后仍没听到任何的动静,就在三人准备起身时,小齐说:“等一等,我听着好像有动静。” 三人又等了片刻,铁山和王排长也听到了一点儿动静,稍后自沟口外的山边就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很是杂乱,像是有很多人。三人立刻精神起来,眼睛紧盯着沟口,手指也按在了板击上。 又过了一会儿,铁山他们就听到小鬼子、警察像是停在沟口外,也听到了狼狗的“呜呜”哼叫,像是狗嘴被绑住时发出的叫声。小鬼子、警察们很是谨慎,他们在沟口外停留了一会儿,才有人缓慢走进沟里。 看到越来越近的人影了,铁山说了句:“开完枪就撤。”便对着人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阵“砰砰砰”、“突突突”的枪响过后,三人立刻缩回身,弯着腰向后跑去,紧随着他们的离开,一阵密集的子弹也击打在他们的开枪之处。 因为地形有利,又是在黑夜里,三人很快就跑出小鬼子、警察的射击范围;而小鬼子、警察们也因为失去了目标,愤怒的扫射一番后停止了射击。枪声停止后,就有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传出,在这有着回声的山沟里听着极为的瘆人,也为这漆黑的山沟增添了几分悚然,又是片刻之后,山沟内外便又归于瘆人的平静之中。 铁山三人跑出一段距离就放慢了脚步,王排长等到气喘的均匀些,说到:“小鬼子是怕咱们发现,大概是把狗嘴绑住了,他妈的,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咱们没地方可躲。” 小齐安慰他:“没准,咱们刚才那一阵子枪,也有可能干掉狼狗了。” 铁山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处境,他说:“咱们不能大意,看小鬼子摆出的架式是下定决心要抓住咱们,这几天都要小心些。”他现在心里除了有怒火得不到发泄,还有一份自责,感觉自已很是无力,他没有把危险考虑的那么周全:“都怪我,把小鬼子和银生那小子想的太简单了,唉,他们现在肯定还在咱们的后面跟着呢。” 王排长和小齐自然不会埋怨铁山,反而劝慰他,说小鬼子和银生狡诈,又不是他的错?可是铁山的心里,却是不会原谅自己。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离天亮还早着呢,再找个地方,我记得前边可能是有个矮山梁,咱们在那儿等着,他们要是跟上来,就再干掉他几个。” 事实也正如铁山预料的那样,小鬼子石田是下了决心要抓住他们,只是铁山不知道银生也在后面的跟踪队伍中。 此时石田少佐已是被气的暴跳如雷,心中十分的窝火,就差拔出洋刀砍人。也是,自从在村外遭到刁匪的伏击,没能围住少少的几个刁匪,石田就对手下以及警察们迟缓的行动咆哮了一番。在这儿又被伏击,两次交火不仅造成十多个帝国士兵、警察的伤亡,却连刁匪的鬼影子都没看见,这让一向自傲的他怎么能够再忍受? 只是石田也同在追击队伍中,对于打了就跑的刁匪,又是在这漆黑的夜里,他也是无计可施。自负又自傲的石田,心中的怒火恐怕是到了极限,他对着随从们哇啦哇啦怒吼着,意思是:“追,给我追,不抓住他们决不允许收兵。” 第88章 伏击 来到矮山梁上,小齐看着周围的地势说道:“我想起来了,咱们在这儿藏着不少枪呢。”说着下了山梁,斜向山坡黑暗中走去,不一会就返了回来,嘴里叨咕道:“我记得是藏在这儿呀,那天我看到李大哥把边上的灌木枝砍去大半,现在茬口还在,枪咋一支也没了呢?” 王排长道:“那天咱们在这儿干掉了七八个小鬼子、警察,他们能不搜一搜?兴许是被他们搜到了呗,别忘了,他们有狼狗。” 小齐坐在地上骂道:“都是这该死的狼狗,要是没有它,李大哥也不会死。。。。。。”说到李老兵,小齐一下子住了口,他取下身后的包,拿出子弹压向弹匣里。 铁山也在往弹匣里压着子弹,他说:“咱们得省着点儿用子弹了,这样被他们追着,以后再想抢到子弹,机会可能不多。” 王排长和小齐也都明白眼前的处境要比以往严峻得多,今后还会出现什么样未知的风险,也是难以预测,所以多节省一颗子弹,就是增加一份他们保命的本钱。 在山梁上等待了一会儿,身体上的热度降下后,就开始感觉到寒冷,那不是很大的寒风,也便顺着领口、袖子口、还有裤腿口钻进来,把身子里仅有的一点儿热度吹的一干二净。而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出过汗的铁山三人就感觉更加的寒冷,也就更加体会到寒风的刺骨。 三人挤在一起,把大衣盖在身上,以抵御刺骨的寒风。可越是感觉寒冷,时间也似乎走的越慢,当天上的寒星还剩下最后几颗,天色向着黎明过渡之时,跟踪而来的小鬼子和警察才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山下的沟里。 受过伏击的小鬼子、警察似乎变的更加谨慎,看清楚前面有山梁,队伍就停了下来,稍后就派出几个人继续走在前面探路,可是他们的速度却是慢下来,并小心翼翼的利用地形掩护,慢慢向前。同时又分出几个人去了侧面的山坡,而大多数人,还有两条狼狗则是远远的坠在后面。 此时天色已是微明,已能模糊的看清那几个去往侧面山坡的人影,铁山立即向侧面的山坡看去,随后就握紧拳头在地上砸了一下。因为从他们所在的山梁上,看不到侧面山坡的全貌,而从那边的山坡上到山梁顶就是铁山他们的右侧,那个山梁顶要比三人这里高出很多,占据了那处山梁顶,铁山三人就等于是暴露在小鬼子、警察的枪口之下。 王排长也看到了这一情况,他抱起机枪说:“我去山梁顶,咋也比他们要快。” 铁山想了想拦住他:“咱们不和他们比拼,走,向山里走。” 三人迅速下了山梁,顺着山沟的走向,拐过山脚向山里走去,追在身后的小鬼子、警察上到山梁上时,已看不见铁山三人的身影。 “这帮小鬼子学奸了,不让他们的狼狗冲在前面,他妈的,这是欺负咱们人少,不敢和他们硬拼。”小齐愤愤说道。 此时天空上的最后一颗星星也已隐去,天色已然是大亮,王排长指着山沟尽头处的又一道山梁,安慰说:“别着急,前边还有山梁,小鬼子要是跟着,咱们总有机会干掉他们的狼狗。就是。。。。。。就是没有时间去抢老李他们俩。” 铁山的脸色一直是阴沉着的,他说:“是啊,咱们对不起老李、老刘他们俩,死了还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稍稍停顿了片刻,铁山接上说:“小鬼子很清楚咱们会报复回去,咱们就更要小心,不能再受伤了,不然。。。。。。”铁山没再说下去,王排长和小齐自然是明白铁山的意思,俩人都对铁山郑重的点了点头。 刚刚在沟口处打的伏击,并没有让铁山心里的怒火完全得到发泄,便在心里对李老兵和刘德友做着保证,他一定会让小鬼子、银生他们这些个狗腿子警察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他知道王排长和小齐与他有着一样的想法,同时他也清楚不能去做无谓的牺牲,否则,李老兵和刘德友两人的战死,也就显得毫无意义。尤其是在眼前,他们就剩下三个人,根本就没有和小鬼子、警察硬拼的资本。 山沟尽头的这一道山梁要稍高一些,坡度却是很小,山坡也便很长,且山坡上杂草、灌木丛生,还有一些低矮的、看不出叫啥名字的树木,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山坡上。山坡上的地势也是起伏不平,沟沟坎坎众多,脚下的这一条时有时无的羊肠小道,一会儿出现在低洼的蒿草下,一会儿穿行在高处的灌木间,通往山梁之上。 上到山梁上,视线所及依然是高高低低的山,脚下的羊肠小道,在山梁后就拐向右侧的山下而去,大概是那边的山下有村屯。站在山梁上,虽然看不见那边山下的村屯,但是可以看见那边有稀薄的炊烟,浮云般的飘浮在空中。 山梁的左侧高出很多,在山梁高处的后面,是另一道丁字型延伸出去的山梁,通往稍远处一个与他们这里差不多高的小山头儿。铁山看着周围的地势,说道:“这里地势不错,可以打他们个伏击,还能快速撤进那边的山头儿后去。” 王排长放下机枪说:“行啊,在这里打伏击对咱有利,哎,你们俩饿了吧?先吃饭,烧口热水喝。”说着在附近划拉些杂草木枝,点燃后又掏出烟袋,装上烟,拿起一根木枝点燃,眯着眼睛享受般的吸了一口,伸直腿躺在上。小齐已拣来石块放到火堆旁,并从包里掏出烧饼、水壶放在石块上。 吃饱喝足,远远的山下就出现了小鬼子、警察们的身影,铁山吩咐说:“老王、小齐,你们俩在这儿,我去那边的高处,咱们打完就跑,不和他们纠缠。” 铁山来到山梁的高处,时间不长,就有四个警察、一个小鬼子组成的先行探路者,出现在下方的山坡上,他们端着枪,行进的很是谨慎。 铁山瞄准其中的小鬼子,等到警察们全都出现在山坡的高处时,就率先开了枪,紧随着他的枪响,王排长和小齐那边也响起了“砰砰”的枪声。铁山看到小鬼子倒地,再想开枪时就失去了目标,他移动着枪口,寻找着隐藏者,在一处岩石边,发现有露出来的腿脚,他瞄准开枪,也没看击没击中,背上狙击枪,提起机枪就向左侧的山头儿跑去。 铁山因为多开了一枪,又是在山梁的高处,跑到后面的山头儿时就落后了王排长两人几步,他刚一跑上山头儿,一声枪响也跟着接踵而至。随着枪响,铁山打了个趔趄摔进山头儿后,手里的机枪也丢在了地上。靠近他正喘着粗气的王排长,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扶了他一下,才避免了铁山的脸撞在山石上,可是因为冲击力俩人也都倒在了地上。 在同时,小齐看到铁山摔倒,就立即翻身爬去山头儿,枪口指向了来时的山梁。 王排长飞快的坐起身,看到铁山也是麻利的起身,长出了口气问道:“看看受伤了没有?” 铁山的脸上被惊吓的涌出汗水,面色阴沉,他摘下背着的狙击枪,看到枪托上的弹孔骂道:“他妈的,这个鬼子枪手来的真快,我一定要毙了他,老王,你看看我后腰,我感觉刚才这一下劲儿很大,有一点儿疼。” 王排长掀起铁山的棉袄,见铁山的腰部只是有些红肿:“没事,有点儿淤血。”说完就去摸铁山的裤腰,又去摸铁山棉袄的弹孔处,在棉袄的弹孔处找到子弹头儿。他把弹头儿举到铁山面前:“谢天谢地,你真够幸运的,弹头儿卡在棉袄上,腰也没出血。” 铁山听说伤处没出血,也是长出了口气,嘴里咕哝着骂了一句,就抄起枪来到小齐身边:“小鬼子没追过来。” 小齐摇头道:“没有,刚才有一个家伙儿在小道那儿露了下头,就一直没再发现有人露面,这些个王八蛋不知道想干啥?” 王排长也凑了过来,他说:“小鬼子不会是撤了吧?折腾了一夜,他们也该饿了?” 小齐道:“我从山梁后边绕过去看看?要是他们撤了,咱们也撵着他们揍他一家伙儿,让他们也尝尝被追的滋味。” 铁山已是极为疲乏,他也很想过去看看小鬼子在干什么,不过想到小鬼子、警察已是相当的谨慎,还有那个鬼子的枪手,于是说道:“那个鬼子的枪手兴许还埋伏着,咱们不能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走,去那个山梁。”铁山手指着两三百米外的另一道山梁:“从那边正好可以看到这里和小道那边,去那里再休息。” 三人绕过山梁间的凹陷处,登上那道山梁,便卧伏在山梁后,边休息,边观察着来时的两处山梁。这时太阳已升起很高,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欲睡,虽然不时的会有阵风吹过,也并不像夜里那样的寒冷。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远处的山梁和山头儿上依然是没有鬼子和警察出现,小齐自山石边转回头说:“他们不应该撤回去呀?今晚,咱们少说也干掉了他们十个人,小鬼子、还有那个银生,他们真能忍得住?” 王排长道:“你说的差不多,不过死的大都是狗腿子警察,小鬼子奸着呢,你没看到吗?刚才就一个小鬼子带着警察在前面探路,其他的都在后边跟着。” 小齐说:“他们都该死,谁让他们甘愿去给小鬼子做事,甘心去当汉奸?” 王排长看铁山好长时间没说话,问道:“连长,没干掉他们的狼狗,咱们去哪儿睡觉?” 铁山正在想着这事儿,他很清楚,没能干掉小鬼子的狼狗,在哪儿睡觉都感觉不放心,即便是去三岔口那边的山洞,也很容易被他们追踪过去。何况,在没干掉银生之前,铁山不想把那边的山洞暴露出来,那是他们最隐蔽的休息之地,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家’。 可是他们现在就需要休息,就该睡觉,才能恢复体力和精力去和小鬼子、警察周旋。便说道:“我正想这事呢,他妈的,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咱们在哪儿睡觉都不安全。这半天了,小鬼子、警察也没出现,我估计他们撤退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是在等待援兵。走,咱们不在这儿和他们耗着了,等撤到离这里远一点儿,咱们再找地方睡觉。” 第89章 鬼子的礼物 小鬼子、警察确实是在山梁后等待援兵,也是边休息边等待着饭食和水,他们同样是又饿又累又渴。石田少佐很想督促着手下们继续追击,无奈手下们已是十分疲倦、加上接连出现的伤亡,已经是士气低落,石田自己也是腿脚酸软无力,很想躺下来休息,于是就命令暂时停止追击。石田并不担心会失去刁匪的踪迹,他觉得只要保护好狼狗,几个刁匪就躲不开他们的追踪,消灭他们就只是时间问题——虽然自已在部下们面前发了誓、咵下海口,奈何这几个刁匪实在是太狡诈。。。。。。更何况,他们即便是跟丢了这几个刁匪,还有那两个刁匪的尸体在,也不愁剩下的刁匪不会出现。 狙击手宫崎从山梁上下来,给石田带来一个好的消息:宫崎说他击中了一个刁匪,就是不知道是击伤、还是击毙了?因为那个刁匪中枪时,是倒在山包之后。宫崎是和那几个探路者一起出发的,但是他没有和其他人走在一起,而是绕到侧面的山梁,多跑了几步路,就稍稍晚了一些。石田清楚,以宫崎傲慢的性格是不屑于说谎的,所以说这是石田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也让他颓丧的心态又振作起来,脸上难得的出现笑容。 已满是疲倦之色、躺在草地上的银生听到宫崎击中一个刁匪,也是眼睛一亮坐了起来,他想,无论宫崎是击伤、还是击毙一个刁匪,说明刁匪能战斗的还剩下两人,这对他们的威胁就小了许多。日本人是咋想的,银生琢磨不透,只是知道他自已和多数的警察都已对这几个刁匪充满了深深的恐惧,都想着快点干掉刁匪,以早早结束这可怕的任务。 石田和银生用日语交谈了几句,银生就对警察们打气道:“刚才宫崎君击中了一个刁匪,他们就剩下两人,皇军说了,消灭这两个刁匪,每个人都会奖励一笔大大的钞票。” 。。。。。。 铁山三人下了山梁,顺着下面的山沟走出一段后,就迂回着翻过两道山梁,拐向左侧的高家屯方向。经过了一整夜的交火、撤退,再交火、再撤退,三人已经是又困又累,中午时分,行进到一处半山坡上裸露的巨石边,看到巨石的形状便停了下来。 裸露的巨石很大很长,主要是巨石与山壁间有着一米多的间隙,突出山地有一人多高,并且里面伸进山坡与山壁相连,越向上间隙越小,只需要在上面盖上灌木枝、蒿草,前面也同样堵上灌木枝、蒿草,就是个挡风的窝棚。还有就是这里距离山梁顶只有二十米左右,一旦有情况也能快速撤到山梁上去。 铁山想,再向前走,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休息处,三人又是极度的疲乏,便说:“就这儿吧,天黑前小鬼子追不到这儿,咱们就能解解乏。” 王排长说道:“这里挺好,小鬼子要是追来,在里面正好可以看到。” 三人砍来灌木枝,把蒿草绑在灌木枝上铺在顶上,再用石块压住,窝棚顶就完成了。前面更是简单,插上几根灌木枝,中间别上蒿草,一个既隐蔽又挡风的窝棚就完成了。 三人填饱肚子,留下一人放哨,就蜷缩在窝棚里休息,没过一会儿就响起呼噜声。 然而想休息时,时间似乎过的就快,天色将黑未黑之时,放哨的王排长就叫醒了两人:“起来,快起来,小鬼子追过来了。”说着麻利的卷起大衣,背在身上。 铁山和小齐听到小鬼子、警察追来了,一下子精神起来,铁山顺着拨开的蒿草口,看到山坡下山沟里有些模糊的人影,边往身上背着包,边问:“来的这么快,人不少吧?” 王排长拨开挡在身前的蒿草:“差不多有二十多人,还有两条狼狗,妈的,幸亏他们现在追来,要是再晚一点儿天黑了,就看不清了。”说完爬向窝棚外,铁山和小齐随后爬出来,三人便动身撤向山梁。刚走出几步就被山沟里的鬼子、警察发现了,跟着就有子弹向三人射过来,三人也没还击,利用地形和山石的掩护很快撤到山梁上。看清楚山梁上的地势,铁山说:“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再走。” 小鬼子、警察追到山下,并没有急于上山,停顿了一会儿,便分出些人继续向山沟里走去,影影绰绰的也看不清分出去多少人,看样子他们是想去抄他们的退路。铁山三人已看清了山上的地形,便没去理会那些人,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山下。山下的小鬼子、警察,也是精明的没有急于追上山,而是分开来,同样是利用山坡上的地势掩护,向着山梁上缓慢靠近。铁山的眼睛一直在寻找那个鬼子的枪手,却一直没在瞄准镜里发现他,那两条狼狗也是被牵着躲在山坡下的视线之外。 铁山心里骂了一句,向王排长两人看去,见两人也是无奈的看向他,便说:“找个目标,干掉他一两个就走。” “砰砰砰”三人先后对着自己的目标开了枪,小齐还补了一枪,嘴里哼道:“哼,傻狍子一个,还能起身跑?”说完收起枪,跟在铁山、王排长的身后,沿着斜后方的那道山梁,顺着山梁的走向向前跑去。三人边跑边留意着身后,而身后在响了几声反击的枪声后,随着他们的跑远,枪声很快就停止了。 山梁上曲折不平,高高低低的山石减慢了他们的速度,也同时为他们提供了掩护,只是他们跑出去很远也没听到枪声。到了山梁宽阔处,三人从山梁的左侧下了山,下到山底,天色就已完全黑了下来,已有不少的星星闪烁在天幕上。 三人放慢了脚步,小齐说:“他们还真是学奸了,也不着急来追咱们。” 王排长:“你以为他们真傻啊?他们被咱们干掉那么多人,能不加小心?哎,他妈的,这些个王八蛋一直在后面跟着,大概是不想让咱们得到休息,想拖垮咱们。” 铁山说:“你说的还真是,妈的,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咱们还真没办法好好休息。”说着指着前边一处突出来的山脚:“咱们去那儿等,找机会先打他们的狼狗。” 三人来得山脚后,拣来些杂草木枝点燃,用大衣遮住火光,烤热烧饼和水,就着咸菜填饱肚子,便等待小鬼子、警察追过来。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是不见小鬼子和警察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小齐说:“这么长时间还没过来,不会是害怕天黑、怕再遭到咱们袭击,不敢再追吧?” 王排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了,咱们都够累的,他们能好到哪儿去?我看他们是追不动了。对了,他们也可能是在吃饭吧?” 铁山说:“他们刚才又被咱们袭击,至少也是被打伤了几个,他们的士气肯定不高,还有伤员,行动起来不会快的。” 是的,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夜一天,三人都是特别的疲惫,小鬼子和警察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定也是又困又乏。这时,若是李老兵和刘德友还在,他们就有能力发出反击。。。。。。王排长觉得是个机会,便说:“连长,要不咱们回去看看,有机会就把他们的狼狗干掉,有那个畜牲,咱们总得担着心。” 铁山思索片刻,便同意回去看看,于是三人就悄悄的再上山,向着搭有窝棚的巨石方向摸去。来到窝棚上方的山梁上,小心翼翼的潜到山梁前,山坡上和山下都是一派宁静,黑暗中,看不出附近或是山下有没有埋伏,三人没敢轻举妄动。 观察了一会儿,铁山说:“看样子他们是撤走了,要是还在的话,他们应该点起火儿?再等一会儿,不着急。” 话音刚落,从三人的右方传来狗的吠叫声,声音听着十分的姚远、微弱,但是听在三人的耳朵里很是清晰。三人转头向右侧看去,黑暗中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三人都明白,那边的山下有村屯,因为狗吠声不是一只狗发出来的,而且那个村屯距离他们这里不是很远。 王排长:“这是有狗腿子警察熟悉这里,把小鬼子带去了那个村子了,正好,咱们今晚有地方住了。” 小齐想起身,被王排长拽住了:“等等”,王排长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挥手扔向窝棚处。“啪”的一声,石块落在巨石上溅起几点儿火星,便又归于平静。没发现有异常,三人依然是小心的来到窝棚处,到了近前,才看清窝棚顶上的木枝、蒿草,灵乱的散落在巨石上、石壁间,像是被刀劈砍过。 小齐站在石壁上,嘴里骂着:“这些个王八蛋,咱们还得重搭。”说着蹲下身去拿石壁上木枝,不想,带动一块黑糊糊的石头,轱碌碌的滚进石壁间,一旁的王排长反应过来,拽着小齐喊道:“快趴下。”话音落下,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石壁间的土石和蒿草、木枝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庆幸的是铁山三人都处在石壁上方,手雷又是落在狭窄的石壁间,爆炸崩起的弹片才没有对三人造成伤害。当爆炸炸飞的土石和木枝、蒿草落下后,三人才揉着震昏的头站起来。小齐拍打着落在身上的土石,恨恨说道:“这些王八蛋真是狡诈,好像是知道咱们要回来,他妈的,要是站在底下就完了。” 王排长拣起一段燃烧的木枝,走回来说:“看看还有没有手雷,这可是好玩意儿。”说着下到石壁前,小心的拿开零乱的灌木枝,翻找起来。小齐也捡起燃烧的木枝,吹了吹,让火更旺一些。 “哈哈,小鬼子没炸到咱们,还给咱们送了个礼物。”王排长拿着一个手雷,笑着说道。 铁山看着高兴的王排长:“别高兴了,这么大的爆炸声,小鬼子一定能听到,咱们不能在这儿住了,走,赶紧离开这里。” 第1章 朦胧的理想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一片并不算很高的小山坡上,给山坡上那高高矮矮的植物披上了一层银辉。山坡上随处可见的羊肚子草、野谷子草已结起沉甸甸的穗儿,风儿吹过,涌起一层层的波浪。蒿草间,东一簇、西一簇的山枣儿丛,枝条上已挂满了红彤彤的山枣儿,为夕阳照射下的小山坡增添了几许生机,也预示着此时正是秋天。 山坡上,十几只绵羊在悠闲地吃着草,不远处,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在摔跤。俩人的小胳膊相互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紧紧的抓住对方,撅着屁股,小脸憋得通红的在较劲儿。几米外,一个比俩男孩儿稍小的女孩儿,一手拽着枝条,一手摘着山枣儿。小姑娘那蓝色的带有碎花儿的衣服上粘有山枣儿叶儿,嘴角边和手背上挂着红色的山枣儿皮儿。一只半大的黄狗,望着摘山枣儿的小姑娘,讨好地摇晃着尾巴,哈喇子流出多长。 “你耍赖,这一局不能算你赢”。摔跤的俩男孩分出了胜负,被摔倒的男孩儿叫铁成,个子稍高点儿。他仰坐在草地上手指着站着的男孩儿,大声地喊道。 “哼、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找理由,不服就再来一跤”。赢了的男孩儿叫二贵,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有点儿发虚。刚才摔跤时,他发现在铁成的侧后方有一个浅浅的小坑,被杂草遮盖着,不仔细瞧看不见。二贵就有意地把铁成往坑的方向顶,待铁成的一只脚踩进坑里,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便快速地伸出一只脚,在铁成踩进坑里那只脚的脚脖处一勾,手往同一方向猛地一使劲,失去重心的铁成,‘嗵’的一声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哎,你俩别摔啦,铁山哥回来了。”小姑娘名叫陈三娇,是二贵的妹妹,说完就转回 身继续摘着山枣儿,那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在哪儿?在哪儿呢?”二贵大声问妹妹。铁成也是一轱辘跳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上的 尘土,一边站在了二贵的身边。俩人向山下看去,哪里有人影?山下那条看得见的小路上,也不见铁山的身影? “又被这小丫头耍啦。”铁成说着跑过去,一手抓着三娇的手腕,一手在她的头上‘咚’的弹了一个脑瓜崩。说道:“把你的山枣儿献出来”,也不顾三娇的反对,从她的兜里抢了一把山枣儿,就躺在一边去吃了。 “二哥,你看他打我的头,还抢我的山枣儿”。陈三娇拽着二贵的衣袖,一副受了天大 委屈的模样。 “活该!”二贵说完也躺在了草地上,看也未看妹妹一眼,他知道铁成不会真的打妹妹的,也清楚妹妹是啥样的性子。三娇在二哥面前讨了个没趣儿,刚想离开,就听二贵说:“给点儿山枣儿”。三娇正生着气呢,听了二哥的话,真想把兜里的山枣儿掏出来全打在二哥的脸上。刚才铁成抢她山枣儿时,二哥不仅不帮她,还骂她活该,现在还想向她要山枣儿,哼,她才不愿意呢。可是,转回身时脸上却是露出谄媚的笑容,手捧着山枣儿讨好地说:“够不?不够我再给二哥摘去。”三娇可不敢冲二哥发火,要是惹二哥生气了,弹她比铁成弹的更疼。 “够啦,去看看羊都在不在,别跑丢了。”说完也躺在了地上,嘴里吃着山枣儿,脚还翘起来晃动着,眼睛望着天空,不知在想啥?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铁成:“这太阳都快下山了,铁山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是呀、是呀,铁山哥真烦人,我肚子都快饿瘪啦。”不等铁成说话,三娇就抢先说,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 “三娇你又说我烦人,欠收拾了吧?”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坡下传上来。紧随着声音,一 个少年气喘吁吁地由坡下爬了上来。少年比二贵和铁成要大些,个子也稍高些,一双不是很 大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给人以刁钻顽皮的感觉。少年身上那青色的家织布小褂敞开着,脖子上挂着黄色的帆布书包,从敞开褂子的小胸晡上和脸上可以看到淌下的汗水。这少年正是几人口中的铁山哥——刘铁山,他在十多里外的黄家湾村念私塾。 “铁山哥,三哥,”二贵和铁成一轱辘从地上跳了起来,却见三娇已先一步跑到铁山面前:“铁山哥,我刚才没说你烦人,我。。。。。。铁山哥,给你,这是我给你留的山枣儿,”三娇的小脸变化很快,手捧着山枣儿伸向铁山,讨好地说;“你看这些山枣儿多大啊、酸甜酸甜的,我都没舍得吃呢!” 铁山一手接过山枣儿,一只手在三娇的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哥原谅你啦,下回多给 哥留着啊。”铁山摘下挂在脖子上的书包放在地上,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今天放学晚了,我是跑回来的,”说着长长地吐了口气,仰躺在地说道:“哎呀,累死我了。” “铁山哥,有啥新鲜事儿吗?”二贵蹲在铁山的一边。 “是呀、是呀,三哥,有啥故事给咱讲讲呗。”铁成蹲在铁山的另一边,脸上露着渴望的目光。三娇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蹲在铁山的身后。 铁山在二贵和铁成的心里就是个小大人,二人对铁山那是言听计从的,他和铁成是堂兄弟,关系好自不必说。铁山和二贵俩也有拐着弯儿的亲缘关系,但是已经很远啦,可二贵就是愿意和铁山在一起玩儿,喜欢听铁山哥讲些学堂或是山外面的事。铁山能进黄家湾学堂读书,是一件让二贵和铁成以及村子里其它孩子们非常羡慕的事情,当然这要归功于铁山的妈妈和姥姥。铁山姥姥家在黄家湾,与教书先生有着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见小外孙子脑瓜子十分聪明,就提议把铁山送进私塾读书,妈妈也想把儿子送去念书,而且态度比姥姥要更加的强烈,所以才促使铁山在十岁——也就是上一年,走进黄家湾私塾读书。 铁山没有马上回答两人的问话,他一个一个地往嘴里扔着山枣儿,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面向二贵,一副严肃的表情:“二贵,你和姨夫习武练的咋样?”他和铁成管二贵的父亲叫姨夫,也知道二贵爸爸有功夫,所以这样问二贵。 望着铁山严肃的样子,二贵迟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吧。”这确实叫二贵很难回答,一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二是习武练功是不会让外人看见的,尤其是练功的方式方法是不能外传的,任何人都不行,这是爸爸严厉告诫过的。另一方面他没有想到铁山会问这个事儿,而且是那么的严肃,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咋说好。 铁山没有继续问二贵,他就像一个成熟的小大人似的,眼睛望着天空,平静地说道:“今天学堂来了几个人,他们和先生说话时,我在外边听见了。他们说大总统袁世凯和孙中山在南方正在打仗,起因是袁大总统杀了一个姓宋的——叫啥我忘啦。这个姓宋的是革命党,是支持孙中山的,所以孙中山就组织革命党和袁大总统打了起来。” “谁胜谁败了?”二贵和铁成同时问道。 “现在正打着呢,还不知道。”停了一会儿,铁山接着说:“那几个人走了先生也没有讲 课文,却讲了好多好多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事儿。” “都有啥事儿,给咱也讲讲呗。”二贵和铁成俩人脸上是渴求的目光,三娇的一双大眼睛也是眨也不眨地看着铁山。 “先生讲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是很明白,不知道咋对你们说。。。。。。那个,”铁山努力回想着先生在学堂上讲的话,好一会儿才说:“先生让我们现在要多学知识,锻练好身体,长大了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铁山哥,啥叫社会呀?”二贵问。 铁成接上说:“身体还用练?再过几年不就长大啦,像大人一样有力气,能干活吗!” “社会就是。。。。。。就是。。。。。。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很大很大的地方吧。”铁山心里很是尴尬,他抬手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解释好:“练好身体就是。。。。。。就是长大了比别人更壮、更强,才能打得过别人、不会被别人欺负。”铁山很想把先生讲的在铁成和二贵兄妹面前表述明白,却想不出怎么说才好。就说:“反正先生讲的话肯定是对的,我想好了,明天就开始锻炼身体,你俩也一起练习咋样?” 二贵和铁成忙点头答应,铁成问:“咋样锻炼?” 铁山看了看天色:“太阳都下山啦,三娇去赶羊,咱们边走边说。” “我去赶羊。”三娇早就想回家啦,她冲黄狗一摆手:“阿黄,走。”说完便蹦蹦跳跳地 跑去赶羊,阿黄摇晃着尾巴,跑在小主人的身旁。 看到三娇跑远了,铁山对二贵说:“二贵,我想习武练功,你能教我和铁成吗?”说着他看了看铁成,铁成赶紧冲二贵点了点头。铁成对三哥是盲目信任的,只要三哥做的事,他就去做,他从小就是铁山的跟屁虫。二贵低着头没有回答,铁山接着说:“二贵,我知道你为难;不过,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我可以对天起誓。。。。。。”铁成也赶忙说:“我也不会对别人说,对爸爸妈妈也不说,要是从我嘴里泄露出去——我就是小狗。” 二贵看了看三娇的方向,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还在犹豫的二贵,铁山拍了拍书包,说:“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俩识字——三娇也可以学,好不好?”停了停,铁山又接着说:“只要是我学会的,我都可以教给你们。” “好吧,不过。。。。。。”看着还在犹豫的二贵,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二贵,你放心, 我都想好啦。我教你们识字的事儿不要对外人讲,不过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习武的事儿 除了咱三个之外,任何人都不告诉。咱得找一个背静点儿的地方,还得天黑去比较好。” “我家后边那个小树林挺平的,哪儿咋样?”铁成说道。那个小树林离铁成家七、八十米远,是一片平坦的河滩地,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一些高大的楡树,树下是厚厚的沙土,地方平坦而又松软。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三个人也都多次去那儿玩,尤其是在春天里——因为春天是楡树开花的季节,此时村里的孩子们便会爬到高高的树上去摘树上的花吃。这里的人们把楡树的花称为楡树‘钱’儿,楡树‘钱’儿吃在嘴里带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如果把它用热水烫过后和在苞米面里,蒸出来的窝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好多人家还拿楡树‘钱’当菜充饥呢! 那里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离家不远,晚上又没有人去,真是太好啦。三人的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先后起身。 “走,回家。”铁山背上书包,一手一个搂着二贵和铁成的肩膀,跟在三娇和羊群的后面,向山下家的方向走去。蜿蜿蜒蜒的山间小道上,不时地响起孩子们的笑声和羊的鸣叫声,间或还有一两声狗的吠叫。 远处山下的小村庄,在夕阳照射下,雾朦朦的映现着一束束淡黄的霞光。此时,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已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盘旋着、飘浮在晚风中。 第2章 打架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铁成一手拿着挂有红彤彤山枣儿的枝条,一边摇头晃脑地在背【三字经】。“性乃迁、性乃迁、”下两句是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望向正在蹲马步的二贵:“二贵,‘姓乃迁’后边是啥来的?” 还没等二贵说话,三娇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教之道、贵以专。我都会背了, 你还没会呀?真是笨死啦!”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黄狗,传递给铁成的意思是:瞧你笨的还不如我的狗呢。说完还撇了撇可爱的小嘴,一副鄙夷的表情。 铁成猛地转过头,一双好似喷出火苗的眼睛瞪向三娇,小胸脯儿不停地颤动着,预示着怒火将要喷发。说真的,他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每次和她斗嘴都会败下阵来,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是憋屈、也很不甘心。不过每次事件过后,他的内心深处却并不怎么记恨三娇,这与二贵和俩家的关系、以及其他人无关,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吧。因为再次遇见三娇时,他都要在三娇的头上重重地弹个脑瓜‘崩’。那时,要是周围无人,她没有依仗,小脸上就会露出可爱的笑容,嘴里甜甜地叫着:“铁成哥、铁成哥,”他的手指头落在三娇的头上时也就不是很重了。 三娇一直观察着铁成的表情,看见铁成狠狠地把手里的山枣儿枝摔向地面,她就跳起来快速地绕着湾儿跑向二贵身后,边跑边大声喊着:“二哥、二哥,铁成哥要打我。” 二贵没有理妹妹,也没有去拦铁成,依旧蹲着马步。俩人围着二贵,一个跑,一个追。跑着跑着,铁成猛地转回身来,三娇就一头撞进铁成的怀中:“小丫头片子,这回看你往哪儿跑。”他把三娇的双手紧紧地箍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来在三娇的头上‘砰’地弹了一下。 “哎呀,二哥。。。。。。”三娇的小脸非常的痛苦,表情虽然有点儿夸张,但这次确实有些疼。感觉到手被放开了,三娇便面向二贵‘哇、哇’地大哭起来,眼里的泪水就不停地涌出来,两只小手一揉,一张小花脸一上一下地抽搐起来,显示着多么的委屈。 “三娇,别哭、别哭,二哥给你报仇。”二贵一看妹妹真哭了,也不蹲马步了,他边给三娇擦眼泪,一边哄道:“告诉二哥,他弹你几个。” “一个。”三娇边哭边说。 “好,二哥给你弹他俩个。”二贵向铁成使了个眼色,伸手拽住铁成的衣领,对三娇 说:“看着。”说完伸出右手,把母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很夸张、很用 力地在铁成的头上‘当、当’地弹了两下。“哎哟、哎哟”铁成很配合地大声叫着,双手抱 着头,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 “噗嗤,”三娇的眼泪还在往外涌着呢,此时嘴角一撇就笑出来了,那模样可爱极啦。 看见三娇笑了,铁成赶紧跑去捡起地上的山枣儿枝,回来递到三娇面前:“给你,刚才是我不好,下手重了点儿,我给你赔礼啦。” “我才不要你的破山枣儿呢。”三娇转过身去,她还是没有原谅铁成。 铁成跟过去,面对着三娇:“你说你要啥,我给你整去。” 三娇的泪水马上就止住了,眼神也似乎亮了起来,她想了想说:“我想吃梨。” “想吃梨?”铁成自言自语着望向二贵,二贵也望向他,俩人都知道——从他们所在的山坡向上,翻过山梁,那边的山洼里有六、七棵梨树。听大人们讲,那个山洼是属于郑家屯,是个比他们刘家沟大得多的村子,那几棵梨树,当然也是属于郑家屯的。不过现在正是梨子成熟的时节,那金黄色的梨子对孩子们来说是相当诱人的。二贵和铁成的目光碰在一起,俩人就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思。 “铁山哥就快回来了,要不、咱俩再等一会儿?”二贵的心里不是很踏实,毕竟那可是去偷啊!虽然在他们这些半大孩子中流传有‘偷梨偷枣儿不算贼,逮住挨顿王八捶’,可那也叫偷啊,一旦让人逮住了,那也是很砢碜的事呢! “把羊赶到山梁上去,看看有没有人,有人就不去,没人咱再去,行不?”铁成说道。 “好,三娇,走。”二贵一摆手,仨人赶着羊一会儿就来到山梁上。 站在山梁往下看,下边的景物尽收眼底,视线可及范围内没看见人影。二贵就对三娇 说:“你在这儿等铁山哥,他也快回来了。”又拍了拍黄狗:“阿黄,不许乱跑。” 从山梁到山下梨树的距离也就二百米左右,虽然是下山,坡度也不是很大,可没有路,俩人也是好一会儿才来到树下。抬头看去,只在树梢和不易被发现的枝杈上才有少量的梨子。俩人相视一笑,本来慌乱的心立刻放了下来。因为树上的梨子显然被主人家收拾过了,在收拾过的树上摘了多少梨——只要不把树的枝杈毁断,在这里就不叫偷,而叫‘捞’。 “你在底下接着,我上树。”树不是很高,铁成身手灵活地爬上去,在茂密的树叶间寻找起来。二贵抻开自己的衣襟,接住铁成扔下来的梨,一边观察并指挥铁成哪里有梨。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树上,全然未发现几个半大孩子正向这里走来。 “喂,你俩是那个村的,跑这儿偷梨来啦?”一道尖厉的声音传出,俩人才发现来人已经离树下不远了。 来的是仨个男孩子,从个头儿上看,仨人中最矮的也要比铁成高一些。仨人来到树下, 未听见二贵和铁成回答,最矮的那个背着书包的男孩黑着脸喊道:“你俩是哑巴吗?不会放个屁呀。” “俺俩是那个村的关你啥事,我们又不是偷梨。”二贵的口气明显没有对方强,铁成也 急忙跳下树来,站在二贵身旁。 “哟。。。。。。还敢犟嘴。”倚仗着比对方身高,矮个男孩子快速地来到二贵的身前,对着二贵就是一拳头.。嘴里还趾高气扬地说:“我说你是偷就是偷,咋的?不服吗?”说着又伸手‘啪’地在二贵的脸上扇了一个嘴巴子。 “你妈的,太欺负人啦!”二贵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先前是因为惧怕矮个男孩的那俩个同伴儿,挨了一嘴巴子之后,心中的惧意也被扇得无影无踪。他紧握着的小拳头猛然挥向对方面部,脚下也同时加力,用肩膀狠狠地撞向对方的胸脯子。 矮个子男孩没想到,在这样的态势下对方还敢反抗,打在他脸上的拳头还那么重。“啊。。。 。。。”他噔噔噔的后退四五步,仰脸朝天地摔倒在地。感觉鼻子发热、嘴发咸,他抬手摸了下鼻子,看见手指上的鲜血,竟转过头面向俩个同伴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哥。。 。。。。”眼里的泪水和鼻子里的血水一同流下来。 那俩个大些的男孩同时冲过来,对着二贵拳打脚踢,其中一个抓住二贵的头发边打边骂: “妈的,敢打我弟弟,你找死!” 铁成没敢冲上去,他知道上去也打不过人家儿,就从兜里掏出两只梨,一先一后狠狠地向那俩人的脸上砸去。由于离的近,两个梨准确地砸在对方的脸上。在那俩人被砸中的一瞬间,他向着二贵大喊:“快跑。”说完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二贵也在对方松开自己头发的刹那跳起来,跟在铁成身后向山上跑。 “想跑?门儿都没有。”那俩人在短暂的疼痛过后,就迅速向二贵和铁成追去。 二贵和铁成拼命地往山坡上跑着,就看见铁山自山坡上跑下来。俩人见铁山哥来啦, 原本惊恐慌乱的心倏地放了下来,就见铁山边跑边捡起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棍,冲过来喊:“你俩闪开。”他让过二贵和铁成,举起树棍向跑在前边的那人砸去 。 追在前面的叫郑金生,后边是他的本家兄弟郑德生,被二贵把鼻子打出血的是金生的弟弟郑银生。金生、银生兄弟在郑家屯是霸王级的孩子头儿,因为父亲是附近村屯有名的财主,家中仅看家护院的就有好几个人,所以,兄弟俩在屯子里无人敢惹。银生和铁山现今同在黄家湾私塾念书。金生也曾经在那里念书,不过在铁山进入私塾时,他就不去了,听银生说他家在奉天开有货栈,他哥哥要去奉天读中学。 金生没想到这个和弟弟一般大的小家伙儿这么凶猛,看见树棍砸下来,他本能地一抬胳膊就听‘乓’地一声,胳膊好像断了似的疼得他:“啊——”地大叫着蹲在地上。铁山手中的树棍也应声断了一截儿。此刻,德生也已跑到近前,这家伙要比金生壮实得多。铁山举着断了一截的树棍迅捷地抡向对方,德生很机灵,他侧身用后背扛下打击,然后挥动手臂一拳打在铁山的肩背处,铁山被打的向前冲了六、七步才停下来。 见对方没有马上冲过来,铁山也没有冲过去,他看向二贵和铁成:“你俩偷梨啦?” “没有。”俩人异口同声回答。二贵指着远处的梨树补充道:“那些梨树都收过了,他们一来就说我俩偷梨,还先动手打我。” 铁山一听就明白了,银生他们这是在欺负人。在他们这些男孩子之间,大的欺负小的、强的欺负弱的、人多的欺负人少的是很平常的事儿,被欺负的往往都是些不敢反抗或是反抗不了的。很明显,现在他们是被欺负的一方。铁山趁着说话时绕过金生,来到二贵和铁成身前,趁对方不注意给二人使了个眼神,手指地做了个抓土的动作。见二人明白了自己的意图,铁山看着已经站起来活动着胳膊的金生二人,对二贵和铁成说:“咱们走。”说完三人便向山上跑去。 “大哥,别让他们跑了,我要狠狠揍他们。”银生边跑边喊着追过来。 “放心,谁都跑不了”金生二人毕竟大些,没几步就追上了铁山三人。 铁山抡动着树棍不让金生二人靠近,猛地大喊一声:“打。”二贵和铁成一边跑着一边各自抓了两把沙土,此时听见铁山喊打,转回身一人对着一个,‘刷、刷’就是两把沙土,准确地击打在金生、德生脸上。被沙土打在脸上,并不多么疼痛,可那沙土里掺杂着细碎的腐枝败草,叫人怎么还能睁的开眼睛。“啊——啊——”两个不同的声音由金生二人嘴里发出,之后就手捂在脸上揉起了眼睛,如何还能追打铁山他们? 铁山看着后面追上来的银生,挥了挥棍子,银生便吓得立刻停下脚步。“孬种。”说完,铁山就回身向二贵和铁成追去。 直到铁山仨人跑到半山坡,金生和德生二人才先后睁开眼睛。追是不能追了,而且也追不上了,金生和德生心情非常地憋屈,又非常的无奈!自己比铁山大,而且还是有三个人,却被人家领着两个更小的孩子打败了,不论什么原因,都是很不光彩的。银生对着山坡方向大声叫骂着,可铁山他们不停下,他也只能用嘴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看着弟弟挂着血迹的脸,金生的心里就更加的憋闷,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冲银生郁闷地喊道:“别骂了,走吧。”兄弟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山梁上,铁山三人却在兴高采烈地述说着刚才的战斗过程,三娇的眼睛也是露出粲然的亮光。当听到二哥被打嘴巴子时,她伸手抚摸二贵的脸:“二哥,还疼吗?”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打了胜仗,怎么能感觉到疼痛呢?“对了,我这还有梨呢。”二贵从兜里掏出三个梨,他拿着梨看向铁成:“你兜里还有没有?要不咋分?” “有,有两个呢。”铁成掏出梨递给三娇一个:“一人一个,多出的这个给你。”说完又摇头晃脑地拉着长声道:“融四岁、能让梨。” “我知道,我知道——弟于长,宜先知。”三娇不等铁成的话音落下,就快人快语地接上话茬。 “三娇记忆力真好。”铁山夸完三娇又拍了下铁成的头:“哟呵,有进步,都会用词啦?” “那是。”铁成一副我很得意、我很聪明的表情。“哈哈哈”几人全都大笑起来。 第3章 奶奶的心愿 铁山兴冲冲的推开院门,就看见奶奶坐在房檐下的矮凳上,面对着大圆笸箩在剥苞米。“奶奶,我回来啦。”铁山乐呵呵的喊着,跑到奶奶身前。 “哎!放学了,渴不渴?奶奶给你舀水去。”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孙子,奶奶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透出了亮光,深深的皱褶中满溢着慈祥。 “奶奶,不用您去。”铁山说完,人已跑进屋里。没一会儿,铁山就从屋里出来了,手中拿着奶奶的烟袋杆。 “奶奶,您歇一会儿,抽袋烟。”铁山把烟袋杆递给奶奶,又进屋取出火绳给奶奶点上。 老人用那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巴叼着烟袋杆,边抽烟边看着剥苞米的小孙子,脸上露出的是无比满足的笑容。 是的,奶奶是幸福的。她认为相比起已经逝去的老头子,自己能看到家里儿孙满堂,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变好,她就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奶奶今年已经六十三岁啦,身体很好。每当与村子里同龄的老伙伴儿们唠嗑儿时,一谈起自己家中时,她的话题总是那么的多,脸上洋溢着的也是满满的自豪。她和小儿子宝加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儿子宝加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庄稼活儿样样是把好手;儿媳妇黄氏温柔贤惠又不失美丽,虽然和她一样都是裹过脚的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但是操持起家务来,一点儿也不输给村子里的任何女人。更让她欣慰的是,这个胸大屁股大的漂亮儿媳妇生的两个孙女、三个孙子都是那么的孝顺,奶奶长、奶奶短的,叫得她是心花怒放——即便是在梦中,老人也时常会乐出声来。 奶奶的大孙女十九岁,已于年前出嫁了,婆家是在几百里之外的热河,距离那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奶奶的心里很是失落,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愿姑爷对孙女好,孙女在婆家不受气,能过上好日子。。。。。。小孙女铁香也十分可爱,虽然只有九岁,那眉眼之间已经显露出妈妈和姐姐的影子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 奶奶的大孙子铁栋十六岁,个子已追上他爸爸啦,身材虽然还很单薄,可也许两年、也许一年就会成为像他爸爸一样高大健壮的汉子的。二孙子铁梁十四岁,和大孙子铁栋相比较,铁梁的脸上除了有着像大哥一样粗犷的神韵外,还遗传了妈妈身上的一丝灵秀。这让铁梁在村里的长辈、妇女、尤其是姑娘之间,经常成为被关注和议论的对象。 当然了,奶奶最最中意的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孙子铁山。这孩子还在穿开裆裤时,就明显地让人感觉到与他的两个哥哥不同——他不仅刁钻顽皮,还时常做出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事来,让人无可奈何;也常能从他的小嘴里吐出让大人也意想不到的话来,叫你惊愕无言。反正在奶奶的心里,无论小孙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都是高兴的——因为小孙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啊! “铁山,今天先生讲的啥?都会了吗?”奶奶对他的学习可是非常关心的。 “今天讲的是千字文,我都会写会背啦。”铁山知道奶奶最喜欢听自己给她背课文了,马上说道:“我给您背。”说着就站起身,面向奶奶大声地背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望着认真背书的小孙子,奶奶的心中除了装着满满的幸福之外,更加期望长大后的小孙子,那时。。。。。。小孙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穿着笔挺的洋装,走在城市里干干净净的马路上,路边人们脸上露出的是羡慕的目光。。。。。。哪一天,孙子领着一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姑娘来到她身前,甜甜地叫她:“奶奶!”她的心里。。。。。。啧啧。。。。。。 “爸、妈,”铁山的喊声把奶奶从遐想中拉了回来。见到儿子、儿媳妇和孩子们从地里干活回来啦,奶奶就扭动着小脚进屋张罗晚饭去了。 铁山跑过去拉开院门,爸爸就赶着马车进了院子。他又跑回屋里,双手拿着装满水的葫芦瓢来到爸爸跟前,递过去说:“爸,给”爸爸接过葫芦瓢,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粗糙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妈,大哥,二哥。”铁山打过招呼,便去车上卸苞米棒子。 “三哥,你就喊大哥、二哥,没看见我呀?”同在干活儿的妹妹铁香说话了,呀字还拉得老长。铁山本想说你是妹妹,应当先跟哥哥打招呼,可一见妹妹那满是汗渍的小脸,说出来的话就变成:“好妹妹,不用你干活儿啦,赶紧回屋洗脸去吧。”他也把把字拉的很长。 “这还差不多。”铁香拍了下三哥的肩膀,便蹦跳着跟在妈妈的身后进屋去了。 爸爸宝加卸下马鞍,牵着马去马棚把马栓在槽子边的马桩上,又抱过一捆新鲜的苞米桔,用砸刀切成小段后,撒在马槽子里。做完这些之后,他看了看还在卸车的三个儿子,心里异常的欣慰,身体上的疲惫好似减轻了许多。他站在马槽子旁,静静地打量着自家的小院,原本,他准备明年在马棚和正房之间盖两间厢房,因为再过一两年,大儿子铁栋就到娶媳妇年龄了,必须早做准备。此刻看着三个正在卸车的儿子,心想,还是在正房的西侧盖上三间厢房更好,铁梁和铁山几年之后也会长大的。他从腰带上拽下烟袋锅,装好烟进屋里点上出来后,就在笸箩边的矮凳上坐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慢慢地吐出来,袅袅的烟雾便在他那像树皮一样粗糙的脸膛儿前升了起来。。。。。。 “爸,哥,吃饭啦。”铁香从屋门里伸出头来,喊道。 晚饭是高梁米稀粥、苞米面的大饼子,菜是熬的土豆和白菜,破天荒的妈妈还端上来一大碗咸鸡蛋:“今儿个活累,一人一个咸鸡蛋”妈妈笑吟吟的说。 “哇——,我得挑个大的。”铁山高兴的伸过手去。 “啪”铁梁一筷子打在他的手指上:“就你干活儿少,吃倒抢得快。” 铁山一边揉着手指头,眼睛狠狠地瞪向铁梁,一边嘴里咕哝着:“你等着。” “让我等着,你打得过我吗?”铁梁挑逗着说,忽然又笑了:“嗷,我想起来啦,你不会是还想往我被窝儿撒尿吧?” “哈哈哈,”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铁香,笑的那个声大。 铁山往他二哥被窝儿里撒尿的事,全家人都知道。那时姐姐还没有出嫁,铁山也只有六岁、还穿着开裆裤呢。有一天哥俩在院子里打起来,铁山被铁梁摁在地上,“啪、啪”地在他露出的小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好几巴掌。铁山被打得嚎啕大哭,奶奶扭动着小脚赶到时,铁梁早已跑到院门外去了。奶奶抱着他哄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也不行,最后还是妈妈拽着铁梁在他面前,打了铁梁两下屁股,他才算止住了哭声。 本来小孩子打架——而且还是亲哥俩,睡一觉就过去了。谁能想到第二天早晨,奶奶叠被子时,发现铁梁的褥子是湿的,以为二孙子尿炕了——尿炕是很伤孩子自尊心的,奶奶也没多想,拿着湿褥子搭在院里的晾衣杆上。早饭桌上,铁栋笑着逗铁梁:“今儿个被窝儿发河啦?”铁梁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脸色也是羞得通红。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铁山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神色——原来铁梁尿炕的罪魁祸首是他。 铁山家的房子是三间的,中间的一间是灶台兼厨房,他与妹妹和爸爸、妈妈住在东屋,奶奶和姐姐及两个哥哥住在西屋。这天夜里,他悄悄地摸进西屋,掀开二哥的被子,在铁梁的被窝里撒了一泡尿。当时谁也没发现,连觉很轻的奶奶都没有发现。 不过小孩子是藏不住心事儿的,还没到晌午,铁山就憋不住地向妹妹炫耀起自己的战果来。他指着搭在晾衣杆上布满着一圈圈白色尿件的褥子,悄悄地对铁香说:“那是我尿的。” 铁香眨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瞅了瞅铁山,又瞅了瞅满是尿减的褥子,反应过来后马上奶声奶气地说:“我告诉姐姐去”她和铁山最怕的是姐姐,最亲近的也是姐姐——因为姐姐每次去别人家玩时,都会一手一个的领着她们俩,所以她首先想着告诉姐姐,然后才是妈妈。 铁山抓住妹妹的手葳胁道:“不许去,要不我就不和你玩了。。。。。。” 可俩人之间的小秘密并没有保持多久,去山上割草的大哥、二哥背着草走进院子后,铁香便被二哥的一把山莕儿所收买,当了叛徒。 这件事情被家人知道后,大人们心里是又可笑、又无奈,铁梁就时不时地拿这个事儿羞扰他。他很不服气,可每一次身边无人时,他都会被二哥修理的很惨。。。。。。没办法,谁让自己打不过二哥呢!他盼望着自己快快地长大,长得比二哥还高,像大哥一样。到那时就能报仇,就能修理二哥。。。。。。 今天铁梁又提起这个事儿来羞铁山,妈妈怕铁山受不了,赶紧息事宁人,她“啪”伸出筷子打在铁梁头上:“哪儿来那些废话?吃你的饭。” 吃过饭,铁山撂下碗筷就向屋外跑去,奶奶叮嘱他早一点儿回来,他嘴里答应着人已跑出了院门。 铁山来到二贵家门前,打了声响亮的口哨,顿时引来几声狗的吠叫。不久,二贵便从家中窜了出来,俩人会合了铁成后,三个人就向着村外的楡树林走去。 “今天打完架,我觉得咱的力量太小,如果我有劲?今天那一棍子就能把金生打趴下。”铁山边走边说:“铁成,你平时打啥东西挺准的,放羊时练一练手上的准头。” “我打啥东西还行,就是劲儿太小。”铁成说。 “有啥办法增长力气吗?”铁山问二贵。 “有,蹲马步、打沙袋。。。。。。”二贵说着看向铁山:“咱也没有沙袋呀?” “沙袋我来做。”铁山想了想又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爸爸说跑步呀、爬山呀都行。”二贵挠着头:“对了,我爸爸说干活也长力气——就像砍柴,能长手和胳膊上的力气。” “好,那咱们今晚就蹲马步,看谁蹲的时间长。”铁山的提议得到二贵和铁成的赞同。于是三个少年的身影随着月亮的升起,渐渐地融入在月色中。 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如水的月光水银般地泼洒在村舍街巷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哪有什么精神生活?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儿,除了偶尔传出来的一两声狗吠,这小小的山村显得宁静而又安祥。 奶奶坐在炕头上叼着烟杆,忽明忽暗的烟火不时地映射出她的脸廓。她还没有躺下,还在等她的小孙子——不管家中哪儿个人没回来,她都会静静地等着,直到家人回来,听到栓门声,她才能安心地躺下睡觉。今儿个晚饭桌上两个孙子之间的小插曲,她并不怎么担心,她觉得小孩子之间吵吵架,甚至动动手打起来都没什么关系,毕竟是亲兄弟,互相之间也不会真的记仇,等孩子们长大了,懂事儿啦,自然就好了。更何况她的小孙子那么的懂事儿,那么的聪明伶俐呢!人生七十古来稀,她离七十岁还远着呢,身子也还硬朗,她还想看到孙子们娶上媳妇,她就能抱上重孙子或重孙女啦。到那时,她家就是四世同堂。。。。。。 东屋里宝加夫妇俩也没有睡着,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听见一旁女儿铁香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宝家的手伸进媳妇的被窝儿,摸上媳妇的胸部。。。。。。 “铁山还没回来呢?”虽然说是老夫老妻了,可宝加媳妇的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羞红。 “那小崽子回来也是在他奶奶屋住,怕啥?”看着自家女人那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宝家心中的欲火迅速升了上来,他麻利地钻进媳妇的被窝儿,摸在媳妇胸脯上的大手慢慢加力。。。。。。 夜色下,这样的情景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中的许多人家中上演。。。。。。那是他‘她’们本就不多的精神生活之一!也是他‘她’们发泄身上那剩余精力的途径!更是让他‘她’们在为着人类的繁衍加紧努力呢! 第4章 二贵的爸爸 踏着月色,铁山三人慢慢腾腾的往村里走去,铁成抱怨似的说:“哎呦,我的腿疼死了!三哥,明天咱别蹲马步了,行不?” “不行,今天就你蹲的时间短,明天接着蹲”铁山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瞒你说,我的腿也疼啊!” “我爸爸说过刚开始谁练都会疼,过几天就好了。”二贵说道。他曾在爸爸监督下蹲过马步,所以蹲的时间最长,也没有像铁山、铁成俩人那么的疲惫和疼痛。三个人说着话儿,很快来到村口。 二贵的爸爸陈风此时站在村口等着儿子,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很长。二贵看见了,就跑过去喊了声:“爸”便不知说啥好啦。 “姨夫,您还没睡呐?”铁山赶忙上前解释:“我们仨在树林里玩了会儿,回来晚了。” 铁山这孩子就是会说话,每次见面都您啊您的,听着就让人心里舒服。二贵爸爸本想严厉地教训儿子几句,此刻心里的火气不由降下了许多:“都回家吧,以后早点儿回来。” “哎”铁山他们答应着,就各自向家中跑去。 陈风是个中等身材,腰身粗壮有力,平时不苟言笑的汉子。他望着跑在前面的三个孩子,看着他们跑动的姿态,心中暗道:“这几个小崽子,还挺有意思呢?”近些日子,他发现女儿三娇的嘴里不时地叨叨咕咕,有时还和二贵一起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他曾悄悄地过去看过,原来儿子、女儿在地上练习写字呢。那一瞬间,他的心像被针猛刺了一下,很疼、很疼!他知道孩子练习写字一定是宝加的三儿子铁山教的,因为村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在念私塾。他觉得做为孩子的爸爸,自己很是无用——他无力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私塾读书,对儿女的亏欠让他觉得心痛。 他们是在他爷爷那时由河北来到刘家沟的,在村子里属于外来户。小时候,陈风听爷爷讲,他们陈家在老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儿,祖上也曾出过不小的官吏;只是他们这一支一直以务农为生,在家族中受到排挤,日子过的不是那么好。在遇到连续两年的大旱后,赌气的爷爷没有向家族里的亲友求助,变卖了不多的家产,领着奶奶和年幼的爸爸、姑姑离开老家来到刘家沟。经过爷爷和爸爸两代人的努力,尤其是在他娶了刘姓女子为妻后,生活已渐渐有了起色。可爷爷和奶奶早已过世,爸爸妈妈也因过度操劳于前几年先后离他而去。他如今虽然不用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发愁啦,可在送孩子进私塾读书一事上,他心里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把儿子送去私塾读书的——这也是逝去的爷爷和爸爸的愿望。他当然希望儿子长大后能成为识文识字的文化人,为他家光宗耀祖。。。。。。他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小时候还和爷爷学习过太极功夫,虽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面对三、五名壮汉取得完胜,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在眼前的现实面前,他空有一身的力气却一点儿也使不上,他感觉非常的憋闷,心中很是痛苦! 他站在村口已经有一会儿啦,孩子们的对话也听见了,对儿子和铁山、铁成兄弟俩在一起练功,心里虽然还有着一丝丝的芥蒂,此刻也释然了许多。铁山能教自己的儿女识字背书,他还能阻止儿子教铁山兄弟俩学功夫吗?他难道还不如孩子们大度吗?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觉得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默默地支持孩子们学好、学会功夫。此时看着前边渐渐跑远的三个孩子,他那郁结的心情也舒畅了很多。他抬头望着那干净得无一丝云彩的夜空——那长长的银河横亘在天际,银河两岸那无数的星星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在夜空中俯看着他;又大又圆的月亮洒下来的光辉,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似的。。。。。。他不由的在心中感慨道:“今晚的月色真好!月光白的瘆人啊。” 陈风走进家门,给驴槽子里添够草料,进屋脱衣钻进被窝儿。良久,他伸手捅了捅同样没有睡着的媳妇:“喂,和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媳妇迷迷糊糊地问。 “我想把地里的活儿干完了,到冬天时去南票下井背煤。”陈风回答。 “什么、什么?你说你想下井背煤去?”媳妇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爬起身,头部倾在了丈夫的脸上:“不行,绝对不行。” 陈风伸手搂过媳妇:“你小声点儿,别把孩子吵醒了。”他能感觉到媳妇的担心,他轻轻地拍着媳妇的肩膀:“我想让二贵去私塾读书——你没发现二贵和三娇这几天在偷偷地背书,还在地上练习写字吗?这一定是宝加的三儿子铁山教的,咱村里就他一个孩子在念私塾”。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媳妇的肚子,继续说:“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要是男孩,长大了娶媳妇、置地都是要钱的,趁现在年轻、有力气,我想多挣点儿。”他和媳妇生有四个孩子,上边大贵和二贵哥俩,下边三娇、四娇两个姑娘。现在媳妇的肚子又鼓了起来,他们的第五个孩子也将在几个月之后降生。 “不行,我家不是有个亲戚在北票吗,他家男人就是死在了井下。听说尸首从井下抬上来时,身上和脸上都变了形,已认不出来了,哎呀,可瘆人的,听着都害怕。”她本就抱着男人胳膊的手一下子加了力,好像男人马上就要在眼前消失似的,她得紧紧抓着:“不行。咱家的事儿都依你,就下井背煤这事儿,说啥我也不让你去。” 陈风从媳妇的话里感受到浓浓的关心和决然的态度。当然啦,他坚持要去,媳妇也是拦不住的;不过,让媳妇为他每天担惊受怕,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没下过井,可他听别人讲过井下的危险,知道下井背煤的风险——那是在拿生命去换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不去。”他把胳膊从媳妇的手里拽出来,伸手拍拍媳妇的脸,轻声说道:“放心睡觉吧。” 这一夜,陈风失眠了,好多好多的往事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现。。。。。。迷迷糊糊中,爷爷去世时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依稀觉得爷爷的神情充满着对命运的不甘和对儿孙殷殷的期望。。。。。。睡梦中他还梦见了过早去世的爸爸、妈妈,他们彷佛就站在炕沿前默默地注视着他,他从爸爸、妈妈的神情中,读出的是对人世的无限留恋和对世事的无奈。。。。。。 每天早晨早饭之前的一段时间,陈风都会和两个儿子一起活动一下手脚、打一会儿拳、或是指点一下儿子练功。今早,他把两个女儿叫过去:“三娇、四娇,你俩愿意练功吗?” “愿意,”三娇高兴的抓着还不明白事儿的妹妹的小手,赶紧替妹妹说:“我俩都愿意。” “好,爸爸教你们”他并不是迂腐的人。当初媳妇在给女儿三娇裹脚时,他看见孩子疼的直哭,就坚决制止了媳妇再给女儿裹脚。现在女儿愿意习武练功,他心里很是高兴,也会像教儿子一样去教女儿的。至于女儿能学到什么时候、练到什么程度,他不会有过高的期待,也不会去严厉地要求她们练得怎么怎么样。他只希望女儿通过练功习武,能起到强身健体,长大了遇见坏人时能够自保就行。 陈风蹲在女儿面前:“先从压腿练起,刚开始腿肚子会疼”他捏着三娇的小腿肚儿问:“怕不怕?” “不怕,我才不怕呢。”三娇刚说完,四娇就抓着陈风的衣袖:“爸爸、爸爸,我也不怕。” 陈风伸手搂过小女儿,连说:“好好好,”三个好字。闻着女儿尚有奶味的小脸,他的心田像似荡过一缕湿润的春风,无比的舒畅。他抱着小女儿站起身来向大贵喊道:“大贵,带三娇去压腿。” “爸爸,我也下去压腿。”四娇在他的怀里喊着,一双小手使劲地舞动着,想从他的怀里挣脱下地。他本想哄女儿过两年长大些再练,可想想四娇才几岁呀?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的,算啦,随她去吧。他放下四娇,看着女儿迈动着小腿跑到姐姐的身边,笨拙的模仿着姐姐的样子,就笑了起来,心中溢满甜蜜。 吃过早饭,二贵和三娇去放羊,陈风要带着大贵去割高梁。他家里养了七、八只羊,以前都是由大贵和二贵哥俩放羊割草,现今大贵十二岁了,也能帮他干些地里的活儿啦,放羊的活计也就交给了二贵。 他喊住就快走出院门的二贵,叮嘱道:“照顾好妹妹,爸知道你喜欢和铁山在一起玩儿,爸不反对,铁山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向铁山学。”他只能这样叮嘱儿子。 看着二贵点头答应后和女儿走出院门,他也和大贵带上镰刀,牵上毛驴出门向自家田地走去。路上不时的和遇见的人打着招呼,互相问候着今年的收成。 “二叔,我看你家那片高梁长势挺好的,收成一定不错吧?”对方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汉子,按辈份他得叫对方二叔。在村里,家与家之间都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陈风是后来户,一般情况下就随媳妇家的辈份称呼对方。 “还行吧。就咱这破山坡地,能有今年这样的收成也算烧高香啦。”二叔性格直爽,说话也是瓮声瓮气,他问陈风:“你家的高梁长的咋样?” “我家那块地,还不如你家呢!长势也比你家差一些。”他嘴上谦虚地说,实际上他家那块地的土质确实没有二叔家的土质好,长势却差不了多少。他清楚,那是他比别人付出的汗水更多。 “不能吧——咱村里谁不说你勤快能干?莳弄庄稼也是好手,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二叔说着冲他伸出大拇指,话语中透着真诚。 “佩服啥呀?咱就是干活的命。”陈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是受用。俩人一路边走边聊,分开后向自家的田地走去。 时节虽然已是秋天,可正午的骄阳照射下来,还是让人感受到了秋老虎的威力。陈风和大贵爷俩上衣只是一件单薄的褂子,而且敞着怀儿,汗水还是不停地从脸上、胸前淌下来。爷俩的身后是长长的一溜儿割倒的高粱秸,整齐地码放在田垄上。 “这鬼天气,大秋头儿子啦,还是这么热。”陈风自语着放下镰刀,捡起一旁的毛巾,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汉水。然后抓起地上的水葫芦,晃了晃,发现水不多了,就喝了一小口润润嗓子。 “大贵,”他把毛巾递给儿子:“你歇一会儿往家送一趟,吃完饭回来时多带些水。” “嗯,”大贵答应着,伸手接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他今年虽然只有十二岁,话很少,甚至有些木讷,但已经能帮助爸爸干很多活计啦。 陈风把正在地边吃草的毛驴牵过来,和大贵抬起驴驮子放在驴背上,然后把捆好的高梁秸,一边一捆平衡地码放在驮子上,最后用手指粗的麻绳勒紧系实。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他又叮嘱大贵:“别着急,到家和你妈慢点儿卸,回来时千万不要骑驴,知道不。”他怕毛驴受到惊吓尥起蹶子来,摔到儿子。 “知道了,”大贵牵着驴的缰绳,赶着驴走了。 陈风看着儿子走远了,转回身看了看未割的高梁,弯腰捡起了镰刀。这片高梁,他准备在两天之内收割完并运回家去,现在割倒下的还不到一半儿,看来,他得要抓紧了。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握紧镰刀,弯下身子,嚓嚓嚓地挥动镰刀割了起来。。。。。。 第5章 学堂外的冲突 早饭后,妈妈把装有粘豆包的布包装进铁山的书包,然后再把书本放进去,给铁山背在身上,说:“这是咱家新包的,给你姥姥捎几个,让她尝尝鲜。”他家的粘豆包,是用粘高梁米面做的,虽然看着黑糊糊的,可吃的时候蘸上点儿沙糖,甜甜糯糯的,是铁山最喜欢吃的食物了。每年当秋收的活计忙活完,冬天来临了,妈妈就会把收获的粘米在村中的碾子上碾磨成面,再烀上一大锅豇豆,包出一屉又一屉的豆包,蒸熟放在屋外冻上后,储存在陶瓷缸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行,是家里冬天常备的食物。 妈妈把他窝着的衣领整理好,又嘱咐说:“到姥姥家要会说话,在学堂里要听先生的,不要和别人打架。”妈妈总是不放心的要多叮嘱他几句。 “我知道,走啦。”铁山拉着长声说完,就走出院门,向村外跑去。跑动中,他感觉书包晃动的有些大,也越来越沉,就用一只手抚着书包,放慢了速度,坚持着向黄家湾跑去。 “姥姥,”一进到姥姥家的院门,就看见姥姥坐在窗台下的蒲团上搓着麻绳。铁山从书包里拿出布包递给姥姥:“姥姥,这是我妈新包的粘豆包,给您尝个新鲜。” “哎,”姥姥乐呵呵地应着,放下手里的麻绳,站起身一手接过布包、一手拽着他向屋里走:“看这脸上的汗水,又是跑来的吧。”姥姥进屋拿过毛巾擦着他脸上的汗水。 姥姥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他没看到舅舅家人,就问:“姥姥,我舅舅、舅妈呢?” “你舅舅、舅妈都下地干活去了。”姥姥从挂在墙上的筐子里摸出两个金黄色的梨来,递给他:“吃完再去上学。” 铁山接过梨就咬了一口,酸甜的果汁从嘴角边流出来。姥姥伸手擦去他嘴边的汁液:“别着急、慢点儿吃。”看着外孙子吃梨的样子,姥姥那缺少水分的脸上充满着慈爱的笑容。 两个梨没一会儿就进了铁山的肚子,姥姥还想去取被他拦住了:“不吃啦,姥姥,咱家有旧麻袋吗?不能用的也行,”铁山伸手比画了一下:“我想做个小沙袋,练拳用的。” 姥姥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个破麻袋来,上面布满了被老鼠咬的大大小小的孔洞,已破得不能再破了。姥姥问他:“这太破了,能行吗?” “行,姥姥,先放您这儿,我放学再来取。”他得上学去了,再不走迟到了会被先生罚站的。他出了姥姥的家门,赶紧向学堂跑去。 银生和铁山在一起读书已快两年了,俩人之间虽然没发生过冲突,但却很少凑在一起,关系也一直不好。铁山刚来学堂时,穿的是破旧的衣裤,很是被银生看不起,所以他是不会主动去搭讪铁山的。他郑银生是郑家的二少爷,家里有的是钱,骨子里就觉得比别人高贵,更何况是满身穷酸气的刘铁山呢。确实,像铁山这样家庭经济状况的人家,是很少送孩子进学堂读书的。还有一点是银生和铁山根本就玩不到一块。银生因为家境好,身边的小孩子也都围着他转,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心态;铁山则是自尊心强,在小孩子中也是属于要强、不服输的,自然就和银生凑不到一块去。好在铁山自己争气,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顽强劲头,进学堂不长时间就能跟上先生讲的课了,毛笔字也写的越来越好。学堂外,和铁山互有好感的学生也多了起来,不过,铁山和银生之间就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向前延展着。未进学堂时的铁山就像缺少水分的禾苗,平淡得缺少绿色的生机,现在吸足了水分,每天都在变化中奋力向上生长着。慢慢地,随着铁山在同学中好感大增,忌妒的因子让银生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一次打架,他没想到铁山打起是那么的凶猛,眼神是那样的犀利,他当时被吓住了。他从铁山的那一句‘孬种’里深深体会到了被蔑视的感觉。在他小小的还不成熟的心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应该是他给别人才对,哪能落在他的身上呢?他要报仇,他要把铁山骂他的那一句‘孬种’还回去——十倍、百倍地还回去,这才配得上郑家二少爷的身份。 今天早上,他和本屯两个同在学堂读书的伙伴,在来黄家湾半途上的一个岔路口堵过铁山。这个岔路口也是铁山上学的必经之路,他们平时上学常在这里遇见。 等了一会儿,一伙伴说:“刘铁山是不是过去了?要不晚上放学再收拾他。” “好吧,再不走就要迟到了。”银生虽然不太甘心,也只能暂时忍着,他对俩人说:“下午一定要帮我把铁山揍服,我不会忘记你俩的。”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俩人表态说,他俩一个叫郑福生,一个叫郑浩,都是沾亲带故的郑姓子弟。这俩人看铁山也不是那么的顺眼,何况现在二少爷发话了,咋能不帮呢? 下午放学,铁山去姥姥家取上旧麻袋,和姥姥说完再见后,便出了姥姥家的门。早上来时,他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间断了三、四次才到姥姥家,回去时他决心少间断,能够不停顿地跑回去。出了黄家湾,他就跑了起来,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力气还小,还没有那么长的耐力,跑的太快就坚持不了多久。 铁山沿着不是很宽阔的小路向前跑着,路边田地里的高梁顶着红彤彤的穗儿,苞米地里的苞米须子已经枯萎,多半的叶子打起了卷,呈现出枯黄色。不时地,会有收割庄稼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在田地里忙碌着。铁山不紧不慢地向前跑着,他还不知道,前边的岔路口,银生和两个同伴正等着他呢。 远远的,铁山就看见了银生他们,速度也一下子降下来。铁山昨天就曾想过,银生吃了亏,会不会找他报仇呢?此刻银生带着帮手堵在前面,绕过去躲着他们,不仅没有路,而且也不是他的性格。铁山心里并不惧怕银生,他想,躲得过今天,躲得了明天、后天吗?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怕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就凭他们还能追得上自己?有啥可怕的?这样想着,他就慢慢地跑过去,在离银生三人丈余距离时停了下来。 银生站在路的中间,神情倨傲地看着铁山,厉声说道:“昨天让你跑了,有种你今天别跑——今天不把你揍服了,我就不姓郑。” “揍服我?就凭你?”铁山手指着银生,眼里露出轻蔑的目光,他看了郑福生和郑浩一眼,说:“要是没有他们俩,你敢站在这里堵劫我?” 银生接触到铁山的眼神,心里就发虚,确实,没有福生和郑浩俩人陪着,银生还真不敢在这儿堵截铁山,他看向福生和郑浩。 “和他废什么话,揍他。”郑福生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完率先冲向铁山,挥起拳头向着铁山的脸上打来。铁山低头错开冲过来的福生,在福生冲过自己的同一时间,伸出一只脚在福生腿上勾了一下,然后在福生后腰上使劲推了一把,福生失去重心‘噔噔噔’的向前冲了好几步,‘啪’地一声,面朝下摔趴在地上。 铁山没有追打福生,因为银生和郑浩冲过来了,他的头上、肩上各挨了一拳。打斗中,铁山一脚踹在银生的肚子上,银生‘啊’地大叫了一声,手捂肚子弓身蹲在了地上。同一时间,郑浩一拳头打在铁山的眼眶上,他感觉眼睛里全是小星星,眼眶立刻肿胀起来。铁山抡起书包砸向郑浩的头部,趁着郑浩闪身躲开的瞬间,他冲过去,拼命的向前跑去。郑浩和已经起来的福生在后边撵了十几步,看着追不上了,就从路边捡起石头子儿,打向铁山。铁山边跑边观察并躲避着打来的石头子儿,距离也越拉越远。 福生在摔倒时,脸右侧撞在了地上,此时已经洇出血来。他手捂着脸,愤怒地望着已经跑远了的铁山,嘴里骂道:“操他妈的,明天逮住铁山,我一定要揍死他。” 银生也站了起来,他被铁山的那一脚踹在小腹上,此刻缓了过来。三个人聚在一起,嘴里骂骂咧咧的,商议好明天继续堵截铁山,便沿着另一条小路向郑家屯走去。 铁山一直跑到看不见银生他们了,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他抬手摸着被打的那只眼睛,感觉肿胀的有些疼,心想明天再打起来,下手一定要狠、要把他们打疼、打服。他心里清楚,银生他们明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找他报复的。他不想找人帮忙,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在外边打架啦,尤其不能让大哥、二哥知道——他知道大哥、二哥最关心他,最见不得他在外边受欺负了。他想,得准备一个结实的棒子,最好是短木棒,放在书包里不易被发现,一旦打起架时顺手就能抽出来,到那时即便他们人多自己也不会吃亏。 铁山来到二贵和铁成放羊的山坡上,二贵和铁成、三娇都围了过来。二贵看到他发黑的眼眶,问:“铁山哥,你的眼睛肿了,是不是被他们打的。”二贵的一只手指着郑家屯方向。 铁山就把刚才和银生他们打架的经过说了,说完又叮嘱三人:“这事不能让我家人知道,尤其不能让我二哥知道,我不想让他们操心。”看着三人点头答应了,他才放下心来。 “三哥,明天我和二贵去岔路口等你,我俩打一个没问题。”铁成刚一说完,二贵就接着说道:“对,咱明早把羊赶到那里去。” “不行,你俩去了也帮不上。”他知道二贵和铁成怕他吃亏,就说:“我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你俩去了,我咋跑?”铁山的态度很严厉:“你俩现在还小,谁都不许去——对了,谁家有这么长的木棒,能装进书包里就行。”铁山比量着书包的长度说道。 铁成说:“我家有个擀面杖,细了点儿,现在不用了,我今晚就拿给你。” “行,咱们回家,吃过晚饭树林见。”此刻,在铁山还不是很成熟的心里面,已经感受到了锻炼好身体的重要性。 晚饭桌上,铁山低着头往嘴里扒拉饭,妈妈还是发现了他肿起来的眼眶,问他:“铁山,你的眼睛咋肿啦?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放学回来我和铁成他们在山上玩,被羊顶了一下。”他怕妈妈担心,又用手揉了揉眼眶,说道:“没事,现在一点儿也不疼啦。” 奶奶听了马上放下碗筷,伸出干枯的手抚摸着他的眼脸:“哎哟,看这眼眶肿的这么高,咋就不加小心呢?以后要离羊远一点儿,放学不要在山上瞎跑,回家背背书、练练字多好啊。。。。。。”奶奶的脸上全是关切的表情,嘴里唠叨着。。。。。。 吃过晚饭,天色已暗了下来,铁山刚一走出院门就被二哥铁梁叫住了:“铁山,你和我说实话,你的眼睛是不是被别人打的?”二哥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铁山在二哥的眼神逼视下,小声回答说:“二哥,我没和别人打架,真是被羊顶的。” “没打架就好,”二哥铁梁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不很放心地对他说:“要是在外边打架吃亏了,回来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啦,”铁山急于想离开二哥,答应一声就向二贵和铁成家的方向跑去。看着铁山跑远了,铁梁对已走到身边的大哥铁栋说:“这小子没说实话。”哥俩说着话返回院里去了。 第二天早晨,出了家门的铁山沿着小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跑去。跑动中,他尽量避开探出道路上的植物的枝条,那一棵棵枝条上已挂满了秋天的露水。跑到岔路口时,没遇见银生他们,铁山手伸进书包摸了摸木棒,继续向前跑去。 在学堂上,铁山从银生三人的眼神里,感受着深深的敌意。铁山才不会在意银生他们充满敌意的目光,和每天一样过完在学堂的一天。放学时,银生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向村外跑去。铁山心里清楚银生他们一定是急着去岔路口堵他,他摸了下书包里的木棒,心想一会儿下手一定要狠,要把他们揍服、打怕,省得他们再找麻烦。他这样想着出了学堂,照例去了趟姥姥家,和姥姥说了会儿话后才离开,出村向岔路口跑去。 银生他们已等在岔路口上,三人已经商议好,今天绝不能再让铁山跑掉。 铁山来到三人跟前时,手就伸进书包握紧了短木棒,银生他们也没有废话就冲上来。待银生他们冲到近前时,铁山猛的抽出木棒,狠狠地打在冲在最前面的福生手臂上。福生嘴里发出‘嗷’地一声惨叫,手捂着受伤的胳膊,痛苦地闪到一旁。铁山毫不停顿的抡着木棒迎上郑浩向自己打来的拳头,噗地一声过后,郑浩就跳着脚嚎叫着躲开铁山,那只和木棒接触过的手垂了下去,手臂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银生看着两个同伴受伤了,想跑时就晚了,铁山的木棒已经打过来,他本能的挥着手臂挡了一下,之后便疼得哭叫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铁山没停下,他挥起棒子再次狠狠打在银生肩膀上,银生哭叫着坐在地上,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深深的惧意。。。。。。 铁山看着怂了银生:“你不是总想揍我吗?”说着挥起木棒对着银生的大腿又是狠狠的一棒子。银生疼的大叫着手捂大腿向后躲避着,惊惧的眼睛里泪水不停地淌下来。铁山上前把木棒顶在银生的下巴上,威胁着说道:“以后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上不了学,知道不?”说着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在银生的大腿上。 银生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铁山,恐惧的眼光躲避着铁山,他真的害怕了,眼泪鼻涕的流到脖子上也不敢伸手去擦。铁山蔑视的看着银生,冲着银生“呸”地吐一口口水,慢慢把木棒放入书包,转过身向家的方向跑去。 第6章 爸爸受伤 每天早晨,太阳总是会从东山上升起来,铁山就会准时地迎着朝阳跑在去往黄家湾的 小路上;午后太阳即将落入西山时,再沿着这条小路跑回家,从不间断。刚开始跑时,整段路跑完会大口大口剧烈地喘气,几天过后,喘气就平缓多了。再过几天就能一气不停地从家中跑到黄家湾,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慢慢地增长,好像再多跑一段路也没有问题似的。而银生他们也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自从那天被铁山用木棒狠狠揍过之后,有时在路上遇见了,银生他们也会躲开铁山的眼神、闪在一旁给他让路。铁山在银生三个人心里就是一头凶狠的恶狼,三人已被铁山那股勇猛凶狠劲儿吓住了,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找他报仇,也生不出雪耻的心思来。银生他们的心里真的服了吗?当然不是,只是银生所依仗的哥哥金生去奉天了,凭他们三人再也不敢报复铁山,在没有找到揍服铁山的办法之前,他们只能乖乖地躲着铁山。 铁山是不会主动去找银生他们麻烦的,他虽然还不太懂得读书对他和他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但是却能够感觉到奶奶和爸爸妈妈对他的期待,还有其他亲人对他的关心。他进学堂读书,是要把先生教的知识学会、弄懂,装在自己的脑子里,那才是最重要的。他和银生之间的冲突,除了二贵和铁成知道外,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在学堂上他努力认真学习,上学跑着来,下学跑回去,周而复始,只是在奔跑的速度上渐渐地快了起来。路两边各种植物和树木的叶子,也随着铁山跑动的脚步,渐渐的由绿色变得枯黄起来,再经寒冷的北风一吹便散落在地,只剩下枝干瑟缩在寒风中。那寒冷的北风吹过之后,短暂的秋天就过去了,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就随之走到这里来了。 这天,铁山放学回来跑进院门,刚想喊一声奶奶,却没有看见像往常一样坐在窗沿下的奶奶的身影,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屋里传出嘈杂的男人说话声。。。。。。难道是爸爸和大哥他们贩卖完缸回来了?咋没见家里的马车呢?他停顿了一下,又从屋内传出的声音里听出好像有奶奶和妹妹的哭声。他猛地跳起来跑进屋内,就看见大哥、二哥还有大伯和好多个大人站在屋里,爸爸横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奶奶搂着同样哭成泪人的妹妹坐在爸爸的旁边,妈妈脸上淌着泪水在给爸爸的头上换上热气腾腾的毛巾。 铁山不知道爸爸咋个情况,他扑在炕沿前喊出一声:“爸”之后,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宝加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看向小儿子铁山:“别哭,别哭了,你是男孩子,别动不动就掉眼泪。”他缓缓地伸出手擦着铁山脸上的泪水:“别哭,爸爸没事的。”他望向媳妇:“快去多做些饭菜,留大伙在咱家吃饭,把过年的酒也拿出来。” 听见宝加要留大伙儿吃饭,谁能留下来吃得下去呀?宝仁几个人纷纷上前挡住铁山的妈妈,客气着安慰了爸爸、妈妈几句之后便先后告辞离开了。铁山的大伯、也就是铁成的爸爸,劝慰了奶奶和爸爸一会儿后,也起身出了屋门。大伯看着送出来的铁栋哥仨:“铁栋,有啥事赶紧去找我,知道吗?”看见铁栋点头,大伯那满是愁云的脸转过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才迈步出了铁山家的院门。 爸爸和大哥、大伯他们几个人是半个多月前赶着三辆马车离开家的。爸爸他们走时大哥也想跟去,爸爸就同意了。他们先是到南票装上陶瓷缸,然后过大小凌河,经朝阳一路向北,穿过努鲁儿虎山,跨过老哈河,准备把缸贩卖到天义、赤峰、敖汉一带。他们贩卖的陶瓷缸分为大缸、二缸、三缸三个型号,这三个型号的缸套在一起的,被称为一柱。每辆马车能装六、七柱缸,一柱缸拉去那边能卖上五、六斗高梁,爸爸和大伯他们曾经和村里人一起贩卖过。因为路途遥远且多是荒无人烟的车辙小路,荒山野岭间不时会有野狼出没,不时的还会遇见三个一群、五人一伙儿劫财的胡子,所以贩缸的都会结伴组团一起出行。结伴的团队一般都是亲戚或相当亲近的朋友,一个团队少则三、四辆驴马车,六至八人,多的七、八辆车,十几个人,以保障贩缸能够一路安全顺利。在贩缸的团队里,刀剑棍棒等简单的防身家伙是必备的,有的团队还备有洋炮、大盖枪等枪械,显示着贩缸路上是多么的艰难凶险。 “大哥,爸爸是咋地啦?是病了?”铁山还不知道爸爸因为什么躺在了炕上,他焦急的眼神望向大哥。 “爸爸腿被胡子用枪打伤了。”铁栋说着把两个弟弟带到西屋。他背靠着墙壁坐在炕头上,面对着铁梁、铁山焦急的眼神,讲起事件的经过。。。。。。 原来,爸爸他们这一次卖缸非常的顺利,还没走到赤峰呢,在一个叫作平庄的小地方,就把缸全卖完了。大伙儿都很高兴,购置齐回城的草料和吃食后,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途虽然遥遥却一点儿不寂寞,马车在寂寂无人的小路上不急不缓地跑着,马脖子上的銮铃声,哗铃铃地传出去很远。坐在马车上的人们挣了钱,心里高兴话儿就多了起来,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咋个花这笔钱上来。 “宝加二哥,咱这趟挣了钱,来年想干点儿啥”后面的马车上传来宝仁高声的问话声。宝仁和宝加是同一辈份的本家兄弟。 “我想过完年离开耕还有段日子,咱大伙商量商量,能不能再跑一趟?”宝加脸朝着后边的马车,大声说道:“开春后我想盖三间厢房,这不,铁栋也快到订婚年龄了。” “行啊,回去咱再商量。”后面宝仁的声音再度传来:“宝树大哥,你呢?” 铁山的大伯叫宝树,他说:“我那几个大的都是姑娘,不着急用钱,我打算来年让铁成和铁山一起去私塾念书去。”他停了下又说:“宝仁,我记得你的孩子也不小了,有啥打算吗?” 宝仁:“我那个大的过年也十岁了,脑子还不笨,来年让他也和铁成、铁山一起念书去咋样?” 后边宝仁的声音刚一停下,宝树就接上说:“行啊,让他俩一起去,上学下学的路上多个伴儿,咱大人也放心。”宝树说着跳下马车,等宝仁的马车过来就跳上去坐在宝仁身边:“你说定了,过完年咱俩就去黄家湾先生家走一趟。” “行,那就说定了,到时咱俩一起去先生家。”俩人拿出烟袋和火柴,装上烟点上后,就边抽边聊了起来。宝仁感慨道:“念书好啊!别像咱俩这样,斗大的字儿一个也不认识,连自己的名字放在面前都认不出来,就像个睁眼瞎子!”马车上宝仁的声音里,感慨中带着一股辛酸的味道。 “谁说不是呢!唉、咱也没太大的期望,只要孩子能写会算就行。”宝树附和道。 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跑着,道路两旁那光秃秃的丘陵不停地向后退去,偶尔出现在视野里的小村庄,也是一派枯槁灰败的景象,袅袅升起的炊烟也是灰蒙蒙的、仿佛受到压抑般浮荡在村子的上空。宝加坐在车上看着前方那高高耸立的大黑山,已随着马车的行进在越来越近,心想过了这座山,就离朝阳不远了,离家也就不远了。 大黑山山体雄浑势险,越到近前越能感觉到它带给人的压力。宝加他们的三辆马车就像被山势给压迫在山脚下,一辆紧挨着一辆,顺着山脚下的车辙小路缓缓前行。在转过一处山脚后,突然从路旁草丛下跳出五个蒙着面的手持刀枪的胡子,前边三个、后边两个地堵住他们前进和后退的路。五个蒙面胡子中,堵在后面两个人的手里端着大盖枪;前边的三人一个手持大盖枪、一个手握双机腰别子枪、另一个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 拦在前面的三个胡子中,那个手握双机腰别子枪的走出来,厉声喊道:“都下车,把钱物放在车上,站到一边去。听着,我们只劫财物,不想伤人,谁要是敢隐藏钱财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看见宝加他们全都下了车,向身后的胡子一挥手:“老四,搜仔细点儿。” 被叫做老四的胡子把手里的大刀别在腰后,走过来就要搜站在前面的宝加。铁栋年轻气盛,早已忍不住了,他猛然从车上拽出一根三尺多长的枣木棒子,挥起来就要打向叫老四的胡子。宝加见了赶紧挡在铁栋身前,抱住儿子,宝树上前抢过铁栋手里的棒子扔在了地上。同一时间就听“乓”的一声枪响,宝加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之后,手捂着膝盖倒在地上。 后边两辆车上的人看见宝加倒在地上全都跑过来,宝树死死拽着已经红了眼的铁栋,眼睛怒视着开枪的胡子:“你说过不伤人的,为啥又开枪?” 手握腰别子枪的胡子上前走了两步,手里挥着枪指向铁栋,对宝树说道:“这小子还有些不服气——刚才那一枪是想给他个教训。现在把钱掏出来放到车上去,快点儿,我不想再开枪伤人。” 宝树和宝仁等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动。胡子道:“看来我想节省子弹是不行啦?”说完他把枪口压低,瞄向宝树的腿。。。。。。 “等等,”宝加看向大哥等几个人,黑着脸大声说道:“把钱都给他们。”宝加腿上出的血已经透过棉裤洇了出来,他因为疼痛脸颊上的肉都在颤动。宝仁赶忙过去蹲下身子,扶起宝加靠在他的身上。宝加抬起满是血迹的双手,颤抖着冲手握腰别子枪的胡子抱一抱拳:“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好”这个胡子答应了,枪口抬了抬却没放下,警惕的扫视着众人,直到看见宝加他们把身上的钱掏出来放到了车上,仍然没有放下枪。他上前一步对宝加说:“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最后面的马车给你们留下。”他转头对着正往袋子里装钱的同伙儿:“给他们留几个饭钱,把车赶上,咱们走。”说完挥舞着枪把宝加他们驱离开马车,随后见几个胡子上了马车,这个胡子才倒退着上了车,坐在前车沿的胡子已扬起鞭子,吆喝着马儿快速的离开了。 身上的钱被抢,马车被劫走,众人望着渐行渐远的胡子消失在山的拐角,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愤怒吗?愤怒!十分地愤怒!非常非常地愤怒!可除了愤怒之外,还有被人用枪指着时心里那深深的恐惧、无法言说的耻辱、呐喊不出的无奈。铁栋在那一声枪声响起、爸爸倒在地上之后,脑子就陷入了一片空白,他那尚未成长起来的心脏,还装不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都别愣着啦?快把马车赶过来。”宝仁看着宝加,见到伤腿处血已洇出来,对铁栋和其他人大声喊道:“快去弄些草回来,越多越好。” 草被收集回来,宝仁快速的编成长长的草绳,然后一圈一圈紧紧地绑在宝加的大腿上,随后和大伙把宝加抬上马车。马车上已铺了一层厚厚的草,能减小颠簸给宝加带来更大的疼痛。安顿好宝加,宝仁说:“都上车,快点儿,赶紧去前面的村子找大夫。” 几人上了马车,一声“驾”后,马车向前跑去。。。。。。 第7章 刚强的妈妈 听完大哥的讲述,铁梁问:“爸爸伤的咋样?严重吗?” “大夫说爸爸挨的那一枪打在了膝盖上,不好治。”铁栋闭上眼睛想了想:“给爸爸治伤的大夫不敢说保证能治好,只是说要及时吃药、要看大夫,不要活动、不要发炎。。。。。。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住。”铁栋双手抓着头,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神。想起爸爸被胡子用枪打伤时的情景,他就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时自己不拿着棒子反抗,胡子也许就不会开枪,爸爸也就不会受伤。他是导致胡子开枪打伤爸爸的引线,他痛恨胡子,也责备自己。现在面对弟弟询问的眼神,他有一种无颜面对、甚至不敢面对的感觉。。。。。。 “你真废物。”铁梁骂了大哥一句就出去了,铁山也跟在了二哥的身后。 铁梁和铁山进屋来到爸爸近前,铁梁问:“爸,抓药了吗?我给你熬药去。” “没事,不用吃药,过些日子就好了。”爸爸故做轻松地说,他心里清楚,当宝仁和大哥宝树他们找到大夫家,给他止血、上药、包扎完,连诊金都凑不够,哪里还有钱抓药啊! 妈妈看了下屋外的天色,说道:“今儿个天晚了,明早吃过饭铁梁你去前院二叔家,借他家驴车,我和铁栋去黄家湾请大夫。”妈妈有个本家大哥是中医,在黄家湾开药铺。 “我这伤没事,养一阵子就好,不用去请大夫。”宝加知道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贩缸了,哪有闲钱请大夫呀,所以阻止着说道。 “你不用管,放心养好伤就行。”妈妈说话办事向来干脆果断,有时连奶奶也会让着妈妈的。她看向铁梁:“去抱柴火生火,都饿了吧?我去淘米做饭。” 妈妈做好饭菜开饭时,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谁也没说要点上油灯,一家人全都默默地吃着饭,饭桌上完全没有了往日那融融的笑声。。。。。。 第二天早上,铁山吃过饭没有马上走,他想和妈妈一起去黄家湾。妈妈对他说:“妈还没做完活儿呢,还不知几时能走,你先去上学,别迟到了。你爸爸的事先不要对你姥姥说,省得她担心。” “知道了。”铁山答应着取过书包背在身上就上学去了。他没有像往天一样,出了家门就跑着去上学,而是一副心事重重地走出村子。 昨天晚饭后,他没有去找二贵和铁成去树林里练功。他躺在西屋的炕上,耳朵却伸向了东屋。断断续续的,他听明白了爸爸和妈妈在为请不请大夫在争论,妈妈坚持请,爸爸不同意。妈妈的意思是,爸爸的腿伤的啥样、伤势重不重还不知道,不能耽误了;爸爸的意思是快过年了,家里用钱的事情很多,今后用钱的地方更多。铁山明白了,其实爸爸、妈妈争论的原因只有一个——钱。家里可能是没钱了,不然爸爸妈妈为啥要争论呢?翻过来、掉过去,铁山睡不着了,他感觉得到,身旁的奶奶也没有睡着。他躺在被窝里胡思乱想,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赚钱,可是他太小了,想到睡着了也没有想到办法。 此刻走出村子了,铁山的小脑袋还在天南地北的胡思乱想着呢。不知不觉间,就快到岔路口了,他看见银生三个人已经拐过路口,走在他的前面。铁山的自尊心很强,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不好的状态,尤其是不能让银生他们看见。他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超过银生三人,向着学堂跑去。 学堂里课堂上,先生在讲解诗经里的一篇课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几句的意思是。。。。。。”铁山上课向来认真听讲,今天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精神来,脑子老是在开小差儿。先生拿着戒尺在他的书桌上敲了敲,提醒他注意听讲,可没一会儿他的脑子就神游九天云外去了,先生在课堂上讲了些啥,他一句也没有记住。 下课时,铁山被先生叫到跟前:“刘铁山,说说你上课咋回事?为啥不注意听讲?”先生的表情非常地严厉,声音很大。铁山没想到先生会这么生气:“我。。。。。。”他嘴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先生和铁山的姥姥是本家,与铁山的妈妈是同一辈份的,铁山要管先生叫舅舅。先生在铁山刚来学堂上学时,他也像对待其他的学生一样,没有亲疏远近之分。时间长了他发现铁山这个学生十分聪明,什么课文呀、数算呀一学就会,有时还能举一反三。渐渐地他发现铁山不仅聪明,还非常沉稳,尤其是身上有一股特别强大的坚韧劲,这股坚韧的劲头在别的和他一样大的孩子身上是很少有的。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外甥’学生来,铁山也很争气,在学习上从没有让他失望过。哪个先生不喜欢这样优秀的学生呢?他也一样。所以他今天发现铁山在课堂上走神,不专注听课,心里非常生气,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态让他对铁山的态度是特别的严厉:“刘铁山,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上课时都要认真听课。”先生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严厉:“你是学生,不是外边乱跑的野孩子。学生是啥?是来学知识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铁山低着头小声回答。。。。。。 放学了,铁山出了学堂也没去姥姥家,直接出了黄家湾就向家中跑去。遇见二贵和铁成时也没停下来,大声地和俩人打过招呼,就从山下跑过去了。 铁山刚一跑进院门,就看见妈妈陪着一位背着药箱、身穿长袍马褂的人走出屋门,大哥、二哥跟在后面。铁山认得那人是黄家湾有名的老中医,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很年轻的样子。 “铁栋,去把车赶过来。”妈妈说着,拉住走过来的铁山:“这是大舅,叫舅舅。” 铁山明白只要是黄家湾黄姓男人和妈妈同一辈分的,无论年龄大小都叫舅舅。他对着老中医脆生生地说:“大舅您好。”同时弯腰给老中医行了一个礼。 “好,这孩子懂礼貌。”老中医向妈妈夸着铁山。看到铁栋把驴车停在面前,老中医上车坐下后,又对妈妈叮嘱道:“要按时给妹夫吃药,注意别让伤口感染了,有啥事就打发孩子去找我,不用借车去接的。”说着老中医叹了口气:“有条件还是去奉天把子弹取出来。” 妈妈点着头答应着,对铁梁说:“你也去,给你大哥做个伴儿。”她不放心,等到他们哥俩回来时,天该黑了。 铁山跟着妈妈送到院门外,他冲老中医摆着手:“大舅再见。” “再见。”老中医摆了摆手,便随着驴车离开了铁山家。 铁山问妈妈:“妈,我爸腿里还有子弹,要到奉天才能取出来?” 妈妈看着这个懂事的小儿子,隐去满面的愁容,点了点头,随后便安慰儿子:“别怕,你爸会好起来的。”走回院门里妈妈问他:“今天学的咋样?学堂该放假了吧?” “先生说三天后放假。”铁山不敢把今天在学堂里被先生批评的事告诉妈妈,怕妈妈知道了会更加伤心。看见妈妈迈着小脚向柴火垛走去,他上前拦住妈妈,摘下身上的书包递给妈妈:“妈,我去抱柴火。” 铁山帮妈妈往灶膛里添柴做好饭后,把尚未完全燃烧尽的碳火用铁锹撮出来,倒在火盆里,妈妈就把装好药材的药罐放在火盆里熬起药来。 铁山洗了下手,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大饼子,就着一小块咸芥菜疙瘩先吃上了,吃完告诉妈妈一声就出去了。会合了二贵、铁成之后,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就来到楡树林,找出藏起来的沙袋挂在树杈上,三人对着沙袋“砰、砰”的打了起来。 铁山的心里有一股火气想发泄出来,就使劲击打着沙袋。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爸爸受伤的事儿,他还没有到成熟的年龄,还不能完全懂得枪对人的威慑力有多么的巨大,他想像的是如果爸爸会功夫,就不会被抢、被打伤大腿。所以他现在要努力练功,长大了要超过爸爸,比爸爸更强大才行。他忍受着手上的疼痛,拼命击打着沙袋。。。。。。 铁山练功的事全家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当他的面戳穿他而已。他每天吃完晚饭就往外跑,铁梁问他他也不说,铁梁就悄悄的跟踪他,回来把他练功的事和家人说了。 妈妈听了笑着说:“让他练去吧。” 奶奶不理解小孙子为啥要练功习武,她说:“看看书,练练字,多好啊,练啥功夫呢?蹦蹦跳跳的,别弄伤了身体。” 爸爸宝加:“不在家看书学习,跑到外面练啥功,胡闹,明天吃完饭不准他出去。”宝加和铁山的奶奶一样,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已经深植于脑海里,深怕练功会影响到铁山的学习。 妈妈却不这样想,她认为儿子练好了功夫也是一种本事,所谓‘艺多不压身’就是这个道理。看到婆婆和丈夫反对儿子练功,她觉得没有道理。可传统的观念让她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反驳婆婆和丈夫,她想了想柔声问宝加:“当家的,你说咱家供铁山读书是想把他留在身边呢?还是让他去外面闯荡?” “当然是去外面闯了。”宝加回答说:“我还指望他出去挣个一官半职回来,给咱家光宗耀祖呢!” “让他去外面闯是好事,可现在外面的世道多乱啊!一旦遇到难事,咱儿子有功夫在身就能保护好自己,咱们也能放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妈妈劝导着宝加,见宝加不再说话,她就转向婆婆:“妈,咱也不能让铁山练功就把学习耽误了,您得多看着他点儿。” “行啊”奶奶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儿媳妇可真会说话,几句话不仅把儿子说的哑口无言,还在话语里给了她这个婆婆足够的尊敬。她心里虽然还有一些酸醋味,不过仔细想一想,儿媳妇说的还真有道理,世道这样乱,有身功夫不好吗?她找不出理由反驳儿媳妇,哎,都是为了小孙子好——只要小孙子好她就高兴,她可没有那么多事儿,也不会像村子里别的老太太那样,有事儿、没事儿的老爱挑儿媳妇的毛病。。。。。。 家里,妈妈坐在火盆边,呆呆地望着‘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药罐,苦涩的药味伴随着袅袅的气雾,弥漫了整间屋子。妈妈此时的心里也像这间屋子一样,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她从本家中医大哥的话里听出丈夫宝加腿伤的严重程度,如果不能把宝加膝盖上的子弹取出来,恐怕丈夫的这条腿将有可能成为残废,即使伤好了,走路也可能是跛着腿的瘸子。她不知道去奉天把丈夫腿上的子弹取出来要用多少钱?可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这次又被胡子抢,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她知道以丈夫的性子,是不会舍得花钱去奉天治疗的。如果丈夫真的成了瘸子,那这个家。。。。。。她现在感觉天塌了下来,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上气来。。。。。。 屋外的天色黑下来,铁栋、铁梁哥俩送还了驴车走进屋来,铁梁问:“妈,咋没点灯呢?吃饭了吗?”说完拿起窗台上的油灯,借助火盆里的火点了起来。 “等你俩回来呢,”妈妈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吩咐铁栋哥俩:“把桌子放上,锅里的饭菜端进去,咱们吃饭。” 第8章 过年 最后一天的课程结束,明天就放假了,铁山觉得要告诉姥姥一声,他已经两天没去姥姥家了。他来到姥姥家屋内,见姥姥坐在炕头上纳鞋底子,舅舅、舅妈和两个表哥林吉、林祥及表妹林娟坐在一边,围着笸箩在剥着苞米,炕边堆着好多剥完或没剥的苞米棒子。 “姥姥、舅、舅妈。”铁山进屋和长辈打着招呼,坐在炕边的舅妈答应着热情地把铁山让坐在炕上:“来,铁山坐炕上来,舅妈给你拿几个冻梨去。”说完就出去了。 “姥姥,我明天放假了,来告诉您一声。”铁山对姥姥说。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铁山,嘱咐道:“放假了也不要去外面疯跑,在家练练字、温温书,别把学的都忘了。还有,要学着帮家里和你妈妈干活儿。”姥姥喜欢外孙子,也想着女儿呢! 舅妈端着陶瓷盆进来放在铁山的旁边,盆里盛着凉水和十几个黑糊糊的冻梨,梨的外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儿。 “表哥,你一来就有梨吃,以后要多来呀。”表妹说完从盆里捞出两个大的,把两个梨相互一碰,包裹在梨外边的一层薄冰就碎了。她递给铁山一个,把另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个口子后,就吸了起来。 舅妈用手指点了一下表妹的头:“瞧你说的,好像铁山不来我就不给你吃似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表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又拿了一个梨,坐到奶奶里边去了。 铁山在姥姥家待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因为天空已经有些阴沉了。走出舅舅家,在院门外铁山被舅舅叫住了:“铁山,你爸被胡子打伤这事,咋没有告诉舅舅。” 铁山回答说:“我妈说先不告诉您和姥姥,怕您和我姥姥担心。” “你妈太要强了,你爸也是。。。。。。唉——。”舅舅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他的一只手落在铁山肩膀上:“回去告诉你爸妈,别着急上火。”铁山觉得舅舅压在他肩上的手沉了许多,说出的话也让他感到压抑:“我也是。。。。。。出了这事,谁能不上火?”舅舅又顿住了,片刻后收回手,随之又挥了挥:“走吧,快回去吧,我明天去你家。” 铁山告别了舅舅,向着村口走去。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天色已是阴沉沉的,凛冽的北风也是打着凄厉的哨音吹来了,随风吹来的还有稀稀拉拉的雪粒子。这种雪粒子随风而下,速度比雪花快,打在脸上带来冷冰冰的疼痛。铁山感觉到寒风顺着衣领口、袖口、脚脖子处不停地钻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他把头上的狗皮帽子紧了紧,然后把手缩进衣袖攥住袖口,就侧着身子迎风跑向了村外。 村外小路上已经不见了人的影子,连平时常见的麻雀、喜鹊等鸟儿也不见了踪迹,早早飞回了窝儿。天空中滚动着的乌云,低低的贴着周围的山头掠过,压迫得山谷间昏暗的瘆人。荒凉的小路上,时急时缓的寒风吹打着铁山幼小的身影,不时地还会有被风吹起来的枯草或是细碎的庄稼叶子,在他的身前身后飞舞。出村不久,天空中飘着的雪粒子也渐渐的密集起来,天色也更加的阴翳,而那寒风中裹挟的沙尘及枯枝败叶,吹打在铁山的脸上,带来的冰冷的刺痛让他感觉心慌。铁山顶着风奋力的向前跑着,不时的就会有忽高忽低、或时急时缓的凄厉的哨音,在他身前身后出现,他就会惊慌的扭头,身子也因为恐惧而颤动。而恐惧也让铁山的速度在加快,但那被风吹得扭弯了的矮树或荆棘发出的瘆人鸣叫,和他脚踩雪粒子上发出的吱吱声,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铁山心中害怕,可是也只能奋力的向前、更快的向前跑!他那偊偊前行的幼小的身影,在这昏暗空旷的山野间显得是那么的孤单无助。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山路两旁摇曳着的光秃秃枝条的树木及枯草,山路上铁山那孤独的身影,还有那飘着雪粒子的昏沉的天空,构成一幅移动着的无比凄凉的画面。。。。。。 铁山跑进家门时,睫眉上、帽子边已经结起了厚厚的白霜,脸颊和鼻子冻的通红。奶奶心疼的不得了,眼泪顺着满是褶皱的脸颊淌下来。她舀了一盆凉水代替雪,拿毛巾蘸着凉水给铁山搓起脸,嘴里唠叨着:“看这脸冻的!咋就不加小心呢?天儿这么冷,跑啥呀?” 奶奶搓了好一会儿,铁山才感觉到脸上不是那么僵硬了,他说:“奶奶,我好了,不用搓了。”他从奶奶手里拽过毛巾:“奶奶,您上炕歇着吧,我帮妈妈烧火去。” 妈妈在灶台上切着菜,铁梁在给灶堂里添柴,铁山过去:“二哥,我替你烧火。” “不用。”铁梁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弟弟斗嘴,他看着铁山问道:“学堂放假了?” “嗯。”铁山冲二哥点过头后,对妈妈说:“妈,我今天去姥姥家了。” “你姥姥好吗?”妈妈心不在焉的顺嘴说道,说完就停下手来看向儿子:“你姥姥知道你爸的事情了?” “姥姥还不知道。”铁山回答说:“我舅舅知道了,他没告诉姥姥,舅舅说明天来咱家看我爸爸。” “不知道就好,哎。。。。。。”妈妈叹了口气,又动手切起菜来,嘴里自言自语道:“早晚都会知道的,越晚越好吧。” 今天是铁山放假的第一天。吃过早饭,铁栋、铁梁拿着扁担绳子去往地里,要把还留在地里的苞米秸挑回来。苞米秸除了喂牲口也可当做烧柴,以前都是用马车去拉的,现在马车没了,这活儿自然就得铁栋、铁梁哥俩去挑回来。铁山也想跟着去,却被奶奶拦住了,说他还小、挑不动,还是在家里温习功课好。 铁山在奶奶的监视下,研好墨练了会儿字,又看了会儿书,就咋也坐不住了。见大哥、二哥把挑回来的苞米秸放在柴火垛,扛着扁担又出了院门。铁山对奶奶说他出去一会儿,就下地穿上鞋、戴上帽子,也没回答奶奶的问话,就出门向大哥、二哥追去。 铁山追上大哥、二哥,哥俩也没有撵铁山回家,兄弟仨说着话来到自家地里。一会儿功夫三个人就把苞米秸捆成四捆,两个稍大些的由大哥来挑,稍小的给二哥。铁山见没有自己的份,就问大哥:“大哥,还有绳子吗?给我也捆一捆。” 铁栋看向铁梁,铁梁也没带多余的绳子,他指着自己挑的那两捆逗铁山:“你试试挑得动不?挑得动,咱俩换着挑回去。” 铁山不知道二哥在逗他,他过去蹲下身把扁担放在肩膀上,身子一使劲就站了起来。可站是站起来了,还没走上几步,身子就被压得晃了起来,腿也颤抖起来。大哥看见后瞪了铁梁一眼,赶紧过去接下铁山肩上的扁担,铁梁也没有再取笑弟弟。 大哥看铁山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拔出别在腰后的镰刀,去地边山坡上割了些草抱回来,坐在地上编了个草绳。铁梁早已抱了些苞米秸过来,大哥怕铁山背不动,只给他捆了不大的一捆:“试试,看沉不沉?”铁栋自爸爸受伤后像似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话语比以前更少了,在弟弟面前也更像大哥了。 铁山知道大哥关心他,捆多了怕他累着。他把苞米秸扛上肩,掂了掂对大哥说:“轻了点儿。” “远道无轻载,一会儿你就觉得沉了,走吧。”看到铁梁也挑起担子,铁栋才挑起自己的担子,跟在两个弟弟后面往村里走去。 铁山扛着苞米秸走在前面,刚开始还不觉得沉,之后便感觉越来越沉。还真像大哥说的‘远道无轻载’,他中途歇了好几歇,才把苞米秸扛进家门。 奶奶怕小孙子累着,喊他回屋温书去。铁山的倔劲上来了,他没听奶奶的,找了根绳子就随着大哥、二哥而去。他是男孩子,不能老是让奶奶和家人照顾着,他也要像大哥、二哥一样帮家里干活儿。。。。。。 爸爸宝加腰后依着被子躺在炕上,一手拿着烟袋锅儿,不时的抽上一口。几天过去,他的脸色明显比以前更显苍白、更显苍老。听着儿子们在院子里的说话声,他为有三个这样懂事的儿子感到欣慰,同时一种比腿上的枪伤更加疼痛的感觉撞进来,让他的心里酸痛得心悸难安。他的心在滴血,身子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让他心里更觉刺痛。。。。。。只能祈求苍天保佑,保佑自己的腿伤能快些好起来,不要把家庭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儿子们身上。。。。。。 晚饭过后,铁山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太累了,是奶奶给他脱的衣裤,把他弄进被窝的。奶奶看着因疲惫睡得香甜的三个孙子,满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妈妈搀扶着爸爸方便过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也上炕躺下了。良久,她和丈夫宝加谁也没有睡着,都在想着心事。屋外时隐时现的弦月,淡淡的清光透过格子窗上已是灰黄的白纸,忽明忽暗地映射在夫妻俩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唉,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啦。吃过早饭不久,舅舅和表哥林吉提着一篮子鸡蛋、两只鸡走进了院门。舅舅已从本家中医那里了解了姐夫的伤势情况,进屋劝说姐夫不要难过,要安心养伤,并对姐姐讲若是去奉天治疗缺钱的话,他会全力帮助姐姐的。 围坐在爸爸身边,舅舅在得知了事件经过后也是无奈的叹气,屋内的气氛就更是沉闷。气氛越沉闷,话就越少,快到晌午时舅舅起身要走,说快过年了,家里一大堆活计等着他呢。妈妈也没有深留,她把弟弟和外甥送出院门外,姐弟俩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后,妈妈才红着眼睛走回院来。 妈妈回屋带上粘高梁米和笤帚,叫上铁山和铁香兄妹俩和她去村中的碾子上磨面。往年,妈妈都是在小年之前准备好面,烀好豇豆,包上一锅又一锅的粘豆包,以备过年时食用。今年有些晚了,妈妈想今天得把面磨好,烀好豇豆,明天才能包上粘豆包。妈妈拿笤帚打扫干净碾盘,便把粘高梁米均匀地撒在碾盘上,铁山和铁香兄妹俩就推着磙子转了起来。妈妈围着碾盘不停地把落在碾盘边上的碎米扫向中间,以免落在地上。。。。。。妈妈和铁山兄妹俩一直忙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才碾完面收拾干净回家去。 晚上,大伯牵来两只羊,说送给弟弟家养着也好,杀了吃肉也好,是他的一点儿心意。对妈妈和弟弟、弟媳妇,宝树是心存愧疚的——自己的媳妇和妈妈相处的不好,妈妈也一直和弟弟一家生活在一起。作为儿子,他觉得自己远没有做到儿子该尽的义务。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两只羊,他也是少有地在媳妇面前强硬了一次后,才说服媳妇的。。。。。。 奶奶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认为宝树心里还有她这个妈,还想着弟弟一家呢。正好家里也没称肉,杀一只羊过年吃也是挺好的。只是妈妈不同意,她说那两只羊都是母羊,她想来年让它繁育小羊。铁山也不愿意,他很喜欢那两只羊,他对奶奶说羊由他来放,他会把羊饲养得棒棒的。把羊杀掉吃了也就吃了,只是解决了过年时的口福,养着却是养着一份对未来的期望。奶奶不懂啥大道理,却知道儿媳妇和小孙子说的是对的。 小年一过,离大年三十就越来越近了,宝加的伤口表面也在逐渐好转。他也曾偷偷的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可膝盖刚一打弯,身子就疼得汗如雨下,全身上下无一丝力气。他心里哀叹着,只能躺在炕上,看着忙进忙出的媳妇和儿女们,却帮不上家里一点儿忙。屋外不时传来孩子们燃放的鞭炮声,隐隐约约的还有孩子们玩耍嬉闹的笑声,预示着大年三十临近了。宝加只能是仰躺在炕上,一锅接一锅地抽着闷烟,缭绕的烟雾充斥着整间屋子,烟雾中,他的脸色显得愈加的苍白。。。。。。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宁静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的门上贴上了春联,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挂了起来,有的人家还在窗子上贴着喜庆的剪纸。换上新衣的孩子们兴奋的在街巷中追逐嬉闹,有的男孩子手里拿着火绳,不时地点上一两个炮仗,专往女孩子的脚下扔,炮声过后,就传出女孩子刺耳的惊叫声,之后是男孩子哈哈哈的坏笑声。 妈妈也为铁山、铁香准备了新衣,兄妹俩穿在身上非常高兴。可是受家中沉闷气氛的影响,铁山和妹妹谁也没有去外面玩耍,也无心去外面玩耍。爆竹声中,铁山和家人只是长了一岁,奶奶也更老了一些,可是那温暖的春风却没给他家的年饭桌上带来屠苏美酒。。。。。。 大年三十,就在这沉闷而又带着一丝丝憧憬的氛围中过去了。 第9章 辍学 几天来,妈妈在家人睡着后,不时地劝丈夫去奉天把子弹取出来。她跟丈夫商量把家里的苞米卖一些,她平时不舍得戴的那副银镯子也卖掉,再从亲戚家借些钱,应该就能凑够去奉天治疗的费用。宝加说啥也不同意,他想,去奉天取出子弹要用多少钱不知道,取出子弹后他能不能站起来也不知道?再说借多少钱,啥时才能还上钱?能不能还得上钱?都不知道,所以他不愿意去。妈妈也清楚这些,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丈夫,脸上的愁容就日渐增多。 正月初五,在这里俗称‘破五’,这一天,家家户户会包上白面饺子或荞麦面饺子,以寓意着送走穷神,迎来财神。家里没有肉,也没有白面和荞麦面,妈妈就用苞米面和上少许的粘米面,包出一个又一个元宝形的酸菜饺子。铁栋哥三个把饺子蘸上盐水,吃的那叫一个香,几乎有一半的饺子进了哥三个的肚子。 吃过饭,铁栋见妈妈收拾妥当,对着妈妈和爸爸说:“妈、爸,我想和宝志叔上南票背煤去,听宝志叔说背煤很挣钱的。” 铁栋的声音不大,听在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耳朵里却像是轰隆隆地响了一阵炸雷。奶奶坐在炕头上纳着鞋底 ,听了大孙子的话手一哆嗦,被针扎了一下,一根干瘪的手指肚上冒出细小的血珠。爸爸、妈妈愣怔地看着儿子铁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夫妻俩同时望向对方,俩人都不知道应该说啥好? “妈、爸,我已经和宝志叔说好了,过几天就走。妈、爸,你们放心吧,宝志叔会照顾我的,再说我也能照顾好自己。”在爸爸、妈妈面前,铁栋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妈妈抓着儿子的一只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家里的现状让她无法阻止儿子,去井下背煤的风险又让她担心儿子。她现在的心情是五味杂陈,忐忑难安,心脏就像脱离了肉体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难以抑制的泪氺像是开了闸似的不停地流下来,滴在儿子的衣袖上。 宝志是宝仁的堂弟,他是去年就在南票下井背煤的,宝加也知道这个事。宝志的爸爸去世的早,他和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如今二十六七了还没娶上媳妇。宝志爸爸去世时,只给他们娘儿俩留下三间破旧的房子,几亩好的年景也打不出多少粮食的山坡地。宝志虽然踏实肯干,也不怕吃苦,可无奈家徒四壁,实在是太穷了,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给他呢!宝志去下井背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老娘心里除了怨恨丈夫死的早外,也只能是哀声叹气,就不时的去向菩萨祈祷,祈祷菩萨保佑她的儿子平安无事。 宝加是不会同意儿子去井下背煤的,他就是不治腿伤,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也不会让儿子下井去挣那份血汗钱,那会让他更加寝食难安的。他对铁栋说:“不行,下井很危险,你不能去。再说,你走了,家里的活儿谁来干?”宝加的语气特别的严厉。 奶奶也不愿意孙子去井下背煤,她认为下井干活儿那是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活儿,是不吉利、也不安全的。。。。。。 铁栋见爸爸、妈妈和奶奶全都反对他去下井背煤,也就不再坚持,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天后,铁栋就悄悄地随着宝志去了南票。走后才托村里人捎来口信,让家里不要惦记他,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哥铁栋走了,妈妈担心儿子却只能默默的流眼泪,爸爸发了一阵儿火气也是毫无办法,家里的气氛就愈加地沉闷起来。全家人除了爸爸坐在炕上抽着闷烟外,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儿。没有了笑容的奶奶仿佛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间的沟壑更深了。二哥铁梁也像似突然间长大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家里本该属于爸爸和大哥做的力气活儿,一下子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早起来,铁梁按着爸爸几天前的吩咐去马棚里起粪。起粪是很累的力气活儿,因为此时虽然已是春天,但是冰封的大地还没有完全开化,那冻着的粪土刨起来是很费力气的。他得把马棚里的粪土全都刨起来,然后在种地之前运到地里去。这活儿不是两天、三天就能干完的,现在大哥走了,由他来干就更加费时费力。 铁山还没到开学的日子,每天早饭后,他把两只羊牵出去交给铁成和二贵代放,就跑回家帮二哥干些活儿计。他觉得自己是男孩子,也长大了,应该为家里干些活儿,分担些家里的压力了。他随着二哥进了马棚,拿起一把镐头举起来用力刨下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镐头便崩了起来,只在粪土上留下浅浅的印痕。看见铁山手臂震得发麻的样子,铁梁没像以前那样取笑他,而是接过镐头,告诉铁山拿把铁锹,把他刨起来的粪土撮到旁边去。哥俩一个用镐头刨,一个用铁锹撮,直到妈妈喊吃饭时,才刨起不大的一小堆粪土。 铁山在干活儿时就觉得手有些疼,也没在意,洗过手才发现两只手全都打起了水疱。水疱鼓起很高,铁山手拿筷子都感觉到别扭,奶奶看了抓过他的手,心疼得责怪道:“干活儿着啥急呀,看这大疱起的,疼吗?”奶奶说完拿着别在衣袖上的针,把铁山手上的疱一个个的挑破,再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以免水疱越磨越大。 “不疼,没事的,奶奶,你看?”铁山拿起筷子,灵活地夹起米饭放进嘴里,安慰着奶奶。 铁山每天帮家里和二哥干着活儿计,他手上的水疱,起了又破,破了又起,现在手掌上已磨出薄薄的一层膙子。不知不觉间,铁山上学的日子就到了,奶奶已为他整理好了书包。铁山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他在晚饭桌上对爸爸、妈妈说:“爸、妈,我明天不去上学了。” 一家人全都停下筷子,所有人的眼睛看向铁山,沉默,屋子里一下子变的非常安静。 ‘啪’,铁梁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手指着铁山:“你该上学上学去,咱家的活儿我能干,不用你操心。”他的脸色因为激动已经涨得通红。 “三哥,你放心上学去,我也能帮二哥干活儿。”铁香也对铁山说。 宝加和媳妇看着铁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奶奶是不愿意铁山辍学的,可是家里的现状让她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说啥才好? “二哥,铁香,我知道你俩为我好,我也很想把书念下去。。。。。。”铁山说着停顿了一下,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转而面对爸爸妈妈:“爸、妈,我都上学堂两年了,再想念下去就得去朝阳或是锦州城里,那要很大一笔钱——我知道咱家现在没钱,我都想好了,等咱家有钱了,我再去城里念书,一定给爸妈、给奶奶增光。” 听了儿子的话,宝加深深叹了口气,唉,儿子说的是事实,以他家的现状,别说送儿子去城里念书,就是在黄家湾念下去都难。大儿子铁栋走了,二儿子铁梁身子骨还没有长成,家里这一大摊子重活儿全都压在铁梁的身上,让他感觉比子弹打在他的腿上还要疼痛。他腿上的伤恢复的还可以,拄着拐杖也能走几步路了,可家里的活计却一点儿也帮不上忙。铁山的力气虽然不大,可也能帮家里干一些活儿计啦。他看了看二儿子铁梁,又看了看小儿子铁山,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过了足有一袋烟的时间,妈妈才艰难地说出:“不去就不去吧。”说完,身子就像失去了力气似的缩了下去。饭桌上没人动筷子,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坐直身子说:“都吃饭吧。” 说完拿起筷子率先吃了起来。 饭后,妈妈对铁山说:“明早去你舅舅家,让你舅舅带你去学堂和先生说一说,咱不去上学了,也要谢谢先生,明白吗?” “妈,我明白。”铁山点头答应妈妈。 第二天,第二天,铁山把两只羊牵去山上,和二贵、铁成说了会儿话后,就动身向黄家湾跑去。好些天没跑步了,跑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比以前更有劲了,也更加轻松了。他不紧不慢、一歇未歇就跑进了舅舅家门。 舅舅一家人都在,铁山和姥姥、舅舅、舅妈打过招呼后,就把自己辍学的事对舅舅家人讲了。姥姥抓着外孙子的手,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舅舅、舅妈心里也不好受,嘴里唏嘘不止。全家人虽然都为铁山的辍学感到惋惜,可也是毫无办法。。。。。。 铁山和舅舅来到学堂,舅舅把铁山辍学的缘由向先生讲述之后,先生的脸色是异常的失落、又深深的惋惜。先生伸出两只手,抓着铁山的两个肩膀在慢慢加力,铁山能够感觉到先生对他那浓浓的关爱。他忍受着肩膀上的疼痛,一双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先生。良久,先生才松开双手,拍了拍铁山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铁上忍住眼睛里的泪水说道:“谢谢先生。”说完弯下腰给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隔了一天,铁山和二哥去地里送粪回来,就看到黄先生骑着毛驴来到他家门前。铁山跑过去牵过毛驴拴在马桩上,招呼妈妈把先生热情地请进屋。先生比铁山的妈妈小几岁,要管铁山的妈妈叫姐姐。他进屋问候了姐夫宝加的腿伤情况,说了些客气话后,就劝姐姐和姐夫让铁山继续念书。先生说铁山是个好苗子,不去念书太可惜了,只要铁山去他那里继续念书,他会分文不收的、并承诺一年后将把铁山送去城市里念书,一切费用也都由他来出。 宝加和媳妇从先生进屋的那一刻,就看出先生对儿子铁山的那份真挚诚意,可也叫夫妻俩为难了。让儿子铁山接着念书吧,这份情义太大太大、也太过沉重了,他们真是还不起;不让铁山去念书吧,又怕拂了先生的好意,寒了先生的心。夫妇俩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能让儿子自己做决定。 铁山见到先生来他家,就清楚了先生的来意,他心里特别感激先生,感激先生还想着他,不过他要让先生失望了。大哥走后,他跟着二哥干活儿,一天下来感觉身体很累,二哥比他干的活儿要多、也更累。爸爸受伤,大哥去井下背煤,家里所有重活儿、累活儿都得二哥来干,可二哥从来没有抱怨过,他能安心去学堂读书吗?朦朦胧胧的,他似乎明白了爸爸妈妈的心中为何那么难受。 铁山上前对黄先生说:“先生,谢谢您。”说着弯腰给先生鞠了个躬。起身后接着说:“先生,我不想再回去上学,对不起,让您失望了。”铁山说得非常果断,说完想再给先生鞠躬,被先生拦住了。先生拍着铁山的肩膀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明白,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书念下去。”先生说完看向铁山的爸爸妈妈,见俩人都没答话,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妈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问起先生家里的事情。先生和妈妈唠了一会儿家常话,就起身失望地告辞,妈妈叮嘱铁山去送先生。 铁山牵着驴送先生到村口,先生接过缰绳对铁山说:“铁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唉!你啥时想念书就来找我。” 铁山点头答应着,冲先生深深地弯下腰去。黄先生骑上驴走了,看着渐行渐远的先生,铁山感觉像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一样,心情无比的失落。直到看不见先生的影子了,他冲着那无人的灰蒙蒙的山野‘啊’地长喊了一声,声音在山野间撞击回荡,很久才慢慢消失。 第10章 劫难 太阳每天早晨都会从东边的山梁上升起来,晚上再从西边的山凹处落下去;夜晚天空中的月亮,时而圆大、时而弯弯,陪伴着那无数的繁星,沿着各自的轨迹缓缓移动。小山村里人们的日子也一样在向前走着,虽然起起伏伏,但是不急不缓。 铁山和二哥俩终于在清明节后,把粪肥全都运到了地里,只等一场透彻的春雨到来,就可以开耕种地。靠天吃饭的庄稼人都在祈盼一场春雨能够早早到来,好把希望的种子播下去。 山野上的桃花、莕花已经盛开出粉红色或白色的花朵,杨树、柳树也已长出绿绿的嫩芽;山上山下的蒿草在渐呈绿意,蒿草间一种俗称‘耗子花’的小花,正开出红色的花朵——这荒凉灰败的山野也因此而渐渐的变得生动起来。 铁山的胳膊上、腿上已长起了肌肉,身体比以前更加壮实了。他和铁成、二贵在山坡上的一小片平地上打着拳,一板一眼的虎虎生风,越来越像模像样了。铁成和二贵俩进步更大,俩人几乎天天在一起练习对打,经常吃亏的铁成就想着明天不再吃亏;二贵吃亏了,后天就想着还回来,俩人相互较着劲也在相互促进着。 二贵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三娇就在家照顾妹妹,很少到山上来了。三个男孩子在一起没有了顾忌,干啥就方便了许多。这不,铁成憋了泡尿,就问二贵:“有尿没?” “有。”二贵说着和铁成站在一起。 “等等我。”铁山喊着也跑了过来。三人站成一排,脱下裤子掏出小鸡子,一二三口号喊完就使劲尿了出去。 少年不知愁滋味,三个男孩子撒泡尿也要比一下谁尿的更远。铁成憋的时间最长,自然尿的最远,他举起手笑着跳着欢庆胜利。铁山和二贵虽然没有拿到第一,也都大声笑了起来。 三人笑闹着,就听山下传来:“三哥,三哥,”的呼喊声。是铁香,她站在山下使劲摆着手,做出要铁山回去的手势。铁山说了句:“你俩也早点回去。”就向山下跑去。 “三哥,大哥出事了,妈让我喊你回去。”铁香说完便和铁山往家里跑去。铁山边跑边问妹妹大哥出啥事了,铁香说她也不知道,只是她从爸妈的神情上看出不是好事。 兄妹俩跑进家门,见到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脸色都很凝重,奶奶和妈妈的脸上还流有泪痕。妈妈对铁山俩人说:“一会儿我和你爸、铁梁去南票,你俩在家要听奶奶的话,照顾好家,照顾好奶奶。” 铁山点头答应着妈妈,他急于想知道大哥出了啥事,就问:“妈,我大哥出啥事了?” “捎信来只说出事了,到底啥事还不知道。”妈妈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铁山,说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这时,铁梁跑进屋来:“爸、妈,车来了。” 宝加拄着拐杖,在铁梁的扶助下走出院外。铁山见宝仁叔手拿鞭子站在车旁,马车上已坐有俩人,一个是和大哥一同去南票的宝志叔的妈妈,一个是宝志和宝仁的三叔。三叔是个做事干脆果断、敢作敢当之人,在村子里威望很高,铁山从记事起就对这个三爷爷很是敬畏。 爸爸妈妈和铁梁上车坐好后,宝仁就挥鞭赶着马车向村外驶去。 几十里的路程,宝仁赶着马车在太阳落山前就到了南票,经人指路很快就来到了矿上。虽然在来时大家的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当天绛劫难摆在眼前时,那种强烈刺痛撕扯人心肺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矿井前的空地上,一排摆着五六具白布蒙着的遗体,已有人围着遗体失声痛哭。 宝志妈和宝加媳妇见此早已瘫软在车上,三叔下车走上前去,掀开白布挨个看过后,就瘫坐在地上。铁梁搀扶着妈妈、宝仁搀扶着婶婶来到遗体前,伏在各自儿子的遗体上,嚎啕痛哭,哭声哀怨凄怆、撕心裂肺,彷佛能刺透这傍晚昏暗的天空。 宝加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到近前,心里的疼痛加上腿上的伤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儿子的遗体旁,昏迷过去。铁梁跑过去抱起爸爸的头来,嘴里呼喊着爸爸,眼里的泪水就哗哗地流下来,滴在爸爸的脸上。他看着爸爸,又看着妈妈,还有躺在地上、失去生命的大哥,哭声压抑得让人们的心神都跟随着颤抖,他那还很稚嫩的脸色是那么的茫然无助。。。。。。 这是一起冒顶事故,发生在昨晚,矿上组织人把埋在井下的人抢救出来时,被埋的人早已失去了生命。 宝志和铁栋两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失去儿子的两个妈妈——宝志爸爸去世后,宝志妈就独自带儿子相依为命,宝志就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地,是她在这个世上惟一的依靠。现在唯一的儿子离她而去,让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她那痛彻心髓的哭声,像是在向苍天、向大地哭述她多舛的命运。。。。。。 铁梁妈妈的哭声里有着深深的自责,如果当初她能坚决阻止儿子下井背煤,那么。。。。。。她的心里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异常的绞痛,哀怨的哭泣声让人听了随之落泪。。。。。。 痛苦吗?哀伤吗?即便把眼泪流干,可是人已死去不能复生。三叔打起精神代表两家和矿上谈妥了一应后事,第二天就拉着铁栋和宝志的遗体回到刘家沟。 奶奶看见人们把铁栋的遗体抬进院子,刚一走到跟前,就难受得血往上涌,昏倒在地上。铁山和铁香吓得一边叫着奶奶、一边哇哇大哭。。。。。。 爸爸宝加一天时间就苍老了许多,一向刚强的妈妈也是憔悴异常,他们俩是被众人连搀带扶架进屋去的。奶奶被大家抬进屋放在炕上,苏醒过来后就一直流泪不止。 大伯、大妈和舅舅、舅妈都来了,大伯和大舅商量着大哥铁栋的后事,大妈和舅妈帮着张罗家里的事务。 由于宝志和铁栋叔侄儿俩是在同一时间走的,两家商议着就在同一天出殡,墓地也离的很近,黄泉路上俩人也能有个伴儿。。。。。。 安葬了大哥铁栋后,奶奶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干枯的脸上全无血色,颜色蜡黄。爸爸的胡须长出多长,已渐成灰白色,烟也抽的更勤了,妈妈强打起精神去灶台做饭。 吃过饭,铁山告诉妈妈一声,就拿了把镰刀和绳子,向山上跑去。家里的两只羊这几天都是由铁成和二贵在管,他得去看看,顺便割些干柴回来。 几天来,铁山从邻里乡亲的议论中知道大哥死于井下的冒顶事故。他不知啥叫冒顶,只要有大人议论井下的事儿,他就过去听,不明白时还问大人,渐渐地他明白了井下的一些事情。他为大哥感到难受,觉得大哥死的不值。他因为学堂里的熏陶已然明白,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一生只有一次。他不明白,人们明明知道下井危险,为啥还有人去下井呢?难道仅仅为了钱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小,还不知道长大了能干啥?将来的路在哪儿?不过,他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定,一定要与大哥和爸爸不同。 山坡上,二贵和铁成躺在一处向阳的草地上,嘴里嚼着干瘪的山枣儿,翘着脚,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铁山大哥出事后,二贵和铁成俩看不着铁山,干啥也是无精打采的,感觉一天天过的很慢很慢。此时看见铁山来了,俩人一轱辘爬了起来,可是发现铁山通红的双眼,俩人谁也没敢先说话。铁山走过去坐在地上,二贵和铁成一边一个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铁山说:“好些天没去小树林了,今晚去练功。”铁山说着看向二贵和铁成,见俩人点头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二贵和铁成俩人说:“上学时先生讲过,作事要持之以恒”怕二贵俩人不明白,接着解释道:“持之以恒就是做啥事,要有决心、有毅力,坚持下去就能做成——咱们不能把练功中断了,今晚接着练功。” 二贵和铁成自然没意见。铁山割了捆柴火背着先下山去,他怕家中有事所以先走一会儿。 晚上,楡树林里,三个少年的身影闪动起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人诗歌里的这一句,如果能在这里的清明节后得到应验,那就是上天对这里庄稼人的一种恩赐。此时,清明早已过去,谷雨即将来临,雨水却还没有落下,各个寺庙里早已香烟缭绕,求雨的人们虔诚地祷告着,祈盼龙王爷早日降下甘霖。 奶奶的精神很不好,身体越来越差了,吃的也越来越少,妈妈就每天给奶奶做了稀饭,让奶奶吃的更容易一些,更多一些。而让全家人高兴的是,爸爸不再躺在炕上抽闷烟,他找了些破旧的筐子、土篮子、炕席子在院子里拆了又编、编了又拆,反复琢磨着怎么才能编得结实耐用、又要好看,好拿到集市上去卖。 铁山按着爸爸的要求,每次上山都会割些荆条或柳条背回家。 谷雨过后,一场春雨才在人们的千呼万唤中落了下来,虽然晚了一点儿、也少了一点儿,可毕竟是来了。干燥的大地经过雨水的滋润,处处显露出生机,连微风中都透出一股清新的泥土的芳香。早已准备好的庄户人忙碌起来,家家户户早早吃过早饭,就吆喝着或驴、或马、或牛去田地里开耕播种。 以前种地,铁山和大伯家都是合在一起的,现在大伯家有一头驴子,会扶犁杖的也只有大伯;铁梁还是个半大小子,铁山和堂姐们力量有限,种地的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好在舅舅忙完了自家的田地后,也没歇一歇就和大表哥赶着驴车来帮忙。有了舅舅和表哥的帮忙,种地速度就快了许多,总算是把种子播进了地里。。。。。。 地种完了,送走了舅舅和大表哥,铁山伸了个懒腰,十分感慨地说道:“终于可以歇歇啦。”他没干过这么多的活,感觉特别的累。 妈妈也很累,可现在地种完了,她也放下了一块心病,心里觉得非常的安慰。她看着两个儿子和女儿铁香,笑着说道:“明天啥也不干,好好歇一天。” 铁山看见妈妈笑了,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妈妈笑过了。 第11章 奶奶离世 二贵的妈妈生了,是个男孩儿,陈风心里特别高兴。他家从爷爷来到刘家沟,爸爸和他这两代人都是单传,现在他有了第三个儿子,表明陈家从他这开始已经人丁兴旺起来,让他自内心里往外感到高兴。他乐呵呵地招呼着每一位前来祝贺的亲友、前后左右热情道喜的乡邻。他暗自思量,孩子满月时,是不是热热闹闹地给三儿子办一场满月酒?他看着躺在媳妇身边胖嘟嘟的儿子,满脸喜色的对媳妇道:“孩子满月时,我想给他办一场满月酒,你看呢?” 媳妇看着乐呵呵的男人,放低声音回答说:“不好吧。宝志弟弟这才刚走几天。。。。。。”她和宝志是同一个太爷爷的叔伯姐弟。 是不太好,陈风也是刚刚得了大胖儿子,心里被满满的幸福充塞着,就忘了这事儿。此时媳妇提起来,他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妥:“那就不办,不过孩子满月时把你大哥、二哥家人都请过来,咱自己家乐呵乐呵。”媳妇自然欢喜陈风的决定。 三娇和妹妹围在小弟弟旁边,三娇:“爸、妈,快看小弟弟嘴在动呢。” 睡眠中婴儿吃奶时的动作非常可爱,妈妈笑着说:“你们小时候也是这样。” “妈,小弟弟叫啥?起名了吗?”三娇问道。 媳妇望着陈风,陈风也望向媳妇,是呀,还没给孩子起名呢。两个儿子叫大贵、二贵,两个女儿叫三娇、四娇,按这个顺序排下来这个三儿子应该叫五贵。 “五贵、五贵,陈五贵。”陈风嘴里念叨着,媳妇听了说:“这个名不好,五贵、五贵的说出去就像无贵,不好听。不如叫金贵呀、玉贵呀,叫出去好听,也吉利。” 陈风也觉得叫五贵不好听,于是顺从媳妇的意思:“那就叫金贵。” 每天,家里活少,铁山就随同二贵和铁成去山上放羊,下山时会背一捆割好的柳条或荆条;家里活多,就把羊交给二贵和铁成,晚上再接回来。空闲时,他也会看看书,练练字,不至于把学过的东西都忘掉。练字没有纸,他就把剥苞米时下来的苞米皮子攒起来,然后用木板把苞米皮子压平后当纸用。他还把《百家姓》《三字经》抄写在苞米皮子上,拿给二贵和铁成,教他俩能认能写。 皇天不负有心人,宝加经过无数次的编了拆、拆了编,以及无数次的失败后,编出来的筐子、土篮子不但坚固耐用,而且还很好看。久违了的笑容在他的脸上露了出来,他确信,自己编的筐子、篮子拿到集市上去卖,质量和外观不会有任何问题。 今天是黄家湾集市的日子,铁梁和铁山哥俩要把爸爸编好的筐子、篮子挑去集市上卖。妹妹铁香也要跟着去玩,她说想姥姥了,妈妈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出去散散心也好,就同意了。临走时妈妈叮嘱铁梁:“先到你舅舅家,筐和篮子一样给你舅舅家留两只。”看到铁梁点头,接着嘱咐说:“要听你舅舅的话,遇见有人买时千万别太死板,价钱差不多就行。还有,别忘记买盐。” 铁梁挑着重一些的篮子,铁山挑着轻一些的筐子,铁香穿着过年时的新衣服,蹦蹦跳跳的跟在两个哥哥的旁边。自从爸爸受伤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闷而压抑,大哥再一出事早亡,沉闷压抑的气氛就更加强烈地笼罩着全家人,连屋子里的空气也比屋外凝固了许多。今天能跟着两个哥哥去姥姥家、去集市上看看,铁香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就像是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鸟,一会儿跑在铁梁旁,一会儿跟在铁山边,叽叽喳喳的连说带问个不停。一会儿又跑到路边山坡上,采上一朵又一朵红色的、黄色的、或紫色的各色野花,跑回来举到铁梁、铁山的鼻子前,问二哥、三哥香不香。铁梁、铁山哥俩也受到妹妹的感染,心情好走的就快,兄妹三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姥姥家。 姥姥看着站在身前的铁梁兄妹,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她搂过铁香,高兴的眼泪竟掉了下来。嘴里还叨叨着:“都长这么高、这么大啦。好,好,你奶奶、爸妈还好吧?” “奶奶,别唠叨了,我和铁香还想去集上玩呢。”表妹在一旁着急地说道。” “去玩,都去玩。”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孙女,马上松开外孙女,高兴地说道。 铁梁要给舅舅家留下筐和篮子,舅舅不同意,铁梁说是妈妈让留下的,他得听妈妈的,就求救地看向姥姥,姥姥同意留下后,舅舅也知道是姐姐的心意,就不再坚持。 集市离舅舅家不远,就在村外的河道旁边,是附近几十里、十几个村屯唯一的集市。舅舅带着铁梁几人找好了地方,摆开筐篮,就等客人前来交易。 此时集市上已是人来人往,卖油果子的摊前、吹糖人的挑子旁已有孩子们在围观。表演皮影戏的招徕客人的鼓乐声,售卖各种物品的叫卖声,剃头人铁夹子唤头的嗡嗡声,此起彼伏。林娟和铁香早已手牵着手,跑进人群中去啦。 “这是谁的土篮子,咋卖的?”有人停下来问。 “哎,这不是杨屯老杨大哥么?来赶集了。”舅舅上前热情打着招呼。 “是黄老弟呀,我来买点儿吃的用的。”老杨大哥和舅舅显然是熟人,他指着地上的筐篮问:“这些都是你编的?” “我那会这手艺呀,是我姐夫编的,保你结实耐用,你看,”舅舅说着伸出一只脚踩在土篮子里,手握篮子梁用力拽了几下:“你要买就按平时的价钱。” “行,”老杨挑了两只土篮、一只筐,就解开衣襟摸出一把奉票,数了数递给舅舅。舅舅数过后,对老杨晃了下手上的票子:“正好。”说完递给铁梁,嘱咐铁梁收好了。 老杨和舅舅拿出烟袋,相互谦让后抽了起来。老杨说:“这叫啥日子,真他妈不好过,奉票越来越不值钱啦。” 舅舅感慨着接道:“可不是吗,一大把票子买不来多少东西。哎,世道不好,听说现在关里到处都在打仗呢,那里人的日子更不好过!” 老杨吐出一口烟:“是啊,和他们比,咱这儿还算是太平的,围,你听说了吗?”老杨看了眼四周,凑近舅舅低声说:“前天夜里,高家村的高大户家被胡子抢了。” “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被抢了些啥?”舅舅也是小声应和道。 “到底被抢了啥谁知道啊?只听说被抢了不少银元。”老杨说着磕了下烟袋锅,别在腰上:“好了,不说了,我还得逛一逛,有空儿咱哥俩再聊。” “好,有空来家里串门。”舅舅客气着打着招呼。 快近中午时,集市上的人就渐渐的少了起来,铁梁挑来的土篮子都卖了出去,只剩下三只筐子无人来问。铁梁想着该去买盐了,就招呼铁香和林娟与他一同去。他无意中看到妹妹和表妹路过卖油果子摊时的情景,就想着卖完筐篮给妹妹和表妹买一点,解解馋。为了妹妹,就是回去妈妈埋怨他乱花钱也没关系。所以买完盐就把铁香和林娟带到油果子摊前。问过价钱,买了半斤油果子,递给铁香和林娟说:“吃吧,给你俩买的。” 快散集了,剩下的筐子也无人来买,铁梁几人就随舅舅回家去。舅舅、舅妈和姥姥留铁梁哥仨吃过饭再走,铁梁说怕爸爸、妈妈着急,说啥也要马上回去。舅舅见拗不过铁梁,非常的生气,可也没有办法。姥姥和舅舅嘱咐了铁梁几句,就放他们哥仨回去了。 从舅舅家出来,铁山往学堂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倏地自心底冒了出来。莫名其妙地,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铁山很不好受,也让他内心里的情绪变得烦躁起来。铁梁发现铁山从舅舅家出来就没说话,以为弟弟可能是饿了,就问弟弟:“铁山,你咋不高兴,是不是饿了?” “不饿,我是想起了以前上学时的一些事,心情不好。”铁山向二哥解释道。 “二哥、三哥”铁香从兜里掏出油纸包着的油果子,那是她没舍得吃,特意给二哥、三哥留下的,油果子在她兜里揣的已是皱巴巴的,她从中间一撕两半,递给二哥、三哥。 铁梁和铁山看着铁香递过来的油果子,愣怔了片刻,铁山先反应过来,他接过一半,把另一半推回给铁香:“我和二哥都不饿。这一半你吃,这一半我和二哥分。”说完他把那一半的油果子再一分为二,把二哥的那一小块直接塞进二哥的嘴里,自己的那块也扔进嘴里。 兄妹三人吃完全笑了,笑声在静寂的山野间传出去很远。铁香对着眼前的山峰:“啊——”长喊了一声,侧耳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慢慢消失在远方。她望着四周空荡荡山野问:“三哥,你天天一个人上学,害怕吗?” “刚开始害怕,时间长了就不怕了。”铁山说着就向二哥和妹妹炫耀起来:“后来我上学都是早上跑着来,晚上跑回去,中间一歇都不歇呢。” “你就吹吧,这段路有十里还多呢,你能一歇不停跑下来?”铁梁认为铁山在吹牛。 “不信咱们比一比。”铁山看着二哥,见二哥点头,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你和铁香走到前面那个拐弯处,咱再一起跑,我保证在进村前追上你们俩。” 铁梁看着脚下到拐弯处的距离,估量最少也有一里多地,就同意了:“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摆手咱再一起跑。”说着便和妹妹向前走去。 看见前面二哥已摆起手,铁山挥了挥手跑起来。他没有急着去加快速度——他现在对跑步有了更深的理解,要想跑的速度快、跑的时间长,除了要有好的体力外,还要有好的心态。二哥没跑过,怕输,开始跑时肯定要用全力,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跑过拐弯处,就看得见二哥和妹妹了,他发现和二哥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近,反而拉开了一些。前边的铁梁笑了:看你怎么追上我。后边的铁山也笑了:二哥开始跑的越快,往后会跑的越慢,看来不用到村口就能追上二哥。 果然,铁梁和妹妹刚开始跑时还不觉得累,可是跑着跑着就气喘嘘嘘起来,速度也是越来越慢。铁山在后面跑的是不快也不慢,在离村口还很远时,他就追上了铁梁和铁香。 铁山赢了二哥,心里喜滋滋的。铁梁输了,心里却没有一丝的芥蒂,反而为铁山感到高兴。家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给他的触动最大,也最深,让他在一夜之间明白了许多、也长大了许多。待气喘平复后,铁梁对铁山说:“哟、行啊铁山,你赢了,好好练,说不定下一次我能赢你。” 奶奶的身体状态非常差了,每天只能吃很少的一点稀饭,行动愈加迟缓起来,脸色也是更显苍白。有时,铁山为了让奶奶开心,就给奶奶背一段书,可奶奶的眼神里却是缺少了往日的神采。一家人看着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神色也越来越差,都为奶奶担心,但却是毫无办法,家中欢乐的氛围也便日渐减少。 一天晚上,奶奶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奶奶走了,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带着好多好多的遗憾——她还是没能活到七十岁,也没能看到孙子娶妻生子,让她过上四世同堂的好日子。。。。。。 第12章 猎狼被劫 春风吹走冬日的寒流,夏日的雨水孕育着秋天的果实,而秋天收获着丰收的果实、同时也收获着对未来的希望,寒冬则是储存对又一个春天的祈盼。 日月轮转,四季更迭,几年过去,铁山和二贵及铁成已由懵懂少年长成了威武、精壮的青年。虽然他们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可山野间的风霜已经在他们的脸上留下清晰的印痕。尤其是铁山,他那年轻的脸上已经呈现出刚毅的线条,一举一动中也已经显露出沉稳果敢的样子来。 此时,铁山和二贵、铁成三人正在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坡上,呈扇形悄悄的向前接近。山坡上、石缝间生长着一簇簇叶片肥大的苦丁香,紫色的小花正散发出浓郁的芳香。为避免引起响动,三人尽可能的避开丁香丛,轻手轻脚的缓慢前行。 铁山和二贵手握着锋利的镰刀,走在外边;铁成后腰上别着镰刀,两只手各握着一把马蹄铁做的飞镖,走在中间。三人悄悄的、却是极快的向前,忽然二贵脚下一滑,脚下的石头也随着轱辘辘地滚动了几下。三人见出了响动立刻跳起来迅速地向前冲去,只见前面五、六丈远的山洞里一先一后钻出两匹狼,出了洞见着他们掉头就跑。铁成用力掷出右手上的飞镖,就看一匹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瘸着腿继续跑。铁成早已把左手上的飞镖交到右手,并用力掷了出去,可惜没有打中要害,那匹狼只是趔趄了一下,就飞快的向前窜去。铁成边跑边捡了块趁手的石块,使劲击打在瘸狼的后腿上。这匹狼再次遭到打击,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时,铁山和二贵已一前一后封住了狼的去路。狼见去路被堵,发出一声沉闷凄厉的嚎叫,就张开大口向铁山扑来。铁山迅捷地向右侧跳了一步,同时手中的镰刀闪电般地砍向狼头,刀头巧之又巧地扎进狼嘴里。铁山紧握着镰刀把,被狼的冲击力加惯性带着向前冲了两步,才止住脚步,狼便也摔在地上。铁山迅速的一脚重重地踩住狼脖子,手里的镰刀在狼嘴里狠狠搅动了一下,又挥动右手对着狼狠狠的击打了几拳,狼在铁山脚下剧烈地抽搐一阵后,就渐渐的不再抽搐,彻底死去。 “刚才要不是我弄出了响动,那一匹狼也跑不掉。”二贵懊恼地说道。 铁成从狼腿上拔下飞镖,在地上蹭去飞镖上的血,接过说:“不能全怪你,我刚才的那一镖也没打中。” 铁山安慰地冲俩人摆了下手:“没关系,谁去砍一根棍子?”铁山掏出麻绳把狼的四条腿捆绑在一起。铁成砍了一根树棍,把树棍穿在狼腿间,和二贵抬起狼,这时就听‘砰’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刚刚抬起的狼身上。二贵和铁成被突然的枪声吓得手一哆嗦,狼便掉在地上。三人一同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山梁上站着四个人,一个梳着分头、身着洋装的人,收起枪交给身边人就率先向铁山他们走来。 铁山认出走在前面的是郑金生,旁边的是他的族弟德生,后边俩个背着枪的壮汉显然是金生家看家护院的打手。 金生和德生带着俩个打手在山中打猎,听见这边有狼的嚎叫声,就寻着声音跑了过来。看到铁山三人手里只是拿着镰刀,就干掉了一匹狼,心里非常羡慕。待看清是铁山三个人时,金生拿过枪对着二贵和铁成之间的狼就开了一枪。 此时,金生手里摇晃着一截荆条枝,特别神气地走过来:“呦,这不是刘铁山吗?行啊,没用枪就把狼收拾了,替我省了不少力气。” 铁山听了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这只狼归我了。”金生神情傲慢地说道。 “凭啥?”二贵和铁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金生走过去,用荆条枝点了点二贵和铁成的胸前:“你说凭啥?”金生回头冲背枪的两人一摆手,俩背枪的便把枪口对准了二贵和铁成。金生说:“就凭这个,行不行?” 铁山冷冷地看着金生,脑子里快速思索着眼前的形势,见二贵和铁成被人用枪指着,怕二人冲动起来吃亏,立刻上去拦在俩人身前,看向金生:“这只狼归你了。”说完拽着二贵和铁成:“咱们走。” 二贵和铁成知道铁山哥向来不怕事儿,今天不知怎么了,俩人被铁山拽着离开十几步后,二贵问:“铁山哥,你是不是看到他们有枪,就害怕了?”铁成也是满脸疑惑地看着铁山。 铁山看着二贵和铁成:“你俩不怕吗?” “不怕,”二贵和铁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摇头答道。 “如果他们真的开枪,后果会是啥样?你俩谁能快得过枪?”铁山问。 二贵和铁成无言以对,铁成看着铁山:“那也不能。。。。。。”铁成不是很甘心,可不知说啥好,也找不出反驳三哥的理由来。 “我刚才不是怕金生他们,就凭他们四个人,真的动起手来,咱仨人肯定能把他们揍趴下。可他们一旦动起枪来,吃亏的一定会是咱们。就算咱们赢了,把他们打趴下了,又能咋样,咱是能把他们的枪给抢过来?还是能把他们弄死?”铁山看着二贵俩人不再说话,接着说:“都不能吧,咱拿的是镰刀,人家拿的是枪,所以咱不能吃这个眼前亏。” 二贵和铁成没有想到铁山会想的这么多,只是心里觉得憋气,却也知道铁山说的是对的。 “放心,咱不会白吃这个亏的。”铁山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下子想起爸爸的腿伤就是被胡子用枪打的,今天又被金生拿枪逼着抢走猎物,心里更是无比的憋屈,自言自语着就冒出了一句粗口:“他妈的,这叫啥他妈的世道?有枪就是大爷!” 二贵和铁成从来没有见过铁山哥这么激动的样子,也很少听见铁山的嘴里吐出脏话,看着铁山像似裹了一层冰霜的脸,二贵和铁成不敢说话,三人默默地走在山梁上。 此刻,铁山满脑子都是围着枪在打转。可以说,枪,对他的触动很大很深——爸爸是因为枪伤才落下残疾的,如果当初爸爸没有遭受枪伤,也许大哥就不会去井下遇难,奶奶也不会早早离世,他也许。。。。。。爸爸受伤时是什么样的情景他不清楚,刚才金生的两个手下拿枪对着二贵和铁成时,二贵和铁成的感受如何也不清楚;不过,在那一瞬间,一股无力、惊惧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那种感觉是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曾有过的,他心里的想法,脑子里的感触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明确,又乱糟糟的怎么也抓不住。思想就跟着天马行空起来——如果我有枪,刚才就不会。。。。。。如果我有枪,刚才会咋样。。。。。。如果我有枪,将来就可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咋也理不出清晰的思路来。。。。。。 金生家的院落很大,像小型城堡似的伫立在郑家屯的村子中间。院子前后呈长方形,石砌的院墙又高又厚,四个角上各有一个碉楼,碉楼上留有枪眼。院子的正门前是宽大的条石铺砌的石阶,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宽大的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磨的铮亮。 金生和德生在前,两个护院的抬着狼在后,几个人穿过门廊,来到中院。金生冲着一间屋子喊道:“蓝梅,看我给你弄啥东西来啦?” 门开处,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走出来,女人穿着浅红色的旗袍,长发高高的盘髻在头顶,是金生的新婚媳妇蓝梅。蓝梅自小生活在奉天,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次陪丈夫来,是要往奉天运一批粮食的。金生自从去到奉天读中学后,慢慢地就被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所吸引,几年中学读下来,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吃喝玩乐却是样样精通。不是学文那块料,没办法,他老子只能把他安排在自家的粮栈里做学徒。而金生也不是一无是处,渐渐地便把粮栈里的事情学了个七七八八,谈起生意来也是有声有色,博得了一些人的好感,其中就包括蓝梅的父亲。金生和蓝梅俩人的婚事是在奉天操办的,俩人的小家也安在了奉天。 蓝梅自小生活在城市里,哪里看见过狼,便说:“这条狗好大呀。” “这不是狗,是狼,山上的野狼。”金生笑着解释说,表情里透出一丝炫耀。 “啊,”蓝梅吓得惊叫一声抓住金生的手臂,身子就靠在金生的身上。 “别怕,死狼有啥可怕的。”金生搂住媳妇,拍着媳妇的后背安慰道。 “大哥,这是你打的狼?”银生从院外走进来,惊喜地问道。银生身着一身城里的学生服,瘦高的身材已经超过了哥哥金生。 金生可不希望媳妇知道狼是他抢来的,吩咐人把狼抬到后院去扒皮,便拽着弟弟走到一边:“这只狼是我抢来的——你猜猜我从谁手里抢来的?” 看弟弟摇头,金生就笑着说:“就是和你打过架的刘铁山,那小子有两下子,带着俩小崽子拿着镰刀就干掉了这只狼。” “他呀,那个连学都上不起的穷鬼。”银生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在黄家湾读私塾时,银生和铁山之间发生冲突后,刘铁山在银生的心里,就像是个凶神,是他惹不起、也不敢惹的。银生一直都想着找机会报仇,可一旦对上铁山的眼神,他的勇气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在铁山辍学了,他也在不久后去奉天读书,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也许今后都将不会碰面,银生报仇的念头才淡了许多。此时听大哥说起刘铁山的名字,银生的心里已不再是特别的纠结,他也在成长,眼界在开阔。如今他马上就要随同大哥返回奉天,然后东渡去日本留学,哪里还会在意刘铁山。他对大哥说:“我对找刘铁山报仇已经不感兴趣,他已经不配当我的对手了。” 金生知道弟弟的志向远大,脑子也比他聪明,心里是非常的羡慕:“好好学,咱家还等着你光宗耀祖呢。” 第13章 二哥的婚事 铁山和二贵、铁成回到村后的山坡上,正在看管羊群的铁岩跑过来:“哥,找到羊了吗?” “没有,”铁成无精打采地答道。原来昨天晚上,二贵和铁成赶着羊回到家中,铁成数过羊之后发现缺了一只,因为铁山家的羊已全都卖掉,二贵和铁成两家的羊进村后会各自回家,铁成以为羊可能是跑到二贵家去了,就去二贵家。俩人数完发现一只不多一只不少,以为铁成家的那只羊落在山上了,就返回山上寻找。俩人在白天放过羊的山梁后发现了羊毛和血迹,顺着血迹向前,翻过两个山梁,天色已暗了下来,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听长辈们讲,前面的山梁后是狼洞沟,沟里有狼洞,也有狼,就被叫做狼洞沟,附近少有人敢独自进狼洞沟,铁成家的羊此时恐怕已进了狼的肚子。俩人只得往回走,商量着明天叫上铁山哥,带上镰刀和飞镖去狼洞沟。只是没有想到,今天不但没能找回来羊,还搭上他们猎获的狼。 铁山走进院子来到马棚前,放下肩上的草捆,抓了些草扔在食槽里。食槽后的母驴等不及的伸出头去够铁山手上的草,边上的幼驴够不着槽子里的草,急得围着母驴在打转。铁山抓了把草扔在幼驴前,便向新盖的厢房走去。厢房的门和窗户敞开着,散发出浓重潮湿的泥土味,二哥铁梁拽着石棍子在压实地面。 铁山走过去接过二哥手里的绳子:“我来,你歇会儿。” 铁梁拿了把铁锹去门口撮了锹土,垫在低洼处,然后用脚踩平。哥俩一个压、一个垫,没用多大功夫就把两间屋地垫平压实,妹妹招呼吃饭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饭桌上,妈妈对铁梁说:“明天到你舅舅家,让你舅妈去媒人家过个话,看能不能把你的婚事定下来,就说该有的礼数咱家一样不会少的。对了,厢房的屋顶还得再抹一层,回来再多买些盐”妈妈说着看向铁山:“帮你二哥想着点儿,别忘了。” “忘不了,妈,你就放心吧。”铁山知道妈妈此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儿把儿媳妇娶进门,所以一本正经地说道:“妈,你要是着急?我去嫂子家把她给你抢过来。” “三哥,你啥时去抢嫂子?算我一个。”铁香知道三哥在和妈妈说笑,就笑眯眯的看着二哥,挤弄着眼睛,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家人全都笑了,妈妈也是笑着抬手拢了拢已经花白的头发,感慨道:“你要是真能把你嫂子抢来,妈可就省钱喽。” 爸爸宝加也笑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了,但是精神状态相比于几年前却是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铁梁哥俩早早吃过饭,套上驴车,把筐子、篮子、炕席子装上捆绑好就赶着驴 车出了院门。先到了舅舅家,兄弟俩和姥姥、舅舅、舅妈说了会儿话,铁梁就把妈妈的意思告诉了舅妈。舅妈笑着让铁梁放心,她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去媒人家,舅舅也让兄弟俩放心,催促俩人赶紧去集上卖货去。 在这里形容做生意有‘猫一天、狗一天’的说法,意思是有好的时候,也会有不好的时候,也可以理解为做生意是难以预测的。铁梁他们家的筐子、篮子、炕席子在集上是不愁卖的,一是结实耐用又不失美感,二是价钱公道合理,不死板。不曾想,今天集市时间过半,哥俩只是卖出了几领炕席,筐子和篮子却鲜少有人问津。 铁山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心里着急,和二哥打了声招呼,就四处溜达起来。集市上的人已在减少,人们东一群、西一伙儿的围在一起,有的是在谈论生意,有的是在议论新鲜趣闻或时局大事。铁山饶有兴趣的站在边上,听着里边人们的议论。 “段祺瑞被总统解职了,他能服吗?”一人问。 “那还能服,听说他在天津组织了一帮人,要和黎元洪大总统对着干呢。”一人回答。 “那国家到底谁说了算?”又一个问。 “谁说了算与你有啥关系?你管那么多干吗?”一人戏笑着说道:“你老婆要是被胡子抢了,你还指望他能派兵帮你把老婆抢回来啊。” “你老婆才叫胡子抢了呢!”那人反驳道。 “哈哈。。。。。。”哄笑声中,人们四处散去。 铁山走近又一堆人群外,就听里边一人在说:“听说政府号召咱老百姓买枪呢,说是为了防备胡子,” “是呀,我听说是按土地数购买。”一人证实道。 “让咱买,咱买得起吗,我听说北票出的大盖枪,一支就得一百多块大洋。”一人说。 “让我说这不是瞎扯吗,枪越多,胡子不得越多,唉!”一人叹息道。 听着人们的议论,铁山的心弦被重重地拨了一下,心里的一个念头就越发坚定起来。 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兄弟俩的筐篮也没卖出去几只,铁梁买好盐,哥俩就装车回 到舅舅家。 大表哥林吉早已结婚,和表嫂抱着孩子自厢房中迎出来,热情地把铁梁哥俩让进正屋。舅妈笑着对铁梁说:“回去告诉你妈妈,女方家没啥意见,她家说早定早好,彩礼吗?和你嫂子结婚时给的差不多就行。”舅妈指着大表哥的媳妇说道。 表嫂叫张桂梅,也是黄家湾人,性格直爽大方,她说:“我妹妹一家都是实诚人,没那么多要求。”女方是她的叔伯妹妹,也是她提起这门婚事的。之前在婆家,她在见过铁梁几次后,就萌生了给妹妹和铁梁两人牵线的想法。铁梁长得健壮英俊、无可挑剔,妹妹也是年方二八,温婉可人。在一次铁梁来黄家湾赶集时,她曾带着妹妹偷偷地看过铁梁,妹妹对铁梁可以说是一百个满意,她就和婆婆说了这事儿。舅妈熟悉女方家的情况,也见过女孩子,感觉这是一桩好姻缘,就和舅舅做主找了媒人,介绍俩人见了面。铁梁对姑娘也很满意,这让表嫂感觉在婆婆家、在妹妹家人前都长了脸,她比谁都盼着这件婚事儿早日能成。 妈妈听了儿子带回来女方家的态度,满心欢喜,她是清楚林吉结婚时的彩礼数的——不多,是村里很一般的彩礼。饭桌上,妈妈的表情就不是那么高兴了,她对宝加说:“我原来以为把羊都卖掉,再加上这几年攒的,盖房子和娶儿媳妇的钱都够。刚才我又估算了一下,盖房子钱花多了些,现在彩礼钱不够了。” 宝加:“我这几天多编几领炕席,再卖些苞米,怎么也得凑够彩礼钱。” 妈妈:“是啊,人家女方没提那么多条件,咱可不能让女方家的脸面过不去。” 铁山:“爸、妈,咱家可以多卖些苞米。” 爸爸妈妈一同看向铁山,妈妈说:“卖多了咱家吃啥?” “爸、妈,我有个事儿想和你们商量,”铁山没回答妈妈的问话,他说:“我想去当兵。” 爸爸妈妈感到很突然,没有想到铁山会提出要去当兵。妈妈瞪视着铁山:“你想当兵?” “嗯,”铁山点着头。 “不行。当兵就会打仗,打仗就会有危险,你不许去。”妈妈的态度很坚决,想起当初 大儿子去井下背煤,她没能果断阻止就已经后悔莫及。现在铁山突然提出要去当兵,她本能的就不想同意,她真怕铁山也像铁栋一样给她来个不辞而别,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没去管脸上的泪水,就那样对铁山说:“你当兵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和你爸怎么活?”妈妈的话里透出一丝严厉还有哀求。 “妈,您别哭啊。。。。。。”铁山没想到妈妈反对的这样强烈,见妈妈哭得眼泪流出来,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爸爸缓和下语气问铁山:“你咋想到去当兵?” “我想当兵,主要是想去外面闯一闯。”铁山为了让爸爸放心,把话说的很轻松。 “你有没有想过,枪炮无眼,一旦打起仗来是会死人的。”爸爸破天荒地和儿子讲起道理来。 “爸,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打仗,再说,谁会希望打仗啊?总不会我一当上兵就赶上打仗吧?”铁山辩解道。 “不行,你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种地。”妈妈止住眼泪不哭了,态度却依然坚决:“铁梁结婚后,再攒两年钱,妈就给你张罗媳妇,你哪儿都不能去。” “妈,您咋不听我说,不讲道理呢?”铁山感到无奈。 “我咋不讲道理了。”妈妈看着铁山,提高了声音:“讲啥道理?你是我儿子,我用得着跟你讲道理吗!” 铁山被妈妈的话气得笑了起来,眼珠一转说道:“妈,您就不怕我偷偷地跑了。” “你要敢跑,我就。。。。。。”妈妈看到铁山的表情,知道儿子是在吓唬自己,可她是真怕铁山偷偷跑了,就沉着脸说:“你要跑了,我就死给你看,让你再也见不到妈。” 铁山没想到妈妈反对的这样强烈,看来只能慢慢地说服妈妈。之后,每天只要一有机会,铁山就会讨好妈妈,劝说妈妈同意自己去当兵。妈妈倒好,只要铁山一提出去当兵,就两个字:不行。铁山很苦恼,他不想像大哥那样一走了之,那是不负责任的,只能给家里的亲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又一个集市的日子,妈妈和铁梁带着彩礼去了黄家湾,经过媒人过了彩礼,两家商议着把婚礼定在十日后。 铁梁要做新郎官了,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干起活来彷佛不知疲倦似的,总是乐呵呵的。爸爸眼角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以往杂乱的胡须,也用剪子修理得干干净净。最为忙碌的是妈妈,屋里屋外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她去做,有时,铁香也被妈妈支使的团团转。铁香故意绷着脸报怨二哥:“二哥,都怪你,娶个媳妇,让咱妈把我使唤的就没有闲着过,等你媳妇进门了,你得让她多帮我干活儿,把我挨的累还回来。” 一家人虽然很累,却都在高兴地忙碌着。铁山怕拂了全家人的好心情,就没有再向妈妈提起去当兵的事儿,他想等二哥结婚之后,再和妈妈慢慢的商量。 结婚那天,二哥骑着一匹枣红马,随着两挂马车,在族中长辈三爷爷的带领下去黄家湾迎亲,伴随着吹吹打打的鼓乐声,把嫂子和送亲的队伍迎进了家门。 鞭炮响过,新人拜过天地,热热闹闹的酒席上,二哥和爸爸妈妈满面笑容的接受着人们的祝福。酒桌上男人的猜拳声,女人的说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飘荡在小院,喜庆的氛围直到天黑后,铁山和二哥把最后几个闹洞房的伙伴送出院门,家里才算安静下来。 铁山没有随二哥回去,他站在院门前,仰头望着清明的夜空发呆——浩瀚的夜空繁星点点,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天上的一颗星星对应地上的一个人,可哪一颗星星才是属于他的呢?他的路在哪儿?他能去往何方?铁山很迷茫。 铁香走出来,脑袋伸到铁山的脸前:“三哥,发啥呆呢?二哥结婚,你也着急了吧?” 铁山笑了笑,伸手搂着妹妹的肩膀走回院子。铁香发现,三哥的笑容里好像充满着苦涩。 第14章 当兵 次日早上起来,铁山见铁梁已在整理杂乱的院子,就逗铁梁:“二哥,我看你脸堂发亮,气色不错呀,昨晚睡的挺好啊!” 铁梁笑着作势要打铁山,铁山做出防备的架势:“别动手啊,你现在打不过我的。” 妈妈拿着笤帚走出来,用笤帚头打了下铁山的肩膀:“去喂驴。” 铁梁的新婚媳妇也从新房里出来,红着脸从铁山的身边过去,伸手去接妈妈手中的笤帚:“妈,我来吧。” “哎,”妈妈笑了,笑得是格外的舒心。铁山看了,为妈妈高兴、为二哥高兴,对嫂子的好感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他给驴槽子里添了把干草,拿了把镰刀就出了院门, 山坡上,二贵向铁山说着银生的消息:“前天我俩放羊时碰上了郑家屯的三柱,他也是放羊的,他说银生去日本留学了,还说日本离咱这儿很远很远的,要坐船去呢。” 听到银生去日本留学,铁山心里立刻波动了一下,他对俩人说:“日本和咱中国之间隔着大海,去日本是得坐轮船,在海上要走好些天才能到呢。” “银生干啥要去日本留学?他家钱多的花不完吗?”铁成的话里带着一股子酸味。 铁山心里也不舒服,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日本在很多方面都比咱中国先进,银生家有钱,去日本留学也不稀奇,咱国家有很多人去日本留学呢。”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铁山说:“和你俩说个事,我准备当兵去。” “你咋想去当兵,也没听你说过呀?”“是啊,说好了吗,啥时走?”两人先后问道。 “我想了很长时间,只是一直没拿定主意,前些天和我妈说了,我妈不让我去。”铁山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妈是为我好,担心我才不同意的。我又不能偷偷跑了,让家里人担心,没办法,我不知咋样才能劝说妈妈。” 铁山想去当兵,二贵和铁成俩人心里是不舍的,和铁山在一起,他们俩就像有了主心骨,无论做啥事,俩人都高兴、都愿意去做,也敢去做。而铁山哥向来都是照顾俩人,从来不会让俩人吃亏的。 铁山虽然不知道俩人对他的依赖有多深,却知道俩人是不愿意离开他的。他说:“你俩不要中断练功,不管我去不去当兵,都不能把功夫落下。记住了,有一身好功夫,以后做啥事都会有信心,才不会吃亏。” 二贵和铁成对铁山哥说的话深信不疑,见铁山扛着草捆下山消失在俩人的视线中,俩人才从失落中缓过来。 铁成指着前边的一棵山楡树,对二贵说:“看见山楡子最高的枝条吗?咱俩一人十块石头,谁打中的少,谁就割两份草,咋样?” “不行,要比,我得多五块石头。”二贵没有铁成打的准,讲起了条件。 “五块太多了,最多三块。”铁成说。 “三块就三块。”二贵说完,俩人就挑选起了石头。。。。。。 “妈,我想上奉天念书去。”铁山对妈妈说。他想好了,要想让妈妈同意他去当兵,就得想办法,不能把当兵和妈妈直接说出来。 妈妈愣了一会儿,才说:“妈知道你一直都想念书,是咱家对不起你。你知道,咱家哪有钱供你去奉天读书啊?” “妈,如果我自己挣钱,您能让我去吗?”铁山问妈妈。 “你自己挣?你咋挣?你想下井可绝对不行。”妈妈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妈,您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去奉天挣钱。”铁山说。 妈妈疑惑地看着铁山:“你去奉天做啥能挣到钱?是不是还想着去当兵?” “妈,您先别管我咋挣钱,您就说同意不同意我去?”铁山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妈妈。 “你不说,妈咋能放心让你去呢?”妈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铁山。 铁山想了想,说道:“妈,当初咱家供我念书,是不是想让我去外面闯一闯,混出个功名来改变命运,也给您和我爸增光。”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点了点头。 铁山说:“爸、妈,我是想去当兵,我念过两年书,又会点儿功夫,万一在军队里混个一官半职的,不也给您二老增光吗!”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不知该对儿子说啥好。 铁山见妈妈的态度有了些松动,接着说:“当兵除了吃饭、穿衣,还发晌钱,再说,也不一定我当上兵就赶上打仗吧?” 爸爸被铁山说动了,不过没有表态,他看向妈妈。妈妈也被儿子说的心动起来,她怕儿子再说下去自己就同意了,就说:“让妈想一想,明天再说。” 妈妈会同意吗?铁山在山上一边割草一边想着:妈妈要是还不同意,该咋办?想着、割着,他突然扔下镰刀,对二贵和铁成说他要到黄家湾去一趟,就下山向黄家湾方向跑去。 铁山跑进黄家湾,平复了一下心绪,走进了曾渡过了两年时间的学堂。黄先生看着身着破旧衣裤、已比自己还要高的曾经的学生,感慨良多。在听了铁山的来意后,先生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去当兵,你妈妈同意吗?” “我妈还没同意。”铁山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先生。 黄先生想一想就明白了铁山妈妈的想法,他能够理解,哪个妈妈愿意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呢?不过,他曾经对铁山是充满着期待的,觉得这孩子没能把书读下去,就这样沉寂在山沟里非常的可惜。现在铁山想去当兵,他心里是非常支持的,也愿意帮助铁山,就说:“我可以介绍你去奉天当兵,只要你妈妈同意,你就来找我。” “谢谢先生,谢谢大舅。”铁山说完,给先生鞠了个躬后,蹦跳着离开了学堂。 黄先生被铁山的称呼逗笑了,他很喜欢铁山,喜欢铁山身上那股聪明、不服输的劲头。他看着跑出去的铁山,心说:但愿你能说服妈妈,去军队里谋一个好的前程。 铁山没有去姥姥家,出了黄家湾,就像以前上学时一样跑了起来。他现在心情非常的舒畅,从先生的话里,他能感觉到先生对他去当兵是支持的,对回家说服妈妈就有了信心。 几年没有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一个人奔跑了,年少时的情怀已渐渐的离他而去,此时跑起来感觉特别的轻松——是一种长大了对自己充满着自信的轻松。去奉天,那是个很大的城市,听无数人说起过它的繁华,是他十分向往的地方。如今自己就要去那里当兵,他那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 晚饭后,一家人闲下来,铁山告诉妈妈他今天去了黄家湾学堂,并把去找先生的经过说给了妈妈和爸爸。妈妈半信半疑地问道:“先生真说介绍你去当兵?” “先生说:只要您同意,他就介绍我去奉天当兵。”铁山怕妈妈不相信,又补充道:“不信您去学堂问一问?” 妈妈看着铁山,好久不说话,爸爸说:“他一心想去就让他去吧。” 妈妈虽然一直不同意铁山去当兵,其实心里是赞成儿子去外面闯一闯的,只是心里迈不过失去大儿子铁栋的那道坎。她不是特别认死理的人,知道再去阻拦儿子去当兵,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说:“明天赶集时去学堂,看先生咋说。” “行,谢谢妈。”铁山高兴得跳了起来,跑出门找二贵和铁成练功去了。 隔日,铁山来到学堂时,先生笑呵呵地问:“和妈妈说好了?”看到铁山点头,先生从书案上拿起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铁山:“到奉天按这个地址找冯先生,”先生又拿起一封信:“要是冯先生不在,再去找这位王先生,他们都会帮助你的。” “谢谢先生。。。。。。”铁山接过书信,脸色因为激动涨的通红,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啥好了。 黄先生走上前,拍着铁山的肩膀:“铁山,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到了军队一定要自己努力,做出成绩来,别让你爸妈失望,让我失望啊!”先生的眼神里充满着期望。 铁山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后退两步,向先生深深地弯下腰去,起身说了声再见后,就兴奋的转身离开学堂。 妈妈看到摆在眼前的两封书信,不知是为儿子高兴好,还是自己难过,总之是五味杂陈。爸爸倒是看得开:“有这两封信,咱就放心多了。” 妹妹铁香说:“三哥,你等几天再走,我给你纳双新鞋。” 铁山抬脚看了看已经露出脚趾的鞋子,笑着说:“行,等你做完我再走。” 妈妈说:“不着急,等下个集日妈去集上买块布,给你做身新衣服。” 嫂子听了走出去,不一会儿手拿着一块青布走进来:“妈,这块布正好能做一身衣服,给三弟用吧。”嫂子说着把布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布看着儿媳妇,又看向铁梁。铁梁赶紧解释说:“妈,这块布是桂媛给我带来的,现在正好给铁山用。” “好,妈以后再给你买。”妈妈笑着接过去。 铁山对嫂子说:“谢谢嫂子。” 嫂子脸红着说:“一家人,不用谢。” 铁梁不轻不重地在铁山的头山拍了一下,铁山故意夸张地喊道:“二哥,你打我干啥?”说完,看到一家人的眼睛都看着他,头一低赶忙溜了出去。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空刚刚露出一丝曙光,铁山就背着上学时的书包走出了院门。爸爸拄着拐杖和妈妈送到院门外,妈妈眼睛红红的闪着泪光,妹妹挎着嫂子的胳膊站在妈妈身边。铁山说:“爸、妈,我走了。”说完看了妹妹和嫂子一眼,慢慢转身和二哥向村外走去。 在村口铁梁把三块大洋放在铁山手里,铁山疑惑地问:“二哥,你哪来的大洋?” “你嫂子让我给你的,带上,穷家富路吗。你一个人出门,啥事多加小心,多给家写信,不好混就赶紧回家。”铁梁嘱咐着弟弟。 铁山把大洋塞进衣里边的兜里,眼睛有些湿润,说了一句:“二哥,我走了。”转身向前走去。他怕二哥发现他眼里涌出的泪水,其实他没发现,二哥的眼睛里也有泪花在闪动。铁山走出十多步停下来,转身向二哥摆了摆手,心里喊道:“二哥,再见啦。 第15章 新兵训练 去奉天,先要到锦州搭乘火车,铁山得在天黑前赶到锦州。一路上,渴了,就去路过的人家儿讨口水喝;饿了,就着咸菜啃几口大饼子。遇上顺路的马车,就请求赶车人捎上一段,能节省很多体力,是他在路上最高兴的时候。一路跋涉,天色将黑时,铁山终于赶到了锦州。尽管浑身疲惫,对于第一次走出山沟的铁山,处处充满了新奇,东瞅西看的,赶到车站时,弦月已高高的挂在天空上。铁山打听到只有明早的火车,就在票房子里蹲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搭上了去往奉天的火车。 第一次乘坐火车,第一次走进奉天这样的大城市,铁山的心潮一直在激动的翻涌着。他站在车站前的马路边上,望着鳞次栉比的楼房,熙来攘往的人流,足有一刻钟时间才算平复下心来。他从书包里取出信封,打听好了路线,沿着宽阔的马路向前走去。 铁山一路边走边打听着来到一个大门前,是一处兵营,门前有站岗的哨兵。铁山对哨兵说找冯先生,并把冯先生的名字告诉了哨兵。哨兵听说要找冯军需官,客气地让铁山稍等,招呼一个走过的士兵捎信给冯军需官。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军官走出来,军官和哨兵打过招呼,向铁山看过来。铁山连忙上前掏出先生写给冯先生的信递过去,冯先生看了看信封,对铁山说:“跟我来。” 铁山随冯先生来到一间屋子,冯先生问道:“你和黄玉轩什么关系?” 铁山答:“黄先生是我的老师。” 冯先生在桌子后坐下来,撕开信封,取出信看了起来。看完,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铁山说:“没想到黄玉轩对你评价这么好,本应把你留在我这里,可我这儿刚定编完,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把你插进来。这样吧,先送你去新兵训练怎么样?” 铁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兴奋地点着头:“行,谢谢,谢谢冯先生。”说着弯腰给冯先生鞠了一躬。 冯先生笑着说:“谢啥呀,我也是辽西人,咱俩还是老乡呢。”说着站了起来:“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吃饭。” 饭后,铁山随冯先生来到新兵训练场,办理了一应手续后,冯先生把铁山交给一吴姓长官。冯先生和吴长官客气一番,对铁山说有事去找他,就离开了训练场。 吴长官带着铁山走出来,来到训练的人群前,吴长官对着人群喊道:“二班长。” “到,”一个高大粗壮的军人跑过来:“报告,吴长官。” 吴长官回礼:“二班长,这位刘铁山分在你们二班,带他去领军装,熟悉一下环境。” “是,”二班长答道。 二班长姓何,名叫何风来,吉林人,名字听起来给人以温柔的感觉,与他高大粗壮的身材一点儿也不相符。不过何班长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样粗犷豪爽,给铁山的印象特别好,他与何班长站在一起,感觉自己不低的身材,一下子显得小了一圈。何班长带铁山去领了军装、行李等,走向营房时,俩人都感觉很谈得来,话就多了起来。 营房里空间很大,南北各一排大炕。何班长放下行李,对铁山说:“你就住在这吧。”说完帮着铁山把行李铺好、叠好,一边对铁山说:“你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时间长熟悉熟悉就好了;有啥不明白的就问我,今后咱就是一个班的弟兄啦。” “谢谢何班长,有不明白的事儿我一定问您。”铁山不忘拉近与何班长的关系:“班长,我刚来,不懂规矩,有做错的地方您就批评我、训我。您比我大,是大哥,有啥事还得您多多帮助啊。” “没关系,你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别您啊您的听着不舒服。”何班长倒是特别的爽快:“咱们在一起就是兄弟,有啥事应该互相帮助吗。” “行啊,听班长的,有事儿咱互相帮助。”铁山说。 “这就对了吗,”何班长笑着说:“把军装换上,我带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 铁山换上军装后,何班长围着铁山转了一圈:“没想到啊,你这一换上军装,立刻变得精神多了。”何班长说完挥了下手,俩人向外走去。 新兵训练是很苦很累的,不过这对铁山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在家时就经常练功,体力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那些技术要领,枪械知识等,铁山学起来也是特别细心,反复摸索,很快就跟上了其他的新兵。他与其他新兵的关系也慢慢熟悉起来,平时说个笑话、吹吹牛啥的也能接上几句。不过铁山的性格让他主动去说什么话题的时候很少,对不明白、不知道的事情从不妄加评论,也不多说一句话。平时与人在言语上,或其它事情上有个小的冲突或磕碰,铁山也会退后一步,从来不会脸红脖子粗地争出个对错来。他曾想过,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出了对错又能怎样呢?没有一丁点儿意义。在训练或闲暇时,他就按教官要求的去做,教官没要求的、自己认为不对的从不去做。这样的性格特点,让铁山赢得了一些人的好感,也让一些人看轻了他,认为他软弱可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是在鱼龙混杂的兵营里,发生冲突也是避免不了的。 一日就寝前,铁山拿起水盆准备去打洗脚水,刚一转身就撞上一个人端着的水盆,盆里的水洒出大半儿,溅湿了对方的裤子和鞋。 “对不起,对不起,”铁山连忙向对方道歉, 被撞的是一班的刘德友,睡在铁山的对面。此时刘德友一边抖着裤子上的水、一边随口骂道:“你眼睛瞎呀?”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铁山强忍着没有发火儿,毕竟是自己先撞了人家。他对刘德友说:“是我没注意,对不起,我再给你打一盆水来。”说着伸手去接刘德友手中的盆。没想到刘德友说了句:“给你,”便把盆子扔了过来。水盆里还有一些水呢,刘德友这就是没安好心,想把铁山也弄个一身湿。铁山伸出去的是左手,本能的向左移了下身子,伸出去的左手快速抓住了盆沿。盆被铁山抓住了,盆里的水还是漾出一些,溅在他的裤子上、鞋上。 铁山的两个手里都拿着盆,他把盆放在地上后,两手便攥了起来,两眼瞪视着刘德友。何班长在此时走进来,看到铁山湿了的鞋裤,问:“这是咋弄的?” 铁山的眼睛由刘德友身上转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两个盆,对何班长说了句:“没事。”就向外走去。打回两盆水,铁山在众人的注视下,把刘德友的那一盆放到他的面前,返回自己的铺位。由始至终,铁山都没有看刘德友,也没去观察别人,洗完倒掉脏水回来,就上炕休息了。 这次事情过后,认为铁山软弱的人更加看轻铁山,不过也有细心的人发现,那天铁山抓住脸盆的动作看着简单,其实在近距离又是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却透着不简单。与铁山同一个班的徐强,就是那细心的几人之一。 训练间隙,铁山和徐强走在一起,铁山问:“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咱俩谁大呢?” “我十八了,你呢?”徐强说 “我比你小一岁,以后得叫您徐大哥。”铁山说着对徐强一抱拳。 “叫我大哥行,可别叫您,咱今后天天在一起叫您显得生分。”徐强也是一抱拳,说出的话透露着直爽。 俩人边走边聊,徐强问:“那天你和刘德友相撞,我看你接刘德友扔的水盆时,动作特别快,老弟是不是练过啊。” “在家时,我和几个伙伴经常在一起摔跤,去山上逮个兔子、抓个野鸡呀,身体就练的非常灵活。”铁山没说练过,也没说没练过。 “哎,我还以为你练过呢。”徐强说着停顿了一下:“我和你说,你以后离刘德友远点儿,那人不好惹,听说还会功夫呢。” “谢谢徐大哥,”铁山停下来看着徐强:“徐大哥放心,我不会去惹他的,要是他还故意找我茬,我不怕他。” 铁山话说的特别平静,让徐强感觉到铁山的话语里有着浓浓的自信,他不知铁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信心,但是在心里又对铁山高看一分。 铁山和徐强走回营房,在门外看见何班长与一班长商量着什么。俩人进屋后,何班长也进来了,他把新兵召过去:“刚才一班长找我商量,想和咱班来场摔跤比赛,大伙想和他们玩玩吗?“ 铁山立刻朝一班的方向看去,刘德友也向铁山这边看过来,俩人目光相交,铁山能清晰感觉到他那目光里的挑衅——是一种轻蔑的挑衅。 “玩就玩呗,谁怕谁呀。”一士兵说道。 “班长,你就说咋比吧。”都是年轻气盛、争强好斗的年龄,自然不惧挑战。 何班长看到大伙的情绪这么高,信心倍增:“比赛时两班人都得出场,一个人只能出场一次,可以挑战对方,也得接受对方的挑战,最后哪个班胜的场次多算胜。” 比赛先由一班战士来挑战,二班应战。比赛开始,两个班的士兵分站两边,高声呐喊着为自己班的战友加油鼓劲。四轮过后,两个班各胜两场,打成平手。 第五轮,刘德友出场了,一出来就看向铁山。这场比赛是他鼓动一班长发起的,那天和铁山相撞,表面看起来他属于强势,不过他从铁山接下水盆后注视他的眼神,读出了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想在众人面前教训一下铁山,同时还能显示自己的能力。本来他不想这么早出场,他怕铁山被别人挑战,自己就没机会教训铁山了。 刘德友看着站在对面的铁山,一只手背在身后:“我让你一只手,摔倒我算你赢。” 看到刘德友傲慢的表情,铁山也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你先来,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铁山的举动让刘德友感觉受到了侮辱,他猛的冲上前,一只手虚着抓向铁山肩膀,实则伸出右腿扫向铁山的小腿。铁山见刘德友冲上来,也伸出一只手抓向对方的手臂。发觉刘德友突然矮下身子,铁山疾快的向右后侧退了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臂紧紧握住,然后用力一拽,本已前冲的刘德友失去重心,噔噔噔地冲的更快,铁山伸出脚轻轻一勾,同时松开抓着对方的手,刘德友前冲两步‘仆’地一声摔倒在地。前后不过眨眼之间,俩人便分出了胜负。 第16章 摩擦继续 刘德友站起来时,铁山已经走回去了,他脸色通红地走回班里,头低着不愿去看任何人。 比赛还剩下俩个班长时,双方还是平局。两位班长出战,一班长哪是何班长的对手,俩人也是瞬间决出了胜负。铁山和大伙围着何班长欢呼胜利,何班长不忘给一班长的伤口上洒盐:“一班长,别忘了,从明天开始,十天的卫生都归你们了。” ‘哈哈哈’二班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一班的人情绪低落,尤其是刘德友,情绪糟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输,而且输的那么快,输的让他难以接受。他也是跟着舅舅学过几年少林拳法的,对自己身体的灵活性、速度、拳法是很有信心的。可他却输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输了,而且输的是那么难看。是自己大意了?还是刘铁山也是个高手?他仔细回想着俩人交手的经过,觉得对方胜出有运气的因素,又不像是完全因为运气。他不甘心,不甘心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他一定要把今天丢的场子找回来。 屋子里的卫生是由俩个班一天一换,轮着打扫的,比赛输了,十天的卫生就由一班来做。活儿不多,也没啥不好做的,可气的是二班人那悠然自得的表情、何班长嘴里的怪话:“这地咋没扫干净、还有烟灰呢?一班长,是不是输了心里不服啊?要不咱十天后再比一场?” 哪一天地扫干净了,何班长的话更气人:“今天一班这活儿做的真好。看看,这地扫的,苍蝇落下去都找不着吃的。一班长,你们班真是越扫越有经验啊。”说着还一本正经地冲一班长伸出大拇指,二班的人跟着发出:‘哈哈哈’放肆的笑声。 笑声让一班的人心里不舒服,让刘德友对铁山的恨意更深,也让一班长的心情更加郁闷, 总是想着怎么扳回一局来。 一天下午,吴长官通知:过几天督军府的长官要来训练场,视察新兵训练情况。为检验新兵射击成绩如何,明天将以班为单位进行一次实弹射击,检测一下新兵射击成绩。 一班长觉得这是和二班之间相争的一次机会,赢了,就能把这些天的郁闷还给二班长;输了也无所谓,又不是没输过,有啥大不了的呢!这几天在与二班长逗嘴时,一班长经常吃憋,性子已练得豁达起来。他把全班人员招集在一起,把自己的想法说完,问道:“这次,大家伙儿有没有信心击败二班?” 全班人面面相觑,射击好的不能保证,射击不好的不敢保证,全班人一时陷入沉默。 刘德友自然赞成和二班比赛,他先打破沉默:“班长,和二班比,他们也和咱一样,都是那些子弹,只要咱大伙儿好好打,还能赢不了他们?” 这些天大伙儿的心情差不多,有了第一个表态的,其他人便纷纷赞成。一班长看着大伙儿的劲头高起来就说:“明天射击前,大伙儿互相帮着把射击要领弄懂弄熟,射击时别着急,别管其他人打的咋样,稳定好自绩的心态,一枪一枪打,保证会出好成绩、超过二班的。” 第二天射击测试,一班人憋足了劲,打出的成绩竟比二班多了五环。成绩公布后,二班沉寂,一班则是一改往日的低糜,欢声一片。其他人疑惑地看着一班的队伍,不明白一班的人为何这么高兴? 比赛赢了,一班的人扬眉吐气,刘德友也高兴,却并不十分开心,因为比赛只是个测试,不是面对面的赢了对方。刘德友觉得,只有一对一的比拼,胜出者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一班长心情无比舒畅,早晨一起来,说话底气就特别足:“二班长,今天该你们班打扫卫生了,好好干啊!晚上我要检查的,不合格还得重干啊!” 何班长别看五大三粗,反击的话可是相当机智:“听见吗?大伙好好干,不明白咋干就问一班长,人家儿一班长打扫卫生可是经验丰富啊!”何班长把后几个字拉的老长。 一班长无言反击,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打向何班长,跑出门去。 ‘嘟嘟嘟,’集合的哨声响起来,新兵们跑向各自的队伍集合。吴长官与训练场的教官们指挥新兵分列两排,准备迎接前来视察的长官。不一会儿,督军府长官的车队开进了训练场。长官们走上高台,号令过后,新兵们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检阅台。之后新兵们进行了实弹射击,射击结束后,长官们对新兵的射击成绩相当满意。 结束视察,吴长官请督军府杨将军训话。 杨将军走到台前:“大家好,今天我受张大帅的委托,欢迎大家加入东北军。我对你们今天的训练成绩非常满意,说明你们之前的训练很好、很有成果。。。。。。当然,你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要在以后的训练中加以改进。我希望大家今后能够同舟共济,踏实训练,人人都能成为优秀士兵。。。。。。”洋洋洒洒的讲话赢得了新兵们热烈的掌声。 杨将军来训练场视察后,训练强度明显加强了,像铁山这样身体素质好,练习刻苦的士兵越发突出起来。刘德友当然也在这些突出士兵之列,而且还是不多的几个佼佼者之一。铁山虽然也算是突出士兵,但不是佼佼者,他不喜欢张扬,也不会去出什么风头。这让刘德友以为:你刘铁山也不过如此,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铁山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刘德友攀比的目标,他没想其它的,也根本不会去想其它的,他来当兵的原因是因为枪,所以熟悉枪、用好枪,打准枪是他眼前的主要目的。凡是教官讲解枪时,铁山都会认真去听、去做,稍有不明白就去请教教官,直到弄明白为止。铁山的射击成绩提高很快,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 当兵的这些日子,变化最大的要属铁山的内心世界,可以说,每天都有外界的新鲜事物充实着他、改变着他对这个社会原有的认知。他还年轻,刚走出闭塞的小山沟,很多观念局限了他,电、电灯、电话、汽车这些他以前只是听说过的文明的东西,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感官上的新奇。新奇过后,他就会沉默一阵子,偶而就会想起家乡的小山沟,发现这里的许多东西或事物——当然也包括人,都与他家的小山沟不同。至于都有那些不同?为什么会不同?他也是朦朦胧胧的想的不是很明白,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为家乡小山沟里的亲人们感到了一丝丝的心酸。不过,铁山在成长,无论是外在的身体,还是内在的心里。。。。。。 每天训练之余,或是晚上就寝前,班长何风来都要与一班长逗上几句嘴儿,像一副调解剂,常常引来一阵阵笑声。俩人逗嘴也是各有胜负,这不,二班打扫卫生的日子只剩一天了。何班长对一班长说:“一班长,明天可是我们班最后一天,后天咋轮想好了吗?” “不用轮换了,你们班卫生做的太好了,我们一班发扬风格,让给你们二班了。”一班长说的理直气壮。 何班长愣了片刻,顺着一班长的话说:“那可不行,咱俩关系这么好,好事我们咋能全做喽,后天还是归你们一班吧。” 一班长:“没关系,这样的好事你们多做些,我们班不会有意见的。”一班长说的话听起来似乎非常真诚:“再说,就像你说的:凭咱两个班的关系和咱俩的关系,你们班多做些好事,我只能支持,咋能和你争呢!你说对不对?” 。。。。。。何班长怔怔地看着一班长,感觉说对不合适,说不对好像也不合适,一时间不知说啥好,深怕再说下去有可能被一班长带到更深的坑里。他心里郁闷,不甘心这么败下阵来,可一时又找不出反击的办法来,只得说:“不说了,明天咱再商量,现在睡觉。”说完躺下去用被子蒙住头,全不理会一班长他们开怀的笑声。 训练场上,一班和二班俩个新兵在进行角斗士比拼,俩班的人呐喊着为各自班里的新兵加油打气。这种角斗士比拼俗称‘撞拐’,比赛时俩个人单腿站立,两手或单手抓住抬起的那只脚,用曲着的膝盖部位压、挑、撞击对方,以一方摔倒或双脚落地为输。比赛特别简单有趣,只要有一小块平地,啥时都可以玩,是年轻人中常见的一种比拼游戏。 场上的比拼一开始,铁山就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盯着他,他知道那是一班刘德友的目光。自从摔跤比赛铁山赢了刘德友后,铁山就时常感受到来自于刘德友那特别的目光,那目光很不友好,铁山就尽可能避开与刘德友相遇的机会。他不是怕刘德友,只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想多事而已。铁山想:今天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他不知刘德友的实力如何,暗暗告戒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他等待着刘德友的挑战。 俩个班的比拼互有胜负,到只剩下铁山与刘德友和两个班长时,双方打成平手。铁山和刘德友站在场地中间,相互看了一眼,抬起一条腿,小碎步蹦跳着战在一起。 “刘得友加油,加油。”一班人为刘德友呐喊加油。 “刘铁山加油,刘铁山加油。”二班的为铁山加油呐喊。 俩人中刘德友粗壮一些,看着更有力量;铁山身材高一些,单薄一些,看着更显灵活。刘德友想靠力量取胜,他压低膝盖,想从下往上挑落铁山,就不停地跳动着向铁山进攻。铁山重心高,也是拼命压低膝盖,严密防守,不给对手伸向自己膝盖底下上挑的机会。铁山防守时抓着机会,不时反击一下,让刘得友的进攻有了很大的忌惮。俩人你进攻,他防守;你防守,他进攻,各自寻找着致胜的机会。 机会来了,刘德友撞向铁山,铁山跳动着做出全力防守架式,待刘德友跳到近前,铁山迅速往右跳了一步,然后转身伸出膝盖大力撞向刘德友侧面腰部。刘德友侧面被撞,身体失去平衡,趔趄了一下双脚着地,输了。 二班士兵欢笑着拥向铁山,庆贺胜利,因为后一场何班长与一班长的比赛没有悬念,两个班的比赛已经分出了胜负。 刘德友又一次输给了铁山,他站在场地中怔了好一会儿,才脸色通红的走回本班队伍。 “就剩咱俩了,一班长,来吧。”何班长向一班长招手说道。 一班长明知道自己不是何班长的对手,嘴上却一点儿也不肯服软:“咱俩不用比了,我发扬风格,这次就算你们班赢了。” 何班长嘴上也是不饶人的:“啥叫就算我们赢了?你不服,可以下来比一比吗!” 一班长知道再逗下去也占不到便宜,就不再搭话茬,和一班的人走了。 第17章 摩擦升级 刘德友再一次输给了铁山,输的仍然不是心服口服,他把俩人角斗的过程思虑了好几遍,总感觉刘铁山赢在了运气上。他不是在给自己输了比赛寻找借口,他看出刘铁山身体灵活、反应快,这一点儿要超过自己,在其它方面,他不认为刘铁山能比他强。无论是上一次的摔跤,还是这一次的角斗,俩人的身体接触时间很短,他还没有感觉刘铁山的实力到底如何自己就输了。输在哪儿?他的脑子里还理不出个清晰的理由来。两次比拼反映出,他和铁山的差距在于灵活的头脑和对机会的瞬间把握。只是刘德友没有这样的意识,也想不出他和铁山真正的差距在哪?各种原因局限着他固执的认为自己主要是输在运气上,对铁山就有了一丝丝的忌妒,慢慢的就把铁山当成假想敌,妒意在加深,随之敌意也便越来越深。 铁山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树立了一个敌人,他每天都在吸收着新的‘东西’,也在消化着这些新的‘东西’,且沿着自己的轨迹自然前行。 一天,训练结束的早,何班长带着班里的新兵们去城里闲逛,这对铁山和新兵们是最兴奋的事儿。走在宽阔的街路上,人来人往的人潮,道路两旁繁多的店铺、高楼,店铺内琳琅满目的货品,马路上偶尔驶过的小轿车,无不吸引着他们这些新兵的眼球。当然最最吸引眼球的是街上来往的身着旗袍,脚穿高跟鞋的女人——女人那裸露着的圆润的胳臂,时隐时现的雪白的大腿,扭动着的诱人丰满的臀部,都让他们年轻的心也跟着骚动起来。终日窝在兵营里面对同类的大兵们,遇见漂亮的女人,眼神便再也离不开了。女人脚上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噔噔噔的声音像是催情的音符,撩动着他们骚动的心更加躁动,饥饿的眼神便也随着女人扭动着的臀部远去,直至街的尽头。 何班长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收回,抬手对一个还在看的新兵的脖子打了一下:“还没看够啊?瞧你这点儿出息!”其实何班长自己也没出息多少,他腹部的‘老二哥’还抬着头呢。 被打的新兵羞涩的缩了下脖子,大伙儿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铁山指着刚刚走过去的两个人问身边的徐强:“徐大哥,那两个是什么人,为啥别人都给他俩让路?” 徐强看了一眼过去的俩人,说:“是日本人,他们在奉天很狂的。”徐强说着看向铁山:“那俩人像是日本武士,以后遇见了离远点儿,咱们惹不起。” 铁山知道徐强关心他,点过头还是忍不住说道:“老百姓怕日本人,咱当兵的为啥要害怕他们?这儿可是咱中国的地方。” 徐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也说不好,反正你离他们远点儿没错。” 铁山意识到徐强话里的一片苦心,接过说:“徐大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啥也不说了,走,何班长他们快走远了。”铁山搂着徐强的肩膀,俩人向前追去。 前边的一家店铺前,围着一圈人,里边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在与一顾客争吵。 铁山他们站在外边看热闹,原来是那个顾客买了米走出去感觉分量不够,回来指责店家,要求把缺少的分量补上。店伙计说没有缺斤短两,不给补,俩人因此吵了起来。 有围观者说:“你俩不用争吵,谁说的对,把米重新称一称不就知道了。” 伙计把米放在秤上,对大家说:“他买的是三十元的米,大家看少不少?” 刚刚说话的围观者说:“是不少啊,”说着看向中年顾客:“你是不是看错了?” 中年顾客:“没错,我上一次也是在他们店里买的,比这次要多。” 围观者问:“你上次也买三十元的?” 中年顾客:“是呀,我上次就买了三十元的米。” 围观者停顿了一下,问道:“你问过价钱吗?” 中年顾客摇头说:“没有。” 围观者指着标有米价的牌子:“你看没看价钱?” 中年顾客露出窘迫的样子:“我不认识字。” 哈哈哈,围观的人们哄笑声中四散而去。人们都知道米价已经涨了好些天了,可能是这个顾客不知道,自己不识字,又没向店家打听好价钱,才出了这个事儿。 铁山刚想走又停住了,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内出现,铁山眨了眨了眼睛确认是郑金生。他想,金生咋出现在店里,难道这家店铺是他家开的。铁山看向店铺牌子,果然,牌子上写着:郑记粮栈。他看向店里,就见店伙计恭敬地站在金生的身前,解说着什么。。。。。。 徐强回身拽了一下铁山:“哎,愣啥呢?走啊。” 铁山一边回头一边随着徐强向前走去,脑子里却是不时闪现金生的影子,心绪也随着金生的出现波动起来。银生的影子,学堂的情景,家的情景,二贵和铁成的身影交替着在他眼前闪过。离开家乡,一晃儿两个多月就过去了,家里收到他的书信了吗?爸爸妈妈、哥哥嫂子还有妹妹都好吗?姥姥的身体是否硬朗?有一瞬间,他的心彷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姥姥那满头白发的样子清晰地映现在他的脑子里。 铁山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脸上怅然的情绪不知不觉中露了出来。徐强看出铁山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道:“铁山,想啥呢?咋突然蔫头耷脑的?” 铁山对徐强笑了笑:“我刚才想家了,想起我姥姥了。”他对徐强讲了家里的情况。 徐强听完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来,他的声音也低沉了很多:“你真幸福,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可想。唉,我连想念长辈的机会都没有喽。”徐强长长的叹了口气。 铁山:“徐大哥,你。。。。。。” 徐强缓缓说道:“我妈在我六岁时就没了,爸爸也在前年去世了。我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都已成家,日子过的也都是紧巴巴的。爸爸去世后,我就和哥哥嫂子在一起吃,三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就难免磕磕碰碰的,所以我就出来当兵了。”徐强说的虽然轻松,却有着深深的伤感。 铁山看着徐强:“徐大哥,没想到你的日子过的这么难?” 徐强苦笑着:“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有啥难不难的,快走吧,何班长他们走远了。”说着伸出一只胳膊和铁山搂着向前追去,俩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真挚的情意。 小店里,何班长与新兵们推杯换盏,酒喝的正酣。俩个新兵脸色通红的在猜拳:“哥俩好啊,四季发呀,八匹马呀,六六六啊。”乱七八糟的酒令,显示着俩人已进入了微醉状态。 铁山人生第一次走进饭店,觉得饭店里的菜特别好吃,只是碍于脸面没有使劲往嘴里划拉。他也是第一次喝了酒,感觉一口酒下去,就像有个火球从喉咙一路滚进胃里,脸庞也跟着胀热起来。 何班长的酒量大的吓人,别人都是浅斟慢饮,他是一喝一大口,且脸上不红不白,气色如常。何班长端起酒碗,对铁山说:“咱俩头一次喝酒,来,喝一口。” 铁山端起酒碗:“何班长,我是第一次喝酒,啥也不懂,您别怪我啊。” “别整没用的,在一起喝酒就是缘份,来,”何班长说着举起酒碗‘咕嘟’一声一大口酒就下了肚子里。 铁山学着何班长的样子,也是举起酒碗,一大口酒顺着喉咙灌进肚子。随之他的脸色立刻涨得通红,嘴巴张开,干咳着,直至一大口凉水下去,才感觉气喘的匀些了。 何班长看着铁山窘促狼狈的样子,没在逼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铁山的肩膀,找其他人拼酒去了。。。。。。 走出小饭店,天色已黑,幽静的街路上,行人已是逐渐稀少。铁山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和徐强俩人搀扶着走在街路上,脚步虚飘、晃晃悠悠的。街路两旁房子里的灯光,微弱的透出来,忽明忽暗地映在铁山他们这些大兵们的身上,把他们的身影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投射在路上、墙上、房屋上,诡异地变化着各种行状。 “初八、十八、二十八呀啊,二位(那)老人不在家,情郎哥你快来吧!敬上一杯酒,喝上一杯茶,大腿根上掐一把,浑身麻刷刷。。。。。。”不知哪个新兵被酒精烧得脑洞大开,唱起了浪俗的歌谣,随后笑声也便在夜空中飘荡。 晚上,铁山失眠了,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不停闪现旗袍女子的倩影。——女人那高耸的胸部、雪白的大腿、扭动的臀部,都让他那年轻骚动的心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他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早晨,还没离开被窝,一班长就对何班长说:“何班长,昨天酒喝的不错啊?一个个脸上红光满面的。” 何班长坐了起来:“咋了,你也想喝酒?啥时想喝我陪你。” “我可不敢跟你喝酒。”一班长说:“这不快到十天了,咱俩班是不是该来场比赛呀?” 何班长哈哈笑了起来:“好啊,你说比啥吧?我们班接着就是。” 一班长:“这次咱们比式格斗,也别都出场了,每班就出五个人,胜出三场的一方算赢,你看行不行?” 何班长问:“你说说比赛咋个算赢?咋个算输?” 一班长:“咱们这次比赛格斗,我想比赛时咱们在地上划个圈,只要在圈里把对方摔倒、击倒或击出圈外就算赢,你看咋样?” “行,你想的挺周到啊。”何班长脸色严肃起来:“不过比赛时不能伤人,要点到为止。” 一班长说:“好,那就说定了,啥时比你决定就行。” 比赛前,俩班本应活跃的氛围沉闷了许多,铁山从大家伙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比赛的焦点在他和刘德友身上。他早已想通了,自己不惹事,但绝不怕事;比赛赢了固然好,输了是自己技不如人,努力的不够,今后得更加努力才行。他等待着和刘德友的格斗比赛。 果然,铁山和刘德友对在了一起,他与刘德友站在圈内,互相注视着对方。铁山的眼神显得平静,平静中带着微微的谨慎;刘德友的眼神显得桀骜,桀骜中带有浓浓的戾气。 比赛开始,铁山举起双拳防守,等待着刘德友的进攻。刘德友也没有急着发力,他挥拳进攻了几次,见铁山防守得毫无漏洞,就把进攻悄悄移到了腿上。他向铁山脸面猛挥了几拳,右脚倏然抬起,踹向铁山的前胸。铁山迅速往后闪退,前胸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忍着胸口上的疼痛,疾快地伸出左手抓住刘德友的脚脖子,猛然上举,同时用力一拽,刘德友便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第18章 日本武士 输了,刘德友又一次输了。他坐在地上垂着头,心里极为的不甘:自己明明占了优势,就因为被摔倒了,就输掉了比赛?可比赛规则就是这么定的,被摔倒在地就算输,他又确确实实被摔倒在地,谁然他被摔倒的有些偶然,可那又能怨得了谁呢? 铁山赢了,全班人为他高兴,铁山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他表面看起来是赢了,实则他挨的那一脚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上的疼痛还不算什么,过几天就会好的,刘德友和他对战时的眼神,出手时的狠辣,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让他心悸难安。他不是怕事,也不是怕刘德友,若是再来场比赛,他会全力以赴、也会毫不客气地击败刘德友。只是刘德友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刘德友的恨意,也让他对人性在瞬间有了新的感悟,这才是他高兴不起来的真正原因所在。 徐强与何班长分别赢了对手,二班又一次赢了一班,何班长哈哈笑着讥讽一班长:“一班长,这次你们一班又发扬风格了,十天的卫生还得你们班来做,承让,承让啦!”何班长拱起手,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班长无话反击,带着一班人失望的离去。 铁山与刘德友之间的圪垯算是结上了,谁都能看的出来,一时间无法解开。铁山那天挨的那一脚,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他还有很多不如人的地方,训练场上就更加刻苦起来。遇到与一班之间游戏式的比拼,铁山也是尽可能的避开刘德友,不与之进行正面的冲撞。闲暇时,铁山除了与徐强等几个要好的新兵在一起笑逗打闹外,其它场合就更加少言寡语了,平淡得不泛起一丝丝的浪花。 新兵训练结束,铁山和徐强、刘德友等被分到东大营子陆军混成旅,三人还是同一个连。巧合的是,铁山和徐强还是二排二班,班长还是何风来;刘德友却被分在了一班长所在的三排,一班长仍然是刘德友的一班长。铁山与刘德友这次不在一个排,住的也不再是一个屋子,这让铁山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新驻地东大营子位于奉天城边,与新兵训练时相比,没有了那么多的训练,就轻松了许多。空闲时,铁山还是喜欢待在训练场上,与徐强等几个人聊一聊天,扯一些新奇的闲话儿,或是围在一起玩一些顶牛、摔跤等游戏,以挥发掉他们年轻的、旺盛的青春活力。当然了,去城里闲逛是他们这些年轻的士兵们最兴奋的事儿,城里喧嚣繁华的街巷,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也吸引着他们的眼球,可最最让他们向往的还是来来往往的、身着各式新潮服饰的美女。铁山也和大伙一样,喜欢去逛繁华的街市,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美女,有时也会比照某一个自己心仪的美女,去憧憬着自己未来媳妇的模样。。。。。。 又到了可以出营房时,何班长换下军装,喊了一嗓子:“谁去逛街?赶紧换衣服。” 铁山和徐强等五六个人立刻换上便装,随着何班长出了营房,向城里走去。 来到城里的街路上,看到行人匆匆,铁山他们这些大兵却是迈着悠闲的步子闲逛。逛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今天街上的学生特别多,有的手拿着传单在向路人发放,有的在为停下的路人讲解。铁山上前接过一个学生递过来的传单,听到前面有学生高声讲着:“同胞们,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我们要团结起来共同抵制日货。我们中国要发展、要强大、只有振兴我们自己的民族工业。。。。。。” “警察来了。”有人喊道,学生与围观的路人纷纷散去。铁山把传单揣进怀里,与大伙闪在路边,几个警察跑过来,看了看他们就向前追去。 对刚才学生的行为,铁山与何班长以及大伙的看法各不相同,但也仅仅局限在对与错上。有的认为对,是说咱中国人就应该团结起来;认为不对的,是说他们是学生,应以学习为主,干啥跑街上来搞宣传? 铁山没去附和对与错,认为‘对’他说不清楚因为什么‘对’,认为‘不对’他也说不清楚因为什么‘不对’。只是有一点大家都是一样的,就是全都没有了逛街的兴致。他们无聊地往前走着,忽然听到从路边胡同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呼救声。 铁山他们停下来仔细听了听,是女人的声音,便随着何班长向胡同深处跑去。 胡同里,一女学生靠在墙上,俩个腰挎长刀、日本武士打扮的人围着女学生在调戏。何班长上前喝道:“放开她。”铁山他们站在何班长身边,怒视着日本武士。 “八嘎。。。。。。”一个武士叽哩咕噜地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铁山看见墙边有把破撮子,迅速捡起来握在手里,上前对何班长说:“何班长,我来。” “小心点儿。”何班长叮嘱道。 铁山点点头,举起破撮子向日本武士冲去,日本武士哪里把铁山放在眼里,双手握刀向铁山头上劈来。铁山左手举着撮子斜着迎上武士长刀,‘咔嚓’一声,铁撮子被劈开,仅余三分之一连接着,却也挡住了长刀的下劈之势。铁山的右拳此时由下往上,狠狠地击在日本武士的下巴上,‘砰’的一声,日本武士后仰着倒在地上。 铁山看着倒在地上不动的日本武士,扔下手里的撮子,去抓日本武士的长刀。哪曾想这个武士只是短暂的昏厥,此刻醒了过来,手里的长刀向铁山脸上砍来。铁山心里一惊,冷汗唰地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本能的一抬胳膊护住脸,疾快地蹲身向后滚去。万幸的是,铁山躲避的快,日本武士又是躺在地上,手上发不出多大的力气,刀砍在铁山胳膊上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破了个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铁山在滚动中顺手又把破撮子捡了起来,并飞快的跳起来,怒视着日本武士,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举着破撮子上前拦住日本武士劈过来的长刀,身体侧倾着抬起右脚,重重的踹在日本武士的小腹上。这个武士‘嗷’的痛叫一声,手里的长刀掉落在地,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起来。 徐强跳过去捡起武士的长刀,上前替下了和另一个武士斗在一起的何班长。 铁山一手捂着受伤的胳膊,抬脚对着还在打滚的日本武士狠狠踢去,武士的身上、头上挨了铁山几脚后,嗷嗷叫着护住头部,在地上滚了一会儿身子就蜷缩起来。何班长看到日本武士的叫声减弱,上前拽住铁山:“别把他踢死喽,走,快离开这里。” 另一边,徐强也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撩倒了那个日本武士,徐强他们几人的拳脚就纷纷落在武士身上。 女学生怯怯地走过来,红着脸对何班长和铁山说:“谢谢,谢谢大哥们。”说完取下脖子上的丝巾,鼓起勇气上前把丝巾一圈圈缠在铁山的伤口上,绑好后看着铁山:“大哥,我带你去找大夫上药?” 铁山还从没和女孩子这么近接触过,脸色通红的说:“谢谢,不用了。” 女学生已经从刚刚过去的惊恐中缓了过来,看到铁山通红的脸,她说:“谢我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是你们救了我。” 何班长跑过去拽着徐强他们:“别打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说完回过来对着铁山与女学生喊着:“别磨蹭啦,快跑啊。”然后带着大家向胡同外跑去。 跑动中,铁山感觉到女学生一直在看他,让他觉得心跳加速,脸色变得通红。胡同口,女学生跑到铁山身前,对着铁山的耳边小声说:“丝巾上有我的名字。”说完羞涩地头一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铁山怔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女学生,徐强转回身拉住他:“别看啦,人都走远了。”拉着铁山追向何班长,一路上,徐强有时和他说话,他也是浑浑噩噩地应答着,脑子里全是女学生离开时的娇羞模样。 回到营房,铁山在医务室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后立刻跑回屋拿起脸盆,打了水去到无人处清洗湿巾。丝巾是天蓝色的,洗去了血迹后依然残留有淡淡的香味,在丝巾的一角,有俩个用红色丝线绣的字:“姝玉,”显然是那女孩的名字。身边不时有人来去,铁山不好意思拿去晾晒,用力的抖了抖丝巾,就团起丝巾揣进兜里。 这天晚上铁山自然没有好好入睡,脑子里想的都是女孩子,第二天,何班长让铁山在屋子里养伤,不用去训练。屋里没人了,铁山掏出丝巾,嗅着丝巾上淡淡的香气,心跳就会兴奋的加速,昨天的一幕幕就又出现在脑海里。他展开丝巾,看着那两个娟秀的字体,像是飘浮在蓝天里的朝霞,而女孩子那红霞似的秀脸,也在那蓝天里浮现。那个女孩说话也是特别好听,像天籁之音似的,铁山脑子里思绪翻涌,嘴里竟不自觉的“姝玉,姝玉,”地念叨起女学生的名字来。。。。。。 奉天城里,一所女校的课堂上,姝玉‘啊嚏,啊嚏,’连打了俩个响亮的喷嚏。一屋子的学生和老师全都看向姝玉,姝玉脸色羞得通红,低下头不敢看同学和老师。 昨天从街上回来,姝玉受到惊吓,进屋便蒙头躺下了。有相好的同学过来问她,她也不回答,蒙着被子一个人流着眼泪。哭过之后,脑子里就一遍遍倒映着铁山他们救她时的情景。铁山面对挥舞着洋刀的日本武士时那凌厉的眼神,铁山与日本武士搏斗时的雄姿,铁山对她说‘谢谢’时羞红脸的样子,都在她的脑子里越发清晰起来。尤其是铁山那凌历的眼神,深深的拨动起她少女的心弦,给她以从未有过的触动。她从当时简短的几句对话中知道他们是当兵的,那个又高又壮的还是个班长。她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当时自己怎么没有勇气问问他的名字?驻地在哪?一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失眠了。 下课了,几个同学围过来,一同学伸出手摸上她的头,疑惑地说:“不热啊?” 一同学:“你昨天回来就不高兴,有啥事儿和大伙儿说一说吗。” “我看,八成是这里发情了。”一同学把手摸向她的胸口,姝玉红着脸打掉同学的爪子。 “对,对,一定是有情人了,有人关心了,要不上课打啥喷嚏?” “老实交代,是哪位才俊看上你了。”七嘴八舌的叽叽喳喳声响起来。 。。。。。。 营房里,士兵们训练回来,一人飞快的拽起铁山脸上的丝巾:“真好看,哎,这儿还有两个绣的红字呢,你们谁认识?” 铁山伸手去抢,士兵一边躲着铁山,一边把俩个红字展示给大家。这时张排长由外面走了进来,接过士兵递过来的丝巾,关切的看向铁山:“听说你昨天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铁山晃了晃手臂:“没事,就破了个口子。” 张排长在铁山的胸前捶了一下:“好样的,有种,是个爷们儿!这些小日本太狂了,就该狠狠教训教训他们。哈哈,你好好养伤,伤好了再去参加训练。” “是”铁山大声回答。 张排长是识字的,他把手里的丝巾翻过来,看着上面的红字念道:“姝玉,美好的玉,好名字。”说着看向铁山:“这是那个女学生的名字吧?” 铁山红着脸点头。 张排长把丝巾递给他,笑着说道:“好好保存,这可是有纪念意义的,说不定人家儿哪天会来找你。” 第19章 剿匪1 自此以后,每当有人提出去城里,铁山都会附和着跟上,且揣上这条天蓝色的丝巾。如果在马路上遇见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就会悄悄地辨认一下,希望能再次见到丝巾的主人,那个叫姝玉的女孩儿。他曾无数次幻想着俩人见面时的情景,可惜,每次逛完城里回来,他的情绪就会低落几分。这时,有人就会或是善意、或是幸灾乐祸地取笑他:又没见着你的那个学生情人。 对于大伙儿无论是善意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取笑,刚开始不好意思,时间长就不在意了,玩笑吗,开过之后也就过去了,没必要放在心上。对于女学生姝玉,铁山当然是希望能早日见到她,同时心里也清楚,俩人之间今后还能不能见面、啥时才能见面,他无法预见。不过,他会时时刻刻把丝巾带在身上,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再见到姝玉的。 不过,铁山暂时无法见到姝玉了,他们连要出发去剿匪。此时节是晚秋,刚刚褪去夏装的闾山,处处呈现出萧瑟苍凉的景色。那众多低矮的蒿草或灌木,已然脱去了多一半的绿叶,失去生机般的搭拉下头,却依然顽强的摇曳在秋风中。那些高大树木上渐成枯黄的叶片,即便是还残留着丝丝绿意,也是被风抽干了水分,干瘪的很,哪怕有一丝丝的微风也会在树枝上夸张的摇荡,似乎在留恋着它们余下的一点点时光。山下的田野,收割了庄稼之后裸露着的黄土地上,随处可见的残破的庄稼叶子,都给人以荒凉的感觉。只是还遗留在地里的玉米或是高粱的茬子,像一个个哨兵似的,排着整齐的队列伸向远方。 山脚下,一条毛毛小路上,一支百十号人的队伍缓慢前行。悠闲的步伐,稍显凌乱的队形,三三俩俩交头接耳的说话声,显示这支队伍行进的很是散漫。 这是铁山所在的三连,他们是几天前接到命令,由奉天开到这里来剿匪的。命令上说这一带经常有小股土匪出没,抢劫过往的行人、客商。命令上没有土匪盘踞的地点,没有土匪具体的人数,也没有任何具体的情报,都给剿匪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 “何班长,这都三天了,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看见,你说这里到底有没有土匪呀?”徐强问走在前面的何班长。 何班长回过头来:“咱哪知道啊,上边说有可能就有吧。” 铁山问:“何班长,你参加过剿匪吗?” 何班长说:“参加过一次,那次还没放上几枪呢,土匪就都吓跑了。”何班长侧着身子,边走边说:“土匪大多数都没经过训练,枪打的不准,逃跑时也不知道躲藏,不长时间就被消灭了。”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班长、排长过来开会。”前边传来的口令声,让士兵们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班长与排长们向前跑去。 时间不长,何班长开会回来喊道:“刘铁山,徐强。” “到,”铁山和徐强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俩放下枪,换上便装,跟随排长执行任务。”他把手里的便衣递给俩人。 “是”铁山和徐强俩人脱下军装,穿上便服,张排长就走过来。他已换上便装,短枪别在腰间,他围着铁山俩人看了看:“不错,带上干粱,跟我走。” 铁山和徐强随着张排长来到连长身前,连长看到人员到齐,在地上摊开地图,指着地图说:“你们三个组从这里、这里,还有这个方向去前面侦察,要是发现土匪立刻派人回来报告。都记住,在明天早饭前,有事去这个黄土岭找我。没有情况,明天中午都在这个村——王家村集合。”连长看到三个排长点头:“出发吧。” 铁山背着干粱与徐强跟在张排长身后,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向山里走去。张排长边走边给俩人讲解着遇见人时需要注意的地方,侦察时需要关注的细节,等等。不知不觉中,前方小路边的杂草密集了许多,一簇簇矮小的荆棘、树木也多了起来,偶尔还有小动物惊慌的蹦出来,又疾快的窜进草丛中。 铁山问:“排长,有刀吗?” 张排长停下来:“有,”撩起裤子拽出一把短刀来,递给铁山:“你想干啥?” 铁山回答:“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蛇,我砍几根木棒,走路时敲一敲能把蛇吓跑。”说着选了棵粗细合适、长短正好的灌木,砍下来,去掉枝桠,不一会儿就削好了木棒。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经验呢。”张排长拿起木棒在草丛上一划拉:“打草惊蛇,就是这么来的吧?”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铁山又找了两根灌木,削完,三人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出发。 走出很远的一段路,仍没有看见一个人,前方出现俩个放羊少年的身影,也让三人高兴不已。张排长走过去问:“小朋友,我们要去王家村,从这条小路走,能过去吗?” 俩少年摇摇头,其中一少年回答说:“我没听说过王家村,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那你们知道黄土岭吗?能不能过去?”张排长问。 “去黄土岭啊,从这儿走能过去。”俩少年回答。 “路上安全吗?我听说这里有土匪,我们咋走才能躲开他们。”张排长讨好地问道。 俩少年看着张排长,稍大些的少年说:“不知道,我们没看过土匪,你去前边问问吧。” “谢谢你们啦,”张排长说完,俩少年就向羊群跑去,张排长摆了下手,三人向前走去。前行了一会儿,张排长停下问俩人:“你俩看那两个孩子说的是实话吗?” “应该是实话吧,他们那么小,不会说谎吧?”徐强也不是很确定,他看向铁山,铁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怀疑他们没说实话,也可能是不敢说实话,咱们得小心了。”张排长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可能有人家儿,咱们去那儿喝口水,吃点干粮再走。” 虽然时节已是晚秋,灌木上、树木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掉落,视线不是很好,不过,山坳上空飘起的淡淡的炊烟,证明那里有人居住。铁山他们登上一个不高的小山梁,一个小村子就展现在他们眼前,村子不大,也就四五十户人家儿的样子。 张排长他们来到一户人家门前,院子里一只土花狗隔着栅栏门,冲他们凶悍地狂吠着。一对身着补丁衣裤的中年夫妇走出,来到院门前。 张排长上前:“大哥大嫂,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就走回屋去。因为狗的叫声,村子里有几个男人走了过来,对于陌生人,小村子里的男人是非常警惕的。中年人问道:“几位是去哪里?” “我们要去王家村。”张排长看着中年男人,笑着回答。 “去王家村走这条路是近了点儿,可是路不好走啊。”中年人回答说。 张排长:“没办法,为了赶路啊。大哥,跟您打听一下,前边的路上太平吗?” “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又没带着东西,有啥可怕的?你们又不是娘们,谁还能傻子似的把你们抢回家去?”已走近的一村民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耳边的肉瘤子都在颤动。 人们全都笑了起来,张排子他们也跟着尴尬的笑了。与村民闲聊了一会儿,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张排长三人吃了几口干粮,喝饱了水,打听好了路线,就离开了村子。 走出村子,张排长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铁山和徐强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说啥好,三人默默的向前赶路。 太阳已经西沉,远山近岭在夕阳照射下,彷佛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光边。张排长看着前方,对铁山俩人说:“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座寺庙?” 铁山和徐强俩人顺着张排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徐强说:“看着像是寺庙?没错,是个庙。” 张排长:“咱们得在天黑前赶到那里,今晚就在那里睡。对了,晚上都精神点儿,庙里啥情况还不知道,咱三个今晚得轮换着睡觉。” 张排长他们赶到寺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偌大的寺庙黑漆漆的,已看不清整体的模样。庙里的老和尚迎出来,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对张排长说:“施主这么晚前来,还没吃晚饭吧?” 张排长也向和尚抱拳说道:“谢谢,我们带着干粱,大师能否留我们在这儿歇息一晚?我们三人就感激不尽了。” 和尚:“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有一年少一些的和尚拿着油灯,把三人带到一间屋子,屋子不大,还算干净整洁。 张排长对老和尚抱拳一礼,说:“谢谢大师。” 老和尚:“三位施主早些休息,老衲告辞了,阿弥陀佛。” 张排长抱拳还礼,目送两个和尚离去,说道:“你俩先休息,我去外面转一转。”说完吹熄油灯,等待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四下里静悄悄的,借着微弱的星光,张排长轻快地向有灯光的屋子潜去。到窗下听了听,是和尚住的屋子,屋子里有和尚在抱怨近些天来的香客吝啬,捐助的香火钱少的可怜。张排长向其它两个还亮着灯光的屋子潜去,停过之后,判断都是许愿的香客,没听到啥有用的信息,就悄悄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张排长他们就吃过干粮,告别了老和尚离开寺庙。登上庙前侧的山梁,张排长观察着附近的地形,带着铁山和徐强迂回到一处视野开阔,看得清寺庙全貌的山坡上,在一片灌木丛后停下来。山上的露水很重,张排长三人边走边用木棒敲打着灌木和杂草,裤子和鞋还是湿透了。张排长说:“咱们的时间还有,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发现些情况。” 三人透过灌木,一边观察着,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闲聊中铁山了解到张排长也念过私塾,家里老婆孩子与父母生活在一起,日子过的也还殷实。铁山和徐强也都讲了各自的情况,交谈中,不知不觉的,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前面寺庙里,偶尔有出来进去的和尚或是拜佛许愿的信民,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张排长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这一路过来,你们俩有啥感觉没有?”张排长问。 “没有,没啥感觉呀。”铁山和徐强先后回答。 张排长叹道:“我怎么总是有种不对的感觉,怎么不对又说不出来,算了,不想了,中午前咱们得赶到王家村去。”说完加快了脚步。 第20章 剿匪2 张排长和铁山、徐强赶到王家村与连队汇合,匆匆吃过午饭,班排长们便被召集开会。会上,三个组汇报了侦察的情况,另两个组与张排长他们的情况相似,都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大伙儿争论来,分析去的拿不出具体的办法来。连长听着大家伙的争论,烦躁的一挥手:“散会。” 班排长们看到连长的脸色不好,纷纷离去。不一会儿,连长又把排长们找回去,研究了好长时间,会后宣布部队撤往中阳镇。 在中阳镇,排长们又被连长叫去开会,会开了半夜,第二天天空刚刚露出一线曙光,张排长就把何班长、铁山、徐强叫起来,同时叫起的还有两个马车赶的好的士兵。张排长说:“今天,咱们六个人的任务是去吸引土匪。一会儿,大伙换上便装,扮成伙计和赶车的,咱们要赶着马车在前面吸引土匪,连长带部队在后边接应。现在,大伙儿赶紧回去换衣服,徐强,你去带足六个人两天的干粮。” 大伙儿换好衣服,张排长还弄了副墨镜,白色的褂子外穿了一件褐色绸缎衫,一副富裕商人的样子。张排长带着何班长他们来到一家铺子前,连长正指挥着几个士兵在往征用来的马车上装货。车底装的都是杂物,只在上面装了些盐、糖和布匹等。何班长与铁山他们把枪藏在随手就能拽出的货物间,并在上面盖了层苫布。 连长说:“何班长,外面留两只枪,让人看到更真实一些。” 何班长答道:“是,刘铁山把你的枪拿出来。”说完把自己的枪拽出来背在身上。 连长转身面对张排长:“我在你们走后半小时出发,你们别走的太快,咱们的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啦。好了,你自己掌握好速度,出发吧。”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 “是。”张排长转身一挥手,俩个赶车的士兵挥舞着鞭子,一声‘驾’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向镇外行去,马脖子上的銮铃声,哗愣愣的在静寂的清晨传出去很远。 马车驶出镇外不久,天空已微微亮了起来,赶车的士兵挥舞着鞭子‘啪’地在空中打了个响鞭,三匹马的大车就‘哒哒哒’的跑了起来。赶车的士兵回头向张排长说:“张排长,咱们今天。。。。。。” 张排长摆手打断他:“停车,先停车。” “吁,”马车停下来,张排长跳下车,等后面的何班长三人过来,张排长严肃说道:“大伙儿注意了,从现在起,谁也不能再叫我排长,要叫我掌柜或张掌柜,也不能叫何班长,叫大哥、老弟啥都行,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大伙儿回答。 张排长摆了个走的手势后,然后跳上了马车,赶车士兵吆喝了一声,马车又‘哒哒哒’的跑起来。 铁山与张排长同在前一辆马车上,他怀里抱着枪,背靠着货物坐在马车的前车沿上,眼睛望向前方。铁山此时的心情特别激动,他第一次参加剿匪,昨天就和排长去前方侦察,今天又与张排长在前面吸引土匪,说明自己的能力在张排长心里得到了承认。这与和他同一时期的士兵相比,无论是枪法,还是胆量,或是其它方面,他对自己都是很有信心的。何况提到剿匪,他就想起被胡子打成残疾的爸爸,是胡子给他爸爸和他的家造成了深深的伤害。他憎恨胡子,渴望早些发现这些土匪,剿灭他们,免得他们继续危害社会、危害他人。 依着山势向前延伸的小路,没有了青沙帐的遮挡,视线能看的更远。路上没看见行人和车马,即便视野里发现了人,也是在远远的山上,是割柴的村民。太阳升起很高了,路上仍只有他们这两辆马车偊偊前行,偶然在前方出现单身的路人,看到他们就离开小路,而且是远远的躲开他们。有时从路边突兀的飞起一两只野鸡、或窜出来的野兔会吓到马儿和车上的人,被车颠簸的昏昏沉沉的大脑,才会让人精神一些。 张排长对着赶车士兵吩咐道:“把车赶慢一点,咱们好像太快了?” “吁、吁,”赶车士兵挥着鞭子、吆喝着马匹放慢了脚步。 张排长提高声音说道:“一会儿遇见村长,大伙儿说话时都注意点儿,千万别露出马脚。”张排长看着赶车士兵:“进村后不要着急,给马饮些水,检查一下车闸啥的,多耽搁一会儿,咱们不用急着赶路。” 马车伴随着‘哗铃铃’的铃声进到一个村子,立刻引来了好奇的孩子们和村民们关注的目光。马车停在村中的水井旁,张排长下车向几个驻足观望的村民走去,他冲村民们一抱拳:“几位大哥,我们想在您这里讨口水喝,饮饮马,能不能行个方便?” 一村民笑着回答:“不用那么客气,那边井里有水桶,你们自己打就是。” 张排长拱手说:“谢谢。”转身回来吩咐徐强:“去打些水来。”说完掏出烟袋,装上烟,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拿出一根‘嚓’地划着,点着烟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之后,张排长背依着马车,看着还在燃烧的火柴棍,手指一动弹向空中,火柴棍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时已然熄灭,淡淡的残烟瞬间消散于空中。 徐强从车上拿出一个盛水的葫芦,去井边打上一桶水,给葫芦装满水走过去递给张排长,弯腰说道:“张掌柜,您喝水。” 随后,徐强给饮马桶倒好水,提过去放在马头前,回过来接过张排长递过来的葫芦,装上水依次给何班长与铁山、两个赶车的士兵,待众人喝过后自己才喝上水,十足伙计的样子。 何班长与铁山俩人抱着枪守在车边,几个孩子围在边上,眼里新奇的目光关注着俩人手里的枪。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被张排长划火柴的动作吸引,跑过去拣起张排长刚刚丢下的火柴棍,回去与几个孩子琢磨起来。 几个村民过来搭话,一人问:“掌柜的,你们是收山货的吗?” 张排长答道:“不是,我们进了点儿货物回去贩卖。”说着用力拍了拍车上的布匹。 一村民问:“掌柜哪里人?” 张排长回道:“阜新。” 另一村民问:“阜新是好地方啊,听说你们那里挖个坑就能出煤?” 张排长笑着回答说:“哪能呢,要是像你说的,随便挖个坑就能出煤,谁还担惊受怕的出来干这个啊!” 张排长与村民聊着闲话,不知不觉间,一柱香时间已经过去,俩个赶车士兵实在没啥可做的停下手,张排长起身向几个村民拱手说:“不和几个大哥聊了,我们还得赶路。” 马车在赶车士兵吆喝声中,缓缓向村外跑去。一路上,张排长他们走走停停,中午时分,来到了一个较大些的村子。经过半天的颠簸,无论是人还是马儿早已饥肠辘辘,张排长吩咐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大伙儿吃些干粮,给马儿喂些草料再走。 马车在村子里停下来,自然引来村民们的关注,尤其是孩子们,他们关注的眼神更多停留在何班长与铁山背着的枪上。张排长迎着前来围观的村民,客气地抱拳向一位长者打着招呼:“大叔,我们赶了一上午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长者回答:“好好,远来是客。”说着指着一个方向:“你们是渴了吧?向那边走几步就看见水井了,不远,咱村的井水甜,很好喝,你们随便用。” 徐强听了长者的话,拿着水葫芦和饮马桶向水井方向走去。 张排长走近那个长者,躬身说:“大叔,谢谢您啊!” 长者脸现笑容:“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用点水不必客气。” 张排长问:“大叔,您这村子叫啥名?看着不小呢?” 长者自豪的回答:“咱这村子名叫赵家岭,有三、四百户人家,在这附近算是最大的村子啦。” 张排长看到长者拿出烟袋来,上前按住长者的手:“大叔,您尝尝我的烟,看看劲道咋样?”说着拿出烟给长者装上一锅,自己也装上一锅后,摸出火柴先给长者点上,自己点上后没急着吸,看着大叔问:“大叔,劲道如何?” 长者慢慢吐出嘴里的烟:“劲儿还行,抽起来正合适。” 张排长在长者身边坐下,与长者边抽边聊了起来。 几个年轻的村民走到车前,一村民问道:“你们收的啥货呀?”说着用手摸了摸车上的货物。 何班长回答说:“我们不是收货的,这是我们掌柜进的盐糖和布,准备贩回家乡去卖。” 那个村民用力拍在苫布上拍了两下,像是惋惜的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收货的呢,” 又一村民问:“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何班长说:“阜新。” 这个村民说:“是阜新呀,离咱这儿可不近啊。” 何班长叹息道:“可不是吗,今晚我们还赶不到家呢。” 徐强与俩个士兵已安顿好了马匹,取出干粮放在车沿上,过去招呼张排长:“张掌柜,咱们该吃饭了。” 张排长看着长者客气道:“大叔,您和我们一起吃一口。” 长者摆着手说:“不客气,你去吃饭,以后咱爷俩有机会再聊。” 张排长同样客气道:“好吧,大叔,咱爷俩有缘,今后还会见面的。” 几个人围着马车,吃过干粮,或坐或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张排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喊道:“都起来吧,咱们该赶路了。” 马车走起来,清脆的銮铃声就响了起来,又慢慢消失在村子的上空。出了赵家岭,他们的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跑着。张排长仰躺在马车上,一手握着烟袋,不时的抽上一口,他看着一副悠闲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暗暗着急起来。半天过去,还没看见土匪的影子,也没发现一丝土匪出现的端倪。他不是惧怕土匪,也不是害怕和土匪交战,只是像这样的剿匪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与张排长的忐忑不安相比,铁山心里充满着期待,他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手里还握着枪,他希望早些遇见土匪,并一个个的击毙他们。他发现,随着马车的行进,小路前方的山势,越发高耸陡峭起来。突兀地,眼前一暗,阳光被山峰给遮住了,马车驶进了大山的阴影中。越往前走,越让人感觉到大山带给人的压抑,四周围阴暗静谧的氛围让这里显得更加空蒙而又荒凉。马蹄踩踏地面发出的‘哒哒’声,清晰地传出去很远,马脖子上的銮铃声更是在大山间来回冲撞,发出诡异的回声。间或,一两声‘咕咕、咕咕’的鸟鸣在山间回荡,尾音悠长的很,听着就给人以阴森的感觉。 张排长坐直身子沉声说道:“把车赶慢些,大伙儿都精神点儿。”说着拔出腰间的短枪,检查了一下,又重新别回腰里。 马车慢下来,车轮缓慢向前滚动,路边山坡上的灌木和树木多了起来,尚未脱落尽的枝叶随秋风左右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山势因植被的增多,灌木和树木的增多,显得更加险峻陡峭。张排长心想:别在这里出现土匪就好。 第21章 剿匪3 马车缓慢向前,拐过一个弯后,小路因为山的走势渐渐上升,马车就慢了下来。张排长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在车边走了起来。铁山和后面的何班长、徐强也都跳下车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跟在马车的两旁。 坡路不长,上得坡来,就是很长一段下坡路,张排长他们全都坐上马车。马车依靠着下坡的惯性,轻快的向前跑着,路边及山坡上的杨树、榆树等各种杂木渐渐多了起来。张排长看着越来越狭窄的小路,路边逐渐增多的树木,自言自语着:“还真是个劫道的好地方。” 像是呼应张排长的话一样,前方树林中传出一声大喊:“停车,停车。”话音刚落就从林子里涌出六七个遮着面部,手拿长短枪的土匪。 赶车士兵:“吁”的一声,扳死了车闸,一只手伸进苫布里拽出了长枪。张排长和铁山早已跳下车来,隐在车后,枪口指向了前方的劫匪。 后辆车上何班长三人也是疾快跳下车,徐强和赶车士兵迅速拽出了枪,趴伏在车后,伸枪瞄向前方。这时,从他们身后的山坡拐角处‘哒哒哒’地冲出几匹马来,何班长回头看去,发现冲出来的马儿一共七匹,马上的土匪同样遮着面,手里端着长短不一的枪支。他心里一惊:坏了,被包围了。不知其它方向还有没有劫匪,何班长迅速往两边扫了一眼,心里思索着,抬枪对着天空就抠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何班长心说:但愿连长他们听到枪声,能够快些赶过来。 枪声让前边的土匪快速地卧倒在地,后面的土匪也立刻勒住马,枪口同时指向张排长他们。张排长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反应过来,高声喊道:“都不要开枪,谁也不许开枪。”等前后的土匪安静下来,张排长向前边喊道:“前面的朋友,刚才是我的伙计不小心走了火儿,冒犯之处我给众位朋友赔礼啦。” 一土匪高声回道:“赔不赔礼没关系,把货物留下,你们滚蛋就行。” 张排长明白眼下的形势是拖延时间,于是说道:“各位好汉、朋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能不能行个方便,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个土匪说:“放你们生路可以,我们也没打算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放下枪,留下马车和货物,我们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张排长说:“这位朋友,这两车货压上了我全部的家当,都给你们留下,我就得倾家荡产,我这几个伙计也都指望着这趟货养家糊口。各位好汉、朋友,这次就行个方便,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诸位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 土匪停顿了一下,哈哈笑着说:“你这位掌柜的挺会说话,我倒是很想放过你们,可是你看看我这十几个兄弟,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他们愿意放过你们吗?” 铁山的枪口已经悄悄瞄准了这个土匪,他努力平抚着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只等张排长命令一下,他就能击中这个土匪。他很佩服这个土匪,能把劫道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为了拖延时间,张排长尽量不让对话停下来:“这位朋友,我看你这些兄弟穿着打扮,不像是穷人,日子应该过得去,咱们何不交个朋友,这一次放我们过去,日后一定会重重感谢众位。” 其中一个土匪不耐烦了:“和他们废啥话,不交?打就是了。” 张排长立刻接上这个土匪的话茬:“这位兄弟想打,是仗着你们人多势众吧?你想没想过,我们这边也有六条枪,真打起来,子弹可是无眼的,最后活着的能有几个人?我劝这位兄弟好好想一想?咱们没必要成为仇人,何不交个朋友呢?” 四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张排长轻声说:“都把自己隐蔽好,我估摸连长他们得过一会儿才能赶到。” 先前说话的土匪道:“不必再费话了,给你们一袋烟时间,要么打?要么放下枪滚蛋?” 两边僵持起来,一袋烟时间将过时,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脚步声,一骑马的土匪打马跑向高处,随后就驳马极速地跑了回来,边跑边高喊着:“不好啦,来了很多当兵的,快跑啊。”喊着,手里的马鞭也在用力抽打着身下的座骑,斜向林子里冲去。 土匪们哪还有人去顾张排长他们,听到来了当兵的,骑着马的土匪纷纷打马向着山林中窜去,没骑马的土匪也是迅速跳起来钻进灌木丛,拼命的向山里跑去。他们本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平时劫个道,吓唬吓唬普通人威风八面,遇见真正的大兵们,只剩下逃跑的勇气。 张排长喊了声:“瞄准了打。”说着瞄准一个土匪开了一枪,正跑着的土匪应声扑倒在地。 铁山的枪口一直瞄准着说话最多的那个土匪,他估计这家伙儿是土匪的头儿,此时这个土匪飞快的向前窜去,身子起起伏伏的,速度却是很快,让铁山难以瞄准。铁山稳了下自己的情绪,果断地扣下了扳机,子弹只是击在土匪的手臂上,就见那个土匪的手臂被击的扬了一下,手里的短枪掉进草丛。这个土匪顾不上捡枪,捂着受伤的手臂,更快的向前窜去。铁山再想补上一枪,视线里土匪的身影已被山林中的地形挡住了。 铁山跳起来向前追去,他紧跑几步登上高处,看见被自己击伤的土匪,正拼命向前跑着。铁山把枪口架在灌木枝上,瞄准土匪迅速开枪,这一次土匪应声倒地。 连长已带着部分士兵追了上来,铁山去草丛中找到土匪掉下的短枪,捡起来别在腰上,便随着连长他们向前追去。山林中,土匪前面跑,连长指挥着他们后面追,枪声不断的响起,不时地就有受伤或被击毙的土匪倒在地上。望着前边已看不见土匪的身影,连长才下令停止追击。抬着毙命的土匪往回走时,铁山从一个土匪耳边的肉瘤上,想起他和张排长、徐强见过这个土匪,是他们去过一个小村子的村民。看着眼前的战果:击毙七人,击伤三人,虽然跑了几个骑着马的土匪,连长对取得这样的战果,还是非常高兴的。 连长与张排长他们走到三个受伤的土匪面前,张排长上前对着一个土匪踢了一脚:“别装死了,起来,我们长官有话问你。” 这个土匪伤在小腿,伤口附近的裤腿已被血水洇的黑红,略显沧桑的脸上因失血而变得苍白,他有些茫然的眼神看了连长他们一眼,便闭上眼睛。 张排长拽住土匪的衣领,拎起来让他靠在货物上,高声喝道:“听着,我们长官有话要问你,老实交代。” 连长的问话显得特别平和:“你叫啥名,是哪个村的?” 土匪睁开眼看了看连长,又闭上了眼睛。 连长轻声说道:“不说话是吧,好,有骨气。”说着抬起皮靴狠狠踢向土匪受伤的小腿。 “嗷。。。。。。”土匪张开大嘴凄厉的大叫了一声,抱着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上立刻涌满了汗珠子,噗噜噜的淌下来,脸色也是更加苍白。 连长蹲下身慢悠悠问道:“这回能说话吗?” 土匪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慢悠悠的长官,忙不迭的点着头,刚才连长踢他的那一脚让他疼入骨髓,他害怕了,他真怕这个长官在他的伤腿上再来一下子。 连长依旧慢悠悠问道:“你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逃走的那几个家伙儿都叫啥?是哪的人都说清楚了?明白吗?” 土匪连忙点头:“明白,我说,我是赵家岭人,我叫。。。。。。” 根据土匪交代的情况,逃跑的那几个土匪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连长叹了口气,心想,即便现在马上出发去土匪家中抓人,恐怕也来不及了,但又不能不抓。他与张排长蹲下身,捡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三个圈,对张排长说:“咱们现在的位子应该在这儿,”连长指着地上的圆圈:“跑掉的土匪中有两个是这个村的,你带着你们排去抓,剩下的土匪我带队去抓,完事后咱们在中阳镇集合。” “是,”张排长告别连长,带着全排人穿过树林,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一个山沟里走去。山沟很长,曲曲折折的小路时而隐在草丛下,时而露出来,而且时断时续,高低不平的很不好走。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走到山沟的尽头,通向山上的小路也渐渐隐入灌木杂草丛中。登上山梁,眼界豁然开阔起来,山脚下一个安安静静的小村庄呈现在眼前。 张排长把班长们召集在一起:“一班长、三班长,你俩带人把村子前后左右的出口全都堵住,不要放走一个人,我带二班进村抓人。”张排长看着一班长和三班长:“你俩先出发,小心别弄出动静。” 一班长和三班长带着士兵分左右两路,悄悄的向村子围去。看到一班和三班即将就位,张排长挥了挥手,何班长便带着他们向山下的村子跑去。 刚一进入村子,立刻引来一阵狗吠。张排长带着铁山和徐强走进村头的一户人家儿,经过一番威胁恫吓,了解到俩个土匪是亲哥俩,哥哥已结婚有了孩子,与弟弟、爸妈住在一起。男主人交待说,他们家很好找,村东水井旁右边第一家就是。 “快,快点,”张排长拔出短枪、指挥着士兵迅速包围了土匪家。何班长上前推开门率先冲了进去,铁山和徐强紧随其后进入院内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三间石砌的正房已经十分老旧,西侧是两间略新的厢房,东侧借助院墙与前面竖在地里的几根木柱、搭了一排草棚子,底下堆着柴草、农具等杂物。搜过之后,一家人被集中在院内。那个老汉,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的,看不出真实的年龄来,老妇人领着的小女孩儿脸上露出惊恐的眼神;一个年轻的女人,怀里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子一直在‘哇、哇’地哭个不停。 张排长收起枪,走到老人身前:“请问,你的两个儿子呢?” 老人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我不知道,他们俩昨天走的,一直没回来。” “你儿子参与了抢劫,回来马上让他们自首去,否则逮住就得枪毙。”张排长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不会问出什么来,而且从老人的表情上也看不出撒没撒谎,所以也就不再多说,威吓了几句,就心情复杂的命令收兵。 第22章 女学生姝玉 连长那边的情况与张排长这边差不多,没发现一个跑掉的土匪,不过,这一次剿匪取得的战果和意义是非常大的。部队在这里驻扎了六七天,接到命令返回了奉天。 在部队驻地,他们连受到了上级长官的嘉奖:参加剿匪的每一个士兵奖励两块大洋,引来士兵们一片热烈的欢呼。连长在剿匪中带兵有方、用兵得力、功绩卓着,上调团部另有重用。张排长冷静机智、行事果断、是这次剿匪的最大功臣,晋升为连长。何班长也因为在这次剿匪中,作战勇猛、身先士卒,被晋升为排长。 张排长升为连长后,铁山被他调到连部做了传令兵,徐强接替何班长成为二班的新班长。铁山心里特别的兴奋,感觉眼前的天空也像是一下子宽阔了许多;徐强当了班长,心里自然是兴奋异常。他与铁山、何风来商量后,三个人悄悄的跑出营房,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饭馆,要了好酒好菜,庆祝三个人一同高升。 饭桌上,铁山拿起酒壶分别给二人满上后,看向何风来:“何大哥,现在就咱三个人,我也不叫您何排长,就叫你何大哥;你看我当兵时间短、没有经验,明天就要去连部了,有没有啥要叮嘱我的?” 何风来说:“咱们仨在一起快一年了,你俩也知道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叫我大哥我最高兴啦!来,咱们喝一盅。”三人举起酒盅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何风来放下酒盅看着铁山:“你到连部后,主要是给连长服务,遇见上边长官的机会多,所以今后要学着机灵点儿,遇到不懂的事情赶紧向别人请教,要学会多做事、少说话。”何风来夹了口菜,边嚼边说:“张连长念过讲武堂,人很正直也有学问,你很幸运,跟了个好长官——来、为你的兴运,喝。” 三人放下酒盅,徐强拿着酒壶依次倒满:“何大哥,我接了你的位子,也嘱咐嘱咐我吧。” 何风来看着徐强:“班长不算官,就是个带兵的头,你只要懂得维护好手下的兵,啥事都做到他们的前头,你就能做个好班长。”何大哥的话说得非常直白,铁山听了也和徐强一样频频点头。 三人吃着、喝着、聊着。。。。。。铁山说,这是他当兵以后最开心的一天;徐强说他今天最高兴,交下何大哥、铁山弟弟两个朋友;何风来说,今天与两位老弟喝的这顿酒,是他当兵这几年最最舒爽的一顿。三人都觉得感情在增进,于是推杯换盏,敞开了说着各自的心里话儿。。。。。。 三人喝到尽兴,走出小饭馆时,外面已是月上高楼,繁星满天了。。。。。。 平时没有作战任务,传令兵的工作是很清闲的,铁山每天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是去练枪。可以说他对枪法有着特殊的痴迷,只要一有机会,他还会借了连长的短枪去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枪打的越来越准,有时和连长比试时还赢了连长。他也喜欢读书,在张连长的房间看到一本《山海经》,就借过去仔细阅读。他本来就非常喜欢看书,以前在家时,想看书也没有书可看,更没有地方去借,现在见到了书,他真是欢喜的不得了,只要知道谁有书,他就会借来看一看。 铁山当了传令兵,让新兵们既羡慕、又嫉妒,像刘德友,他心里就特别不舒服。铁山有时去三排或是在其它场合遇见刘德友,看到的不是他的背影,就是他那阴沉沉的脸。铁山做人沉稳、不爱张扬,可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笑脸面对刘德友,所以铁山就尽可能的避开刘德友。避不开时,铁山就自己告诫自己,不要管他,自己该咋做就咋做。 有任务去城里或是与大伙儿去逛街时,铁山总是会想到女学生‘姝玉’,心里特别希望能和她不期而遇,并幻想着两人见面时的美好情景。。。。。。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铁山还不知道,女学生姝玉平静的心海,随着他的闯入,已掀起汹涌的浪花,她也盼着能和铁山不期而遇。在与好友们上街时,她会特别留意当兵的,看见和铁山身材相似的,立刻丢下同伴儿悄悄跑去辨认一番,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姝玉自己也没想到,失望一次,她想见到铁山的念想就会强烈一分。上课时,她会常常走神,同学们在一起闲聊时,她会突然烦躁不安,然后就会躲开去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严冰是姝玉的好姐妹,觉察到姝玉反常的行为,就把姝玉拽回宿舍,故作严肃的问:“咱俩是好姐妹,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出了啥事,我看你怎么老是神魂不宁的?” “没有啊,我有啥事早就和你说了。”姝玉抬了一下头就低下去,一副心虚的样子。 “不说是吧?”严冰笑嘻嘻的突然出手掀起姝玉的衣襟,伸手在姝玉的肋部挠了起来:“让你不说,我挠死你,看你还说不说?” “呵呵,哎呦,我说,呵呵呵,别挠了,我说还不行吗?”姝玉扭动着身子不停求饶。 “快说,老实交待。”严冰的手仍然停在姝玉身上,催促道。 “哎呀,你先让我喘口气好不好。”姝玉推开她,抻了抻弄皱了的衣服,指着边上的茶缸子:“去,给我倒点水。” 严冰气得伸出两只手,做出个挠人的动作,吓的姝玉赶紧向后仰去。严冰噗嗤一笑,拿起茶缸去暖瓶前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姝玉:“喝吧,喝完赶紧说。” 姝玉喝一口水,轻声慢语的讲起了事情的经过,讲完眼睛定定的看着严冰:“我总想着找到他,当面好好谢谢他。” 严冰听完也是感触颇深,她笑眯眯地看着姝玉:“我看你不仅仅是向他道谢,其实是对他动心了吧——我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戴那条丝巾呢,原来是送给情郎啦!还别说,这样的男人还真值得你为他动心。”说完又问:“多长时间啦?” “有好几个多月了,”姝玉叹道:“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严冰笑眯眯地看着她:“瞧你那愁眉苦脸的熊样,想找他有那么难吗?” 姝玉的眼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有办法找到他?不会是骗我吧?” “我骗你干啥,不过,找到他我有什么好处啊?”严冰笑眯眯地抱着肩膀,斜睨着姝玉。 “严姐,你是我的亲姐姐,”姝玉上前抱起严冰的手臂摇晃着:“你说吧,想要啥好处?” “哎呀别晃了,再晃我就散架了。”严冰抽出胳膊,敛去了笑容:“不逗你了,我问你,他不是当兵的吗,咱就去那天出事地方近处的兵营找,那样的兵营又不多,一个一个挨着找还能找不到他?”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走,快点陪我去找,现在就去。”姝玉拽着严冰的手。 严冰指着外面的天色:“看把你急的,没看到外面天快黑了,明天中午下课我陪你去找,行了吧?” 第二天中午,姝玉与严冰下了课,就急急忙忙的来到铁山所在的兵营前。姝玉看着兵营问严冰:“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在不在这里?咋找啊?” 严冰想了想,冲营门口努了下嘴:“跟我来。”拽着姝玉走向营门口,营门口的哨兵见到两个清纯靓丽的女学生,一改平时横眉怒目的模样,客客气气的问道:“两位同学,有事吗?” 严冰冲两个哨兵一笑:“两位大哥,几个月前,你们这儿的一个大哥因为救她,手臂受了伤。”严冰指了指姝玉:“不知道那个大哥伤好了没有,我们想找到他。” “他叫啥名?”一哨兵问。 姝玉连忙解释说:“当时没来得及问,不过他当时手臂受伤,我把丝巾绑在他的手臂上,那个丝巾上有我的名字,能查一查吗?” 此时张连长从营房内出来,离着老远喊道:“哨兵,什么事?” 一哨兵赶紧跑过去,向连长报告了两个女学生的来意。张连长向两个女学生看了看,笑笑吩咐哨兵:“你去连部把刘铁山叫来。”张连长说完就向营门口走去,他倒背着手,围着两个女学生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心道:不错,两个都不错。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俩个女学生,迎向跑过来的哨兵与铁山。 姝玉和严冰俩人看着这个长官围着她们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感觉莫名其妙。 铁山跑到连长面前:“连长,您找我?”连长回头看了一眼女学生,笑呵呵地对铁山说:“你救的女孩子找来啦,去吧,给你半天假。” 铁山略显拘谨的来到女学生前,心里怦怦跳动不知怎么开口。姝玉看到身穿军装的铁山站在面前,脸色突然间烧的通红,心跳加速,同样不知道说啥好了。严冰看着两人的样子,知道找对了人,连忙上前打破尴尬:“喂,当兵的,谢谢你啊,谢谢你那天救了姝玉。” 铁山说:“不用谢,我。。。。。。”铁山看到就要挨上自己的严冰,慌乱地后退了一步。他从衣兜里掏出丝巾,转过身递向姝玉:“哎,这是你的丝巾。” 看着铁山递过来的丝巾,姝玉抬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就转头看严冰。严冰急忙上前推回铁山的手:“不用还了?我做主,送给你了。” 铁山看着严冰、又看向姝玉:“这个。。。。。。我一个男的。。。。。。” 严冰明白自己的角色,赶紧截断铁山:“哎,你这个人咋就不明白,我姐妹是。。。。。。这丝巾送给你,留个纪念。” 铁山的脸色更红了:“谢谢,那我就。。。。。。我收起来啦。” 姝玉这时自然了许多,她说:“谢啥?那天要不是大哥救了我,还不知咋样呢?要谢也应该是我谢大哥才对。对了,我还不知道大哥的名字呢?” “我叫刘铁山。。。。。。”铁山挠着头回答。 “我姓甄,这是我的好姐妹严冰。”姝玉看了眼走回营房的连长,问铁山:“刘大哥,那个长官是干啥的?他看我俩的眼神咋像审问似的?” “那是我们连长,”铁山解释道:“我们这里平时没有女学生来,连长他。。。。。。” 严冰看到铁山尴尬的表情,转移话题:“刘大哥,你当兵多长时间了?打过仗吗?” “我当兵才一年,就参加过一次剿匪。。。。。。”铁山给两女讲起了刚刚参加的剿匪经过,说话就慢慢的自然起来。 姝玉和严冰听完,眼里露出崇拜的神情,严冰不由问道:“你真打死过土匪?” “嗯,我当时因为心慌,头一枪只打在土匪的胳膊上,第二枪才打死了他。”铁山面向两女:“我们连长才厉害呢,他当时一枪就干掉了一个土匪。” “你们连长真那么厉害!”姝玉与严冰同时说道。 “那当然了,我们连长打枪可准了。。。。。。”三个人边走边聊,话题也越来越多,姝玉和严冰俩人从铁山的话语里,看到了属于男人阳刚的一面,把她们本已情窦初开的心弦深深的拨动了,也促使她们怀春的心田越发的波动不平。。。。。。姝玉看铁山的眼神渐渐的彷佛放着光,满脸都是痴情之色,那神情让严冰见了即羡慕又有一丝丝的嫉妒。 第23章 参加内战 晚上,铁山失眠了,他躺在炕上翻过来覆过去的就是睡不着,脑子里老是放映着两个女孩子,尤其是姝玉的影子。他是第一次与女孩子近距离无拘无束的说话,而且还是两个漂亮的城里女学生,她们像是给他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窗口,他被深深的吸引着。他能感觉得到,姝玉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情怀。。。。。。 他展开丝巾,借着窗子透过来的朦胧的月光,看着丝巾上两个朦胧的红字,脸上漾起微微的笑容。。。。。。他期待三天后的午后,能在故宫正门前再次相见,是姝玉一个人、还是与严冰一起?不管她了,反正已经约好了、不见不散。。。。。。 今天下午,就会与姝玉再次见面,铁山心中早已被喜悦塞满了。他手脚轻快的做着连部的卫生,丝毫没注意去团部回来的连长,直到连长喊住他:“去通知班长和排长来连部开会,快点,有紧急任务。” 铁山与班、排长们陆续到齐,连长站起身:“我在团部接到命令,咱们团今天下午两点乘火车去天津,具体任务还不清楚,咱们要在一点半前赶到车站。现在大家回去立刻收拾行李,带齐所有个人物品;各排派一个班去军需处领取弹药,散会。” “连长,咱们去天津是不是要去打仗?”一个排长问。 “我也不清楚,快去准备吧,到天津就知道了。”连长回答。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人有些无所适从,所有人都在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宽大的营房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铁山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更是无比的失落,早上起来越积越盛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没办法,军令下来他无法去和姝玉约会,只能在心里对姝玉说:“对不起了。”坐在去往火车站的车上,铁山还是忍不住去观望路边的女孩子,幻想着下一刻,姝玉也许会出现在路边。。。。。。坐在黑咕隆咚的闷罐子车里,姝玉的影子依然在铁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火车咣啷啷、咣啷啷的向前开去,离奉天越来越远,铁山的心情就越糟,他不知道去天津会发生什么?部队还能不能回到奉天?他还能不能再和姝玉见面? 火车到达天津站已是次日清晨,此时、官兵们已经知道来这里是要和曹锟、无佩孚的直系军队开战,气氛就变得越发沉闷起来。吃过早饭,经过短暂的休整,火车又沿着津浦线时快时慢的向前开了一阵儿,停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部队下车集合后,按照命令沿着铁路线徒步向前进发。走出去不远,就见前面路基上的铁轨已被断开,有的斜躺在路基上,有的已被掀下了路基。路右侧二、三百米远处的小村庄,此刻已看不见有走动的村民,房屋上也不见飘起的炊烟。 时节正是春天,辽阔而空旷的原野上绿意盎然,阡陌纵横间,一块块的麦田,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绿油油的光芒。田间路旁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有的正冒出娇艳的蓓蕾,有的已盛开出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朵。放眼望去,被绿色笼罩下的原野一派安祥宁静,偶尔会有十只、八只一群的鸟雀从点缀于原野各处的树木上飞出,自由的翱翔于天空,给这宁静安祥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机。 “咣、咣,”几发炮弹落在队伍的前方,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队伍停下来,随后命令下达,部队就地展开,冒着不时落下来的炮火,抓紧时间挖掘工事。铁山他们连的阵地位于铁路线的右侧,在两块麦地之间的田埂上,利用高出的田埂构建掩体可以少破坏一些麦苗。连长要求把掩体挖宽一些、深一些,他说:“别管麦子啦,把掩体都挖深点,挖到能挡得住身体,打起仗来身子才不会暴露,才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工事尚未挖完,直军打过来的炮弹就多了起来,呼啸而来的炮弹在工事前后左右爆炸,掀起泥土飞扬。大伙儿全都猫在简易的工事里,蜷着身子、抱着头躲避落下来的炮弹,这时也只能是听天由命,祈祷炮弹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好在没多久炮弹爆炸声就停了下来,残破的工事里有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传出来,医务兵简单地包扎后,伤兵就被抬下去。 铁山趴在连长的身边,慢慢的抬头向前看去,就见一里之外的地平线上,涌出一群群身着与他们不一样军装的士兵,端着枪弯腰向他们这边冲来。连长放下望远镜,微笑着看向铁山:“害怕吗?” 铁山摇摇头:“不怕!”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式,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会是啥样?更不知道战争的无情与残酷?他才刚过十八岁,正是无所畏惧的年纪,面对将要迎来的战斗,心底里还有一丝丝的渴望在耸动。 连长想说什么却突然间轻轻叹了口气:“唉!一会儿打起来小心点,脑袋别伸出去太高。”说完看了下前方,转身高声喊道:“大家隐蔽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提前开枪。” 铁山右手食指已放在扳机上,枪口指向了一个冲在前面的士兵,从准星里他看到的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有一张和他同样年轻的脸,心竟莫名其妙的波动了一下。这时,从铁路的另一侧传出了枪声,连长随即高喊:“打,”铁山条件反射似的扣动了扳机。随后,他看到对面的那个士兵,踉踉跄跄的前冲了几步,便扑倒在地。此时已是枪声大作,子弹纷飞,不时的会有人中弹,随后,就传出受伤者痛苦的压抑着的呻吟声,再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淹没下去。 对面向前冲锋的直系士兵,受到猛烈的狙击,伤亡惨重,余下者纷纷卧倒在地,架起枪射击,密集的子弹向着铁山他们这边喷射过来。铁山趴在工事里,感觉子弹就在头顶、耳边“嗖嗖”飞过,他的心在剧烈跳动,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向对面瞄准、开枪。 半小时后,对面的直军撤退了,疲倦的士兵,失去了压力或坐或躺在工事里,喧嚣的阵地上也慢慢安静下来。阵地前后,原本绿油油的麦田上,东一个西一个出现的炮弹坑,泛起的泥土上,凌乱的散落着一些青青的麦苗,在阳光照射下格外的显眼。几朵粉红色的小花,不知是被炮弹掀起、还是被流弹击飞落在工事前的焦土上,花朵早已是残缺破败,娇嫩的花瓣上粘有肮脏的泥土,显得是那么的扎眼。 “快去各排,把伤亡人数统计出来。”连长吩咐铁山:“把排长都叫过来。” “是,”铁山跳到工事后向远处的三排跑去,经过残破的工事,不时会看见受伤士兵,躺在那里发出或高或低的痛苦呻吟。在三排,铁山见到三排长阴沉着脸,正在与刘德友等几个士兵,在把两个阵亡的士兵抬到工事外。铁山来到阵亡士兵前,认出其中一个竟是一班长,他的头部被弹片击穿,脸上、脖子上,军服上随处可见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 铁山猛然转过身,捂住嘴,使劲儿隐住肠胃里涌上来的呕吐。也就是在铁山转身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瞬间进入他的脑海,且深深触动了他,让他为一班长的阵亡感觉无比的难过。铁山自当兵以来,与一班长之间没怎么接触,因为刘德友的缘故反而还有些疏远,不过铁山感觉得到,一班长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在无情的炮弹下,好人同样躲不过去! 铁山跑回来向连长汇报完伤亡情况,连长阴沉着脸沉默下来,几个排长先后过来,也是脸色阴沉着,无人开口说话。良久,张连长看向三排长:“你想没想过让谁接任一班长?” 三排长回答:“我准备让刘德友接,他虽说是个新兵,做事却是很有心计,打起仗来比老兵还要勇敢。” 连长点点头:“行,那就他吧。”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会儿斜后方铁路线的方向,转向排长们:“现在不知道上边是啥情况,咱们还是先把工事修好吧。”张连长停顿了片刻加重语气说:“咱们连阵亡和受伤的人,主要是来自于炮弹爆炸,你们回去告诉大家再辛苦点儿,抓紧把工事挖深点儿,一定要加固好。”连长扫视过几个排长,然后挥了挥手,排长们就向各自的阵地跑去。 午饭过后,张连长从指挥部带回了坚守阵地的命令,并分派人去后勤弹药处领回了充足的弹药,然后就是等待直系军队的进攻。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工事里,有的在唠着各自家里的事情,有的在插科打诨聊着闲话儿,但多数人是在悄悄地议论着战事。铁山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部队为啥开到这里来?又为啥与对面的直军开战?当然啦,这是上上面长官们决定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像他们这些最最底层的小官兵们,私底下瞎议论议论而已,命令下来他们执行就是了。 铁山跟随连长巡视阵地,在二排,与排长何风来、徐强谈起阵亡的一班长,几个人都是唏嘘不止、感慨良多。何风来与一班长相处的时间最长,两人虽然经常斗嘴、也经常开些无所顾忌的玩笑,但是私底下的感情却是很好的。何风来道:“谁能想到啊?就好像做梦似的,眨眼之间一个大活人就没了!昨天在火车上他还抱怨我,说我当了排长也没请他喝酒。”何风来停住深深的叹了口气:“唉!我现在就是想请他喝酒,也没有机会啦。” 这样的话语自何风来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特别的伤感。铁山发现,一向性格乐观、豪爽粗犷的何风来双眼发红,眼神里似乎带着忧郁。连长上前拍了下何风来的肩膀,什么也没说,铁山与徐强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 从战斗打响到此时,也不过两个多小时,自己经历的、眼睛看到的,都让铁山真真切切领略到了战场的残酷无情。说不清因为什么?铁山忽然有一种想哭出来的念头——或许是为了一班长和阵亡的士兵?也或许是为了这残酷无情的战争?亦或许是为了自己和家中的亲人?铁山自己也理不清楚,或许是什么也不为吧?他就是想哭! 第24章 逃难的乡民 午后太阳偏西,直系军又开始进攻,先是大炮轰炸,随后是步兵开始冲锋。这一次,奉军的大炮也响了起来,呼啸的炮弹向直军的集结地落去。炮轰过后,冲锋的直军刚一冲入步枪的射程,就寻找有利地形趴下去,与奉军对射起来。两方对打的枪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断断续续的,直到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才渐渐的停下来。 还好,因为有上午挨炸的教训,铁山他们连的工事挖的又深、修的又坚固,伤亡人数就降下来。晚饭送来了,也送来了指挥部的命令,他们连今晚要坚守阵地,防止敌军夜间进攻。 铁山随连长检查完夜间值守情况,看到紧张、疲累了一天的士兵抱着枪或坐、或躺在工事里,多数都已进入梦乡。他跳到工事后找来几个子弹箱,拆开来铺在潮湿的工事里,上面铺上行李,对连长说:“连长,你先休息吧。” 连长的身体状态已是相当的疲惫,他解开腰带说:“好吧,我先睡一会儿,有事马上叫我。”说完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响起微微的酣声。 繁星满天,弦月高悬,激战过后,夜空下的原野显得非常的寂静。远处直军的营地上,稀稀落落的还点起了几堆篝火,以抵御夜晚潮湿的凉气。时节虽然接近春末,但是这旷野里夜晚的温度还是相当低的,徐徐的夜风中伴随着浓浓的潮湿气,给人以强烈的由内到外的湿冷的寒意。铁山坐在连长旁边,弯着腰蜷着身子,尽可能的躲避上面工事外刮过的夜风。 子夜时,值哨的士兵发现了来袭的直军,一阵短暂却很激烈的交火后,骚扰的直军就退走了。稍后,指挥部来了一名作战参谋,与连长商议片刻,两人带着一个排的士兵,悄悄地向对面的直军营地潜去。 对面直军营地是在一个村庄里,夜色下看不出村子的大小,正燃烧的几堆篝火处于村子前的背风处,此时,每堆篝火前都有围着的士兵。也许直军是大意了、或是忘记了,连长他们接近到篝火前七八十米时,也没遇见直军的哨兵。原来,围在篝火边的直军,正是刚刚骚扰完回来的那些人,他们为了取暖,全都围在篝火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撤回来,奉军的报复就来了。 连长低声吩咐几个班长:“一个班负责一堆火,每人两颗手雷,扔完就撤。” 班长们带着士兵向各自的目标扑去,随后,就传出一声接一声手雷刺耳的爆炸声,被炸起的篝火随弹片四下里乱飞,映亮了村庄前的上空。。。。。。 接下来直到天光大亮,双方未起战事。太阳升起时,铁山他们连阵地的后方出现了一队队的骑兵,彪悍整齐的马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们挺直着腰板坐在马上,腰间长长的刀鞘在朝阳照射下,闪露出森森的煞气,给铁山他们这些步兵以强烈的震撼。紧随着骑兵的出现,后方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密集的炮弹飞向对面的直军营地,爆炸声中不断升起的硝烟,瞬间弥漫了直军营地上空。 炮声刚一停歇,骑兵们已拔出战刀,催动战马冲了出去,杂沓的马蹄声,像是咚咚的战鼓,催动着骑兵们像一阵暴烈的飓风、踏过青青的麦田,席卷向直军阵地。 铁山他们连跟在骑兵之后,跑步穿过被骑兵马蹄踩踏过的麦田,快速向直军营地所在的村子跟进。村子不是很大,待铁山他们进入村子,村子里已是空空荡荡的不见骑兵的影子,显然骑兵们已越过村子向撤退的直军追去。站在村头的高处望过去,大半个村子就呈现在视线里,多数的房屋已被炮弹炸坏,到处是残垣断壁,一副灰败景色。走在凌乱的村巷里,石头瓦块随处可见,被炸坏了的枪枝、农具等杂物散落于各处,还有东一个、西一个死去的直军尸体。被炸毁的房屋中有的正冒起黑烟,氤氲漂浮着、慢慢的随风消散于空中。 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对未出去避难的老夫妇,幸运的是这户人家的房子没有挨上炸弹,屋子还算完好,只是窗子已坏,院墙被炸塌出一个口子。铁山随着连长走进这户人家,老夫妇看到他们走进来,只是看着他们没有说话,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即像是恐惧、又像是茫然的看着他们。此时老头子坐在炕上,屁股底下垫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脏兮兮的褥子,褥子下的席子已旧的不能再旧。老头身上的衣裳同样又旧又破,黝黑的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褶皱,下巴颏儿上的胡须黑白相杂,乱糟糟的。老妇人也是头发灰白,周正的脸颊像是失去了水分的白梨,呈现出焦黄色;一双眼睛很大,捷眉也是细密耐看,可那眼神却是不见丝毫的神彩、更缺少了女人的灵动。两位老人从外表上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是从老妇人的行动举止上可以看出,两人的实际年龄没有外表显现出来的那么老。 连长上前以平和的语气问道:“老乡,咋没出去避一避呀?” 老妇人看向连长:“老头子腿上有伤,走不了路,上哪儿去避?”老妇人的语气冷冰冰的,带有太多的怨气,稍稍停顿了片刻,她又自顾说道:“唉!我们也老了,就在家挺着吧,没被炸死就算烧高香了!” 连长面色沉重:“老乡,您家就老两口?” “儿女都有,孙子孙女也有了,要不是你们来这里打仗,他们也不用躲出去,唉,这世道。。。。。。”老妇人扫视了大家一眼,就不再说话。 连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无言去接老妇人的话,想说些安慰的话,张着嘴却没说出来。铁山明白了,老头子是腿上有伤,怕拖累儿女就没跟出去躲避战火,老妇人为了老头子也只能留下来。这让铁山立时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感觉眼前的两位老人和他的爸妈是多么的相像,他们为了儿女,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任何事,包括去面对战火中‘死亡’的威胁!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老头儿开口了:“你们是从关东开过来的吧?为啥跑到我们这里来打仗?”老头子嗓音沙哑,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是啊,他们为啥从奉天开到这里来与直军开战?铁山与许多士兵一样一无所知,连长接受过新式教育,他要比士兵们知道的多一些,对上面下来的指令,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面对这个老头子的问话,他也不知怎么回答好。他只是个小小的连长,即便知道怎么说,也没有义务、更是不方便去回答。场面冷了一会,连长便转身向外走去。 穿过村庄,队伍循着骑兵们的马蹄印向前追去。途中,不时地会看到一伙伙儿逃避战火的难民,他们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赶着牛、羊、驴,背着大包小裹,扶老携幼的在赶路。猪、羊、狗等牲畜的叫声,手推车吱、吱、吱的磨擦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与逃难的队伍一同前行。铁山他们与难民们擦肩而过时,从难民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些逃难的村民都在远远地躲避着他们,就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 也不怪这些逃难的乡民,铁山他们来这里与直军开战,虽然说是在执行上面长官的命令,但是给这里的乡民造成的伤害却是巨大的。战争中的炮火,不仅仅是打破了乡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也在毁坏着他们的田地、房屋,掘了他们生活的根基与希望,那才是难以弥补、也无法弥补的。铁山还不能完全的理解这些,他只是从连长的身上感觉到气氛的压抑,自从离开那对老夫妇的屋子,连长就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过话。 铁山默默的跟在连长的身后,他们在一条大河前,追上了骑兵部队,此时骑兵们正在缓缓的后撤。河对岸,直军已顺着河岸架起了一排机枪,此刻机枪正喷射着子弹射过来,不时的会有中弹的马匹倒下去,或是中弹的骑兵从马上摔下来,逼着奉军的骑兵不得不后撤、远离河岸。 骑兵退后,连长指挥士兵们架起机枪,构筑起简单的工事,与直军对射开来。随着后续部队的加入,双方以河为界,打打停停的,场面一时间僵持下来。战事持续到次日午后,突然接到指挥部传来撤退的命令,要求他们迅速向天津方向撤退,据指挥部透露出的消息,说是直军正迂回包抄向他们的后路,所以要马上后撤。 铁山他们连担任撤退的警戒任务,是最后撤离河岸阵地的。由于正是午饭时间,河对面的直军发现他们撤退,组织好人马过河追击时,他们已离开河岸阵地七、八百米远了。 连长领着队伍沿着铁路线、小跑着向天津方向撤退,一路上部队撤退时狼藉的景象不时出现,被丢弃的物品经过人踩马踏,更显出撤退时的慌乱。铁山他们经过半个小时的追赶,还是没能撵上大部队的影子,极度的疲乏,行进速度就慢了下来。前方有时传来炮声,微弱的声音也是离着他们的距离很远,待他们赶到时,只看到爆炸过后的痕迹,不见人的影子。 穿过一条芦苇丛生的小路,在一个小村子外,铁山他们遇见了几具死去的村民尸体。这几个死去的村民显然是躲避战火的一家人,在这里遭遇了飞来的炮弹,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就捯在弹坑边。老妇人身后是歪倒着的独轮车,车后是一个男子的尸体,他的身上趴着个青年女人。让铁山他们惊悚的是这个青年女子,她趴伏在男子身上,一只手臂下的一大滩血像是刚刚凝固不久,另一只手边是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刀上残留有乌黑的血迹。这应该是个极为刚烈的女子,她明显是没有在爆炸中死去,只是面对家人尽遭劫难,在那种极度绝望的状态下,她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即使铁山他们这些大兵们见过了生死,也被眼前青年女子的死状深深的震撼住,他们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一家人。。。。。。 连长低沉的说道:“把他们埋了吧,让他们入土为安。” 第25章 退守山海关 傍晚天色将黑时,铁山他们连撤退到一个较大的镇子,与团部汇合在一起,又累又饿的士兵们紧绷着的心绪也稍稍放松下来。镇子里完全是一片混乱的景象,随处可见撤退下来的奉军士兵或是伤员,鸡鸣狗吠声、人喊马嘶声此起彼伏。铁山陪着连长在乱哄哄的镇子里找到团部,得到的命令是在镇子里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撤往天津。待到找好住处,吃过饭后四下里已是漆黑一片,夜色已深。哪曾想铁山他们刚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中,就听镇外响起激烈的枪炮声,直军已经进攻到了镇外。 乱,一片混乱,惊醒了的士兵们在漆黑中寻找、整理自己的枪支装备,有些觉大的人因为非常疲惫,还在做着周公大梦,打着‘呼噜’酣然大睡。班排长们连踢带打的喊醒各自的士兵,好一阵忙碌,全连才算集结起来。连长匆匆忙忙的带着连队赶到镇中心,便随着集结起来的大部队向镇外冲去,铁山紧随在连长的身后,借着朦胧的月光,还有不时出现的炮弹爆炸过后闪过的亮光,可以看见到处是跑动着的军人的身影。 镇外夜空下,枪炮声爆豆似的响成一片,子弹飞掠过的曳光闪个不停,不时有中弹者倒下去。困兽犹斗,混战中,被围困的奉军士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士气,在付出了无数官兵生命的代价后,逐渐在镇外站稳了脚跟并渐渐取得了优势。在一阵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失去了退路的奉军顽强地向前猛冲猛打,直军的封锁终于被打破了,奉军是一路边打边向天津方向撤退。此时天空已经露出了微微的晨曦,激战过后的镇内镇外,到处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儿,且有一股一股的黑烟升起来,尤其是铁路线上的枕木,烧起来冒出的黑烟带着强烈的刺鼻味道,让人喘不上气来。 晨曦中,奉军一边阻击着日军的进攻,一边狼狈的向后撤退。此时,他们撤退的前方,火红的太阳已露出在地平线上,红彤彤的朝霞光芒绚丽,映射得天边和地平线上好像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可是这美好的景致,被手雷和炮弹落地后炸起的硝烟,还有间不停歇的枪声所破坏,也给这美好的晨光添上了阴森森的雾霾。 直军跟在奉军身后,追追打打了一阵,让奉军又留下一些尸体后撤退远去。枪声停下来,撤退中的奉军总算是喘上一口气,不过,匆忙赶路的队伍却是一片混乱,长官找不着士兵的、士兵找不着自己连队的现象比比皆是。铁山他们连仍然跟在连长身边的只剩下五十几人,其它人不知是走散了?还是已经阵亡了?也或许是偷偷溜走做了逃兵?就在这五十多人里,有一半人也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铁山的左臂就是向前冲锋时被一颗子弹击中,简单的包扎过后还没有影响行动。最难的是那些腿脚受伤但是还能行动的,他们有的互相搀扶着,有的拄着寻找来的木棍,忍着疼痛咬牙跟随着撤退的队伍。 快到中午时,铁山他们撤退来到一个小村子,此时,官兵们的身体早已撑到了极限,身心均是疲惫不堪,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早已饿的前胸贴着后背的官兵们,总算是坐下来稳稳的吃了一顿饱饭,吃完就不管不顾的随处躺在了地上,疲倦的不想再动弹一下。。。。。。 天津火车站,撤退下来的奉军士兵们,全然没有战败后颓废的样子,私下里反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是幸运的活了下来,也终于结束了这该死的战争! 铁山左胳臂上的枪伤,幸运的没有伤及到骨头,在车站被医护人员重新上药包扎后,可以随部队一起行动。站台上,士兵们或坐或躺的凑在一起,等待着火车返回奉天。铁山靠边坐在行李上,低着头闭目养神。徐强几个人走进站台,来到铁山身前挨着他坐下,看到铁山睁开眼睛看向他,就关切的问道:“伤的重不重?换药了吗?” 铁山抬了下受伤的左臂,回答说:“没伤到骨头,已经换过药了,过几天就能好。” 徐强:“没伤到骨头就好,哎,知道啥时开车吗?大伙儿都盼着早点儿回去呢。” 铁山:“不知道,不过,连长去开会啦,我估计连长回来就该开车了。”铁山说着坐起身子,凑近徐强小声说:“徐哥,听说了吗,天津现在有很多学生正游行呢,说是反对咱们奉军和直军开战。” 徐强回答道:“是呀,我都看见了,当时我与何排长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游行的学生,有好多人呢,他们举着标语,一边走还一边喊着‘打倒军阀、反对内战’的口号呢。” 铁山:“是吗?看来咱们与直军之间的战争,很不得民心啊!” 徐强:“可不是吗,你没发现这些天咱们遇见的老百姓吗,你瞧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就好像和咱们结了八辈子的仇似的。”徐强有些激动,说话声音越来越高:“你说这仗打的,真不知上边的长官是。。。。。。” 铁山伸手拽住了徐强:“徐哥,咱不说上边长官们的事儿,说也没用,那不是咱们该操心的。”铁山拽着徐强凑过头去:“千万别在人多的场合说,传出去影响不好,让人感觉你也支持学生、反对内战呢。” 徐强往四周看了一眼,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铁山:“这是今天学生散发的传单,我在大街上捡的,你认识字,看看上面都写了啥?” 铁山接过传单看了起来,看过之后对徐强说:“传单上说直系军队和咱们奉军开战,是因为军阀之间的利益。”铁山看了眼四周,放低了声音。。。。。。 山海关车站,铁山跟在连长身后跳下了火车,士兵们也都背着行装先后下车,他们已经得到命令不再返回奉天,改为驻守山海关。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是铁山,全连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连长,全都心里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他们是军人、必须执行上级长官的命令。从上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奉军和直军已经达成了停战协议,两军以山海关为界,分别驻守关内关外。官兵们心里都清楚,此时的山海关,已成为两军对峙的烽火前线,双方一旦再次发生冲突,打起仗来最先接触到战火的自然是他们。谁能愿意打仗啊?驻守在这里,毫无疑问的等于是天天坐在了烽火台上! “班长,你和刘铁山熟悉,听他说过咱们为啥留在山海关吗?”一个士兵问徐强。 “没听他说过,我估计他也和咱们一样,不可能知道上面长官的决定。”徐强回答道。 “他妈的,这叫啥事儿啊?咋就让咱们留在这儿?”一士兵发着牢骚。 “是呀,那么多军队,为啥让咱们驻守山海关?要是再和直军打起来,最先倒霉的可是咱们。”又一士兵应和道,围在徐强身边的几个人也都纷纷发着哰骚。 何排长走过去,表情严肃的绷着脸、眼睛瞪向几人:“吵吵吵,有啥可吵的?大伙儿有情绪,私底下发发牢骚就行啦,吵那么大的声音干啥?”何排长停住,扫视了几人一眼:“你们不会小声点呀,要是让上级长官听见了,小心治你们的罪。” 大家都明白,何排长看似严肃,实际是在关心他们,便都住了嘴。 “嘟嘟。。。。。。”集合的哨声响起,何排长冲几个人一挥手:“快去集合吧。” 铁山他们的新驻地在山海关外,是一排平房,离海边不远,躺在房间里也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带有淡淡的咸腥的海风味儿。站在营房门外向南,入眼便是水天一色、烟波浩渺的渤海,海上涌起的浪涛,冲击着岩岸溅起的高高的浪花,终日不息的盛开在海边礁石上。向西看,就是巍峨雄伟的古老长城,庄严肃穆的天下第一关耸立在那里。从营门前看过去,厚重的长城就像一条庞大的巨龙横卧在那里,伸向远方那起伏的群山。。。。。。 和许多士兵一样,铁山没看过长城,也没见过大海,现在看到了长城,也见到了大海。但是短暂的新奇过去后,人们的心情就渐渐的平静下来,铁山就自然的又想起了姝玉。 自从离开奉天参战后,铁山天天都是在战火中度过的,每一天他都看到有人在战火中死去,有的还就死在他的眼前,这让他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无情,人的生命在战争中是多么的脆弱!这时,他就特别的想家——想念和家人在一起时温馨的画面,想念和二贵、铁成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情景。。。。。。有时在想到爸爸腿伤时,脑子里还会闪现大哥的影子。只要大哥的身影一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就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想家,要坚强、要努力。。。。。。短短几天的战争下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让本就沉稳的他越发寡言少语了,不过铁山还是感觉得到自己突然间成熟了许多,对什么事情都有了更多的自己的主见。 其实在铁山的眼里,姝玉原本像是高高在上的美丽的公主,与他的距离很远、是他需要仰慕的。可是自从与姝玉接触过后,他对姝玉的感觉在慢慢发生变化,随着他对姝玉了解的越多,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姝玉,渴望与姝玉交往,并幻想着姝玉能够成为自己的媳妇。现在战争结束了,平静下来后他对姝玉的思念就更加强烈,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夕阳下,他独自一人坐在海岸边一块平展的岩石上,从衣兜里拿出那条天蓝色的丝巾,展开来,眼睛看着丝巾上那两个娟秀的红字,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姝玉娇羞的倩影。。。。。。 良久,铁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向后仰躺在岩石上,把丝巾蒙在脸上,闭上眼睛嗅着丝巾上淡淡的味道。铁山现在的心里特别的纠结,他对姝玉了解的还少,不知道姝玉现在对他是怎样的态度?几天前,他没能去赴和姝玉的约会,曾想过姝玉一定会很失望。他不知道因为他的失约姝玉会是怎样的感受?她还想不想和自己交往?他心中感到空落落的。。。。。。 第26章 女孩的心事 宿舍里,姝玉在为穿哪件衣服犯愁,她打开竹编藤箱,翻了翻取出一件衣服,穿上后问严冰:“你看看,我穿这件衣服咋样?” 严冰双臂抱在胸前,笑眯眯的看着姝玉,点头道:“不错,好看,咱们甄大小姐,穿啥都好看。”说着围着姝玉转了一圈,眼珠闪动间走到自己的藤箱前,打开后取出一条粉红色的丝巾,戴在姝玉脖子上,然后退了一步,双眼灼灼的看着姝玉。 姝玉被严冰的眼神看的浑不自在,脸皮都在发热,她打了严冰一下走到镜子前,只见镜子里自己微红的脸色在粉红色丝巾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红艳丽。严冰贴着姝玉的后背在镜子里出现,她的一只手扶着姝玉的肩膀,一只手摸向姝玉的脸,嘴巴凑近姝玉的耳边:“哎哟,看你这小脸红嫩嫩的,我都想亲一下,你那个刘大哥看见了还不得两眼放光?把你给那个了。。。。。。”说完冲着镜子眨了一下眼睛,摸在姝玉脸上的手还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姝玉转过身,故意绷着脸也不说话,伸出两只手就向严冰的腰部掐去,严冰一边向后躲闪,一边笑嘻嘻的说:“哎、哎,你别动手啊?不着急去见你的情哥哥呀!” 姝玉紧绷着的玉脸红了一下,抓住严冰一只手就在她的掖下挠了起来,边挠边说:“让你取笑我,我让你取笑我,说,还笑话我不?” 严冰浑身颤抖,笑的快喘不上气来,抓着姝玉的手却没有力气推出去,断断续续的求饶道:“哎哟,别挠,哈哈。。。。。。我服了,哈哈。。。。。。保证不笑话你了。” 姝玉放开严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到严冰喘气均匀了,对着她轻声说道:“赶紧换衣服,你得陪着我去。” 严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和人家儿约会,我去干啥?” 姝玉的脸色又红了起来,说出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我一想到和他单独在一起,就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说啥好?” 严冰嬉戏的看着姝玉,以略带揶揄的口气说道:“我说甄大小姐,你还真好意思说,真不知道你的勇气都跑哪儿去啦?你们俩个人约会,我跟着,你不嫌我碍事呀?”严冰把脸凑到姝玉面前,紧绷着脸,一副生气的样子:“我不去,你不嫌我?我还不好意思呢!”严冰说完推开姝玉转过头去,心里竟泛起一阵酸酸的味道。 姝玉上前抱住严冰的肩膀:“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呗?你知道,我连他是哪里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结没结婚?家里都有啥人?这些话我自己也不好意思问,你看。。。。。。”姝玉可怜巴巴的看着严冰。 “好吧,就这一次。”严冰举起一根手指,说着忽然间恍然大悟,瞪大眼睛看着姝玉:“别在我跟前装可怜了,我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让我陪你去?” 姝玉狡黠的一笑,拉着严冰的胳膊:“别瞎说,快点换衣服吧,再不走该晚了。” 姝玉和严冰沿着宽阔的中街,溜溜逛逛的来到故宫门前,找了找没发现铁山,俩人就在正门附近走走停停,边聊边等待着铁山。刚开始时俩人也是说说笑笑的,姝玉心里还像是长了草,嘴上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你说他这个人,咋还不来?是不是忘记啦?真是的,第一次见面,他咋就不能早一点儿来?——哎,不对,你说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来晚啦?” 一个时辰后,姝玉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她有些失望地看着严冰:“看来他今天不能来啦?咱俩不等了,走吧。” 严冰抬头看了眼天空中太阳的位置:“别着急,也许他真有什么事情?来晚了呢。” 又一个小时过去后,姝玉的脸色阴沉得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只好无奈的对严冰说:“不等他了,咱们走吧。” 俩人返回学校,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快进学校大门时,严冰停下来看着姝玉:“你别再生气了,我估计他今天没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你要是想弄明白,明天我陪你去他们兵营。”姝玉点头,俩人走进了校门。 次日,姝玉和严冰来到营房门口,从哨兵嘴里打听到铁山已随着部队出发去了天津。至于去天津干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哨兵也不清楚。 听到哨兵的回答,姝玉心中空落落的特别的失望和无奈,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铁山,刚见上一面,哪曾想人家儿又奉命去了天津。稍微让她感觉一点点安慰的是——铁山不是不想去和她约会,是因为来不了才违约的,也让她在面对严冰时,心情舒坦了一些。 返回学校时,严冰安慰着她:“你也别上火,有句老话说的是‘好事多磨’,你们俩若是有缘,很快还会见面的。” 是啊,只要他和自己有缘,就一定还会见面的,姝玉也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她是很想见到铁山,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与他见上一面,可是眼前却是毫无办法,心里憋屈,也只能是默默的盼望着铁山能够快些回到奉天、快些找来到她的身前。。。。。。 随后的几天,姝玉和严兵都知道了奉军和直军正在天津和北平交战,姝玉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焦虑担忧的神情几乎天天挂在了脸上。严冰为她担心,只要俩人身边无人时就会劝一劝姝玉,姝玉哪能不明白严冰是在关心她,总是点着头接受,可是没过多久,脑子里一浮现铁山的影子,情绪就又低落下去。 这一天的国文课堂上,老师讲解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姝玉听着听着心情就又烦躁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那首【无言独上西楼】词里说的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下课后,她拽着严冰就往学校外面走,严冰不明所以的问她:“你想干啥去?总得说明白呀?” 姝玉脸色立刻红了起来:“我想让你陪我去兵营,看看刘铁山回没回来。” 严冰看到姝玉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姝玉的脑门,然后放下来按在她的胸口上:“我看你是脑袋没发烧,这里发骚了,唉——,谁让我摊上你这个好妹妹呢!走吧。”说完还夸张的叹了口气,在姝玉的胸脯上轻轻掐了一下,看到姝玉要发飙动手,连忙抱住姝玉的一只手臂,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快走吧。” 结果当然是满怀希望而去,无比失落的返回。严冰看着情绪极度失落的姝玉,心情也随之变得越发的低沉,深深地为姝玉担心。她看着姝玉,张开嘴想劝劝她,却知道该说的早已说过,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新的话语来安慰好友。。。。。。 姝玉严冰俩人返回学校,一同学走过来递给姝玉一封信,姝玉接过信道声谢谢后,俩人便回了宿舍。姝玉进屋便急忙打开信笺,信是爸爸写来的,她刚一看完,两手已把信笺攥成一团,脸色也随之阴沉的更加厉害。 严冰清楚看到了姝玉的表情变化,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关切地问:“能和我说说吗?有啥事儿别闷在心里?” 姝玉有气无力的说道:“有媒人去我家给我提亲,我爸妈都挺乐意,让我回家去相亲。” “那。。。。。。你是咋想的?”严冰接过姝玉递过来已成一团的信笺。 姝玉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说不好,最近几天来,她的脑子里除了铁山的影子,似乎是一片空白。她此时的心里乱糟糟的,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得满满的,沉甸甸的憋闷的难受。她面对着严冰,眼眶里慢慢涌出了泪水,随后就止不住的哗哗流下来。她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已抓住严冰的手臂,越抓越紧,眼泪流着流着就放声哭了起来,抓着严冰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严冰还没看过姝玉的家信,不知道信上都写了啥?不过以她对姝玉的了解,她对姝玉此时的心情是非常理解的。她也曾在今年过年时,在父母逼迫下去相过亲,男方比她大了十多岁,开着一家很大的杂货铺,老婆因为难产而死,想要续弦相中了她,就委托媒人去她家提亲。严冰自从接受新式教育后,本来就反感媒妁之言那一套,听到自己嫁过去是个天房,还是俩个孩子的后妈,如何能够同意?可是爸爸妈妈、还有亲戚长辈们全都赞成这门亲事,好像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最好的姻缘。妈妈更是劝说她:“男人大一点儿没关系,三十岁的男人正是会疼人的年纪;后妈咋的?那俩个孩子又不用你管,他家有那么多的佣人还用你操心?妈知道你想念书,可咱是女人啊,念再多的书早早晚晚的还是得嫁人。嫁给他,啥事也不用你去做,就等着享福呗,你说是不是?冰儿,听妈的话,妈可都是为了你好。” “妈,你说的享福和我要的幸福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不是严冰对妈妈说的,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爸妈逼她去相亲时,面对现实,她也想过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只要他对自己好,嫁给他,一辈子相夫教子也不是不行。可是自从相亲回来,她的这一点点最最基本的愿望也破灭了。她从男人的眼神里,‘好’,没看出来,看到的仅仅是赤裸裸的欲望。还有。。。。。。也许是她太敏感了,她从他们之间不多的几句对话中,隐隐感觉到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从属地位,嫁过去也只是他的附属品,是发泄性欲的。。。。。。她被深深刺痛了,整个人由内到外充满了森森的寒意。——她的这种感受向谁去说?是爸爸妈妈?还是家里的长辈亲戚们?谁又能理解她?支持她追求属于她的幸福? 严冰和爸爸妈妈吵起来,爸爸威胁说不同意就不让她去上学,严冰指着房梁说她就是上吊自尽也不同意嫁人。没办法,最后还是爸爸害怕女儿真寻了短见,那时可就后悔莫及,不得不推掉了那门婚事。 第27章 女孩子的悲哀 严冰看完书信,面对还在轻轻抽泣的姝玉,思考着应该怎样开口劝说。姝玉的爸爸在来信中让她快些回去相亲,并说了男方是谁谁她是知道的,还说男方在官府里任职,将来前途无量,如果这门亲事能成,她和她们家等于是攀上了高枝。严冰也从信中的言辞间隐约觉察到,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没有在信中体现出来,否则姝玉的爸爸为啥在信里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姝玉又为啥哭得那么的委屈、那么的伤心难过? 严冰非常清楚,姝玉的那颗芳心已经完全被刘铁山掳去。眼前的问题是,刘铁山在哪儿?他能不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假设刘铁山活着回来,他和姝玉能否走到一起?姝玉能不能顶得住自己家中的压力?严冰无法预测,所以她特别的理解姝玉,如感同身受般,她自己的心里也随之一阵阵的难受,眼眶随之湿润并慢慢涌出了泪水。。。。。。 严冰陪着姝玉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后,感觉心里舒畅了一些,擦干净眼泪问姝玉:“我看你要相亲的男人条件不错呀?你咋还不高兴?是不是想到了刘铁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你想。。。。。。” 姝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说:“那个男人与我家隔了一条街,家里有媳妇,结婚已经好多年了,我嫁到他家是去做小,是小妾、小老婆。”最后一句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带着颤音说出来的,说完眼泪又要涌出来,抬手蒙上眼睛低下头依在严冰身上。 严冰瞬间明白了姝玉为啥哭的那么的委屈、伤心?联想到此刻的姝玉和自己经历过的是多么的相似。她感觉到自己竟然无话可以对姝玉说,只是伸手搂过姝玉,一只手在姝玉的背上轻轻扶动,仿佛这样能够安慰姝玉。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在一起,良久,严冰像是对姝玉、又像是对自己叹道:“咱们女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咋就那么难呢?”随后俩人又是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姝玉抬起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看着严冰:“我想好了,暂时先不回家。我想等一等刘铁山,看看还能不能见到他。” 严冰理解的连连点头,她握着姝玉的手紧了紧:“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我会坚决支持你的。” 而在山海关铁山他们的兵营里,适应了新驻地的大兵们,每天除了例行的训练外,余下的时间,赌钱成了他们最大的乐趣儿。只要一有时间,赌徒们便会凑在一起,玩上几把。输光了赌资或是从不掺和赌钱的,也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喝一喝酒,然后就天南海北的吹一吹牛皮,或者是毫无顾忌的议论议论女人,以打发枯燥无聊的日子。 铁山每天做完自己的事情,闲暇时就看看书、练练字,偶尔也代不识字的士兵写一写书信。给别人写信时,铁山也曾想过给姝玉写封书信,因为不知道姝玉学校的地址,而难以下笔。书信的内容,他在脑子里已经酝酿了无数遍,只是一直没能落在纸上,他不知道写成书信后,就能把他的信件邮寄到姝玉的手上? 有时铁山也会被赌博人赢钱时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吸引,走过去观看,有人鼓动他也上去玩两把时,他总是笑着推说不会,从不参与。铁山知道他们玩的是‘推牌九’,在他家那一带是最普遍的一种赌博游戏,爸爸妈妈在他很小时就严厉的告诫过他和两个哥哥,不能参与赌博,看都不能看。后来他在黄家湾上学时才听说,妈妈的一个亲戚因为赌博输的倾家荡产,最后扔下老婆孩子自己跑了,再后来就无影无踪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晚上天黑前,夕阳或现或隐在西方天际时,微风轻拂下的大海平静无波,走在海边,总会给人以心情舒畅而又宁静的感觉。铁山就很喜欢在晚饭后去海边走上一走,有时会有其他人陪伴,有时是独自一人。 悠闲的漫步在海滩上,会看到很多光鲜艳丽的贝壳或奇形怪状的石头,他会弯下腰去捡一些回来,赏玩几天。渐渐的他发现把这些五颜六色的贝壳和石头,做成假山盆景、手链、项链等小物件是相当好看的。于是就时常在海水落潮后,去海边海滩上、露出来的礁石间转上一转,收集回来许多奇石和贝壳。然后用了好多天的时间,经过多次改动修饰,做出来一件漂亮的山石盆景。做成之后,铁山观察到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山石盆景都很有气势。他把盆景放在连长的桌案上,连长看了赞不绝口,直夸做的好、好看、有气势。连里其他人也都说好看,还建议铁山多做一些分给大家,铁山笑着答应,感觉心里特别的自豪,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满足。 不过,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铁山也会因为想到姝玉而失眠,脑子里会不断映现他和姝玉在一起时的片段。他和姝玉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是他能想起俩人之间的每一个细节,所以他对姝玉的认识是越来越清晰,思念的情绪也便越来越强烈。 他是很想念姝玉的,可姝玉对他又是怎么个态度呢?快一个月了,姝玉知道不知道他没能去赴与她的约会,是因为战争——哎呀,铁山突然想起来,姝玉发现他没有去赴约会,会不会去兵营里找他?他想,姝玉一定会去找他的,他当时咋就没有想到给姝玉在兵营里留下一封信啊?如果他现在写封信寄回兵营,若是姝玉再去找他,不就能看到他的信吗?想到此,他腾地一想坐了起来,想要马上给姝玉写信,随后又慢慢躺下去,因为此时四下里一片漆黑,夜色已深。 次日上午,铁山找了空闲时就给姝玉写信,由于信的内容已在他的脑子里酝酿多时,所以也没用过多的思索就下笔写了出来:“姝玉你好,首先向你致歉,对不起,没能去赴与你的约会,是因为突然接到命令,我们要在午后乘火车去天津参战,匆促之间无法告之你。。。。。。原本以为战争结束了我们会返回奉天,哪曾想得到的命令是驻守山海关。。。。。。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想着快些返回奉天,因为有你的原故,我想我比别人返回奉天的愿望要更加强烈。我很怀念并珍惜我们在一起时的短暂接触,与你在一起交谈聊天,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写到这里,铁山觉得自己的脸堂微微发热,他又重新看了一遍,想了想没啥可改的,继续写到:“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交到你手上?我希望你能见到信,并希望收到你的回信。此致,敬礼,刘铁山,民国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写好信封,铁山又在信封背后写上:拜托,请值勤哨兵将此信转交给来此寻人的女学生甄姝玉。然后找到经常外出的军需王大哥,请他代为邮出。 信邮出去后,铁山的心情反倒更加忐忑起来,他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希望姝玉能去兵营里找他,看到他的书信。 在奉天,姝玉和严冰俩人,上学时总是一同出现在课堂上,放学后又一同回到宿舍,几乎是天天腻在一起。严冰发现姝玉的饭量日渐减少,就劝说姝玉,姝玉只是嘴上哼哈答应着,再到吃饭时仍然未见增长。严冰明白,别人说什么都不能缓解姝玉心里的压力,无奈,严冰就凑到姝玉的耳边逗她:“你摸摸你自己,还没发育成熟呢?不抓紧长胖点儿,你那个刘大哥看见了还能喜欢你?” 姝玉脸色一红,一边伸手去掐严冰,嘴里还一边说道:“我先摸摸你,看你成熟了没有?” “哈哈哈,”俩人笑闹在一起,姝玉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很多。姝玉理解好友的用意,尽量不把心里的不快表现出来,严冰心里却在暗暗地替姝玉担心。。。。。。 十天后,姝玉的爸爸又来信了。信中说男方可以等她毕业后再结婚,但是俩家必须先把婚事定下来,信中催促姝玉尽快回去相亲。姝玉看完信,原本就失去红润的脸色愈加苍白,眼神空洞洞的不见神彩,只剩下满脸的茫然无助。 严冰伸手拿过信放在一边,没去看信,她明白即使自己看了信的内容,也仍然是无能为力、帮不上忙的。看着姝玉茫然无助的眼神,严冰心里在暗暗的恼恨自己,自己除了能给好友一些安慰外,也只能陪着她一起伤心落泪!她即为姝玉、也为自己感到无比的悲哀! 沉默中,严冰看到姝玉的情绪缓和下来,问道:“你想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 姝玉抬头看着严冰:“不托着又有啥办法?除非我回去相亲。” 严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你要是不愿意,给你家写封信说你不同意,拒绝好了。”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现实是,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有哪一个能给自己做主?何况婚姻大事! 姝玉脸上满是无奈:“在我家,我爸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变得了?我不想回家,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吧。唉!走吧,咱俩还没吃饭呢。” 随后的那些日子,姝玉是在一天比一天更加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她不知道家中发现她未归去会是怎样的情形?爸爸会怎么做?她现在十分急迫的想见到刘铁山,然后毫不犹豫的向他坦露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去远走高飞。。。。。。 这一天,姝玉忽然心血来潮,拉着严冰来到兵营,哨兵问过她们的名字后,递给她一封信。姝玉激动的手直颤抖着接过书信,不顾哨兵异样的眼神,翻看着信封发呆,眼泪竟然涌了出来。严冰拽了她一下,姝玉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匆忙离开了兵营。 离开哨兵的视线,姝玉便急忙撕开了信封,俩人停在路边就看了起来。看完,她把信笺按在自己的胸前,嘴里喃喃道:“他是喜欢我的,他说他喜欢和我在一起。”姝玉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她说:“我要给他回信,你得帮我参谋参谋,看看怎么写好?” 严冰从信中感受到刘铁山对姝玉的情意,为好友高兴,听到姝玉要写回信,又暗暗为她担忧起来。如何给刘铁山回信,以姝玉眼前的情形,严冰也不知道姝玉会怎么下笔。看着难得兴奋的姝玉,严冰不想拂了好友的兴致:“走吧,回去再说。” 姝玉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她给铁山的信还没写呢,第二天,她爸爸就来到学校接她,同来的还有她的二哥,因为在家里她与二哥的关系最好。面对爸爸和二哥,姝玉撕心裂肺般的哭过、闹过之后,还是没能拗过爸爸,随着爸爸和二哥回家去了。 走时,严冰跟出去送她,看到姝玉那像是个僵尸般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也是空荡荡的,就那么机械般的跟着她爸爸和哥哥走了。。。。。。 第28章 回家探亲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过去快一个月了,铁山焦躁的心里又添进来一缕失落,他就安慰自己,姝玉可能是没接到他的信?或是给他写了回信还没有邮过来? 又或许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不过他十分清楚,他能做的只能是耐心的等待。 然而一个月过去,又一个月过去了,铁山的心态在慢慢发生着变化,美好的幻想也在慢慢的退去,但是要让他忘掉姝玉是不可能的。有时身边无人时,铁山还是会掏出总是带在身上的丝巾看一看,天蓝色的丝巾上,两个鲜艳的红字总是刺激着他去想姝玉,——那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为之心动的女孩儿,哪能轻易的忘记啊! 可是时间匆匆,转眼之间天空中落下来的已是飘飞的雪花,长城外一片银装素裹;而风儿也变了方向,呼啸着带来北方的寒流。 寒冷的冬天一到,人们更多的时候就窝在屋子里,铁山也很少再去海边走动,待在兵营里或是看一看书,或是琢磨做盆景送人。眼看着将要过大年了,铁山想起家来,就特别地想念爸爸妈妈,想念二哥二嫂和妹妹,还有姥姥的身体是否硬朗?他想要回家看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也想把他当兵两年来积攒下的赏银送回家去,让爸爸妈妈和二哥别再活的那么辛苦。他试着和连长说了自己的想法,连长痛快的答应他:“行,给你十天假,快过年了,回家去看看吧。”连长站起身:“我想起来了,你家就在辽西吧,你怎么回去?” 铁山回答:“我坐火车去锦州,下车后走一天的路就能到家。” “听说你们那里胡子很多,把它带上。”连长说着从墙上取下枪套,抽出套子里的驳克枪,检查了一下递给铁山:“这把枪打起来好使,走时多带些子弹。” 张连长很喜欢铁山,他当初用铁山当传令兵,是因为铁山打起仗来机灵勇敢、身手敏捷。后来观察到铁山不但功夫好、枪也打的非常准,做起事情来勤快能干,而且做的有章有法。最让他满意的是,铁山不论做什么事,也不论做的多好,却从不张扬炫耀,那可是很多青年人做不到的。所以他对铁山是格外的关照,临走时不忘叮嘱铁山,路上多加小心。 铁山再次感受到张连长对他的特别关照,在心里发誓,一定不会辜负连长的。 告别了前来送行的何排长、徐强他们,铁山走进车站,登上了火车。车厢里还有空闲的座位,铁山找好位子,放下背包便坐了下来。 座位上,靠着车窗位子坐有俩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此时坐在铁山里侧的中年人,脸露笑容的面向铁山问道:“这位小兄弟,到哪儿下车呀?” “锦州,您到哪里下车?”铁山回应道。 “巧了,咱们都在锦州下车。”中年人说话平和,听着给人以亲切的感觉:“听小兄弟说话的口音,家是锦州的?” “不是,我家离锦州有一百多里呢。”铁山边回答,眼睛边看着车窗外飞快远去的风景,同时也会瞄一眼对面同样看着窗外的青年。 火车咣啷啷、咣啷啷飞快的向前,车窗外不断闪现的山岭、原野或是村落,还没等看清楚它的景致,就又消失在视线里。 与铁山同座的中年人不甘旅途的寂寞,不时的会与铁山聊上几句,而且很是健谈。交谈中铁山了解到,中年人居住在天津,供职于一家商行,这次是随侄子——就是对面的那个青年一起回老家去看望年迈的父母。得知铁山家的地址后,中年人十分高兴,说他姓陈,老家是陈家台的,距离铁山家也就三四十里路,还说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去他们那里的黄家湾赶过集。铁山与这位陈先生很谈得来,说了自己的情况,陈先生说他看出来铁山不是简单的兵,是念过书的人。陈先生还介绍说他的侄子在天津读大学,是名气很大的南开大学,只是他的那个侄子甚少说话,给铁山以孤傲的感觉。下车前中年人提议,既然他们的归程相近,不如下车后结伴同行,路上互相有个照应,铁山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下来。 走出车站,铁山对陈先生说他要买些礼物,陈先生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对铁山说:“好,我也要买礼物,咱们得先雇辆车,车费我出,不然天黑前赶不到家。” 铁山说:“不用,我出一半车费。” 陈先生:“那不行,我们是两个人,要出车费你也是三分之一,小兄弟,你就别争了,听我的。”陈先生说话分明果断,说完就向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车夫听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回答说给多少钱都不会跑,因为现在出发天黑前怎么也跑不回锦州。还说现在路上不太平,谁也不敢在天黑后赶路,要是他们非要雇车,他只能送他们到陈家台,刘家沟就去不了啦。 陈先生看着铁山,见铁山没有异意,对车夫说:“好吧,去陈家台,上车。” 在车上,陈先生告诉车夫在前边的百货铺子停一下,他们要下车买些礼物。车夫答应着,便在百货铺子前停下来,等到铁山他们走出铺子,上车坐好,车夫松开车闸一声驾后马车就跑了起来。 车夫与陈先生的年龄差不多,看着很圆滑,也很会说话,时间不长就和陈先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唠起来。铁山坐在车的后面,被快速行进的马车颠簸的昏昏欲睡,不过车夫和陈先生的对话还是时不时的传进他的耳朵,给他很大的触动。他们在谈论过去半年的直奉战争时,陈先生叹道:“打来打去的,死的可都是中国人!”车夫道:“那些军阀可不管这些,死的都是当兵的,他们只是丢了名誉,失去了脸面。” 铁山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从陈先生的嘴里说出来不稀奇,从车夫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他感到非常的惊讶。他就从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单纯的认为:有了战争,哪能不死人呢? 马车轻快的向前跑着,在一处山脚下,突然在马车的前方跳出几个人来,高声呼喝着让马车停下来。车夫吓得激淩一下子拉死了车闸,陈先生和他的侄子也是吓得僵在车上,不敢乱动。铁山在马车停下时就已敏捷地跳下车躲去车后,并抽出腰里的枪向前看去,见前方六七丈远的山弯处站着四个劫道的胡子,其中三个端着长枪,另外一个握着把长长的镰刀。 几个胡子显然没有想到遇见带着枪的铁山,短暂的愣神之后,全都把枪瞄向铁山,那个粗壮些的胡子像是带头的,他向铁山喊道:“当兵的,我们没想到遇见你,我们也不会伤人。现在吗,你看,我们这边有三支枪,打起来也是你吃亏,没准还会伤到人。我想劝小兄弟放下枪,我们也不抢你,只要其他人交出身上钱财,我就放你们平安过去。” 铁山极力克制住立即开枪的冲动,心想,让他放下枪,那是不可能的,他可不敢确定放下枪后,这几个胡子还会放他们平安过去。铁山快速的扫过几个胡子,发现那三个举着枪的胡子,从他们举枪的姿势和站姿,就能看出他们没有打仗的经验。他想自己若是开枪,能击毙那个拿枪对着自己的胡子,另两个胡子也会开枪,就有可能伤到车上的三人。眼下只有震慑住胡子,让他们不敢开枪,才有希望平安过去,便高声向胡子喊到:“几位好汉放心,我不是伤人。”说完立刻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那个手握镰刀的胡子感觉手臂一沉,他“啊”的大叫了一声,呆呆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镰刀头。随后这个胡子看向还握在手里的镰刀把,已经煞白的脸色更显惊恐,他丢下镰刀把,也没和其他胡子打招呼就掉头跑去。那三个端着枪的胡子没有开枪、也没跑,他们看着地上被击断的镰刀,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似乎忘记了此刻正有一支枪在瞄着他们。 铁山见吓跑了一个胡子,继续威胁道:“看到了吧,我想打你们的脑袋,谁能躲得开?我劝你们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三个端枪的胡子从愣怔中醒悟过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收枪掉头,慌张的跑向山脚后。 陈先生和他的侄子还有车夫,三个人先后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他们全都看着铁山,脸上满是惊恐过后的惊讶,更多的是喜悦;尤其是陈先生的侄子,他的脸上已经傲气全无,惊讶的看着铁山。 铁山把枪别回腰间,说道:“咱们得快点儿离开。” “对,咱们赶紧走,万一胡子们再找人来可就走不了啦。”车夫说,看到几个人坐稳,就吆喝着马儿跑了起来。 陈先生转过身面对铁山,脸上全是感激的笑容:“小兄弟,今天幸亏遇到你,要没有你,我们爷俩儿还不知怎么样呢?太谢谢你了。”他侄子的脸上也是诺诺的陪着笑。 “是啊,真该好好谢谢小兄弟。”车夫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十分恭敬:“小兄弟,我见过劫道的胡子,可还没看到过有敢反抗的,小兄弟,你是这个。”他向铁山竖起大拇指:“小兄弟,咱们有缘,你的车费我不要了。” 陈先生可能是过于激动,说道:“不行,小兄弟的车费我出,我们上车前就说好了。” 铁山听着俩人为他的车费争议,不好插言,转头向四外看去。铁山还没有放下警惕,虽然说他用枪法震住了那几个劫匪,可是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陈先生和车夫看到铁山的神情,也不再说话,车夫吆喝着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一小时后,马车驶进陈家台,陈先生拦着铁山并坚持为他付了车费,说车夫担惊受怕的也不容易,车夫推辞了一番收下后,说他要绕路,得尽快走,便驳过马车离开了。 送走车夫,陈先生拽着铁山不让走,邀请铁山在他们家住一晚,他要好好谢谢铁山。铁山不想给陈先生添麻烦,想尽快回到家,说再不抓紧走,天黑就赶不到家了。陈先生见留不住铁山,吩咐侄子回家牵一头驴来,借给铁山骑回去,让铁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辞了。陈先生还说他过几天会去黄家湾赶集,到时咱们集上见。 陈先生的侄子牵来一头灰色的驴,驴背上铺着坐垫。见到陈先生特别的真诚,铁山不再客气,说好了在黄家湾集市见,就接过了缰绳,与陈先生告别。 铁山骑着驴一路小跑,在太阳落山时来到了村外,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村巷里已无人走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正冒着炊烟。 院门前,铁山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态,推开院门,牵着驴走进院子。院内和他走时没什么不同,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一刻铁山却感觉特别的亲切。他把灰驴和自家的驴子绑在一起,转回身已看见家中除了爸爸外,妈妈和二哥二嫂、妹妹全都站在了门口。 “妈,”铁山喊道。 “三哥?”铁香跑到铁山跟前,抓住铁山的一只胳膊:“真是三哥,你穿这身军装,我都不敢认你了。”说着拽下铁山肩上的背包。 “妈,二哥,二嫂。”铁山对着走过来的妈妈,二哥二嫂问道。 妈妈围着铁山转了一圈,伸手抓着铁山的手,想说话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铁梁捶了下铁山的肩膀:“比走时结实多了,妈,别哭了,外边挺冷的,回屋去说。” “好,好,回屋,赶紧回屋”妈妈抹了把眼泪,抓着铁山的手,拽着他向屋子走去,还没进屋就喊:“当家的,看看,铁山回来了。” 第29章 家的温馨与烦恼 铁山被妈妈拽着走进屋子,看见爸爸坐在炕里,身前桌子上摆着饭菜,显然,一家人正在吃饭。炕上饭桌边躺着一个婴儿,此时翕动着小嘴睡的正香。 “爸,”铁山喊了声爸后,看着爸爸却不知道该说啥好,宝加看着身穿军装的儿子,心里激动万分,愣怔了片刻,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还没吃饭吧?快坐下吃饭。” “对,都坐下吃饭,再不吃就凉了。铁香,给你三哥拿碗去。”妈妈说着坐到炕上,拽着铁山坐到自己身边:“妈看你是骑驴回来的,你从哪儿弄来的驴?” “妈,那头驴是陈家台陈先生借我的,过几天他会来黄家湾赶集,说好了我去集上还给他。”铁山把他与陈先生一起回来的经过说了,怕妈妈担心,略去了遭遇胡子的事。 “这位陈先生是个好人,要好好谢谢人家儿。妈问你,在军队苦不苦?吃的好不好?”妈妈说完就要下地:“我去给你煎几个鸡蛋。” 铁山拦住妈妈,说他在军队吃的比家好:“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走时胖多了。” “是比以前胖了。”妈妈看着铁山问:“你来信说在奉天,现在咋又到山海关了,是不是要和那。。。。。。。什么军打仗。”爸爸和二哥二嫂、妹妹也都看着他。 铁山想了想,回答说:“以前是和直系军在打仗,现在签了停火协议,估计以后不会再打仗了。” 妈妈不关心什么协议不协议的,只要不打仗,他的儿子平安就好。听了儿子的话,心里高兴,说话声音就高了:“不打仗就好,儿子,来,多吃菜啊。”说着给儿子夹了一大筷子菜。 正睡着的婴儿似乎被说话声惊醒了,哇哇哭了起来,二嫂忙放下筷子去抱孩子。宝加埋怨老伴:“你就不会小声点儿?” 铁山看向二哥,露出询问的神色。铁香没等铁梁回答,就看着铁山笑道:“不用看二哥,和你一样,是小子。”说完还努了下嘴。 铁山扬起手,又慢慢放下了。铁香歪了下身子,见铁山的手没落到自己头上,又凑过去笑着问道:“我看人家穿军装的,都背着枪,三哥,我咋没看到你的枪呢?” 铁山问:“想看枪?” 铁香答道:“想啊。” 铁山逗铁香:“想看,你闭一下眼睛我就能变出来。” 铁香撇了一下嘴:“哼,骗谁呀,你要是能变出来也是假枪。” 铁山说:“不逗你了。”说着掀开衣襟,拔出别在腰间的短枪,卸下弹夹后,把枪递给铁香。看到铁山手里的枪,一家人的眼睛全都惊讶看过去,铁香接过枪说:“好沉啊,是真枪,二哥你看。”说着把枪递给铁梁。铁梁接过枪,惊奇地翻来覆去看起来。。。。。。 饭后,天色就暗了下来,点上油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逗着小侄儿金珠,一边聊着铁山走后的话题。小金珠已经六个月大了,一双大眼睛左右转动着,不时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听到小侄儿的笑声,铁山心里像是涌进满满的暖流,无比的舒适,小家伙儿也许是发现他是生面孔,时不时的叮着他看。 铁山想起买回来的礼物,下地取过背包,从包里拿出两包点心和两包糖果。他打开糖果包,拿起一块剥开糖纸想喂给侄子,妈妈赶紧拦住他:“他还小,不会吃东西呢。”妈妈告诉他,千万不能给他东西吃。 铁山把手里的糖送到妈妈的嘴里后,从包里掏出一串手链,铁香见了伸手抢了过去:“给我看看,哎呀,真好看。”铁山笑道:“抢啥,我这儿还有呢。”说着又掏出一把贝壳放在炕上。看着铁香两眼放光、爱不释手的样子,铁山心里非常的欣慰。他把包里的大洋也掏出来,一共二十三块,想了想,他数出十块放到二哥二嫂身前:“二哥二嫂,这是我给侄子的。” 二哥二嫂推托说啥也不要,铁山固执地推回去,最后还是妈妈发话,二嫂才收下来。 铁山把剩下的大洋递给妈妈,妈妈接过去,看着手里的大洋,心中五味杂陈,眼眶里又有泪水在打转。铁山看妈妈又要流泪,就转移话题:“妈,我姥姥身体咋样?过几天我去黄家湾,去看看姥姥。”没想到铁山说完,妈妈的眼泪却更快的流出来。二哥告诉他,姥姥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当时姥姥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了,舅舅把姥姥扶起来时,姥姥的身上和头上都没有伤,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姥姥就走了。 听到姥姥去世,铁山心像被什么东西挤压住,很是难受。他们姐弟五人,当然也包括远嫁热河的姐姐和死去的大哥,铁山受到姥姥的关爱最多。他还没来得及回报姥姥,姥姥就这么走了,走的和奶奶一样,悄无声息。。。。。。全家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侄儿像是感受到屋子里的异样,哇哇大哭起来,嫂子连忙抱起孩子。 妈妈抹掉眼泪:“你姥姥走时没遭啥罪,不说了。铁山赶了一天的路,挺累的,都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早上,铁山三口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就趴在小侄子金珠身边,逗着小侄儿。看着小侄子柔嫩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指,两手舞动,啊啊叫着要把铁山的手指送进自己的小嘴,铁山就感觉异常的兴奋。他做出各种动作逗引小侄子发出一阵阵的笑声,直到小侄子娃娃哭起来,嫂子过去抱起,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看到家里没自己什么事情,铁山别上枪,从包里抓了些子弹和糖果,出门上山去了。临出门时他问了铁香,知道二贵和铁成还在放羊,就向二贵他们常去的地方走去。 山上背风处,二贵和铁成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晒太阳,铁成的弟弟铁岩在一旁玩着弹弓,二贵的弟弟小金贵在边上看着,已经老了的黄狗趴在金贵身边。 听到脚步声,老黄狗‘汪汪’的叫起来,二贵和铁成看到走过来的是铁山,跳起来跑向铁山。二贵当先跑到铁山身边:“铁山哥,你啥时回来的?” 铁山看到二贵和铁成比他走时更高更壮,心里十分高兴,与二贵和铁成在一起,铁山感觉还是像以前一样,心里特别的轻松。他告诉俩人是昨天晚上到家的,因为太晚了,就没去找他们俩。二贵和铁成说了铁山走后他们经历的事,就让铁山讲一讲当兵的事。铁山就说了他参加剿匪和与直军交战的事,但是没说的那么危险可怕,他怕传到妈妈的耳朵里。看着小金贵也在听他说话,想起兜里有糖,就伸手掏出来分给四人。 二贵看到铁山拿糖的手里还有子弹,问道:“这是啥子弹?这么短。” 铁山拔出腰里的枪,退出弹夹后递给二贵,嘴里有些自豪地说道:“这是我们连长的枪,借给我回来防身用的,特别好使。” 铁成凑过去从二贵手里接过枪,翻来覆去看了看,问天山:“三哥,这枪咋打啊,教教我俩呗。” 铁山接过枪对二人说:“看好了,”然后一步一步讲解开枪的步骤,见俩人慢慢熟悉后,他问:“这附近哪儿有野鸡、野兔、狍子啥的?我带你俩打些野味去。” 二贵伸手指着右侧的方向:“从咱这里过去两个山梁,那边的沟里经常看到狍子,去那里看看?” 说走就走,铁成嘱咐铁岩照顾好金贵和羊,三人就向右边的山梁走去。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好,三个人转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狍子。兔子和野鸡倒是看见了,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地形不利,铁山也没有盲目的开枪。回去时,铁山让二贵和铁成各开了一枪,过了把枪瘾,俩人心里特别的兴奋。分别时三人说好,明天去另一条沟转转。 次日,铁山与二贵和铁成出现在另一条沟里,没过多久,最先登上一处山坡的铁成向铁山招手,并挥手给铁山指着一处方向。铁山按照铁成手指的分向,快速向山坡上跑去,悄悄的来到坡上,只见三四十米处的坡下,一只健壮的狍子在吃草。铁山稍微稳了一下,瞄着狍子的头部就开了一枪,枪响过后,就见狍子的头一歪,蹦了一下后倒在地上。 “打中了。”二贵和铁成向狍子跑去,没想到坡下还有一只狍子,此时正惊慌的跑向山下。跟在后面的铁山抬枪想打时,那只狍子已跑进山坡下,就撂下了枪。 铁山来到狍子前,见狍子头部的枪口处还在往外淌着血,二贵拽着狍子的后腿掂了掂,说:“真肥啊,差不多有五六十斤。” 把狍子的四蹄绑在一起,砍了根棍子,仨人轮换抬着说笑回家。宝加坐在院子里编着筐子,看到铁山他们抬着狍子进来,放下活计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铁山问:“你打的?” 铁山点点头,此时,妈妈和铁香、二哥二嫂全都来到院子里,妈妈笑容满面:“当家的,趁着还没冻硬,赶快把皮扒下来呀。”说着吩咐铁山他们把狍子绑到晾晒衣物的柱子上去,说完扭着小脚招呼铁香和她去取刀子和盆,再烧一锅热水。 铁成与叔叔和二哥二嫂打过招呼,便和二贵走出铁山家,铁山送出来,告诉俩人晚上去他们两家送狍子肉,然后一起去小树林。 狍子肉整理好,妈妈说咱家留一小半就行,把另一半分成四份,让铁山给铁成和二贵家各送去一份,剩下的两份明天去黄家湾赶集时送给舅舅家和二嫂的娘家。二嫂嘴上说不用送给他娘家,心里却特别的高兴,感激婆婆,因为自己的爸妈收到狍子肉,不但能感受到夫家的情意,还让爸妈知道自己在婆家过的很好,很幸福。 晚上在小树林里,铁山和二贵、铁成在一起乒乒乓乓打的正欢,铁梁找来让他马上回家。二哥笑着告诉他,有媒人来家里给他提亲,妈让他赶紧回去。铁山听说是有人来给自己提亲,便慢慢停下了脚步,铁梁催促他快点儿走,说媒人和妈妈都等他回去呢。铁山心里瞬间涌上来一阵阵的烦躁,便对铁梁说:“二哥,你回去吧,就说没找到我。” 夜色中,铁梁能够感受到弟弟情绪的变化,他没有去劝铁山回去,知道劝也无用,看着铁山渐渐模糊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铁山心里的想法,但是他从铁山回来的两天里,感觉到弟弟变化很大,变的好像自己都不认识了,似乎离着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家中走去。 铁山没有再去小树林,他在一堆苞米秸前坐了下去,随后从兜里掏出蓝丝巾,黑暗中看不出丝巾的颜色,但是‘姝玉’两个字还是清晰地展露在铁山的眼前。半年时间过去,铁山对与姝玉相见已不抱希望,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残留有一丝美好的幻想。就是这一丝美好的幻想,让他非常的纠结,心中迷茫,不知该如何面对爸妈。他很清楚,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女孩子十六七岁就已嫁人,男人也大都在二十岁前结婚抱子。自己马上就到十九岁了,爸爸妈妈哪能不操心他的婚事?一会儿回家,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好呢? 第30章 陈先生的礼物 铁山回到家时,二哥二嫂和铁香都已睡下,爸爸妈妈没有脱衣还在等着他。 “爸、妈,咋还不躺下啊?”铁山装作无事似的问道。看到妈妈的脸色严肃,就想上炕脱衣,快些躺到被窝里去。 妈妈拦住他:“妈问你,村里你二婶来给你提亲,我让你二哥找你,为啥不回来?” “妈,我哪儿知道啊?”铁山含糊回答道。 妈妈脸色严肃:“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去和人家儿见个面,妈不想逼你,你自己拿主意,我好给你二婶一个准信。” 铁山没有想到妈妈如此的开朗、好说话,想了许多向妈妈解释的话,正不知怎么开口呢,于是连忙说道:“谢谢妈,我现在不着急找媳妇。” 爸爸和妈妈自铁梁回来,见到没有把铁山叫回家,就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相互看着对方,心里都有些无奈。俩人心里都明白,对这个小儿子,想用父母之命那一套去说服、或是压制他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是不可能的,他总是会找出理由反过来劝说他们。他们也像村子里其他的父母一样,既希望儿子有出息,又希望早早看到儿子结婚生子,以完成他们做为父母的使命。可是面对铁山,俩人谁也没有办法,且都有一股无力的感觉。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妈妈叹息着说道:“行啊,我明天给人家儿回话。睡觉吧,你和铁梁明天还要去赶集。” 因为临近春节,前来集市上交易和购物的人很多,铁梁哥俩把车上的筐子、篮子和席子卸下来,摆放好,集市上已经是人流如潮。铁山扫视了一眼四周,觉得自家的位子还算醒目,便把灰驴拴在车后,显得更醒目一些,陈先生来了很容易就能看到。 人多,前来购物的人也多,也可能是快过年的原故,炕席卖的很快,筐子和篮子问价的人不多。铁山站在二哥的旁边,一边看着二哥应答着顾客,一边留意着陈先生。碰上认识的人,会热情的聊上一会儿,都知道他在外当兵,人们都露出羡慕的眼神。集市过半,铁山等来了陈先生,没想到他的老师黄先生也和陈先生走在一起。 铁山与陈先生打过招呼,就恭恭敬敬地站到黄先生面前,弯腰给老师行了一礼,然后说:“先生,您来赶集啊。” 先生见是铁山一愣:“是铁山啊,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你们认识?”说着看向陈先生。他和陈先生曾是同学,好多年后再次相见俩人特别高兴,就在集市上边走边聊。 陈先生对着先生笑起来:“好啊,没想到小兄弟是你的学生,哈哈哈,玉轩兄,你可是教了个好学生,了不起啊。”说着冲铁山竖起了大拇指。 铁山在黄先生跟前十分的拘谨,听到陈先生夸自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陈先生把他们一同回来、路上遭遇胡子的经过说了一遍,感慨到:“要是没有你这个学生,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是啥样?” 先生听了老同学对铁山那种发自内心的称赞、还有真诚的感激,心里是非常的欣慰,脸上露出了极少出现的笑容。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铁山,感觉是那么的满意,觉得铁山没有让他失望,让他在老同学面前长了脸。 陈先生让黄兄和铁山师生俩先聊着,他失陪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 铁山想起给先生买的礼物,从车上的包里取出俩个竹筒,放在筐里后递给先生:“先生,我给您买了两筒茶叶,本来想散集后送您家去,请您收下。” 先生看着筐子里两个精致的竹筒,心想一定花了不少钱,想要拒绝,可是看到铁山满是希冀的眼神,又不忍心佛了铁山的一片心意。他冷下脸说道:“就这一次。”看着铁山点头,他才伸手接过筐子。 铁山和先生聊着自己在军队的情况,陈先生不一会儿就转了回来,他把手里拿着的两块布递向铁山,让铁山收下。铁山说啥也不收,陈先生就解释说这两块布不是他特意买的,说他们家在陈家台开有染坊,这两块布是他家自己染的,花不了多少钱。说他来黄家湾赶集就是来卖布的,送两块布给铁山的家人做几件衣服,是他的一点儿心意。还说他很喜欢铁山,想和铁山成为忘年交,并看着老同学黄玉轩,希望黄兄劝铁山收下。 黄先生见此只好劝铁山收下,铁山犹豫着看了二哥一眼,想让二哥过来阻止他,二哥却没注意他,正在和熟人说着话。铁山想了想便接过陈先生手里的布:“谢谢您,陈先生,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你再客气,我在你老师面前可就下不来台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笑完问铁山什么时候走,他还想和铁山结伴同行。得知铁山要在年后初三走,陈先生说他原来也想在那几天返回天津,便约好他在陈家台等铁山,然后一同去锦州。最后陈先生说他那边也在卖布,便与黄先生和铁山告别。 铁山去车后解开拴着灰驴的缰绳,拿绳子绑了两只筐、两只篮子挂在驴背上,牵着缰绳递给陈先生。黄先生看着铁山的动作,像是酷热时喝了一杯冰水,感觉无比的舒爽。陈先生看到铁山的举动,摇了摇头,但没去接缰绳,他说筐子和篮子可以收下,驴给铁山留下。。。。。。 散集时,铁梁按照妈妈的吩咐,给丈人家和舅舅家各买了两包点心,便把剩余的筐、篮装车,把灰驴拴在车后,就离开集市。在村口,哥俩商量好在舅舅家会合,铁梁便提着礼物去丈人家,铁山则赶着驴车来到舅舅家。 站在舅舅家熟悉的门口,铁山竟忽然想起姥姥教他儿歌的情景——那是姥姥唯一能说的完整的一首儿歌。当时姥姥张着一口漏风的嘴,沙哑着声音说:“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前唱大戏。接闺女、送女婿,小外甥、也要去,一个巴掌打回去。。。。。。”说着还伸出一只手,在铁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就看着铁山‘哈哈’笑起来。。。。。。 今天再次站在舅舅家门前,姥姥的笑容依然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然而姥姥却已不在。。。。。。铁山用力晃了晃头,然后把驴拴在门前的树上。此时,从院内跑出一只半大的花狗,冲着铁山狂吠;闻声出来的林娟看到是铁山,高兴的跑过来喊道:“铁山哥,你啥时回来的?”说完也不等铁山回答,拽着铁山的胳膊就要向里走。铁山一只胳膊被表妹拽着,便用另一手提起车上的礼物,随着表妹向院里走去。刚一推开屋门,林娟就喊:“爸、妈,我铁山哥来了。” 屋内,舅妈和大表哥、表嫂在包粘豆包,舅舅抱着孙子坐在炕里。看到走进来的铁山,舅妈他们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围着铁山问候。舅妈笑着说他胖了,大表哥说他不但胖了,个子也长了,并站在铁山身边比了比:“我记得你走时咱俩差不多,——哎,还真比我高了。” 铁山把提在手里的狍子肉和点心递给舅妈:“舅妈,我昨天打了一只狍子,给您带点狍子肉来。” 林娟嘴快,好奇的问道:“铁山哥,你用啥打的?我听说狍子跑的特别快。”。。。。。。听铁山说是用枪打的,她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说:“哎,铁山哥,那你咋没穿上军装、背上枪来赶集呀?那多威风啊!” 铁山笑笑没有回答表妹的问话,从兜里掏出一串贝壳递过去。林娟接过贝壳,惊喜的两眼放光:“太好看了!” 舅舅看着林娟手里的贝壳,埋怨铁山乱花钱,不该买那不能吃、不能用的玩物。铁山告诉舅舅,贝壳不是花钱买的,是他自己去海边捡的。他对舅舅说他现在驻地在山海关,就住在海边,舅舅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铁山问舅舅咋没看见二表哥,舅舅回答说林祥去别人家帮工,一早起来就走了。。。。。。 与舅舅闲聊了一会儿,铁梁就从丈人家回来,哥俩谢绝了舅舅一家人的挽留,赶着驴车离开了舅舅家。出了村子,铁梁就静静的看着铁山,把铁山看的不好意思,他才问:“你打枪真像那个陈先生说的那么准?” 铁山在二哥面前比在爸妈身前轻松很多,且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指着落在右侧山坡矮树枝上的喜鹊说:“看到那个喜鹊了,我一枪就能把它打下来。可惜,要是看到野鸡和兔子就好了!” 铁梁知道弟弟从不说大话,他说能打下来,那就一定能打下来。铁梁在集上时,就从陈先生与黄先生的交谈中,和他们对弟弟的神态上,看出他们对弟弟的推重。他很惊讶,同时又为弟弟感到自豪。他指着陈先生送的那两块布提醒铁山,想好了回家怎么对妈妈解释?他知道,他们这个驴车,即便装满了筐篮和席子,也不值那两块布钱。 果然,妈妈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块青布和一块碎花布,惊呀地说:“这两块布,给咱家一人做一身衣服都够了。铁山,妈问你,这个陈先生又是借你驴,又是送你布的,这得多大的人情啊?和妈说说,你和他到底咋回事?” 铁山对妈妈说:这个陈先生和他的老师黄玉轩是同学,家里开有染房,今天来黄家湾集市上卖布,恰好遇见了。。。。。。陈先生说和我有缘,非要送我这两块布,我不要,推来推去最后黄先生说话,我才收下的。对了,我还送给陈先生两个筐、两个篮子,不信你问二哥? 妈妈听儿子说出黄玉轩和陈先生是同学,感到稍稍放了点儿心,不过还是疑惑的自言自语说道:“咱家那几个筐篮能值几个钱啊?” 爸爸看了一眼去逗孙子的铁山,难得的开口劝媳妇:“你就别操心了,铁山又不是小孩子了,心里能没有数吗?” 妈妈想起跟回来的灰驴:“他有个屁数?那个驴子咋没还给人家儿?”说着看向铁梁。 铁梁说:“妈,那个陈先生和铁山约好一起走,就把驴留下来,让铁山走时骑着去陈家台,然后他们一起去锦州。” 第31章 铁山的烦恼 大年三十在一天天的临近,妈妈的脸上几乎是天天挂着笑容,她没啥不满意的,因为年货已置办的绰绰有余,只等除夕夜的到来。——今年家里添进了大孙子,老儿子又回家来过年,让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好多年了,她还从没有像今年这样舒心过。出来进去的,她不知疲倦的扭动着三寸金莲,招呼着铁香和儿媳妇忙这忙那,招来铁香不停的埋怨,也依然是乐呵呵高兴的很。 唯一一件让她遗憾的是大女儿铁芳,她自从出嫁后就没回来过,信也来的很少,只知道她有了三个孩子,也不知日子过的好不好?不过,她能理解女儿的难处,毕竟隔着好几百里的距离,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唉!她只能在心里祝愿铁芳日子过得好。 还有,铁山马上就到十九岁了,也该成家了,又给她带来了别样的烦恼,让她苦恼以至于无力面对。村子里的老姐妹和长舌妇们遇见她,问她铁山想找个啥样人家儿的姑娘时,她心里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嘴里却是含糊其辞的很是尴尬。儿媳妇桂媛私下里对她说,她娘家儿那边捎过来话儿,说是有女家儿姑娘和家庭条件都不错,只要咱们家找个媒人一说就成。她也只能是苦笑着,在儿媳妇面前骂铁山混蛋,忍受这——还算是舒心的烦恼。 铁山更加烦恼,他哪能看不出妈妈的想法?所以就尽可能的躲开妈妈,陪二哥去干一干活儿,或是跑去山上找二贵和铁成。晚上去大伯家找铁成、或是去二贵家找二贵,大伯大妈或二贵的爸妈也是特别的热情,热情过后话题自然就会转到他的婚事上,他们会关切地问他想找个啥样的媳妇?铁山心中虽然烦着呢,嘴里还得笑着说他没有想好。本来找二贵和铁成是为了躲开妈妈的唠叨,哪想到。。。。。。于是就盼着快快过年,快快的结束假期。。。。。。 大年的喜庆自不必说,迎来送往,互致拜年的,人人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铁山也终于度过了这温馨亲切而又恼人的春节,他牵着灰驴走出了院门。妈妈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爸爸和妹妹铁香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舍;二哥把二嫂煮的鸡蛋塞进他的包里,嘱咐他:别忘了给家里写信。 铁山看到爸妈的神情,感到鼻子发酸,忙抑制住眼泪,跨上驴向村外而去。。。。。。 在陈家台汇合了陈先生,铁山便与陈先生和他的侄子坐上了陈家的马车,由陈家的俩个伙计护送他们去锦州。俩个伙计都是陈家的族人,一个伙计的腰间鼓鼓的还揣着枪,赶车的也是个老手,把车赶的又快又稳。 铁山与陈先生一路闲聊,他的侄子也不再是那么的孤傲,不时的还会插上几句。当聊到时下军阀之间的话题时,陈先生敛去笑容,神情非常严肃:“他们(军阀)只为了争夺各自的利益,哪里会顾国家的利益、民众的利益。。。。。。”陈先生看到铁山和侄子耐心的听着,又讲了好多关于开办工业、开办实业、改变贫穷落后的话题。。。。。。铁山听着陈先生的讲述,感觉非常的新奇,稍一琢磨,竟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感觉。铁山已不再是那个只为了有一把枪、进而掌握自已命运的青年,随着眼界的开阔,他也有了更多更大的愿望。而陈先生新奇的见解,正好把铁山眼前的窗户推开的更大了一些,让他的眼界变的更宽、看的更远。。。。。。尽管陈先生说的那些——诸如军阀混战给中国带来的危害,工业强国,实业救国等等,铁山觉得离着自己很远很远,却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幸运的是,路上没有遇见劫道的胡子,铁山他们平安顺利的到了锦州,又顺利的登上了火车。在车上,三人填饱了肚子,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闲话。渐渐的,铁山对陈先生越发的敬佩起来,感觉陈先生很有学问,说出来的话机智锐利,他很喜欢听。陈先生对铁山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原本他们经历的胡子劫道那件事,铁山给他的感觉是:胆量过人!——但也仅仅是胆量过人而已。后来从老同学黄玉轩眼神里看出其对铁山的推重,他观察发现,铁山这个年青人很沉稳、而且还很有头脑,确实值得老同学的推重。联想起当初遇见胡子时的情景,陈先生仔细想过之后觉察到,铁山能在那种情行下短时间内果断的开枪、震慑住胡子,靠的可不仅仅是胆量,而是胆略!他越发的喜欢铁山,建议铁山最好是找个学校,去学习深造一番。。。。。。 不知不觉中,铁山该下车了,他恭敬的邀请陈先生,以后回老家探亲时一定要去他们家做客;陈先生笑着答应并叮嘱铁山,有机会最好是去学校深造,开阔一下视野。。。。。。铁山与陈先生叔侄俩依依惜别,便下了火车。 兵营里仍然是老样子,除了值哨的哨兵外,闲的蛋疼的官兵们,最大的乐子就是凑在一起赌钱。而那些输光了赌资和从不赌博的,因为无所事事,大多数也是围在外圈,瞪大了眼睛关注着里面赌徒手里的牌,心情也随赌徒一样:或高兴、或愤怒、或惋惜失望,只是不像赌徒那样高兴的手舞足蹈、愤怒的跳脚骂人、惋惜失望到咳声叹气。所以,因赌博引起的文斗或是武斗,就会随时的在赌徒之间爆发。胜利者,无所畏惧的继续得意在赌场上;而失败者,有的是鼻青脸肿的蔫头耷脑几天,过后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心中痒痒,忍不住别人的劝说,重入赌局。 赌徒们的赌注不大,是因为他们的赌资大多来自于晌钱,几乎没有其他的进项。如果晌钱输光了,想玩而又不想去借或是借不来的,就只能是等待下一次发晌。一旦晌钱发下来晚了或是少了,赌徒们的情绪就会特别的激动,有人还会跳着脚的在背后骂娘——骂长官们黑心,克扣了他们本就不多的晌钱。 铁山人在连部,他十分清楚,连长和连里的其他长官们也都在抱怨上面的长官克扣下面的军晌,却也只能是带着满腹的怨气接受,在私底下对上面长官的作法发发哰骚而已——于是发到最底下士兵手里的晌钱就更少了。士兵们有意见也没办法,他们这些连排一级的小长官们也有意见呢。。。。。。 这件事给铁山的触动很大,当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士兵问他:“这次的晌钱咋这么少?”时,他只好违心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当有人抱怨赊钱太少,向他借钱时,他就委婉地拒绝。也因此,铁山在无意中得罪了人,就更少去看别人赌钱。 铁山不去看赌钱,还有个原因是刘德友,他觉得和刘德友之间的疙瘩不仅没有松动,似乎还越结越深,就更不想在赌钱场上遇见刘德友。刘德友好赌,曾经有一次看到铁山在边上观看,就邀请铁山上去玩几把,被铁山婉言拒绝。之后刘德友说出来的话非常难听:“嫌咱们玩的小是咋的?呦——,刘铁山,你是不是去了连部,就看不上咱们这些小兵啦?”让铁山尴尬的下不来台。。。。。。他强自忍了下来并发誓:以后只要刘德友在的场合,他不会再去边上观瞧。 铁山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多,想看书,却没有那么多的书可看;练字吧,时间长了也会腻烦;偶尔与徐强、何排长等人喝一喝酒,铁山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酒那么的亲切。枯燥无聊的日子一多,铁山就想起从家中归来时陈先生对他的建议,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没能把书念下去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陈先生的建议又勾起了他走进学校的愿望。可是愿望与现实总是有距离的,他仔细考虑过,即便把自己的晌钱都攒起来恐怕也支撑不了上学的所有费用,何况他还有个想法是把爸爸腿里的子弹取出来,别在让爸爸遭受疼痛的折磨。所以陈先生的建议,除了勾起铁山心中美好的愿望,也给他带来了新的烦恼。——烦恼也让他联想起死在井下的大哥和宝志叔,他现在明白了,当时大哥与宝志叔不可能不知道井下的危险,可他们还是去到井下背煤——因为去井下背煤是他们想到和看到的最好的挣钱途径。铁山现在虽然还是为大哥的死感到不值,却是理解了大哥当时的心情,所以那烦恼让他感觉烦躁,也同样促使他越发成熟。 因此,去海岸边游逛,就成了铁山排遣心中烦躁的最好办法和去处。此时的海岸边,浑浊的海冰已经融化,微微的南风由海面上吹来,带来丝丝缕缕温暖的春意。面向大海,迎着清新的海风深深的吸上一口,一股温润舒爽直达肺腹,像是洗涤了一遍他燥热的身心,让他烦燥的心情好受一些。 有时,铁山一个人漫步在海岸边,还是会掏出那条蓝丝巾想一想姝玉。不过,铁山心里已然明白,从他给姝玉写信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收到姝玉的回信,说明他们之间的交往——或许是他们之间朦胧的爱情,已成为往事。他不知道姝玉收没收到他的信?也不知道姝玉为啥没有给他回信?更不知道姝玉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他不得不悲哀的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什么都没有;美好的爱情就像是他做过的最美丽的梦,醒来后才发现、梦中的情景缥缈得离他很远很远!也许,那只能是他心底深处的一种奢望。 当然,所有的烦恼也让铁山很不甘心,每当想要发泄一番时,他就总爱去海边的一个无人处,拼命的打一通拳,直到累的筋疲力尽。虽然不能排遣掉心中所有的烦恼,但是身体上的疲惫,会让他在夜里少一些胡思乱想,早早的进入梦乡。 当新的一天来临时,如果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任务,铁山仍然是细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是有书就看看书,没书看就练一练字,最后是去海边拼命的消遣一番后回去休息。待到次日醒来后,就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第32章 再次参加内战 九月的山海关,长城内外农田里的庄稼已到了即将成熟的季节,田间地头果树上的苹果红了,梨子也黄了,甜蜜蜜的大枣儿红彤彤的挂满了枝头。长城两边高大的树木依然繁茂、绿意盎然,低矮的各种植物也还是郁郁葱葱,而被这勃勃绿色生机烘托起的古老长城就显得越发的森然宏伟,凛然屹立于山岭间。 然而此刻,直奉两军的二次战争在这森然宏伟的长城前鏊战正酣,枪炮声肆虐着古老的长城和它身前的土地。漫天的榴弹飞过,凄厉的鸣叫着落在长城上和它身前身后的山岭间及附近的农田里,炮弹爆炸后腾起的硝烟,四处升起、弥漫在长城的上空。 直军从海岸边至九门口一线,依靠着长城,占据有利地势,居高临下的阻止着奉军的进攻。而进攻的奉军虽然处于劣势,仍不惜牺牲的向直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伤亡惨重。围绕着长城,直奉两军一守一攻,双方之间的伤亡不同,战场上的形势却还是呈现出僵持状态。 这种僵持不下的战局持续了多日,占据守势的直军,虽然据守的长城阵地在奉军炮火下损毁严重,但是相比较奉军,他们伤亡的人数要少的多。而急于进攻的奉军,攻势虽然是相当的猛烈,收效反而是日渐增多的人员伤亡,这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得不放慢进攻的脚步。 奉军阵地,铁山他们连所在的战壕里,几个排长围在连长的身边,诉说着对战事的不满。他们连做为驻守山海关部队的一员,是最早加入到进攻序列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进攻就遭遇到直军这样顽强的阻击,伤亡还这么大。这让排长们有些始料不及,谁也没有预料到战事的激烈程度会这么大,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让他们感觉无力应对。一个排长道:“连长,咱们这样的打法太被动了,再这样进攻一次,我们排恐怕连一半人都剩不下。”其他排长也都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何排长接过说道:“连长,直军躲在长城里,城墙又高又险,咱们根本攻不到他们身边,再打下去伤亡会更大。连长,你去营长那里问问,能不能改变一下进攻方法?” 连长想起昨天在团部召开作战会议时的情景,叹息着说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昨天在团部作战会议上就有人提出过,直到会议结束也没有研究出什么好的办法。大家都看到了,这里的地形——咱们只能强攻,唉,这仗打的,真他妈的憋屈啊!”一向很少说出脏话的连长,嘴里竟然也吐出了‘他妈的’,可见他心中有多么的愤怒。确实,占据着地理上优势的直军,再加上高大厚重的长城城墙,等于是保险之外又加上了一层保险。而他们奉军的进攻,在完全劣势的情形下,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胜算;进攻的官兵们等于是暴露在直军面前的移动的靶子,任人宰割。 连长看到排长们失望的神情,心中有着深深的无奈,作为一连之长,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去说服他们、鼓励他们重新燃起争胜的信心;他理解排长们面临的难处和他们的心情,他也和排长们一样——为那些死去的手下们感到难受,但是却毫无办法。他想,也许,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无情吧!他能做的,只能是私下里告诉排长们,进攻时不要冲的太猛,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又一轮激烈的战斗开始了,奉军把更加猛烈的炮火倾泄在直军阵地上,随后是震耳欲聋的炮声,炮声中更加浓烈的硝烟升起并弥漫了长城的上空。紧随其后的奉军开始了又一轮的进攻,直军也在奉军的炮火停歇后不久就组织起有力的反击。这一次双方之间的交火持续的时间更长,战况也更加的惨烈,而结局依然是奉军丢下更多人的尸体,败下阵去。 枪炮声停了下来,炮火下树木燃烧升起的浓烟仍然笼罩着长城的上空,透过时淡时浓的硝烟,可以看到一处处被炸塌的城墙,折断的树木有的还在冒着火光,远处农田中随处倒伏的庄稼,还有战死的奉军尸体,散落于长城前各处。而空气中有着庄稼和植物天然的淡淡的青香,也有树木等被烧焦后散发出的焦糊味,还有浓浓的血腥气味,一同飘浮在空气中。 战壕里,刚刚撤退下来的奉军,喘息着东倒西歪在战壕里,脸上流露出疲倦,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又一次活着退下来。受伤者很多,相互帮忙包扎着身上的伤口。连长也受了伤,他手按着头上被子弹擦破的头皮,铁山把绷带一圈圈的缠在他的头上,还没缠完,血水已从绷带里洇了出来。 连长憔悴的脸色愈显苍白,声音沙哑的向铁山吩咐:“去查查吧,看看还剩下多少人?”声音里透露着极度的疲倦、还有悲哀! 铁山在士兵中没有看见一排长和二排长何风来,打听之后才知道俩人已经阵亡。这让铁山感到非常的震惊,对何排长和一排长的阵亡感到特别惋惜,尤其是何排长的阵亡让铁山心里十分的难受。他从徐强嘴里得知,何排长死时头部和身上中了很多子弹,与一排长一样都是死在长城前的冲锋路上。听完徐强的描述,铁山心里难以平静,虽然说早己见过了生生死死,对死亡已经没有了多么大的恐惧,还是感觉浑身发紧,从心里往外感受到了那股森森的寒意。 铁山与一排长接触的比较少,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对何排长却不同,可以说何排长是他当兵之后感觉最亲近的人。他当兵以后就一直得到何排长的关照,对何排长,他心里除了感激,还因为何排长正直豪爽的人品而有着更多的敬佩。铁山知道,徐强也和他一样对这个老大哥有着特别的好感,喜欢同何排长在一起;他自从接了何风来的班当上班长后,俩人的关系就更近了。可是现在,这个俩人都很敬佩的老大哥,已然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和徐强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们各自的头脑里闪现,俩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铁山心情沉重地回到连长身前,稳了下自己的情绪,向连长汇报:“连长,一排长和二排长阵亡,还有五个班长。。。。。。” 连长突然间站起来:“什么, 你说一排长、二排长死了?”他两眼瞪着铁山,一只手伸出去拽住铁山的衣领。铁山从没看见连长这样暴怒过,愣怔了片刻才回答:“一排长、二排长阵亡,还有五个班长阵亡,咱们连。。。。。。还剩下四十一人。”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准备,尽管对战争中的死亡已经有了麻木,张连长仍然为出现这么大的伤亡感到吃惊;尤其是那俩个排长和五个班长,他们可都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啊!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二排长何风来也在其中,他可是自己最最亲密、最最得力的助手!哪曾想转眼之间,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抓着铁山脖领子的手青筋暴起,愤怒的双眼瞪视着铁山,好像铁山是他的敌人似的。因为愤怒,他两眼通红,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头上缠着的绷带眼见着洇出更多的血来。 良久,他颓然的放下拽着铁山脖领子的手,吼道:“他妈的,这叫打的什么仗?”说完抹了一把流到脸上的血,使得原本苍白的脸色被鲜血一抹,看着更加的瘆人。铁山掏出绷带想要为他重新包一包,被他挥手阻止:“不用,我去找营长。”说完向营部方向走去。 铁山跑上前想陪着连长一起去,被他挡了回来。铁山担心的看着连长的背影,怕连长忍不住心里的火气,与上边的长官吵起来,同时也知道,即便自己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此时已是傍晚,秋日的太阳已从高高的长城上落了下去,晚霞把它上方的天空渲染得金光灿烂,零星飘浮在长城上的几块云朵也瑰丽的如梦似幻。因为没有了枪炮声的打扰,晚霞下的长城内外虽然还有一处处的浓烟在升起,却也显示出一种别样的凄美、还有那份特殊的宁静——就连草丛下蛐蛐儿的叫声也像是受到了压抑,听着绵软而又悠长。 铁山独自坐在壕沟旁,望着长城上绚丽的晚霞出神,脸上的神情也像是神游天外。。。。。。他现在脑袋里乱哄哄的,仿佛还有枪炮声在脑袋里响起。他努力想集中自己的思绪,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接下来的战斗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自己还能不能在下一次战斗过后幸运的活下来?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何排长的身影和他与自己接触过的一幅幅画面,有些画面感觉到很清晰,有的好像是支离破碎。。。。。。当然,他最希望连长能从营部带回来新的指令,停止眼前这样徒增伤亡、看不出任何胜利希望的战斗。他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战斗持续下去,不愿看到更多的士兵——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去步何排长他们的后尘;想一想可能出现的后果,他都感觉从心里往外冒寒气。因此,铁山就特别盼望连长能够带回来好的讯息。 连长很晚才回来,带回来的指令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强攻。同时也带回来好消息:在他们右侧的另一路奉军已经攻破了直军的长城防线,正在向秦皇岛推进;还有个好消息是直军内部出现分裂,并且已经发生了内斗。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让连长和他手下的兵们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次日,奉军对直军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而直军因为内部出现的分裂已导致官无斗志、士气低落,再加上已经攻进长城内的奉军的牵制,已组织不起来有力的反击,防线岌岌可危。在双方都付出了无数的生命代价后,直军顶不住率先退却了,攻上长城的奉军自然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追击着溃逃的直军猛冲猛打,不断收割着更多直军的生命。 铁山跟随着连长,随同部队追击在直军的后面,向前跟进。直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仓皇溃逃中,不断有人中弹或伤或亡的倒下去,随后就不断有投降的直军扔掉手里的枪,颤抖着举起了双手。 直军大势已去,仅有少数人逃离山海关;奉军则是乘胜追击,进入关内。 第33章 代理排长 奉军攻进了山海关,铁山所在的团损失惨重:他们连仅剩下二十几人,其他连也都情况相似。因为人员的严重伤亡,他们团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壳子,已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便没有随大部队继续向关内进发,不久便受命返回奉天,任务是招募和训练新兵。 回到奉天,意味着远离了内战的战场、远离了战争,这对于幸存下来的大兵和连排一级的小长官们,就像是洗去了满身的污垢,浑身变得轻松起来。所以,当官兵们走下火车时,从他们的神情间已看不出战争给他们留下的印痕。 铁山走出车厢,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深深的吸了口带有秋天寒意的空气,感觉到神清气爽。两年多前,青涩的他也是从这里走出车站、来到奉天的;如今退去青涩、蓄起胡须的他,脸上的线条更显刚毅,举手投足间已渐渐的向着成熟的男人靠近。而奉天,这座为他打开新天地的城市,有他美好的梦想,还有他的初恋——尽管他的初恋苦涩大于甜蜜,但是这座城市,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走出车站,登上去兵营的卡车,穿行在人头传动的城市马路上,铁山觉得就连迎面扑来的秋风和夕照的阳光,都有一种暖融融的温馨亲切。 卡车载着他们来到新兵训练场,铁山对这里的一切依然很熟习,两年前,他和徐强等人就是在这里接受的新兵训练。此时再次站在这里,想起当初在这里接受训练时的点点滴滴,铁山心中感慨不已,对这里的一切更是倍感亲切。 安顿好住处,便到了晚饭时间,饭后,天色就暗了下来。可是他们这些刚刚远离了战争的官兵们,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后,谁都没有马上休息,而是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或是天南海北的闲聊,或是议论议论战争中的经历,还有就是淡论追议那些死去的战友。。。。。。每一个人都是思绪起伏、感触颇多。 弦月已高挂在天空,消弭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铁山和徐强默默的走在训练场上,微弱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因为新兵还没进来,偌大的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俩的身影。良久,徐强打破沉默:“两年前咱们在这里接受训练,咋也没有想到,今天又回到这里,更没有想到,我还成了训练新兵的班长。”徐强感慨道。 “是啊!世事无常,谁能看的那么远?那不成神仙了!”铁山说道。 “神仙咱是当不成了,能活着回到这里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徐强接着说道:“一想起何排长,我就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 “可不是吗,咱俩都是幸运的,何排长。。。。。。唉!”铁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啥好。走了几步,他叹息道:“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该多好!”说完,这股情绪瞬间涌入大脑,让他对这场战争产生了更多的厌恶。想到何排长与那么多死去的人,他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进而对战争的厌恶也就更加强烈。 “不说那些了。”徐强转移话题:“我问你,你和那个女学生咋样了?这次回来还想不想去找人家儿?”对女学生姝玉来兵营找铁山的事儿,徐强听说过,但具体情况如何铁山没和他说过,他也一直不好意思问。 “我在山海关时给她写过信,可一直没收到她的回信。。。。。。”徐强是他当兵以来最好的朋友,没啥可隐瞒的,就把他和姝玉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想了很长时间,决定不去找她。” 徐强听了铁山的回答,想安慰铁山却不知道说啥好。他想,铁山与女学生的第一次约会,就因为他们去天津参战而被无情的打断,铁山当时的心情一定是糟透了。他为铁山感到惋惜,同时也想到,毕竟时间过去快两年了,谁知道女学生那边又会经历什么、发生什么?徐强无法给铁山以建议和安慰。唉,都是这该死的战争!他更加理解了铁山刚刚说过的那句:“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俩人默默的向前走着,徐强拍着铁山的肩膀安慰说:“可能是你俩的缘分未到吧?哎,要不,我陪你到东大营子兵营去一趟,看看她收没收到你的信?” 铁山看向徐强:“不用。她收没收到我的信都一样,关键是我没收到她的信,所以,我是不会去找她的。” 徐强也觉得自己说的话等于没说,俩人默默的走了一会儿,便回去休息了。 次日午后,连长让铁山把徐强叫到连部,对俩人说:“上午在营部,我从营长那里给你们俩争取到代理排长的职位——铁山代理一排排长,徐强代理二排排长,你们俩有啥想法?” 铁山和徐强都被连长说的话惊住了,惊讶过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难掩心中的喜悦,连忙对连长说着感谢的话。连长看着俩人的样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提醒他们俩先别高兴的太早,想当好排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并告诉铁山俩人:“我在营长那里给你们打了保票,可别让我失望啊!” “是,”铁山和徐强挺胸抬头大声回答。连长上前拍着俩人的肩膀:“好好干,我相信你们俩一定能干好。” “是”铁山和徐强异口同声回答。连长笑了:“不用那么严肃。我记得一排和二排都缺两个班长,你们俩考虑好人选,明天报给我就行。走,我送你们上任去。” 穿上了军官服,铁山才知道这个排长,还真像连长说的没那么容易当。他遇见的头一件事:选两个班长,就让他感觉到了挠头。因为铁山对一排的情况不是很熟悉,排里的那几个老兵年龄比他还大,当兵时间也长,都是在枪林弹雨中打过滚儿的老油子,从他们中选谁做班长都让铁山难以做出决定。他想,仅凭班长比士兵晌钱多这一条,就应该有人愿意当班长。于是他把老兵们招集在一起:“咱们排空缺两个班长,我和大家不熟习,不知道用谁好?大家看谁合适都可以提出来。” 几个老兵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铁山,谁都没有说话。不过铁山从他们的神情间看出他们对自己的轻视,虽然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老兵们不说话,铁山也没有办法,他明白这几个老兵不是不想当班长,是油滑的谁也不想先出头;而自己在这些老兵心中又没有威望,震慑不住他们。 想了想,铁山指着一个姓杨的老兵:“杨大哥,你是一班的吧,你当一班长咋样?” 杨姓老兵一愣,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当不了班长。” 铁山紧接着他的话音问:“那你说谁能当这个班长?” 杨老兵眼睛瞄了一圈,手指着一个老兵:“小张就行。” 姓张的老兵连忙争辩道:“老杨,咱班谁不知道就你脑袋瓜好使,你当班长最合适。”说着看向铁山:“刘排长,不信你问问别人?” 铁山看向其他老兵,一老兵赞同道:“对对,老杨当班长最合适。”其他人纷纷点头。 “好,杨大哥,那就你做一班班长。”铁山看了一圈后说道,见老杨没再反驳,接着说:“三班的班长谁当合适,大家都说一说。” 三班的老兵只剩下两人,因为有了前面的开头,其中一个老兵很快对铁山说:“我看李哥最合适。”李老兵想反驳,其他几个老兵也都说他最合适,让他张不开嘴。铁山看见李老兵不再反驳,说道:“那就定下来:老杨一班长,老李三班长,我去上报连长。” 兵营,本来就是个鱼龙混杂、好勇斗狠的场所,谁的力气大、拳头硬,在兵们之间就越受到敬佩,甚至可以横着走——只要别碰上比你力气更大、拳头更硬的人。铁山他们排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新兵,是老杨所在的一班,名叫周奇。 周奇,微微偏高的个子,宽肩厚背,腰身和大腿像柱子一般粗壮,一双粗糙的大手,棒槌般的手指节像钳子一样有力。他在十几岁时就在黑龙江的老林子里伐过树,还给人当过保镖,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是粗犷中还带有匪气。他在走进兵营的头一天,因为铺位就和张老兵发生了争执,还打伤了张老兵。 他们住的火炕,炕头和炕尾(也就是俗称的炕梢)是最好的位子,一般情况下炕头住的是班长,次一些的炕尾住的是班副或是老兵。周奇想住在炕尾,便把原住在炕尾的张老兵的行李挪开,把自己的行李铺在炕尾,等到张老兵回来发现,俩人便发生了口角,随后就动了手。当时,张老兵想到一个新兵蛋子敢挪他的行李,是没把他这个老兵放在眼里,说出的话口气很硬;周奇虽然无礼,他自己却觉得并不是多大的事儿,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服软。等到杨班长赶过去,把俩人拉开时,张老兵的脸上和身上已出现了多处的淤青,眉头上破了个口子,满脸是血。 张老兵的受伤,让其他的老兵非常气愤,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弟兄,彼此之间的感情更亲切。他们找到铁山,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说排长如果解决不了,他们就私底下解决。 铁山听完也是非常的气愤,抛开谁对谁错,这些老兵可是他训练新兵的依靠。他和几个老兵来到一班屋内,看见那个周奇正躺在炕上,铁山看了眼身后的老兵,得到确认后来到周奇身前。周奇看到铁山和几个老兵走过来,警惕地坐了起来。 铁山看着周奇:“站起来。” 周奇撇了下嘴,依然坐着没动。 铁山提高了声音:“我是这个排的排长,我现在命令你:站起来。” 周奇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是排长,露出一丝惊讶神色,却也立即下地站好。 铁山看到周奇站起来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肩膀也是宽了一圈的新兵,心说:还真有狂的资本。不过,他已经想好今天要拿这个周奇开刀,震慑一下新兵,当然还有身后的这些老兵。 他看着周奇:“你想睡在这里?”看到周奇点头,铁山接着说:“你是觉得自己拳头硬就该在这儿睡?那好,咱俩比一比,如果你赢了,今后你就睡在这儿;你要是输了,从这里搬走,给老张赔礼道歉。”见周奇犹豫,铁山继续说:“你不想比,也得从这里搬走。你和我比,无论输赢,我保证今后不会报复你。” 周奇问:“咋算输赢?” 铁山答道:“只要你能把我打倒、摔倒都算你赢。” 周奇听到铁山说出的条件,仔细打量着铁山,心想,就算排长身手好,凭自己粗壮的身体,有力的双手把他摔倒应该没问题,就点头同意。 第34章 邂逅严冰 铁山和周奇来到营房外,此时全排人大都知道了消息,涌出来把铁山和周奇围在中间。看到人到的差不多,铁山向周奇伸出手:“咱们开始吧。” 周奇向铁山抱了下拳,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小心翼翼地向铁山靠近,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时,他猛然上前伸手向铁山的肩膀抓去。铁山心中时刻戒备着,看到周奇出手也飞快的伸手挡开周奇抓过来的手,身子猛然下蹲,一个扫腿,周奇就噗的一声倒在地上,前后也不过几秒钟。 周奇从地上坐起来,迷惑的眼神看向铁山,他还有些困惑、还没有从被摔倒的境域中反应过来。铁山知道周奇一定不会服气,便伸手指着周奇:“你可能还不服气,站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奇站起身,脸色已经是臊得通红,他神色凝重的握紧了拳头,弓着身子向铁山冲去,同时出拳向铁山头上砸去。铁山决定不再留手,他后退一步躲开周奇的拳头,随后左手挥向周奇的面部,吸引周奇的注意,右手狠狠的向周奇的腹部击去。 周奇‘嗷’的痛叫一声,身子弓的更低,抡起的拳头速度减慢,也偏离了方向。铁山在击中周奇后的瞬间,就向右侧飞快地跨了一步,随后迅速转身,先是左拳击在周奇的后颈部,然后是右肘砸在周奇的后腰上。周奇接连受到这两次打击,再也支撑不住粗壮的身子,本已前倾的身体扑地一下砸在地上。 围观的新兵老兵们看到这一幕,惊讶的张大了嘴,好久,一些老兵才想到鼓掌,随后是热烈的掌声。 铁山看了一眼四周,向周奇走去,从地上搀起周奇。周奇此刻已缓了过来,他脸色通红的推开铁山,低垂着头说:“我去搬行李。”说完便低头向屋内走去。 这次事件过后,老兵们看铁山的眼神恭敬了许多,班长们的工作也好做了许多,训练起新兵来也是尽心尽力。而新兵们更是对铁山充满了敬畏,周奇看到铁山,眼神总是躲闪开去,没有了进入兵营前的桀骜不驯。就连负责训练他们的杨班长都感觉工作起来非常的顺利,他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排长,所以,他对铁山越发敬佩。 班长们做事尽心尽力,铁山就轻松了许多。有时和徐强在一起,两人谈起当上排长后经历的事情,徐强就对铁山治服周奇那件事向他伸出大拇指,称赞他做的好,让人佩服。谈到今后,徐强问铁山有啥打算?铁山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原来的想法是多攒些钱,然后是去学校念书。现在当上了排长,挣钱多了,去念书的想法反而弱了下去;想把爸爸接来奉天,取出爸爸腿里子弹的念头就冒了出来。他把爸爸被胡子打伤的事情讲给徐强,说:“这么多年了,我爸一直忍着疼痛,从来不说。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把子弹取出来?要是能取出来,得花多少钱?我想哪天去医院问问。” 铁山没听到徐强说话,就对徐强说:“别光听我说呀,说说你吧。” 徐强对铁山爸爸的遭遇深表同情,想到自己的爸妈早已不在,心中酸楚,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去。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家里出来三年多了,还没回过家呢!我想过年时回去一趟,到我爸妈坟上烧点纸,也算尽点孝道吧;再去三个姐姐和哥哥家看看,给他们扔点钱,他们也都挺困难的。哎,说起来,我和大姐的感情最深,现在就特别想念大姐,我们姐俩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大姐现在是啥样?”徐强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伤感。 铁山懂得徐强心中的苦楚,安慰道:“徐哥,这次回去,有合适的就成个家吧。” “成家?”徐强脸上的忧愁更浓,自言自语道:“是该成个家了。” 铁山看着徐强脸上变化着的神情,心中最柔弱的地方似乎被拨动了一下,恍然间,他的脑子里也随之一阵阵的茫然。。。。。。 铁山和徐强自训练场往回走,一新兵跑过来:“报告排长,杨班长被日本人打了。”新兵断断续续把杨班长被打的经过说出来。原来,杨班长和五六个新老兵去逛街,在观看一伙杂耍艺人表演时,与几个日本人发生碰撞,口角起来就动了手。。。。。。他们把被打伤的杨班长送到就近的医院,警察也跟去了医院,说不处理完这个事件,杨班长他们就不准离开医院,他是偷着跑回来送信的。 铁山听后,觉得应该报告连长,便带着新兵赶去连部。 连长听完铁山的报告,想了想,让铁山稍等一会儿,便向营部方向跑去。功夫不大,连长就坐着一辆卡车过来,铁山和新兵上车后,卡车便向新兵所指的医院开去。 在医院一间病房门口,几个警察和他们的几个新老兵站在门外,杨班长头上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一个女护士在给他打针。 铁山随着连长来到病房门前,几个新老兵给连长和铁山立正敬礼。 带头的警察上前问:“你是他们的长官?”连长点点头。 警察又问:“你的这几个士兵和日本人打架,把日本人打伤了,我要带回去处理。” 连长皱起眉头问:“日本人受伤?他们在哪里?” 警察说:“日本人。。。。。。已经回去了。” 连长心里舒了口气,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警察说:“让你的士兵给日本人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铁山快要压不住怒火了,他想上前理论,被连长拦了回去。连长问:“给日本人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连长指着病房内的杨班长,接着问:“你是不是先让日本人来给他赔礼道歉?赔偿他的医药费?” 警察张着嘴,无言以对。 连长没再理会这个警察,向病房内的医生走去。向医生了解了杨班长的伤势,得知不太严重后,便决定接杨班长回兵营休养。 那个警察看到铁山他们要走,掏出腰里的枪对着连长,其他警察也端起枪。站在连长身边的铁山,闪电般的出手抓住警察握枪的手,之后手指慢慢加力,这个警察‘啊啊’叫着松开握枪的手,惊恐的看着铁山拿着自己的枪对着自己:“别。。。。。。别走火。” 连长走上前,接过铁山手里的枪,取出枪上的弹匣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扔在了地上,缓缓说道:“咱们都是中国人,我不为难你,今天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完把枪递给警察,转身向外走去。 铁山落在最后,看到那些警察没动,他才收起枪向外走去。在门口,给杨班长打针的那个女护士追到铁山身边,看着铁山问:“你是刘大哥吧?” 铁山停下脚步:“你是。。。。。。”看到女护士摘下护士帽,铁山认出来:“你是严冰。” 严冰说:“是我,刘大哥,你们进来时我就看着你眼熟,当时你们正和警察交涉,我就没上前认你,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走。” 铁山惊喜的问道:“你在这里工作?”看到严冰点头,铁山想要问一问姝玉的情况,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门外响起汽车鸣笛声,铁山说:“我得走了,外面在催我呢,咱们哪天有时间再聊。” 严冰送铁山来到门外,鼓起勇气问:“刘大哥,你们住在哪儿,我明天休班,去找你。” 铁山把训练场的地址告诉严冰,便挥手与严冰告别,向已经发动的卡车跑去。 望着铁山他们的卡车驶出医院的大门,严冰又像是雕塑似的站了一会儿,才平复住过于愉悦的心跳,转身走回门内。晚上,严冰失眠了。。。。。。其实,打从铁山走进医院被她认出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平静了。从那几个大兵注视铁山的眼神,她猜想铁山可能是升上了长官,这让她想起早已嫁为人妇的好友姝玉,为姝玉没能得到这么好的夫婿感到惋惜。当然啦,她的心中还藏着窃喜,那股曾经被她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火苗,冒出来突突的跳动着,烧得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同样的,铁山也失眠了。。。。。。他睡不着,就拿出蓝丝巾,展开后慢慢放在脸上,姝玉的倩影仿佛也出现在蓝丝巾上,离他很近,又仿佛是隔着这条蓝丝巾,让他看不真切。他摇了摇头,蓝丝巾从他的脸上滑落下去,姝玉的倩影也立刻在他的眼前淡去。他急于想得到姝玉的信息,得道姝玉收没收到他的信或是为啥没有给他回信?而对姝玉的念想,虽然还不能从他的心中抹去,但是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冲刷,已经淡去了许多。所以,在经历过一番胡思乱想后,铁山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严冰来到训练场门外,当时铁山正在训练场上,他邀请严冰进营房,严冰提议还是在外面走一走好,于是俩人顺着马路向前走去。 俩人没话找话的聊了几句之后,严冰问铁山:“刘大哥,你不想知道姝玉的情况吗?” 铁山点头说:“我很想知道。” 严冰说:“姝玉她已经结婚,快一年多了。”说着拿出一封信递给铁山:“这是姝玉结婚时给我写的信,你看看吧。” 铁山接过信,打开后看见字写的非常工整也很好看,可是铁山的脸色却是越看越凝重,因为信的内容让他心跳剧烈,以至于拿在手上的信发出了微微的颤动。看完信,铁山的脸色已像是挂满了寒霜,手中的信纸因拳头的握紧发出沙沙声缩做一团。他抬头仰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后,看着严冰嗫嚅道:“我没想到。。。。。。她的命运会是这样。。。。。。” 严冰说:“刘大哥,你不知道,当初我和姝玉去你们兵营,看到你给她的信时她有多么的高兴。当时她还没来得及给你回信,她爸和她二哥就来到学校,把她接走了。走时我看到她的眼神空空的,就像丢了魂似的,没想到她一回到家就出不来了。” 姝玉的命运让铁山心酸,也让他感觉非常的失落,尽管他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此时听到姝玉准确的信息,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破灭,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把手里的信纸扶平递给严冰,想说什么,却是想不出该说啥好,于是说道:“别站着啦,咱们往前走走吧。” 俩人默默的走着,严冰打破沉默:“刘大哥,你们不是在山海关吗?啥时回奉天的?” 铁山答道:“我们在山海关和直军作战,因为人员伤亡过大,我们团接到命令,回奉天训练新兵。” 严冰问:“那你们还走不走?” 铁山答:“还不知道,得听上面长官的命令。” 铁山想起给爸爸治腿的事,便把爸爸腿伤的情况说给严冰,他说:“你替我问问,我爸腿里的子弹还能不能取出来?要是能取出来得用多少钱?” 严冰爽快的回道:“行,我回去就给你打听。” 俩人又聊了一些直奉战争的话题,铁山想到时间不早,问:“你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 严冰的脸上掠过一缕失望,她说:“我就住在医院,你有事就来医院找我。” 第35章 严冰的追求 把严冰送回到医院,铁山就告辞离开了。望着铁山远去的背影,严冰的眼神也一直追随着铁山远去,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转回身,她在心里就恼恨起自己:刚才为啥不大胆的邀请他,让他去医院里坐一坐? 严冰对铁山是有着特殊的好感的,当初她听到姝玉说起她与铁山认识的经厉,她就与姝玉的心动一样,只是她把那份心动埋藏在自已的心底而已。她现在很孤独,特别的寂寞孤独,身边连个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在家里,爸妈对她的态度还可以忍受,亲戚长辈、还有邻里们看她的眼神却让她感觉到特别的寒冷;而在外面,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大多都成了妈妈,晚一点儿的也是嫁为人妇。不论她们的命运如何,却也算是都有了各自的归宿,而她自己,却依然行单影只。。。。。。 她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心想,她不会像姝玉那样软弱、那样轻易放弃铁山的。她从铁山的话语中,得知他还没有成家,这让她心中窃喜不已,感觉就像是菩萨在保佑着她,把铁山留住给自己。她给自己打气,她要抓住这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定要抓住! 走在返回训练场的路上,铁山的脑子还在想着姝玉,还在为姝玉的遭遇感到难以接受。尽管他对俩人之间交往的结果,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在了解了姝玉的经历和她的归宿后,他对姝玉的命运更觉心痛。不可否认,他和姝玉之间的交往,虽然短暂到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可是姝玉,已经烙印在他的心里,给了他美好的向往。。。。。。 回到训练场,铁山感到有些人看他的眼神有着一丝羡慕,不过他没往心里去。晚饭后,徐强和他走在训练场上,徐强问:“今天女护士来找你时,我没看见,听你们排的人说挺漂亮的,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学生找到你了?” 铁山明白了为啥人们看他的眼神带着羡慕:“不是,今天来找我的是她的同学。”他把严冰来找他的经过说了,最后叹道:“她已经嫁人,快一年啦。”黑暗中,他的手不自觉的伸进兜里摸到那条蓝丝巾,不过,他没有在徐强的面前拿出来。 徐强为铁山得到的结果惋惜,叹道:“看来你和她真的没有缘份。”话一说完,就停下脚步看着铁山:“你觉得这个女护士咋样,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要不为啥跑到训练场找你?” 铁山被徐强说出的话弄的一愣:“徐哥,你别瞎说,我和她昨天在医院遇见后,说好了她今天来找我的。”铁山把严冰的一举一动仔细回想过后,还真觉察到不少的端倪,于是心虚的补充了一句:“我还让她打听给我爸治腿的事呢。”他的意思是严冰还会找他。 徐强依旧看着铁山:“是吗?我咋感觉她对你好像是有想法呢。” 铁山不想让徐强再说下去,以免自己尴尬,于是扳过徐强的身子:“不说了,回去睡觉。” 回去后,铁山并没有马上睡着,还在想着徐强说的可能性有多大。对严冰,铁山的感觉是她和姝玉一样,她们都是城市里的大小姐,没有啥其他的想法。想起已嫁为人妇的姝玉,铁山甚至对严冰还有一丝丝的疏远,这倒不是说严冰不好,至少从外表上看,铁山认为严冰不差于姝玉。但是铁山对严冰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强烈,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吧?只是铁山没有仔细地思考过,此刻,他的脑子里,姝玉和严冰的身影不断交替出现,搅的他心境难平,他失眠了。。。。。。 过了两天,晚饭时,严冰来到训练场,铁山在新老兵们的注视下,红着脸随严冰向外走去。此刻,时节已是晚秋,天色黑的很快,仿佛还没有走上几步,天空就暗了下来。铁山说:“天黑的真快,咱俩向你们医院走吧?” 严冰点点头,看着铁山幽幽说道:“刘大哥,我要是不来找你,你能去找我吗?” 铁山尴尬的抬起手,挠起了头:“我想。。。。。。我想再过一两天就去医院找你。” 看着铁山窘迫的样子,严冰忧怨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说:“好啦,不怨你了,刘大哥,叔叔腿里的子弹能够取出来,就是费用。。。。。。很高。” 听到严冰说出的钱数,铁山觉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爸爸知道要用这么多钱,一定不会来奉天治疗的,更何况爸爸本来就不想治。唉!铁山叹了口气:“这么高的费用,我爸是不会来治的,谢谢你啦。” 严冰:“谢啥?刘大哥你太客气了,我就是张张嘴替你问问。哎,这么多年,叔叔一直在忍受着疼痛吧?” 铁山:“大概是吧,我爸不说,就算是疼痛,他也不会在家人面前表露出来。” 严冰:“叔叔能忍受这么多年的疼痛,真让人敬佩。” 弯弯的弦月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从俩人的身后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照射出去很远很远。不知不觉中俩人走到了医院,在门口,铁山停下来:“到了,我该回去。。。。。。” 严冰打断铁山:“刘大哥,进去坐一会儿吧,我想和你说说话。”严冰觉得自己脸在发热。 朦胧月色下,铁山看不清严冰的表情,但是他的心儿已怦然一动,回答道:“好啊,我就不客气了。”说完随严冰走进医院,来到她的房间。 铁山是头一次走进女孩子的屋子,心潮因为好奇而起伏不定。严冰打开电灯,铁山看到屋子不大,两张床放置在屋子的两边,床中间靠着窗户有一个两屉桌,地中间是一只铁炉子,铁皮烟筒从窗子的上方引出窗外。此外还有盛放衣物的藤箱及水盆、暖瓶等物品,东西很多,但是给他的感觉是干净整洁。 严冰指着一张床说:“这是我的床,刘大哥你坐。”手指另一张床:“那是我同事的,她也是护士 ,今天回家去了。”说话间她脱下外衣,叠了一下放在床上。 铁山坐在床上,看到严冰里面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毛衣,毛衣紧贴着身子把她丰腴的身材展现出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严冰胸前圆鼓鼓的更显高耸,这让铁山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他还从没有和女孩子挨的这么近,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脸庞热的发烫,他猛然站起来,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严冰。 严冰不明白铁山为啥突然站起来,还背对着自己,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脸色腾地红了起来。她抻了抻毛衣,觉得自然了一些,便找出一个水碗,从暖水瓶里倒出水,走到铁山身前递过去:“刘大哥,你喝水。”声音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铁山看着严冰羞红的脸,赶紧接过水碗一饮而尽,浇息上涌的气血 ,才感觉好受一些。 严冰接过水碗,放下后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铁山,脑袋却像是出现了真空似的停顿住,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说。铁山也在看着严冰,见到如此娇羞状态下的她越发的柔美,怦怦跳动的心就越发的难以平静,刚刚有些浇息下去的气血,又因为眼前的氛围而涌了上来。他感觉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难受的要命,怕再待下去,会克制不住自己。。。。。。“我回去了”说完,他不敢去看严冰,急忙向门口走去。 严冰看到铁山走出屋门,心急的追出去对着铁山的后背说:“刘大哥,你别走,陪我。。。。。。陪我说说话。”说完已羞赧得连脖子都红了起来,身子也是软软地靠在屋门上。 铁山停在屋门外,缓缓转过身,看到严冰那渴盼的眼神,因羞涩而烧成红霞似的秀脸,心中瞬间移动了一下,同时升起要前去呵护她的冲动。他返回来站在严冰身前,低头看着严冰,严冰也抬头看着他,俩人默默的对视着。俄顷,严冰鼓起勇气说:“刘太哥,我喜欢你。” 说完眼睛看着铁山,身子却是在轻轻抖动。 铁山感觉‘轰’的一声被幸福击中,脑子里也是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下意识的伸出手搭在严冰的肩膀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外面挺冷的,进屋吧。” 严冰站着没动,渴望的眼神看着铁山,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 铁山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更不知说啥好,此时被严冰的眼神看的心慌意乱,说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我是当兵的,说不好哪天接到命令就得走,要打仗。。。。。。会死人的,你。。。。。。我家里很穷。。。。。。” “我不嫌弃。刘大哥,你喜欢我吗?”话未说完,严冰眼眶里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流下来。 铁山脸色憋的通红,却说不出‘我喜欢你’那几个字,但是已缓过神来,他勇敢的上前拥抱住严冰,并伸出一只手去擦严冰脸上的泪水。严冰感觉到铁山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脸上滑动,一种委屈中带着慌乱、慌乱中还有幸福的复杂的情绪涌出来,让她紧紧抱住铁山,脸抵在铁山的肩上,‘呜——呜——’的失声痛哭起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寂寞孤独,委屈无助,世俗的冷眼等等压抑着她好久好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倾泄,而且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倾泄出来。所以她哭的是那么的悲伤,又是那么的欣慰。。。。。。 铁山不明白严冰为啥哭的这么厉害,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现在脑子里已被巨大的喜悦占据,两只手也是僵硬地搁在严冰的肩上和腰上。面对哭泣的严冰,他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说什么好?良久,他就那样紧紧地抱着严冰,从严冰身上传来的热度,他感受到严冰的心意。。。。。。 两人之间的心障消失了,他们就那样紧紧的相拥在屋门外,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都能从对方的气息中感觉到、在这一刻,两人融合在了一起。 一阵夜风吹来,严冰感觉身子有些发冷,才想起两人还在屋门外。她挣脱开铁山的拥抱,拽着铁山进屋,关上屋门,把铁山让坐在自己的床上,就走向对面的床。 铁山的脸色还没有退烧,他起身拽住严冰,拉着严冰坐在自己身边,之后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严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严冰没有反抗,她依偎在铁山的怀里,此刻,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心,尚还有着泪痕的羞红的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她说:“刘大哥,你还没说喜不喜欢我呢?” 铁山拥抱着严冰丰腴的身子,整个人已完全被兴奋所占据,怦怦的心跳让他感觉全身发热。低头看着严冰红润的脸、娇羞的神态,更让他感到心猿意马,腹部好像有火焰在噌噌窜起,心跳也越来越快。他赶紧闭上眼睛,放缓呼吸,使劲压抑住向上窜动的心火。 严冰似乎感觉到铁山的异样,她直起身转过头,见铁山闭着眼睛,便问:“刘大哥,你咋的啦?” 铁山尴尬的红着脸,躲避着严冰的眼神:“没事,我。。。。。。太晚了,我得回营房了。”他是该回营房了,说完,就起身低着头向门口走去。在门口,铁山背对着严冰说:“我也喜欢你。”说完拉开门,逃一样离去。 严冰追出去,看着跑远了的铁山,她开心的笑了,笑容是那么的甜美,好像盛开的花朵。 第36章 女婿上门 铁山走出医院很远,在凉爽的秋风吹拂下,燥热的心情才算是平复下来,不过,他还没有从巨大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尽管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因为凉爽的秋风让他的头脑特别的清醒,他感觉神清气爽,心中一片清明。而随着心境的放松,脚步也随之轻快起来,迎着弯弯的弦月,他吹着口哨,向训练场走去。夜色下,幽静的马路上早已不见人影、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伴随着快乐的口哨声前行。哦!伴随着他的还有那因夜风吹动路旁的树木,从那树枝上发出的鸣啸,应和在他的哨音里。。。。。。 隔了一天,晚饭后,铁山就急忙出了训练场,来医院找严冰。严冰还没有下班,她把最后一名病人送出门外,看到铁山正站在门前,她立刻高兴的笑了,脸上的一丝疲惫也随之隐去。她让铁山稍等一会儿,便转身跑回去。 不一会儿,换下护士服的严冰走出来:“刘大哥,我屋里同事在呢,咱俩去外面走走吧?” 铁山说:“好,呃,你还没吃饭吧?” 严冰心里高兴,她说:“我现在不饿,回来再吃,走吧,刘大哥。” 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走在路上,俩人之间却是保持着距离;他们之间的窗户纸虽然被捅破了,严冰也没大胆到在外面的马路上与铁山挨的很近。 铁山问:“你们护士挺忙的?” 严冰答:“也不是天天忙,像今天,病人比平时多,下班就晚了。” 俩人边走边聊,说了一会儿闲话,铁山问:“咱们俩的事情,你们家。。。。。。能同意吗?” 严冰脸上出现一丝忧色,只是一闪而过:“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他们同意。”严冰把她们家的情况缓缓向铁山道出。她说:“我姐姐嫁到大连后,从没有回来过,也不给家里写信。我爸妈后悔也晚了。这次抡到我,我爸妈应该不会反对,他们巴不得把我早点嫁出去呢。再说,我现在挣钱了,能养活自己,他们也不像以前那样急着逼我嫁人。”严冰叹了口气:“唉,仔细想一想,相比起姝玉她爸,我爸妈还算是很开明的。”说完歪头看着铁山:“刘大哥,你家呢?” 铁山:“我爸妈不会有意见的,他们要是看到我把你这么。。。。。。这样好看的媳妇领回家,不一定咋高兴呢!” 严冰的脸上漾出幸福的微笑,看到前后无人,她迈步靠近铁山、伸出手臂挎在铁山的胳膊上。她依偎着铁山说:“过些天我休班时,带你去我家,告诉我爸妈咱们的关系。然后再去你家。。。。。。”说着,她脸上的笑容里,涌现对未来美好的期盼。 铁山停下脚步,他从兜里掏出那条蓝色的丝巾,递给严冰:“这条丝巾,给你,你收起来。” 严冰没有去接,她看着铁山:“你收着吧,我不介意的。” 铁山抓起严冰的一只手,把丝巾放到她手里,说:“那不行,还是你收起来吧。” 严冰哪能不理解铁山的心思,她接过丝巾,顺势依偎在铁山身上,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铁山把严冰抱的更紧一些,贴着严冰的耳边:“去完你家,咱们过年时就去我家结婚,好吗?”严冰点着头看向铁山,嫣红的脸上满是幸福之色。铁山见到严冰点头;对着严冰的额头大胆亲了一口,看到有行人过来,又急忙放开严冰。 幽深的马路静悄悄的,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弯弯的月牙就像是美人刚刚睁开的慵懒的睡眼,迷离的目光追随着铁山和严冰,随他们缓缓前行。一路上,俩人聊着他们之间未来的话题,心情也同这旖旎的夜色一样,纯净,美好。。。。。。 严冰的家就在奉天南马路附近的一条街上,开着一家不是很大的裁缝铺。临街是三间门面房,用来接待顾客、缝制衣服和摆放布料、衣物之用。当铁山提着礼物随严冰走进房内,严冰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子正在做活儿。严冰的妈妈看见女儿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军人,军人手里提着的还像是礼物,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她迈动着莲足来到严冰身边,拉着女儿的手,眼睛看的却是铁山,见铁山面容不错,身材也挺拔适中,穿在身上的军服还像是个长官,心中已是非常的满意。 严冰对铁山说:“这是我妈,这是。。。。。。”她本想说这是她男人,想到是在妈妈的身边,而她还没成为铁山的媳妇,就尴尬的不知咋说好。 铁山连忙说:“婶子您好,我叫刘铁山。” 严冰妈妈的脸上满是笑容:“好,好。”严冰又为铁山介绍了爸爸和哥嫂,铁山一一问好。严冰妈:“走,咱们去后屋。”她拉着严冰,看女儿的眼神全是笑意。 穿过后门,是一个不大的小院,正对着的是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铁山与严冰的哥哥说着话走进正屋,看屋内的摆设,铁山就感觉到要比自己家殷实得多。 铁山把手里的礼物递给身边严冰的哥哥,并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客气一番落座后,严冰的哥哥问:“刘老弟,你这么年轻就当上长官,是啥职务?” 铁山:“我是排长,才当上不久。” 严冰哥哥:“你上过军校吧?听说你们和直军还在关里打仗?” 铁山:“我没上过军校,只在家乡念过两年私塾。一个月前,我们团就在山海关和直军交战,这次回奉天是负责训练新兵。” 严冰哥哥:“啊,听说那边仗打的很激烈?还死了很多人呢?” 铁山斟酌着回答道:“是很激烈,伤亡很大。” 严冰哥哥:“新兵训练完,你们还会去关里参战吗?” 铁山:“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新兵训练完我们去哪儿?还不知道。” 严冰的妈妈过来打断他们,笑着对严冰哥哥道:“别说了,快去把你二叔、三叔和大姑、老姑都叫来。”说着又招呼严冰:“冰儿,带你女婿去街上买些肉和菜去。”说完把早已准备好的钱塞到严冰手里。 严冰脸一红,招呼铁山向外走去。她明白妈妈的小心思——她是想让街上的左邻右舍们都看到,自己有夫婿了,而且还是个年轻的长官。她能理解妈妈想要在外人面前炫耀一番的想法,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得意,尤其是来到街上,感受到人们看她和铁山时羡慕的眼神,她就时不时的瞟一眼走在身边的铁山,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当铁山问她,是不是给她那躺在摇篮里的小侄儿买啥礼物时,让她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的细致周到,心中更觉幸福、骄傲。。。。。。 而家里,严冰妈一边淘着米,一边招呼男人把待客的干木耳找出来,多泡一些;看看家里的酒还够喝不?不够,赶紧去买。家中的亲戚们先后到来,向严冰爸妈道喜,说冰儿没白等,真是命好,找了个长官做女婿。严冰爸爸笑着应对着兄弟姊妹的问话,欣慰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微微发弓的身子也似乎挺直了许多。 严冰和铁山从街上回来,姑姑和婶子这几个小脚女人立刻围过去,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关心的问这问那,夸严冰越来越漂亮,夸铁山长的一表人才,热情得让严冰和铁山——尤其是铁山,脸热心跳。之后,严冰把长辈们一一向铁山介绍完,铁山就被严冰的三叔拉过去,这位文绉绉的账房先生待铁山坐下后,问道:“小刘长官在哪支军队高就,官居何职?” 铁山:“我在陆军混成旅,是排长。” 严冰三叔:“你们和直军交战,战况如何?你看谁能赢下这场战争?” 铁山:“现在战争已经结束,直军失败了。” 严冰三叔:“啊,战争结束了,这么快?”看到铁山点头,严冰三叔又问:“小刘长官是哪里人,家中高堂可好?” 铁山红着脸说:“三叔您是长辈,千万别再叫我长官,叫我小刘就行。我家在辽西,妈妈身体还行,爸爸前些年大腿受伤,走路不太方便。” 严冰三叔脸上露出笑容,觉得铁山很会说话:“听你说话,是念过书吧?” 铁山:“我念过俩年私塾。” 严冰的二叔和俩个姑父不擅言谈,就三叔话多,这时,严冰爸爸看到桌子上的菜已摆满,说道:“老三,别说啦,上桌,都上桌,咱们边喝边唠。” 已挪至地中间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严冰爸爸说是都上桌,其实能上桌陪客人的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这是家家户户的规矩。就连已上中学的严冰的弟弟,中午回来吃饭时,严冰妈也是从桌上拨了些菜,盛了饭让他去灶台上吃。严冰的爸爸坐在八仙桌主位上,严冰的俩个叔叔和姑父坐在桌子的两侧,铁山与严冰哥哥坐在严冰爸爸的对面。 严冰把烫热的酒壶放到铁山身前,意思是让铁山先给长辈们倒酒。铁山起身拿起酒壶:“我不懂咱这喝酒的规矩,就先给严叔满上。”然后依次给严冰的叔叔、姑父身前的酒盅倒满,给严冰哥哥满上后,才为自己的酒盅倒酒。 严冰爸爸心中满意,他端起酒盅:“来吧,大家先干一杯。”看到全都端起了酒盅,便先一饮而尽。铁山酒量不行,想到是第一次来严冰家,便也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酒桌上,男人们围绕着铁山,边喝边唠,随着酒意渐浓,话也越唠越热烈。 桌下的严冰妈与她的俩个妯娌,大姑姐、小姑子几个小脚女人,忙完了灶台上的活计,已脱下绣着花的尖尖莲鞋,盘着腿坐在炕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闲话。当然了,她们的眼睛和耳朵主要是聚焦在地上喝酒的男人们身上,尤其是铁山的身上。严冰妈妈的眼神就一直瞟着铁山,看到酒桌上举止得体的女婿,她是越看越喜欢;偶尔瞄一眼女儿,感受到女儿看女婿时的柔情,她的心里就像是抹了蜂蜜一样甜蜜。俩个妯娌和大姑姐、小姑子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向严冰妈夸着铁山,心里却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忌妒:自家的女儿咋就没摊上这样的女婿呢?或是将来自家的女儿找女婿时,也要找像铁山这样的男人。。。。。。 桌上,铁山脸色通红,连眼睛都红了起来,他对严冰的三叔说他从不喝酒,今天是破例了,不能再喝了。严冰三叔准备劝铁山再少喝一点儿,严冰爸爸看到铁山的脸色,就对严冰三叔说道:“他不能喝,就别劝了,咱们把壶里的这点酒分了,喝完吃饭。” 等到女眷和孩子们吃过饭,唠过一阵后,叔叔和姑姑们分别离去。严冰被妈妈叫去了厢房,母女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严冰才出来和铁山向爸爸、哥嫂告辞。 离开严冰家,铁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严冰:“你家里人太热情,我快受不了啦。” 严冰看着铁山,脸色忽然间羞红一片,她低声说:“那你以后要对我好。。。。。。”她现在的心里已被幸福所装满,妈妈刚才把她叫出去,问过他们之间的情况后,就叮嘱她快些结婚。她当然期待两个月的时间快快过去,她好随铁山去他家的那个小山村、去见她的公婆。。。。。。 铁山连连点头,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第37章 儿媳妇登门 铁山与严冰的事儿,自然瞒不过训练场的人,徐强要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他既羡慕铁山,又对女孩子的行为感到惊愕和敬佩。在徐强的认知里,像严冰这样大胆追求男人的女孩子,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他为好友高兴,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酸醋味,他对铁山说:“怎么样,我早就看出来了,是你小子没和我说实话。” 铁山尴尬得脸色通红,他无法把他和严冰之间的私密事儿说给徐强,只能是笑着:“徐哥,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徐强故意绷着脸:“我又没说你瞒着我,你脸红啥?” 铁山知道徐强是在逗他,他告诉徐强:他准备过年时带严冰回老家结婚,并对徐强说,你也快点找个媳妇,早点成个家。徐强心中一阵阵苦涩。。。。。。 俩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严冰在家里与爸妈和亲人们告别。她的眼眶里一直有泪水在打转,妈妈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流着眼泪,嫂子和姑姑、婶子们说着宽慰的话。。。。。。 铁山提着一只藤箱,与严冰哥哥走出门外,严冰哥哥说:“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她脾气犟、性子烈,你平时让着她点儿。” 铁山点着头:“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说完把藤箱放到人力车上。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亲人,坐在人力车上,严冰回过头去,看到爸爸妈妈那复杂的眼神时,一股强烈的心酸让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无声流下来。。。。。。 在锦州下了火车,铁山去顾马车时,巧了,又遇见上次和陈先生同路时的车夫,车夫也认出了铁山。他十分热情,说不要钱也会把他们免费送到家,铁山明白车夫是在客气,便说如果他不要钱,他就去顾别人的车。最后车夫说了价钱后,铁山与严冰才上了他的车。 马车出了城,车夫便吆喝着马儿跑了起来,把车赶的又快又稳。车夫依然健谈:“小兄弟,上一次坐我的车到现在有两年了吧?这次是和太太回家过年?” 铁山没去纠正车夫,他说:“是啊,两年没回家了。”他看了一眼严冰,又转向车夫:“大哥,现在这条路上太平吗?” 车夫答:“前些日子,你们和直军在山海关开战,咱这里也有不少奉军经过,胡子就少了很多,这一段时间还算太平。” 车夫的回答让铁山心里踏实许多,严冰则是兴奋异常,还没离开过奉天的她,看着路边不断出现的高高低低的大山,不时的向铁山问这问那。铁山回答着严冰,心中却在想:千万别遇见胡子。他拔出枪检查了一遍,放回腰间枪套。 因为有了严冰的陪伴,偊偊前行的马车上不时有了笑声,车夫也像是受到了感染,不时的插话说一些趣事。随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铁山的心情就越是起伏不定,感觉就连入眼所见的灰蒙蒙的、苍凉的大山,也像是有了无限的生机。。。。。。好在正如车夫所说,一路上平安无事,当天上的太阳偏西时,马车驶进了刘家沟,停在铁山家门前。 铁山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身子,把严冰搀下车,取下藤箱。车夫接过铁山递过去的车费,客气的向铁山道谢后,赶车离开。 铁山看着还在活动身子的严冰:“让你受冻了。”他提起藤箱,过去扶严冰。严冰白了铁山一眼,她的身子已冻的有些僵硬,扶着铁山活动了一会儿腰腿,感觉身子灵活些,便随铁山向院内走去。 屋内听到动静的铁香跑出来,身后跟着两岁多的侄儿小金珠。铁香欣喜的喊道:“三哥,”又看向严冰:“这是我三嫂吧?”说完不等铁山说话,便向屋内喊道:“妈,我三哥和三嫂回来了。”喊完看着严冰。尽管心里有了准备,听到铁香的称呼,严冰的脸色还是红了。 妈妈和二哥二嫂迎出来,妈妈一边打量着严冰,一边上前拉住严冰的手,脸上已是笑容满面。虽然她已在儿子的来信中得知儿媳妇要来,此时见到穿着时尚,而且模样俊美、落落大方的严冰,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她拉着严冰的手:“天太冷了,走,快进屋。” 铁山把藤箱交给二哥,抱起站在二哥身后、一直在偷偷看着他的侄儿小金珠,在侄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金珠有些眼生,被铁山抱进屋内,看到妈妈后就伸着小手向着妈妈哭了起来,铁梁见媳妇手上有面粉,急忙接过儿子。 爸爸把炕上的面盆和包好的豆包往边上挪了挪,腾出地方,铁香拿着抹布把炕上擦了擦,才请严冰坐到炕上。妈妈一直笑呵呵的拉着严冰的手,坐下就吩咐铁香:“铁香,快去给你嫂子倒碗热水。”之后就对严冰说咱家这里路远、不好走,让严冰路上受罪了,还向埋怨铁山,说这么冷的天气,咋就不多穿点?真不会照顾人。 小金珠见到生人,妈妈和爷爷、奶奶,还有姑姑谁都没有搭理自己,哭声更响了。严冰说:“是二哥的孩子吧?刘。。。。。。把糖拿出来,哄哄他”严冰本想说刘大哥,觉得不合适,说完脸就红了起来。 铁山去包里取出糖,剥开糖纸伸向小金珠嘴边,小金珠晃动时嘴唇沾到了糖果,立刻止住哭声,看了看糖果,又仰头看着爸爸,没敢伸手去接。铁山抱过金珠,把糖放在侄子的嘴边,小金珠不哭了,张开小嘴就把糖含在嘴里,然后又伸出小手去够铁山手里的糖。见铁山把糖握在手里,就鼓着小脸,使劲的伸手去掰,看着小金珠可爱的动作,一家人全都笑了起来。 晚饭后,铁山把他和严冰回来结婚的事对爸爸妈妈说出,妈妈问:“咱家连新房都没给你准备,你们住哪儿?再说,这连个媒人也没有啊。” 铁山说:“妈,我和严冰不讲究那些,新房用铁香那屋就行,过完年我俩就回奉天。” 妈妈面向严冰问:“孩子,你家里爸爸妈妈都同意吗?” 严冰说:“婶子,您放心,我家没意见。” 妈妈抓过严冰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孩子,这。。。。。。这也太委屈你啦!” 严冰回道:“我不委屈,只要。。。。。。他对我好。”严冰看了铁山一眼。 妈妈瞪起眼睛看铁山:“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就是追到奉天,我也会替你出气。” 铁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妈妈则是掰起了手指头,嘴里叨咕着看向老头子:“这离过年还不到十天啦,你看,二十八那天办事好不好?”稍顿了顿,也没等爸爸回答,又说“咋也得做两套新被褥,再把亲戚和屯中的人请来庆祝一番,拜堂成亲吧?” 爸爸说:“行啊,只要孩子没意见就行。” 铁山与严冰相互看了一眼,铁山道:“行,就按妈说的办。” 躺在被窝里,铁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妈妈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不停的与老头子说着话儿,商议着办喜事的细节。对面的屋子里,铁香和严冰还没有睡着,说着属于她们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儿。 而在厢房,铁梁与媳妇也在说着话儿,媳妇桂媛:“他三叔真是命好,等于是白捡了个媳妇,还是个识文断字、能挣钱的护士。哎,你知道护士是干啥的吗?”声音中有着一丝醋味。铁梁已是困意渐浓,迷迷糊糊的回答:他也不知道护士是做啥的。。。。。。 次日早饭后,铁山想去找二贵和铁成,铁香告诉他俩人贩缸去了,还没回来。铁山陪着小金珠玩了一阵,小金珠玩累睡着后,他见家人都在做着活计,自己没啥事,就抓了些子弹,拿上枪准备去山上转一转。严冰听说他要去上山,很高兴,也想随他去山上看一看。妈妈看严冰高兴的样子,叮嘱俩人:“去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铁山拉着严冰的手登上一个小山梁,他指着远处山下的那条小路:“看到那条小路吗?我念私塾那两年,就是天天走那条路去黄家湾。” 严冰问:“从咱这到黄家湾有多远。” 铁山:“有十多里路吧。” 严冰:“那得走一个小时吧?刘大哥,你不再上学是因为叔叔腿受伤吗?” 铁山拍了一下被自己握着的严冰的手:“我不是和你说过,别再叫我大哥吗,又忘了。”感觉握着严冰的手被掐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当时我爸被胡子打伤,家里的马车和挣的钱都被抢去,哪还有钱供我去念书。” 山梁上的风很硬,吹在脸上有一种刺痛般的感觉。铁山拉着严冰:“走吧,咱俩顺着这边背风往前走,看看能不能遇见野兔、野鸡啥的。”说着把枪掏了出来。 走了没多远,严冰就气喘得粗重起来,她说:“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说着就坐在了地上。待铁山坐下来,她说:“教我打枪。” 铁山把枪递给严冰,讲了开枪的步骤后,指着二三十米处的一棵小树说:“你瞄着那棵小树,瞄准了就勾扳机。” 严冰举枪瞄着小树,因为紧张,手抖得厉害。铁山伸出手握住严冰拿枪的手,等到枪口不再晃动,铁山说:“瞄准了就勾扳机。” 严冰听到铁山说话就勾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后,子弹没有击中小树,却惊起了一只野兔,从小树边的草丛下窜出来,斜刺里向山上跑去。铁山飞快的拽过枪,稍加瞄准就‘砰、砰’连开了两枪,只见正跑着的野兔打了一个滚后,不动了。 严冰瞪大了眼睛,惊喜地喊道:“打中了,啊,真打中了。” 铁山跑过去捡回野兔:“这只兔子真不小。” 严冰看着铁山手中的野兔,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啊,还热乎呢。” “哈哈,没白来,走吧,咱们回家。”铁山把枪别在腰里,一手提着野兔,一手伸出去拉着严冰,俩人向山下走去。 走进村子,铁山笑着和遇见的人打着招呼,向严冰介绍说这是二叔、这是三婶、这是四姑。。。。。。严冰也笑着对二叔、三婶、四姑问好。不过,他(她)们的眼神大多都是瞄在严冰身上,有惊讶、有热情、有羡慕、当然也有嫉妒。 回到家,小金珠就跑过来让铁山抱,他已不再眼生,惊奇的看着铁山手里的野兔。铁山抱起小金珠,举起野兔:“告诉三叔,想不想吃兔肉?” 小金珠回答:“叔叔,糖。”他觉得糖比兔子肉好吃。 铁山带着媳妇回来结婚的事儿早就传遍了全村,大伯大妈听说铁山回来了,就过来他家,此时正和爸妈坐在炕上,唠着铁山的婚事。铁山向大伯大妈问好,严冰在铁山介绍后便被大妈拉坐在炕上,大妈看着严冰夸道:“这姑娘长的真俊,一看就是个好媳妇,咱们铁山有福了。”随后,不时的会有人来家中串门儿,说是来看铁山,其实是来看严冰的。 宝加俩口子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的脸上始终就没断过笑容。听着村人们恭维的话语,看着沉稳得出乎他们预料的儿子,还有模样俊俏、说话文雅得体的儿媳妇,他们的心中就特别的骄傲,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得意。。。。。。 第38章 拜堂成亲 今天是黄家湾集市的日子,因为要办喜事,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妈妈不放心,就与两个儿子一起去赶集。在集市,铁山和铁梁把车上的炕席、筐篮卸下摆好,便和妈妈寻找卖肉的货摊。集市上平时是没有卖肉的,偶尔有一份,也是卖者留下自家食用的,余下的才会拿来集市上售卖。现在年关将近,杀猪的人家要比平时多,应该会有卖肉的,果然,铁山和妈妈走了一会儿,就遇见了一份卖肉的。 与卖肉的谈好了价钱,妈妈狠了狠心:“给我来五十斤。” 卖肉的眉开眼笑,恭维着妈妈:“大嫂,一看你就像个有福之人,家中要办喜事吧?” 妈妈笑着点头,接过找回的零钱,对铁山说:“去把肉放你二哥那,我去看粉条。” 铁山和妈妈把要置办的物品购买的差不多时,集市时间已经过半,妈妈走的小脚发疼,但是她高兴,不时的还会停下来,与熟悉的人聊上几句。回到摊位,妈妈坐在后面的驴车上,感觉腿和脚都有些胀痛,身子也是特别的疲惫。不过,她的心情是非常舒畅的,看着身前两个健壮的儿子,她就觉得无比的自豪,疲惫的身子也像是轻松了许多。 散集后,妈妈要去舅舅家,她告诉铁山:林祥、林娟兄妹都结婚了,舅舅家又新盖了两间厢房。来到舅舅家,二表哥林祥听到狗的叫声,与大着肚子的媳妇从厢房里出来,见是姑姑和铁梁哥俩,连忙跑过来。他叫了一声姑姑后,就跳过去捶了一下铁山:“啥时回来的,听姑姑说你当上了排长?”说完不等铁山回答,又招呼媳妇与铁山相认。 铁山和二表哥说着话走进正屋,见到舅舅、舅妈,铁山感觉舅舅、舅妈明显比两年前老了许多;他们头上的白发更多,脸上的皱纹更深。舅妈把妈妈让坐到炕上,就看着铁山:“这孩子,比上次走时壮实多了。铁山,咋没把你媳妇带来,让舅妈看看?” 铁山被舅妈问的不好意思,妈妈为他解了围:“车上没有地方坐,他们俩也是走来的。”妈妈把铁山结婚的事儿说了,舅舅、舅妈听了先是惊讶,想一想又为姐姐家感到惊喜,感叹铁山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舅舅对铁山说:“咱以后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儿。” 铁山连忙点着头回答:“我知道。” 表哥问他:“你不是在山海关吗,咋又去奉天啦?听说前一阵子在山海关,你们和直军打的很激烈,死了很多人?” 铁山看到妈妈和舅舅、舅妈也都看着他,怕妈妈担心,就说:“具体有多激烈我也不知道,仗还没打完,我们团就被调回奉天训练新兵。” 铁山害怕表哥再问出他不好回答的话,就给表哥讲起了训练新兵的事情。妈妈打断了他们:“咱们得走了,外边车上的东西,得赶紧回去收拾出来。”舅舅、舅妈想到姐姐家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就没再挽留。妈妈叮嘱舅舅一家结婚那天早点过去,便与两个儿子上车离去。 回到家,妈妈吩咐铁香和儿媳妇桂媛,趁着肉没冻实赶紧把肉切成小块,分开,到时取用方便。又吩咐铁梁去请宝仁叔和三爷爷,请他们过来商量如何办好铁山的婚事。她想,儿媳妇严冰虽然没有啥讲究,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有的,不然,会被屯中人耻笑的。 宝仁叔和三爷爷先后到来,铁山和严冰向两位长辈问好。宝仁叔和三爷爷看到面容俊俏,说话全然没有山村女孩子的那种羞涩,且还彬彬有礼的严冰,感到微微惊愕的同时,心中也在不住的称赞铁山。三爷爷的脸上露着笑容:“好小子,听说你都当上了排长?” “是,三爷爷。”铁山对三爷爷一直很恭敬。 三爷爷:“咱们村子小,就出了你一个当兵的,你可要争气,别给你爸妈、给咱刘家沟的人丢脸?” 铁山对着三爷爷点头,宝仁叔听说铁山当上排长了,也对爸妈夸着铁山。妈妈客气地回应着,并指着铁山和严冰说:“我们家想在年前二十八那天,给他们俩办喜事,请三叔和宝仁兄弟过来,帮我们拿拿主意,看看还缺啥不。 宝仁叔:“我看铁香切肉呢,东西都买回来啦?” 妈妈:“头晌去黄家湾赶集,都买回来了。”妈妈把买回来东西的数量一一说出,宝仁叔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妈妈说完,宝仁叔与妈妈又合计了一下,说:“够了,足够用了。” 三爷爷:“姑娘家没有来人,有啥说道没有?” 妈妈看向严冰,严冰道:“三爷爷,我们家没说道,您老看着办就行,越简单越好。” 一句三爷爷叫的他心中舒坦,说出来的话也让他和宝仁叔对严冰又高看了许多,更让宝加夫妇感觉这个儿媳妇在外人面前,给儿子、给他们家长了脸。 商议好了操办喜事的具体事节,留三爷爷、宝仁叔在家喝酒吃饭。爸爸前所未有的高兴,与宝仁叔老哥俩越喝话越多,话多,酒也喝的越多。受两个侄子的影响,三爷爷也喝的很是尽兴,铁梁、铁山哥俩在三爷爷和宝仁叔的劝说下,也是喝的脸红脖子粗。。。。。。 送三爷爷和宝仁叔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还残留着一点点晚霞的天空上,已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等不及似的出现了。铁山把走路有些摇晃的三爷爷送到家,和三爷爷家人聊过后,才起身离去。此时,天已漆黑的很,有需要点灯人家的窗户上已有了微弱的灯火出现,村巷里也没有人走动,显得是那样的祥和、宁静。走在这熟悉的村巷上,铁山的心情也像是被水洗过似的清澈而又安祥;想到几天后他和严冰就要走进洞房,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家中,见到没有啥事情,铁香说困了就拉着严冰去西屋。这几天,铁香总是盼着晚上早早到来,她好和严冰早早躺在被窝里,听严冰给她讲那些外面的事情。这让铁山十分郁闷,他想和严冰说说悄悄话的机会,就没了。 铁香哪里知道哥哥的心思,她趴在被窝里对严冰说:“嫂子,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和我三哥是咋认识的?” 严冰侧过头来:“铁香,上次你三哥回来,他说没说过姝玉?” 铁香问:“没有啊,姝玉是谁?” 严冰觉得她和铁山的事没啥可隐瞒的,就把他们认识的过程慢慢向铁香道出,说完叹息道:“姝玉是命不好,把你哥这么好的男人留给我了。哎,铁香,你也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男人?要是有,可千万别错过喽。”说完笑着把脸凑到铁香面前。 铁香感觉脸上红了起来,脑子里瞬间掠过二贵的身影,嘴里却是说:“我没有。”黑暗中,她知道嫂子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却不敢面对嫂子敞开心扉;她羡慕嫂子,却没有勇气说自己的事儿。 次日午后,二贵和铁成贩缸回来了,俩人听家人说铁山回来了,便前后脚的来找铁山。铁山看到比两年前更加粗壮的二贵、身高要比自己还猛一些的铁成,心中特别高兴,看着正在炕上赶制被褥的妈妈、嫂子她们,觉得说话很受拘束,就和俩人向外走去。 走出门外,二贵就憋不住说道:“铁山哥,嫂子真好看!” 铁成也附和着点头:“是啊,嫂子说话也好听。” 铁山听着心里舒服,不过他只是笑笑,问:“你们俩这次去贩缸,顺利吗?” 二贵:“挺顺利的,大伙儿都说,这一趟挣的还行。” 铁山:“挣多挣少没关系,顺利就好。你们俩出门在外,遇见事千万别着急冲动,别像我爸,腿被打伤,钱也被抢去。” 二贵和铁成同时点着头,铁成问:“三哥,你不是在山海关吗?听说几个月前那里仗打的很激烈,都说死了很多人呢。我妈说,婶子还偷偷哭过呢。” 铁山:“是打的很激烈,仗没打完我们连就剩下二十多人,我们团因为伤亡太多,才被撤回奉天训练新兵。我原来想过让你俩去我那当兵的,后来一想这些年总是打仗,今后还打不打仗?谁也不能确定,就没给你们俩写信。”说完嘱咐俩人千万别把他说的话传出去。以免家里人知道了为他担心。 三人聊着离别后的话题,向村外的小树林走去。来到树林内,二贵对铁山说:“铁山哥,你现在可不一定打得过我了。” 铁山活动了一下手脚,面向二贵:“来吧。”俩人拳来脚往的对打起来。。。。。。 离开小树林,铁山揉着额头上鼓起的包:“二贵,你这一拳真够狠的。” 二贵十分开心:“哈哈哈,以前都是你揍我和铁成,这回也让你尝尝挨揍的滋味。”说完躲开铁山:“回去让嫂子看看你的战果。” 回到家,饭桌上,严冰发现他头上的包,问他:“你的头被撞了,咋起了这么大的包?” 铁山脸一红:“没事,过一天就消了。” 铁梁问他:“你和二贵、铁成去小树林了?头上的包,是被他俩揍了吧?” 一家人,连爸爸妈妈都笑了。严冰迷惑地看着一家人和尴尬的铁山。。。。。。 两天后,腊月二十八的早晨,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铁山家的小院,迎来了明媚灿烂的阳光。一大早,二贵、铁成等几个小伙子就跑来帮忙,三娇和几个女孩子借口找铁香,其实是看新娘子,都涌进了新房。随后,就陆续有亲友、屯中人先后到来,欢声和笑语也便在小院里响起。天上无风也无云,冬日的暖阳照射下来,似乎也让这明亮的小院有了融融的暖意。 爸爸妈妈满面笑容,与前来祝贺的亲友、屯中人说着祝福的话语。没想到,与舅舅家一同前来的,还有铁山的老师黄先生。铁山惊喜的跑过去向老师问好,把老师和舅舅、舅妈迎进屋内。 落座后,黄先生说:“听到铁山结婚,我来讨一杯喜酒喝,姐姐、姐夫不嫌我唐突吧。” 妈妈笑着回答:“哪能呢,铁山能有今天,还不多亏了你,你能来,姐姐是真高兴,待会儿,让你姐夫陪你多喝几杯。” 院门外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说明吉时已到,铁山和严冰拜过天地、拜过爸妈,两人互拜过后,被送进新房。简短的仪式后,热腾腾的菜肴就端上了桌,温热的酒被倒进大小不一的酒杯;随着酒的入口,酒桌上的氛围热闹起来,小院里就不时响起笑声。。。。。。 这一夜,铁山成为了真正的男人,严冰在铁山的爱抚下,也由姑娘变成了水做的女人,瘫软在铁山的怀抱里。。。。。。 这一夜,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好多人家也都是难以入眠了。铁山的婚礼虽说是简单了一点儿,但给屯中人的印象却是深刻的,他们也对酒席上丰盛的菜肴,感叹着铁山家发生的巨大的变化。而村子里那些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受严冰的影响,旺盛的精力让他(她)们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下来。。。。。。 第39章 精明的严冰 从睡梦中醒来,严冰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感受到压在自己胸脯上铁山的手臂,神志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想着夜里俩人之间的激情,严冰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热,看着还在沉睡中的铁山,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身在梦中的感觉。她把身子向铁山靠了靠,感受着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还有平缓的呼吸声、怦怦的心跳声,脸上是一片幸福满足之色。 也许是受到严冰的触碰,铁山也醒来了。他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感觉严冰一直在瞅着他,只是在他睁开眼睛时,她才闭上眼睛假装还未醒来。铁山坏笑了笑,把还搁在严冰胸膛上的手用力紧了紧,伸腿向严冰的身上压去。感觉到铁山身体上的变化,严冰不敢再装下去,他用力推开铁山:“该起来了,你没听到铁香都出去了?” 铁山有些不舍的松开手,放严冰起身穿衣服,却还歪着头盯着严冰裸露的胸部,严冰被铁山看的不好意思,红着脸转过身去。铁山起身凑到严冰的耳边:“你的后背也好看。” 严冰白了铁山一眼,伸手推了一下他的额头:“快起来吧,别让铁香和二哥他们笑话。” 吃过早饭,铁山带着小金珠在玩,二贵和铁成跑过来找他。二贵:“铁山哥,带上枪,咱们去山上转转?” 小金珠看到叔叔要走,哭闹着要跟着铁山,正看着这边的铁香跑过去,抱过小金珠哄着,直到拿出糖来才算止住他的哭声。 三人转了很久也没发现猎物,在一个山梁上,铁成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粗气说道:“转了这么长时间,连个兔子毛都没看见,看来今天白来了。” 因为没有发现猎物,铁山也感觉很累,他说:“歇一会儿,咱们就往回走。” “铁山哥,问你个事,能搞到枪吗?我俩都想买支枪,就是咱们这儿枪太贵了,咱买不起。”二贵说完,铁成紧跟着说道:“是啊,三哥,要是能搞到枪,咱少花一些钱就买。” 铁山想了想说道:“子弹我能弄一些,枪可不好搞,等我回奉天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少花点钱买到旧枪。”他看了两人一眼:“这事只有咱三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说。” 二贵和铁成急忙点头,二贵:“铁山哥,你就放心吧,我俩都不是小孩子啦。” 往回走时,铁山知道二贵和铁成想玩枪的心思,便把枪交给俩人轮流拿着,慢慢往回走。半路上还真惊起一只兔子,野兔蹦跳着向前跑去,拿着枪的二贵瞄着野兔连开了两枪,只见前面的山地上冒起两股烟,受到惊吓的野兔,更快的窜向山梁后面。等到三人跑到山梁上,四下里看去,早已不见兔子的踪迹。 铁成去接二贵手里的枪,不忘取笑二贵:“你这两枪,还真打出来两股烟,却连根兔子毛都没打下来。” 二贵不情愿地把枪交给铁成,拉着长声说道:“给你,看你能不能打到兔子毛。” 直到接近村子,快下山了也没再遇见猎物,铁成有些沮丧。二贵笑道:“我没打到兔子毛,你连兔子毛都没看见,哈哈哈。” 晚上,在被窝里,严冰对铁山说:“你知道吗,铁香可能是有心上人啦?” 铁山坐起身:“什么,你说。。。。。。”他的嘴被严冰的手捂住了:“哎呀,你小点声。”严冰松开手,指了指对面的屋子,说道:“那天,就是二贵和铁成回来找你那天,我看见二贵不时去看铁香,昨天和今天,我发现铁香看二贵的眼神也不一样,没准,两人都有意思呢?” 铁山瞪大了眼睛:“你没看错?” 严冰:“我觉得他们俩都有意思,不信,你自己悄悄看看。” 铁山沉默下来,他想,过了年,妹妹就十九岁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结婚,妈妈可能早就张落着为妹妹找婆家啦。二贵家虽说和他家有那么一点点亲戚关系,却应该算是很远了,在村子里,像这样的亲戚关系做成亲家的不少,何况二贵也确实不错。他决定明天起暗中观察一番,不过,现在呢?他笑看着严冰,掀开严冰的被子就钻了进去。严冰压抑的声音响起:“哎呀,你弄疼我了。。。。。。” 大年三十,家中因为有了严冰,还有可爱的小金珠,年的氛围就更浓烈了一些。妈妈站在灶台边,告诉铁香把酸菜切的再细一些,却被铁香推进屋,说她站在那里碍事,灶台上的活儿有她和两个嫂子做就行。 坐在炕上的一瞬间,妈妈才忽然想到,打从十七岁那年嫁进刘家,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其间除了生孩子,每一天她都没有离开过灶台,而过年更是她最辛苦、最劳累的时候。此时,忽然间闲下来,她感觉还有些不大习惯,不过,她心里是高兴的,而且是特别的高兴。她终于体会到了做婆婆的感觉,更没有理由不感到高兴。是的,她的两个儿媳妇不仅模样长得好,被屯子里的人羡慕;看眼前的情形,这个新娶的、来自大城市里的儿媳妇,和铁梁的媳妇一样贤惠。这让她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让她自豪,感觉在人前身板就挺直了许多。 小金珠特别兴奋,听到外面有鞭炮声响起,要出去看别的小孩子燃放鞭炮,就去拉铁山的手。看见小孩子们跑远了,小金珠就拽着铁山抱着他去追,铁山只好哄着他,回家把买来的鞭炮一个个拆下来,领着他在院子里燃放,引来小金珠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二贵和铁成再来找铁山时,铁山不忘观察二贵和铁香的言情举止,还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一些端倪。于是,在无人时他问铁香:“你看二贵这人咋样?”把铁香问了个大红脸,转身就走。不过,铁山也明白了妹妹的心思,他让严冰告诉铁香,他会去找二贵说,让他家找媒人来提亲。 隔了一天,铁山找到机会对二贵说:“二贵,我和你嫂子明天就走了,有个事想问你,”铁山停顿了一下,严肃道:“二贵,你喜欢铁香吧?” 二贵听到铁山的问话,惊得呆住了,不知咋回答好:“我。。。。。。” 铁山看二贵窘迫的样子,说:“你要真喜欢铁香,就赶紧找媒人来我家提亲。” 二贵连忙说:“是、是,我回去就和我妈说,让我妈去找媒人,哎,谢谢铁山哥。”说完,不等铁山说话,就急忙向家中跑去。 听完儿子红着脸表达的意思,陈风与媳妇互相看了一眼,夫妇俩知道,铁香可是村子里一流的好姑娘,不仅人长得好,在村子里的口碑也好。要不是因为铁山刚刚结婚,恐怕他们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踏过无数遍了,他们家要是能娶到铁香这样的儿媳妇,那是儿子的福气,也是他们陈家的福气。于是陈风问儿子:“你啥时有这个想法的?” 二贵不好意思把自已爱慕铁香的事情说出口,即便是在爸妈面前,只是把铁山问他的事情向爸妈说出。妈妈听了十分高兴:“行,妈明天就去找媒人。” 陈风心中特别的高兴,他仔细思索一番后,猜测铁山可能是看出二贵和他妹妹互有爱慕,所以才会对二贵说出那番话的。他很明白,这门亲事已经算是做成了,心中对铁山就更加的称赞:这孩子真会办事,难怪当兵没几年就升上了排长。也促使他做出决定,过几天就带小儿子金贵去黄家湾铁山念过的私塾,送小儿子去念书,家里的羊由他和大贵二贵来放。 晚饭后,全家人坐在炕上,铁山又提起让爸爸和他一同去奉天的事,严冰也劝说爸爸随他们一同前去。爸爸摇着头,说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治。还说他现在很好,腿也不疼,家里也没有啥重活儿要他去做,有那些钱还不如在院子里再盖两间厢房,下次你们回来也有个住的地方。 铁山知道说服不了爸爸,就把两年来积攒下来的银圆取出来交给妈妈,说:“那就在院子里再盖两间厢房。” 妈妈看着这么多银圆,又看了看严冰,说道:“盖两间房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你们回奉天还得买房,过日子,用钱的地方多,这钱还是你们留着。”说着把钱推到严冰面前。 严冰说:“妈,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回去先租个房,不着急买房,这钱您就收下吧。” 妈妈眼睛红了起来:“孩子,妈已经亏欠你了,哪能再要你们的钱?唉,听妈的,这钱我留下一半盖房子用,剩下的你们带走。” 严冰看着铁山,铁山说:“行,那就听妈的,剩下的钱咱们带走。” 次日早晨,铁梁找了铁成陪伴,赶着驴车去送铁山和严冰。一路顺利到了锦州,依依惜别后,铁山和严冰就登上了火车,返回奉天。 走下火车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俩人雇了辆人力车去严冰娘家。严冰爸妈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还有亲家捎过来的礼物,自然是高兴万分,妈妈张落着去给俩人做饭。。。。。。 次日早饭时,严冰的哥哥问铁山有啥打算,铁山说:“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她还想去医院上班,就先在她们医院附近租个房子,等我新兵训练结束,看看情况再说。” 家里人都知道严冰的脾气,她还想去工作,也没人阻止得了。饭后,铁山和严冰就离开家,向医院走去。 俩人先到了医院,严冰把铁山向同事们作了介绍,聊了一会儿就和铁山去附近找房。在一个不长的小胡同里,一家小院里有两小间耳房出租,房间不大,但是离医院很近,严冰觉得很满意。房主人姓赵,是个木匠,三十多岁的样子,他的媳妇是个微微发福的小脚女人。两口子看到铁山是个长官,听到严冰还是在医院里工作,对铁山和严冰就更加的热情。谈好了租金,房主人说他过一会儿就开始收拾房子,保证让他们明天就能住进来。 离开房东家,铁山把严冰送去医院,就赶回训练场。张连长看见铁山结婚回来问道:“婚事办的顺利吗?你媳妇是留在老家,还是和你回来奉天?” 铁山说:“谢谢连长,婚礼办的很顺利。我媳妇还想在医院里工作,我俩就在她们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准备明天搬过去。” 连长赞叹着说道:“你媳妇结婚了还出去工作?这样的女子可不多,真是难得啊!铁山,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今后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第40章 下得了厨房的严冰 次日,铁山和严冰去了繁华的中街,购买了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雇了辆人力车拉到他们租住的小院。房东两口子迎出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帮俩人往屋里搬着东西,他们的孩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好奇的看着身着军服的铁山。 房东媳妇对严冰说:“刘太太,今后咱们在一个院住着,就当是一家人,有啥事情千万别见外。你们刚结婚,缺个啥东西的就来找我,不用客气。” 严冰笑道:“大嫂,您别叫我太太,叫我妹妹就好。和您住在一起,少不了麻烦您的。” “不麻烦,在一起住着就是缘分,有啥麻烦不麻烦的。这个是我的小儿子,来,叫阿姨。”房东媳妇赵大嫂很会说话,把儿子叫到严冰面前,小男孩怯怯的说:“阿姨。” 严冰想起买来用作午饭的油果子,便找出来用纸包起一根递给小男孩儿。赵大嫂嘴里客气着,拽着小男孩儿就想走,严冰拦住她,把油果子塞到小男孩儿手上,说道:“大嫂,这您可就见外了。” 赵大嫂略显尴尬,她对着儿子:“说,快谢谢阿姨。”听到儿子说完谢谢后,又对严冰说:“你们俩收拾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送赵大哥俩口子出来,铁山问:“赵大哥,咱这里哪儿有卖煤的?” 赵大哥回答:“我现在没啥事,走吧,我带你去买煤。” 煤买回来了,赵大哥帮着把煤运进来,又取了把木柴,说:“把炉子点上,看看好不好烧?”铁山找出买来的火柴,点着后添进煤,听到炉子里呼呼的火焰声,赵大哥说:“行,炉子好烧,炕就热。你们忙吧,有事就去找我,千万别客气。” 送走了赵大哥,铁山取出新锅添了水坐在炉子上。随着温度的升高,屋子里的潮气、寒气少了许多,屋子也暖和起来。 正在里间擦着窗子上灰尘的严冰问:“水热了吗,给我倒点儿热水,这水凉的冰手。” 铁山拿过盆,倒了些有些温热的水端给严冰:“别着急,累了就歇一会儿。” 严冰笑着:“我不累。你饿了吧?等水开了咱俩就吃饭。” 锅里的水开了,俩人洗了手,把凉了的油果子用热水泡了泡,吃起来。铁山看到严冰脸上有一道灰痕,就伸出手去擦,被严冰拦住了,她取过镜子,笑着说:“看看你的脸,比我脸上的黑道子还多。”俩人的脸凑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彼此的模样,就都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着甜甜的幸福。 饭后,俩人脸也没洗就躺在已经热了的炕上休息,铁山一手抓过严冰的手,一手搂着严冰,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严冰被铁山搂着,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身心是那么的安逸。听到铁山说出的话语,严冰感觉眼睛湿润,似乎有泪水要涌出来。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家’——是那种属于她自己的‘家’的情怀,强烈的自心底涌上来。她仰起头看着铁山:“我也谢谢你。”随后把头低在铁山肩上,紧紧的靠着铁山,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美丽的脸上流下来,——那是她幸福的眼泪。 徐强探亲回来了,看他乐呵呵的神情,铁山猜测徐强这一次回家探亲一定很顺利。他看着徐强:“徐大哥,看你笑咪咪的样子,这次回去一定很顺利,家里的亲人都好吧?” 徐强脸上堆满了笑容:“是挺顺利的,我哥哥、姐姐见到我回去看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到谁家都得多待一天,不然就不让我走。”说时脸上是满满的幸福笑容:“我和大姐自从我爸去世后,就没有再见过面,见到我去看她,我大姐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的,让我感觉特别亲切。”说到这儿,接下来的话就带着一丝伤感:“我妈去世后,都是大姐在照顾我,那时候小,也不懂事,还经常向姐姐发脾气,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大姐对我有多好!” 听到徐强谈起她大姐,铁山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姐姐铁芳。想一想,姐姐嫁过去已经十年了,现在是啥模样,他只能依据妈妈和妹妹的身型、脸型去想象了。铁山忽然间明白,姐姐的心里一定是很想家的,日子过的也不会有多好。。。。。。 徐强:“哎,铁山,发啥愣呢?是不是想媳妇了,你这才回来几天啊?” 铁山清醒过来,尴尬的笑了笑,回答说:“我媳妇也回来了,她还想去医院里工作,我们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 徐强的眼睛瞪的老大:“啥,你媳妇结婚了还出去工作?”停顿了片刻,他叹息道:“你们念过书的人,想法和咱就是不一样!” 铁山觉得无法回答,就没去接徐强的话茬,转移话题问道:“徐大哥,这次回家,你哥哥、姐姐们没提你该成个家的事儿?” 徐强的脸上露出笑容:“亲事已经定了,女方是我大姐村上的,我得去女方家做上门女婿。”徐强对铁山笑了笑,接着说:“我大姐和姐夫都赞成这门亲事,是她们找媒人介绍的。我也想通了,要是娶了媳妇,把她一个人扔在家,我也不放心。做个上门女婿也挺好,起码她今后会和父母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铁山问:“我那个未来的嫂子咋样?你打算啥时候结婚?” 徐强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她才十六岁,外表看着挺顺眼的,我大姐和姐夫都说她人不错,是个好姑娘。按照她们家的意思,我们俩越快结婚越好,可是我大姐不同意,说我现在是排长啦,怎么也得把婚礼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她们家答应等天气暖和后把房子修缮一新,清明节过后我回去就可以结婚。” 铁山为徐强高兴,他说:“那真是太好了,你今后可就省心多了。徐大哥,今晚去我家,让我媳妇做几个菜,咱哥俩好好喝几盅庆祝一下。” 徐强说:“好啊,我是得去你家看看,尝尝你那有文化的媳妇做的菜是啥滋味。哎,可惜啊!要是何大哥还在,咱们哥仨在一起喝酒多好!” 徐强也是个多愁善感、念旧情的人,这样的朋友值得铁山去深交。 晚上,铁山和徐强早早离开训练场,去医院接了严冰,三人又去附近的杂货铺买了菜和酒,便向铁山租住的房屋走去。进入屋内,徐强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寒气,走进里间,空荡荡的屋子让徐强感觉寒气似乎更加的强烈。只见屋内的东西一览无余:地上一个脸盆和一个暖水瓶,边上垫起来的木板上有一些土豆和几颗白菜;炕上的炕席倒是新的,上面也只有一对被褥,一个藤编的箱子,米面和盆碗、菜板、菜刀等小件用品,放置在炕梢。 徐强惊讶的看着铁山和严冰:“这,这也太简陋了吧。”他没有想到,严冰这样念过书的人——她还是个城里的大小姐,会和铁山过这样的苦日子。 铁山说:“我们俩都没啥讲究,能对付住着就行。徐大哥,你坐,我去点炉子。” 严冰给徐强倒了碗热水:“徐大哥,屋子冷,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徐强接过水碗:“谢谢,你们俩天天自己做饭?” 严冰说:“是啊,我早上和晚上要在家吃饭,他有时也在家陪我吃。”严冰一边回答着徐强,一边拿起盆,抓了些木耳,倒了开心泡上。 此时,外面的天色刚刚有一些发暗,屋子里却已经黑了下来。铁山说:“咱这里偏僻,还没有电。”他拿过煤油灯,点着后放在窗台上,随后把藤箱放到炕中间,上面铺了一块布,菜板放在上面就当成了桌子,之后拿过两只碗对徐强说:“咱俩只能用碗装酒了。” 严冰把做好的花生米端上来:“徐大哥,你们哥俩先喝着,菜一会儿就好。” 徐强说:“我来给你添麻烦了。” 严冰笑着说:“不麻烦,徐大哥能来我们家,证明和铁山关系好,说麻烦就客气了。” 这话让徐强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严冰走出屋子,他冲着铁山伸出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铁山,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 铁山点着头,给徐强和自己的碗里倒满酒,端起碗:“徐大哥,来,喝酒。” 严冰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她说:“徐大哥,菜做的不好,你们将就点儿。” 徐强:“弟妹客气了,这有花生米,有鸡蛋木耳的,下酒最好。”说着夹了一口白菜炖的冻豆腐、粉条,眼睛一亮:“弟妹,你这白菜咋做的?真好吃,比我们训练场做的好吃多了。” 严冰笑着回答:“我就是多放了点儿调料,好吃,徐大哥就多吃点儿。” 徐强向铁山送过去赞美的表情,他说:“弟妹,你也工作一天了,上来一起吃吧。” 严冰说:“你们哥俩先喝着,我不急,炉子上还做着饭呢。” 铁山和徐强边喝边聊,严冰会不时的插上几句,调节着俩人之间的气氛,让俩人喝的特别尽兴。徐强的脸色已微微发红,心中却是十分的清醒,他从铁山俩口子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份浓浓的甜蜜。他对铁山说:“我真羡慕你。” 铁山嘴上说:“我有啥可羡慕的?来,徐大哥,喝酒。”心里却是无比的受用。 徐强放下碗:“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转头看着严冰:“弟妹,以后铁山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就找我,我保证替你出气——我说的可是心里话。” 严冰笑容满面:“谢谢徐大哥,他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去找你。徐大哥,那你今后就常来我们家喝酒,我随时欢迎。” 送走了徐强,严冰见菜已凉,把菜倒进锅里准备热一热,被铁山推坐到炕上:“你上炕歇着,我去热。”没一会儿,菜热好了,铁山给严冰盛了碗饭,递给严冰后就看着她吃饭。严冰吃着饭,见铁山一直盯着她看,感觉很不自然,就问:“你老看着我干啥?” 铁山笑咪咪的说:“我喜欢看。” 严冰不由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厚脸皮,你再看,我不吃饭啦。” 铁山连忙说:“不看、不看了,你赶紧吃饭,我一会进被窝里再看。” 严冰急忙捂住嘴,好玄没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她憋着笑,伸出手用筷子去打铁山的头。铁山装做没有躲开,让严冰在他头上打了两下,并做出很痛的样子,坏笑着看着严冰:“你打我两下,一会儿得让我。。。。。。”后面的话是凑到严冰耳边说的,把严冰臊的脸色通红。她放下碗筷,伸出手去掐铁山。。。。。。 屋子里的煤油灯熄灭了,已经温暖了的小屋里,云雨过后的俩人,脸上还残留着激情过后的亮光,低语着属于他们之间的悄悄情话。。。。。。 第41章 遇见银生 铁山有了自己的家,多了一份幸福,同时也多了一份羁绊。而新婚的生活虽然充满了甜蜜,但是也会像流水一样出现波浪,并溅起一两朵浪花来;不过,这也让俩人能够更深入的了解彼此,推动着俩人之间的感情更加的甜蜜。不知不觉中,受到严冰的影响,铁山的心态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一些他原先没有接触过的事儿,或是一知半解的事情,从严冰嘴里说出来,让铁山惊讶、敬佩的同时,也有一丝大男人的不舒服隐藏在心底。只是,铁山心里的那一丝丝不舒服,也因为俩人感情的加深被冲淡了许多,有啥事他也愿意听听媳妇的意见。 徐强来家中做客后,俩人在闲聊时,谈起前不久结束的直奉战争,严冰问:“你和徐大哥提到的那个何排长,他是咋死的?” “何排长是在一次进攻时被子弹击中的,他当时中了好多枪,死的很惨。”铁山自顾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严冰的表情变化。等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会让严冰担心,去看严冰时,发现严冰脸色煞白的看着他,于是急忙说:“你别担心,现在战争不是结束了吗。” 铁山见严冰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就伸手抱住严冰:“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严冰靠在铁山怀里,良久,她叹着气说道:“这些军阀们,对外、保护不了国家,对内、打起内战倒是积极,他们可不会管士兵的死活。”严冰说着直起身看着铁山:“哎,上次你们的士兵被日本人打伤那个事,咋处理的?” 铁山回道:“不了了之呗。啊,我正想问你呢,那个南满铁路是咋回事?” 严冰说:“南满铁路是由俄国人修建的,日俄战争后归了日本人,现在是日本人管理。” 铁山不知道这一段历史,他问:“这么说是俄国人战败了?” 严冰:“是啊,他们两国的军队就在奉天交战过呢。可笑的是,他们两国的军队在中国的土地上开战,咱们的政府还说是保持中立,真够窝囊的。哼,你们东北军也强不了多少,欺软怕硬,要是普通人把你们的士兵打伤了,怕是早就被抓起来了。” 铁山听后苦笑着,心情难以平静,他明白严冰不是针对他,他也是越来越讨厌这样的战争,可此时却是无言应对。。。。。。 给二贵和铁成搞枪的事,铁山一直留意着,他从军需王大哥那里了解到,想搞到新枪不容易,旧枪也得等到有机会才会搞到。铁山明白,想搞到枪得向王大哥意思意思,需要用钱,回家便把事情向严冰说出。严冰听了问:“二贵和铁成想买枪?他们俩买枪做啥?” 铁山说:“用来防身呗,我们那里胡子多,好多人家都有枪。像我爸他们,当时要是有枪,钱、车就不会被劫,我爸也不会受伤。” 严冰想了一会儿,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咱爸他们当时有枪,会是咋样的结果?” 铁山听到严冰称呼上的变化,心中很是欣慰。他说:“一般情况下,胡子看到你有枪,就不敢劫你,他们也怕死。” 严冰问:“如果胡子还敢劫呢?” 铁山答道:“那就打呗,起码有了枪,就不怕胡子啦。” 严冰又问:“打完的后果呢?你没有想过吧?” 铁山不说话了,他确实没想过那么多,严冰的话,让他沉思起来。 见铁山没说话,严冰解释说:“我不是反对你给他们俩搞枪,是怕他们有了枪,胆子一大,出了事咋办?” 铁山权衡了一番利弊后,觉得还是应该给二贵俩人搞枪。他说:“我想好了,现在世道这么乱,有了枪他们也能保护自己,不被人欺负。他们俩也不小啦,应该不会乱来。” 严冰心里无奈,嘴上却是说:“行啊,你想好了就行,需要多少钱?” 铁山:“暂时还不用钱,王大哥说搞到枪会告诉我的。” 在训练场,新兵们是由班长们带着训练的,铁山的事情并不多。因为周奇那件事,铁山在新老兵中的威信日渐升高,再加上他从来没有长官的架子,与新老兵们的年龄差不多,新老兵们也愿意接近、巴结一下他这个小排长。铁山做为排长,自然希望与新老兵们融合在一起,与大家儿的关系更近,所以他偶尔也会和大家在一起摔跤啊、掰手腕的做一做游戏。 也是因为周奇的缘故,铁山对这个满身匪气的新兵格外关注。按杨班长的话说:“这小子是个好兵,枪打的也不错,就是狂了点儿,不好管理。” 对周奇这样的新兵,他身上的坏习气很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的,铁山也没啥好的办法。他问杨老兵:“杨班长,我听说你枪打的不错,与周奇比如何?” 杨班长想了想,说道:“不客气的说,我比他强。” 铁山说:“那就好,要是你们班的老兵和新兵来场射击比赛如何?” 杨班长笑着说:“好啊,让周奇和新兵们看看咱老兵的枪法,杀一杀他们的狂劲。” 比赛的结果,自然是老兵们胜出很多。铁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射击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新兵打的不好,说明你们练习的不够,但是也不要失望;老兵打的好,也不要骄傲。无论新兵老兵,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就是兄弟,是一个集体,只有兄弟们团结在一起,到了战场上互相帮衬着才能保住性命。大伙儿的射击能力都提高了,在战场上就能消灭更多敌人,更好的保护住自己,才能取得胜利。” 这场比赛让新兵们知道了与老兵的差距,对周奇的触动很大,也让杨班长的工作好做了许多,铁山的事情就更加的轻闲。所以,每天训练结束,如果没啥特殊情况,铁山也不等伙房开饭就离开训练场,去医院等严冰下班。 这天,铁山走进医院,在门口,遇见三个警察走出来,其中佩着短枪的警察看着特别的面熟。交错而过时,铁山忽然想起来这个警察好像是郑银生,他迟疑了一下没敢认,就没有停下脚步。郑银生却认出他,他停下伸出手拦住了铁山:“你是刘铁山吧?你怎么。。。。。。你咋来这里?”他惊讶的上下打量着身着军服的铁山。 铁山听到郑银生的问话就已确认是他,略显惊讶的说道:“你是郑银生?啊,我该叫您郑警官吧?没想到在这里见面,难得郑警官还记得我。” 郑银生惊讶的表情还没有退去:“你这是。。。。。。在那里当兵?” 铁山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银生:“我在新兵训练场。” “哎呀,看你这身军服,是军官吧?啥军衔呀?我得称呼你为刘长官吧!”银生的话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铁山听出银生话里的酸味,他没说自己是排长,只是平静的说:“郑警官,不用客气。” 这时,穿着护士服的严冰走过来,她对着铁山笑了笑,站在铁山身边。银生也已经平静下来,此时看到严冰与铁山之间的神情,心竟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他向铁山一抱拳:“刘长官,我还有事,告辞了,有事来警察局找我。” 铁山抱拳还礼:“郑警官,再见。” 看着走远的郑银生他们,严冰问:“你和他认识?” 铁山点点头:“嗯,回去再和你说——他们来医院干啥?” 严冰:“他们是来调查的,说是有几个盗贼,在昨天晚上盗窃日本人仓库时,被打伤后逃跑,他们来医院调查,看看咱这里收没收治过受到枪伤的人?” 回家路上,铁山把自己念私塾时,与银生发生冲突的事向严冰说出。他说:“那时,我穿着破旧的衣服上学,他是瞧不起我的。我呢,自尊心强,也和他玩不到一起。” 严冰抱紧了铁山的手臂:“后来呢?” 铁山说:“我辍学后,直到今天差不多快十年了,还从没和他见过面,听说他来奉天念完中学,又去日本留学。”铁山看向严冰:“知道二贵和铁成为啥想买枪吗?”也不等严冰说话,铁山继续说:“我来奉天当兵前,曾和二贵、铁成猎过一只狼。那天,银生的哥哥金生带着人在山中打猎,听见狼嚎声,过来从我们手里抢走了狼。当时二贵和铁成想动手,金生他们就拿枪指着二贵和铁成的头。。。。。。回去后,我们三人的心情一样,都想拥有枪,只不过他俩那时还小,没有我想的那么强烈。” 严冰说:“怪不得呢,我看他刚才走时,不太高兴的样子?” 铁山歪头看着严冰:“看到我穿着这身长官服,他很惊呀,你又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他心里能舒服?唉——,”铁山叹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见面好。” 此时,俩人走到一家杂货铺前,严冰问:“你还没吃晚饭吧?想吃啥?我去买。” 。。。。。。 郑银生与俩个手下走出医院,其中一个警察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郑警官,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上次南满铁路日本人和奉军士兵打架那件事上,下了孙警官枪的那个人,没错,就是他。” 银生和另一个警察看着他,这个警察接着说:“这个人很厉害,他当时非常快的抓住孙警官拿枪的手,孙警官就疼得乖乖的松开了枪。事后,大家看到孙警官的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疼了好些天呢。郑警官,这个人是不是练过武啊?” 手下的问话,让银生想起小时候与铁山打架时的情景,一想起那时铁山的眼神,他脸上的肌肉就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对铁山的眼神印象深刻,其间又隔了那么多年,他今天也不会认出铁山来。原本他自留学归来,进入奉天警察局,与原来的那个偏僻的小山乡的人或物,已渐行渐远,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铁山。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他最不想见到的、连学都上不起的穷小子,竟然还当上了奉军的长官。还有那个漂亮的女护士,看她瞅铁山时的眼神,那亲昵的样子。。。。。。这让有着无比优越感的他,在铁山面前,优越感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升起了无名业火。 两个警察见他不说话,脸上那阴森森的表情,也不再多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第42章 严冰有喜了 天气在一天天的变暖,白天也在一天天的延长,随着天黑的越来越晚,严冰在下班后也会和铁山回娘家看一看。爸爸妈妈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自然是笑逐颜开;哥哥、嫂子看到俩人还给孩子买了礼物,哥哥就埋怨妹妹:“以后回家,千万别再破费。”又对铁山说:“你们俩能回家看看,咱们就高兴,不用非买礼物。” 有时,恰巧遇见严冰的三叔,三叔就会留下来与铁山喝酒聊天,每一次都会聊到很晚才走。三叔很喜欢铁山,对这个彬彬有礼的侄女婿印象非常好,所以他很喜欢和铁山在一起说话,偶而也会与铁山聊一些时政的话题:“听说了吗?前些天,在青岛和上海,日本人开办的工厂里,工人都举行了大罢工?” 铁山说:“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情况?” 三叔答:“据说是还罢着工呢,唉,说到底,还是咱们国家太弱了!” 铁山也有同感,国家确实是太软弱了,连工人的利益都不能替他们争取过来? 妈妈可不关心那些事,她在身边无人的时候,指着严冰的肚长悄悄问:“有喜了没有?”问的严冰脸色羞红。听女儿回答说没有,妈妈就会脸露焦急之色:“咋会没有呢?女婿是不是老不回家呀?你得和他说说。” 严冰心里更觉羞涩,红着脸对妈妈说:“哎呀,妈,我知道,你就别操心啦。” 徐强结婚回来了,看他满脸喜色的样子,铁山就知道喜事办的相当顺利。他笑着逗徐强:“徐大哥,咋不在家多待些日子,这么快就回来,小嫂子能舍得你离开?” 徐强笑着回答:“我倒是想在家呆下去,”说着左右看了看:“可惜,你和我,咱俩谁说了都不算。哎,我从家里带回来一罐好酒,今晚去你家喝两口,咋样?” 铁山:“好啊,前天我媳妇还问我,你回没回来呢?” 晚上,两人来到医院,严冰看到铁山身边的徐强,笑着上前问道:“徐大哥回来了,喜事办的顺利吧?” 徐强笑着回答:“托弟妹的福,办的很顺利——你看,我一回来,就去你家打扰。” 严冰说:“不客气,徐大哥,我说过,你啥时来我家我都欢迎。” 走进小院,铁山与正在做活儿的房东赵大哥打过招呼,便进屋去点炉子,严冰给徐强倒了热水后,就扎上围巾去洗菜。徐强看着忙碌的俩人,感慨道:“我说铁山怎么总是回家来吃晚饭呢,原来你们俩是天天一起做、一起吃呀,有句话咋说的?好像是举案。。。。。。什么呢,我说不出来了——你们俩真是幸福!让人羡慕啊!” 严冰:“有啥可羡慕的,徐大哥,你把嫂子接来奉天,不也能和嫂子天天在一起吗。” 徐强:“你嫂子可离不可家,她和我一样,都没念过书,连村子都很少离开。” 严冰看着徐强:“没念过书怕啥?你把嫂子接来奉天,见见世面也好啊!徐大哥,有时间把嫂子接过来,在我家住就行,到时我带她逛一逛奉天。” 徐强心里十分的高兴,他感觉得到严冰不是在说客气话,于是说道:“行,有机会我会把她接来奉天的。” 菜做好了,铁山放上赵大哥给做的小炕桌,徐强已打开酒罐的封口,立刻,一股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弥漫了整间屋子。铁山瞪大了眼睛,问:“徐大哥,这是啥酒?咋这么香?” 徐强脸露笑容:“这是我们那儿有名的‘仙人醉’——这罐酒是我丈人家的,听我媳妇说,酒在菜窖里放着快二十年了,比她年龄还长。” 严冰问:“听徐大哥说话的意思,大嫂家里条件不错吧?” 徐强:“她们家原先是村子里属一属二的富户,接连生了七个孩子后,没有一个小子,全是女孩,我丈人可能是觉得盼子无望吧,就沾染上了赌博,没几年就输掉了大半的家产。听我姐姐说,他是最近两年才不赌的。” 铁山感叹道:“看来赌博真是害人不浅啊!来,徐大哥,喝酒。” 放下酒碗,徐强问:“感觉咋样?” 铁山:“这酒喝下去感觉特别绵软,还有一丝淡淡的甜香,没有‘烧刀子’那么烈。” 徐强笑着说:“你说的差不多,不过,这酒的后劲比‘烧刀子’还大,刚开始喝时会觉得酒劲不大,多喝一些没关系,一旦喝多了,哪怕多喝一点点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铁山:“听你这么说,凭咱俩这点儿酒量,这罐酒怕是半罐也喝不了?” 徐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罐酒,咱哥俩匀成两顿喝正好。” 铁山没把徐强说的话当回事,不知不觉中,他还真就比平时多喝了一点儿。徐强拦住他,他说:“没事,我不信这点儿酒就能把我撂倒?”送徐强走出院外,被风一吹,铁山就觉得脑袋发沉,往回走时,脚步已虚不受力,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严冰连忙搀扶住他,踉踉跄跄的把他扶进屋,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弄到炕上,气的在他的腰上使劲掐了一把,他也是迷迷糊糊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就打起了呼噜。。。。。。 翌日,徐强见到铁山,问:“咋样?酒劲儿过去了没有?” 铁山摆了下手:“别提了,今天早上起来,嘴里还都是酒味呢,早饭就喝了一碗稀粥。” 徐强凑近铁山,低声说:“早上,我听三连的李排长说,新兵训练结束,咱们还会留在这里,继续训练新兵。” 铁山精神起来:“是吗?那可太好了,不用去打仗,还能留在奉天。” 徐强道:“是啊,李排长和我说时也很高兴。要是真的,我估计三两天就该开会宣布了。” 果然,几天后,连长自团部开过会后,返回来宣布了这个决定:这批新兵离开后,另一批新兵会在一个星期后来到训练场。这个决定,让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班排长们高兴万分。 铁山自然是高兴异常,他在医院接了严冰后,就憋不住的把消息告诉了严冰。严冰看着铁山兴奋的神情,笑着说:“走,咱们去杂货铺买点好吃的,让你喝两盅,我也有个好事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 铁山急忙问:“有啥好事?现在就说呗,这儿又没有人。” 严冰脸色红了起来:“回家再告诉你。” 回到家,进了屋子,铁山就迫不及待的问严冰:“你快说说有啥好事?” 严冰一边脱着外衣,一边说:“先做饭,吃饭时再告诉你。” 铁山上前拽住严冰,嘻笑着凑到严冰的脸前:“你先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严冰看着铁山,脸色忽然红了起来,低下头说:“这几天,我。。。。。。那个没来。” 铁山的声音有些大:“啥?你说啥没来。” 严冰伸手在铁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声音低低的说:“你喊啥?我。。。。。。可能是有喜了。” 铁山:“啊——”随后就感觉脑子里都被巨大的惊喜所涌满,他紧紧地抱住了严冰。直到怀里的严冰说:“哎呀,你松点儿,我快喘不上气了。”他才从惊喜中清醒过来,抱起严冰放在炕上:“你坐,你歇着,我去做饭,今后咱俩的饭菜都由我来做。” 一句话说的严冰眼眶湿润起来,在她的记忆里,还没听说过哪家的男人,因为心疼自己的女人,会天天去灶台做菜做饭。看着铁山笨手笨脚切菜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涌进她的心里。她走过去伸手去接铁山手里的菜刀,被铁山拦住:“不用你,你在边上看着就行,我做不对了你就告诉我。” 严冰偷偷抹去脸上的泪珠,静静地看着铁山,娇媚的脸上呈现出满足的微笑。。。。。。 新的一批新兵进入训练场,忙碌了一阵之后,新兵的训练就走入了正轨。班长们有了上一次训练新兵的经验,新兵中又没有刺头儿的出现,他们的工作也好做了许多。铁山的事情少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就用在了看书上。自从知道铁山喜欢看书后,严冰就把家里的旧书找出来,拿给铁山;有时看到医院里的同事谁有了新书,就会借来与铁山一同阅读。 晚上回到家,铁山进了屋就生火做饭,刚开始的那几天,严冰会对铁山说:“我没事,做个饭菜又不累,让别人看见你在家做饭做菜的,会让人笑话咱俩的。” 铁山听了只是笑笑说:“怕谁笑话呀?你想多了吧?” 没办法,严冰只好和铁山讲起了道理:“你想想,有哪家男人天天围着灶台转啊,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再说,你看我这还没显怀呢?不就是做个饭菜吗,比我在医院里工作还轻松呢。” 铁山听完严冰的话,更不想让她做饭了,他拽着严冰坐到炕上,说:“你在医院里工作了一天,一点也不轻松吧?别说了,你歇着,我去做饭。” 日子在一天天向前迈进,天气也一天天变的炎热,随着一场秋雨的到来,炎热的天气又开始向凉爽转变。而随着气温变凉,严冰的身子也渐渐的凸现出来,因为身体上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也在发生变化。铁山感受到媳妇的变化,对媳妇就更加的疼爱,他开始劝严冰别再上班。严冰向他解释说:“离孩子出生还远着呢,我是护士,我知道咋做,你就放心吧。” 铁山不明白育儿的知识,也没见过怀孕的女人还能上班,出来当兵前甚至没见过在外工作的女人。他坚持着不想让严冰再去医院工作,俩人争论了几次,他见说服不了严冰,就不愿意听严冰的解释了,有一次还和严冰吵了起来。无奈,严冰觉得自己是秀才遇见了兵,有理说不通,便答应铁山再上几天班,到月末就不会再去医院。令她欣慰的是,铁山不愿她再去上班,除了心理上大男人的尊严外,更多的是关心自己。她理解铁山的心情,所以在向铁山解释时,她从不说:多上一个月班,就多拿一个月的工钱——她怕伤了铁山的自尊心。 铁山家中来信了,信中说铁香和二贵已经订了婚,准备在秋收过后就办喜事,问他和严冰能不能回去。铁山想回老家,顺便把搞来的两只短枪给二贵和铁成捎回去,可是严冰的身子让他犯难了。他和严冰商量:“你这身子越来越不方便,我走了,你能照顾自己吗?” 严冰:“你放心回去吧,等你走了,我去爸妈家呆几天。” 铁山听严冰说要回娘家去住,自然是放下心来,他估算着秋收的时间,觉得时间还早,决定过几天再去连长那里请假。 第43章 连长阵亡 几天后,铁山去找连长请假时,连长告诉他,最近可能会有作战任务,任何人都不得请假离开。铁山问连长是啥任务?连长顺手拿起边上的一份报纸,对铁山说:“你看看吧。” 铁山看到报纸上大大的标题:郭松龄通电全国宣布倒戈,心中非常的震惊。看完之后,他心里很复杂,他知道,郭松龄曾经做过连长的老师,于是问道:“连长,咱们是不是要去和他们交战?”铁山摇了下手里的报纸,接着说:“连长,你说吧,我听你的。” 连长笑着站了起来,说道:“你想多了,郭松龄是我老师不假,这件事咱们得听上边长官的。”连长向外看了一眼,走到铁山身前,抬起手放在铁山的肩膀上,用力掐了一下:“我没有看错你,回去啥也别说,该干啥干啥,等候上边的命令吧。” 铁山知道此时连长的心情一定不好,也理解连长无奈的心态,不过,铁山很失望,他也像连长一样很是无奈:老家是回不去了。他感觉心中有火焰在升起,却又无处发泄、也无法发泄。在训练场上,他与徐强等几个班排长们闲聊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话的语气,郭松龄倒戈的信息还没有传播开来。 徐强把他叫到旁边,问他:“我看你从连部出来,脸色不好,是不是发生啥事了?” 铁山把去连长那里请假的经过向徐强说出,说完看着徐强:“看来,咱们又要打仗了。” 徐强也很惊呀,他也知道郭松龄是连长的老师,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他妈的,这才消停几天啊!又要打仗?哎——,连长咋说?” 铁山看着徐强:“连长的意思是别多说,该干啥干啥,等候上边的命令。” 徐强沉默下来,铁山也没再说话,俩人默默站了一会儿,徐强叹着气说道:“听连长的吧,该干啥干啥。这鬼天气,待长了怪冷的,走吧。”俩人向营房内走去。 严冰已不再去医院上班,铁山回到家时,严冰已经做好了饭菜,还给他热了壶酒。看到铁山把酒壶放到一边,她才发现铁山的情绪不对,便坐到铁山身边,脸现关切神情:“看你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出啥事了?” 铁山在往家中走时就己想好,要打仗的事情是瞒不了严冰的,应该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该如何开口呢?他看着严冰,硬着头皮说道:“今天我去找连长请假,连长告诉我,最近可能要有作战任务。。。。。。” 严冰瞪大了眼睛看着铁山:“你说。。。。。。你们又要打仗?” 铁山斟酌着说:“你听说过郭松龄吗?他已通电全国宣布倒戈,正率兵向山海关开进。看这情形,有可能又要打仗。” 严冰好像是听过郭松龄的名字,她说:“郭松龄不也是你们奉军的高官吗?哼,这些个官僚,就知道争权夺利,才不管打不打仗,底下的人死不死呢!”她心中非常的苦恼,也很无奈,好久,她叹了口气:“唉——,吃饭吧,再不吃就凉透了。” 默默的吃过饭,收拾收拾,俩人就早早躺进了被窝。铁山抓过严冰的手,握在手里:“让你担心了,我。。。。。。”他不知道该说啥安慰严冰。 严冰拽着铁山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问:“感觉到他在动吗?”看到铁山点头,严冰说:“真要打起仗来,别忘了我和他在家等着你。” 铁山感觉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猛地侧过身子去看严冰,只见从窗户纸上透过来的朦胧的月光,洒在她娇媚的脸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莹光。铁山像被定住一般静静的看着严冰,不眨眼的看着。。。。。。良久,他慢慢的靠近严冰,在她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严冰伸手抱住了铁山的头,紧紧地抱着。。。。。。 数天之后,连长传达了作战命令,要求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铁山急忙赶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雇了个车子,把严冰送到岳父家。在车上,铁山就安慰严冰,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的。在岳父家说了会儿话,铁山就提出要赶紧回去,他对送出门外的大舅哥说:“我这也是没办法,把严冰送过来,给大哥添麻烦了。”说着弯腰给大舅哥行了一礼。 严冰哥哥急忙去扶铁山:“哎呀,妹夫你这可就见外了,严冰是我妹妹,咋能说麻烦呢?”他拍着铁山的肩膀:“妹夫,别辜负我妹妹,打起仗来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谢谢大哥。”铁山说完,转身走去。 训练场已被战争的气氛所笼罩,新兵们情绪不同,有沉默寡言的,也有跃跃欲试的,班排长等老兵们倒是大都沉闷起来。铁山走进训练场,看到徐强与三排长在营房外说着话,就走过去与俩人打着招呼:“两位大哥,聊啥呢?” 三排长:“刘老弟来的正好,我们俩正在说,他们也是奉军,这仗可咋打呀?” 徐强也说:“现在人们议论纷纷的,说啥的都有,你是啥想法?” 铁山看了俩人一眼,说道:“要我说呀,咱们啥也不说,就听连长的。你们想啊,连长不也得听从上边营长、团长的命令吗?” 三排长点着头:“对呀,刘老弟说的对,咱们说啥也没用啊,听连长的。” 徐强看着铁山:“咱们去连长那儿,听听连长咋说?”三人商量了一下,向连部走去。 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这天早上,气温忽然降了下来,冰冷的感觉让人一下想起秋天已成为过去,冬天来了。凛冽的北风一吹,让站在训练场上的官兵们感觉刺骨的寒冷;而站在高台上的将军,正慷慨激昂的做着剿灭郭松龄叛乱的动员,优厚的奖励让一些军官和新兵们兴奋异常。。。。。。 次日,棉服发了下来,换上了冬装的官兵们登上卡车出发了。在新民附近,坐在卡车上的铁山,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了枪炮声,看来前方早已打了起来。作为预备部队,铁山他们乘坐的卡车,在离战场很远就停了下来。卡车的马达声一停,前方激烈的枪炮声就清楚的传过来,从枪声的密集上,可以想到双方打的相当激烈。 天黑后,枪炮声渐渐停下来,铁山他们接到了命令,悄悄的上前与守备部队交接后进入阵地。连长带着铁山等几个排长,巡视完所负责的残破的阵地,命令道:“立即组织大家修复工事,浅的地方一定要挖深。” 铁山经历过两次直奉战争,深深体会到工事的重要性,他督促新兵们快些修好工事,说道:“不要以为天黑了就没事,谁知道他们啥时打过来,大家都记住,一定要挖的能藏住身子。”看到有新兵挖的差不多就停下来,铁山走过去严历训斥道:“想不想活命?想活命,就赶紧挖。”新兵看到黑着脸的铁山,不敢再敷衍了事,看到排长也跳进来带头去挖,就加快了修补挖掘速度。。。。。。 一夜平安过去,次日天空刚一放亮,‘轰轰’的炮弹就落在铁山他们的阵地上。大家猫在工事里,听着头顶上‘嗖嗖’乱飞的弹片,庆幸工事挖的够深。炮声刚一停,铁山抖掉身上的尘土,向两边的班长喊道:“看看有没有受伤的?” 不一会儿,二班长跑过来报告,他们班有一个新兵受了轻伤,还有一个差点受伤。二班长气愤的说:“这两个小子真不知死活,听到落下来的炮弹离他们远,好奇的想探出头去看,结果刚一露出头,就赶上一枚炮弹落在他们附近,万幸的是,俩人一个头部被削掉了一层皮,另一个只是被削飞了帽子。” 铁山感到可笑又可气,与二班长来到两个新兵前,见医务兵在为受伤的新兵包扎伤口。铁山对跟过来的几个班长说:“回去告诉新兵,一定要听从命令,”他指着受伤的新兵:“看到了吧,这就是违反命令的教训,” 这时,连里的传令兵跑到铁山面前,带来的命令是坚守阵地,等待援军到来,这让铁山感觉松了口气——因为不用离开工事,出现伤亡的概率就小了许多。不过,铁山告诉班长们,一定要嘱咐好新兵,打仗时要服从命令,千万不要把身体探出去太多。 太阳升起后,郭松龄所部的叛军发起了攻击,受到猛烈阻击后趴在地上,架起机枪步枪与他们对射起来。铁山趴在工事里,看了一会儿战场上的形势,明白对面的叛军也不像是拼死拼活的向前冲,对身边的一班长说:“只要他们不冲锋,就不用浪费子弹,不时的放上一两枪,让他们不敢起身冲锋就行。” 不一会儿,传令兵又跑来传达连长的命令:“叛军不冲锋,留一半人防守,另一半人就地休息,保存体力。” 稍后,枪声稀落下来,其他营连的阵地,枪声也是稀疏了很多。对面的郭松龄叛军也很默契的没有急于进攻,双方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打着枪,向对方倾泄着弹药。 不温不火的战斗持续到午后,战场上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源源不断增援来的奉军对叛军形成了包围之势。一阵猛烈的炮火之后,他们向叛军发起了冲锋。密集的炮火已经让大部分的叛军失去了战斗力,可还是有子弹从叛军的方向射过来,冲锋的奉军就不时有人倒下去。铁山尽可能的压低着身子,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向前冲去,跑动中,他大声提醒着新兵们:“快分开,别靠的太近,都把腰弯下去,”跑在身边的一班长也跟着大叫:“快猫腰,都把身子猫下去。” 可惜,他们的呼喊没能传出去多远,便淹没在枪炮声里。铁山和一班长都很无奈,只能随着新兵们向前冲去。幸运的是,枪声渐渐的稀落下来,已经无路可逃的叛军纷纷扔下手里的枪,举手投降。 铁山吩咐一班长看管好俘虏,就急忙向连长所在的二排跑去,在刚才冲锋时,他隐隐约约的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连长中弹了。”他跑到一堆人前,推开前面的人,看到连长躺在地上,眼眶上有个弹孔,还在往外冒着血,人已早就失去了呼吸。 铁山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一眼,问一名班长:“你们徐排长呢?” 这名班长回答:“徐排长受了伤,被担架抬走了。” “啥,你说什么?”铁山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拽住了这个班长的衣领,一双发红的眼睛瞪视这个班长。。。。。。 第44章 升任连长 据连部的义务说,冲锋时,他和连长等人是跟在二排的后面,连长又在他和传令兵的身后,谁能想到啊,一颗子弹就单单击中了连长。。。。。。 铁山此时的情绪已渐渐稳定下来,听了庶务的讲述,铁山的心情很不好受,可也只能在心里感叹战争的无奈和无情。他对连长是充满着特殊的感激之情的,可以说,连长是他当兵以后,唯一一个让他从心里往外去尊敬的人;如果说当初的何风来像是他的大哥,那么连长就像是他的老师。如今,这两个对他当兵之后影响最大的人,先后在战场上阵亡,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情绪也是极度的低落。。。。。。 返回奉天训练场,铁山立刻赶去医院看望徐强。徐强伤在小腿,因失血过多,脸色特别的苍白,看到铁山来看他,徐强十分高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谈到伤势,徐强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他说:“医生说,恢复的好,啥事没有,唉,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我这是真真的幸运啊。” 铁山看到徐强的心态很好,为好朋友高兴,就不好意思把连长阵亡的消息告诉徐强,俩人聊了一会儿,铁山向徐强告辞。徐强知道铁山可能是还没有回家,就催促他:“天晚了,赶紧回家吧,弟妹还在家为你担心呢!” 赶到岳父家时,天色已黑了下来,为他出来开门的严冰弟弟看到铁山:“姐夫?”说完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二姐,我姐夫回来了。” 大舅哥起身迎出门外:“妹夫回来了。。。。。。回来就好。” 铁山:“大哥,让家里担心了。”看到岳父岳母和严冰及大舅嫂全都来到门外,铁山连忙上前说:“爸、妈,让您二老担心了。”说完弯腰给岳父岳母行了一礼。 岳母已是喜笑颜开:“这孩子,说啥客气话?快进屋,进屋说话。”进屋后,岳母就乐呵呵的看着铁山:“他姐夫,还没吃饭吧?”说完不等铁山回答,转身面向严冰弟弟:“给你姐夫搬个凳子来。” 饭桌上,大舅哥问:“真没想到,在哪儿打的仗?这么快就打完了?” 铁山说:“在新民附近,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完了。” 大舅哥又问:“听街上的人们议论说,郭松龄很能打仗的,支持他的军队有七八万人呢,这么快就败了?” 铁山停顿了一下,想着如何回答大舅哥的问话,严冰插话说:“哥,你咋那么好奇呢?吃饭,吃完饭再说。” 铁山明白严冰是想为他解围,觉得大舅哥只是心里好奇,想知道战争的结果,便说:“大哥说对了,郭松龄倒戈失败,他本人也被抓住了。” 岳母很高兴:“好,管他谁胜谁败呢,不打仗就好,省得冰儿天天担惊受怕。” 铁山仔细看向严冰,感觉严冰脸色很差,人也好像是瘦了。饭后,俩人来到严冰的屋子,铁山拥抱住严冰,伸手摸着严冰的脸:“你瘦了,都是因为我。” 严冰的泪水已止不住流下来,这些天,她的心一直为铁山揪揪着,却努力不在家人、尤其是不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她很难受,憋闷的心情无处发泄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此时,完好无损的铁山站在她面前,他那粗糙的大手摸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感觉特别真实,一直揪着的心放松下来,眼里的泪水就开了闸似的涌出来。 铁山一只手轻拍着严冰的后背,待严冰气喘的均匀下来,他凑到严冰的耳边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一会儿进被窝我可不看你啊。” 严冰噗嗤笑出来,伸手去打铁山。铁山脸上掠过幸福安心的神情,任由严冰的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良久,他感叹着说道:“搂着媳妇的感觉真好!”说完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过张连长的身影。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随后,受伤的徐强也出现在他脑子里。。。。。。 严冰感受到铁山的情绪好像是发生了变化,她抬头看到铁山脸色不好,问:“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铁山抓住严冰的手,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没事,就是在刚才,我忽然间想到了连长——唉!他死了。” “你们连长死了?。。。。。。可惜啊!”严冰很惊讶,她知道铁山对连长特别尊敬,有着很深的感激之情,却不知说啥安慰铁山,她叹息道:“唉,都是这该死的战争造成的。”她抽出被铁山握着的手:“你累了吧?我去铺被子,咱俩躺下说。”她感觉身体有些发虚。 铁山看见严冰鼓着的肚子,拦住她:“你等着,我来铺。” 躺在被窝里,铁山告诉严冰:“徐大哥也受伤了,他被子弹打伤了小腿。” 严冰抓过铁山的手,问:“徐大哥也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铁山说:“他自己说是不重,医生说恢复的好,啥事没有。” 严冰看向铁山:“听你这么说,徐大哥可能是伤到骨头了。我这也无法去看徐大哥,你告诉徐大哥,让他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少活动,勤换药。我是护士,我知道他这个伤,恢复的不好会发炎的,你别忘了一定要告诉他。” 铁山看见严冰神情严肃,说:“好吧,我明天再去医院。”他把手臂从严冰的头下伸过去,搂着严冰的肩膀:“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担心我,一直没休息好?不说了,睡觉吧,明天我还得早些回训练场。” 严冰确实是困了,自从铁山把她送来娘家后,她就没有安心的睡过一次安稳觉,几乎是天天翻过来、掉过去的难以入眠。有时因为折腾累了、或是数着数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时常被稀奇古怪的梦惊醒。现在铁山回来了,她枕着自己男人的手臂,感觉特别的安心,所以,不一会儿,心神舒展的她就沉沉的睡去,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次日一早,铁山早早的来到训练场,连里的传令兵就找了过来:“刘排长,营长在连部等你呢,快去连部吧。” 铁山随传令兵走进连部:“报告,刘营长,您找我?” 刘营长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不高,却很粗壮。他起身笑着看向铁山:“刘排长,咱俩是本家,以后在一起说话不用客气。我知道你们阵亡的张连长对你很器重,听说你对训练新兵很有办法,哦,不知道刘排长家是哪里的?” 铁山答:“营长,我家在辽西。” 刘营长:“哦,是辽西啊,我家是北镇的,咱们离的不远,听说你在家乡念过私塾?” 铁山:“是。” 刘营长:“你知道,张连长的位子还没安排人,我准备向团部举荐你任连长,你意如何?” 铁山不喜欢刘营长说话的语气,但是听说要提升自己做连长,心里是非常的惊喜,于是大声回答:“谢谢营长对我的信任,但凭营长调遣,我保证不辜负营长的厚爱。” 刘营长对铁山的回答很满意,他对眼前这个话语不多的年轻小排长早有耳闻,知道铁山枪打的准,身手也好,还击败过日本武士。看着站在眼前不卑不亢的铁山,竟给他一种特别沉稳的感觉,也难怪阵亡的张连长对他特别器重。虽然自己的心里毫无来由的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但是他明白,像铁山这样的手下不多,用好了,绝对是自己手里的一把最锋利的兵刃。 刘营长走到铁山身前,挥拳在铁山胸前轻轻捶了一下:“好,你看谁来接替你做一排长?对了,二排长徐强伤势如何?” 铁山问:“不知营长有没有人选?”他看着刘营长,见营长未说话,接着说:“要是没有,我认为一班的杨班长合适,请营长定夺。”铁山的话让刘营长听着特别舒服,话语间用请示的语气,表现出对自己足够的尊敬,因此对铁山又高看了几分。于是点着头,表示他会尊重铁山的意见。 停了一下,铁山说:“营长,我想今天去医院看徐排长,您看?” 刘营长说:“好,你代我问候徐排长,让他在医院放心养伤。哦,我听说你太太是在医院工作?” 铁山回道:“是,她在医院做护士,现在怀孩子在家休养。” 刘营长说:“啊,那你快去医院,看完徐排长就不用回来了,回家陪陪媳妇吧。”刘营长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他说:“我媳妇生了四个孩子,每一次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去吧,下午也没啥事,在家好好陪陪媳妇,女人不容易啊!”刘营长话里带着过来人的伤感。 铁山对营长的印象大为改观,他十分高兴:“谢谢营长。”给营长行礼后离去。 徐强已经从其他人嘴里知道了连长阵亡的消息,他明白铁山昨天没告诉他,是看到自己心情好不想扫兴。俩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徐强叹道:“连长的运气不好,谁也想不到。。。。。。” 铁山没说话,他在想如何把自己将要升任连长的事情说给徐强。俩人聊了几句连长的话题,徐强问他:“连长空缺了,上边想让谁当连长?” 铁山说:“早上,营长来连部找我谈话,他想让我接任连长。” “是吗?那可太好了,我先祝贺你高升。”徐强笑着捶了铁山一拳,抱拳说道:“你小子真有福气,等我伤好了,你得请我去你家好好喝一顿。” 铁山说:“行啊,我媳妇说过,徐大哥你啥时去我家她都欢迎。对了,昨天回到家,我把你受伤的事儿告诉我媳妇,她特意叮嘱我,让你一定得听医生的话,安心养伤,少运动,勤换药,以免伤口发炎。还有,营长捎话来,让你安心养伤。” 徐强笑着答道:“弟妹不愧是在医院工作,想的就是周全,咱这的医生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你代我谢谢弟妹,也谢谢营长。” 铁山想到徐强排里的事情,问道:“你看安排谁代替你,暂时管理你们排?” 徐强说:“让王士岐代吧,他这人有脑子,当排长比我强的多。” 铁山道:“行,我明天去找他。对了,我看到有人拄着拐杖去厕所,很不方便,我给你派个人吧。” 徐强冲铁山抱了下拳:“够意思。” 返回训练场安排好人去护理徐强,铁山就赶去岳父家接严冰。岳父岳母留他吃过饭再走,铁山借口回去要烧炕,便和媳妇离开岳父家。在人力车上,铁山就忍不住悄悄告诉严冰:“我要升连长了。”严冰听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虽然不喜欢战争,也不愿意丈夫去打仗,但是听到丈夫升职却是非常高兴,觉得自己脸上也跟着沾光添彩。她侧身看着铁山,柔和的眼神中透露出女性迷人的风采。 在一家杂货铺前,严冰招呼车夫停下来。她抱着铁山手臂问:“给你庆祝一下,想吃啥?” 第45章 贤内助 次日上午,营长来连部宣布了铁山升任连长和杨班长升任为排长的命令,并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刘连长将是咱们团最年轻的连长,能力强、会带兵;杨排长是个老兵,经验丰富,头脑灵活,我相信二位一定能够胜任各自的职务。最近,咱们团的主要任务是训练新兵,我希望刘连长与诸位排长们精城团结,全力做好新兵训练,让新兵在诸位调教下,走出训练场时都能成为优秀士兵。” 铁山代表杨排长对营长的信任和栽培深表感谢,并表示,他们决不会辜负营长和团部长官的期待,请营长放心,保证完成好新兵训练任务。。。。。。刘营长满意的离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铁山觉得张连长给他留下的基础很好,这次作战又没有大的减员,就没必要去烧毫无意义的火。所以在连里的班排长会议上,铁山要求各排按照原来的作法去做就行,只是在扫过刘德友时,他看到刘德友躲闪的眼神,心在波动了一下后就过去了。 会后,他把王士岐留下来:“王班长,我和徐排长商量了,他养伤这段时间,由你代理徐强的职务,你看,有啥要说的?”王班长的年龄要比铁山大,人却很是爽快,也没有那些老兵油子味,没过多想就答应下来。 与王士岐的谈话让铁山印象很深,感觉这个比自已大两岁的老班长虽然不识字,打仗的经验要比自已丰富,见识也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对连部人员,铁山可是再熟悉不过,可正是这几个熟悉的人员让铁山非常的挠头。因为在一年前,铁山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年岁也都相仿,没想到出去一年后再回来,铁山竟成了他们的长官。这让他们的心里不平衡了,也有了抵触的情绪,虽然在铁山面前表现的也算是恭恭敬敬,但是铁山能够感受到他们心态上的变化。 晚上回到家,铁山把自己的苦恼向严冰说出,严冰想了想,也没有啥好的建议。吃饭时,严冰又对铁山说说:“你也不必顾虑他们的情绪,做你连长该做的事,只要你问心无愧,考虑那么多干啥?” 是啊,自己现在是连长,做好连长该做的事情,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只要自己做的对,做的问心无愧就行。严冰的话给他触动很大,他惊喜地看着严冰,直看的严冰难为情、脸色发红。 严冰伸手推了一下铁山的额头:“你又这样看我。。。。。。” 次日,铁山从训练场上返回连部,走到暖水瓶前想倒口水喝,没想到水瓶是空的,连部的人员也都不在,铁山心里笑了笑,拿起暖水瓶去伙房打水。 在伙房,一伙夫兵走进铁山:“刘长官,您咋来打水?”说着放下手里的菜盆,去接铁山手里的暖水瓶:“刘长官,您别进来了,我替您灌水。” 铁山客气道:“谢谢冯大哥啊。” 伙夫灌满水,走过来把暖水瓶递给铁山:“刘长官记性好,还记得我。” 铁山一只手接过暖水瓶,一只手拍了下伙夫的肩膀:“冯大哥,走啦。”离开伙房,铁山就在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难题,心想,自己打一两次水倒是没啥,可是在别人眼里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就会看轻自己。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发火,可是直到晚上回家,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又一日上午,铁山自外面返回连部,看到连部的几个人都在,看见他进来全都低下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铁山走过去拿起暖水瓶,又是空的,便转身去伙房打水,他心里有火,却不便因为一口水发泄出来,那会让人笑话的。 打水时,铁山就已经想好,不把连部的事情搞妥,其他事情做起来也不会顺利。想起媳妇说的‘做你连长该做的事’,他觉得应该行使连长的权力了。回到连部,他发现只有接替他的小曹坐在屋内,另俩人显然是躲出去了,他心想,正愁找不到借口呢。便吩咐小曹:“你记一下时间,我看看他俩啥时能回来?”说完倒了缸水,等候俩人。 果然,一小时后俩人才从外面说笑着回来。铁山起身走到俩人跟前,面无表情问道:“你俩出去了一个多小时,是有正事吗?” 俩人怔了一下,庶务说道:“没啥事啊,我们俩在训练场上和人聊了一会儿。”不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铁山看向司号,见司号没有说话的意思,铁山说:“我重新回到连部有五六天了,看来我这次回来很不受你们俩欢迎啊。”铁山摆手止住想开口的俩人,语气严厉起来:“你们俩不用辩解,这几天你们俩是咋做的、咋想的,我不想去说。以前我在连部时,咱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我也不想再提。现在,我只想问你们俩一句话:如果换一个和我一样年纪的人做这个连长,你们俩会咋想、咋做?”说完看着俩人。 俩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都低下了头。 铁山等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们不好回答,行,不回答也行。我再问你俩,咱这里是军队吧,如果有作战任务,就你俩现在的样子,你们说我应该咋样对待你们俩?” 俩人依然低着头,他们心里都明白,能找出的理由,还不如不说,所以就不说话。 铁山接着说:“你们可能会说,现在不是没打仗吗?是,现在是没有作战任务,但是请你们俩注意,现在我是连长,你们现在对我是这样的态度,有作战任务时就能改变?”铁山取过茶缸喝了口水:“我当这个连长,你们俩如果觉得在连部不好做,可以提出来,向上边的长官提出来也行。如果还想留在连部,也可以,你们俩也都知道,我这个人好说话,没那么大的脾气,不过,你们要是像现在这个样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俩人全都抬起了头,庶务张嘴想说话,铁山伸手止住他:“你们俩不用急着下决定,好好想一想该咋做?想好了再做决定。”说完就离开了连部。 晚上铁山和严冰提起事情的经过,严冰说:“其实他们俩也不是真的反对你当连长,只不过是嫉妒心太强烈,心里不舒服罢了。你看着,他们俩谁也不会提出离开连部的。” 铁山目不转睛的看着严冰,严冰祥怒道:“又来了,你还那样看我?”伸手去打铁山。 铁山抓住严冰的手,抱住严冰:“不是,我在想,我媳妇行啊,分析的一点不差。” 严冰骄傲的仰起头:“那是,别忘了,我比你多念过好几年书呢。” 铁山狡黠的笑着说:“是呀,我媳妇念的书多,我该送给你个礼物。” 严冰没看到铁山坏坏的笑容,她凑到铁山面前,好奇的问:“啥礼物,让我看看。” 铁山抱起严冰的脸,张嘴吻住了严冰的嘴,好一阵才在严冰的推搡下,放开了严冰。他嘻笑着问:“我这礼物滋味如何?” 严冰缓过气来,绷着脸伸手去掐铁山。。。。。。 正如严冰所说,庶务和司号俩人谁也不想离开连部,早晨,铁山一走进连部,就看到屋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看到铁山进来,俩人就走过来向铁山道歉,请铁山大人有大量,允许他们俩继续留在连部,并表示他们今后不会再做对不住连长的事情。 铁山心中舒畅,脸上却依然是严肃的表情,他请俩人记住今天说的话,放心的留在连部,做的好,他一定会重用的,做的不好,他也会严厉惩罚的。俩人恭敬的向铁山点头。。。。。。 两部的关系理顺之后,铁山暗暗松了口气;可是百十号人的连队,芝麻谷子似的小事,三天两头就会出现,处理起来也是颇费脑筋的。这时他就会想起阵亡的张连长,想象着张连长遇见这样的事情会怎样处理,对张连长就更加的敬佩。 二排有两个新兵发生了口角,还动了手,铁山过去处理时才知道,俩人是在玩一种叫做‘顶牛’的智力游戏时,一方想悔棋重新走,另一方不同意,于是越吵越激烈的动起了手。铁山感觉非常的可笑,训斥过俩人后就去医院看徐强。 徐强的气色好了许多,他说:“昨天换药时,医生说伤口恢复的还行,可是我还不敢用力,只要稍稍一用力,腿就疼的难受。”徐强是盼着伤势早点好起来 铁山劝道:“伤口没好之前,千万别用力,你这伤不能着急,慢慢养,有啥事让小齐去做。”他看向护理徐强的小齐:“小齐,机灵点,看护好徐排长。” 小齐站起身:“是,请连长放心。” 铁山拉着小齐坐下,问:“听你们班长说,你很勇敢,枪打的不错?” 小齐挠着头回答:“我那枪法。。。。。。连长,大家都说你打枪准。” 徐强笑着插话说:“哈哈,连长是神枪手,你得向连长好好学。” 铁山拍着小齐的肩膀:“好好干,有时间咱俩比一比。” 走出医院,天空已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雪花,风也大了起来,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平时停在医院门外的人力车不见了踪迹,路上也是行人稀少,急匆匆的都是袖手缩着脖子在赶路。铁山扣紧了大衣的衣扣,走进风雪中。半路上,感觉风小了,雪花却是密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赶到家时,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鞋子。 抖落掉衣帽上的积雪,铁山走进屋子,立刻感到热气扑面,他对迎过来的严冰说:“这雪也太大了,我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大的雪。” “是吗?我送赵大嫂出去时也不大呀,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严冰拉开门向外看了一眼,赶紧关上门:“哎呀,这雪花真密啊,像这么下,明天早上怕是出不了门了。” 铁山脱下大衣挂在墙上,严冰看到他衣领上洇湿的痕迹,问:“你从哪儿回来的?衣领子都湿了?” 铁山说:“我去医院看徐强,从他那回来的。” 严冰:“从那个医院走到咱家得一个多小时吧,你咋不雇个车?” 铁山:“我从医院出来就下雪了,哪里有车子?” 严冰把做好的饭菜端进来,俩人上炕吃饭。严冰问:“徐大哥伤口恢复的咋样?” 铁山:“医生说恢复的还行,他自己说不敢用力,一用力就疼。” 严冰:“他是伤到骨头了,这才休养几天啊?你告诉他少运动,不能用力吗?” 铁山咽下嘴里的饭:“告诉他了,我还派了个人去护理他。我现在盼着他早点养好伤,回来帮着我管一管他们排的新兵。”铁山扒了口饭,接着说:“哎,我和你说,就今天,他们排有两个新兵玩游戏时打了起来。” 严冰因为关心铁山,对铁山他们训练场发生的事情也好奇,便问道:“因为啥打起来?” 铁山:“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游戏‘顶牛’,知道吗?”看到严冰摇头,他接着说:“就像下象棋,俩人中一个想悔棋,另一个不让,说着说着就动手打了起来。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火气大呗。” 严冰笑看着铁山:“呦,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比他们大很多似的。” 听了严冰的话,铁山被嘴里的饭菜噎住了。。。。。。 第46章 妈妈来奉天 这场雪一直下到子夜时分才停歇,次日早晨铁山走出家门时,脚踩在积雪中,雪深的地方已没过了小腿。铁山艰难的迈步向训练场赶去,还是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他想,严冰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是不是过些天回家把妈妈接来,再遇到这样的天气或是自己有任务不在家时,严冰有妈妈陪着,自己也能放心。 训练场地上厚厚的积雪难以清理,这让好赌的官兵们十分高兴,纷纷凑在一起耍起了钱。好酒的酒鬼们,也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就着花生米或是大葱、白菜心、罗卜条子蘸大酱的喝上几口,随后就借着酒劲,聊起了曾经的英雄往事。无所事事者们,也大都慢慢的围向赌圈外,替场上的输者惋惜,为赢者打气加油。 铁山从桌子里拿出一本线装书,翻到折起的页面看起来,看了没几页,就被对面屋子里的惊呼声扰乱,看不下去了。他放下书,向营部走去,想到营长那里坐一坐,顺便提一提过年时回家的事儿。走进营部,看到营长在和几个长官搓着麻将,桌子上摆放着不少的钱币。营长看到铁山,高兴的招呼铁山:“来,刘连长,坐我这摸几把,看看你的手气如何?” 铁山急忙摆手:“营长您玩,我不会这个,您接着玩。” 营长的手气不错,看他面前的钱堆就知道是赢家,他笑着问铁山:“有事吗?” 铁山:“没事,我就是到营长这儿来看看。”他在营长边上看了一会儿,也没弄明白咋个算是赢,看的是糊里糊涂,便告辞离开营部。 雪后,天气一天比一冷起来,有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之说的最冷的几天一过,离春节就不远了。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铁山对连长做的越发熟练起来。看到年已临近,他向营长请了假,去医院看望了徐强,便把严冰送去岳父家,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一路还算顺利,到家后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媳妇呢?你媳妇咋没回来?” 铁山笑着对妈妈说:“妈,她怀孕了,来不了。” 妈妈听说儿媳妇有喜了,脸上立刻涌满了笑容:“好啊,快告诉妈,几个月了?” 铁山挠起头:“我没听她说过,她说再有两三个月就该生了。” 妈妈脸上又出现担忧神色,她在铁山头上戳了一下:“你回来,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家?” 铁山:“哪能呢,我送她回娘家去住了,您放心吧。妈,铁香结婚,我没能回来。。。。。。” 妈妈:“妈知道,你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说着看向铁梁:“去把铁香他们俩叫过来。” 铁山没看到侄儿小金珠,问:“嫂子,咋没看见金珠呢?” 嫂子说了句:“在厢房呢。”说完出门向厢房走去,不一会儿,小金珠就跑进来,他看到铁山已有些眼生。铁山上前抱起金珠,贴着他的小脸问:“想叔叔了没有?” 小金珠看了铁山一会儿,才点了两下头,脸色也慢慢的有了笑容。看到随后进来的嫂子,怀里抱着孩子,铁山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铁香和二贵也在这时进来了,铁香从后面拍了铁山一下:“三哥,你猜是女孩还是男孩?” 铁山转过身:“我猜和你一样?”怀里的小金珠看到铁香,伸出手去:“姑姑。” 铁香打了铁山一下,接过金珠,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又好奇看向铁山:“三哥,你咋猜出来的?” 铁山笑着说:“你都告诉我了,还用猜?”铁香一脸迷惑。。。。。。 饭桌上,铁山对铁香和二贵说:“你俩结婚时,正赶上和郭松龄的军队作战,结束后我被提升为连长,就回不来了。铁香、二贵,恭喜你俩啊。” 爸爸抬头看向铁山:“你说,你当上连长啦?”一家人也都看着他。 铁山向爸爸点头。铁香高兴的看着铁山:“行啊,三哥,你真当上连长了?哎,赊钱一定不少吧?就没想着给我买啥礼物回来?” “我想起来了,”铁山起身从柜子上的背包里取出两个精致的小瓷瓶,一个放在铁香面前,另一个放在二嫂面前,他说:“这是严冰买的,你和二嫂一人一瓶。” 铁香惊喜的拿起瓷瓶:“三哥,这是叫啥来的?”她看向铁山。 铁山说:“雪花膏。” 铁香笑道:“对对,我嫂子走时说过,下次来时就给我带来。”她试着拧开了瓶盖,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飘散开来。她把瓶口对着妈妈:“妈,你闻闻,太香了。” “啊,咋这么香?”妈妈惊讶地接过瓶子,看了看后问铁山:“这是干啥用的?” 铁山笑道:“是往脸上和手上擦的,我听严冰说,天冷时,给小孩子手上、脸上擦一点,能防止冻裂呢。”他接过妈妈手里的瓷瓶,伸出小指在瓶子里蘸了点雪花膏,抹在二哥怀里的金珠小脸上:“告诉三叔,香不香?” 金珠点着小脑袋:“香,”说着伸出小手去够瓶子,铁香一把抢过去:“去,拿你妈那瓶。”小金珠瘪起了嘴,想哭,铁梁急忙把媳妇面前的那一瓶取过来给儿子。 饭后,铁山趁家人不注意,把包里的两支短枪取出夹在大衣里,招呼二贵去找铁成。三人来到树林里,铁山掏出怀里的枪:“这是七成新的驳克,你俩一人一支。” 二贵和铁成互相看了一眼,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铁山手里的枪,一时竟忘了伸手去接。铁山说:“别愣着了,拿着吧。” 俩人拿过枪就露出爱不释手的神情,铁成问:“三哥,有子弹吗?我想放一枪试试。” 铁山说:“在这打枪,全村子都听的到。我得提醒你俩啊,少去外面显摆,不要以为有了枪,胆子就大,就不怕事。你俩千万记住,今后遇见事情时,能不动枪就尽量不动。” 铁成道:“三哥,你放心,只要不是往咱头上拉屎,我保证不动枪。” 铁山看向二贵,二贵急忙说:“放心吧,三哥,我俩有了枪,就是去外面时防备胡子用,不会乱来的。三哥,这枪用了多少钱?” 铁山:“你俩不用管了,算我送给你俩的,对了,有人问时,就说是买的。” 三人聊了一会儿,约好明天去山里试枪,就回家去。 次日去山里,铁山边走边叮嘱俩人:“一定不能把枪借给别人,任何人都不能借。有人想看时,记住要把弹夹退出来,以免走火伤人,千万不能给陌生人看。。。。。。 二贵和铁成俩人瞄着三四十米外的一棵枯树,‘砰、砰,’的练了一阵枪后,三人就在附近转了起来。直到过了中午,只有铁山打到一只兔子,二贵和铁成兴致很高,无奈枪法太差,枪响后,猎物跑的更快、更远。打不到猎物,就感觉特别的累,三人便转向村中走去。 小金珠非常开心,他挎着铁山的空枪套,手里拿着子弹壳,趴在炕边看着铁山写对联。铁山放下毛笔,拿起写好的对联和面糊:“走,和叔叔贴对子去。”小金珠扔下子弹壳,跑到前面去给叔叔开门。村巷里有鞭炮声传来,小金珠拽着铁山:“叔叔,我要放鞭炮。” “叔叔贴完对子带你去放。”铁山贴完对联,回屋拿了一挂鞭炮,点燃一根香后领着小金珠向院外走去。他把鞭炮拆开,一个个摆在门旁石头上,然后握着金珠的小手去点鞭炮,看到鞭炮响后金珠脸上欢快的笑容,铁山也觉得心情无比的畅快。。。。。。 爸爸妈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铁梁两口子添了个女孩,老闺女铁香也结婚有了归宿,对于他们俩是大事完毕,心情舒坦的很。如今老儿子又回家来过年,虽然儿媳妇没能一同回来让他们感到遗憾,但是听说儿子又升了职,心里就特别的高兴,自豪的表情就一直挂在他们的脸上。妈妈除了高兴外,心里还非常的激动,想到过几天就要随儿子去奉天,激动的心情就难以平静。确实,村子里像她这样的小脚女人,有哪一个走出过山沟?更别提坐火车去奉天那样的大城市了。 铁山也试着劝说过爸爸一同去奉天,爸爸却是摇着头,说啥也不去,他说:“我和你妈都走了,家里的活就得你二哥来做,再说马上就快开春种地了,我得多编些篮子,趁着开春这一阵子好卖就多挣点。” 于是,铁山和妈妈在家过了初五,于初六一早被铁梁和二贵赶着马车送到了锦州。从走进车站到登上火车,妈妈的眼神就一直被所见的景物吸引,直到走下火车,铁山不时地为妈妈解说着,满足着妈妈的好奇心。车站外已是灯火辉煌,街路上还在人来人往,铁山带着妈妈坐上人力车,来到租住的小院外。 赵大哥听出是铁山便打开院门,他知道铁山是回老家去接妈妈,说道:“咋没在老家多待些日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啊,这是大姨吧?快请进。” 铁山:“妈,这是房东赵大哥。” 铁山打开门,进屋点燃煤油灯,请赵大哥进来,陪着妈妈说了一番话后,赵大哥就告辞离开了。铁山已把炉子点着并添上煤,他去赵大哥屋子打了水,在锅里添了水坐在炉子上。他问妈妈:“妈,你饿了吧?” 妈妈说:“把咱带来的粘豆包热一热就行,这上车下车的,还真折腾饿了。” 铁山和妈妈填饱了肚子,说了会儿话,就躺下睡了。次日,铁山准备去接严冰时被妈妈叫住:“铁山,妈和你一起去她家,你看,你们俩结婚时,妈就觉得咱家亏欠了严冰。现在妈来你这儿,我得先去亲家看看,走,带妈去买礼物,我不能让人家说咱不懂礼数。” 铁山没想那么多,他说:“妈,不用吧。” 妈妈瞪着他:“咋不用?妈带着礼物去她家,是给你和媳妇在她娘家人面前长脸。听妈的,走,妈身上带着钱呢。” 铁山想了想,笑着带妈妈出门去买礼物。在街上买了鸡鸭鱼肉四种礼物,又买了双份的糕点、糖茶等礼品后,雇车去严冰家。 严冰的爸爸妈妈看到亲家母上门,非常的惊喜,严冰的妈妈拉着铁山妈的手,嘴里说着问候的客气话,把铁山妈让坐在炕头上。 客套一番,严冰妈说:“听孩子说,我得管你叫姐姐,大姐,咱们亲戚已经做成了,你能来我就欢迎,干啥非要买礼物?” 铁山妈:“亲家,我儿子能娶上你闺女,是我们家高攀了,这样好的儿媳妇,我就怕亏欠了她,一点点礼物,就算我向亲家表示的一份心意。” 严冰妈:“哎呀,大姐,可别说啥高攀的话?我闺女嫁到你们家是她的福份,不瞒大姐说,我对你儿子可是一百个满意,这样的好女婿难找!” 铁山妈:“亲家,瞧你说的,他哪有那么好?是你闺女严冰,人长得好,又识文段字。。。。。。” 俩亲家母互相夸起对方的孩子来,铁山和严冰听着,相视后笑了起来。 第47章 徐强退役 一顿饭吃的温馨亲切,铁山还陪岳父和大舅哥喝了几杯,直到午后才撤桌。离开时,铁山雇了个车子,让车夫拉上妈妈和严冰,他则跟在后面跑着回去,正好锻炼一下身体。严冰和妈妈下车时,铁山也跑到了近前,车夫接过严冰递过的车费,眼睛却是惊奇的看着铁山。 进屋点着炉火,铁山对妈妈和严冰说:“妈,您和严冰歇着,我去训练场,向营长报个道,看看连里有没有啥事情。” 妈妈听说儿子有公事,催促铁山快走,公事要紧。 铁山来到连部,义务向他汇报了几天来的情况,还说护理徐排长的小齐昨天找过他,有什么事情没说。他来到营部向营长报到,与营长聊了一阵,告辞离开后就出了训练场,赶去医院。看到徐强时,他明显感觉到徐强的情绪很不好,脸色也憔悴了许多,见到他来了那脸上的笑模样也是强挤出来的。 铁山与徐强聊了几句,就看向小齐。小齐看到铁山望向他,瞟了徐强一眼,才对着铁山说道:“徐排长家人知道他受伤了,要来看他。。。。。。”小齐还没说完,徐强已从床下拿出一封信递向铁山。铁山接过信,看过后便明白徐强为啥情绪不好:信是徐强大姐找人代写的,信中说徐强的媳妇听说他受伤,非要来看他,谁都拦不住,让人担心的是她已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信中说,徐强的姐姐和他媳妇过几天就来看他。铁山看了眼信的日期,对徐强说:“徐大哥,你别着急,她们来了,得先到训练场吧?我会安排好的,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 徐强道:“也怪我,不该把我受伤的事告诉她。”在年前,他让小齐代他给家里写了封信,信中说他腿部受了点轻伤,就不能回家过年了,完全没有想到媳妇会挺着大肚子来奉天看他。 铁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也不好意思责备徐强,只能在心里为好朋友祈祷,祝愿她们平安来到奉天。徐强冷静下来,这才想起铁山是回老家了,问道:“你啥时回来的?把婶子接来了?” 铁山点点头:“昨天晚上到的。” 徐强看着铁山:“我这样子,就不去你家看婶子了。唉,两个多月了,我这腿还是不敢吃劲儿。”徐强的脸上布满了忧愁。 铁山:“徐大哥,你总是着急,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这才两个多月,着啥急啊?” 徐强:“我知道,可是说不着急那是假的,成天往这一躺,没病也给人憋出病来了。你来了,和我说说话,心情还能好一点儿。哎呀,婶子在你家呢,别说了,你快回去吧。” 铁山:“回家不着急,我妈有严冰陪着呢。我得先回训练场,不知道嫂子她们啥时候能到,我得回去安排一下,要是她们今天晚上到了,就让她们先住在连部,明天再过来看你。” 徐强见铁山想的周到,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觉得铁山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铁山回到训练场,安排完回到家时,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煤油灯。 严冰问:“咋回来这么晚?” 铁山:“我去了趟医院,徐大哥说他的姐姐和媳妇要来,估计一两天就能到,就又回训练场安排了一下。” 严冰说:“她们这时候来,对徐大哥的伤势恢复可没有好处。” 铁山叹了口气:“是啊,徐强也没想到他媳妇会来。哎,你不知道,他媳妇怀着孕呢,挺着肚子非要来看他,徐大哥是担着心,却是毫无办法。” 严冰露出吃惊的表情:“徐大哥是去年五月回去结婚的吧,到现在。。。。。。啊。这都八个月了,他媳妇还敢出来,不要命了?” 妈妈早已把饭菜做好,此时把饭菜端上桌子,说道:“吃饭,你俩边吃边说。” 严冰见婆婆只盛了两碗饭,问:“妈,您不吃饭?” 妈妈:“我中午在你家吃的多,下午回来净坐着了,还不饿。” 严冰:“那您少吃一点儿。”她看向铁山:“给妈盛碗饭来。” 铁山看到妈妈拿着筷子,好一会儿也没吃上几口,以为妈妈不饿,就把妈妈的饭碗拿过来,拨出一半饭到自己的碗里,说:“妈,这点儿您能吃下吧?” 饭后妈妈不在身边时,严冰悄悄对铁山说:“妈从来没离开过家,可能是上火了,明天,我带妈去中街逛逛,带她出去散散心。” 铁山看着严冰的大肚子:“你这样,那里人来人往的,别把你碰了,不行,你和妈在附近转转就行了。” 次日清晨,天空刚一放亮,妈妈就起身穿衣,准备去给铁山做饭。严冰也醒了,叫住婆婆:“妈,您不用急着起来,他早上去训练场吃。”说着推了推铁山:“醒醒,你该走了。” 铁山来到训练场,走进连部没看到徐强的家人,他想,按照信上的意思,她们昨天晚上未到,今天白天也应该到了。吃过早饭,他准备派两个新兵去车站接一接徐强的家人,便走出连部去二排。刚出屋门,大门口站岗的哨兵就跑过来,报告说有两个女人找徐排长。铁山心一松,急忙和哨兵来到大门口,走到年龄较大的女人前,问:“您是徐强的姐姐吧?” 徐强的姐姐已不再年轻,岁月仿佛把她脸上属于女人的容颜消蚀了大半,看上去已是有些老年女人的迹象,她说:“我是,你是?” 铁山:“我是徐强的朋友,这位是嫂子吧,请,快进屋歇歇。”铁山伸手去接徐强姐姐手里的包袱:“大姐,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吧?” 徐强的姐姐说话爽快:“哪吃啊,我们姐俩天一亮就从车站走过来,连口水都没处喝。” 铁山一怔,看了眼徐强媳妇的身子,惊叹,这女人的肚子这么大了,一路又是火车、又是步行得有多大的毅力啊! 走进连部,铁山吩咐小曹:“小曹,你去伙房打两份饭菜来。”他把徐强的姐姐和媳妇让进屋内坐下后,取过茶缸倒了热水送到俩人面前。这时,他才仔细打量起徐强的媳妇,发现这个小嫂子长的确实不错,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圆圆的脸上还残留有少女的稚气。只是此时却是因为疲倦,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徐强的姐姐记挂弟弟,吃过饭就问弟媳妇:“歇过乏了?”看到弟媳妇点头,就看向铁山,铁山便吩咐小齐去外面雇车。车雇来了,徐强的姐姐和媳妇上了车,铁山付了车费后,让小齐跟着把她们送到医院。 午后,护理徐强的小齐从医院回来,向铁山报告说:徐排长的媳妇和姐姐想住在医院,便让他回来了。铁山本想去医院,看看徐强那儿有没有啥需要他帮忙的,听了小齐讲述的事情经过,离开训练场后就向家中走去。 妈妈的心情很好,在饭桌上,她就向铁山讲述着街上的见闻:“妈今天头一次看到猴子,哎呀!那小猴子太有意思了,会给人做依,还会向人讨钱,一个围观的人刚把钱掏出来,它就蹦过去把钱抢走了。”妈妈说着还学了下小猴子的动作。 铁山见妈妈高兴,便说:“妈,那是耍猴的,您愿意看,明天让严冰再带您去。” 妈妈笑着说:“好啊,妈明天想去听唱戏,回去好说给你爸爸听,向他吹吹牛——咱也听过唱戏的啦。哎,死老头子,他要是能来就好了。”妈妈说着说着提到爸爸,脸上就失去了笑容。铁山也不知该说啥劝妈妈,一时沉默下来。 严冰便转移话题,问铁山:“徐大哥家人来了吗?” “来了,今天早晨就到了。”铁山把徐强的姐姐和媳妇今晚住在医院的事讲给严冰。他说:“徐大哥的伤势未好,他媳妇又这样,够他发愁的。” 生活有时就是那样的无奈,你越是怕什么,那什么就越是会找上你。徐强的媳妇早上醒来去厕所,起身时没有站稳摔倒了,好在徐强的姐姐发现的及时,又是在医院里,她倒是没啥大的危险,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提前一个月来到了这个世上。提前面世的小家伙儿非常的虚弱,看着都让人心里难受,何况此时受着伤的徐强,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感到六神无主。姐姐生过几个孩子,有过经验,倒是没有慌乱,她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给弟媳妇增加营养,好让她尽快有奶水来喂孩子。她告诉弟弟:“赶紧找人去买些鸡鱼,熬成汤给你媳妇喝,好下奶。” 铁山与小齐赶到医院,问过徐强的姐姐要买的东西,铁山就去了街上。回来后,铁山带着徐强的姐姐找到管理伙房的长官,征得长官的同意,徐强的姐姐便在伙房给弟媳妇煮鸡蛋、熬鱼汤。 徐强拄着拐杖和铁山来到外面,坐在阳光下的长条凳上,沉默,俩人谁都没有说话。早春的朝阳照在身上,让人暖洋洋的,可是徐强的脸上却是不见喜色,也没有因为儿子的降生而露出笑容。坐了一会儿,徐强打破沉默:“我想退役回家。” 铁山愣了一下,他吃惊的看向徐强:“你。。。。。。你咋想起退役?” 徐强说:“我问过医生,他们说我这腿伤即便好了,也不能吃太大的劲儿。还有,你也看到了,我媳妇和姐姐听到我受伤有多担心,她们虽然没说出让我回去,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现在有了孩子、当上爸爸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去和家人在一起,心里踏实。” 铁山定定的看着徐强,见到徐强的脸色还算平静,不过铁山知道徐强的心里肯定是不平静的,但是铁山不知道该说啥。徐强转身看向铁山,接着说:“你知道,我这人一个大字不识,当这个排长还能凑合着干,再往上升,我自己都觉得不行。再说,这他妈的三天两头就打仗,谁知道下一次战争,咱还能不能活下来?哎!这些话,我也就是能和你说说。”停了一下,他继续说:“咱们在一起快五年了吧?还能在一起说说知心话不容易。。。。。。” 铁山感觉心痛了一下,觉得徐强就像一个饱经风霜之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苦涩。确实,铁山听了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也可能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只是他没有触碰过,或者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触碰吧?所以,他能理解徐强,同时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悸出现,让他心中十分的茫然。当回到家与严冰说起徐强有了儿子时,脸上的神情还没能完全缓过来,被严冰发现,问他脸色为啥不好,他才想起妈妈也在看着他,连忙回答:“我在想徐大嫂呢,她今天幸亏是在医院,大人和孩子才算是保住了。” 他想在妈妈不在身边时,再把徐强退役的事儿告诉严冰。 第48章 小舅子惹起的风波 严冰看出铁山好像是有啥事没有说出来,吃过饭便让铁山陪着她出去走一走。来到院外,铁山不等严冰发问,就把徐强想要退役的想法说出。严冰听了,以为铁山是因为徐强要退役,所以才心情不好,就劝道:“徐大哥想退役是早晚的事,他这样的腿伤我见过,即便伤好了,也会多多少少落下一些残疾,他媳妇和姐姐一来正好促使他下了决心。”她握住了铁山的手:“徐大哥退役是好事,你不用太难受,对了,他们有孩子了,不知道她媳妇有没有准备孩子的衣服,明天你把我给咱孩子做的小衣服带上一身,给她们送去。” 想到严冰是护士,能说出这样的话,铁山一点儿也不惊讶;听到严冰说要送衣服给徐强的孩子,铁山心一暖,暗暗佩服自己的媳妇心细、想的周全。这让他郁结的心情舒展了不少,只是,徐强想要退役,给他带来的心里上的冲击还在,让他短时间内难以释怀,而他又不想让严冰看出来,于是说道:“我媳妇想的就是周全,明天一早我就给徐大哥送去。” 也许是因为儿子的降生,也或许是因为即将退役回家,徐强的脸上出现了健康的红润之色,腿伤也恢复的更快了。他的媳妇在姐姐的照顾下,又有丈夫在身边,没有了相思之苦,心情大好,身子恢复的就快,奶水也越来越充足。他们的儿子也因为有了充足的奶水喂养,小身子在一天天的发生着变化,变得越发的招人喜爱。 而随着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徐强丈人家询问的来信也到了,催促着他们早早的踏上了返家的归途。在车站,徐强的姐姐和媳妇抱着孩子先走进站内,铁山和拄着拐杖的徐强站在车站外,俩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都是相当的凝重,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其实,俩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之间该说的话早已说过无数遍了,剩下的——还剩下什么呢?也许,从今天起——不,应该说从下一刻开始,俩人今生可能就再也难以见面了?俩人都是真正的男人,也都了解彼此,那么,就把两人之间的生死情义埋藏在各自的心底,彼此祝福吧! 像是有了感应,俩人相互看着并伸出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用力掐了掐,向对方告别。放下手,徐强转身拄着拐杖走进站内,铁山心里说着:“保重,”便转身向站外走去。 返回训练场,铁山来到营部,把自己想要提升王班长做二排排长的想法汇报给营长。营长对自已提拔的铁山还是满意的,对铁山当上连长后的做法也有所耳闻,称赞其做的好、做的老练,因此对铁山的提议询问了一番之后,就同意了铁山的意见。 回到连部,铁山分别找了王班长和小曹、小齐,三人都对铁山的安排非常的满意,小曹和小齐交接后,便接替王排长的位子,做了二排一班的班长,小齐则是来连部做传令兵。 。。。。。。 妈妈在逛了几次街后,新鲜的感觉还没过,就对严冰说她脚疼,说啥也不去了。有时,严冰在家里待的发闷,招呼婆婆出去走一走时,她也是没有走出去多远,就提出回去。严冰不明白怎么了,就偷偷的问铁山,铁山说:“妈是心疼你,怕你累着,还有一个原因。”铁山说着笑了一下:“妈是心疼你花钱,你想啊,在我老家那里,一年才能花过几次钱?” 严冰想一想就反应过来,张着嘴想说啥却找不到话来说,怔怔的看着铁山。 铁山:“发啥愣啊?你别往心里去,该花钱就花,妈不会怪你的,她就是看咱这儿吃啥、用啥都得花钱买不适应,过一阵子就好了。” 由于妈妈在的原因,岳父家做了好吃的也不便请女儿、女婿回去,就会打发严冰的弟弟送过来。这天,来的却是严冰的哥哥,他满脸急切的说:“小霆在学校和人打架了,人家找了不少人来咱家要打小霆,妹夫,你快过去看看。” 铁山穿上衣服,带上枪对严冰说:“你别着急,我去看看,妈,你也别担心,没事的。” 走出院门,铁山问:“大哥,知道严霆为啥打架吗?” 大舅哥:“小霆说是拌了两句嘴,是对方先动的手。哎,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大哥,我先走了。”铁山说完跑了起来,大舅哥张了张嘴,叹息着跟在后面向家跑去。 铁山跑到岳父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些人家已点起了灯。铁山穿过前面的门面房,看到不大的小院里站着很多的人,大都是前来围观的邻居。人群后是五六个青年人和两个中年男女,他们正在和站在屋门前的岳父母、三叔三婶以及大姑大姑父争吵。铁山来到那几个青年人身后,看到里边的岳父坐在地上,仔细看岳父的嘴角似乎带着血,三叔正被一个高大的青年拽着衣领,婶子和大姑抱着三叔,不让青年把三叔拽过去。 铁山在跑来的路上就提醒自已,一定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因,可是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由的他热血上涌,冲上前抓住高大青年的手腕,待青年手松开三叔衣领的瞬间,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在地上。随着“扑通”一声,高大青年倒在地上,一下子震住了众人。 青年挣扎着站起身来,惊讶的看着身穿军服的铁山,没敢立刻还手,那两个中年男女也立刻住了口。铁山凌厉的眼神扫过几个青年之后,转身搀起岳父:“爸,你没事吧?”又对赶到身边的大舅哥说:“把严霆叫出来。” 严霆出来后被妈妈拽到身旁,铁山问:“严霆,你说说因为啥打架?” 严霆指着中年女人身边的小青年说:“我从学校的厕所出来撞了他一下,他就骂我,我骂他后他就动手打我,我不能挺着挨打呀,就还手了。他吃亏了就找他哥哥在路上堵截我,没堵着我就追到咱家来。”严霆说时指了一下高大青年。 铁山走到小青年身边,中年女人吓的挡在儿子身前:“你想干啥?”铁山没理会她,问小青年:“你说说是咋回事?” 小青年说:“他是故意撞的我,我才骂他的。” 铁山问:“你们俩以前认识?” 小青年扬了下头:“不认识——谁认识他呀?”小青年一副鄙夷的神情。 铁山放下心来,他看向中年男女:“你们是他的父母吧?刚才的话也都听见了,你们想咋解决?” 中年男女互相看了一眼,明白是他们理亏,男人转过身说道:“咱们走。” 铁山伸出手拦住他们:“你们做为父母,不问清楚事情的原因,就纵容他们追上门来,还打伤了人,就这样想走,太无理了吧?” 围观的邻居们响起议论声,有的还说出:“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声援。 中年男子说道:“你想咋解决?哼,告诉你,我弟弟是警察局的。”中年人说完,他的儿子和几个青年已把铁山围在中间。大舅哥和严霆想过来,被铁山挥手阻止,他转头看着身前的几个青年人,问道:“刚才是谁动手打人的?” “是我,你能咋的吧?”一青年挺着胸说道。话音刚落,铁山的拳头已重重的击在他的腹部,“啊——,”这个青年大叫着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翻滚起来。其他人一愣,没想到铁山这么猛,竟敢在他们这些人的包围圈内先动手,愣神之后才纷纷向铁山挥起拳头。铁山飞快的抓住冲在最前面那人的拳头,用力一拽,同时抬起右膝在这个青年的肚子上顶了一下,青年疼的“嗷”的一声向前飞去,砸在铁山身后青年的身上,俩人便一同倒在了地上。紧接着铁山飞快的抓住高大青年的手臂,两手用力一拧把其抗在身后,又用了一次过肩摔,再次把他撂在地上,并在他的腹部狠狠的击了一拳。。。。。。 眨眼之间倒下了四个,而且还都在痛苦的哀嚎着,让剩下的两人吓得放下了拳头,看到铁山的眼神向他们扫过来,转身便向外跑去。 那对中年男女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女人愣了片刻,就嚎叫着:“你敢伤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她张着手向铁山的脸上抓去。 铁山挥手挡着女人抓过来的手,向后躲避着女人,姑姑和婶子冲上去与女人扭打在一起。此时躺在地上的几个青年已经缓过来并站了起来,看到铁山走向他们,全都恐惧地向后退去。铁山走到中年人面前,说道:“让他们把你的女人拉开。” 因为天色黑了下来,铁山看不清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中年人那怨毒的眼神。看到女人被拉开,铁山提高了声音对着中年人说:“你儿子和严霆打架,谁对谁错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过去也就算了。但是你们做为父母不仅不劝阻,还带头打上门来,就未免欺人太甚了。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人多就能欺负人、要是再敢来这儿闹事、敢找严霆的麻烦,到那时别怪我不客气。”铁山的目光在那几个青年人脸上一一扫过,停在高大青年身上:“你要是不服,现在还可以动手,要是以后再敢找麻烦,我不会饶你。” “不用吹牛,大话谁都会说。”随着说话声落下,从门面房中走进一个挎着枪的警察,吓跑的那两个青年跟在他的身后。警察走到铁山面前,拔出枪顶在铁山胸前:“听说你很能打——啊,还是个当兵的,你不是能打吗?现在你打我一下试试?” 铁山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出眼前的这个警察,是那个在严冰她们医院被自己下过枪的,原来是个熟人。他冷冷的说道:“看来你是不长记性,总爱拿枪指着人。”说完猛地侧下身子,左手疾快的抓住警察握枪的手,右手跟着伸出下了他的枪,然后把枪顶在他的头上。 “啊——”警察痛苦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头向后仰躲避着顶在头上的枪,同时他也认出了铁山:“是、是你。”说出的话也吓的结巴起来:“没、没想到,是、是小兄弟,误、误会。” 黑暗中看不清警察的脸色,但是他进来时的狂妄已变成了惊惧,而铁山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对方还是个警察,于是放下枪说道:“即然是误会,带着你的人滚吧。” 警察见铁山放下枪,急忙转身冲着哥嫂他们怒吼道:“快走,你们都回去。”看到人都走出了院子,警察又换上笑模样面向铁山:“小兄弟,那个,是不是把枪还给我。” 铁山掂了掂手里的枪,看向警察:“还给你,行啊,我明天会去你们警察局,当着你们局长的面还给你。现在,你也走吧。” 警察明白铁山是在威胁他,更明白那会造成的后果,急忙说:“小兄弟放心,我回去一定狠狠教训他们,不会再找令弟麻烦。我姓孙,在咱这一带还认识几个人,有什么事小兄弟你说一声,我一定会效犬马之劳。”说完,满面笑容的看着铁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铁山看他说的诚恳,又觉得差不多了,就把枪递还给他:“孙警官爽快,那咱们今天这事就算过去,有不当之处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孙警官听到铁山改口称他为您,态度也有所缓和,对铁山越发的恭敬。“好、好,这事就算过去。。。。。。”客气了一番,孙警官告辞:“今天太晚了,有机会,我一定请小兄弟喝两杯。” 第49章 儿子降生 送走孙警官,铁山就被三婶和大姑围住了,俩人一边一个拉着铁山的胳膊,嘴里说着:“今天亏得姑爷过来,要不然,还不知咋解决呢?” “可不是吗,咱姑爷真厉害,一拳一个,我还没看清楚呢,他们就被打倒好几个,真解气。”三婶边说边挥舞着手。 “还是咱小冰有眼光,当初给她提了那么多人,她一个也没看上——哎呀,你看大姑这嘴。。。。。。走,快进屋。” 铁山被夸的不好意思,连忙说:“大姑、三婶,我就不进屋了,严冰和我妈都知道小霆打架的事,正担着心呢,我得赶紧回去。” 大姑立刻松开铁山的手臂:“对对,小冰也快生了,你快回去吧,不用进屋耽搁了。”说着对边上的大舅哥说:“去送送你妹夫。” 离开岳父家,街路两旁已是万家灯火,微微的春风拂过来,不时地会带过来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铁山揉了揉鼻子,摸了摸已在咕咕叫的肚子,想到严冰在家不一定咋着急呢,妈妈也会为自己担心,便抬腿向家中跑去。 回到租住的小院,看到坐立不安的严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妈妈也陪着她站在院子里。看到铁山进来,婆媳俩的眼神就落在他的脸上,待到看清铁山的脸色,婆媳俩全都松了口气。说着话进屋,严冰就催着铁山:“你快说,他和谁打架了?到底咋回事?” 铁山拿起碗倒了杯水,笑道:“你先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呀,我肚子还饿着呢。” 妈妈说:“你等会儿再吃,我把饭菜热一热。” 铁山见严冰还站在那儿看着他,就把她拉坐到炕上:“好啦、好啦,你放心吧,小霆的事解决了,我估计他们不敢再找小霆打架了。” 严冰问:“你快说因为啥打架?咋还追到家来啦?” 铁山就把严霆打架的经过讲出来,之后说:“还记得那次在你们医院、有几个想带走我们士兵的警察吗?那个领头的警察侄子,就是和小霆打架的学生。他们敢追到咱家来,也是有这个警察在背后撑腰。” 妈妈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问他:“妈问你,和人动手了吧?”妈妈可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吃亏的事儿是不会轻轻放下的,但是在儿媳妇面前,又不便训斥儿子。 铁山拿向碗筷的手停了一下,笑着对妈妈说:“妈,您还不了解儿子吗?我有分寸的。” 严冰却是心一紧:“咋还动手了?有没有人受伤?”她是担心自己的家人受伤,铁山又怕她担心,不告诉她。 铁山一见严冰的脸色,连忙说:“你不用担心,咱家没人受伤。我怕他们今后报复小霆和咱家,只是给他们个教训,也没下重手打伤他们。” 严冰心里还有疑问,她知道铁山身手好,但是对方那么多人,只是婆婆在,她就不便追问下去,直到次日严霆给她送来炖好的老母鸡,她才放下心来。严霆与铁山妈妈、姐姐打过招呼后,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回去,严冰疑惑的看向弟弟,严霆笑嘻嘻的说:“我想等会儿姐夫。” 铁山回来看到严霆,问他有没有人去学校找他麻烦,严霆立刻站起来说没有,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铁山,讨好的对铁山说:“姐夫,没想到你还会功夫?我也想和你学学。” 铁山看着严霆:“你还是好好念书吧,学啥功夫,是不是还想着和人打架?” 严霆红着脸说:“不是,我从不和人打架,昨天是他先动手我才还手的。姐夫,过些日子我想去报考奉天讲武堂,和你一样去当兵,你就教教我呗。” 严冰立刻看向弟弟:“你想考讲武堂?和爸妈商量了吗?”她清楚弟弟的学业一直很好,爸爸妈妈是期望他将来做一名老师,成为一个受人尊敬、满腹经纶那样的教书先生。 严霆回答说:“我怕爸妈不同意,还没告诉他们,二姐,你可别和爸妈说。” 严冰看向铁山,铁山也听严冰说过岳父母对严霆的期待,便说:“我教你功夫,可以,但是不能耽误念书。你说想考讲武堂,还是好好想一书,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 严霆高兴的说:“行行,我回去就和爸妈说,姐夫,那你现在就教我?” 严冰看到弟弟急切的样子,瞪了他一眼:“看你着急的样子,好像功夫一天就能学会?” 严霆笑着看了姐姐一眼,又眼巴巴的看着铁山。 铁山见严冰默许,说道:“想学功夫,先得把力量练出来,没有力量有功夫也使不出来。”他抓起严霆的一只手,让严霆用力来搬自己:“我不使劲儿,你来搬我,对、对,使劲。” 严霆脸色憋的通红也没搬倒铁山,铁山说:“你啥时练到能搬倒我,再教你。” 严霆有点失落,不过瞬间就抬起头看向铁山,说道:“我回去就练。” 随着严冰产期的临近,这些天,铁山的心情比严冰和妈妈还要急切,都是在期待和忐忑中度过的。这天晚上回到家中,他终于听到了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自己的孩子啼哭的那一刻,那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之情立时涌遍全身。 他站在房门外,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房东赵大嫂从屋里走出来,满脸笑容的对他说:“刘先生回来了,恭喜你啊,是个大胖小子。”见铁山只是站在门外傻笑,赵大嫂又说道:“接生婆早就走了,你快进去看看吧,你儿子醒着呢。” 屋子里,妈妈拿着两个碗在折着开水,躺在严冰身边的小家伙儿,等不及似的在张着小嘴发出响亮的抗议声。严冰歪头看着儿子,对铁山说:“你看,咱儿子哭的声音多大。” 妈妈笑着接过话说:“听他的哭声就像铁山小时候一样,又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说着看向铁山:“去,炉子上有热着的饭菜,你自己吃吧,吃完快去亲家报个信。” 铁山匆匆吃过饭,就出门向岳父家跑去。。。。。。 由于严冰的奶水充足,儿子的小脸儿、小胳膊、小腿儿长的肉嘟嘟的惹人喜爱;尤其是睡觉时翕动着的小嘴,铁山看着就觉得心情是那么的柔顺。有时,铁山坐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睡眠时的样子,心儿也像被融化似的,一坐就是很长时间。严冰就嫉妒着对他说:“一回来就盯着你儿子看,我这给你生儿子的老婆,也没见你多瞄上几眼?” 铁山就故意不瞅严冰,对儿子说:“儿子,听到了吧,你妈是忌妒了。儿子,爸悄悄告诉你啊,今后爸再看你就等她睡着以后,咱俩不让她知道。”说的轻声轻语,好像儿子真能听懂他说的话似的,惹得严冰拿起手边的条帚向铁山打去。 妈妈对儿子、儿媳妇之间的笑闹已经习以为常,她对儿子说:“你一回来就逗嘴,也不张罗着给我孙子起个名。” 铁山说:“妈,名字我想好了,现在不是春天吗,叫春生太俗了,就叫春来吧。” 妈妈说:“按咱老家的习俗,他名字中间是个金字。” 铁山看向严冰:“你看,起个啥名字好?” 严冰想了想,说:“咱儿子哭声这么响亮,叫金鸣好不好?” 铁山说:“金鸣,刘金鸣,好,就叫金鸣。”说完看着妈妈。 妈妈看了看俩人,笑着说:“你俩看着好就行,妈没意见。”说着看向孙子:“金鸣,我孙子有名字啦,告诉奶奶,喜不喜欢啊?”像是在呼应奶奶,金鸣舞着小手“哇哇”哭起来。 严冰的姑姑和婶子来看严冰和孩子,她们走后,铁山才回到家,他感觉妈妈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原来,严冰的姑姑婶子来到后,看到侄女家不大的小屋里,家徒四壁,嘴上虽然没说啥,但是她们眼神里的惊讶和轻视却被妈妈捕捉到了。 铁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着严冰的面又不便问妈妈,就只能暂时搁在心里。 严冰睡着后,妈妈悄声问铁山:“你俩咋不着急买房子呢?是不是钱不够啊?妈把家里的钱带来了,赶紧张落买个房子吧。你看看,这屋里啥都没有,来个人多叫人笑话。” 铁山明白了妈妈的心情为啥不好,他说:“妈,买房子不着急,得碰上合适的呀。咱家的钱你留着,对了,妈,回家时我看咱家也没盖厢房啊?” 妈妈说:“盖啥厢房,铁香结婚了,你们俩回去也有地方住,花那钱干啥?” 铁山说:“妈,我看还是把房子盖上好,就是放个粮食、杂物啥的也有地方,将来金珠和金凤长大了,不也有地方住吗。” 妈妈心动了,觉得还是儿子想的长远,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和媳妇商量着快点买个房子吧,省得让人看轻咱。” 转眼之间,儿子满月了,岳父把姐姐和弟弟、妹妹们请来,在他家里为外孙子办满月酒。严冰抱着儿子与丈夫和婆婆来到娘家时,明显感觉到遇见的邻里们看她时热情了许多,说话间还会瞄一眼铁山。一位曾经的女伴踩着高跟鞋、大老远的打着招呼过来:“哎呀,是小冰啊,好长时间不见,你是越来越漂亮了。哎,这是你孩子吧,男孩、女孩?”听到严冰说是男孩后,女伴看了旁边的铁山一眼,说道:“看这小家伙儿,这眉毛、眼睛,真像你先生,长大了一准是个男子汉。”说着凑到严冰的耳边:“小冰,你先生真厉害,能说还能打,你可是找了个好男人啊” 告别女伴,走进院子,严冰看到弟弟的窗前明晃晃的吊着一个沙袋。迎出来的弟弟看了一眼严冰,就笑着踌凑到铁山身前说:“姐夫,你看我做的沙袋咋样?我早上起来和晚上都会打一阵,你看。”他把手伸给铁山,铁山看到严霆手上已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在酒桌上,严冰听到三叔在夸铁山功夫好,心里就涌满了骄傲与得意。 三叔得知铁山没有师傅,是和几个孩子从十几岁开始偷偷练起时,已经酒劲上涌的他非要敬婆婆一杯,并说:“老嫂子,你可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严冰发现三叔看铁山时一直是满脸的笑容,而爸妈的脸上也都是自豪之色,哥嫂的脸上也同样有着敬佩。她没想到因为弟弟打架这件事,铁山会被自己的家人这么看重,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满满的都是幸福。回到自己的小家,趁婆婆出去时,她抱着铁山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深情说道:“谢谢你!” 铁山回抱着严冰:“谢啥?你是我媳妇,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严冰一下子抱紧了铁山,她把头轻轻靠在铁山胸前,美丽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就如那春日里盛开的鲜花般娇艳。 第50章 铁成与三娇结婚 儿子满月过去了,妈妈就再也待不住了,她想家了。铁山见留不住妈妈,只得去营长那里请了假,送妈妈回去。 临走前,严冰特意带婆婆去照像馆拍了照片。见到照片的那一刻,妈妈反复看着孙子的满月照,还有自己抱着孙子以及和儿子儿媳孙子的合影,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以前,在别人家,当看到照片上的人时她就羡慕不已,现在,她自己的影像也终于上了照片,能够永远的保留下来,她能不激动吗!可惜,老头子没来,让她感到有些遗憾。 因此,在回到家后,屯中的老姐妹们闻讯来看她时,提到孙子,妈妈就会把孙子和自已与孙子合照的照片一同拿出来,与人分享着她心中的喜悦和自豪。同样的话语,无数遍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依然乐此不疲的向新来的乡邻们重复着,脸上的喜悦和自豪直到屋内就剩下她和老头子宝加时,还没有消退。她对仍旧借着灯火看着孙子照片的宝加说:“你是没有看到咱孙子,哎呀,胖嘟嘟的,那个招人喜欢啊!啧啧!” 宝加:“看照片和铁山小时候真像,就是比铁山小时候胖多了。” 妈妈看着宝加感慨道:“我生铁山时吃的是啥?咱儿媳妇吃的是啥?哎,没法比啊!你不知道,咱亲家做了鸡呀、鱼呀也给他们送去。”妈妈说着脸上喜悦的神情不见了,她看着宝加:“也不知是不是没遇见合适的?还是他们的钱不够?俩人还租住在那个小房子里,还没有买房子。屋子里除了锅碗瓢盆和被褥外,啥都没有。” 宝加问:“你不是带去不少钱吗?没有给他们?” 妈妈叹息道:“咋没给,儿媳妇不要,回来时我偷偷给他们留下了。可是,哎,你也看见了,这次儿媳妇又给铁香和桂媛捎来那么多东西,还有给咱俩买的。” 宝加也是感慨着说道:“咱是养了个好儿子,又娶了个好儿媳妇啊!” 宝加两口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出去当兵又当上军队里的长官后,给村子里的人带来的冲击有多大?二贵的爸爸陈风就没有再让小儿子金贵去放羊,而是把他送去黄家湾黄玉轩的私塾念书。随后,宝仁和村里的另一户人家,也分别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念书。因为有了铁山的榜样在,三个孩子也都很争气,于是陈风和宝仁他们就商量着,过几年就把孩子送到城里去念中学。 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或是没有能力把孩子送去读书的人家,在管教孩子时偶尔也会拿铁山做话题:你看看你,见到村里的长辈咋不说话呢?学学人家铁山,看见那个长辈不是您啊您的叫着?或是:等你长大些,咱家就送你去念书,将来也像铁山一样给爸爸妈妈争光。 当然了,影响最大的要算陈风,他不但把小儿子送去念书,二儿子还娶了铁香做媳妇,让他感觉在村子里身板更加的挺直。只是在铁香还未进门时,他的老伴怕大儿媳妇有意见,就向媒人提出彩礼和娶大儿媳妇时一样。陈风虽然觉得不妥,觉得现在不应该和三年前相比,但是想到能省下一些彩礼钱,就默许了媳妇的意见。听到媒人传回来宝加夫妇的话:只要两个孩子没意见,彩礼说得过去就行啊。 这让陈风感觉脸上无光,面对亲家时,就总有些底气不足。而铁香在嫁进他们家后,说话办事都让他甚觉欣慰,相反,老伴和大儿媳妇却是相形见绌,而两个女儿也是喜欢和她们的二嫂腻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认,这都是亲家家教好,他也从铁香的身上感受到铁山的影子来。所以在前不久,有媒人来家里给铁成和三娇提亲时,他见女儿对铁成满意,就极立阻止老伴想多要彩礼的想法。在遇到宝树时,两人谈起孩子的婚事,陈风就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家也不富裕,彩礼差不多就行;婚礼也不必太破费,说的过去就行。 铁成和三娇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俩人之间有着两小无猜时的情愫在,只是随着俩人年龄的增大,看对方的眼神就开始躲闪起来。铁成的爸妈给他张落过媳妇,他说不急:村里有好事的女人问三娇时,三娇就说等二哥结婚后再说。俩人像是有了默契般,等待着彼此,在二贵和铁香即将结婚时,三娇找到机会质问铁成:“我二哥要结婚了,你还不着急呀?”说完红着脸转身就走,留下铁成惊愕的站在那里。 二贵和铁香刚一结婚,铁成就催促妈妈找媒人去陈家提了亲。因为铁成是家里的长子,宝树夫妇早已为他准备的一应俱全,婚礼也是在最近几天举办。 听说铁成和三娇要结婚了,铁山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在他回来的当天夜里,铁成家来了几个毛贼,好悬没把他家预备的结婚物品洗劫而去。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半夜左右,宝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院子里好像有动静,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有人在院子轻轻走动,于是悄悄下地来到对面屋子叫醒铁成。铁成从破了的窗纸缝看出去,借着微弱的星光,见院子里有两个人,正从他家盛放物品的缸里往外拿东西。他向爸爸做了外面只有两个人的手势,就飞快的穿上衣服、鞋子,摸到灶台边的烧火棍,轻轻的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两个毛贼看到铁成冲出来愣了片刻,想跑时铁成已冲到了近前,紧接着铁成手里的烧火棍重重的落向一个毛贼,“嘭”的一声,砸在毛贼扬起的胳膊上。看到毛贼没有被打倒,微微的惊讶中,铁成手里的烧火棍已向另一个毛贼的头上砸去。这个毛贼的反应也是相当灵敏,头一歪一低,铁山手里的烧火棍就落在他的后背上,虽然差点被打趴下,却是避免了头部受伤。这几下交手,铁成才感到这两个毛贼并不好对付,他们的身体都很粗壮有力,而且在院外还一个接应的,就后悔没有把枪带在身上。 院子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邻近人家狗的吠叫,也吸引了更多狗的叫声。这时爸爸和弟弟铁岩也从屋里冲了出来,俩人的手里各提着铁锹和镐头,铁成心中安定了许多,却也知道弟弟的力气还小,就飞快的抡着棍子砖往毛贼的头上打。没想到,进来接应的毛贼手里拿着一把长刀,铁成怕伤到爸爸和弟弟,只得放弃眼前的毛贼,跳过去拦住了拿刀的贼人。他想,只要拖住一会儿,听到动静的村人就会赶过来的。。。。。。 铁山也被狗的叫声惊醒了,他穿好衣服提着枪出来,听到狗的叫声异常,就对出来的二哥说:“二哥,你在家,我去看看。”说着打开枪栓看了看,出门向狗叫的激烈的方向跑去,爸妈出来时他已消失在院门外。 铁山循着隐约的人声,跑到大伯家外面时,看到前面已有两个身影冲进了大伯家的院子。铁山紧跑几步,在院门口就看见一人举着一把长刀正在下劈,他来不及多想,对着长刀就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握刀的毛贼感到一股大力重重击在刀身上,吓的手一松,长刀便落在地上;同时,这一声枪响,也让院子里的人全都住了手。 铁成见村人已把三个毛贼围在中间,便说:“我去点火,看看他们是谁?” “等等,”铁山叫住了铁成:“你先看看丢啥没有,要是没有,就把他们放了吧。” 大伯看了一眼缸里后,把边上的袋子打开,看过之后说:“东西不少。” 铁成显然很不甘心,他看着铁山:“三哥,这就把他们放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铁山把枪别进怀里,走到三个毛贼面前:“我知道你们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如果我现在把你们的腿脚都打废了再去送官,相信官府和你们村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话吧?”铁山在一个毛贼前停了一会:“我不想那样做,也不想把你们送去坐牢,我不是怕你们,是不想与你们成为仇人。好了,你们走吧,希望你们别再来刘家沟偷窃。”说着铁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个毛贼抬头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问道:“你真放我们走?” 铁山向站在门口的村民说:“放他们走吧。” 一个站在院门口的村民喝道:“滚吧,再敢来咱刘家沟找事,保证打断你们的腿。” 三个毛贼低着头离开后,一村民说:“天黑,我看不太清楚,他们好像是杨屯的。”二贵也问:“三哥,就是放他们走,也该看看他们是谁吧?” “是啊,铁山,你说说为啥没收拾他们,还把他们放了?” 三爷爷也赶了过来,此时刚走进院子,他站在说话的村民前:“你呀,说话要动动脑子,今天把他们打一顿再放,是解气了,同时也树了个仇人?铁山不想让你们知道他们是谁,是在帮你们,你们想一想,知道了他们是谁又能咋样?再把他们打一顿,是出了口气,那就真成了仇人。他们都是附近屯子里的人,今后还咋见面?你们啊,好好学学铁山,遇事别光会动手,要学着动动脑子。” 次日,铁成和三娇的婚礼顺利举办,喜气洋洋的酒席桌上,村人们向宝树和陈风两家祝贺的同时,谈论最多的话题自然是昨天夜里的毛贼。那些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向别人打听着或是伸长了耳朵,听着别人的讲述。之后就是慨叹贼人的大胆,世道的混乱。。。。。。 铁山抱着侄儿小金珠坐的那一桌都是年轻人,谈起昨天夜里的话题,有人就问铁山:“三哥,昨天夜里黑咕隆咚的,我看你一枪就打掉了贼人手里的刀。三哥,你不会是蒙的吧?” 铁山笑笑没有回答,边上的人立刻反驳道:“废话,给你一把枪,你给咱们蒙一个试试。”几个人还为此争论起来。 坐在主桌上的爸爸,听到三叔在讲述夜里发生的事情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对儿子铁山的称赞,让他酒还没喝多少,心儿已经醉了。 妈妈和一帮小脚女人们围坐在一起,谈起儿子时,感受到的都是老姐妹们对她的羡慕,让她的脸上始终是带着舒心而又自豪的笑。。。。。。 第51章 严霆考上了讲武堂 铁山回到奉天,军营里没啥变化,训练场的事情也还是老样子,而他也把连长这个职务做的越发娴熟。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儿子,几天不见,小金鸣就好像又长胖了,也长大了一些。尤其是在高兴时,小家伙儿嘴里发出的“咯咯咯”的笑声,与他的哭声同样的响亮,听着就让铁山感觉心情是无比的舒畅。只要一走进家门,看到严冰抱着儿子,他就会抢着抱过去,那神情让严冰特别的嫉妒:“你的眼睛里只有你儿子。” 铁山嘿嘿笑着回答:“瞎说,哪天晚上睡觉时,我的眼睛里没有你?”说的严冰脸色羞红一片,却也只能在铁山的身上轻轻捶两下,类似的话语此后可是不敢再说,以免铁山说出让她更加难堪的话来。 小舅子严霆有了姐夫这个追逐的目标,动力十足,这天晚上跑来向姐姐、姐夫报信说:“二姐、姐夫,奉天讲武堂招生,我已经报名了。姐夫,这回你该教我了吧?” 严冰知道爸爸妈妈劝说不了弟弟,已经转变了态度,默许了他去报考讲武堂。而严冰对弟弟报考讲武堂是充满着茅盾的,现在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真不知是为弟弟高兴好,还是该阻止弟弟、给他泼一泼冷水。她问:“你真想好啦?非要去考讲武堂?” 严霆说:“想好了,我们学校有好多人都报名了。”说完眼睛就看向铁山。 铁山看到严冰的神情,明白她是不愿意严霆去报考讲武堂,便对严霆说:“你考不考讲武堂,我都会教你功夫。你姐的意思是让你好好想一想,不必非要去考讲武堂,我和你姐的想法一样,不支持你考讲武堂。” 严霆:“姐夫,我知道你和二姐是对我好,怕我摊上打仗,可我还是想报考讲武堂,像姐夫你一样当个长官,做个真正的男人。”说着还伸出手臂,做出很有力量的样子。 铁山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小舅子追逐的目标,他看向严冰,虽然他知道严冰也很茅盾,但他还是想看到严冰明确的态度,以免将来落下埋怨。 严冰犹豫着,想着是不是再劝一劝弟弟?严霆已嘻笑的看着她:“二姐。。。。。。” 躺在炕上的小金鸣见没人搭理自己,“哇哇”哭了起来。严冰对弟弟说:“你想好啦,将来可别后悔?”看到弟弟摇着头说不后悔,她才去抱起儿子。 严霆笑着看向铁山:“姐夫,你看。。。。。。” 铁山:“好,一会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我先教你几个动作。对了,你的力量练的咋样?” 严霆十分高兴,笑嘻嘻的伸出手臂:“姐夫,咱俩现在比一比。” 严冰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比啥比,吃饭,吃完饭你俩出去比。” 铁山心里对小舅子称赞不已,他在私下里对严冰说:“小霆脑瓜子真聪明,韧劲比我还强,我看他考讲武堂一点问题没有。” 严冰心里清楚,她也相信弟弟一定能够考上讲武堂。 果然,一个月后,严霆参加了讲武堂招生考试,又一个月后,身着军人服装的严霆就站在了爸妈面前。老两口看着眼前威武而又精气神十足的儿子,心情是相当高兴而又自豪的,他们还把家里的亲戚们请来,准备了好酒好菜,为儿子庆祝了一番。当街上的左邻右舍们得知严霆考上奉天讲武堂后,遇见他们时那羡慕的眼神,还有恭维的话语,都让老两口觉得脸上有光,心情也是更加的愉悦。只是在儿子走后,老两口在初一、十五给财神上香时,总是会在心里祈祷一番: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千万,千万别再有战争发生! 铁山和严冰也购买了房子,就在距离医院更近的一个胡同里,是一个带有小院的三间瓦房,附带着还有两小间平顶的厢房。之所以相中这个房子,一是房子看上去还行,价钱也不算高;二是这里离医院近,严冰还想着去医院上班。只是这一片还没有拉来电线,晚上照明就还得用煤油灯,有一些小小的遗憾。 房子买下来,铁山就请赵大哥做了柜子、桌子、凳子等一些家具,搬家那天,传令兵小齐带着几个新兵,拉着赵大哥家的车子,也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他们的物品搬到了自己的家。铁山和严冰站在属于自己家的小院里,俩人都很兴奋,并规划着院子里的布局。铁山说:“把这里留给我和小霆活动身体,省得我们俩还得去外面;在这边可以种一些蔬菜,墙边也可以种上豆角。。。。。。” 之后,每当儿子睡着了,严冰就开始收拾起自家的小院。她还去街上买来了菜仔,在铁山平整出来的一小块地上种上了辣椒、黄瓜、豆角等蔬菜,并用小石块把菜地和过道隔了开来,使得小院看上去给人以更加的干净、整洁。她还把两小间厢房也打扫出来,预备着有人想租就租出去。偶尔,严冰也会抱着儿子去赵大嫂家坐一坐,或是去医院与同事们聊一聊,以打发绰绰有余的多余时间。 然而家里的活儿就那么多,忙完了之后,她也会找出一本书来看,可惜都是读过的书,看着看着也就失去了兴趣儿。有时面对着熟睡的儿子,严冰就会发很长时间的呆。这样的时候一多她就觉得心里特别的空虚,富富有余的时间就非常的难熬起来,于是便和铁山商量:“我想去医院上班,孩子让赵大嫂给咱带着,咱们按月付给她钱,你看。。。。。。” 铁山看着她说:“咱们的钱够花,你咋还想着去上班?孩子放她家你能放心吗?再说,孩子饿了咋办?” 严冰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就知道关心你儿子,就不能关心关心我?你早上走了,院子里就剩下我和儿子。。。。。。”严冰很委屈,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铁山见了急忙抱住严冰,辩驳道:“我咋不关心你啦?你想啊,上班本来就挺辛苦的,你是不是还得来回跑着喂儿子?我是怕你辛苦,才不想让你去上班,你看看你,怎么老是和儿子争?”说完在严冰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严冰抹了一下铁山留在脸上的口水,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就这样整天在家带儿子,身子都快生锈了,出去上班做做事还能活动活动身体,更何况还能给咱家多挣点儿钱呢?”严冰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着铁山:“辛苦点儿怕啥?咱还这样年轻,有事情做,我觉得活着才有意义。” 铁山沉默下来,他看着严冰无言以对。严冰见铁山没有说话,接着说:“哎,你要是不放心儿子,咱再把妈妈接来,把爸爸也接来,省得妈妈想家。” 铁山说:“我估计爸爸不会来的,就是来了,看过他孙子后也待不住;妈妈也一样,时间一长就会想家。” 严冰想了想,犹豫着说道:“要不?我去和大姑说说,她在家也没啥事,让她来咱家?” 铁山很高兴:“好啊,让大姑来咱家最好了,还能帮咱看家。对了,让姑夫也来咱们家吧,把他一个人留在家不好。”大姑老俩口没有儿女,靠着早先攒下的积蓄过活。 严冰知道大姑身上有许多毛病,平时还爱占个小便宜,可是又不便对铁山说,就回家和爸妈商量过后才去找大姑。大姑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小市民,不单单爱占个小便宜,势利、刻薄、斤斤计较等等,都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她听到严冰要请她去带孩子,立刻想到会省下自家的饭钱,而且也知道,以侄女的性格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只是老头子吗?俩人都走了,谁来看家?她可舍不得家里的瓶瓶罐罐,就让姑夫看家,她来给侄女看孩子。 严冰重新回到医院工作后,每天上午、中午、下午都要跑回家去给孩子喂奶,很辛苦,但是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大姑看到严冰天天这么辛苦,心疼侄女,就劝她别再去上班,还说:“咱们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挣钱养家那是男人的事,你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家干吗还要去工作?” 严冰笑笑说:“大姑,没事的,我不累。”她知道大姑不会真正去听她讲的道理,也不可能理解她的心思,也就没有多说。大姑见说服不了侄女,嘴里嘟哝着:真够傻的!晚上铁山回来后,她就会对铁山说一说,让铁山好好劝劝严冰。 躺在被窝里,铁山对严冰说:“你这样辛苦,会累坏身子的,咱还是别再去上班了?真要把你累着,大姑和妈妈她们都不会原谅我。” 严冰看着铁山:“你别担心,我是这一阵子一直在家待的,身子虚,等适应一阵儿就好了。你别听大姑瞎说,我还能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傻子,把身子累坏喽?”她把头靠在铁山的胸膛上,低声说:“你要是想。。。。。。我,没事的。” 铁山确实是想和严冰亲热亲热,可是看严冰疲倦的样子,让他心里的欲火就降下了许多,就不忍心再去折腾严冰。于是把严冰的头抱到枕头上:“你快睡吧,儿子不一定啥时会醒来?” 严霆也像他的姐姐一样勤奋,隔个三五天、或是十天八天,他就会跑来姐姐家,找姐夫铁山切磋、请教一番,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去。他很努力、也很争气,渐渐的就在学员中突出出来,一年后幸运的进入了大帅府卫队,随后就跟随帅府卫队去了北平。 谁也没有想到严霆能够进入大帅府卫队,爸爸妈妈甚至有一种儿子就像是鲤鱼跃进了龙门般的感觉。老两口为他们的二儿子高兴,在受到小街上左右邻里们的恭维和祝福时,还有他(她)们那羡慕的目光,心中就如摸了蜜。就连来他们家置办衣服的客人,听说他们的儿子进了帅府卫队,说出来的话也不再是那么的挑剔,并夸他们老两口子有福,将来就等着享清福吧。 在家人中,最最高兴的要算是严冰,因为在所有的家人中,只有她和弟弟之间全无一丝一毫的功利之心。这是隐藏在自已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她不会向任何人坦露,也包括自已的丈夫铁山。当然了,在家里,严冰对弟弟的感情最深,也更关心弟弟的前程。还有一点是弟弟报考讲武堂,完全是受到丈夫铁山的影响,一旦赶上战争或是弟弟在战争中受到伤害,严冰将会是非常内疚,也将无颜面对自己的爸妈。所以弟弟能够进入大帅府卫队,等于是远离了战争中的一线战场,安全就有了更大的保障,这让她和铁山俩人感到非常非常的欣慰。他们也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觉得弟弟严霆今后的人生路途将会是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第52章 黄姑屯事件 亲爱的读者您好,农历蛇年来临,祝您和你的家人春节快乐,幸福安康,万事如意。诚挚的欢迎您的点评,无论您的意见是褒是贬作者都将谦虚的接受,是促进我的进步的动力。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日出月落、月出日落,总是迎来又一个明天,虽然不时的就会有战事从关内传来,这关外也不太平,时间却是不会停顿。只是最近,东北军与蒋介石军队之间又出现了摩擦,且战事对东北军不利,这一批新兵还没到训练结束,就提前离开训练场开赴去了关内。而在奉天城附近,日本关东军也在悄悄增加着兵力,他们的军事行动也是更加的频繁、更加的肆无忌惮,与民众和东北军之间的摩擦也多了起来。而随着又一批新兵的到来,训练场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铁山从营部开会出来,与其他几个连长聊了一会儿,就心情烦闷的返回了连部。自从张连长阵亡、徐强受伤退役后,铁山的心里就空落了许多,感觉身边能够说上知心话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在平时还觉得没什么,等到有事想要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时,才感觉到身边有个好朋友是多么的难得。尽管像铁山这样的小军官们,私底下说出来的话语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最起码也能吐露吐露彼此的心声,抒发一下烦闷的心情。然而战争的阴霾,却不会依着他们的意愿随风飘散,而是在不知不觉间笼罩在了奉天城的上空。。。。。。 铁山回到家中,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看见他,不理会大姑的喊叫,迈动着还不太稳定的步子,呀呀叫着向他跑过来。铁山急忙上前抱起儿子,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可能是他脸上的胡子扎到了儿子,小金鸣用力向外推着他的脸。 吃饭时,大姑说:“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我今天带金鸣去街上,看到有学生在发传单,号召人们都去政府请愿呢;因为啥也没听清楚,不知道又发生了啥事?” 严冰说:“啊,我听来医院治病的人说,是日本人的军队在附近演习时,毁坏了农民不少的秧苗,农民们来市政府告状没有得到解决。今天农民们又来城里,得到了学生们的支持,还动员了很多的市民去市政府声援农民。”严冰说着看向铁山,摇着头说道:“真不知道咱们政府的官员,这次敢不敢替农民说话。” 铁山苦笑着说:“指望咱们的政府官员替农民说话?我看啊,悬。这件事恐怕是会不了了之,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农民。” 严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能全怪咱们的政府官员,他们就是想替农民说话,也不敢去找日本人要求赔偿损失啊。对了,我正想问你,”她拢了一下遮在眼前的头发,看着铁山:“你们东北军是不是又在关内打仗?家里好长时间没有收到小霆的来信了。” 铁山回答说:“咱们是在和蒋介石的军队作战,战场上的形势对咱们东北军很不利。不过你别担心,小霆是在帅府卫队,他们离战场远着呢。他没给家里来信,可能是因为军情紧张,忘了、或是没有时间写吧?” “这孩子,咋忙也该写封信报个平安呀?”大姑嘴里叨咕着,准备起身去收拾碗筷。 铁山拦住大姑:“大姑,您歇着,我来吧。” 这天夜里,城西北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声音,在静宓的夜里传出去很远,也让奉天城里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随后是鸡鸣狗吠声和小孩子的哭声四处响起。惊恐中醒来的人们,胆子小的,透过窗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胆子大的,悄悄的打开家门来到街上,互相打听着巨响的来源。 铁山也被惊醒了,他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便摸到衣裤穿了起来。严冰已点着了煤油灯,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儿子。铁山下地时扫了严冰一眼,发现严冰头发上、脸上都是汗水,脸色也呈苍白之色,就伸出手去摸严冰的额头:“你咋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病了?” 严冰说:“我做了个恶梦,很不好”她像是刚刚清醒过来,边轻轻拍着孩子,边说:“哪来的这么大动静,听着像是爆炸声?你。。。。。。你要出去?” 铁山听到严冰没病,放下心来说道:“我听着也像是爆炸声,不知离咱这儿有多远,不过这么大的爆炸声一定不会是小事。”说话间他已穿戴整齐并挎上了枪,接着说:“我得去训练场看看,万一有啥事,我这个连长不在,可是说不过去,也让营长和底下的排长为难。” 住在对屋的大姑也起来了,看到穿着整齐的铁山要走,便拦住想要下地的严冰:“你别下地了,我去插门。” 严冰叫住大姑:“大姑,你眼神不好,还是我去插门吧。”她把儿子交给大姑,就趿拉着鞋追出去,跑到铁山身前叮嘱道:“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你加点小心。” 铁山拍着严冰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你插上门就回去睡吧,天亮还得去上班。” 街上已有胆大的邻居们聚在一起议论:可能是哪里发生了大爆炸?不然咋会出现那么大的动静?也有人说是不是发生了地震?立即遭到别人的反驳:地震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于是纷纷猜测着声音的来源,看到铁山出来,有人就问铁山,铁山说他听着像是爆炸声,其它的也说不好。与邻里们交谈了几句,铁山就匆忙向训练场赶去,在大门口,正巧遇见了要去找他的小齐。听小齐说明了情况,他就吩咐小齐回去集合队伍,自己则向营部跑去。 此时营房内早己是灯光大亮,已有手脚麻利的士兵来到训练场上,等待着集合出发。铁山来到营部,见营长和几个连长走出了营部,急忙上前给营长敬礼。营长摆了下手,神情很是严肃:“你来的还算及时,走吧,我随你们连一起出发。” 营长边走边告诉他,皇姑屯火车站发生了爆炸,当时正有一趟军列经过,具体情况电话里没说,咱们的任务是去担任外围警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爆炸现场。 这时一排卡车开了过来,铁山与排长们指挥着士兵上了卡车,便和营长坐进了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卡车行进中,铁山试探着问道:“营长,电话里说没说发生了什么爆炸?动静咋那么大,我家那里的人都被震醒了。” 营长睁开眼睛说:“电话是团部打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唉,看样子事情挺严重,不然也不用咱们去警戒——开快点儿,咱们得尽快赶到车站。” 司机加大了油门,卡车轰鸣着加速向前驶去,一刻钟后就赶到了皇姑屯车站,远远的,就能闻到空气中浓烈的枕木被烧焦的气味。卡车驶到近前,从驾驶室里望出去,爆炸现场的灯光和火光把夜空映照的如同白昼,东倒西歪的车厢,或倾斜在路基上,或是翻倒在路基下,浓烟下,现场像是一幅诡异的人间地狱。铁山和营长都被这惨烈的情景惊住了,没想到爆炸现场会是这样的惨烈,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铁山反应过来,他指着现场的远处说:“营长,我带我们连去那边,每隔两三米留一人拉警戒线,您看?” 营长也反应过来,稍微一想马上说道:“好、好,要快,有接近者立即驱离,不听就开枪警告。” 卡车停下来,铁山跳下车就对跑过来的小齐喊:“快,让排长把人都带过来,快点儿。”看到杨排长他们带着队伍跑过来,铁山向营长行了一礼,就带着队伍向铁路线外跑去。 警戒线依次向前排开,因爆炸声引来观瞧的人们,逐渐的被驱离到警戒线外。这时,铁山才有时间仔细的打量起爆炸现场,灯火之下虽然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也远比他在卡车上看到的要更加的惨烈。他想,这得需要多少炸药才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啊?是谁干的,这么残忍、这么的没有人性?仔细想一想,铁山感到心中一阵阵的发寒,这样大的爆炸,不是三五个人就能完成的,是需要准确的情报,精心的策划和安排才会实施成功的。那么,这些车厢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物品?或者是坐拥哪位重要的人物? 这样一想,铁山在感觉心中发冷的同时,也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时,现场的火势已在人们的扑救下小了许多,车厢内不时的有人被担架抬出,再被抬上汽车运去医院。铁山还不知道,在这些被汽车运走的人员中,就有他的小舅子严霆,他是在车辆被炸翻时,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伤势非常的严重。 此时,天空上的星星已渐渐暗淡下去,天色在慢慢的发白,而随着黎明的即将到来,前来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随着就有议论声在围观者中传出,其中不乏锐智的声音:“要我看啊,这样大的爆炸,一定是有人组织、有预谋的。” 事实也正如那位围观者说的那样,这是日本关东军策划组织的一次爆炸,目标是炸死乘坐这趟车的、东北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张作霖。事情的起因,传出来的说法是众说纷纭,铁山从团部人员嘴里得到的消息是,张大帅没有答应日本人许多无理的要求。稍后,张大帅被炸身亡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对日本人的仇恨也便迅速在官兵中蔓延、发酵,只等上边长官的命令一下,就将和日本关东军开战。 铁山他们从黄姑屯车站撤回来后,晚上铁山就还得留在军营,做好随时参战准备。 严冰几乎一整天都是在心绪不宁中度过的,下班前她接到了铁山的电话,说他今晚不回家了,让她不必惦念。铁山还在电话里悄声告诉她,夜里的爆炸声发生在黄姑屯车站,张作霖大帅在爆炸中身亡;严冰立刻问小霆的消息,铁山说他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放下电话后,严冰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啥老是心绪不宁。 下班回到家,大姑对她说,街上的人们都在议论夜里发生的爆炸,说是炸死了好几个东北军的大官呢。还问严冰听没听说啥新的信息?严冰因为心绪不宁,敷衍的哼哈答应着大姑,也没和大姑说说她知道的情况。大姑得知铁山晚上不回来了,以为侄女是在担心铁山,也就不再多说。吃过饭,两人陪着小金鸣玩了一会儿,天一黑,就各自躺下了。 第53章 严霆身陨 严冰和大姑躺下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而且很是急促。严冰和大姑都穿衣下了地,推开屋门,院外就传来大哥的声音:“严冰,我是大哥,快把门打开。” 严冰听到是大哥,心中立刻生出不好的感觉,她跑过去打开院门,急着问道:“哥,有啥事,这么晚过来?” “小霆受伤了,来送信的人说弟弟正在医院里抢救。”大哥看到院里只有大姑和妹妹,问:“妹夫不在家吗?爸叫你和妹夫都过去。” 严冰紧接着说:“他在训练场呢——小霆伤的严重吗?” 大哥:“听送信人话里的意思,很严重,要不我去训练场找妹夫,他对军队熟悉。” “不用。”严冰说着看向大姑:“大姑,我和大哥先去医院打电话,回来咱再走。” 严冰和大哥去医院和铁山通了电话,在通话中,铁山听到严冰带着哭音的话语,感觉到小舅子的伤势可能是非常的严重。他问明了严霆所在的医院,安慰了严冰几句,挂断电话就去找营长请假。营长听说他的小舅子也在夜里的爆炸中受了重伤,立刻给了假,并说:“从咱这里去医院得走一个多小时,我给你派辆车去。” 铁山连忙给营长敬了个礼:“谢谢营长。” 营长拍了一下铁山的肩膀:“咱们之间用不着客气,走吧,我陪你去找车。” 坐在车上,铁山想到严冰可能还没离开家,就让司机先把车开去自己家,接上严冰和大姑、大哥后,来到岳父家。留下大姑、大嫂在家照顾孩子,便拉上岳父岳母,他和严冰、大哥则站在车厢上向医院赶去。 在医院病房里,他们看到了头部被包扎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的严霆。有护士告诉他们严霆还在昏迷中,请他们不要大声说话,以免影响到伤者,并指着药瓶说没有药就去找她,然后就走了出去。 从走进病房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岳母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还未走到病床前,她就慢慢的瘫软在地上。岳父也像是站不住似的靠在了墙上,悲伤的脸上有泪珠在滚动,顺着他灰白的胡须滴落下去。铁山感觉到严冰攥着他手臂的两只手紧了一下,跟着就轻轻颤抖起来,本来红润的脸色一片苍白,嘴唇紧咬着。她松开铁山,颤抖着抓住严霆的手:“小霆,”她声音很轻,深怕惊醒了弟弟。 岳母已被大哥搀了起来,她挪到儿子头前,伸到儿子脸前的手却是不敢摸上去:“霆儿,呜——”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在儿子面前大声哭出来。。。。。。 铁山和严冰、大舅哥找到医生,询问严霆的伤情。医生问了他们与严霆的关系,迟疑着说道:“令弟的情况不太好,我们会努力救治。。。。。。” 严冰抓住医生的手臂:“谢谢您,大夫,我是护士,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 这位三十多岁的医生看了严冰一眼,转身取过一个本夹子递给严冰:“这是给令弟的用药,你看看,都是目前最好的治疗用药。” 严冰看过药单还给医生后,弯腰给医生行了一礼:“谢谢您,我弟弟就拜托您了。” 医生摆着手说:“不用客气,咱们是同行,你能理解,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救治令弟的。” 听了医生的话话,三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严冰的心里甚至有一些绝望,作为护士的她,心中非常的明了,医生的话等于是告诉她,弟弟醒过来的希望不大,除非是出现奇迹。不过,她心里却是十分的抵触、且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并且幻想着,万一有奇迹出现呢?弟弟或许就能转危为安的好起来! 回到病房,严冰对爸妈说:“医生说会尽最大力量救治弟弟的。爸、妈,你们和大哥在这儿也帮不上啥,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和铁山留下照看就行。” 大哥脸色难看的很:“不行,你得给孩子喂奶,还是你回去吧,我和妹夫留下。” 严冰说:“哥,在这里我比你懂,还是我留下吧。孩子饿了,咱家不是有小米吗?让大姑给熬点儿小米粥。” 岳母此时的心里只有儿子,对别人的话语显得浑浑噩噩,岳父的心中还算是清明,可也知道留下来也起不了啥作用。 送走了爸妈和大哥,严冰再也坚持不住了,精神上的冲击和身体上的疲累让她一下子垮了下来。她被铁山搀扶着坐在走廊里的木条凳上,靠在丈夫铁山结实的身上,严冰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反而觉得身子在渐渐的发冷。尤其是一闭上眼睛,弟弟的身影就会伴随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可怕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让她心悸难安。她想抛开这些可怕的胡思乱想,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两只手不知不觉间就抓紧了铁山,头也一下子伏在铁山身上,先是轻轻的抽泣,随后就“呜呜”放声哭了起来。 铁山一手轻轻拍着严冰的后背,一手揉摸着严冰的头发,无声的安抚着严冰的情绪。他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对严冰都会是苍白无力,也起不了啥作用。。。。。。似乎是过了好久,铁山对严冰说:“起来吧,咱俩该回病房了。” 哭了一阵,严冰感觉心情顺畅了一些,可是进到病房看到弟弟,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铁山心疼严冰,又很无奈,看到药瓶里的药水不多,就想转移严冰的注意力,对她说:“你去找护士,该换药了。” 严冰看了一眼挂着的药水,接过铁山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便出门去找护士。 护士来换了药后,严冰又和护士说着话走了出去,好一阵子才回来。进来之后就对铁山说:“我刚才听医院里的人议论说,这次爆炸是日本人干的,你知道吗?” 铁山回答道:“我知道一些,你想啊,在奉天,敢炸张大帅,还能实施成功的,就只有他们日本人。我听团部里的人说,最近日本人提出了许多无理的要求,都被张大帅驳回去了,他们能够甘心?所以,他们日本人的嫌疑最大,可以说就是他们干的。” “日本人真是猖狂,他们把你们东北军的最高长官都炸死了,咋还不向他们开战?”严冰情绪激动,好像铁山就能决定和日本人开战似的。 铁山尴尬的解释说:“我这些天晚上没回家,就是怕有作战命令下来。” 严冰:“那你现在就回去,真要打起来就多杀几个日本人,替小霆报仇。” 铁山知道严冰是过于激动,就走过去抱住她,安慰道:“你放心,我会给小霆报仇的。你这样,我咋能安心回去?再说,有作战命令下来,营长知道我在医院,会打来电话的。”他把严冰扶到凳子上:“你别胡思乱想了,躺下歇歇吧。”他把严冰的双腿搬到凳子上,自己坐下后,让严冰头枕着自己躺下来。他说:“你要是累坏了,孩子咋办?爸妈也会更难受的。小霆摊上这儿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你要坚强点。” 在家里,岳父岳母和大哥他们同样也是彻夜难眠,阴郁的氛围笼罩了家里的每一处空间;而夜里醒来找不着妈妈的小金鸣,哭声也是格外的响亮。。。。。。不眠之夜过去,岳父岳母的精气神似乎也垮了,闻讯赶过来的叔叔、婶子,姑姑、姑夫们劝慰过他们一番后,留下婶子和大姑在家陪着他们病照看孩子,其他人就都来到医院看严霆。。。。。。可是严霆终因伤势过重,亲人们的呼唤和祈祷都没能留住他,两天后就慢慢的停止了呼吸,悄然走完了他还不到十九岁的人生路途! 如果把男人比做树,那么已有了良好的根基、且受过新式教育的严霆,无疑是会长成参天大树的。对此,铁山和严冰夫妇俩是确信不疑的,并对严霆的未来充满了希望。铁山甚至觉得严霆在许多方面比自己强,他可不是谦虚,是他在和小舅子的接触中渐渐感受到的。现在,这样一个有着美好未来的亲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死去,别说是严冰,铁山也感到心口在一阵阵的绞痛。 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岳父岳母无疑是最最痛苦的。送走了严霆,岳父岳母的魂儿仿佛也随着儿子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俩人不吃不喝、浑浑噩噩的,吓得叔叔、婶子,姑姑、姑夫们谁都不敢离去,众人轮流劝说着他们,开导他们想开些,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实在没办法,三叔严厉说道:“大哥、大嫂,你们要再不吃饭,我和大姐和大姐也都陪着你俩。”说着就看向媳妇和二嫂:“二嫂,你俩把饭菜都撤下去,咱们谁也别吃,都陪着你俩。” 岳父看到俩个弟媳妇真要撤下桌上的饭菜,阻止道:“别撤,你们吃,我是真吃不下。” 三叔说:“我知道你和嫂子吃不下饭,喝碗稀粥总可以吧。”说着向媳妇使了个眼色,媳妇上炕搀起岳母说:“嫂子,起来吃一点吧,你要愁出病来,还得孩子们伺候。” 岳父岳母的心情稍稍稳定后,铁山和严冰才抱着儿子和大姑返回了自已的家。因为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下,严冰已经是身心俱疲,奶水全无,抱在她怀里的金鸣吃不到妈妈的奶水,揪着妈妈的衣襟“哇哇”大哭。铁山看着哭泣的儿子,心中很是无奈,他知道严冰的心结还没有完全打开,自己也没啥好办法帮助她,只是委屈了儿子。 听到熬粥的大姑说家里没有白糖,铁山就抱过儿子,拉着严冰一起去街上购买,顺便散一散心。小金鸣看到铁山和严冰一同带着他出来,非常高兴,似乎忘记了正饿着肚子,啊啊叫着想要下地自己走。铁山把儿子放到地上,小金鸣两只脚一落地就向前跑去,铁山怕儿子摔倒,急忙抓住儿子的一只手,示意严冰抓住儿子的另一只手。俩人领着儿子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小金鸣开心的呀呀大叫着,引来经过的所有人的目光。 男的是年轻俊朗的长官,女的是雍容而又美丽,中间领着的小男孩,胖乎乎的活泼可爱,这样的一家人走在街上,自然吸引来很多人的注目,即便走过去了,也会不由的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脸上自然都是羡慕的神情。。。。。。 铁山心中很是欣慰,他看出媳妇的心情开始好转,阴郁的脸色舒展了许多。 第54章 带儿女省亲 训练场里,许多人得知铁山的小舅子也在这次大爆炸中阵亡,见到铁山时都会上前问候、安慰几句。之后就会谈起日本人,聊起他们的猖狂所为,自然是关注什么时候能和日本人开战,有人就问铁山有没有从帅府卫队那边听到什么内部的消息。铁山苦笑着回答:他这些天都是在忙小舅子的事情,哪有心情打听其它的。 在营部,铁山向营长讲诉了小舅子的事情后,问营长啥时能和日本人开战?营长叹了口气:“唉,听团里的人议论说,上边还没透露出和日本人开战的意思,真是窝囊!” 铁山一直认为营长圆滑,其实营长的骨子里,也有着男人的血性。营长知道,像铁山这样有血性的年轻军人早就憋不住了,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冲向战场。现在却只能说:“等等吧,我想,为着咱东北军的脸面,咱们早晚也会和日本人开战。” 回到家,严冰问他军营里的情况时,铁山把从营长那里得到的信息说给严冰,并说:“我们营长说的对,为着咱们军人的脸面,早晚也会和日本人开战的。” 严冰的心情已稳定下来,但是还没完全走出失去弟弟的阴影,她说:“但愿你说的对。”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也过去了,他们东北军头上的徽章也已换上了青天白日,可对日作战的消息却是一直没有传出来;一年过去了,人们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儿。就连被打了脸的东北军、还有民国政府的官老爷们也不再觉得脸疼,因为他们的脸经常被打(但不是国人打的),已经麻木了。 外国人打了脸,没关系,疼也不会说疼,还会把另一半边脸再凑上去,让人再打一巴掌,以求得两边脸面平衡,同样的麻木才好。可若是国人打了他们的脸,无论是谁打的,他们都会觉得异常疼痛,也忍受不了,于是彼此打脸的军阀们,内战就打的昏天黑地。同时,一些穷苦的普通人还想着追求什么民主?真是异想天开!还有那些成立了什么赤军的,也想要翻身做主人?真他妈的没事找事,简直是让国府的官老爷们脸面无光、肝火躁动,哪还有闲心去顾及东北的日军?可是。。。。。。可是呢,唉——呦——,反正咱这样的泱泱大国,土地多多,不在乎东北的那一点点儿苦寒之地。 于是失望、愤怒至极的民众纷纷走上大街,以各种方式去抗议政府,要求结束内战,团结起来一致抗日。可是民众的意愿虽然合情、也合理、更合法,且代表着广大的民意,但却是在打军阀们的脸,这怎么能行?外国人打他们的脸,可以忍受,因为外国人‘高贵’,而自己又不敢惹!但是这么多‘低贱’的国人一同起来打他们的脸,他们虽然敢惹,同时也知道众怒难犯,无可奈何之下就只能堵住耳朵、蒙上眼睛的不要脸了,内战也便照打无误。 铁山和严冰俩人虽然很失望,可是日子还是在向前过,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在事件过去的次年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儿,与她的哥哥隔了两岁半。女儿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农历的立秋,俩人就给女儿取名叫金秋。 小金秋长到一周岁时,铁山和严冰带着一双儿女回了趟老家。已经四岁的小金鸣格外的兴奋,坐在火车上像个猴子似的动个不停,招来好多旅客戏谑的目光。俩人黑着脸轮番教训了他,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偷偷窜了出去,气的铁山把他抓回来后,在他的小屁股上“啪啪”打了两下,他才咧着嘴、忍痛躲在妈妈的身后消停一会儿。好在最危险的锦州至家里的一段路途没发生意外,他们顺利到了家。 二哥的二儿子金宝也满地跑了,宝加夫妇看着眼前的孙子孙女,听着他们能把屋顶吵翻的玩笑声,高兴得眼角的皱纹都在轻轻抖动。小金鸣就像是来到了天堂,有了爷爷奶奶的庇护,还有小哥哥、小姐姐的照拂,他是如鱼得水,连家里的花猫也被他蹂躏的躲的远远的。 铁香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听说三哥一家人回来,就和二贵抱着一儿一女赶过来。于是屋子里又多了两个孩子的吵闹声,而在吃饭时,不得不在炕上加了一张炕桌,女人们就都坐到了炕上,照看孩子们吃饭。由于挤不下这么多的孩子,大一些的金珠就被招呼着和爷爷坐在一起。小金鸣拿着饭婉喊爸爸,也要和哥哥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下来,除了还未断奶的金秋和铁香的儿子,五个孩子吃得小肚子鼓鼓的。等到她们的妈妈想吃时,就只能拣食孩子们的残羹剩饭,但是妈妈的脸上却是没断过笑容。 晚上,小金珠一直是和爷爷奶奶睡在一起的,金鸣也要和大哥一块睡,就被奶奶乐呵呵的抱过去。这一夜,宝加夫妇没能睡下多长时间觉,围绕着孙子,他们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即便睡着了,只要有个动静醒过来,他们的眼睛也会立刻落在孙子身上。从他们那已经苍老的脸上,始终映现着慈祥的笑容,略显混浊的眼神里透着的也是柔情的光彩。 次日是黄家湾集市,妈妈对铁山说:“你舅舅想你了,总打听你啥时回来,今天正好是集日,你们俩带金鸣去舅舅家看看。”金秋还小,妈妈没让俩人把她带过去。 铁山回来前就曾经想过,今后自己回来的机会会越来越少,这次得去舅舅家看看,去学堂看看黄先生。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便和严冰领着儿子随二哥去了黄家湾。 在集市上购买了两份礼物,便和严冰抱着儿子先来到了舅舅家。舅舅舅妈看到外甥、外甥媳妇带着孩子来看他们,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两个表哥听说铁山来了,也都先后赶回家来,大表哥进屋就说:“我在集上听人说有个军人像你,跑到铁梁那儿一打听,还真是你回来了。我告诉你嫂子去买肉了,晌午咱们喝点酒乐和乐和。” 铁山答应表哥后,指着买来的两份礼物对舅舅说,他要去学堂看看老师黄先生,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提起一份礼物去学堂,正在上课的黄先生见到铁山进来,吩咐了学生几句,就出来把铁山让进了自己的屋子。黄先生很激动,觉得铁山能来看他,说明还没忘记他这个老师,心中就感觉十分的欣慰。 铁山放下礼物:“先生,我有三年多没回家了,也没过来看您。”铁山不知该说啥好。 黄先生说:“你能过来看我,我就高兴,为啥非买礼物?哦,我听说你有孩子时,把你妈妈也接去了,现在孩子不小了吧?” 铁山笑着回答:“我现在有两个孩子了,大的已经四岁了,我和媳妇带孩子来舅舅家,怕影响您上课,就没让她们过来看您。” 黄先生感慨道:“是吗,你都两个孩子啦?好像一晃儿似的,时间过的真快,唉,岁月催人老啊!”先生说着摸了下白发渐多的头发,问:“你这次回来能多呆些日子吧?” 铁山:“能呆个六七天,我媳妇他们医院给了她十天假,我这边。。。。。。军队吗,也不知道啥时有事,不能多呆。” 黄先生立刻问:“你们军队——去年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后,你们军队就一直这么平静?” 铁山:“刚开始紧张过一段日子,后来么。。。。。。就像现在这样。” 黄先生皱起眉头:“咱们国家呀,唉!不说了,你舅舅还在家等着你呢,我也该上课了。记住,下次回来一定要过来看我,不过不能带礼物,你只要来了老师就高兴。” 回到舅舅家,两个嫂子在忙着饭菜,舅舅舅妈和严冰坐在里间的炕上唠嗑,几个孩子和金鸣每人手里拿着桃子在吃。看到铁山进来,金鸣立刻跑上前:“爸、爸,你带我去逗狗玩,妈妈不让我去。” 铁山蹲下来:“妈妈是怕你被狗咬了。” 金鸣露出委屈的神情:“狗不咬人的,我看见大哥哥和狗玩,狗就没咬大哥哥。” 铁山:“狗不咬大哥哥,是和大哥哥熟悉,和你不熟悉就会咬你。” 金鸣:“那。。。。。。爸爸,你带我去熟习。”说着去拽铁山。 舅舅舅妈和严冰都笑了,铁山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儿子,便抱起金鸣说:“咱不逗狗玩了,爸带你去集上找大爷好不好?”说完看着表哥的几个孩子:“走,都跟叔叔上集去。”几个孩子看到爷爷奶奶没有反驳,跟着铁山高兴的向外跑去。 集市上的人已不多,二哥和两个表哥正收拾装车,铁山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拿起一个篮子就带孩子们寻找卖水果的。此时正是农历七月,苹果和梨子还没有成熟,集上卖桃子的居多,走了一圈,铁山发现了一份出售葡萄的,这可是稀罕物。品尝过后谈好价钱,铁山便让卖者把余下的葡萄都称一称。卖者眉开眼笑,称过重量后爽快的说:“小兄弟成全我,零头就不要了,给个整数就行。”看到铁山把整钱和零钱都递过来,卖者数过整钱,把零钱放进铁山的篮子里:“我说过不要零头,可不能说了不算。” 铁山看到卖者真诚的笑脸,弯腰说了声:“谢谢,”之后带着孩子们又买了两斤红红绿绿纸包的糖果,给每人发了一块后返回。孩子坐在驴车上,有说有笑的,大表哥的女儿吃完了糖,不敢向铁山要,就喊:“爸、爸,你看我的糖吃没了。”说着张开嘴让爸爸看。 铁山打开糖果包,取出一块递给她。其他孩子见了,就都嘎嘣嘎嘣的嚼碎糖,咽下去后张着嘴说:“我也吃完了。”没办法,铁山给他们一人又发了一块,说:“这回吃完就不给了,糖吃多了可不好,牙会生虫子的。” 回到舅舅家,饭菜都已做好并摆满了桌面,舅妈把洗过的葡萄摘成一粒粒,装了一大婉给他们喝酒做凉菜。舅舅十分高兴,酒就多喝了一些,他感慨着对铁山说道:“你姥姥要是能多活几年,看到你这样出息,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舅妈听了立刻埋怨舅舅:“你看看你,喝糊涂了吧?孩子来看你,你说那个干啥?” 铁山听了心中一动,心想今天是不行了,三天后下一个集日再和二哥过来,去姥姥的坟上填填土,烧一些冥钱送给姥姥。对姥姥,是外孙子的一份祭奠,对自己,是求得一份心安。 二哥难得的心情放松下来,与两个表哥都喝了不少的酒,铁山就不敢多喝,因为看二哥的样子,回家时得他来赶车了。果然,从舅舅家向外走时,二哥已是脚步虚飘,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铁山扶着二哥坐在车上,待严冰抱着已经睡着的儿子坐好后,便和送出来的舅妈、两个表嫂告别,赶起驴车向村外行去。 还是这条熟悉的小路,路边也还是没有一丝变化的风景,甚至某一处的某一棵树也只是枝叶繁茂了一些,树荫向外扩张了一点儿,只是铁山看着这风景依旧的心情却是变了。他对严冰说:“以前从这里走过时,感觉特别的荒凉,现在却没有那种感觉了,只是觉得比以前更熟悉、更亲近了。” 严冰看着有些伤感的铁山:“你没感觉到吗?你最近变了很多。” “是吗?”铁山看向严冰,随后目光就移向远处的山峰。严冰一直在看着铁山,此刻心玄忽然一动,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丈夫铁山的身影也像远处的山峰似的,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来。。。。。。 第55章 遭遇胡子 院子里已经盖起了两间厢房,里间堆放着杂物和编织好的筐篮等,外间则被宝加用做编织,这样刮风下雨就不再受影响,乏了往后一躺还可以歇一会儿。宝加每天早晨起来,装上一锅烟,边抽边去给驴槽子里添上草料,然后就会来到厢房,或是做一会活儿计,或是静静的坐一会儿,过一过烟瘾,直到老伴或是孙子、孙女招呼他吃饭。白天,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厢房里度过。有时,他也会拄着拐杖去村巷里,与村人们说一说话,聊一聊古往今来的趣闻,听人讲一讲外面的世界发生的新奇事儿。当然了,因为老儿子铁山,他受到了村人们更多的尊敬,初时他总会谦虚的客气一番,时间长了,也便能坦然受之。他对这样平静的生活很满意,不愁吃、不愁穿的,每天还有孙子、孙女围在膝前,“爷爷、爷爷,”亲切的叫着。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没有,没有了。所以,宝加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 妈妈对这样的日子也是非常满意的,只是在最近,心里暗暗的心疼起铁香,觉得亲家母太抠,女儿嫁到她们家三年多了,也没见她给女儿添置过一件衣裤。有心悄悄的给女儿做一身吧,可是一想到亲家母抠抠叨嗦的样子,说话时酸溜溜的味道,心中就有气,同时也怕铁梁媳妇知道了说她偏心。这让她看在眼里,却只能憋在心里,很难受。。。。。。 晚上,铁香抱着孩子离开,二哥和二嫂也回到厢房,妈妈就把憋在心里的话对铁山两口子说了出来。还说:“二贵这孩子没的说,对咱铁香也好,他爸爸人也不错,就是他这个妈抠的很,说话、办事酸溜溜的让人不舒服。” 铁山和严冰互相看了看,谁都不好去接妈妈的话喳儿。回到对面屋子,哄女儿睡着后,铁山和严冰商量,是不是给铁香扔些钱,让她自己做一身衣服?严冰反驳道:“你傻呀,铁香小叔子在外上学,她能好意思给自己买布做衣服吗?还是咱们买块布,我在走之前抓紧给她做出来好。”说完又接上道:“给二嫂也买一身吧。” 铁山侧过头去看严冰,好一会才说:“哦,还真像你说的,可就是辛苦你了。” 严冰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你,我就烦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铁山立刻嘻笑着说:“那你喜欢我用啥样的眼神看你?”说着伸过手去,不顾严冰的反抗,把她拽进自己的被窝来。。。。。。 次日,铁山和二哥并叫上铁成,去爷爷和奶奶的坟上填了土,在坟头上放置了新的冥钱,也给大哥的坟上填了新土、放了冥钱。再一个集日,铁山与二哥去黄家湾集市,来舅舅家和在家的大表哥、舅舅去了姥姥、姥爷的坟地。给坟上填了新土,烧过冥钱,对着姥爷、姥姥的坟头磕过头,祷告一番后,铁山就算是了却了一份心愿,心情也似乎顺畅了一些。 回来后告别了舅舅舅妈和表哥表嫂,铁山来到集市上,按照严冰吩咐的尺寸和颜色,买了可做两身衣服的花布和青布。散集回到家,铁香看到三哥手里的花布和青布,听说嫂子要给自已做衣服,惊喜的接过布跑进屋去问严冰:“嫂子,三哥说你会做衣服?” 严冰说:“在家时跟着爸妈学过,简单的衣服和裤子能做,复杂一些的就不敢了。”她接过铁香手里的花布,在铁香身上比了比,说:“还行,这个花色现在穿正合适,你看咋样?” 铁香十分高兴,连忙说:“行、行,嫂子,你现在就做。” “咱家没有尺子呀,”她对走进来的铁山说:“铁山,你去多找几根线绳,我现在就给铁香量尺寸。” 量好了尺寸,怕出错,严冰又比照着铁香的衣服检查了一遍才下了剪子。之后的几天,严冰的大部分时间就用在了缝制衣服上,铁香和二嫂也学着做。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有妈妈带着一帮唧唧喳喳、跑进跑出的孩子;说说笑笑的,严冰也没感觉有多疲累。 铁山给二贵和铁成带回来一些子弹,三人带着枪去山里转了转。因为草木茂盛,别说是打到猎物,就是偶然见到一两只野鸡,也是等到你发现时就已扑噜噜的飞走了。打了不少枪却是毫无收获,二贵和铁成俩人过了把枪瘾后,三人便返回了村子。 铁香的衣服缝制完成了,穿在身上,铁香觉得非常的合适,妈妈和二嫂也都露出满意、羡慕的神情。严冰给二嫂量完尺寸,裁剪好后说:“二嫂,你和铁香慢慢做,别着急,你俩都看到了,挺好做的。” 儿子金鸣听说要走,不干了,他还没有和哥哥姐姐玩够呢,哭喊着拽着奶奶的手不放。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劝上了马车,二贵便赶着马车赶紧离开了村子。 时节正是青纱帐茂密之时,高高的高梁穗已由青转红,玉米杆顶的花序干瘪的缺少了水分,微风吹来就能大幅度的摇动。马车穿行在青纱障之间,视线就看不很远,尤其是在清晨,路上的行人也是特别的稀少。偶尔遇见一、两个庄户人,或是拿着镰刀扛着扁担,或是带着镰刀牵着毛驴,大都是去田边、山坡上割草。不拿镰刀的,也是背着粪箕子在路上拾粪。 半路上,一个骑马的汉子从前方过来,经过时看他们的眼神,引起了铁山的警惕。他把金鸣抱给二哥,拔出枪对二贵说:“二贵,你看没看出来,骑马的那个人眼神不对?” 二贵回头说:“是啊,我看他眼神不善,咋了?” 铁山边检查着枪边说:“我看他像是个胡子,是来趟道的,你把枪亮出来,让人看到就行,最好能把他们惊走。” “吁、吁,”二贵让马车慢了下来,解开衣襟露出里面的枪。严冰抱紧了女儿,脸现紧张之色,她问:“真是胡子?” 铁山点点头:“差不多吧,一会儿他要是转回来,那就确定无疑是胡子。” 果然,时间不长,骑马的汉子又从车后赶了上来。在他快要接近马车时,铁山突然从车上跳了下去。骑马的汉子一愣,勒住马的同时,手就条件反射般的伸向怀里去掏枪。 铁山大声喊道:“别动,动就打死你,我知道你怀里有枪,劝你别掏出来。” 骑马的汉子看到铁山的枪口指着自已的头,前边的二贵也拿枪指着他,吓的立刻抽出手:“别,别开枪,军爷,咱们各走各的道,你干啥拦我?” 铁山冷着脸说道:“为啥拦你,你不明白吗?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是干啥的?我是不想找麻烦。”说着把枪从骑马汉子的头上移到旁边的高梁地:“看到那两棵最高的高梁吗?看好了。”说完勾了两下板击,“砰砰”两声枪响后,高梁头一个掉在地上,一个耷拉在高梁杆上。 严冰抱着的金秋吓得哭起来,小金鸣趴在二大爷的怀里,枪响时只是哆嗦了一下,眼睛却是好奇的看着爸爸,又看向骑马的人。 骑马的汉子在枪响时就吓得一哆嗦,看到十几米外的两个高梁头齐刷刷的被打断,身子一下子缩在马上,惊恐的看着铁山。 铁山收回枪指着他:“回去告诉你的同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要是敢找麻烦,你也看到了,我想打谁的脑袋,就是离的再远,他也躲不掉。现在,我不为难你,你走吧。”说完走到一边让开路。 骑马的汉子已完全失去了来时的精气神儿,看到铁山让开路放自己走,向铁山抱起拳头点着头,咧着嘴像哭似的笑了笑,放马慢慢跑过去。待到过了他们的马车,马上的汉子就打着马拼命的向前飞奔而去。 二贵问:“三哥,把他放走了,咱还能往前走吗?” 铁山说:“没事了,走,他们不敢再劫咱们。”怕二贵不明白,铁山解释说:“我刚才把他拦下来,是因为你嫂子和孩子在车上,想先给他个警告,让他们明白咱们不好惹。我没伤他,也没缴他的枪,他们应该不会再劫咱们。你放心,他们也怕死,没事,走吧。” 二贵对铁山的话深信不疑,挥鞭吆喝着马儿慢慢向前跑去,只是心里更加警惕起来。铁梁虽然听说过弟弟枪打的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弟弟开枪,让他惊讶不已,心里也不由的生出一份自豪来。 金鸣挣脱铁梁被铁山抱过去,一过去就喊着:“爸、爸,”伸出小手去够铁山手里的枪。危险还没过去,铁山只好把儿子交给二哥,对儿子说:“听话,前边还有坏人呢,爸爸得用枪打他们。”金鸣还想挣脱开大爷,看见妈妈冷着脸瞪着自己,已举起手要打他,才乖乖的缩回铁梁怀里。 车辙小路在青纱帐中向前延伸,时高时矮、时疏时密的庄稼在微风中摇曳,风速一猛,庄稼叶子就会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摩擦声,给人以无数人隐藏在里面的感觉。小金鸣看到大人们的神情,也一直老老实实依偎在大爷的怀里。好在胡子一直没有出现,十几分钟后,前面看到一个小村庄,他们紧绷的神经才松了松。进到小村子,讨了水喝过后,出了村子还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不过,铁山他们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因为坐在马车上向前望去,已经清晰看见了远处那高高的古塔,说明离锦州不远了。 铁山问二哥:“二哥,你想学打枪吗?我这把枪给你留下?” 铁梁心里是很想有一支枪的,想到弟弟还没回到奉天,况且没了枪,回去咋交差?便说:“算了,还是你带着吧,我用不着,家里的活儿就够我忙的,哪有闲工夫练枪啊?” 铁山想到二哥的性格还真不适合用枪,就没再劝说,嘱咐二贵道:“二贵,你们回去时从陈家台走,要是遇见胡子,千万别冲动,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你和我不同,我是军人,穿着这身衣服,就是把胡子打死了,官府追究起来也会没事的。你和二哥,遇事保命要紧。” 二贵说:“我知道。三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回去我就写信,给你报平安。” 在火车站,铁山又嘱咐了二哥和二贵几句,看着俩人赶着马车离开后,才和严冰抱着孩子走进车站。 第56章 九一八事变 回到奉天后,铁山依旧是每天在训练场和家之间往返,偶尔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几天回不了家时,他都会打电话告诉严冰。而严冰呢,虽然担心着铁山,也不得不慢慢适应这样的现实。她也是每天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有时独自回家去看父母,她也是来去匆匆,只有与铁山一同带孩子回家时,她才会觉得心情特别的放松。她看出来爸爸妈妈正在走出失去弟弟的阴影,可她在独自面对爸妈时,心中最柔弱的那道坎,却是一直没能迈过去。 铁山不知道严冰这样的心理,他觉得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好,自己虽说是军人,但是远离关内的内战战场,不必去战场上拼命。只要回到家,看到聪明漂亮又能干的媳妇,金童玉女般的一双儿女,他就觉得十分的满足。每天晚饭过后,他都会在院子里打一会拳,活动活动身子,小金鸣也会跟在他的旁边,学着他的动作比划一番。 日子就这样平缓的向前过着,慢慢的,小金秋也能拉着哥哥的手在院子里追逐嬉戏。铁山打拳时,已经有了些模样的金鸣身边,就多了个小金秋,她也学着哥哥的动作,迈步、挥舞着小手。每当看到女儿笨拙的动作,严冰就忍不住舒心的笑出来,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疲倦也便都一扫而空。大姑也被小金秋的动作逗得笑起来,她看着眼前侄女一家人幸福的情景,昏花的眼神里充满着对后辈的羡慕之情。 但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在这一年的九月十八日被打断了。这天夜里,一束束炮火划过奉天城宁静的夜空,随后刺耳的炮弹爆炸声在城内四处响起,惊醒了城里酣睡中的人们。 铁山醒来后就听出是炮弹的爆炸声,好像还不止一处。黑暗中铁山快速的穿好衣服,这时两个孩子也被惊醒了,铁山急忙点着油灯,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儿:“别怕,别怕,爸爸在这儿呢,不哭,你看哥哥都不哭。” 严冰边穿着衣服边问:“这是炮声吗?咋还响个不停呢?” 铁山说:“是炮声,听着像是有许多处——好闺女,不哭了,让妈妈抱。”他把女儿递给严冰:“我去房上看看。” 铁山扶着梯子上到厢房顶,就见到夜色下的城市里,一处处闪闪的火光分外的刺眼,火光过后是炮弹爆炸引起的火球冲天而起,再随后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声传过来。铁山心一沉:难道又打仗了,和谁?最近也没听说过有战争的迹象啊!莫不是军队在演习?但是演习哪能向城里发射炮弹啊? 带着满腹的疑问,铁山回到屋子,见大姑也起来了,正拍着金鸣想哄他睡觉。严冰问:“看到啥了?你还去训练场吗?” 铁山脸色凝重,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答道:“只看到有不少地方落下了炮弹,也没听说哪里有演习呀?再说演习也不能向城里开炮?难道是日本人。。。。。。” 严冰说:“有可能,你没听说吗?南满铁路的日本兵越来越多。” 铁山戴上帽子:“我去训练场,要是情况严重,晚上不一定能回来。”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大姑说:“大姑,我姑夫年纪也不小了,您让他过来和咱们一起住吧,有啥事也好有个照应。”铁山想,看炮声这么猛烈,情况好像很严重,真要是和日本人打起来,他们就有可能参战。自己不在家,让姑夫过来一起住,家中有个男人,他也能放心。 严冰也说:“是啊,大姑,您家有啥舍不得的?姑夫一个人在家,还得自己做饭,让他过来住吧,白天我不在家,您和我姑夫还能说说话。” 大姑眼泪掉下来,她说:“好、好,小冰,你和姑爷都是好人,还想着你姑夫。。。。。。” 大姑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敲门声,铁山急忙走出屋门,院外就传来小齐急促的声音:“连长,我是小齐。” 铁山跑过去打开院门,看到小齐靠在墙上,还在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跑着来的。他说:“连长,日本人可能要进攻奉天,营长让你马上回去。”说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严冰趿着鞋跑出来,铁山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和小齐向训练场跑去。 训练场里一片漆黑,不过,士兵们已经是整理好了行装,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在营部,铁山被告知营长和连长们都去了团部,他又跑去团部。在团部门前,营连长们聚在门外低声议论着,有吸烟者,脸前会不时的有烟火闪现。 铁山找到营长,营长向他点了下头,摆着手,意思是听着身边人的谈论:“上边迟迟不下命令,到底是打还是不打?真是急死人了。” “日本人真是太嚣张了,我看这一次上边不会再忍,估计现在正研究怎么打吧。”另一人说道。 先前说话的人接上说:“有啥可研究的,再研究下去天就亮了,到了白天,日本人有飞机、坦克,咱们可就没有一点优势了。” 二营长叹气说道:“咱们说啥都没用,还是等上边的命令吧。” 众人沉默下来,黑暗中,只看见抽烟人脸前一闪一暗的烟火。。。。。。 迟迟的命令终于下来了,不是和日本人开战,而是撤往山海关,团长宣布完命令后,立刻引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待议论声小了些,团长高声说:“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咱们是军人,执行命令吧。”是啊,他们是军人,执行上级长官的命令是他们的天职,尽管上级长官的命令是多么的荒唐透顶,尽管他们的心里是多么的难以接受。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上级长官的命令是必须要服从的。 这等于是大撤退,所有的物资和弹药都要带走,全团有三分之一的人将坐不上卡车。团里把这一些人编入铁山他们营,由刘营长带队,徒步撤往山海关。 铁山不知道其他的营连长是怎么想的,他在听到撤往山海关的命令一瞬间,极度的失望让他几乎跳起脚来骂人,只是心中残存的一丝理智压制着他没能骂出来。走出团部时,他的心里只剩下愤怒和深深的无奈,想到严冰和一双儿女,心中不由的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惊出一身冷汗,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这可怕的念头清晰起来,进而影响自己。 刘营长和手下的连长们,本来就对撤退的命令十分的抵触,听说又要他们徒步去往千里之外的关内,心中更是愤怒的几欲发狂。刘营长还算是理智,他和团长谈完话后,回到营部就安抚还在发着牢骚的手下,最后无奈说道:“咱们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执行团长的命令吧,违抗军令是要付出代价的。都回去准备吧,天一亮咱们就出发。” 铁山对于乘车还是徒步撤去关内无所谓,因为命令已经下达,无论是乘车还是徒步,他们都是离开奉天,而不是去迎击日本人。他现在最最关心的是媳妇严冰,还有儿子闺女,于是就趁着早饭前的空隙,匆匆回了趟家。他告诉严冰,他们将要撤往山海关,嘱咐严冰:情况不好就别再去上班,或是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也能放心。。。。。。望着熟睡中的儿子和女儿,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留恋和不舍,最后在他们的小脸上深深的亲了一口后,走出门去。在院门外,他和严冰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天亮后,铁山他们离开了训练场,向奉天城北方向撤去。走出奉天城,他站在一处土坎上回望着城里家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留恋。此刻看那远处的奉天城,就好像是长在了青纱帐上,那城市的上空,氤氲的烟云在朝阳照射下,灰蒙蒙的给人以沉重之感。几年来,铁山已渐渐的融入到这座城市里,并慢慢的变成了它的一份子。这座城市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也给了他太多美好的记意;这里有了他的家,也有他的妻子儿女,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日本人侵占,心中对日本人的憎恨也就越来越强烈。同时,一股失望——是对这个国家和他的那些高官们的深深的失望。。。。。。 营长与警卫骑着马赶上来,他在铁山身边的土坎下跳下马,把缰绳交给警卫后登上土坎。铁山向营长敬礼后,营长率先开口说:“是不是很不甘心?”也不等铁山回答,营长又说:“我二十岁出来当的兵,真快啊,十四年啦,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唉!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营长的话让铁山心情更加的沉重,心底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又浮了出来,脸色也随之变得一片茫然。默默站了一会儿,营长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不想离开这里,知道吗?我也不甘心。走吧,咱们边走边说。”铁山看到营长的脸上满是忧愁之色。 俩人随着队伍沿着青纱帐中的土路,向青纱帐深处走去,小齐和牵着马的营长的警卫,远远的跟在后面。走着,营长突然说了句:“我儿子也在奉天城里。”便没有了下文。 铁山惊讶的看向营长,张了张嘴却没找出合适的话来问。走了一会儿,营长解释说:“我在当兵前就结了婚,大儿子十五岁了,在城里文华中学读书,前几天我还去学校看过他。” 铁山醒悟过来,关切问道:“营长,您儿子是住在学校、还是亲戚家?” 营长说:“我在城里没有亲戚,他住在学校。” 铁山停下脚步:“营长,要不你派个和他认识的人,我让小齐跟着把他接去我家?” 营长摇着头说:“来不及了,他那个学校离你家很远,再说也没人认识我儿子,现在城里是啥情况咱们不清楚?派人回去怕是很危险,唉!他也不小了,但愿他能平安吧!” 营长说话声音十分的低沉,语速很慢,铁山听出营长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心中的哀怨之意,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感同身受般,铁山也只能在心里为媳妇和孩子祈祷,祈愿她们平安的等到自己归来! 第57章 撤退路上 经过半天的行军,在一个村庄里,队伍停下来休息,伙夫们借助村民家的灶台抓紧张罗午饭。营长把连排长们召集在一起,他指着地图对大家说:“天黑前咱们得赶到巨流河,今晚要在那里休息,按照上午的行进速度,太慢了,午后必须加快速度。”营长严厉的扫视过众人之后,说:“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我也一样,但是咱们都是军官,有责任带着队伍安全的撤到关内。都打起精神来,吃过饭马上出发。” 午后,队伍继续在青纱帐中穿行,沉闷的气氛下,拖沓的脚步并没有加快多少,营长与铁山他们几个连长也没啥好办法。而这广阔的辽河平原,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仿佛没有了尽头,肥沃的土地上孕育出的庄稼在慢慢褪去绿意,秋风吹过,泛起阵阵红、黄、绿色的波涛。那些正由青转红的高梁,已伸展着它们那高高的身姿,像佩戴着红绿相间彩色帽子的舞娘,在秋风中摇曳着它们优美的舞姿。偶尔有攀附在它们身上的牵牛花,紫色的或是红色的花朵,在午后的骄阳照射下打起了卷儿,就像是舞娘身上美丽的璎珞,只是上面蒙上了一层尘垢,看着让人昏昏欲睡。 两架日本人的军机飞来,军官们高喊着让士兵们躲进了青纱帐。飞机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了一圈就飞走了,这让众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队伍前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在辽河边,他们找到河面宽阔、水流平缓的地方过了河,天色将黑时赶到了巨流河。 休息了一晚,早上即将出发时,二排王排长跑来向他报告:“连长,我们排一个士兵不见了,据说他和三连的一个新兵熟悉,我就去三连打听,他们说那个兵也不见了,我估计他们俩是逃走了。” 铁山问过逃走士兵的情况,便去找营长,发现其他连长也在,三连长正在向营长汇报着。待铁山说完逃走士兵的情况,营长说:“这两个逃兵的情况差不多,他们俩人的家都是在昨晚发生爆炸的那个方向。咱们眼前的情况,无法把他们两人追回来,也无法向团部汇报,唉,随他们去吧。”营长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悲观,便打起精神说道:“今后再休息时,一定要多布置警戒人员,严禁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好了,出发吧。” 俩个士兵逃走的信息迅速在士兵中传开,使得本来就十分低落的士气,被感染后变得更加的低落,行进的速度也便快不起来。于是,各式各样的议论或是小道消息等等,在士兵中流传开来,让士气更加的低落。其实士兵们的想法很简单:谁都不想去关内,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有他们挂念的亲人。更何况有消息说他们是去关内参加内战——既然是去打仗,为啥不能挺直了腰杆和日本人打,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去关内对战国人? 连排长们、当然也包括营长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被他们隐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而已。队伍在前行,人们的心思不在行军上,速度也便就缓慢无比。营长对这样的行军速度很不满意,心中焦虑,却也没拿出最高长官的威严来要求加快速度,第二天的行进,在太阳落下地平线后就停下来。 一夜平安过去,铁山刚洗了把脸,一排长和三排长就来向他汇报,又有两个兵不见了踪影。铁山听俩人说完情况,无奈的摇着头去找营长。其他连也都有士兵逃走,其中还有一名班长,营长听完连长们的汇报后,脸色已是极为的难看。他也是相当的无奈,气的颤抖着连声音都变了调:“这才出发两天,就出了七个逃兵,他妈的,我看不用走到山海关,我就得成为光杆司令。” 几个连长面面相觑,面对眼前的情形,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营长的眼神扫过几个连长,他摆了下手:“都回去吧,吃完饭先别出发,把排长都叫过来开个会。” 饭后的会议上,营长的情绪十分颓丧,他讲了会对这几个逃兵负责,到山海关会亲自向团部长官请罪,并请大家出出主意,看看如何把队伍顺利的带到关内。 连排长们议论一番后,也没啥好的办法,归结起来不外是夜晚再休息时,每一个排集中在一起,夜里没有班长带着,个人不得无故外出。。。。。。最后,营长叮嘱连排长们打起精神来,克服困难,精诚团结,一同带着部队顺利的撤到山海关。 太阳升起很高时,队伍才又出发。路上不时的会遇到乘坐着马车,从奉天城里撤出的难民。他们多是一家人,在奉天城里做有买卖,或是一些略有资财的富户。听他们带出来的消息,奉天城已经完全落入到日本人之手,且日本人的关东军,也向吉林、黑龙江那边发起了进攻。至于奉天城内的情况,他们逃出来后就一无所知,这让营长和铁山这样在城里有着亲人的,心情就更加的焦虑不安。 随后的几天,每天都会出现逃走的士兵,受他们的影响,队伍的士气也便越来越低落,撤退的脚步就异常的缓慢,一天也走不了多少里路。营长心情烦躁,铁山他们这些连排长们的心情也不好,但却是毫无办法。他们这些小长官们的心里也在犹豫、也在动摇,只是残存的一丝理智,支撑着他们随着队伍缓步向前。 这天晚上,铁山随着营长视察完警戒情况,来到村口前的一棵大树下站住,营长说:“你说咱们天天出现逃兵,我这个营长是不是做的很不称职?唉!就算到了山海关,我恐怕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还有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 铁山安慰营长说:“营长,您不用太责怪自已,眼前的形势又不是咱们造成的,谁都没有办法,出现了逃兵也不是您的错。”铁山明白,换一个人坐在营长眼前的位子上,也会出现同样的结果,甚至可能会更糟。 营长叹气说道:“但愿上边的长官也能这样想!说实话,我很理解那些逃兵,唉——”营长忧长的叹了口气,声音变得特别的伤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阻止得了?再说,又有谁愿意去做逃兵?但愿他们回去能够保护好自已的家人吧!” 铁山受到营长话语的感染,不由感慨道:“他们敢于做逃兵,说明他们还有勇气,至少比我有勇气,他妈的,一想到媳妇和孩子,我就觉得自己很窝囊,不配做男人。” 营长接道:“是啊,咱们是够窝囊的,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白穿着这身军服!” 夜色宁静,天上的一弯玄月,时隐时现的从飘过的乌云中露出来,映照着俩人的脸时明时暗。附近草丛下的蝈蝈,在享受着秋天的最后一抹温情,使劲振动着翅膀,吟唱着它们的秋后悲歌。蛐蛐和其它的一些小虫子也都不甘寂寞,声嘶力竭的发出它们各自的声音,以宣示着它们的存在,把这宁静的夜色鼓噪得并不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铁山忽然间想起营长的家就在北镇,侧过身子问道:“营长,我记得您家就是北镇的,不回家去看看吗?” 营上的声音十分低沉:“我家不在咱们的行进路线上,就不回去了。哎,幸好离着家远,要是让我爸爸知道他的大孙子留在了奉天,不一定会上多大的火儿呢?还有我媳妇,我该怎么面对她?。。。。。。唉——,还是不见面好。” 黑暗中,铁山听出营长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后面的话几乎是带着颤音说出来的。忽然间,铁山特别同情起营长,面对眼前的窘境,作为整支队伍的最高长官,营长身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别人是很难体会到的。铁山不知该说啥好,他也不会说什么安慰营长,就表示说:“营长放心,我会支持您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您尽管吩咐。” 营长听了心里特别温暖,感觉自己当初没有看错铁山,他拍了下铁山的肩膀,俩人便动身向村内走去。 次日早晨,队伍继续出发,向着锦州方向行进。在路上,不时会遇到躲避战火的人们,听他们的消息说,锦州城也出现了日本人。不管这一消息是真是假,营长与连长们商量后,决定改道义县、再经朝阳去往关内。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一决定改变了整支队伍的命运。 本来士兵们就不愿意去关内,此刻反对的声音不时出现,连排长们表现的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是在心理上,大部分人已是站在了士兵一边。尤其是每到一个村屯,营长在和村屯里的乡绅、或是有些声望之人交谈时,有时就会受到他们的邀请,请求他们留下来组织义勇军抗日。有些年长者,甚至不厌其烦的向营长讲起了驱除外虏、保家卫国等民族大义,让营长常常陷入尴尬境地。。。。。。 是继续向关内撤退?还是留下来组织义勇军抗日?该做如何决断?营长陷入到两难之中,队伍也就在走走停停中缓步前行。进入义县地界山区时,队伍已由出发时的六百多人,只剩下了不足四百人,仅铁山他们连就逃走了三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两名班长。在经过一个村屯时,铁山他们遇见了孙将军一伙儿人,这个孙将军曾是东北军的师长,是受命从关内回来组织义勇军抗日的。 这位孙将军与营长谈了半夜的话,营长回来又和铁山等几个连长商量后,就决定留下来,加入到孙将军组织的抗日义勇军。 也许是不再向关内撤退,士兵们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各种杂音也一下子消失了。营长的心事却是更加的沉重,加入抗日义勇军,他并不反对,心中反倒是释然了很多,可这毕竟是违背了当初团长给他下达的命令。他能下决心做出加入义勇军的决定,身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他对连长们说:“也不知道咱们的决定对不对?万一、我想将来万一上边追究下来,我会独自承担责任。” 营长的话让人听着非常的沉重,几个连长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说话。连长们心里都明白,营长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然而此时此刻,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更不会缓解营长身上的压力。 铁山身上的压力要比营长小很多,队伍一停下来,他就会想严冰和孩子,脑子里总是出现严冰和两个孩子活泼可爱的画面,思绪也随着飞回到奉天城的家里。。。。。。 第58章 加入义勇军 有了铁山他们这一支队伍的加入,抗日义勇军的声势逐渐扩大,陆续有热血的抗日人员加入,也有几十人或是上百人的团队慕明加入进来。这让孙将军和他的随行人员异常的兴奋,随着义勇军队伍的日益壮大,对和日军交战的信心就膨胀了许多。 不过,营长和铁山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军官们,心中却是隐隐多了一层担忧。因为这些前来加入抗日义勇军的人员,大都没上过战场,也没有经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有些人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抗日。这么一群人一旦上了真正的战场,他们的战斗力有多大?营长和铁山这样的军官们心中有着大大的疑问。即便是他们带过来的这四百人,也是以新兵居多,真正上过战场的,只有班排长和一些担任教官的老兵们,战斗力也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天气在逐渐转凉,之后变冷,然而,随着义勇军队伍的不断壮大,抗击日寇的热情却是越来越高涨。在面对外族人的入侵面前,觉醒起来的民众反抗的呼声越来越高,一些富裕的乡绅士族,也是纷纷捐钱、捐粮、捐枪的支持抗日义勇军。 受民众抗日热情的影响,营长和铁山他们这些连排长们,对抗击日寇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士兵们有了明确的目标,且大都是东北人,逃走的士兵虽然还有,但却是减少了许多。 伴随着日军逐步侵占了辽西,义勇军决定主动出击,准备进攻日军占据的一个火车站,切断日军的铁路运输线。他们经过长途行军,于一天夜里分兵两路对车站和车站附近的铁路大桥发动了进攻。 由于情报不够准确,义勇军在进攻初时就受到日伪军的顽强抵抗,而且日伪军的火力特别强大,义勇军的攻势被阻住了。担任进攻铁路大桥的铁山他们营,也遭到了日伪军的顽强阻击。依据坚固工事而守的日伪军,凭借着他们强大的火力,压制着义勇军难以接近铁路大桥。战斗进行的相当激烈,从半夜一直打到次日清晨,义勇军虽然没能拿下车站、没能炸毁铁路大桥,却也给铁路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且打死打伤许多日伪军人。 天亮后,接到求援的日军派来了多架军机,对义勇军进行轰炸扫射;铁路上,由锦州和奉天两个方向开来了铁路装甲车,准备前后夹击义勇军,促使义勇军不得不撤出了战斗。 由于撤退的及时,义勇军的伤亡不大,这让人们树立起了战胜日军的信心和勇气。稍后,义勇军就决定攻打义县县城,以壮大抗日义勇军的声势。进攻发起后,义勇军攻势猛烈,日军被打得狼狈的撤向城内。义勇军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打得日军节节败退,在攻进到火车站时,遭到了日军的拼死阻击。僵持了一阵后,从锦州增援来的日军到了,义勇军的伤亡多了起来,交了一阵火便撤出了义县。 这两次对日作战,虽然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但是也极大的震慑了日军,起到了振奋军心的作用。其间,营长派出一个亲信与小齐俩人,换上便装后去了趟奉天。俩人潜入城里,找到营长儿子所在的学校,悄悄找了几个学生才打听出,营长的儿子与几个要好的同学,在日本人占领奉天的那一天就离开了,据说是去了北平。 小齐两人又来到严冰所在的医院,扮做看病的病人走进医院。严冰看出小齐很是惊讶,她把小齐俩人拽进医护室,急着打听铁山他们的情况。听完小齐介绍的情况,严冰说:“回去告诉你们连长,让他千万别回来,现在城里的日本人对你们东北军和抗日人员搜捕的很严,家里附近也常有日伪人员出现。你回去别忘了告诉他,让他安心抗日,不把日本人赶走千万别回来。两个孩子很好,让他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 小齐俩人出了城,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时,已是半个月之后。营长得知儿子去了北平,稍稍安心了些,却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毕竟儿子才十五岁,年纪还小。铁山听完小齐的讲述,心情好了许多,觉得就是苦了严冰,对媳妇也便越发的思念,随之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就更加的强烈。营长也是如此,抗日的心志也是越发的坚定。 随后,他们这支义勇军又和日军打了几次仗后,时间就又来到了这一年的秋天。是时,日益壮大的义勇军,决定对义县县城再次发起全面进攻。进攻前,义勇军进行了周密的准备和部署,还在城里布置了内应。可是当营长率领的这一路义勇军攻进到城门前时,城里的内应不但没有打开城门,还把他们的计划透露给了日军,让已经冲进到城门前的义勇军死伤惨重,其他方向的进攻也大都受阻。 突然增大的伤亡,让随后跟进的义勇军士兵方寸大乱,指挥官们也大都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理智,只顾着猛冲猛打,伤亡也就更大。 铁山若不是运气好,可能就死在了日军的炮火下。当时一发炮弹就落在铁山左侧三四米处,炮弹爆炸飞起的弹片,大都落在铁山身侧的庶务等人身上,铁山只是左手臂被弹片削去一块肉皮,因冲击波被庶务撞倒时头部磕在墙基上,破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的血。 短暂的昏厥过后,铁山被小齐扶起来,向城外撤去。此时日军的增援部队已由锦州开来,发起猛烈的反击,义勇军已无力攻下县城,只得下达撤退的命令。 这次作战,义勇军损失惨重,营长及义勇军多名指挥官阵亡。铁山他们连的一排长、三排长以及多个班长和许多新兵也在功城时阵亡。 部队撤回来时已是军无斗志、人心涣散,悲观失望的情绪立刻笼罩着义勇军驻地。一些加入义勇军时就目的不纯、抗日意志不坚的人,率先发着牢骚离去。那些加入义勇军的团队,也因为战场上的失利,内部之间、团队之间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龃龉和矛盾也便接踵而至。随着一个又一个军人先后离去,孙将军和他的随从们也是无力阻止,不久,孙将军他们也撤去了关内。 铁山他们营因为营长的阵亡,活下来的官兵早已成了一盘散沙,除了几个连排长随孙将军去了关内,其他人四散而去。 营长的阵亡,手下两个排长和那么多新老兵的阵亡,都给铁山以极大的触动,他对义勇军已是极度的失望,对于去关内也是心灰意冷。所以当孙将军邀请他一同走时,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此时,他的头上和手臂上缠着绷带,颓然的坐在一处山坡石头上,他的身边只剩下二排王排长和刘德友、李老兵、小齐三个人。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溜新起的坟包,埋葬着他们在战场上能够带出来的阵亡的官兵遗体。铁山他们是来向营长等死去的弟兄做最后告别的,他们已经在每一个死难者的坟前上过了香,撒过了酒,行过了军礼。。。。。。 王排长打破沉默:“连长,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我和老李的家都是吉林的,路远,想先走一步?” 铁山站起身说道:“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走吧,我请大家吃顿饭,喝完酒咱们就散伙。唉,都是我这个连长无能,只能请大伙儿吃顿饭了。”说着不自觉的摸了下衣兜,脸色立刻变得无比尴尬,兜里仅有的几张纸币让他心情更糟。 王排长看到铁山的表情,就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银元,说道:“我这有两块银元,够咱们吃一顿了。” 老李和小齐也都从兜里掏出一些纸币和几块银元来,刘得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兜里的三块银元和一些纸币掏了出来。 铁山的脸色已由尴尬变得非常的难看,他知道,部队在离开奉天前的几个月就没发晌钱了,靠他们手里的这些钱怕是很难走到家,除非是去要饭,或是去偷去抢?铁山心中难受,他说:“你们就这点儿钱,怎么走?火车不敢坐,你和老李走到家还不得一个月?这天气马上就要冷了,他妈的。”铁山脱口骂了一句,脸色十分的阴沉,眼睛在几个人身上依次扫过,说道:“咱们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你们要是还相信我,就跟我再干几天,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保证让你们走时,兜里装满了银元。” 王排长和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李老兵问:“连长,咱们就剩这几个人,上哪去搞钱?” 铁山打起精神说道:“进城抢日本人、抢给他们做事的人啊,看看营长他们,我就觉得这些日本鬼子都该死。”铁山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坟包,神情极为的冷峻:“咱们当了这么多年兵,想回家连路费都不够,想一想就他妈的窝囊。抢中国人不算好汉,咱们就抢日本人,抢那些给日本人做事的,不杀几个小鬼子解解气,我就觉得对不住营长他们。” 铁山的话在王排长心里得到了共鸣,他说:“好,连长,我就和你再干他一家伙儿,咱不求能抢多少钱,最起码多杀几个日本人,也能给这些死去的弟兄报仇。” 李老兵说:“连长,我知道你家就在辽西,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行,我也跟着连长。” 小齐也愿意留下来,他跟在铁山身边有一阵子了,自然了解铁山,不会让手下人吃亏。刘德友看到几人都留下来,也只好点头同意。还有,王排长四人决定留下来,也是他们心有不甘,他们都是男人,是真正的男人,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返回家乡。 铁山说:“我记得咱们离开奉天时带着一些便装,是预备侦察时用的,也不知还有没有,回驻地好好找一找,发现子弹和短枪都带上。还有,咱们今晚不能在这里住了,天一黑就走,从现在开始,咱们得处处小心了。”看到王排长几个人点头,铁山便挥了挥手向山下走去。 铁山他们回到住地,此时偌大的院子里已不见了义勇军,只有院主人一家和他家的几个佣工。院主人看到铁山几个人回来,迎上来与铁山交谈了几句,院主任就委婉的问铁山他们什么时候走。 铁山看出院主任的态度有了变化,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你是怕我们住下去,还是怕我们不给钱?” 院主人急忙回答:“不是,不是,我是怕走漏了风声,你们这几个人。。。。。。”看到李老兵向他瞪起眼睛,立刻说:“我这就吩咐人给你们做饭。” 铁山他们在营部人员住的屋内还真找出六七身便装,一些零散的子弹,还在一个行李下发现了二十几块银圆和账本。铁山拿着账本看了看,向王排长要过火柴,点着后烧毁。 吃过晚饭,天一黑,铁山他们就向院主任告辞,出村走了一段路,几个人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59章 进城抢钱 六七天后,铁山头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绷带也拆掉了,手臂上的伤虽然没好利索却已经不影响行动。他们来到县城外,远远的观察了一番,发现警察对进出人员盘查的很严,便决定天黑后进城。 晚上天色刚一擦黑儿,铁山他们仅带着两把短枪,沿着白天观察好的地点摸进了城。进城后,铁山和李老兵在前,王排长三人在后,隔着一段距离向灯火最亮的方向走去。街上已是行人稀少,偶尔出现一两个路人也是匆匆而过。铁山俩人走了一会儿,一处大门口有站岗哨兵的院子引起了俩人的注意,铁山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门旁的牌子上写有警备队字样。便和李老兵隐在一处胡同阴影里,等王排子三人过来,铁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几个人来到一个高房下。等王排长三人上了房子,铁山和李老兵又围着大院转了一圈,没发现有后门,就回到王排长三人隐蔽的房下,上房一同监视警备队的大门。 天上星光璀璨,下玄的月色却是朦朦胧胧,远处警备队门前的两个哨兵,也是朦胧的看不真切。此时正是晚秋和初冬交际之时,夜晚的微风也已带着十足的寒气,吹在他们单薄的身上,一阵冷过一阵。远处的两个哨兵也像是在抵御着寒冷,来回走动着,一个人自门里出来,两个哨兵敬礼看着那人离开,才又走动起来。 李老兵轻声说道:“这鬼天气,说冷就冷了,也怪咱们那天走的太急,没想到搞些棉衣棉裤。” 王排长说:“别埋怨了,谁能想的那么周全?今后看到棉服抢过来就是了。” 铁山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远处的哨兵。不一会儿又出来一人,两个哨兵似乎和他很熟悉,打过招呼仍继续在门前走动。铁山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轻声说道:“先前走的那个可能是个当官的,我想起当时哨兵还给他敬了礼,哎——,可惜了。” 王排长说道:“咱们不着急,没发现目标也不搭啥,就是冷了点。” 几个人继续趴在房上,抵御着夜晚的寒风。。。。。。就在几人快要坚持不住,失望的想要撤退时,大门再一次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背着长枪的人。铁山他们精神一震,立刻打起精神,看到两个哨兵给那人敬过礼后,依然挺直着身子目送三人离去。 铁山看到三人走远,向李老兵摆了下手便轻轻跳下房来,与李老兵悄悄向三人跟去,王排长三人也随后跳下房,远远的跟在铁山俩人身后。 夜很静,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狗吠和猫的叫声;街上也早就不见人影,给铁山俩人的跟踪提供了很大便利。走进一个小胡同,前面的三人进入了一个高墙院落。铁山向四周看了一眼,指着临近的一个房子向李老兵打了个手势,随后紧跑两步借助李老兵双手的托举,两手紧紧抓住房檐,双臂和腰部一使劲身子便窜到了房上。趴下后便向对面的院落看去,见对面的院子是由一排正房和厢房组成,从他这个方向只看得见正房,厢房就仅能看见房顶。此时正房亮起了灯,一个穿着艳丽的妇人打开门,把门外的男人迎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正房的灯熄灭了,随后,厢房的灯也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铁山由房上轻轻跳下来。王排长和李老兵迎过来,铁山说:“从上面只能看到正房,看不见厢房,那个当官的被一个女人接进了正房,我估计那两个护卫进了厢房。一会儿咱们进去后,我和老李去正房,你和刘班长堵在厢房外就行,只要他们不出来就不用管他们,小齐你在门口警戒,防着点儿外面来人。” 几人摸到院门前,铁山顺着门缝看了看里面,就把刀尖伸进门缝里顶住门栓轻轻拨动。快要拨开时,铁山挥手示意李老兵扶住门,以免门开时发出响声。门被一点点推开,铁山和李老兵轻手轻脚的来到正房门前,回头看,王排长和刘德友也已一左一右的隐在厢房门外。 铁山拨开房门,进屋向亮过灯的房间摸去,不曾想,推开屋门时,屋门“吱——”的响了一声,惊醒了屋内的男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咕哝着问了一声:“谁呀?”听声音感觉他还没有清醒过来。铁山听到门响就飞快的跨到炕前,左手捂向男人的嘴,右手的刀也迅速的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边上的女人也醒了,吓得张嘴想喊,刚发出声,嘴就被李老兵一只大手堵的严严实实。 此时男人已完全清醒过来,他很强壮,还想伸手去够枕头底下的枪。铁山握刀的手用力按了按,压低声音道:“别动,再动就捅死你。” 可能是感受到了脖子上刀扎的疼痛,男人停止了挣扎。李老兵把女人的嘴堵上,双手绑住后,过来帮助铁山把男人的嘴堵上,他撕下一块褥单绑住男人的双手后,顺手拿起枕头底下的短枪,别在自己腰里。 铁山把刀尖对着男人的眼睛说道:“听着,我不想伤害你,把你家的钱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说吧,你家的钱在哪儿,要是敢喊,我马上就捅死你。”说着把刀尖移到男人脖子上,左手拽出男人嘴里的衣袖。 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张嘴喘着粗气,对着地下的柜子说:“在柜子里,钥匙在她衣兜里。” 铁山又把衣袖塞进男人的嘴里,李老兵已拿起女人的衣服,找出钥匙过去打开锁,翻开柜门摸黑找了一阵,仅找出三十几块银圆和一些票子。 铁山看着李老兵手里的银元和票子,拽出男人嘴里的衣袖,问道:“你家就这么多钱?不对吧,你在警备队是干啥的?敢说谎,就立刻捅了你。” 男人说:“我是。。。。。。是小小的队长,家里就这么多钱,好汉都拿去吧。” 铁山把衣袖又塞进男人的嘴里:“看来不给你放点血,你是不会说实话的。”说着把手里的刀尖对着男人的肩胛扎去。 “呜——,呜——,”男人的头上立刻冒出了汗珠,头发被铁山拽着不能动,就使劲的踢动着双腿。李老兵对着他的腹部就砸了一拳:“老实点儿。”然后骑坐在男人的腿上。 铁山看到男人两腿不再踢动,把刀尖又向男人的眼睛靠近,并说道:“这回能说实话不?” 男人的眼睛躲闪着,不敢去看铁山。铁山拽了下男人的头发,刀尖对着他肩胛上的伤口再次扎去。 男人嘴里呜呜着,头上脸上涌出更多的汗珠。铁山问:“最后问一次,你家的钱在哪儿?” 男人急忙向铁山点头,铁山拽出衣袖,男人喘着粗气说:“柜子底下有。。。。。。有个破木箱子,箱子里。。。。。。有个夹层。”铁山没有放松警惕,又把袖子塞进男人的嘴里。 李老兵取出箱子,倒出上面的零碎东西,打开夹层手摸进去,立即感觉到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银元,还摸到一把小手枪和几粒子弹。李老兵压低声音说:“这么多,还有把枪呢。” 铁山催促惊愣的李老兵:“别楞着拉?快点儿包起来。” 李老兵找了块包袱布,把银元和手枪、子弹包起来挎在胳膊上,起身看到铁山像是在犹豫,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铁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刀子扎下去,只是收起刀,对着男人的头部狠狠的击了一拳,看到男人昏迷过去,便和李老兵悄悄离开了。 铁山他们原路撤出县城,找到藏起来的长枪,等到离城远了,李老兵就忍不住的笑起来:“哈哈哈,太刺激了,他妈的,我还从来没拿过这么多的钱——哎,你掂掂,猜猜有多少?”他笑着把包袱递向身边的小齐。 小齐接过包袱惊讶道:“这么沉,有好几百块吧?” 王排长和刘德友也都接过包袱掂了掂,然后全都兴奋的看向李老兵,等着他说话。李老兵说:“我当时就知道高兴了,哪想到数钱啊,估计能有三四百吧。” 小齐的脸上全是笑容:“这么多?咱们五个一人能分七八十呢,这下回家不用发愁了,还能省下一大笔。” 王排长紧走两步,来到铁山身边:“连长,你是咋想的?” 铁山停下来,对围过来的几人说道:“我当初劝你们留下来,是想给大伙儿多弄些钱,要是你们觉得这些钱够了,就把这些钱分了,我一块也不要。” 李老兵说:“那不行,连长,这些钱是你带着咱们抢的,你不要,别人咋好意思拿?” 王排长和小齐也说,他们出的力更少,连长不要,他们也没脸拿这个钱。 铁山说:“我不是和大家客气,你们都知道我家离这儿近,走个两三天就能到家。你们路远,路上谁都不知道会遇见啥事?你们四个平均分一分,明天咱们吃顿好的就散伙。” 王排长说:“连长,你要不拿,别人谁都不好意思拿。” 黑暗中,刘德友一直在默默的看着铁山,他这些天的心情一直很纠结,有好几次想要悄悄的溜走,却又鬼使神差般的留下来。此时看到铁山真的不想要这些钱,才知道铁山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不想要。他像是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与铁山的差距,说出的话就有了一些自责的意思:“连长,你看这些年。。。。。。唉!不说了,这钱,你要不拿?我也不能拿。” 铁山对刘德友看的很清楚,知道他这个人本质上是不坏的,以前与自己也仅仅是属于意气之争和他强烈的忌妒心理。他这些年的长官可不是白当的,度量自然也是比刘德友要大的多。此时他心里热烘烘的,挥了下手说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几个人在一起,时间最短的小齐也有五六年了,打了那么多仗,只有咱们几个活下来都不容易。我知道你们几个家里都不富裕,回到家挣钱更难,当初我是想给大伙儿多弄些钱,你们回去盖房子、置地啥的就不用发愁了。还有,你们走时不能背着长枪,那样太扎眼,也容易引人注意,我想给你们都弄一把短枪防身。”铁山从小齐手上接过包袱,在地上解开后拿起小手枪,拉开枪栓看了看,说道:“这把小枪的子弹不好弄,你们带着不适用,老李缴获的那把就归你吧。” 王排长心情特别激动,他说:“连长,你这样为大家着想,咱们心里都明白。啥也不说了,你就说咋做吧,咱们都听你的。” 刘德友三人也连忙点头,热切的眼神看着铁山。 铁山说:“你们路远,天又冷了,没有棉衣不行,得尽快弄到棉衣,顺便再多抢点儿钱,你们也能拿到更多的钱回去。”说着看了眼县城方向:“明天早上,城里恐怕就得戒严,这几天咱们不能再进城了。走吧,咱们找个距离县城远点儿的地方再休息。” 李老兵把包袱包好,塞进褡裢里背在肩上,几个人很快就消失在静谧幽深的夜色里。 第60章 炸军火 在丘岭间的一条小路上,铁山与李老兵两人在前,王排长和刘德友、小齐三人在后,中间隔着六七十米的距离,像是闲散的村民向前走着。 路旁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已是枯萎泛黄,岭间坡地上的农田里,裸露着的黄土地上,留下来的一排排、一行行庄稼茬子,呈现出一派空旷苍凉之色。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木上的叶子也是枯黄脱落,偶尔有那么残存的三两片,迟迟的不愿离开树木,享受着冬日前的最后一丝暖阳。由于没有了树木枝叶的阻隔,视线很好,远处的铁路线便一直在铁山他们的视线之内。 铁山他们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留意着远处的铁路线,太阳从他们身后的右侧移到了左侧,已过去了大半天,也没遇见一个日军人员或是伪军,只是先后看见两伙儿工人,在铁路上丁丁当当的做着活计。间或遇见一两个村民,看到他们身上背着枪,就会露出惊惧或是戒备的眼神,大都是一问三不知。 在一个凹岭处,铁山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午饭,小齐一手拿着玉米饼子,一手拿着咸芥菜疙瘩,边吃边说:“这些人也太胆小了,一看就是啥都不敢说。” 王排长接道:“不能怨他们胆小,换做是你,有生人向你打听日本人的消息,你敢说呀?” 小齐喝了口水,说:“那你说咋办?看这鬼天气,今晚可能会更冷?” 李老兵看向铁山:“要不,咱们今晚找一个大户人家,花钱买,要是不卖,咱们就抢?”他们曾向路过的两户富裕人家买过棉衣、棉裤,可是哪一家都说没有富余的,给多少钱都说没有,铁山又反对他们强抢。 铁山看了几个人一眼,说道:“好吧,但是不能硬抢,咱们不是胡子。到时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就用这三支长枪换。” 李老兵说:“那也太便宜了,这三支枪咋也能卖个几百块大洋,我看咱们今天还是多走几步路,万一前边有日本人的哨所呢?” 铁山说:“别管吃亏占便宜了,只要能弄到棉服就行,好了,走吧,咱们得加快速度了。”说完起身向前走去,李老兵摇着头,起身跟在了铁山之后。 看到铁山走远,小齐说:“连长就是心软,抢几件棉衣怕啥?咱们又不是不给钱。” 刘德友说:“我看也是,那天晚上咱们就不该放过那两个护兵,没准还能从他们身上多弄些钱呢。” 王排长说:“我没当排长时,曾听徐排长说过,连长的爸爸是被胡子用枪打伤后,成了瘸子,他家的钱和马车都是被胡子抢走,他才上不起学的。所以连长心里就特别痛恨胡子,也反对咱们抢村民的东西。”说着,王排长看了前边一眼:“把饼子包上,咱们也该走了,别落的太远。” 小齐附和道:“可不是吗,自从我给连长做传令兵,就很少看见连长发火,在村民家里住时,对村民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长官。” 刘德友背上搭裢,拿起枪边走边感慨道:“连长的家就在辽西,离家这么近也没急着回去,还想着帮助咱们搞钱,我就觉得以前真是愧对连长。现在想一想,当初我对张连长提拔他做排长还不服气,还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给他出难题呢,唉——!现在我才明白,连长是真爷们,是肚量大,不和我一般见识啊!” 小齐说:“是呀,连长这人还真是。。。。。。我当兵晚,王大哥,我听说连长为了救那个女学生,还击败过日本武士,后来那个女学生还喜欢上了连长?王大哥,你说说,当时到底是啥情况?连长咋又娶了现在的媳妇?” 王排长笑着说:“这事我最清楚了,那时我和连长住在一个屋子,还开过他的玩笑。当时连长和日本武士打斗时手臂受了伤,那个女学生就用自己的丝巾给连长包扎伤口,那条丝巾上有女学生的名字。后来那个女学生就和她同学——就是咱们连长的媳妇,她们俩找到军营,见面之后还定了约会的时间。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再次约会,咱们就接到命令去了天津。参加完和直军的战争,咱们又被命令驻守在了山海关,再回到奉天已是两年后。。。。。。” 王排长忽然住了口,他看到前面的铁山和李老兵突然趴在一处土坡上,说了句:“快走。”就率先向前跑去,俩人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土坡后。 铁山看到他们跑过来,从土坡上退下来,对三人说:“前边路上停着一辆日本人的卡车,离咱这儿有三四百米远,车上蒙着帆布,不知道拉的是啥,驾驶室里有一人,车下有俩人在修车。我想干掉这三个小鬼子,看看他们拉的是啥?要是军火就把它炸了。” 王排长笑着说:“行,就三个日本兵好解决,车上要是有棉衣就更好了。” 铁山说:“哎,你这一说还真提醒了我,车里别再有小鬼子吧?咱们看看再说。” 铁山与王排长他们又爬到土坡上,观察了一会儿,铁山指着右侧的一个土梁说:“小齐,你去那个土梁,老李,你去左边的那个小山包,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车子。”铁山指着日本人汽车的侧方,看向小齐俩人:“看到那几棵树了,树左边是个土坎,咱们在那儿集合。你们俩别着急,一定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去吧,小心点儿,别让日本人发现” 李老兵和小齐退下土坡,分头向各自的方向跑去。铁山三人也下了土坡,迂回着来到树边土坎下。这里距离日本人的车子不远,隐约的还能听到日本人的说话声,只是他们说的是啥谁也听不明白。 走在前面的王排长低声咕哝了一句:“哇啦哇啦的,也不知说的啥鸟语。”说着从地上折了几棵蒿草,慢慢的插在土坎上,然后把头一点点的探出去。 铁山和刘德友也学着他,拔了一些蒿草插在土坎上,慢慢的探头向前看去。只见七八十米远的汽车前,两个日本兵在修车,驾驶室里一个像是当官的,两只脚搭在挡风玻璃下,双手相抱着靠坐在车椅上睡觉。车箱上是厚厚的帆布,看不出里面装的是啥。 铁山退回来,顺着土坎向前走了二三十米,借着坎上枯草的掩护,慢慢的伸出头看向车尾,发现车后也蒙着帆布。铁山沉思了一会儿,退回来向王排长摇了摇头,俩人坐下来等待李老兵和小齐。 李老兵和小齐先后回来,俩人都没发现有什么情况,只是在他们的前方两里左右有个村庄,铁路从村子的不远处经过。 王排长看向铁山:“连长,你说吧,打不打,咱们听你的,谁也不知道车里面还有没有鬼子。” 李老兵:“要我说呀,打,别管车里有没有鬼子?要是情况不好咱就跑呗。” 刘德友也说:“打吧,就像老李说的,不行咱们就跑。” 铁山说:“好,那咱们就打。”他和小齐换过枪,对李老兵和刘德友说:“我打驾驶里的,你们俩分下工打那两个修车的,王排长和小齐去那边盯着车后,一旦车里出来鬼子就打,他们人多就赶紧撤,咱们不和他们拼命。” 各自准备好,铁山瞄准驾驶室里鬼子的头部,喊了声:“打”后,就扣动了扳机。枪响之后,铁山看到车里的鬼子头一歪就倒了下去,挡风玻璃下的两只脚也不见了。铁山把枪口移向两个修车的鬼子,看到两个鬼子也都中枪掉在车下,其中一个还在动的,随着又一声枪响后也不动了。铁山向车后看去,发现车上的帆布动了一下,紧跟着伸出一支枪管来,铁山喊了声:“车里有人。”对着露出枪管的地方就开了两枪。 几乎在铁山喊出车上有人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就响起了枪声,稍后从汽车的另一面,先后有几个鬼子跳下车。铁山把枪口瞄准了车底下鬼子的腿,“砰砰砰”一阵枪响,李老兵和刘德友也都对着车底下鬼子的腿脚开了枪。随后就听到鬼子嚎叫着躲到车轱辘后,此时车上的枪管又伸了出来,并“突突突”的射过来一排子弹,打在他们身前的土坎上,溅起一溜黄色的烟尘。 铁山缩回身向王排长那边喊道:“快撤回来,”转身对李老兵和刘德友说:“你们俩也撤,到后边的那个土包上掩护我。”说完趁着枪声的间隙,伸出头瞄着车上的机枪处连开了两枪,车上的机枪停顿了一下,“突突突”的子弹又射了过来。 铁山缩在土坎下,看到李老兵和刘德友已跑近了土包,探头打了两枪之后,就退下来向后面跑去。此时他刚才趴过的土坎上,已被密集的子弹笼罩,打得上面的枯草木枝乱飞。 铁山跑到土包后,趴在王排长身边伸头看去,见车里的鬼子并没有冲出来,只是用机枪向那个土坎处猛烈扫射着。看到眼前的情况,铁山说:“他们没敢出来追咱们,可能是车里没有多少鬼子,他妈的,刚才我是被他们的机枪声给吓住了,怕吃亏才让你们撤的。” 王排长笑着说:“刚才机枪一响我也吓了一跳,以为车里的鬼子很多呢?” 刘德友说:“跑远点儿也没错,万一鬼子的人多呢?咱们又不是和他们打仗。” 李老兵说:“连长,咱们再过去,把这些小鬼子都干掉?” 铁山道:“等一等,看看车里还有多少小鬼子。”说着把枪瞄准了汽车的油箱,连开了两枪,子弹溅起的火花立刻引燃了汽油,只见轰的一下火光冲天而起,随后火焰就迅速的蔓延至整个车体。 伴随着火焰窜进车厢,车上的帆布眼见着冒起了火苗,而车上的机枪声也戛然而止,接着就从车上钻出四五个鬼子,跳下车就向远处拼命跑去。铁山和李老兵、刘德友的长枪已瞄向了他们,几声枪响过后,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干倒了几个鬼子,车上就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一团火光冲天而起,汽车被炸的支离破碎的飞向空中,一些炸飞的车子碎片,鸣叫着飞到了他们附近。 铁山他们所在的土包,距离爆炸的汽车差不多有一百四五十米,火光冲起时他们虽然快速的趴在土包后,耳朵还是被爆炸声震的嗡嗡直响,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小齐揉着耳朵,吃惊的看着远处的汽车残骸,说道:“这他妈的装了多少军火,爆炸威力这么大?” 站在他身边的李老兵问:“你说啥?大点儿声。” 小齐看着李老兵的样子,笑着说:“你是被震聋了吧,我说的声音够大啦。” 李老兵:“啥?你大点儿声,我耳朵嗡嗡响,听不清楚。” 王排长缓过来,他上到土包上,看了一圈对跟上来的铁山说:“没看见有活动的小鬼子,咱们过去看看?把他们身上的棉衣扒下来。” 铁山摇头说道:“不必了,这么大的动静,要是附近有鬼子一定会过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王排长稍一想就觉得铁山说的有理,他跳下土包说:“走,赶紧离开这里。” 第61章 遭遇日军 走出去很远,他们的身后就隐隐约约的传来汽车发动机声。小齐问李老兵:“李哥,耳朵好点了吗?听没听见汽车声?” 李老兵揉了揉耳朵,回答说:“好像是听见了,妈的,我这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呢,也不知小鬼子车里装的是啥?发出那么大的爆炸声?” 王排长:“听声音像是装的炸药,没看到小鬼子跳下车不是往车后躲,是拼命的往远处跑吗?” 小齐:“王大哥说的还真是,幸亏咱们跑远点儿,要是还在那个土坎下,就是不受伤,耳朵也被震聋了。” 小齐说完,几个人立刻相互看了看,心中都有一种后怕的感觉。铁山说:“这一次咱们是幸运,今后再遇见事时一定得加小心,发现有一点儿疑问就赶紧撤,我希望咱们分开时谁都别受伤。” 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行进的脚步就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许多。此时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天色昏暗的看不出离天黑还有多长时间,只是从远处村庄上飘起的炊烟看,离天黑不远了。 一阵冷风吹来,吹动他们身上单薄的衣裤簌簌抖动,冷风入体让人更觉寒冷,也促使他们行进的脚步迈的更快。 “这鬼天气,可千万别下雨。”小齐说着向四周看了看,接着提高声音说:“哎,你们看,那边山坡上好像有个窝棚。” 几个人顺着小齐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距他们几百米外的半山坡上,有一片像是果树的小树林,树林高处有一个小小的窝棚。 “走,过去看看。”铁山说完,五人就向山坡上走去。 窝棚是由土坯撘成的,门很破,用一块大石头挡着,防止被风吹开;门上的木板宽窄不一,有着很大的缝隙。窝棚里面积不大,四壁光秃秃的,只有一顶破草帽挂在墙上,一个也是用土坯撘成的小炕,炕上铺着的席子已是污黑残破。窝棚虽小,却是能挡住冷风的吹拂,铁山他们进到里面立刻就感觉到特别的温暖。 王排长说:“还行,咱们今晚就住这儿了,走,赶紧多弄些草和树枝来,把门缝也堵一堵,看样子今晚的风不会小。” 把树枝铺在地上,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干草,躺在上面会很舒适。李老兵铺完草便躺了下去,他伸了个懒腰说道:“真舒服,今天能睡个好觉。” 刘德友从褡裢里取出大饼子和咸菜,几个人吃完,外面的天色也黑了下来。铁山挪坐到门边说:“你们睡吧,今天我先放哨。” 王排长说:“好吧,你困了就招呼我。”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坐在窝棚里能够清晰的听到外边的树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铁山靠坐在门边,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已飞回到了奉天的家中。这几天,只要一平静下来,铁山的脑子里就会映现出严冰及儿子和女儿的画面来,有时候想到儿子淘气的样子或是女儿可爱的动作,心中就会涌出一股暖流,脸上也会溢出笑容。此刻铁山就特别想念孩子,想念媳妇——严冰是不是还在上班?岳父一家人还好吗?还有近在咫尺的爸妈,他们身子还好。。。。。。 外面可能是下雨了,雨势似乎不大,落在窝棚顶和地上发出的声音也不大,但是铁山从落在门上的雨滴感觉到外面下起了雨。他想,这个时期下雨,明天怕是会更冷,看来得尽快弄到棉衣。可是该怎么弄到棉衣呢?他反对去有钱人家抢,觉得那样做和胡子没什么不同。这样想着,他把脸凑近到门边,借助门缝吹进来的冷风,让自己不至于出现困意。。。。。。 次日早上醒来,放哨的小齐说:“下雪了,比昨天更冷。” 几个人凑到门边,见门外的坡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有些地方的雪已被吹走,仅在低洼处才多一些。外面的风不小,吹过时就会带起一些积雪,随风在树林中乱窜。那冷飕飕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不由的让人打起冷战。 王排长缩回身子说:“这一下雪,天气就更冷了,连长,今天无论如何得弄到棉衣。” 铁山点点头:“是得快点弄到棉衣,咱们今天还是沿着铁路线走,我不信遇不到车站、检查所啥的?” 吃过饭,几个人就下了山,铁山和李老兵还是先一步走在前面,王排长三人背着长枪远远的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上到一个土梁上,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农田,在农田前方四五里处有一个小村庄,右前方五六里远处的铁路线,距离小村子不远。 铁山和李老兵顺着农田中的小道,向铁路方向走去,在快要接近小村子时,俩人听到从村里的方向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俩人向四周看了一眼,便迅速向二三十米外的小水沟跑去,还没等他们俩跳进水沟,日军的摩托车已出了村子,车上的小鬼子也发现了他们。俩人刚一跳到沟里,小鬼子的子弹就紧跟着射了过来。 沟不深,是由雨水冲刷而成,将将能够挡住身子。俩人跳下沟就蹲着身子向后看去,发现其中的两辆摩托车离开土路,开进农田向他们驶来。铁山向李老兵喊了句:“打驾驶员。”便瞄着前一辆开车的鬼子开了一枪。小鬼子的摩托车是横着田垄开过来的,速度不快,驾驶员一死,车把一歪,摩托车就横在了田垄上。后一辆车上的鬼子听到枪声立刻停住车,车上的机枪跟着就射过来一排子弹,打得俩人身体前后的土石四处飞溅。 得马上撤走,俩人顺着水沟向土梁上方撤去,这时,土梁上方王排子他们那里也响了枪声。铁山趁着小鬼子的机枪转移目标时,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发现小路上的几辆摩托车也停了下来,可能是这边的农田比土路要高,车子开不进农田,小鬼子就都跳下车,并在农田边架起了机枪。铁山抬手对着鬼子的机枪手就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着,就趴下身子,跟在李老兵的屁股后向前爬去。 远处的王排长看着眼前的形势,对着刘德友和小齐喊道:“你们俩瞄准了打,咱们就这些子弹,要省着点用。”随后三人的枪声就慢下来,只是在小鬼子起身冲向铁山俩人时,三人才会瞄着冲锋的鬼子开上一两枪,压制着鬼子不敢轻易起身。 这些小鬼子是由锦州赶来的,目的是来调查昨天的军火车被炸之事。此刻小鬼子的指挥官气的暴跳如雷,这才刚一交火,就死了两个帝国士兵,还有受伤的,而对手不过是区区四五个平民样子的刁匪。只是这几个刁匪很会打仗,尤其是后面的那三个家伙,像是打过仗的老手,各自占据着有利的地势,不时的开上一两枪,让他的士兵很难接近水沟。无奈,鬼子官只得命令所有的机枪向上方的三个人开火,压制他们开枪,再指挥鬼子冲向水沟。 王排长三人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缩回身子。王排长向后看了看,向右后侧的水沟爬去,他得找个更好的位子,阻止鬼子向铁山俩人靠近。 铁山俩人快速向前爬着,听到鬼子的机枪“突突”的响着,子弹却没有射到他们这里,知道王排长他们是受到了小鬼子机枪的压制,便停下来抬头向后看去。见五六个鬼子正端着枪向俩人冲来,铁山和李老兵立即转身对着冲锋的鬼子开了火。看到冲在前面的同伴被打倒,后面的几个小鬼子立刻卧倒在地,“砰砰”的子弹向着俩人射去。 铁山缩回头说:“你快撤,去后边掩护我。”见李老兵爬远,铁山慢慢探头看了一眼,见鬼子有的趴在地上开枪,有的在匍匐向前,立即对爬行的鬼子开了一枪,然后迅速缩回身去。待到李老兵给自已招手,铁山就疾快的向前爬去,过了李老兵,找到一个有利的射击位置,就摆手让李老兵撤退。 俩人交替掩护着向后撤退,因水沟深浅不同,有的地方弯着腰能够跑几步,有的地方即便爬过去,肩膀也会暴露出来。在一个沟浅处,铁山听到李老兵“哼”了一声,他对着一个想起身的鬼子开了一枪后,就急忙向李老兵爬去。 李老兵已艰难的爬到水沟深处,铁山过来时,看到李老兵的左肩背已被鲜血染红。铁山让李老兵右手搭住自己的肩膀,左手伸到李老兵身下托住他,说道:“忍着点儿,咱们快到梁顶了。”便拖着李老兵向梁顶爬去。 王排长已找到有利地形,对冲向铁山俩人的鬼子开枪,压制住鬼子不敢起身。在王排长他们的掩护下,铁山俩人顺利撤到土梁上,他爬到小齐身边,要过小齐手里的长枪,大声说道:“快把老李带到梁后去,老刘,老刘,快撤回来,褡裢里有我用过的绷带,赶紧给老李包扎上。”说完就向前爬了爬,伸出枪探头向前瞄去。 “砰”的一枪撂倒一个鬼子,其他刚刚站起前冲的小鬼子立刻趴下去,稍后,一阵密集的子弹就射向铁山。铁山向一旁移了移,伸出枪寻找鬼子的机枪手,开枪前又转而瞄向边上的鬼子官,对准鬼子官开了一枪后,立刻就移动枪口,对着鬼子的机枪手勾下板击,就缩回身转头向后爬去。 铁山撤到梁顶上,刘德友已为李老兵包扎好伤口,铁山道:“快走,往那边山上撤。” 小齐扶着李老兵走了几步,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就和刘德友劝说着把他背在身上,起身向山坡方向跑去。 铁山与王排长看到他们跑远,小鬼子也只是打着枪,没有要冲上来的意思,俩人对着农田里的摩托车各开了一枪后,就退下土梁,向刘德友三人追去。 铁山和王排长在山坡下追上了刘德友三人,回头看,小鬼子有两辆摩托车已冲到了土梁上,车上的机枪向他们射来,只是铁山他们已在机枪射程之外。小鬼子的机枪响了一会儿就停下了,不过他们并没有退去。 王排长说:“小鬼子可能是还有援兵,咱们还得快跑。”说完他把长枪递给铁山,跑上前替下刘德友,问:“老李,能坚持住吗?” 李老兵打起精神回答:“我没事,就是拖累你们啦。”声音听着极为虚弱。 王排长没有回话,背着李老兵斜刺里向山坡上跑去。在半山坡处,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声,随后就看到一辆汽车开到那个土梁上,车上跳下一群士兵,稍后,在他们的身后就响起了炮弹爆炸声。又过了片刻,炮弹就落在了他们的前面,铁山看着左前方喊道:“向左边跑,那边地势低,小鬼子可能看不见。” 等到小鬼子再次修正好炮弹落点,铁山他们已跑进小鬼子视线之外,鬼子的炮弹在铁山他们身后响了几声后,就停下了。铁山跑过去替下王排长,继续沿着山坡,加快脚步向远处的山梁凹处跑去。 第62章 摆脱追兵 在快接近到山梁下时,铁山的速度慢下来,他对跟上来的王排长说:“也不知山梁后面是啥情况,你们谁先上去看看?别再让小鬼子堵了咱们的退路。” 后边的刘德友说:“我去吧。”他把身上的褡裢取下交给王排长,就向山梁上跑去。 李老兵说:“连长,我看你们还是把我留下吧,有我拖累着,咱们谁都跑不掉。” 铁山道:“别胡说,咱们不能扔下你。”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一动,眼睛向四周看去。 李老兵接上说:“我知道大家不会扔下我,要不,你们把我藏起来,等你们摆脱了鬼子再回来找我。” 铁山放慢了脚步,思考了一会儿,对王排长和小齐说:“大家留意点儿,看有没有隐蔽的山洞。”说完加快脚步向山上走去。 三人轮换背着李老兵向山梁上走,回头看,后方土梁处鬼子的军车已经开走,从他们的方向也看不见有没有鬼子追过来。到山梁上,刘德友跑过来说:“连长,这边山下是个村子,咱们是下山、还是往那边山里走?” 铁山说:“去山下太危险,小鬼子有摩托车,不知道能不能开过来,咱们往山里走。” 几个人向山里走去,转过山梁,是一段陡峭的下坡,荆棘灌木也多了起来。因为杂草众多很不好走,一不小心很容易踩空,背着李老兵的小齐就突然间脚下一滑,俩人倒下后向下滚去。好在没有滚出多远,就被一丛灌木挡住了,俩人的身上、头发上粘着草屑,脸上和胳膊上都有明显的划痕,看俩人的样子,怕是摔的不轻。 铁山赶过去搀起李老兵,见李老兵眉头紧皱,脸上有汗珠滴落下来,显然在忍受着疼痛。一旁的小齐手捂着一只脚脖子在轻轻扭动,王排长急切的问道:“脚崴了?起来看看还能走不?”他搀着小齐站起来,看小齐把伤脚踩在地上,还没等用力就疼的咧起嘴。王排长心往下沉,眼睛不由的看向铁山。 铁山看过了四周,说道:“咱们得快走,在这儿被鬼子发现了,只能挨打。”说着蹲下身子去背李老兵。 李老兵推开铁山,皱眉说道:“连长,小齐脚扭了,大伙还要背着我,咱们谁。。。。。。” 铁山打断他:“别说了,咱们赶紧走,等找到能藏身的地方再说。”他在刘德友帮助下背上李老兵向前走去,王排长搀着小齐跟在后面。 快要走出这段山坡,眼尖的小齐对王排长说:“王大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山洞?” 几个人停下脚步,顺着小齐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的右侧向上二十几米远的山坡处,一丛灌木旁有个小小的洞口。刘德友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跑了过去,到洞口前他向洞里看了看,给几人招招手就钻进洞去。 几个人来到洞口前,刘德友已经由洞里爬了出来,他说:“里边不深,有三四米吧,藏下咱们几个没问题,就是潮了点。” 铁山说:“老李你和小齐留下,我们仨去那边的山上,”说时手指着远处的山头:“万一小鬼子追过来,我们仨会吸引走他们,小鬼子没发现你们俩,千万别出来。”说着拔出腰里的小手枪递给小齐,看向刘德友:“老刘,把褡裢里的小枪子弹留下。你俩放心进去吧,不出现意外,我们弄到吃的就回来。” 王排长抱着一些干草扔进洞去,又拿出刀子砍了两棵小灌木,插在洞口前,刘德友搬来两块石头抑住灌木,这样不仔细看就很难发现洞口。看看没什么破绽,铁山他们才离去。 铁山落在俩人之后,边走边留意着后面的山梁,到半山腰时,小鬼子的追兵就追到了山梁上,随后就有子弹射过来。铁山紧跑两步躲到一片乱石后,见走在前面的王排长已过了山顶,刘德友也躲在了山脊后,心中安心不少。他慢慢的退到山脊后,伏在山石后,注视着李老兵俩人藏身的山洞周围。等到小鬼子到了山洞附近,铁山故意蹬动起脚边的石头,以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力,之后便时隐时现的向山顶撤去。 铁山上到山顶,王排长起身说:“小鬼子都过了那个山洞,有二十多个呢,咱们撤吧?” 铁山说:“撤,等到离这里远一点儿再揍他们。” 三人快速下了山顶,就向前方的又一道山梁跑去,上到山梁顶,三人已是气喘吁吁,各自找了藏身之地,或坐或躺的喘着粗气。待气喘的稍一平缓,铁山起身去到山梁后,观察了一番撤退的路线,就听刘德友喊道:“小鬼子到山顶了。” 铁山俯下身子回到俩人身旁:“后面两边是山,一会儿咱们向中间的山底下撤,现在先干掉几个鬼子,让他们以为咱们是在打掩护。”说完爬到一块巨石后,检查了下枪里的子弹,向俩人提醒到:“瞄准了打,别浪费子弹。” 此时小鬼子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已进入了铁山他们的射程。“砰砰”两声枪响,王排长和刘德友各开了一枪,跟着就看到两个鬼子倒了下去。其他的小鬼子慌乱的寻找隐蔽点,只是他们是处在下山,隐蔽一些的地点也在铁山三人的枪口准星里。 铁山打倒了一个还在往下跑的鬼子,鬼子们的子弹也跟着射了过来,打得他身边石屑纷飞,王排长和刘德友的身前,也是被打的冒起一股股的烟尘。铁山把枪口移到巨石旁,发现小鬼子除了两挺机枪还在射击,其他的鬼子已不顾一切的向下冲,铁山对着下冲的鬼子连开了两枪,就迅速的收回枪,大喊了声:“撤,”便疾快的退后,起身向山梁后跑去。 下到山梁底,三人顺着山洪冲击留下的水沟向前跑去。这时小鬼子也追到山梁上,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枪声,密集的子弹向着铁山他们射来。听着头顶上的子弹“啾啾”飞过,三人就尽可能的压低身子、贴着沟沿向前跑。。。。。。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山下的水沟没有了阳光的照射,就显得特别的幽深,在山梁上看过的三岔口,给三人还是很远的错觉。因为从早晨到现在,三人仅吃了半块饼子,喝了不多的水,肚子里早已是空空荡荡,喉咙里更是又干又哑。饥饿和疲累让三人的速度慢了许多,看着是在跑,其实比走快不了多少。 三人靠着水沟喘息了一会儿,见鬼子的枪声停下来,知道小鬼子已都下了山,不得不打起精神起身向前。。。。。。 终于到了三岔口,没想到岔口外的低洼处有一条小小的溪流,这救命般的清澈溪水让三人兴奋异常,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力量。喝过水,铁山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老刘,快点把水壶灌满,咱们往上边走。” 走了几步,王排长说:“等等,”回身去溪边抓了两把沙土,撒在洇湿的脚印上。铁山和刘德友也急忙抓起土,掩去三人的脚印痕迹,就快速向溪水的上游方向跑去。 不远处是一个小山脚,转过山脚,溪水沿着右侧的洼地继续向上。铁山指着左侧的小山梁说:“咱们向那边撤,从那个山梁上能看到三岔口,看看小鬼子向哪边追?” 三人跳过溪水沟,快速的来到那个山梁上,隐蔽好身子向三岔口看去。见六七个鬼子已站在三岔口处,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小鬼子,坐在一块石头上鼓捣着什么,看动作像是在调试电台。 王排长看向铁山:“不对呀,咋就这几个小鬼子?” 铁山看了眼山梁方向,说:“等等看,他们有受伤的,可能是走的慢吧?你俩看看,那个坐着的是不是在鼓捣电台?” “是在鼓捣电台,大概是在请求援兵吧?”刘德友说道。 三人沉默着注视远处的小鬼子。过了一会儿,两个抬着树枝绑成担架的小鬼子,脚步缓慢的出现在三岔口,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四个鬼子抬着两个担架来到三岔口。担架上的鬼子看不清是受伤还是已经死去,只是抬担架的鬼子放下担架后,就都累的躺在了地上。 又等了一会儿,刘德友说:“后边应该还有,这些小鬼子真够磨蹭的。” 又过了能有一袋烟的时间,四个鬼子抬着两个担架出现了,王排长说:“这回差不多了,老李和小齐那边应该没事,咱们撤吧?” 铁山说:“我看小鬼子像是等什么,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走远点再找村子弄吃的。” 三人退下山梁,贴着山脚走了一阵,就隐约听到有轰鸣声传来。铁山说:“听着像飞机声——是飞机,原来小鬼子在等飞机?快,快藏起来,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可是四周空旷的很,没有高大的树木和其它的遮蔽物,山脚边的荆棘灌木不少,但是大都光秃秃的难以掩住身形。王排长一边搂着山坡上的草,一边说:“多找着草盖在身上。” 三人刚刚隐蔽好身子,小鬼子的两架飞机就飞了过来。飞机围着三岔口,一圈圈的飞了足有半个时辰,还对可疑的地方进行了猛烈的扫射,才不得不悻悻离去。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不到飞机声,三人才起身抖落掉身上的杂草。刘德友长出了口气,说道:“他妈的,真够吓人的,看它刚才飞的那么低,我还以为咱们被发现了呢?谢天谢地,总算是飞走了。” 铁山说:“也不知那些小鬼子撤没撤?咱们还是得小心点儿,防备他们追过来。” 离开山脚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晚霞炫丽,近处天空中飘浮着的几块云朵,正处在夕阳照射下,闪现着金黄色的光晕。王排长指着夕阳落下去的方向说:“那边山坡后好像有个村子,你们看,那边山坡上方是不是有烟雾?” 铁山说:“像是炊烟,走,过去看看。” 三人来到小山梁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梁后的村子里,有些人家已露出昏暗的灯火来。三人俯下身子,移动到看得见全村子的高处,一个不大的小村子就呈现在三人的眼前。和其他的小村庄一样,眼前的这个小村子也是处处透露着宁静安祥,入眼所见的或大或小的院子里,大都看不见有人在忙碌,只是从房顶烟囱上冒出的炊烟,看得出院子里有人居住。 铁山说:“看好了哪家富裕?歇一会儿咱们就进村子。” 简短的商议后,三人锁定好目标人家,就悄悄的下山向村中走去。 第63章 生死兄弟情 此时天色已接近昏黑,村巷里早已无人走动,三人走进村子只是召来几声狗的吠叫,并没有引起村中人的注意。铁山来到目标人家门前,轻轻推了下门,立刻引来院内狗的狂吠。院里有男人走到门前,吆喝住狗后问道:“谁呀?” 铁山答道:“您是东家吗?我找东家有事。” “你是谁呀?找我大哥。。。。。。”院中男人漫不经心的说着打开门,看到背着枪的铁山,吓的一愣:“你。。。。。。你是干啥的?找我大哥有啥事?” 铁山说道:“能进屋说话吗?你放心,我们不是胡子。” 男人犹豫着,看到王排长和刘德友也都拿着枪过来,只好退到门边说:“请进。” 进到院子,男人看到后进来的王排长把院门关上了,就失声问道:“你们、你们想干啥?” 铁山说:“你不用害怕,我说了我们不是胡子,进屋找东家说话。” 男人战战兢兢的领着铁山来到正房,推开门,铁山看到屋内一大家子、能有十几口子人围着桌子在吃饭。男人进去向一个站起来的中年人说:“大哥,他们说找你。” 中年人看着像是见过世面之人,比他的弟弟沉稳了许多,他走到门前看清铁山三人都带着枪,只是愣了片刻,就神色恭敬的问:“几位兄弟,找我是。。。。。。” 铁山脸色凝重说道:“好吧,那就在这儿。。。。。。” 中年人抱拳打断铁山:“失礼了,请进屋说话。”说着弯了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铁山和刘德友走进屋内,中年人看到王排长没有跟进屋子,张了下嘴后没有说话,点着一盏煤油灯,便把铁山俩人让进里屋。 进屋不等中年人让座儿,铁山开门见山说道:“我们是抗日义勇军,来您家是想讨一口饭吃。您今天看到了日本人的飞机吧,那就是来搜捕我们的。我们从早上和小鬼子相遇,一直被小鬼追着跑,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 “这么说,二位兄弟是饿了?”中年人说着看向弟弟:“你去把饭菜。。。。。。” 铁山摆手打断他:“东家,我看您家饭桌上有窝头,想请您把那些窝头卖给我们,有别的干粮也行,越多越好。不瞒您说,我们山上还有人,您放心,我们会付给您钱的。” 刘德友闻听从褡裢里抓出一把银元,数出五块放在中年人身边的桌子上。 中年人想了想说道:“你们是打小鬼子的?这钱我不能要,小兄弟快收起来。”说完走过去推开门向外吩咐道:“把家里的窝头和凉饼子都拿出来,闺女,盛两婉饭菜送过来。” 中年人回来抓起桌子上的银元递给刘德友:“小兄弟快把钱收起来,一点儿干粮用不了这些钱。我看出来几位不是胡子,都是堂堂正正的好汉,凭几位好汉敢打小鬼子,就值得我敬佩,哪能要你们的饭钱?” 这时,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端着冒着热气的高梁米饭和酸菜进来,刘德友的眼睛立刻盯在饭菜上。他说:“这位大哥,这点钱是我们的心意,你就放心收下吧。不好意思,我现在是真饿了,我们有好几天没吃到米饭和菜了。”说着不客气的拿起筷子,端起碗吃起来。 中年人不再推辞,看到铁山俩人吃饭的样子,去外屋端进来米饭盆,小姑娘又端进来一碗菜。中年人说:“不够?我再让内人去做。” 铁山边吃边回答:“够了、够了,谢谢。” 中年人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问道:“小兄弟说话客气,听口音离咱这儿不远吧?” 铁山放下碗,抬头看向中年人。中年人感觉到自己的问话不妥,忙改口说道:“小兄弟你吃,我这个人就是好奇。昨天,那个铁路边的日本军车是你们炸的吧?”看到铁山点头,中年人接着说:“炸的好,我听说十几个鬼子都死了,就剩下两个活的也受了伤,真解气,你们都是这个。”中年人向铁山树起了大拇指。 刘德友吃完去替王排长,待到王排长走进屋子时,因为在屋外站的时间长了,身子已被冻的打起了哆嗦。铁山见此对中年人说:“东家,我们曾是东北军,离开驻地时天气还不冷,就忘记带上棉服,没想到今年天气冷的早?东家,冒昧向您打听,您家有棉衣棉裤吗?能穿就行,哦,您家有没有白酒?一点点就行,我们还有个伤员。” 中年人给王排长倒了碗热水,说:“白酒咱家有半罐,棉衣吗?我好像有一条旧棉裤,可那也太破了——我给你找找看。”说完便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后翻出旧棉裤,还有一件十分破旧的羊皮坎肩。 中年人的媳妇抱着盆进来,盆里装着满满的窝头和饼子。女人从柜子里找出一块包袱布,把窝头、饼子,还有几个咸芥菜包好。中年人也从柜子底下取出一个小陶罐,对铁山说:“就这半罐酒,不知够不够?” 铁山道:“够了,谢谢,”说着从褡裢里摸出五块银元,放到了炕上。 中年人急忙拿起炕上的银元说:“我已经收了你们五块银元,再收就是打我的脸,这些钱我真不能再要。”说着把银元硬塞到铁山身上的褡裢里。 王排长吃完饭走过来,他见铁山又把五块银元掏出来,就从铁山手里拿过两块说道:“这位大哥,咱们来你家,已经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样吧,你再收两块,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咱们都别客气了,我们还得干路。” 说过客气话,铁山他们就告辞出门,中年人的弟弟追上来,交给铁山一件棉袄,说:“太破旧了,只能挡一挡风。” “谢谢”铁山向中年人哥俩行过礼后,就出了院门,跟在俩人之后向村外走去。 弯弯的月牙当空,洒下来的月辉也是淡淡的;繁星虽然满天,却是照不清地面上的路况。铁山三人出了村子,仔仔细细的辨别了一番,才确定好方向,走进夜色里。怕被人跟踪,遇有转弯时就留下一人,确认后面无人跟踪,三人才放心的走向三岔口。 到了三岔口,三人警惕的观察过后,便跨过小溪,进入山沟向山上爬去。 陌生的环境,又是在夜里,只能模糊的辨别方向,铁山三人来到山洞时,已是夜色深深,小齐和李老兵听到三人回来,兴奋的扒开堵住洞口的杂草,把三人迎进洞去。 小齐哑着嗓子说:“快给我水,渴死了。”接过王排长递过去的水壶,“咕嘟嘟”的就是一大口,舒服的喘了一口长气,才想起把水壶递给李老兵。 铁山问:“老李,感觉咋样?我带回来一罐白酒,等天亮再给你洗伤口。” 老李喝过水感觉舒服了很多,他说:“没事,我能挺住。” 王排长把包袱放到小齐身前:“里面有大饼子、窝头和咸菜”说完便挨着刘德友躺下去,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铁山堵好洞口,把破棉袄也堵在洞口上,说:“小齐你先放哨,困了招呼我。”他挨着王排长躺下去、头枕着枪,功夫不大也响起了酣声。。。。。。 待到铁山醒来时,洞外已是天光大亮,身边的王排长和刘德友还在呼呼大睡,小齐也斜倚在洞边睡着了。他坐起身说:“老李,咋没招呼我?” 李老兵说:“我看你们都太累了,就没让小齐招呼你。”声音听着十分的虚弱。 铁山挪到洞边,掀开棉袄和草,立刻感到一股冷风吹进洞来,身子不由的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又堵住了洞口,说道:“看这样子,今天又是个冷天。哎,咱们带回来一条破棉裤,老李你穿上试试。” 王排长他们也都醒来,刘德友把身边的旧棉裤递给老李,说:“你就套在外面吧,别管好看赖看了,暖和就行。” 李老兵没接,他说:“就这一条棉裤?还是你们谁穿吧。” 王排长说:“老李,你受伤了,身子虚,快穿上吧。”说着帮老李穿上棉裤。 铁山取过陶罐,把杂草向洞里拢了拢,让李老兵把伤口露出来趴在草上,说道:“老李,忍着点。”然后示意王排长倒了些酒在他手心里,用解开的绷带蘸着酒滴在伤口处。李老兵立刻疼的肩膀抖动着,两手攥拳,咬牙忍受着疼痛。 等到白酒洇湿了伤口周围,铁山就慢慢的解下绷带。见到伤口很深,足有二寸多长,好在子弹是贴着后背射过去的,没有留在身体里。铁山让刘德友和小齐一人把住老李的手臂,便用绷带蘸着酒轻轻擦洗李老兵的伤口,清洗完,李老兵也疼的出了一身的汗。包扎好伤口,铁山把羊皮坎肩披在李老兵身上,嘱咐说:“你自己加小心,别冻着,多喝水。” 小齐拿过水壶递给李老兵,眼睛看着铁山:“连长,你还懂这个?” 一边的王排长拍了他一下,说道:“你不知道连长的媳妇是护士呀?” 小齐看着铁山笑了笑,铁山问:“你的脚好些了没有?要是肿了用酒揉一揉,好的快。” 小齐摸着伤脚说:“有一点肿,没事的,过个一两天就好啦。你看,我觉得比昨天强多了。”说着伸出脚活动了一下。 铁山说:“没事就好。咱们今天不出去了,小鬼子死了那么多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撤走的,咱们先躲一躲吧。唉,说起来还是我拖累了大家,让老李受了伤。” 李老兵:“连长,我受伤是我不小心,是我拖累了大家。” 王排长道:“连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是啥样人?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咱们跟着你,说心里话也是想多弄些钱,回去别再过穷日子,谁能想到老李受伤啊?——老李你也别多想,安心养伤,你啥时好,咱们啥时走。” 刘德友说:“连长,你不用责怪自己,咱们几个同意留下来,都是想好了的,咋能是你拖累了大家?就像现在,谁能知道明天、后天会发生啥事?要怪也是怪小鬼子,没有他们,咱们也不可能像土匪似的躲在这山洞里。” 小齐也说:“是啊,要怪就怪小鬼子,想想前些天咱们还是那么多人,现在就剩下咱们几个。。。。。。” 沉默了一会儿,王排长说:“咱们人少,不能和鬼子硬拼,不过吗,只要咱们兄弟几个心齐,也没啥可怕的!” 是啊,只要兄弟们团结在一起,有啥可怕的呢?铁山感慨道:“是我想多了——咱们是兄弟,是经历过生死的好兄弟,只要咱们兄弟在一起,就没有任何事情能难住咱们!”想到大家还没吃饭,又说:“大家都饿了吧?吃饭,吃完饭睡觉,今天好好歇一天。” 第64章 买药 夜里,轮到刘德友值哨时,他感觉李老兵呼吸有异,就伸过手去摸了下李老兵的脸,感觉触手特别的热。轻轻的叫了几声老李,见李老兵迷迷糊糊的,就叫醒了铁山:“连长,你过来看看,老李脸上特别热,” 铁山伸手在李老兵额头上摸了摸,就立即起身去扶李老兵:“老李;醒醒。”又对刘德友说:“把水壶拿过来。” 李老兵身子滚烫,脑子里已是昏昏沉沉的,他在铁山俩人帮助下喝过水,说道:“连长,我。。。。。。没事。” 王排长和小齐也都醒来,铁山让小齐在后面扶着李老兵,他取过酒罐倒了些酒在手心,手指蘸了些酒在李老兵的额头上揉了一会儿,便用两个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揪了起来,黑暗中,直至感觉到差不多了才停下来。又在李老兵的脖子上依法施为,估计李老兵的脖子已被自己揪成紫红后,才让小齐把李老兵放下。他对李老兵说:“老李,你得多喝水,不用怕麻烦大家,有尿就出去,没水咱们就去山下取。这山下有个小河沟,离咱这儿不远,你放心喝。” 等到王排长出去解手,铁山也跟了出去,他对王排长说:“老李的伤势不太好,我想咱们三个早点下山,找医生买些药回来。” 王排长马上明白铁山是怕李老兵担心,急忙问道:“老李的伤势是不是严重了?” 铁山说:“我觉得不太好,在家时曾听媳妇说过,像老李这样的枪伤,身子容易发热,得快点把他的体温降下来。” 王排长看着天空说:“看这样子,离天亮还早。哦,早点也好,咱们得去个大点的村子,小村子不一定有医生。” 铁山:“我想,咱们回去就走,从这边下山。”他指了下撤来山上时的方向。 俩人回到洞里,见李老兵已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铁山就把要下山买药的决定说出,嘱咐小齐道:“老李醒来后,要是他身子还热,就用酒给他擦一擦身子。他好喝酒,可千万别让他把酒喝了。”看到刘德友去拿长枪,铁山说:“老刘,长枪就别带了,太明显,你拿老李的短枪。小齐,把小手枪和子弹给我。” 三人下得山来,天空依旧黑漆漆的,凭着依稀的记忆向前走了一会儿,隐隐约约的像是有雄鸡啼鸣声传来,看来离天亮不远了。三人商量了片刻,慢慢找到一条毛毛小路,向雄鸡啼叫的方向走去。 来到这个村外时,东边的天空上也才刚刚露出一线曙光,即便是站在了高处,仍然看不清村子的全貌。铁山说:“咱们先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看清村里的情况再进去。” 有了曙光,天色就亮的很快,三人找到背风处待的功夫不大,眼前的小村子就清晰了许多,已能看得见勤快人家的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村子不是很大,百多户人家的样子,铁山他们遭遇日军前,像是远远的看过这个村子,距离遭遇日军的那条土路和铁路比较远。 王排长说:“村子不算大,不知道有没有治病的医生?连长,我看咱们先进哪家去打听打听,顺便弄口吃的。” 铁山从村子的远处收回目光,点头说道:“走,去村头那户冒烟的人家。” 推开村头人家的柴门,院主人已听到动静迎出来,诺诺的眼神警惕的看着铁山三人。听铁山说他们赶了半夜的路,想进屋讨口热水喝,主人才小心翼翼的把铁山三人让进屋去。 屋内烟和热气弥漫,一个女人站在灶台前,在往锅里的面糊糊中倒着切好的白菜。女人的脸色全无一丝神彩,像这烟熏火燎的屋子一样,黑黝黝的,看不出具体的年龄。看到铁山他们进来,女人惊讶的眼神里充满了戒惧,也才让人感觉到她的年纪并不是很大。 男主人大概是不善言辞,也没请铁山他们去里屋坐一坐,站在灶台边嗫嚅道:“家里没有暖水瓶,等一会做好了饭就给你们烧水。”男人说话时里屋的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小脑袋从门缝里露了出来,见到铁山看过去,又都缩了回去。 铁山心中有些沉重,他问道:“大哥,向您打听一下,咱这村子有医生吗?” 男主人的脸色似乎凝重了一些,迟疑了一下答道:“村里有个老中医,你问他做啥?” 功夫不大女人就做好了面糊糊,盛向盆子里。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看,从刘德友身上的褡裢里取出十块银元,走到男人身前:“大哥,我看您家也不宽裕,这点儿钱请收下,请大嫂再给我们做点儿面糊糊,稠一点儿。”说着把银元递向男人。 男主人惊讶的看着铁山手里的银元,看了看媳妇,又看向铁山,说:“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铁山拽过男人的手,把银元放在他手里:“您放心收下,大哥,我们找医生是想买药,咱这村里是不是有啥为难的事情?” 男主人看着手里的银元,又看了眼媳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昨天村里来了日本人和警察,让咱们见到生人就马上汇报,老中医怕是。。。。。。不敢卖药给你们。” 铁山问:“大哥,现在村里还有日本人和警察吗?” “日本人撤走了,警察走没走?我说不好,你们是?”男主人说话似乎顺畅了一些。 三人心里一沉,互相看了看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铁山道:“不瞒大哥说,我们就是日本人要抓的人,你别怕,我们不会给你家添麻烦的,我们走后你就可以去汇报。不过,请您把老中医家的地址告诉我们。” 男主人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他把手里的银元又递还给铁山,说道:“你。。。。。。这钱我不要,喝完面糊糊,你们。。。。。。你们快走吧。” 铁山看男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能明白他的难处,可是没办法,他推回男主人的手:“大哥,我们有个兄弟被日本人打伤,急需治疗,请大哥告诉我老中医住哪儿?谢谢了。” 男主人还在犹豫,刘德友已不耐烦了:“我说你这位大哥,我们连。。。。。。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告诉我们中医家的地址,有那么害怕吗?” 男主人似乎被刘德友的样子吓住了:“老中医家住在村东,院门口有高门楼那家就是。哎,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男主人像是害怕什么,说完像是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喝完玉米面糊糊,铁山三人已从彼此的眼神中意会到了彼此的想法,临出门时,铁山对男主人说:“大哥,你要还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就过一个时辰后再去汇报。” 刘德友不忘威胁了一句:“你要是敢提前去,哼。”说着向屋内看了一眼,跟在俩人之后出门,并随手关上了屋门。 由于是猫冬时节,天气也还尚早,村巷里不见有人走动;也可能是村里人不愿意沾染上麻烦,看到或是发现了铁山他们,就刻意躲避着不去外面,直至来到村东高门楼前,也没遇见一个村人。三人都感觉到情况异常,刘德友靠近铁山低声道:“连长,我先进去看看?” 铁山看着大门说:“不必,咱们敲门进去,老王留意点外面。”说完走到半开的院门前,抓起门上的铁环敲了两下,然后走进院内。王排长则是把手伸进怀里握着枪把,进到门里便站在了门边,警戒着院里和外面的情况。 院内的厢房中走出一个男人,他问:“二位是。。。。。。”男人走过来,又看到大门口的王排长,脚步就停下来,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铁山已走近他身前说:“我们找老中医。” 男人像是见过世面,短暂的惊慌后,回身推开厢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铁山进去后,男人见刘德友望着自己,一只手也是一直放在褡裢后,犹豫了一下便先走进房屋内。 屋内很宽敞,典型的中医先生家布置,一个戴着毡帽的老者坐在高背椅上,看模样和男人像是父子。老者身前的台案上有一本打开的线装书,书上一副圆框老花镜。 “二位是来看病?”老者向前倾了下身子问道。 铁山走到台案前,目视着老者说道:“您是老中医吧?我们着急,客气话就不说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就是前几天炸日本人军车的人。我们有一个兄弟受了伤,现在身子发热,病情挺严重,想请老先生给开些药,需要多少钱我们加倍付。先谢谢您了,请您一定帮忙。”说着给老中医深深的行了一礼。 老中医闻言已站起身来,打量着两人说道:“你们就是炸了日本军车的人?”说着向一旁的男人吩咐道:“快去把大门关上。” 男人动身想出去,看到刘德友站着没动,就看向铁山说:“二位别误会,我爸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们来我家。你们不知道,昨天日本人带着警察来咱们村搜查过你们,现在还有警察留在村里保长家,村里来了生人都得向警察报告。。。。。。” 铁山打断他说:“我们也不想给您家添麻烦,可是没办法。老先生能给我们抓药吗?我们想快点儿走。”说着看了眼刘德友,刘德友立即掏出十几块银元放在台案上。 老中医脸色沉下来,问了句:“是枪伤?”见铁山点头便转身去配药,男人却是抓起银元说:“我爸平时给村里人看病都很少收钱,你们敢炸日本人的军车,都是好汉,我和家父都很佩服你们,哪好意思要你们的钱。”男人脸上特别的真诚,他把钱递向刘德友,被刘德友推回便有些尴尬。 老中医一边配着药,一边说:“看你们穿的这样单薄,就知道你们和胡子不同,倒像是堂堂正正的军人,唉——,后生,把钱收起来吧。”老中医叹息着,麻利的把称好的药分成两包,绑好之后放在台案上,对铁山说:“这个小包分四次熬成膏状,敷在伤口处;大包也是分四次熬成汤即可服下。对了,给你们个药罐和绷带,快装起来,你们赶紧走吧。” 把药罐和药包装进褡裢里,铁山看到男人把银元也塞进褡裢,也不再谦让,给老中医和男人深深的行了一礼,说道:“谢谢,我们走后,过个十分八分钟您就去汇报,免得让您家摊上麻烦。放心,怎么汇报都行,几个警察还拦不住我们。”说完与刘德友出了屋子,三人就疾快的向着村外走去。 第65章 扒棉服 铁山三人出得村外,就听到身后的村子里,狗的吠叫声密集起来。 村外几十米远处是一条接近干枯的窄窄小河,河的对面,向上是高高低低的农田,远处是不太高的荒山;沿河向下有一条车辙小路,大概通向前面的村子,路边也是起伏的农田。 三人看着眼前的地形,知道要是在这里遇见日军,他们逃掉的希望将会非常渺茫。王排长说:“咱们向上走,宁可多绕些路,被发现了也能快些跑进那边的山里。” 铁山点点头,三人就顺着田间的人行小道,向荒山方向健步而去。只是三人并未走出多远,后面的村子外就出现了四五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其中的四人开着枪向着铁山他们追来。 铁山三人见警察出了村子就已跑了起来,且边跑边观察着后面,发现后面的警察分出一人去了向下的车辙小路。明白是去搬救兵,却是无法阻止,只能是加快脚步、压低了身子向前跑。好在农田高低不平,影响着双方的视线,且射击距离尚远,铁山三人也没有开枪还击。几个警察开着枪,狂追了一阵,见没收到效果,信心一泄,速度也便慢了下来。 看到距离荒山越来越近,与后面警察的距离在拉远,铁山三人的速度也慢下来。跑过一片低低的农田,前面出现一条宽宽的水沟,沿水沟向上跑了百多米,在一处土石坎前,水沟拐了个弯,向右侧蜿蜒至山凹处。 铁山忽然停下来,看着四周说道:“这里倒是可以打伏击,咱们干掉这几个警察,正好把他们的棉衣扒下来。老刘你去那边,我在这边,老王去前面拐角吸引他们,等他们过了这里咱俩再开枪。”铁山对刘德友指了下脚下,叮嘱道:“争取速战速决,别留活口,谁知道后面会来多少援兵?” 三人各自隐蔽好身子,时间不长,四个警察就追了过来。这几个警察显然是没啥作战经验,看到前面的王排长,也不观察四周围的情况,就毫无顾忌的打着枪向前追去。 等到四个警察跑过去,铁山对着警察的头部“砰砰”连开了两枪,两个警察应声倒下去,那一边的刘德友也开枪了,又一警察倒了下去。剩下的一个警察吓得尖叫着掉头想跑,铁山的枪又响了,尖叫声也便随着他身体的倒下戛然而止。 铁山立刻跑过去,察看过没有警察活着,顺手抓起地上的短枪别在腰里,就动手去扒警察身上的棉衣。王排长跑回来,对刘德友喊道:“别愣着了,快点儿。” 刘德友确实是吃惊不小,等他跑过来,看到铁山击毙的三个警察都是头部中弹,心里的惊讶程度更甚。以前他也知道铁山枪打的准,可是没有想到能够连续两枪、并且枪枪爆头,看来,铁山比自己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铁山发现一个警察衣兜里的怀表,笑道:“哈哈,这可是好玩意儿,我以前想买,却没舍得。”说着解下表裢拴在自已衣服的扣眼上,把表揣进衣兜。 三人把警察的鞋子也扒了下来,与棉衣棉裤用皮带捆好背在各自的身上,又各自背上一支枪,就向山凹处跑去。到了山凹开阔处,三人看到后面二三里处的农田里,又有十几个警察正向他们的方向追来,大概是那个警察找来的救兵。 王排长从刘德友身后褡裢里拽出水壶,打开盖喝了一大口,递给铁山,说道:“没看出有小鬼子呀?妈的,只要不叫来飞机,咱就不怕他们。” 铁山喝过水把水壶给刘德友,说道:“别大意了,这些警察熟悉这里的情况,喘口气咱们就走,得防着他们从别的方向围过来。” 刘德友喝过水:“对,咱们不熟悉这里,还是快走吧,”他对铁山是越来越佩服了,也越来越感觉到铁山心思缜密和果断,联想到铁山精准的枪法,心中不由的又多了一丝敬佩。 过了山坳,前方的山岭要高了一些,视线内的山岭依然还是光秃秃的,矮小的灌木却是多了一些,也零星的有几棵大树。沿着左侧的山沟走是回山洞的方向,铁山说:“咱们白天不能回山洞,先往前走,等甩开这些警察再转回去。” 三人来到前面的小山梁上,坐下想歇一会儿时,没想到警察也很快的出现在了山凹处,三人稍做休息就起身走向山梁后。山梁后是两条长长的山沟,中间隔着一座狭长的矮山,三人迅速的下到右侧的山底,顺着山脚快速向前跑去。 快要跑出山沟,就听到沟外有摩托车的“突突”声传来,三人立即停下脚步,迅速躲在山脚边的低洼处。王排长恨恨说道:“他妈的,小鬼子来的真快,一定是有熟悉这里的警察带路。这些该死的狗腿子警察,都是些软骨头的卖国贼,逮住就该枪毙。” 铁山脑子里快速回想着在山梁时看过的四周地形,心想,如果在山凹时向山洞方向跑,估计现在会跑的更远,小鬼子的摩托车可能也到不了那边。可惜,这样想着心里不由一沉,看来想摆脱警察和小鬼子的围堵,就必须尽快的穿过沟外的这条土路,跑进路对面的山里去,才能利用那边山多、沟壑纵横,能够更快的摆脱追踪。 摩托车队从沟口前开了过去,铁山手指着沟口右侧说:“咱们从那边过去,路上没有鬼子就赶紧冲过去,我估计鬼子的摩托车一会儿就可能开回来。走,快点儿。” 三人快速的跑到沟口,视线所及未发现有小鬼子,便向路对面冲去。不想到了土路上,就看见路的侧方二三百米处,正有一队警察在往这边行进。退是不能了,只能向前跑,铁山紧跑几步,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这时,反应过来的警察们,边开枪边向铁山他们冲来。铁山伸出枪对着远处的警察就是一枪,一旁的刘德友也开枪了,就见冲在前面的两个警察挺了下身子倒在地上,立时吓得其他警察纷纷卧倒在地,随后就是密集的子弹射过来,打的铁山和刘德友身前冒起一股股烟尘。 铁山和刘得友被打的不敢抬头,便回头向后看去,发现斜后方十几米处地势低洼,再向上就是雨水冲成的水沟。此时王排长已快接近水沟,铁山和刘德友立即匍匐着退到低洼处,压低了身子向水沟跑去。 越过王排长,顺着浅浅的水沟,铁山和刘德友几乎是爬着向前。铁山对刘德友说:“你再向前爬,那个高处应该能看到小鬼子。” 铁山对着一个挥着短枪的警察开了一枪后,摆手示意王排长撤退。警察们见识到了铁山他们的枪法,更加不敢起身,只是趴在地上开枪还击。这时车区后面的刘德友枪也响了,铁山对着一个警察开了一枪,就和王排长向后爬去。 刘德友已是趴下身子,水沟上嗖嗖的子弹打得他上面的土石纷飞。看到铁山两人过来,刘德友说道:“他妈的,这边都是小鬼子,枪倒打的准。”说完向前爬了几米,向外伸出枪去。铁山吩咐王排长注意警察,就爬到刘德友身旁,探出头向外看去,见到随着刘德友的枪响倒下一个鬼子,其他的小鬼子还在向前冲。立刻伸出枪,瞄着冲在前面的小鬼子就勾动板击,紧接着刘德友的枪又响了,随着两个鬼子的倒下,前冲的小鬼子全都趴在了地上,机枪、步枪的子弹也便向着两人射过来 三人只得趴下身子迅速向前爬去,爬了十几米,三人又起身开几枪,继续向前爬。。。。。。 终于爬到了沟深处,三人立刻猫着腰拼命向前跑去。深沟不长,再向前,水沟就顺着地势拐了个弯,三人不得不在地势低洼处,跳出水沟,向右前方有着稀疏树木的山坡跑去。 刚跑到山坡,小鬼子和警察的子弹就射了过来。山坡上树木稀疏,挡不住人的视线,反击的有利地形倒是不少,但是三人不敢停下来反击,只能是咬着牙拼命的向前跑。 跑动中,铁山感到腰部疼了一下,知道是中枪了,他伸手摸了摸,凭感觉和衣服上的枪眼让他放心许多。他看了眼王排长和刘德友,见两人都不像受伤的样子,心中安慰不少。 庆幸的是,山坡上树木虽然稀疏,却也对鬼子和警察的射击造成了影响,射向铁山他们的子弹也少了下来。跑过一道横出来的小山梁,向左应该是回山洞的方向,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说道:“才到中午,咱们往右边跑,那座山看上去不好走,小鬼子和警察也不好追。” “连长,你受伤了?”王排长看到铁山手上的血迹,问道。 铁山指着衣服上的弹孔:“腰被擦破了皮,没事。” “不行,还是包一下再走。”王排长去拿刘德友身上的褡裢:“哎,老刘,你胳膊也受伤了?把褡裢给我。” 刘德友说:“我这是胳膊,不影响跑路,给连长。。。。。。” 铁山打断说:“快走吧,等甩开了他们再说。” 右侧的山才算是真正的叫做山,山上的树木虽然更加稀少,灌木却多了起来,山坡也是更加陡峭了一些,且凸起的怪石众多,很不好走,但是便于隐蔽。三人速度慢下来,小鬼子和警察追的近了,射过来的子弹又密集起来,不过大都打在了石头上,对三人的威胁就小了许多。铁山三人不时的瞄着鬼子和警察开上几枪,借助山石和灌木的掩护,快速的沿着山坡斜向山背后撤去。 山的背面是阴坡,树木、灌木和杂草更多,三个人心中全都长舒了口气。迅速的下到山底,三人商议了几句,怕迷失路,就沿着左侧的山脚向着回去的方向急步跑去。 转过一处突出的山脚,山坳随着山的走向偏向右去,想到又要登山,三人便都疲乏的坐在了地上。喝过水,王排长为铁山两人简单包扎了伤口,刘德友解下背上的棉衣裤,抬脚说:“我这鞋太破了,看看这双鞋,我能穿不?” 铁山和王排长看着脚上破烂的鞋子,也都解下背上的棉服,王排长拿起棉衣裤笑道:“他妈的,老子是命大。”他指着卡在皮带上的弹头让铁山两人看,又立即拿起棉衣裤看,果然上面有枪眼。他叹息着咕哝道:“谢天谢地,老子还真是命大。”脸上是一副后怕的表情。 三人交换着穿上鞋子,把破鞋子埋上后,铁山说:“这里不安全,咱们到山上再休息。”说完抬腿迈步上了山坡。 第66章 偷萝卜 在山梁上歇了歇,山下就有鬼子的说话声隐隐传来,三人便起身走向山的另一面。 这一面山下的山沟很长,三人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山沟便开阔起来,且山坳间出现了农田。在农田边、山脚下,不时的会出现几棵家枣儿树、梨树或是杏树;走着走着,也会惊起一群群的山雀或一两只野鸡,惊慌着四散飞去。每到梨树、枣树下时,三人就会找上一番,希望能拣到几个枣儿,或是没有完全烂掉的梨。 三人走走停停的前行了十多分钟,山沟就更加开阔起来,铁山指着山沟外升腾的炊烟说:“前面有村子啦,咱们从山上绕过去。” 三人上山,越过山梁向前走了百十米,前面几百米外的山下,一个很小的村子就出现在视线里。铁山看了眼村子的四周,指着村子的后面说:“你俩看看,村子那边再向前,是不是小河边的那个三岔口?” “看那边的山挺像,是,没错,是三岔口。”得到王排长俩人确认,铁山看了眼太阳的位子,想到兜里缴获的怀表,便掏出来看了下说道:“快四点了,离天黑还有一个多点儿。想绕过村子到那边的山下,还得翻山走山路,咱们太累了,我估计两个点儿也到不了。走,先找个地方歇歇,天快黑时再下山,从村边绕过去。” 三人找到一山窝处,解下背上的棉服,王排长拿起棉裤比了比,笑着说道:“哈哈,还行,就是多了个枪眼。” 刘德友笑着接道:“要是没有那个枪眼挡住长弹,你的小命就没了。” 三人穿上棉裤,站起蹲下的试了试,感觉还算合适,就套上棉袄躺了下去。王排长伸展着四肢躺在地上,舒适的吐口气说道:“真想不起来了,好好睡一觉。” 铁山接道:“是啊,这几天太危险、太累了,躺下就不想动。我想等老李好了咱们就进城,赶紧抢一票,争取让你们几个快点儿回家过年。” 刘德友说:“连长,你不用太着急,说心里话,咱们几个人在一起,是我当兵这些年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这些天是很危险,是够累的,可是咱们几个都能玩命的互相帮着,心里就特别温暖、感觉特别安全,我是真不想离开你、离开大家。” 王排长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当初出来当兵,是因为当兵能吃上饱饭,没有别的想法,想起来,那时候连话都说不好,就像个傻小子似的啥都不懂。后来时间长了又当上了班长,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大,也才慢慢的明白好多事情——原来命运也是可以靠自已的努力能够改变的。连长,说实话,我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多多少少受了你的影响,那时我就很佩服你。。。。。。” 铁山说:“其实,我也愿意和大家在一起。你俩知道我家离这儿不远,但是我不想回去,怕见到我爸妈,他们问起我媳妇和孩子,我无法回答,也无法面对他们。还有,我回家去做啥?又能为家里做些啥?我现在心里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回奉天更不可能,像咱这样的军人,家里肯定会受到日本人的关注,我这人又不想卑躬屈膝的活着,所以回去也是给媳妇和岳父家找麻烦。唉——,”铁山长长叹了口气:“今后。。。。。。不说了,越说话越多。” 铁山的话对王排长和刘德友的触动很大,俩人都是第一次听铁山吐露心声,才知道铁山的心里也是相当的苦涩。三人一下子全都沉默下来,但是三个人的心里,都能感觉得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只是一静下来,现实的饥饿感就涌上来,因为早上喝的两碗面糊糊早已随着汗水蒸发掉。肚子饿的难受,王排长打破沉默说:“咱们去村边,看看有没有菜园子?弄点儿萝卜、地瓜啥的也能填填肚子。” 铁山看到天色将暗,坐起身说:“走,去村边看看。” 三人收拾好下到山底,慢慢向村边潜去。在一道土坎后三人趴下身子,发现近处都是农田,一个个高粱茬子列队伸向村边;而远处的村边,因地势原因看不出有没有菜地。再向前走,很容易被村里人发现,三人只好缩在土坡后,等待天黑。 刘德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在地上,感慨道:“幸亏那几个傻帽儿警察给咱送来了棉衣,要不,咱们今天还得挨冻。” “可不是吗,没有棉衣棉裤,刚才也不敢在山上歇那么长时间”王排长说完问铁山:“连长,看看现在几点了?”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五点了——也不知这表准不准?” 怀表的滴答声吸引着俩人靠过来,王排长拿过去看了看,问铁山:“连长,这上面都是洋文,咋看啊?” 铁山伸出手指着表盘讲解道:“这是一点、两点。。。。。。现在是五点,表针指着的是五。” 王排长歪头看向铁山:“连长,你还认识洋文?” 铁山答道:“我哪认识洋文啊——以前我和媳妇去中街闲逛时,在钟表店看见过这种表,是她告诉我的。那时我就喜欢这个表,只是太贵了,没舍得买,那时我俩还租着房子。” 王排长脸上全是羡慕的神情:“真羡慕你,娶了那么好看的城里女人,又有文化又能给你挣钱,还给你生孩子、养孩子!让人羡慕死了。” 提到媳妇严冰,铁山的脸上就禁不住露出笑容,他眯着眼睛说道:“要是她还在上班,现在也该下班了。唉,当时走的着急,也没想到把她和孩子的照片带上。” 王排长的脸色却是充满着伤感,他叹气说道:“和你的孩子比,我那孩子连照片是啥都不知道,唉——,乡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没法比,咱大人又没有文化。。。。。。我本来是想像刘营长似的,过两年也把孩子接来奉天念书,哪想到小鬼子占了奉天?真他妈的!” 铁山没想到自己的话语引起王排长这样大的伤感,又不知该说啥安慰王排长,只好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结婚比我早,孩子得有六、七岁了吧?” 王排长答道:“七岁了。这一晃又是一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那边是啥情况?好在我家那里也是山区,小鬼子不一定去那个穷地方。”说着看了眼打起呼噜的刘德友:“老刘这觉来的倒是快。”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已有着急的星星闪动在天幕上,远处村子的房屋也已在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铁山叫醒刘德友,稍停了片刻,三人就放轻了脚步走向村边。 天色越来越黑,给三人的行动带来了便利,顺着村边,三人边走边留意着脚下,终于在快要离开村边时,在一块菜地中的田垄上,发现了主人家未起的萝卜。三人兴奋的拔出刀子,各自挖了起来,看看差不多了,便疾快的离开了村子。 在村外小溪里洗了洗,三人就拿着萝卜啃了起来。之后把洗好的萝卜用棉衣包起来绑好背在身上,给水壶灌满了水,三人便啃着萝卜,顺着小溪走向三岔口。。。。。。 甜脆的萝卜为三人补充了体力,两个多小时后,铁山三人才回到了山洞。听小齐说老李刚睡着,身子一直是热的迷迷糊糊,铁山立即吩咐说:“快去找些树枝回来。”便取出褡裢里的药罐和药包,想了想,又去洞外找来几块合适的石头,搭成三角状支住药罐。王排长他们抱着树枝回来,铁山就用棉衣遮住洞口,防止火光外露。 点燃树枝,洞内立刻亮了起来。小齐看到萝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抿了下嘴唇,抓起一个萝卜就咬了一大口,咽下后说:“从哪儿弄来的萝卜,又甜又脆啊。” 铁山给药罐倒上水,对小齐说:“别着急吃,你试试那个棉裤,看看合不合身?” 小齐嘴里嚼着萝卜,含糊不清说着:“我吃。。。。。。吃完再试。” 刘德友从洞里的包袱里取出两个窝头,递向铁山和王排长,王排长掏出烟袋说:“你先吃,我一天没抽烟了,得先来一袋过过瘾。”装好烟,拿起药罐底下的树枝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慢慢的吐出烟雾,一脸惬意的神情。 药罐里的水开了,铁山拿起大包药,分出三分之一倒进药罐里;之后拿起窝头串在木棍上,伸向火边翻烤。 洞小,烟又排出的慢,洞里的温度热了上来。铁山脱下棉袄,正吃着罗卜的小齐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和弹孔,从嘴边拿开罗卜问:“连长,你受伤了?” “没事,腰上被子弹擦破了皮。”铁山翻着窝头答道。 王排长说:“一会给老李熬好药,连长,你和老刘也上点儿,别像老李似的变严重喽。” 小齐转头问刘德友:“刘哥,你也受伤了?重不重?” 刘德友:“不重,和连长一样就是擦破了皮。” 铁山见药罐里的药汁已经沸腾,就不再添柴,三口两口的吃下窝头,便招呼李老兵:“老李,醒醒、醒醒。” 李老兵醒来,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加上洞里的温度升高,他的脸上全是汗水。闻到洞里的药味,李老兵脸上带着歉然之色:“连长,我。。。。。。让大家跟着受累。” 铁山道:“客气话就别说了,你快趁热把药喝了。”说着伸手去拿药罐,这时才想起没有碗、没有勺,怎么喝? 李老兵见铁山停住手,说道:“不着急,等凉一凉,我抱着罐子喝。” 王排长忽然说道:“不用凉,我给你做个碗。”他取过一个罗卜,拿出刀在罗卜上挖了起来,边挖边把挖下的罗卜递给李老兵,没几下就挖了个圆坑。试了试,又在罗卜的一面片了一刀,以便于李老兵顺利喝药。 李老兵喝完药汤,铁山倒掉药渣,给药罐里添上水,在火上加了几个树枝,让火堆又旺了起来。。。。。。 药膏熬好后,王排长说:“连长,我先给老李上药,你和老刘用酒洗洗伤口,这些药足够你们三个用的。” 铁山和刘德友的伤口都不深,也没流出多少血,很快就上药包扎完毕。弄息了火堆,铺好草,躺在松软的草上,铁山和王排长、刘德友三人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第67章 再遇银生 十几天过去,小齐的脚好了,李老兵的伤势也在好转,铁山和刘德友俩人的伤势都不重,又敷过了药,伤口愈合的很快。几个人除了去山下小溪打水外,其它时间就都窝在了山上,其间也去过两次山下,在两个村子的富裕人家,半是威胁半是买的弄了些大饼子和窝头咸菜。又是几天过去,气温降下后第一场真正的雪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山上山下立刻被一层洁白的积雪覆盖。 从他们的洞口望出去,往日枯黄色的山峰秃岭间披上了银装之后,显得更加的空蒙素重,倒也给这单调的山岭增添了几分妖娆之色。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飞行在山坳间,在山中白雪的映衬下分外扎眼。偶尔发出几声鸣叫,便有回声在山岭间冲撞回荡,直至消失在远方。 铁山缩回身子,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心中又沉重了几分。连日来窝在山洞里,头几天还没什么,时间一长,大家的心里就难免出现焦躁情绪,只是各自埋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而已。铁山自然是明白大家的心里,他也是同样的焦急,想尽快的抢一票之后,安全的送走王排长他们,才算是了却自己对他们的承诺。然后自己就悄悄的去奉天,去看严冰和孩子——这几天只要一想起严冰和孩子,想见一见她们的念头就抑制不住的涌上来。。。。。。 他也曾想过见完严冰和孩子,自己该干啥?心中却是十分的迷惘。翻来覆去的仔细考虑,也没有清晰的思路和目标出现,脑子里依然是一阵阵的迷茫。。。。。。 山上有了积雪就不必去山下打水,李老兵的负疚感减轻了许多,心情好了,伤势也便恢复的快,估计再有个六七天,伤口就该痊愈。于是,闲聊时小齐和刘德友提议说,咱们下山后先去城里的饭馆吃一顿,这些天窝头咸菜的,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还说要是能逮住个大官,就能捞一票大的。王排长给俩人泼了冷水:“咱们炸了小鬼子的军火,打死他们那么多人,还在城里抢了那个警备队的官,现在城里的防备一定很严。还有山下的鬼子和警察撤没撤?咱都不清楚,不能冒险进城去。” 王排长的话提醒了铁山,他说:“老王说的对,咱们啥情况都不清楚,不能再冒险去城里了。”沉思片刻说道:“老王,明天咱俩去山下转转,探探情况,顺便弄些吃的回来。” 小齐看着铁山说:“连长,你伤口没好利索,让我和王大哥去吧?” 王排长也劝铁山放心,他和小齐会加小心的。铁山点头说道:“好吧,你俩明天早点下山,多带些钱,下山后最好是打听一下哪里有集市,那里消息多。” 次日寅时,王排长和小齐就下了山,再回到山上已经是过了深夜子时。黑暗中能够感觉到俩人非常的疲累,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进到洞里就都累的躺了下去。 刘德友已接过小齐肩上鼓鼓的褡裢,摸了一下惊喜道:“这是。。。。。。是烧饼吧?”说着拿出一只就咬了一口:“真是烧饼,就是太凉了,我去弄些树枝来。” 树枝被点燃,铁山和李老兵也拿出烧饼串在树枝上,伸到火上烘烤。小齐躺了一会儿,身体的疲乏缓解了一些,就忍不住坐起来说道:“连长,没想到咱们炸了鬼子的军火车,弄出的动静这么大?我和我王大哥去的集市叫李家堡,离咱这儿得有二三十里,那边集上的人也都在议论咱们呢。有说咱们是义勇军的,有说咱们是抗日联军的,还有人说咱们是流窜过来的胡子,专门来抢小鬼子和警察。” 刘德友问:“听没听说咱这边的小鬼子和警察撤没撤走?” 小齐答:“那倒是没听说,不过有人说咱这边又多了不少的警察,要严查过往的外地人呢。我俩回来时走的是小路,没遇到盘查的警察,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王排长也坐了起来,补充道:“我们俩打听到那边有集市,赶到时就快散集了,也没听到啥有用的消息,回来时又没遇到盘查的警察。不过咱这边又来了警察肯定是真的,咱们炸了他们的军火,又打死他们那么多人,小鬼子不可能甘心。” 铁山思索片刻说道:“看来咱们不能再进城,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再歇两天,老李好的差不多了就走。” 两天后的早晨,天空微微露出一线曙光,铁山他们就扛着两捆藏着长枪的柴禾下了山。到了山下太阳已升了起来,几个人略略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向着北方走去。 还是铁山和李老兵在前,王排长三人扛着柴禾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们谨慎的不敢离着山太远,沿着山脚边的小路前行。。。。。。 上到一处高岭,远远的就看到前面四五里处出现了一个村子,看模样村子不小。沿小路向前走了十多分钟,拐过一处高土坎,就见远处的村子前有许多人,村外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近或是离开村子。 铁山和李老兵停了片刻,就离开小路向山脚边两个放羊的少年走去。俩少年看着眼生的铁山和李老兵,神情十分的拘谨,戒备的看着铁山俩人。铁山上前问道:“小朋友,不用怕,我们俩是去北面收购皮货的,打听下路,小朋友,前面的村子叫啥?” 稍大一些的少年回答了一句,声音小的铁山只听清了一个高字。 铁山走近少年身边,蹲下身慢声问道:“小朋友,我看到前面村子边有很多人,是有警察吧?我们俩在那边的村子就被警察盘问过,耽误了赶路。”铁山指着来时的方向。 “那些人是赶集的。”一少年说。 “咱这里也来过警察,说是来抓胡子。。。。。。”俩少年见铁山说话和气,说话就畅快了许多,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着铁山的问话。 离开放羊少年,与王排长汇合在一起,铁山说:“前几天这个高家屯也来过警察,现在集上有没有警察,俩个孩子出来的早,也不清楚。一会儿我和老李去集上,买些吃的就回来,你们仨在村外接应。” 几个人顺着田间小路来到村外,谨慎的慢慢走向村前的集市,没发现集市那边有警察,王排长三人便在村边的房屋转角处放下柴禾,铁山和李老兵则向集市里走去。 集市不大,几分钟就走到了集市的另一头,交易的物品也是寥寥无几。逛集的人倒是不算少,但是大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闲话,遇见有交易时,附近闲聊之人就会看过去,低声品评几句。铁山俩人边走边留意着人们的说话,发现谈论最多的是他们干掉小鬼子和警察的事儿,没听到啥新的信息。 俩人走了一圈,发现能带走的吃食仅有一份,是一个中年女人身前的半篮子粘豆包。铁山问过了价钱,提出全买了,女人惊喜的愣了一下就高兴的数着数,把豆包放在李老兵展开的包袱上。数完去接铁山递过去的银元时,女人的笑脸又僵住了:“我。。。。。。我找不开。” 这时已有闲逛的人过来观瞧,铁山把银元放到女人手里,说了句:“不用找了。”就在人们的关注下,与李老兵向集市外走去。 俩人快要走出集市,对面闲逛过来的几个人让铁山心中一惊,见其中一人并没有啥反应,就装做去看边上的货品,与那几个人交错而过。走了几步,铁山凑近李老兵说:“过去的那几个人可能是警察,快走。” 过去的几个人确实是警察,其中一人就是让铁山心惊的郑银生,他是在伪满州国成立后来锦州警局任职的。日本人自从被炸了军火,死了十多个黄军士兵后,再次遭遇又死伤了多人,这让鬼子官极为的暴怒,可是搜扑了多天后依然没抓到人,而且连对手是谁都没能弄明白,自然是更加的恼怒。以夷制夷,日本人又把压力摊派给伪警局,伪警局就派了些熟悉本地的精干警察,由银生带队前来搜捕铁山他们。 郑银生和他手下的警察们对铁山他们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准确的情报,所以也就没有啥好的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是先收集情报,等待着铁山他们再一次出现。 今天,银生带着十几个警察,身着便衣来到这里的集市上,可以说是在打探情况,也可以说是在例行公事。他与铁山交错而过时没有注意铁山,一是没有想到铁山会出现在这里,二是铁山好长时间没有剪头了,头发和胡子老长。有手下过来说铁山俩人买了不少的粘豆包,看着可疑时,才转头去看走过去的铁山和李老兵,见铁山俩人加快脚步走向集市外,便挥手说:“快拦住那两个人,问问是干啥的?” 铁山和李老兵边走边留意着后面,见有人呼喊着让他们停下,就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这一跑等于是暴露了,银生和那些警察随从兴奋异常,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立刻掏出枪来边追边喊:“躲开,都躲开,快追,别让他们俩跑了。” 附近的人们看到银生那些人掏出枪,慌乱的四散躲避,同时也使得银生他们无法开枪,就给铁山俩人逃跑提供了时间。银生他们刚追出集市,还未等他们开枪,“砰”的一声枪响自前面传来,吓的追在前面的两人立刻趴在地上,后面的银生几人也是急忙寻找藏身处趴下。 铁山和李老兵趁此机会跑过房屋拐角,抽出柴捆里的长枪,便向村后的山沟方向跑去。 银生和手下们听到只响了一枪,起身追到拐角处时,铁山他们已跑出去两百米开外。银生看着前面逃跑的五个人,回身看到陆续赶过来的十几个手下,胆气一壮挥手说:“这五个家伙儿可能就是咱们要抓捕的人,快,快追上他们。” 铁山他们进了山沟,向里跑了一会儿,后面的银生和手下们也追进了山沟。转过一处突出的山脚,山沟就到了尽头,铁山看了眼前面和两侧的山梁,对王排长说:“你们从阴坡那边上山。” 铁山他们上到右侧山脚高处,他和李老兵趴下身子向前爬了几米,就能看见追来的银生他们。铁山伸出枪寻找银生,他发现银生很是机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银生总是跑在手下们的身后。铁山便把枪口移向跑在前面的警察勾动了板击,枪响后那个警察倒地,身旁的李老兵也开了枪,就见那些警察立刻四散开趴在地上,开枪还击。 那些警察拿的都是短枪,给铁山两人的威胁不大,铁山找了找没发现银生,对着一个爬动的警察开了一枪后,就对李老兵挥了下手,便退后向王排长他们追去。 银生和他手下的警察们虽然立功心切,却是小心翼翼,他们来到突出的山脚后,铁山他们早已到了山梁之上。银生此时的心里虽对前面的铁山有那么一丝熟悉感,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只是两个手下的受伤,让他对开枪人的枪法极为忌惮,觉得这时候追上山就成了人家的靶子,便问手下山梁后的情况。一警察回答说山梁后的山更高、山沟更多,其中有两条大的山沟,山沟外都有个小村子,向北的那个村子好像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银生掂着手里的枪说道:“咱们带的都是短枪,上去就是挨打,撤吧,回去立刻派人去那两个村子,这样冷的天气,我不信他们吃住都在山上?” 第68章 睡狼窝 看到警察们撤了回去,几个人感觉很意外,王排长收起枪惋惜道:“这帮狗腿子警察学聪明了,没敢上山来追。” 铁山一直在寻找机会干掉银生,因与山脚下的距离尚远,就没有贸然开枪,看到银生和警察们撤退,心情特别的郁闷,沉着脸说道:“不是这些个警察聪明,是这次带队的家伙太谨慎了,他叫郑银生,我们俩认识,在一起上学时还打过架,这小子那时候胆子就不大。”铁山摸着脸上浓密的胡须,接着说:“刚才在集市上他没认出我,后来又追我和老李,不知是想起我来?还是发现我们俩可疑?” 王排长说:“要知道你们俩是仇人,咱们在山下就该把他们都干掉,可惜了。” 铁山说:“刚才我是担心他们后边有小鬼子,打起来时间一长咱们怕是跑不掉。另外,这小子胆子不大,脑子却很聪明,他还在日本留过好几年学呢。” 李老兵插话说:“连长,刚才在山下,你咋没开枪击毙他?” 铁山叹息道:“这小子太奸滑了,好像是有意的跑在别的警察身后,枪一响就躲起来了。哼,下次见面我不会再让他活着。”说着停顿了一下:“这小子留学回来一直在奉天警察局,现在咋又跑这儿来了?” 王排长笑道:“有句老话咋说来的?对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不也是从奉天跑到这里来了,哈哈哈,看来你俩还真是冤家。” 铁山也笑了:“还真是,在奉天时我曾和媳妇说过,我和他还是不见面好,没想到。。。。。。”说着,铁山忽然停下来,脸色也阴沉下来。 王排长看到铁山的脸色变化,问:“你是担心他认出你?” 铁山点头说:“是啊,你们不知道他,这小子就是个祸害,不管他认没认出我,都得尽快干掉他。走,已经中午了,咱们先找个背风处吃饭。” 几个人下了山梁,找了个隐蔽的背风处,点起火,围着火堆翻烤着粘豆包。铁山说:“吃完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我估计现在附近的村子都有警察,咱们天黑后再走。我想。。。。。。咱们今天晚上就分开,你们四人。。。。。。” 李老兵瞪大了眼睛打断铁山:“连长,你咋突然想要分开,是想自己去找那个警察吧?” 王排长和刘德友、小齐也都看向铁山,等着铁山回答。铁山看着几个人说道:“是,我想尽快找到银生,把他干掉。说起来,我们俩小时候还在一起念过私塾,他这人仗着家里有钱,常干些仗势欺人的事,我们俩就因为这事打的架。后来他来奉天念书,又去日本留学,我们俩就只见过一次面;不过,他这人给小鬼子做事一点儿不希奇,以他的性情,绝对是一个十足的汉奸卖国贼。他这样的人,谁要是招惹了他绝对会倒霉,他要是认出我,抓不着我一定会找我家人的麻烦。所以不管他认没认出我,为民除害,我也得快点儿把他干掉。” 王排长的神情严肃起来:“连长,你是怕有危险,把我们四个人拖住吧?咱们是兄弟,他是你的仇人,就是咱大家的仇人,想干掉他,咱们五个人一起做总比你一个人强吧?再说,我们几个也不能眼看着你自己去冒险。” 小齐不可能离开他,刘德友经过这段日子与铁山的相处,也不可能在这时提出分开,那不是他的性格。 铁山说:“银生这个人脑子好使,想干掉他不容易,还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现在是啥日子都不知道,估计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了,我怕再耽搁下去,你们过年也回不了家。” 李老兵说:“连长,现在这样,我们咋能急着回家过年?前些天为了给我买药,你和王排长、老刘冒着多大的危险,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连长,你别再说分开的话,我就跟着你了。” 刘德友说:“连长,我们几个谁都不会走的,你就说现在咋做吧?等把这小子干掉,我们再走也不晚。” 铁山看着几个人的神情,明白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便说:“先吃饭吧,吃完把火熄了,烟多容易被人发现。” 几个人很快的就着咸菜、吃着烤热的粘豆包。吃饱、弄熄了火,王排长急着问铁山:“连长,你是咋想的?和大伙儿说说吧,让咱们心里都有个数。” 铁山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视一圈,神情凝重的说道:“咱们都是兄弟,客气话我就不说了。咱们不走了,先找个藏身的地方睡觉,晚上进村子找银生;我估计这小子就在附近的村子里,今天干不掉他,明晚接着找。” 小齐说:“连长,为啥要等晚上?咱们现在就下山,就那些警察,有啥可怕的?” 铁山说:“白天不行,一旦打起来咱们就五个人,他们却是会越来越多,太危险,不行。晚上天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咱们就跑,危险也小。好了,咱们往山里走走,最好是像那边似的找个山洞,能暖和的睡一觉,这冷天气在外面睡容易冻出病来。” 翻过山梁,几个人分开向前寻找,下到山半腰时,走在铁山侧面的小齐发出一声惊呼,就见一只狼从一块巨石后钻出来,龇着牙向小齐发出威胁。铁山跑过去喊道:“别开枪。”跑动中拔出了刀子,王排长三人也先后跑过来。 狼嚎叫着,似乎是不甘的向后跑去,却没有跑远,就停在那里看着他们嚎叫。王排长喊道:“那后边有个山洞,里面可能是有狼崽子。” 铁山和小齐来到巨石后,看到洞口不大,人只能弯着腰进去,洞里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有多深,里面传出狼崽的吱吱叫声。 王排长拣了些树枝做成火把,点燃后伸进洞去,火光所及没照见狼崽,显然洞里很深。他说:“我进去看看。”说完放下枪,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刀弯腰进了洞里。 远处的母狼一直没有跑走,还在那里打着转,且不时的仰天嚎叫一声。 时间不长,王排长嘴里叼着刀子,一手一个提着两只狼崽从洞里出来:“只有两只狼崽,我给它送过去。”王排长走到距狼十多米处放下狼崽,慢慢退回来。 母狼立刻跑过去叼起一只狼崽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另一只狼崽摇摇晃晃的跟过来,才又慢慢的向前跑去。 几个人进到洞里,看到洞子里很深,有十多米的样子,但是很窄,且越向里越窄,不过躺下他们五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小齐抽了下鼻子说道:“臊味太大了。” 王排长进来,手里掐了些树枝杂草,他对小齐说:“你再去弄点,我把洞里好好烧一烧,臊味能少点儿。”他把树枝杂草引燃后撒在洞里,出来看到飘出的烟很快被风吹散,说道:“还好,烟散的快,不至于被人发现。” 等到洞里的烟散去,几个人在洞里又铺了些干草,李老兵躺下来笑着说道:“真是舒服,味儿也小多了,哈哈,要是能开枪把那个狼干掉,弄点儿狼肉吃就更好了。” 刘德友脱下棉袄,翻找着虱子,闻言笑着接道:“咱们把人家儿的窝儿给占了,你还想着吃它的肉,那只母狼要是知道了,不一定咋恨你呢?” 几个人全都笑了,小齐说:“我听说古代的人都是住在山洞里,咱们也学学古代人,住一回狼洞。哎,我跟你们说,古代的人也像狼似的,不穿衣服呢?” 几个人更大声的笑起来,笑毕李老兵说:“你这是听谁说的,古代人都住在山洞里、还不穿衣服,那不都冻死了。” 小齐争辩说:“好多识字的文化人都这么说,不信、你让连长说说。” 铁山止住笑,说道:“小齐说的对,古代的人确实是住在山洞里,那时候的人还不会造房子,不会做衣服。。。。。。” 李老兵打断铁山,急着问道:“那古代的人穿啥呀,总不能天天光着屁股吧?” 铁山笑着说道:“最早的人类还真是光着屁股的,后来才逐渐的学会了用猎获的野兽皮做衣服。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人类的进化。。。。。。咋说呢?”铁山想了想说道:“书上说咱们人类是经过了上万年的进化,不断的积累,才逐步的学会了盖房子、种庄稼、种棉花、织布等等。还有咱们家养的猪、狗、牛、羊,鸡鸭,它们原先都是野生的,随着人类的进步、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驯化才像现在这样的。” 王排长他们全都静静的听着,李老兵和刘德友不再抓虱子,俩人都看着铁山。见铁山停下来,小齐问:“连长,你这么说,咱们现代的人比古代人更聪明?” 铁山说道:“不能这样比,古代人见识到的东西有限,不能和现在比。就比如说咱们几个人,出来当兵后才知道世界很大,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像电话呀、电灯呀,咱们几个都见到了,也都会用了,也不能说咱们就比家乡里的人更聪明吧?” 王排长说:“连长,你说的太对了,咱们离开家时懂啥,哪个人不像个傻小子似的,见到啥都好奇。其实不是咱们傻,是咱们没有见识、没有文化。。。。。。不会用脑子去做事、想问题,不会。。。。。。”说着挠起头来。 李老兵接上话茬:“可不是吗,刚当兵那阵子啥都不懂。不怕你们几个笑话,有一次我和几个人去城里闲逛,有尿了去找厕所,等看到厕所想也没想就进去了。没想到进的是女厕所,里边还蹲着个女人,当时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吓的我一下子楞在那儿,听到女人张嘴骂人,我才醒过来跑出去。幸亏当时厕所附近没人,我吓的街也不敢逛了,回到兵营才去的厕所。” 小齐呵呵笑着说:“哎呀,李大哥,你还有过这样光彩的事儿?哈哈哈哈,李大哥,你看没看清那个女人的屁股白不白呀?” 铁山、王排长、刘德友三人全都笑起来,李老兵穿上棉袄,脸色却是更加的严肃,他说:“这件事以后,我有好长时间不敢去城里逛街,就怕被那个女人认出来,让人把我当做流氓抓起来。那段时间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是流氓,可是一到城里看见女人,就会想到这件事,就会脸热心跳,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流氓。。。。。。” 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小齐还有些尴尬:“李大哥,我。。。。。。” 李老兵打断小齐:“没事,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心里也痛快,本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现在这‘男女’俩字,无论厕所外写的多难看,我都能认出来。” 刘德友打趣道:“老李,我看你是因为这件事变聪明了,比刚才那只母狼还聪明。你想啊,咱们把它的窝给占了,它连怨气都不会发,你是不是比狼还聪明?” 几个人都笑了,铁山笑着说:“好了,都别说了,睡觉吧,晚上还得下山。” 第69章 刘德友身亡 夜幕降临时,铁山他们就来到了那个村外的山上。此刻,村巷里看不清有没有人走动,整个村子显得特别的安静,安静的连狗的叫声都没有,大部分人家的院子里都是黑漆漆的,仅有几户人家的屋子里透出昏暗的灯光。已高挂在中天的大半个月亮,洒下来的淡淡月光,勾勒出村头朦胧的轮廓,也给人以静谧的感觉。 “太安静了,连长,咱们先别急着进村,我总感觉村子里不太正常,这个时候人们应该都在吃晚饭,咋连灯都不点呢?”王排长皱着眉头说道。 铁山看着村子说:“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寻找到银生,把他干掉,趁着天黑方便撤退。没想过怎么找到银生?就这样闯进村子里,找到银生很难,万一打起来,咱们很容易吃亏。” 李老兵说:“那也不能白来吧,我去村边弄点儿动静,看看村里有没有警察?” 铁山觉得没啥好的办法,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和你去村边,最好是抓个人问问,老王你们仨看着点村子两边。”说完便和李老兵向着村边慢慢潜去。 来到村边,李老兵重重的跺了几下脚,又在地上摸了块石头扔进村巷里,就躲在村边院墙下的阴影里。响声立时招来附近狗的吠叫,并引来村里其它狗的狂吠。铁山则是躲到另一侧的篱笆后,观察村巷里的反应,听到狗叫声弱下来,他摸起一块土坷拉扔进村巷,引得狗吠声又大了起来。 持续的狗叫,却没看见附近的人家儿有人出来,铁山摆手制止李老兵进村的想法,静静观察着村里的动静。村里的狗吠声渐渐小了下去,片刻之后忽然又密集起来,随后就看见村巷里出现了模糊的人影,并向着村边移动。铁山给李老兵招手,俩人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在一处矮坎下趴下身子。发现这些人很是机警,全都小心翼翼的走在墙边的阴影里,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看他们机警的样子,绝不像是村子里的村民。 李老兵压低声音说:“看样子这些人像是警察,先干掉他几个?” 铁山急忙说:“别着急,咱们的目的是干掉银生,等等,看看能不能抓个活的。” 那些人出现在村边,看身影只有五个,不过,村里巷子的阴影处可能还有。这五个人四处瞅了瞅,低声议论了几句之后,大概是想返回去。铁山急忙摸起一块石子向一旁扔去,“啪”的一声,村边的五个人立刻蹲下身子,稍等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人低声说:“不会是猫吧?” 另一个声音冲着村里的方向说:“去弄几个火把来。” 听到他们的谈话,铁山挥了下手,俩人悄悄的向后退去。不一会儿,村巷里就又出来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两支火把,分出两个后,几人就向响声的方向慢慢搜去。 俩人回到王排长三人身边,铁山说:“这些人是警察,一会儿我和老刘从那边绕去村边,你们仨过一会儿就开枪,把村里的警察引出来你们就跑,别管我们俩,咱们天亮前都回到狼洞。” 刘德友说:“连长,我跟你去吧,万一情况不利,咱们三人互相就多个支援。”说着取下身上的褡裢递给小齐。 铁山想阻止,王排长说道:“好吧,这儿边有我俩就行。连长,你们三个小心点儿,情况不好就撤,晚上不行咱以后白天找,不着急这一天。” 铁山点点头,三人就绕着弯轻手轻脚的向村前摸去,快接近村边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就开了枪。随着两声枪响,那两个拿着火把的人倒了下去,他们手里的火把也随之掉在地上,其他人立刻开枪还击。 这时村边又出现了六七个人,全都谨慎的弯着腰躲在阴影处,没有开枪,也没有追出去。黑暗中,铁山看不出这几个人里有没有银生,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就没有贸然行动。 向村外搜索的几个人,打了一阵枪不见还击,就都停下射击,那两个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也便随着枪声的停止传了过来。宁静的夜色下,受伤者的呻吟声就格外的扰人心神,有人起身去受伤者身边,立刻招来两声枪击,紧接着就传出更大的嚎叫声,和“砰砰砰”的枪声。 村边的六七个人依然没有开枪,也没有去前面支援,而是躲进墙边的阴影中,不一会儿,就都弯着腰向着铁山三人的方向而来,显然是想从铁山他们这边绕过去,去抄王排长和小齐的后路。 突然发生的情况变化,让铁山三人措手不及,铁山只说了句:“开完枪快撤。”就瞄着墙下的人影勾动了板击,李老兵和刘德友也迅速的开枪,之后就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砰砰砰”的几声枪响后,墙边阴影中立刻有人发出痛苦的嚎叫,也有人立刻开枪还击。 滚动中铁山已把长枪背在身上,拔出短枪对着枪火之处就是两枪,李老兵和刘德友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边打边向后撤。这时,出到村外的警察也向他们这边开了枪,一时间“嗖嗖”的子弹乱飞,压制得铁山三人没时间瞄准开枪。而眼前的形势也不允许他们多想,想活命,就只能冒险向后撤。然而不幸的是,有两颗子弹击中了刘德友,一颗击在大腿上,另一颗更致命的击在他的心口附近。 此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又响起了枪声,吸引走村外的警察又把子弹射向王排长那边。铁山和李老兵都听出刘德友中弹了,两人趁着枪声减少的瞬间,向着墙边阴影处连开了几枪,见那里不再有人开枪射击,就快速爬到刘德友身边。俩人扶起刘德友,这时他已有些神志不清,枪也被他扔在地上,两只手颤抖着捂着胸前。铁山搀扶起刘德友,把他扶在李老兵的背上,捡起地上的枪,随着李老兵向后撤去。 昏黑的夜色下,开枪等于是暴露了目标,此时墙下阴影中的警察,不知是都被击毙了,还是怕暴露了目标,再也没有人开枪。村外的警察与王排长、小齐互打了些枪,也住了手,四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倒也让铁山三人顺利撤了出去。 与王排长两人汇合后,几个人轮换背着刘德友快速的撤进山沟里。找了个背风处放下刘德友,铁山急忙解开他的棉衣,想要为他包扎一下伤口,就听刘德友说话了,声音已是十分的虚弱:“给。。。。。。我。。。。。。水。” 小齐急忙取出水壶,拧开盖,把壶口放到刘德友的嘴边:“刘大哥,你喝。” 刘德友喝了口水,似乎是想坐起来,铁山扶着他说:“老刘,先别动,我给你包扎。” 铁山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刘德友抓住了,就凑近刘德友问:“老刘,你想说啥?”看到刘德友摇头和他的眼神,铁山的心一沉,不由的说道:“都怨我,是我连累了你。” 刘德友张着嘴,声音却很小:“不。。。。。。不怨你,连长,你。。。。。。你不用。。。。。。责怪自己,是我。。。。。。运气不好。” 几个人全都蹲在刘德友的身边,都能感觉得到刘德友的生命在慢慢流逝,小齐把水壶凑近他的嘴边:“刘大哥,你喝。。。。。。” 借着微弱的月光,刘德友的眼神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看着铁山说:“连长,咱们。。。。。。在一起。。。。。。这些日子,我很。。。。。。很开心,我不想。。。。。。离开大伙儿,把我。。。。。。埋在狼洞旁,我想。。。。。。想和大伙儿。。。。。。待在一起,想。。。。。。”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只看他努力的想说话,却已是发不出声音来。。。。。。 几个人围着刘德友,只能是默默的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他们几个人都已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对死亡已不再是那么恐惧,心中还是沉甸甸的、憋闷的难受。尤其是铁山,他很自责,心情也就更加的难受。他给刘德友的棉衣系上扣子,慢慢起身说道:“做个担架,把老刘抬去狼洞。” 王排长去山坡上砍了两根灌木枝,用灌木枝皮做绳子绑成担架,四个人就抬上刘德友,向狼洞方向走去。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寒冷的夜风一阵阵的从他们身边吹过,还有鞋子踩在地上的枝草发出的“沙拉”声,时轻时重的伴随着他们。 回到狼洞,几个人打量着四周,王排长来到一处缓坡前:“连长,我看就在这里吧。” 确定好墓穴位置,几个人就拿出刀子挖起来。。。。。。 山坡上的土层很硬,已被冻结起厚厚的一层,一刀扎下去也仅能撬下小小的一块。山上的风很大,不时的卷起枯草在几个人的身子前后飞过;天空中飘浮而来的大小块云朵,从半个月亮底下匆匆而过,仿佛没有尽头般,让几个人的眼前总是处在忽明忽暗中。风大也很冷,吹在他们裸露在外的脸上和手上,像是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着皮肤。可是四个人仿佛对寒冷的风和冻结的土没有反应,只是默默的挖着。。。。。。三个小时后,墓穴终于挖成了。安放好刘德友的遗体,李老兵把刘德友用的长枪也放在了他的手边,嘴里念叨道:“老刘,我把你的枪放你手边了,省得你在那边受欺负。” 四个人用手给刘德友堆起了坟包,每个人的两只手,都因为长时间的暴露在寒风中,手背已皴裂出好多的口子,洇出的血水凝成了血痂。给刘德友行礼鞠躬后进到洞里,几个人才感觉到手脸已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又去外面拣了些枯枝干草,王排长把手伸进怀里捂了好一会儿,才颤颤抖抖的点燃了火。 李老兵把洞口用石块挡住,以免火光露出洞去,小齐取出像石块一样硬的粘豆包,围放在火堆边。王排长取出烟袋,装了一锅烟,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棍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就闭上眼睛,享受着烟草的刺激。只是在不经意间,王排长的眼睛会欠开一条缝,瞥一眼铁山。铁山靠坐在洞里的位置,进洞后就一直在闭着眼睛,脑子里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是自已一个人悄悄的离去,还是与王排长三人一同去面对今后未知的风险?铁山心里十分的清楚,这个时候提出分手,王排长三人是不会答应的,也不可能答应,可是刘德友的身亡让他后悔,心中特别的纠结。。。。。。 第70章 做一回胡子 填饱了肚子,洞里的温度也上来了,铁山感觉热的有些压抑,便来到洞外透透气,王排长随后也跟了出来。 此时月亮已不见了踪迹,山上的风似乎也大了一些,偶然间迅猛的拂过树枝灌木时,就会发出悠长的鸣叫,声音十分的瘆人。王排长来到铁山的身边,感觉吹在脸上的风中夹带着几点儿冰凉,他摸了把脸说道:“哦,下雪了——连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有啥想法和我说说吧,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面对,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强。” 铁山转身看着王排长,良久叹着气说道:“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都怨我,没考虑周全就进村。。。。。。唉,现在老刘人都没了,我后悔又有啥用?” 王排长说:“连长,你不能把责任都往自已身上揽,要说责任我也有,当时老刘要跟着你进村,我还支持他去呢?现在老刘没了,咱们心里都不好受,像老李和小齐,他们俩一定是憋着劲的想给老刘报仇。连长,咱先不说报仇,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啥打算?” 铁山沉默了片刻说道:“当初我劝你们留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为给大家弄些钱很容易,没有考虑到后来会出现这么多的危险。从老李受伤开始,咱们几乎是天天在冒险,再这样下去,我怕。。。。。。” 王排长打断铁山:“你不能这样想,咱们这些年是幸运的留在奉天,要是去了关内不也得经常打仗?打仗就会有危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不会死?” 铁山说:“去关内作战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咱们不是兵了,这次老刘。。。。。。你们几个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李老兵和小齐见俩人迟迟没有进洞也走了出来,看了看,俩人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只听王排长说:“连长,你这样想就更不对了,是啊,咱们现在都不是兵了,但是咱们还是兄弟吧?是兄弟,有事你就不该自己扛着,你得想想我们几个心里是啥感受吧?” 铁山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回答,只得躲开王排长的注视,扭过头去望着天空,任凭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一旁的李老兵忽然接上话说:“我听明白了,连长,你是怕再遇到危险,想和我们几个分开吧?” 铁山明白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很是尴尬,更加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小齐怕尴尬下去,指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雪花说道:“下着雪呢,咱们别在外面冻着啦,都进洞里说。” 进到洞里,李老兵就迫不及待的说:“连长,你和王排长在外面说了啥我和小齐没听到,我这人说话粗,我看你就是想的太多了,觉得老刘没了,怕再遇到危险还会连累到我们。连长,咱们兄弟在一起这么多年,谁是啥样的人你都知道,有危险怕啥?咱们又不是没经厉过?你不能总想着分开,咱们还是兄弟吧?是兄弟就应该有难同当。。。。。。” 小齐附和道:“是啊,连长,咱们都是兄弟,刘大哥不能白死,咱们得给他报仇,还有那个叫银生的警察,咱们一起对付他,咋说也比你一个人把握大。” 铁山虽然觉得尴尬,但是心里一直热呼呼的,只是想到将要面临的未知的风险,心中犹豫就不敢轻易表态。他往快要熄灭的火堆上添了几小段枯枝,看到枯枝冒出火苗,而三个人都在看着他,于是斟酌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还叫我连长是尊敬我,我心里特别感激,可惜,咱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铁山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色,语气也变的沉重起来:“我是很想和大家在一起的,就算是不为钱,咱们兄弟几个能在一起打小鬼子,也是咱作为军人的一份责任。可是现在不同了,咱们已不再是军人,我和银生也是个人恩怨。这小子有日本人支持,又很狡猾,不是那么容易干掉的,以后会遇到啥样的危险也没法预料。说实话,我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你们跟着我。。。。。。” 王排长的神情有些激动:“连长,你说打小鬼子是咱军人的责任,我特别赞同。咱们当时留下来参加抗日义勇军,不就是为了打小鬼子、把他们从咱们国家的地盘上赶出去吗?可是。。。。。。唉!不说了,看看咱们几个吧,还是军人中的连长、排长、班长呢,被人家撵的像个胡子似的躲在山洞里,说起来就他妈的窝囊。”因为说话过多,王排长的嗓音有些干哑,他取过水壶喝了一口,接着说:“连长,你说的那个银生为日本人做事,对他这样的狗腿子汉奸,就算和你不认识、没有仇,咱们遇见了也会把他干掉吧?他是你的仇人,也是咱大家的仇人。连长,你的想法咱们知道,咱们的想法你也知道,你就不该想那么多。” 小齐插话说:“对对,连长,咱们都知道你的心意,有句老话不是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吗,你要还想着自己去找那个警察,就是不把咱们当兄弟!” 铁山觉得自已被逼到了墙犄角,感觉再不表明态度,真会被王排长三人认为自己是不顾兄弟之情。另外,王排长的话也让他心底里渐渐冰凉的血,微微的热起来。他的眼神在三个人的脸上慢慢掠过,神情凝重的说道:“是啊,咱们都是兄弟,是我想多了,我不会再提离开你们,咱们一起干。老王说咱们像胡子似的躲在山洞里,是他妈够窝囊的,我看咱们不如就真正的做一回胡子。”说着停下来看了三人一眼,眼神变的狠厉许多:“今后咱们也不用再讲军队那一套,只要是遇见那些个汉奸、狗腿子警察,咱们就抢、就杀,绝不留情。” 李老兵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连长,你这样想就对了,我觉得做胡子也没什么不好?咱们又不是去抢、去杀那些本份的村民,咱们心里无愧。” 王排长和小齐的脸色也都舒展开来,王排长道:“对呀,咱们抢的是那些汉奸狗腿子和日本人,杀的是他们,怎么做心里都无愧。哈哈,咱们就他妈的做一回胡子又如何?” 但是王排长的笑声,让铁山听出有着那么一丝丝不甘的意味,其实,他自己在说出做胡子时,内心里也是无奈的波动了一下、心有不甘的。确实,谁能甘心情愿的去做胡子呢?何况他们几个还是曾经的正规军人,都曾经参加过剿匪?只是眼前的现实,击溃了他们心中原有的观念,也冲淡了他们心中的无奈与不甘,场面一时间就安静下来。 王排长打破沉默:“连长,我看咱们都挺累的,先休息吧。要是雪下的不大,咱们下午再下山,还去那个村子探探情况,你看?” 铁山说:“昨晚他们的伤亡不会小,也不知他们是撤走、还是又增了兵?咱们啥情况都不清楚,先探探情况也好,有机会就再干掉他几个。” 王排长又说道:“但愿雪下的不大,明天咱们出去就不会留下明显的脚印,那个高屯村有集市,咱们还去那个村,遇上赶集日,得多买些吃的预备着,一旦遇到下大雪,咱们也饿不着。” 几个人都是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就响起了呼噜声。王排长先放哨,他怕睡着,就装上一锅烟,靠坐在洞口边不时的吸上一口。。。。。。 稀稀拉拉的雪花天明后就消失了,仅在坑洼之处留下星星点点的积雪,阳光一照便很快的融化入山石土壤中,出行也就不怕留下脚印。 午后,四个人绕了点儿远,来到村子侧面的山梁上,远远的观察着山下的村子,才发现这个村子不算小,估计能有百十户人家。此时村里和村边上都不见有人走动,也是,经过昨晚村边激烈的枪战,已经让老实本份的村民心惊肉跳,谁还敢随意的出来走动?村外的沟沟坎坎,入眼所及范围内,也没发现有人。 李老兵说:“咱们再向村边凑近一点儿,看看他们在村外有没有埋伏人?” 铁山指着村外说:“你们看,村外的沟坎太多,很容易藏人,咱们从哪边下去都容易被发现。先不着急,咱们多观察一会儿,如果有埋伏的人,他们晚上也会撤回村里去。” 王排长看过山下的地形,理解铁山是怕冒险,他指着右前方、向下突出的山脊说:“我和小齐去那个山脊,那边应该看的更清楚。” 铁山看着山脊方向嘱咐道:“你俩从边上绕过去,小心点儿。” 王排长和小齐到了突出的山脊上,伏下身子慢慢向前,突然就趴了下去,随后就向铁山俩人摆手,意思是让他们快些过去。铁山和李老兵赶过来趴在王排长的身边,顺着王排长的手指、从灌木枝间向下看去,只见山下两百米左右远的山脚处,有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或躺或坐在山脚下的向阳背风处,他们的旁边还放着一挺机枪。李老兵见此低声道:“幸亏没着急下山,这帮家伙儿藏在这儿还挺隐蔽呢。” 铁山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山脊在这里就到了尽头,向下的山坡也变得非常的陡峭,根本行不了人,坡上的灌木也比别处密集高大。从眼前至山脚下的警察藏身处,山坡越向下坡度越是陡峭,在山脚处、右侧的山坡还向里凹陷了许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山窝儿。几个警察就躲在山窝儿里,从其他的方向是很难发现他们的。 铁山看向王排长:“看样子他们又派来了警察,估计村外别的方向也有埋伏,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几处、有多少人?咱们也没法去那边侦察,先在这儿看看吧。” 王排长点头道:“行,咱们就看着这几个家伙儿,我估计他们天黑前不一定会撤。连长你看,这些人都穿着大衣,他们可能也是在赌,万一咱们今晚还进村呢?” 看山下警察们的样子,还真没有要撤走的迹象。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这时小齐说:“外边进来个警察,哎,又出去了一个,看样子他们是在换岗。我数过了,一共是六个人。” 李老兵:“连长,要是他们天黑不撤回村里,咱们就下去把这几人干掉?” 铁山把表揣进衣兜:“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要是不撤走,咱们就下山干掉他们。别忘了,枪可以不要,子弹一定得搜出来带上。” 第71章 团灭警察小队 一小时很快过去了,山下警察们的身影也开始模糊,但是没发现他们有撤走的迹象,铁山他们起身,绕到山的侧面下了山。到山下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山脚下因为月光照射不到就显得更加的漆黑。而今夜的风儿也很小,草木枯枝因为没有了风的吹动,安静的很,乖巧得只有走到它们的身前,才能发现它们有些轻微的摇动。 几个人贴着山脚,慢慢的靠近山窝,在山窝转角外停下来,已能听到山窝里警察们隐约的说话声。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铁山和王排长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和李老兵轻轻的退后,绕着弯向另一侧有哨兵的方向摸去。 黑暗中看不清山脚边的地势,也看不出哨兵的位置,铁山和李老兵在向另一侧山脚接近时,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俩人慢慢的接近山脚,一点点的向前搜索,在一处裸露的岩石后,铁山忽然摆了下手,李老兵立刻停下来。侧耳倾听了片刻,铁山放下枪,轻轻的靠近岩石,俯下身探头看向岩石后,又很快的缩回身。他给李老兵比了个手势,然后拔出刀来,李老兵会意的放下枪,靠近岩石,随后俩人就迅速的扑向岩石后。 岩石后的警察怀里抱着枪,闭着眼睛斜倚在山坡上,似乎在做着周公大梦,突然间被铁山拽走了枪,惊慌得张嘴想喊,李老兵的一双大手已按住了他的嘴巴。铁山在警察的眼前挥了下刀,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动,动就扎死你。” 见警察不再挣扎反抗,铁山解下他的绑腿,把他的嘴堵上、双手绑住后,俩人就架着他来到远处的一个沟坎下。铁山把刀抵在警察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喊,我就宰了你,明白吗?老实交待,你们躲在这里干啥?里面还有几个人?” 警察的眼神里已满是恐惧,身上还有一股尿骚味传出来,他连连点头。李老兵拽出堵在他嘴里的绑腿,他就急忙招供:“我们来这儿是准备堵截胡匪。。。。。。你们就是?好汉饶命,上面说你们今晚还可那进村,让我们在这儿堵截你们。好汉饶命、饶命啊。” 铁山:“快说,山窝里还有几个人?” 警察吓的说话结吧:“五。。。。。。还有五个。” 铁山:“村里还有多少人?你们的头儿是谁?” 警察:“我们是。。。。。。是从县城过来,中午才到这儿,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我们来这儿。。。。。。要听一个郑长官指挥,听说他是从锦州过来的。” 铁山:“你们来了多少人?姓郑的在村里吗?” 这时警察的恐惧之色减缓一些,说话也顺畅许多:“我们一起来了二十人,那个郑长。。。。。。姓郑的,我们一起来的都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在不在村里。好汉,我说的都是实话,咱们都是中国人,就饶了我吧?” 铁山:“你们的人都埋伏在哪儿?怎么联系?” 警察:“我们这些人分成了三队,那两队埋伏在哪儿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一队也是被人送过来的。我们不联系,听见哪边有枪声,就向哪边围过去,截住你们的退路。” 铁山觉得没啥可问的,手里的刀便向警察的脖子划去。。。。。。 俩人回到山窝边,王排长轻轻问道:“咋去了这么久?” 铁山回道:“审了会儿俘虏,他交待说这个村子又来了二十人,除了里边这一伙儿,还有两伙儿人埋伏在村外。具体埋伏在哪儿,他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今天才从城里调来的。” 王排长:“连长,那咱们就快打快撤,不能放过他们。” 铁山道:“好,要速战速决,能不开枪就别开枪。”说着拔出刀来:“老王,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王排长说了句:“差不多。”就当先向山窝里摸去,三人紧跟着进了山窝。 山窝里更加的黑暗,王排长也只能是凭着记忆,慢慢的摸索向前,不曾想里面突然传出说话声:“时间不短了,杜二这小子没准睡着了,要不也该回来换岗了?” 另一个声音道:“还真可能睡着了,你不知道,这小子昨晚在窑姐儿哪儿过的夜,早上我看见他时就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的,嘿嘿,他是把自己那点劲儿都留给窑姐儿了——哈哈,我得去看看,别把这小子冻坏了。” 走在前面的王排长和小齐,想再退出山窝已是来不及了,只得退向山脚边,俯下身子紧盯着走过来的警察。后面的铁山和李老兵,闻听迅速向后退到山窝外。 这个警察只顾瞅着前面的路,丝毫没注意到山脚边几步远的王排长俩人,他慢步出了山窝,还没走到哨位就被铁山和李老兵轻松制伏,并被抹了脖子。看到这个警察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李老兵把他的棉大衣、棉衣裤和鞋子都扒了下来,捆好背在身上。 还剩下四个警察,一对一,危险就小了许多。铁山俩人返回,与王排长用手势交流一下,四个人就直接走向了警察藏身处。警察们还以为是换岗回来了,其中一人调侃道:“杜二,是不是昨晚在窑姐那儿没睡好,上这儿捞觉儿来啦?这么冷的天儿你就不怕冻着?”没听见回答,说话的警察坐了起来:“哎——,我说你小子咋不放个屁。。。。。。呃。。。。。。你是?”然后就两手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却是再也发不声音。另外的三个警察反抗的激烈一些,却也是在徒劳的挣扎了一番后,就都被抹了脖子。 铁山说:“快,搜仔细点儿,我去外边放哨。” 小齐把一个短枪套背在身上,翻完警察的衣兜高兴的说:“这小子兴许是个头儿,兜里的钱还不少呢?咦,这是啥?哈哈,是罐头,有好吃的啦。”笑着把装有罐头、烧饼还有两只水壶的背包系好、背在身上。 李老兵把子弹装进褡裢,抱起机枪:“这可是好家伙儿,不能给他们留下。” 王排长把大衣捆好背在身上,想了想,把几支长枪也背在身上:“我先带着,找个地方再藏起来,都搜完了吧?走。” 撤回来的半路上,四个人确定没有跟踪后,就返回了狼洞。 进到洞里,小齐放下身上的背包,借着王排长点烟时点燃了带进来的枯枝,随后就从包里掏出罐头,笑着道:“哈哈,正好,咱们四个一人一盒。”他拿着一个盒反复看了看,问铁山:“连长,你看看这是啥罐头?” 铁山接过去,凑近火堆看了看:“这上面都是日文,看这上面的图案像是猪肉。” 小齐又掏出烧饼串在枯枝上,架在两个罐头盒之间。李老兵准备换上棉衣棉裤,他脱下脚上的鞋子时,一股强烈的脚臭味瞬间弥漫了洞里。挨着他的小齐立即捂住了鼻子:“李大哥,你这脚丫子也太臭了,像毒气似的,烧饼都得被你熏臭了。” 铁山和王排长也都挥手在脸前扇着风,王排长边扇边笑道:“是够臭的——不用说,咱们几个的脚丫子都一样,脚上肯定臭的生不出虱子来。哎呦,一说虱子,我这身上就痒痒的难受。”他靠着洞壁蹭了几下身子,感觉越蹭越痒,干脆脱下棉衣,光着膀子翻找起虱子。 李老兵也被自己脚上散发的臭气熏的不敢张嘴,急忙趿上鞋去往洞外。 铁山和小齐也像是受到了传染,身上骚痒难耐,先后脱下衣裤翻找起虱子,于是捏破虱子的“噗噗”声不时响起。偶尔遇见大个的虱子,也会从谁的嘴里传出一句恨恨的骂声,抓住虱子愤愤的扔进火里。 李老兵换完鞋回来,坐下来往下脱棉衣,可是三人都在抓着虱子,条件反射般,他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也有无数的虱子在爬。手就不自觉的伸进怀里,挠完了腋窝,又把手伸进裤裆里去挠。小齐见了笑着说:“李大哥,我给你出个谜儿,看你能不能猜到?” 李老兵头都没抬:“你说吧,看你能说出啥好谜儿?” 小齐笑着道:“当然是好谜儿,你听着——黑森林中小猪跑,张飞手拙抓不着,关公请来篦大嫂,小猪一个跑不了。你猜猜都是啥?” 铁山和王排长哄然大笑起来,李老兵红着脸从裤裆里抽出手,去抓小齐:“来,让大哥看看,你的森林里有没有小猪?” 小齐躲闪着,向李老兵告饶:“哎,李大哥,别。。。。。。你别动手啊,咱君子动口不动手。”看到李老兵停手,他的脸上一副遗憾的神情:“李大哥,你们都知道啊?白瞎我这个谜儿了。” 李老兵笑道:“小齐,大哥也给你出个谜儿,听好了——篦大嫂、牙不好,森林小猪跑掉了,一头掉进水坑里,痒坏主人王二嫂。” 铁山和王排长略显惊讶的看着李老兵,随后就都轰然大笑起来,小齐随后也抑制不住的笑起来。几个人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小齐凑到李老兵脸前:“李大哥,你再说一遍,我得记住了,以后好说给别人听。” 夜里铁山放哨,去洞外方便后回来,坐下来想事情时,想到银生他们又被干掉了六个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又会如何行动?会不会上山来搜索?还有,从俘虏的嘴里等于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银生在不在这个村里也不能确定。如果银生在村里的话,明早他就应该去山窝那边,有机会自己就把他干掉。所以,在轮到小齐放哨时,他把自己去小山脊看看的想法告诉小齐,让他不用叫醒王排长俩人,他侦察完情况就回来。 此时已快接近黎明,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铁山来到小山脊上时,天空已露出一线曙光,已能微微看出村子的轮廓。他裹紧了大衣,趴在山脊上观察着山下。 好在天色亮的很快,功夫不大,山下的景物就渐渐的清晰起来,山窝里,被他们干掉的那四具警察尸体还在,说明村里的人还不知道这几个警察已死。另两个警察的尸体,从他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而远处的小村里,还不见有人走动,村里村外一派静穆之色。只是从村子的上空已飘浮起的一缕缕炊烟、还有间或响起的三两声鸡鸣狗吠,才让人感觉村子里还有着人气存在。 铁山把冻的有些发麻的双手缩在大衣里,趴在那里耐心等待着。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村里走出六个村民装束的人,出了村后分开,其中的两人向着山窝这边走来。当这两人的身影被山挡住时,去往另两处的人已先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过稍后就出现了警察装束的人,他们会合后向村里走去。那四个村民装束的没有一同回村,他们显然是在顶替回村的警察们。 此时山下的两人也出现在山窝前,两人手里握着枪,像是小心翼翼的走进山窝,在尸体前短暂的停了片刻,就扭头向外急步而去。 第72章 洞里擦身子 王排长和李老兵醒来,听小齐说铁山去了小村外,就埋怨小齐为啥不叫醒他们?小齐很委屈,说你们两人都挺累的,连长走时不让他叫醒俩人,而他看俩人睡的正香,连长走后,也没好意思叫醒俩人。 王排长明白不该再责怪小齐,就决定自己去找铁山,他吩咐俩人留在洞里等候,以免连长从其他的方向回来,看不到他们着急。 小山脊上,铁山发现村子里出来很多人,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多个,有穿制服的警察,也有村民装束的人,其中一些人的肩上还扛着简易的担架。铁山心中疑问,这些村民装束的人中有几个是真正的村民? 王排长赶了过来,埋怨铁山不该独自过来,俩人交谈了几句,就把视线移到了山下。此时已有人走进山窝里,铁山在这些人中没发现有像银生的,只是无意中发现进到山窝里的人只有十几个,自语道:“他们过来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个,咋就进来十多个,抬两个尸体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啊。。。。。。”这样想着,铁山心里一惊,脸色一子变的非常难看:“不好,他们可能是有人上山来了,快走,别被他们堵在这儿。” 俩人迅速的退后,向着远处的另一道山梁拼命跑去。刚过山梁,两人坐在地上还未喘息平稳,小山脊的两侧就出现了人影,有穿制服的,也有村民装束的,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枪。 “他妈的,这些人里肯定有熟悉这儿的人,要不,他们不可能分开上来?”王排长说完看向铁山:“不会是发现咱俩了吧?” 铁山见有人向他们的方向看来,缩回身子道:“不像,要是发现咱们俩,应该把咱俩这里都围上。像你说的,一定是有熟悉这里的人带着,可能是要进山来搜捕咱们。走,快点回去,招呼他俩马上离开狼洞。” 回到狼洞,俩人喝了口水,饭也没敢吃就急忙离开了狼洞,向着相反方向的山梁行去。在一棵枯树旁,掩藏好多余的长枪,四个人很快来到远处的山梁上。找了处隐蔽点,几个人坐下来休息,从这里恰好能观察到远处的狼洞。 李老兵取出烧饼分给三人:“快吃吧,时间长了更凉。”又取出剩下的两盒罐头,用刀子扎开放在几个人的中间。 吃过饭,王排长的一袋烟刚吧嗒完,狼洞附近就一个个出现了警察们的身影,一共有十个人,眼尖的小齐说其中两人的手里抱着机枪。几个人趴在地上,远远的看着警察们慢慢的接近狼洞,随后就看到有人举着点燃的火把进了洞。 李老兵道:“他们倒是来的快,但愿别注意到老刘的坟。” 王排长说:“可惜呀,这里被他们发现了,咱们不能在这儿陪老刘了!”几个人向刘德友的坟墓方向看去,一下子全都沉默下来。 进洞之人出来后,警察们显然是商量了一番,之后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向着铁山他们右侧的山梁方向走去。 等到警察们上了山梁,快要消失了,李老兵才打破沉闷:“他们去那边干啥?难道那边也有山洞,还是从那边下山好走?” 铁山道:“大概是有山洞吧。”说完向山梁两侧看了看:“你们仨等着,我从那边上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干啥。” 小齐拦住铁山:“连长,你歇会儿吧,我去。”也不等铁山说话,小齐向后退了退,起身从侧面向右侧的山梁跑去。快到山梁上时,从山梁的后面传来两声凄厉的狼嚎,同时夹杂着一阵零乱的枪声。小齐稍停了停,就更快的冲上山梁,伏下身子向枪响的方向看去。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片起伏的山坡,山坡灌木丛间一匹瘸了腿的狼在跑,后面一只狼崽跑跑停停在追,再后是中了枪的一大一小两只狼,一动不动的躺在山坡上。 在山梁下的山腰处,一片灌木丛后,几个警察和村民装束的人围在一起,比比划划的说了会儿话,就向着左侧的山凹走去。有两人还砍了根灌木,绑住狼腿、抬走了狼。 小齐回来讲述完看到的情况,铁山说:“他们去的那个方向,应该也有警察埋伏,银生也可能在那边。走,跟着他们,顺便看看山后有没有狼窝,没准以后会用到。” 山梁后面的山坡、山沟里低矮的灌木和蒿草要密集一些,在山上不能完全看清山下的情形。铁山他们在山梁上观察了一会才下山,来到山沟底,一片灌木密集处,贴着山壁出现一个较大的洞口,还未靠近就闻到了熏人的气味。走进山洞,稍稍弯腰就能走进洞,洞里不深、像个窝棚大小。四个人停了片刻,便又谨慎的走向山坡上,来到更高的山梁上,山这边依然是连绵的山,中间矮一些的山谷起起伏伏,看得到那些警察还在远处的山谷里,看来他们行动不快。 等到警察们离开山谷,四个人才下了山梁,顺着山谷间一条若有若无的毛毛小道前行了约半个小时,又是一道矮山梁。翻过山梁,向下是一条长长的、微微曲折的山沟,再向前,沟坳间出现了窄窄的农田,又能看得见走在田边小路上的警察。 四个人坐在山梁上休息,王排长问铁山:“连长,想没想过咱们今晚住哪儿?” 铁山道:“咱们的身子太埋汰了,应该找个地方好好洗一洗。这几天,我这浑身上下的哪儿都难受,你们呢?”说时一只手还伸进怀里使劲挠了挠。 王排长条件反射般的扭着身长:“你这一说,我现在身上就痒痒的难受,可是咱们上哪儿去洗呀?现在这个情况谁敢收留咱们呀?” 小齐和李老兵也是没有啥办法,就都没有说话。 铁山问“老李,给你熬药的那个药罐是藏在那个山洞旁吧?”见李老兵点头,铁山接着说:“咱们今晚带足了水去那边,烧点热水,大伙儿擦一擦身子也能舒服点儿——他妈的,咱们真的成了胡子,连个自已的窝儿都没有——我看还他妈的不如胡子呢!” 王排长三人的心里也不好受,王排长岔开话题:“去那边得把枪藏起来,老李,你那个机枪也得藏起来。” 李老兵看着王排长,又看向铁山。铁山说:“别心疼了,藏起来吧,咱们带着它去哪儿都不方便。”李老兵虽然不舍得,也只能是找了一处石头下,用刀子挖成沟状,放下机枪又和小齐搬起石头压在上面。 大衣不能穿了,卷起来背在身上,四人收拾好便动身下了山梁。快要走出山沟,铁山掏出怀表,见表针已指向午后一点多,对王排长说道:“现在是一点多,我和老李去村边看看,你俩留在这儿接应。” 王排长知道铁山是想尽快的干掉那个银生,就拦住他:“连长,村里刚进去十个警察,加上村里原有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咱们还得跑。再说这么冷的天气,那个银生还是个头儿,他能老实的待在外边?我看咱们不如先缓一缓,打听好情况,好好合计合计再行动。” 铁山明白王排长说的有理,可是很不甘心,很想说自己去村边看看,又怕伤了王排长三人的心,只好不甘的说道:“好吧,咱们直接去三岔口那边。” 离开那个村子很远,铁山和李老兵进到一个小村子,向一户人家讨口热水喝,主人脸上很是谨慎,但是听铁山说话十分客气,还是把俩人让进院内。交谈中俩人听说附近没有住宿的客店,铁山便问主人能不能给他们弄些吃的,俩人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李老兵立即掏出钱来递向主人,点着头祈求主人行个方便。 主人是个热心肠的人,进屋端出半盆的窝头和两大块咸菜:“你们都包上,赶紧走,咱这里谁家都不敢收留陌生人。” 李老兵把手里的钱都塞在主人的手里,取出褡裢里的包袱布包上窝头和咸菜。主人特别实诚,说钱太多了,抽出一半想递还给李老兵,铁山急忙推回主人的手,他觉得对实城人说了假话,心里惭愧,连忙与李老兵离开主人家。 到达三岔口的小溪旁,天色已暗了下来,本就空旷的山野,此时已是昏朦朦的、好像天都压了下来。四野里一片宁静,连鸟儿的叫声都没有;原本涓涓流淌的小溪水,哗啦啦的流水声也被厚厚的冰层遮盖,只能是躲在冰层底下吟唱着属于它们的、永不停息的歌儿。 费了一番力气砸开冰层,把水壶灌满水,小齐说:“要是能带些冰上去就好了。” 王排长:“等等,我去砍两根棍子,做个担架。”说着就跑去山坡,小齐也跟了过去。不一会儿,俩人抱着灌木枝和杂草回来。然后把杂草编成长长的绳子,在两根粗木枝上缠上草绳固定住细木枝,小小的担架就做成了。 砸出几个大块的冰,放在担架上试了试,他们就抬着冰上了山。两个多小时后,四个人筋疲力尽的来到洞口前。小齐道:“看样子没人来过,我放的石头还在。”说完上前去搬石头,没想到从洞里“嗖嗖”的窜出两条黑影,吓的他向后一闪,打了趔趄向下倒去,幸亏后边的王排长伸手拉住了他。 小齐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说道:“这是啥东西?这么快。” 李老兵说道:“看个头像是狐狸,没准,这儿以前就是它们的窝。” 点燃干透了的枯枝,洞里立刻亮了起来,王排长指着一处洞底笑道:“哈哈,这里有个小坑,正好当脸盆。” 一罐水烧开后,洞里的温度也上来了,小齐把热水倒进坑里,几个大男人谁都没动,却是扭捏的互相谦让起来。确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谁也不好意思带头在别人的眼前先脱光了身子,王排长的脸上还挤着不自然的笑:“连长,你先洗。” 铁山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这架势,自己要是不先洗,怕是没人先带头脱下衣服。于是说道:“好吧,咱们俩人先洗,俩人放哨。”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王排长一推李老兵:“老李,你和连长先洗,我和小齐给你俩烧水放哨。” 李老兵想反驳,看到铁山已脱下衣服,也不好意思推脱,就慢慢的脱去上衣,并转过身子去脱裤子。小齐取笑道:“哎,李大哥,你干嘛转过身去、不敢见人啊?是不是你家儿的二哥抬头了,想二嫂了吧?” “你等着,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李老兵恨恨说道,身子却是没好意思转过去。 第73章 诱捕银生 洗去满身的污垢,四个人都感觉到身体特别的轻松,躺在柔软的草上,放松下来后睡眠就更加的香甜,一觉醒来已到了次日的中午。负责最后一班哨的王排长对铁山说:“我看大伙儿都太累了,就没招呼你们。连长,咱们这些天都没睡好,再歇一天吧? 铁山这些天一直很累,不单单是身体上感觉疲惫,心也特别的累,太想好好的歇一歇了。于是点头道:“行啊,是该好好歇一天了。”说着抻了个懒腰:“这身上洗完舒服多了——老李,还有粘豆包吧?咱们烤几个豆包吃。” 李老兵拿起身边的褡裢:“有,还够咱四个吃两顿呢。”他从褡裢里取出粘豆包放到火堆旁,王排长把草向边上扒了扒,取过枯枝点燃。 小齐从洞外方便后回来,眉毛和唇边挂着白霜,他放下手里抱着的一些枯枝,搓着手说:“今天也太冷了,我就拣了这么点儿树枝,手就快冻麻了。” 李老兵:“现在太阳出来了,暖和多了,早上我出去大便,蹲在那儿就开始打哆嗦。” 王排长说道:“不知道现在是啥节气,估计该到腊七腊八啦,没听过老辈人常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吗?现在可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铁山在火上翻烤着粘豆包,听着王排长他们说话,心里却是在暗暗着急:进了腊月,就离过年不远了,想尽快的找到银生并干掉他,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容易。而想要顺利的完成对王排长他们的承诺,就必须尽快的干掉银生,不然。。。。。。也对不起死去的刘德友。 小齐:“连长,你的豆包糊了。” 铁山缩回手,拍打着糊了的粘豆包,剥去烤糊的部分,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王排长明白铁山的心思是在银生身上,凑近铁山问:“连长,还在想怎么找到银生吧?” 铁山:“是啊,咱们没办法确定他在哪个村子,贸然进村去找又太危险。” 王排长:“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想尽快的找到那小子,确实是没啥好办法,只能是慢慢的去找。我想咱们明天去集市那个村子,我和小齐先进村去,看能不能抓个俘虏,抓不着把他们引出来也好,你和老李隐蔽在村外,发现银生就干掉他,没看见他,咱们也不和他们纠缠,赶紧撤。你看?” 铁山思考着说道:“好吧,你俩一定要小心,别管抓不抓着俘虏,只要能把村里的警察引出来就行。明天咱们先把机枪取回来,老李在村外接应你俩,我另找个地方埋伏起来等银生。你们放心,没看到银生我不会轻易开枪,你们也别和他们纠缠,咱们都保命要紧。” 。。。。。。 银生这些天的心情糟透了,一直阴沉着脸,可以说是异常的暴怒,自那天在集市上与铁山他们遭遇后,本来满满的雄心壮志,被手下们逐渐增多的伤亡击溃的一干二净。来自上司的压力、日本人的压力,被他统统转移到手下们的身上,但是现实却是实实在在的打着他的脸,让他在上司和日本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尤其是那六个新增援来的警察,一枪没放就被人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其死状更是让银生和他的手下们胆寒。他曾对手下们恨恨的说过,要是让他抓住这几个反满抗日分子,一定要给他们上大刑,把他们暴尸。。。。。。 但是从收集到的情报看,只知道这五个人曾经是抗日义勇军,叫啥、家是哪里的?都不清楚。况且义勇军已经溃散,从这几人的行动轨迹看,倒像是熟悉情况的当地人,只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而已。银生在回想起集市上铁山和李老兵跑动的身姿时,也曾怀疑过是铁山,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因为他知道铁山所在的那个部队早就撤去了关内。还有,就算是铁山参加了抗日义勇军,现在义勇军也早已溃散,以他对人性的分析理解,铁山也没有理由还留在这里和日本人作对。所以,他对是不是铁山也只是怀疑,心里上就不能确定。 还有这几个反满抗日分子是无意的、还是有意识的去炸日本人的军火?都是个迷,而想要弄明白,只有抓到人才行。银生是很想派人进山去进行大规模的搜捕的,只是顾虑到还得向上司请求派人,而一旦搜不到人,他在上司面前、在日本人面前就会显得自己更加的无能。无奈的情况下,银生只能是命令手下们继续在村子里蹲守,不信这几个人一直会老实的猫在山上,他们总得要吃饭、喝水吧? 银生不知道铁山急于想干掉他,他的火气正无处发泄,他要是确定这几个人里有铁山,一定会想到拿铁山的家人胁迫铁山就范。只是阴差阳错,银生没有确定那几个人里就有铁山,而铁山也不能确定银生有没有认出他来。。。。。。 当次日的中午,王排长和小齐出现在高家屯村外的集市点时,因不是集市的日子,村边和集市上不见一个村民的影子,连以往总是聚在墙跟下晒着太阳闲聊的年长者们,也都猫在了家中。王排长和小齐见村里村外不见一个人影,就向村头走去,俩人重重的脚步声立即召来村头人家狗的吠叫,却是不见有一个村民出来。 王排长和小齐在村头的一户人家院门外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去敲院门时,稍靠近村里的一户人家院门打了开来,从院里走出两个年轻的村民。俩村民出了院门,就远远的向王排长和小齐高声问道:“喂,你们俩是干啥的?找谁?” 王排长答道:“我们是来收皮货的,小兄弟,村里可有出售羊皮、狗皮的?” 俩青年向王排长和小齐走来,边走边问:“哦,是收皮货的呀,咱村里羊皮、狗皮都有,你们能给个啥价呀?”从打开的院门里又出来两个同样年轻的村民,也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王排长与小齐交流了一下眼神,答道:“咱们得看过皮子才能出价,几位有皮子就拿过来,要是皮子好,咱们保证给您出个合理的价钱。” 走在前面的两个村民来到王排长和小齐的身前,其中粗壮的村民问道:“来咱这儿收皮货的我都认识,咋没看过你们俩呀?” 王排长脸上堆着笑:“这位兄弟,我们哥俩是头一次来这儿,还请几位多多关照。”说着像是害怕似的与小齐向后靠了靠,抱着拳头给四个村民一一行了礼。 其中那个身材粗壮的村民眯起眼睛道:“我看你们俩不像是收皮货的,身上咋没看见一件皮子呀?” 小齐的脸上露出不屑:“这位兄弟,你咋看出我们不是收皮货的?几位要是有皮子出售就拿来,我们保证价钱公道,要是没有,我们还得去前面的村子,就不打扰了。” 王排长把小齐推向后,转身面向粗壮的村民时脸上立刻堆着笑:“我这个弟弟说话不好听,您别在意。不怕小兄弟笑话,现在咱们这生意实在是不好做,有皮子的总想卖个好价钱,我们又不能赔钱高价收购。呵呵,生意不好做!” 粗壮的村民向小齐瞪起了眼睛,嘴里对着王排长说:“你这个弟弟说话挺冲啊,哼,你们想收皮子进村去呀,村里人家多,说不定有人想卖皮子呢?” 王排长的脸上一直堆着笑:“是、是,我们一会儿就进村去。”他已看出这四个人都不是村子里真正的村民。 小齐道:“大哥,咱们走吧,看这几位的样子,村里也不会有人出售皮子。”说着眼神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王排长向几个村民抱抱拳,笑着向后退去。 粗壮的村民脸色立刻沉下来:“站住。”同时手向怀里伸去,另外三个人也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把手伸向怀里。 小齐的右手在几个村民出现后就一直放在褡裢后,此时已拔出枪来对准了几个村民,并大声喝道:“都别动,谁动打死谁。”粗壮的村民不信邪的猛然向旁边一闪,手已掏出枪来,可是还没等他抬起枪,“砰”的一声枪响,他就抖动着身子向后倒去,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随着他身体的倒地,手捂着胸部,嘴里发出杀猪般的痛苦惨叫。 王排长也已握枪在手,他指着三个犹豫的村民喝道:“想活命,就转身趴在地上,快点儿。”其中一人转身时想要掏枪,被王排长一枪击在了头部,连叫声也只是发出一半就倒了下去,剩下的两人吓的抱着头赶紧趴在地上。 此时村子里已是狗吠声不断,并有人的说话声和跑动的脚步声传出,王排长和小齐迅速向村外退去。那俩个趴在地上的村民听到脚步声渐远,手就伸进怀里去掏枪,转身想开枪时,听到又有枪声响起,子弹从他们头顶上飞过,不敢再起身,老实的趴在地上。 王排子和小齐向着预测好的田坎跑去,跳下田坎,子弹也跟着射了过来,俩人顺着低洼的田地,猫着腰转向山的方向跑。 村头追出来的几个警察中,一个抱着机枪的,架起枪就向王排长俩人的方向开了火。从村头的侧面,距离王排长俩人更近的村子边,也出现了五六个村民装束的警察,其中一人也抱着机枪向王排长和小齐射击,其余的警察则是向王排长俩人的方向冲去。 田坎下的王排长和小齐,被头顶上密集的子弹压制着,跑动的速度一下子降下来。埋伏在王排长和小齐侧面一处沟坎下的铁山,望着远处村边出现的两股警察,没发现有银生出现,也就没有贸然开枪支援王排长俩人。而在王排长俩人前方埋伏的李老兵,因为地势,见冲向王排长俩人的警察,只是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的枪口里,也没有急着开枪。 这让前冲的警察们冲的更快,受到机枪压制的王排长和小齐只能是压低着身子,速度就慢了许多,与追来警察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74章 险被反包围 王排长和小齐俩人听到田坎上警察们追来的脚步声,不得不停下来,趁着机枪短暂的停歇,俩人起身对着追击的警察开了两枪后,就又蹲下身子继续向前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加密集的子弹,打得俩人头顶上土石乱飞,不时的会有石子、土屑飞溅到俩人身上。村边的两挺机枪、还有追击的警察们射出的子弹,从俩人的头顶上“嗖嗖”飞过,俩人几乎是四肢着地的向前跑。眼看着后面的警察就要追到田坎边,直面田坎下的俩人,接应的李老兵终于开枪了,“哒哒哒”的子弹从王排长俩人前侧方射过去,撂到了几个追在前面的人,其他人立刻趴在了地上。 短暂的静默片刻,村边的两处机枪立即调转方向,向着李老兵射击,李老兵所在的土包上溅起一股股的烟尘。李老兵不得不向一旁转移了阵地,机枪口依然是指向田地里的警察,开枪阻止他们靠近田坎。 有了李老兵的火力支持,王排长和小齐俩人的压力顿时减轻,奔跑的速度也便快了许多,很快就跑到李老兵附近。俩人迂回着来到李老兵所在的土包后面,土包上李老兵还在不时的勾动着扳机,压制着田地里的警察不敢起身。王排子探出头看了一眼村边,又向铁山的隐蔽处看去,见铁山那边毫无动静,就又看向村边。村边的两挺机枪依然在开着火,却是不见再有人出现,而开枪的警察也没有追出村边,只是远远的向他们这里开着枪。 小齐把短枪别在腰里,从李老兵身边拿起自已的长枪,检查了一下枪栓,说道:“连长没开枪,八成是这些人里没有银生。” 王排长缩回身,皱眉向四周看了一眼,弯着腰来到土包的侧面,头刚伸出就骂了一句:“他妈的,咱们的退路被他们堵住了。”骂完就伸出枪快速勾动扳机,“砰砰”两声枪响过后,对面包抄过来的警察中,一人踉跄着捯地,其他人立刻趴在地上,紧接着反击的枪弹就向王排长射来。 铁山的隐蔽点,处在与村边和土包之间三角形的腰上,他本想多观察一会儿,此时听到退路方向响起的枪声,心里异常惊悸,立即背上长枪,顺着低洼处向土包方向疾跑。 土包上,小齐已过来趴到王排长身边,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伸出枪。听到王排长说:“干掉那个机枪手。”小齐待眼前的烟尘稍一被风吹散,瞄着对面的机枪手就开了枪,对面的机枪声立刻哑了火儿,不过片刻后机枪声又起来,土包前又升起一股股黄色的烟尘。 王排长缩回身,来到李老兵身边,看到田地里的警察只是趴在那里打着枪,对李老兵说:“你去后面,先干掉那几个警察,等连长回来,咱们得赶紧从后边冲出去。” 李老兵抱着机枪在侧后方找了个有利射击位子,架稳机枪就向对面警察的机枪处开火,一阵猛烈的扫射,警察们的机枪立时哑了火,有受伤的警察还在地上翻滚起来。小齐伸出头去,瞄着一个起身想跑的警察稳稳的开了枪,警察踉跄了一步后便倒在地上。 铁山也已迂回着来到土包上,王排长对他说:“你们先冲出去,我一会儿就撤。” 李老兵已停止射击,他和小齐见铁山回来,抱起机枪就随着铁山向后面的警察处跑去。有两个受伤的警察见铁山三人跑过来,其中一个想抬枪射击,被铁山和小齐同时开枪击毙,另一人吓得高高的举起了双手。铁山怕小齐再开枪,急忙说:“先别打死他。” 铁山跑到举着手的俘虏前,用枪指着他的头问:“你们的头儿是不是叫郑银生?他在不在村里?” “是、是,郑警官不在村里,早上就去那边的牛角沟了。好汉饶命。”俘虏指着左侧的方向说,然后抱着拳头向铁山弯腰求饶。 铁山紧接着问:“他平时住在哪儿?今天还回来吗?” 俘虏道:“郑警官这几天都住在村里,今晚上还回不回来?咱们不知道。好汉,我说的都是实话,饶命啊。”俘虏边说边趴在地上“咚咚”的磕起了头。 铁山感觉没啥可问的,犹豫着该不该杀了俘虏时,小齐手里的枪响了,俘虏一头栽倒在地。小齐道:“连长,把他放了,他也不会感激咱们的,下次见着咱们,他可是还会开枪、不会饶过咱们的。” 铁山想想也是,觉得小齐说的对,看来自己还是心太软。此时王排长也跑了过来,几个人把警察们身上的子弹和钱物搜出,小齐抱起机枪道:“这个可不能给他们留下,咱们要是没有它,今天就被这些狗腿子包饺子了。” 田地里的警察们听不到枪声,壮起胆子追上土包时,铁山他们已快跑进山沟。警察们开着枪,追到死去的那些警察们身边,看到几个同伴无一活命,恐惧的表情已在所有人的脸上闪现,他们对着跑远了的铁山几个人开了一阵枪,却是没有人再敢迈出脚步去追。 铁山四人上到山坡上,远远的看到警察们抬着死去的同伴撤回村去,小齐拍着怀里的机枪说:“有了这家伙儿,来再多的人咱都不怕,哼,这些狗腿子没敢来追,算是他们命大。” 李老兵从褡裢里取出水壶,发现水壶的盖子已被冻住,晃了晃发现壶里的水也都冻住了,对老王说:“老王,点把火儿,把水壶烤一烤。” 铁山指着牛角沟的方向道:“坚持一会儿,先去那边的山下,到那里再点火。这么大的枪声,牛角沟那边应该听得到?银生要是回来应该从那里走。” 四个人翻过一道山梁走向牛角沟方向,在一处视线开阔的山沟外停下来。点着火,烤热水壶和窝头,就着咸菜填饱了肚子,便躺在温暖的向阳处,等待着银生他们经过。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照在他们身上的太阳光也已是斜斜的、失去了热度,远处的小路上还是不见有警察经过,也没有看见一个村民出现。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见已是四点多钟,心想:银生有可能已不在牛角沟?不然,听到这边有枪声,他没有理由不过来看看?难道说他又去了别的村子? 王排长坐起身,看着铁山道:“看来那个银生不在牛角沟,要不早该过来了。” “这小子真是幸运,今天又没找到他,唉——。”铁山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排子劝道:“连长,你也别太着急,他不可能总是幸运的躲开咱们,老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你和他是冤家,早一天晚一天总会见面的。” 铁山的脸色不见好转,叹道:“今天又干掉他们这么多人,以银生那小子的性子,一定会更加谨慎,以后干掉他的机会怕是更少。”铁山抬头看了一眼西下的落日,接着说:“咱们也别去找他了,大家都挺累的,还是回那个村外的山上去,天黑后咱们就去狼洞那里休息,明天还来这个村外监视他,你看?” 王排长道:“行啊,我想就这些个警察的胆子,天黑后他们不敢去山里搜扑咱们。” 铁山他们回到村外的山上,看到远处的村边,摆放着一溜被他们干掉的警察尸体,边上的一些人比比划划的,显然在说着话。铁山瞪大眼睛看向那些人,可是因为距离太远,太阳又已落山,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铁山说:“你们谁的眼神好,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银生,万一这小子从别的方向回村了呢?”铁山停顿了一下:“他和我身高差不多,比我瘦一点儿,脸上长的细皮嫩肉的。” 小齐道:“我的眼力够好了,就是太远了,天色也有点儿暗,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铁山环视着周围的地形:“现在没法过去,等天黑我再去村边看看。” 李老兵拍了下机枪说:“连长,我和你过去吧,有这家伙儿被发现了也不怕。” 王排长道:“咱们都过去吧,天黑,咱们别再走散了。” 说着话的功夫,天色就暗了许多,又稍等了一会儿,远处的村边已在视线里变的模模糊糊。四个人起身下了山,在快接近停放尸体的村边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又向前进了几十米,已隐约听到村边人员的说话声,铁山给李老兵和小齐打了个手势,李老兵和小齐便分别找好射击点儿,伏下身去。 铁山和王排长又向前摸近了一些,村边人员轻轻的说话声就隐隐的传过来:“老三,咋想到让咱们照看这些死了的警察,他们的人呢?这么冷的天儿,还不让咱们点火,别把咱爷几个冻坏喽?” 被叫老三的人压低了声音回答:“咱哪知道啊,他们夜里可能是有行动吧?不让咱们点火,大概是怕招来那些人?”老三把声音压的更低:“我说老叔,咱们看着这些死人别被狼叼走就行,不用那么死心眼,谁要是冷了就回屋里暖和一会儿,用不着都在这儿硬挺着挨冻。” 被称作老叔的人立刻接道:“哎呀,你这一说我就怕那些人晚上过来,我听说前几天在二道沟那边,有好几个警察也是在晚上被那些人悄悄的抹了脖子,那几个警察死时,听说一枪都没放出来,太吓人了。” 老三的声音:“那个事儿我也听说了,老叔,你不用那么害怕,那些人杀的都是警察,咱们又不是警察,和他们又没仇,有啥可担心的?” “是呀,那些人可都是真正的好汉,杀的也都是日本人和给他们做事的警察,我还从没听说他们杀过咱这样的老百姓。”另一沙哑的声音道:“哎,三哥,你家住着警察,听没听说过那些人都是干啥的?咋那么厉害?我听来咱村赶集的人说,那些人杀起日本人和警察来一枪一个,枪法特别准。” 老三的声音:“说啥的都有,警察们好像也没能确定那些人是干啥的,可惜呀,咱们没见过他们。” 沙哑的声音叹了口气:“唉,但愿菩萨保佑他们!” 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轻轻向后退去,汇合了李老兵和小齐,四个人远离了村边,铁山看着王排长说:“听他们说话,警察们晚上可能有行动,咱们不能再去那个狼洞了,去三岔口那边吧?明天咱们早点儿过来。” 王排长道:“看来他们也急于消灭咱们,去那边是远了点儿,不过更安全。” 四人沿着山边走了一儿,在山坡上掩藏好机枪,便抄近路走向三岔口。 第75章 伏击鬼子枪手 次日天未亮,铁山他们就下了山,天光大亮后,四个人已来到村外藏枪的山上。早上的风很硬很急,吹过时如扬起的沙子般击打在脸上,十分的疼痛,几个人为了背风,找了处风小的灌木丛后,裹紧了大衣,伏下身子。 山下村边警察们的尸体仍在,有三个村民装束的人,缩脖抱胛的蹲在背风的墙边吸着烟,看他们的样子像是看守的村民。除了这三个人,村里村外不见有其他的人影,静悄悄的村子里,偶尔有三两声雄鸡的啼鸣,声音传到山上来就变得空蒙悠远。村里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烟筒里冒出的或浓或淡的炊烟,也是没等它们升起来,就被风吹得成为一条直线,急速翻滚着汇入到寒风中,还没等出村就消散了。 李老兵从怀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喝了一口,递给身边的王排长:“还温和呢。” 王排长接过水壶,润了润嗓子递给铁山,说道:“看样子那三个人都像是村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些个狗腿子警察行动了没有?” 李老兵说:“他们又死了这么多人,那个银生不一定气成啥样呢?我看他们昨天晚上一定会行动的。呵呵,亏得有这大衣,要不在这儿趴一会儿,准得把咱哥几个冻硬了。”他接过小齐递过来的水壶,放进大衣里面的褡裢里,裹紧大衣。 四人趴在冰冷的山地上,不一会儿,湿凉的寒气就遍布全身,加之刺骨的北风一吹,身体就感觉更加的寒冷。从嘴里呼出的热气,不仅染白了胡须、眉毛,也让身前随风摇动的杂草结了一层晶莹的霜。 小齐忽然说:“你们看,村子那边好像有烟尘——哎,像是有汽车的声音。” 稍后,汽车的马达声就清晰的传了过来,随后,在村子那一面的房屋树木间,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出现了。又过了一会儿,卡车开到村边,停在警察的尸体旁。此时村边已经涌现出一群人,有十六七个,有穿制服的警察,也有村民装束之人。 铁山盯着出现的人群说:“小齐,你看看中间那个穿着警察大衣、裤子是便服的家伙儿,他是不是长的细皮嫩肉,比我还瘦一点儿,我看他的身材很像是银生。” 小齐道:“是不胖,和你说的差不多,太远,看不清楚他的脸。” 铁山道:“是那小子,他妈的,现在是太远。”铁山拍了下身前的枪。 这时,卡车的驾驶室门打开,下来一个挎着洋刀的鬼子军官,只见银生快步走到鬼子官前,似乎与这个鬼子官很熟悉,两人说了一番话,鬼子官的一只手还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同时,从卡车的车厢里还跳下十几个鬼子兵,两个最后下来的鬼子兵跳下车时,他们背着的长枪在太阳照射下还反了一下光。 王排长和小齐都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光,小齐说:“后面那两个鬼子身上的枪,好像是有瞄准镜?” 王排长道:“没错,是瞄准镜,看来这些狗腿子警察被咱们打怕了,请来了小鬼子。”他转头看向铁山:“那两个背着瞄准镜枪的小鬼子,枪法一定很准,咱们更要小心了。” 铁山的脸色变的十分严肃:“以前我听张连长说过,小鬼子的枪手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枪法特别准,几乎都能百发百中。”铁山看了三人一眼,叮嘱道:“今后再遇见这些小鬼子,咱们可千万要加小心,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村边上,已有人在向车上搬尸体,银生和那个鬼子军官则是向村里走去,两个背有瞄准镜枪的小鬼子跟在后面。 李老兵看向铁山:“连长,那个银生要进村了,开枪把他们引过来吗?咱们有这两个家伙儿,吃不了亏的。”李老兵拍了下机枪,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没看出这些小鬼子有啥不同啊,他们不是神仙,挨上枪子儿也得玩儿完。” 铁山的脸色更加严肃,他转头面向李老兵:“别着急,老李,咱们没必要和小鬼子硬抗,他们那么多人,打起来咱们很容易被他们缠住,再想跑时就会遭到那两个枪手的威胁。咱们的目的是干掉银生,不是和他们玩儿命,先别着急。” 王排长接上说:“以前他们没有枪手,咱们想跑也容易,现在吗?咱们得想法子防着那两个枪手。” 说话间银生和鬼子官已走进村里,在村中的碾子旁,他们的身影被房屋遮住,看不到他们进入了那户人家。警察们的尸体也已被搬上汽车,有两个鬼子上车坐进驾驶室后,卡车就开走了,余下的小鬼子也在警察的引领下走进村里。 小齐说:“我数过了,加上那个鬼子官,小鬼子一共留下来十三个。”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王排长看着铁山说:“咱们先在这儿等一等吧,看看小鬼子来了想干啥?我估计他们得防备咱们进村去搞吃的,不可能把人都留在这一个村里。” 铁山对王排长点点头,向后缩回身、仰躺在地上,眉头却是慢慢皱起来。 小齐看向王排长,脸上透出兴奋的神色:“小鬼子要是分兵去别的村,咱们正好找机会干掉那两个枪手,最好是能把他们的枪抢过来。” 李老兵道:“他们要是分兵,天黑前就应该出来去别的村。连长,你看。。。。。。”李老兵回身见铁山皱着眉头,凑到铁山身前:“连长,咱们知道你着急,要不,等小鬼子分了兵,咱们晚上就进村去?” 铁山瞪大眼睛:“不行,你忘了老刘是咋死的?”铁山往后缩了缩身子,坐起身道:“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想干掉银生得等机会,遇不上他也没办法。我想了想,那两个刚来的鬼子枪手,对咱们的威胁最大,咱们得先把这两个家伙干掉。”铁山加重语气说:“大伙儿都机灵点儿,小鬼子的枪手很厉害,咱们没和他们没交过手,遇上他们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大意。” 李老兵和小齐见铁山特别严肃,凌厉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明白铁山是担心,小齐说:“连长,你放心吧,咱们知道保护好自己,不会轻视他们的。” 太阳升到高处,风儿也似乎小了一些,铁山他们趴伏在山上,静静的等待着。但是长时间的趴在地上,身子就被冻的僵硬,手脚也是冰凉麻木,四个人就轮换着去后面的低洼处活动一下身子。 山下的村子里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看不见有一个人影出现,就连经常响起的鸡鸣狗吠声也甚是稀少。村子上空的太阳在移动,却是懒洋洋的十分缓慢,与铁山他们急迫的心情唱着反调儿。偶然看到有人走动,也是来外面抱柴火的,随后那家屋顶上的炊烟浓密一些,直到天上的太阳微微偏西,依然不见小鬼子或是警察出现。只是在村子更远处的田地里,从房屋树木遮挡后渐渐出现了几十只懒散的羊儿,羊群后是两个少年的身影。那两个少年看着也像是懒洋洋的,羊群移动的远了,俩人才慢慢的跟过去;偶尔有羊的叫声传来,声音也是缥缈的若有若无。 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铁山摸了下自己肚子道:“都饿了吧,咱们只能啃凉窝头了。” “咱们的窝头还能吃两天,得预备点儿了。”李老兵解开大衣,从褡裢里取出石头一样硬的窝头和咸菜疙瘩,拿出水壶晃了晃:“还行,没冻上。” 四个人默默的啃着冰凉的窝头,王排长看向铁山说:“小鬼子咋不出来呢?他们不会以为咱们还会进这个村吧?” 铁山道:“小鬼子想抓住咱们,不可能老实的待在村里,耐心等等吧,咱们着急也没用。” 太阳即将下山时,小齐指着村子的远端说:“哎,那边有人出村了,一个、两个。。。。。。一共八个人,三个鬼子,五个穿着便装的警察,就是看不清有没有小鬼子的枪手。” 王排长看向铁山:“他们大概是去那个牛角沟,咱们过去干掉这几个家伙儿?” 铁山从远处收回目光:“先等等,那边还有别的村子,不应该就过去这一拨儿人。” 几分钟后,从村子的近处又出来一群人,也是八个,三个小鬼子中,其中一人的枪上配有瞄准镜,五个便装的警察里,一人肩上扛着机枪,还有两人的身上背着鼓鼓的包。他们向铁山他们右侧的山沟走去,显然是想抄近道、翻山去山那边的村子。 四人向后缩回身子,王排长低声道:“他们翻山过去,咱们恐怕赶不到他们的前面,可惜了,看那两个警察背着的像是子弹和吃的。”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还有半个多小时天就黑了,快走,看看能不能赶到他们的前面,我记得咱们这个沟里好像有一个矮山梁,翻过去就是他们走的那条沟。” 四人快速的下到山沟,脱下大衣卷起来背在身上,就向山沟里跑去。铁山他们一歇未停的跑到矮山梁,上到山梁上,四人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好在山下不远处的小路上,还不见小鬼子和警察出现。 铁山喘息着看了眼周围的地形,指着一处突起的山坡说:“老王,你和小齐去那个山坡,我和老李去下边的那片岩石后,你们听我的枪声。都注意了,咱们争取速战速决,晚上还得去三岔口那边。” 话音落下,就隐约传来小鬼子的说话声,四人急忙分开向隐蔽点跑去。铁山和李老兵来到岩石后,还未喘息平稳,警察和小鬼子就出现在窄窄的田边小路上。俩人躲在岩石下,努力平抚着急促的心跳,待喘息稍稍平缓,俩人才小心翼翼的慢慢探出头,此时小鬼子和警察正走到距离俩人的最近处,只有五六十米的距离。背着狙击枪的那个小鬼子相当机警,边走边留意着周围,铁山俩人探出头时,恰好与这个小鬼子的眼神相遇。铁山飞快的伸出枪,瞄着小鬼子勾了一下板击就立刻缩回头,紧随着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头发飞过。 铁山身上瞬间涌出冷汗,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快趴下”提醒李老兵,这时,王排长和小齐那边的枪及时响了起来。铁山再抬起头时,身边李老兵的机枪也已“突突突”的冒出火舌。小路上的鬼子和警察没有隐蔽处可以藏身,片刻后就都被机枪扫射倒地,铁山向一个还在动的小鬼子补了一枪后,李老兵和小齐那边的机枪也停了下来。 四人来到小路上,查看了鬼子和警察都已死亡,把他们身上的钱物搜出,王排长背上一个包,看着满地的枪支,惋惜道:“这么多好枪,可惜了,咱们用不着这么多。” 铁山已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打开另一个包看了看:“这么多子弹,够咱们用一阵子啦。快点儿,把这些枪都带上,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能给他们留下。” 第76章 被困山洞 回到三岔口山上的洞里时,时间已接近子夜,四个人都是非常的疲惫。点燃火儿,王排长就靠在洞壁上:“今儿个可是太累了,我得先抽袋烟过过瘾。小齐,你把我背回来的包打开,里面有罐头。” 小齐听了从兜里摸着一盒火柴和一盒烟:“哎,王哥,我这有包洋烟和洋火儿,从小鬼子身子搜到的,便宜你了。” 王排长笑着的接过去,看了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小鬼子这洋烟里不知道放了啥?真香。”说着取过燃烧的枯枝,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烟,洞里立刻弥漫了烟草的香气。他盯着冒出淡淡烟雾的烟卷说:“闻着是挺香的,就是没啥劲儿,抽着不过瘾。” 小齐打开包,取出上面的烧饼,惊喜道:“有两样罐头呢,这个是猪肉的,咱们吃过,这是。。。。。。”他拿着罐头凑到火边:“上面有鱼,是鱼罐头。哈哈,咱们尝尝小鬼子的鱼罐头是啥滋味?”他把两样罐头各取出两盒放到火堆边,把烧饼放在罐头盒上。 李老兵已找回来药罐子,把带回来的冰块敲碎装进药罐,放在火堆的石头上,闻听拿起鱼罐头:“我看看,呵呵,还真是鱼罐头,我还没吃过呢,不知有没有腥味?” 王排上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屁股扔进火堆,吐出烟说:“是鱼,哪能没有腥味?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小齐见铁山拿着瞄准镜枪反复看着,问铁山:“连长,这叫啥枪?真像人们说的那么准?” 铁山说:“这个教狙击枪,以前我和营长去旅部时看过,听说是特别好使,这枪准不准也在人。对了,拿这把枪的小鬼子,枪就打的非常准,当时我开完枪就赶紧低头,他的子弹紧跟着就从我的头上飞过去,又快又准,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幸亏你们俩及时开枪,咱们又有机枪,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才顺利的干掉他们。” 李老兵向着小齐看过来:“是啊,那个小鬼子开枪太快了,我和连长抬头看见他时,他是背着枪的,发现我们俩,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开了枪,幸亏他当时瞄着的是连长,要是我,不死也得受伤。现在想一想,咱们今天是幸运,也亏得有这家伙儿。”说着,他拍了下身边的机枪。 四人说着话,吃完饭就熄了火,躺下睡觉。几个人都是太累了,先放哨的铁山也是功夫不大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中午。 去洞外方便回来,铁山完全清醒过来,他想起夜里自己没有叫醒接班的李老兵,懊恼的说道:“夜里放哨,我没叫醒老李就睡着了,都怪我。。。。。。” 王排长安慰铁山:“咱们都太累了,换了谁都容易睡着。” 李老兵理解铁山的心情,也安慰铁山:“连长,不能都怪你,我睡的也太沉了,以后咱们不管多累,都放好哨就是了。” 铁山感觉自已无话可说,他掏出怀表,见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便说:“咱们今天不下山了,好好歇一歇。” 饭后,四人坐在洞里闲聊,聊起昨天的事情,小齐说:“小鬼子刚来,就被咱们干掉了三个,还有那个枪手,呵呵,他们现在不一定气成啥样呢?没准,小鬼子现在正在那边的山上搜寻咱们呢?” 王排长看向铁山:“咱们又干掉了他们八个人,小鬼子一定是急于抓到咱们,他们要是出来搜捕,咱们干掉那个银生的机会就多些,就怕他胆子小、总是躲在村里不出来。” 铁山说:“银生的胆子不大,我现在是担心那个鬼子枪手,要是他也和死去的那个差不多,咱们几个都得千万小心。这次咱们能干掉那个枪手是机会好,他们没有准备。” 李老兵道:“明天咱们下山,先找机会干掉那个枪手就是,省的他。。。。。。” 洞口边的小齐忽然插话说:“连长,你快过来,那边的山梁上过来两个人,拿着镰刀和扁担,看着像是割柴的村民。” 铁山爬去洞口边,顺着缝隙向外看去,远处的山梁上,两个扛着扁担、手拿镰刀的人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铁山回身取过狙击枪,借助枪上的瞄准镜,观察了一会儿,把枪递给王排长:“我看这两个人像是警察,是来侦察的。都准备好,他们要是过来就能发现咱们,咱们留在外面的脚印呀、粪便呀太多了。” 王排长把枪给小齐:“盯着点儿他们,”回身说道:“看他们东张西望的样子,根本不是割柴的村民。连长,咱们把这两个家伙儿抓过来,正好问一问鬼子的情况?” 铁山想了想说道:“等一等,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抓他们好。这里地势高,就算这俩个家伙儿是附近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这个小山洞,再把这里暴露了,咱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先等等再说。” 王排长说:“但愿这两个家伙儿不知道这里有山洞,也别过来。” 铁山沉默下来,这时小齐收回枪说:“那两个家伙儿到山半腰了。” 三人凑到洞口边,透过缝隙看着山腰处的两人,因为距离尚远,只看到那两人的嘴巴在动,说话的声音却是听不清。那俩人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也没有向他们所在的上方来,而是直接走向他们左下方的山梁。 那两人在山梁背风处坐下来,顺着风,他们的说话声也便隐约传来:“。。。。。。半天啦。。。。。。看见人影。。。。。。这么多山沟。。。。。。” 另一个声音更低,只知道他们在说着话,却是听不清在说什么,铁山几个人屏住呼吸,也没能再听清楚他们说出的话。也许是因为风大,那两人只坐了一会儿,就翻过山梁去了。 小齐看着铁山:“我出去看看,这两个小子下山了没有?” 铁山扒大缝隙看了看,叮嘱道:“小心点儿,别只盯着那两个人。” 小齐出了洞,来到左边的山梁上,伏下身子接近山梁边,看见那两个人已下到山半腰,正在不急不忙的向山下走。目送那俩个下到山底,消失在视线外,小齐又向四周看了看,就返回了山洞。进洞后说:“那两个家伙儿下山了,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知道这个山洞。” 王排长说:“听那两个家伙儿说话,小鬼子上午在那边可能是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捕,没发现咱们,下午就派人来这边侦察,看样子附近这一带都有这样的侦察人员,咱们下山时,得防着点儿这帮家伙儿。” 李老兵作了个揖:“谢天谢地,幸亏咱们上午没下山。” 铁山点着头:“是啊,小鬼子一来就被咱们干掉了一个枪手,又被打死这么多人,岂能甘心?现在小鬼子和警察一定是更加戒备,对咱这样的陌生人防范的也会更严,我想,咱们明天也别下山,先躲一躲他们。” 王排长道:“小鬼子一定是急眼了,不抓住咱们不会甘心,在这儿里躲一躲也好。我看咱们白天也别出洞,也别点火了,晚上也得机灵点儿。” 说了一会儿话儿,王排长和李老兵先后躺了下去,几个人便闭上眼睛休息。洞子里一安静下来,外面时大时小的风声就越发清晰传进来,偶尔也夹杂有一两声悠悠的鸟鸣,听着也是特别的空朦、寂寥。 虽然不能点火,洞里依然很暖和,尤其是躺在柔软而又温暖的杂草上,很容易让人入睡,王排长和李老兵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铁山靠着洞壁坐着,虽说是闭着眼睛,但是没有一丝睡意。小齐看出他没睡着,说道:“连长,你躺下睡吧,有事儿我招呼你。” 铁山伸直腿,躺下后用大衣蒙住了脸,好长时间仍然是睡不着。他心里平静不下来,两个上山前来侦察的警察出现,说明小鬼子对他们的搜捕加大了力度,对他们的防范也会更严。种种迹象都在提醒他:想尽快的干掉银生怕是更难。。。。。。他的心情不由的又沉重几分。 尤其是距离过年越来越近,天气也冷,想要快些兑现对王排长他们的承诺,然后自已就可以悄悄的去奉天,现在看也不可能。。。。。。这让他焦急的心情就更加的焦燥。。。。。。脑子里也便立刻出现了严冰的身影,儿子金鸣和女儿金秋的影子也跟着出现,一副副亲切的画面交替映现,让他焦燥郁结的心情舒畅了一些。 想到严冰和孩子,铁山就恨不得马上飞回奉天,尽管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回奉天,无疑是给严冰和孩子找麻烦,可他还是想偷偷的回去见上她们一面。。。。。。 而远在奉天城的家里,又长了一岁的小金鸣,已有了铁山刚上学时的影子,他在无数次的问过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之后,像是突然间懂事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顽皮,还懂得了照顾妹妹。一次大姑去街上买菜时崴了脚,小金秋长时间不见姑姥姥就哭了起来,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姑父不会哄孩子,还是金鸣哄好了妹妹,直到上班的妈妈和受了伤的姑姥姥前后脚的走进家门。 晚上,严冰哄女儿睡着后,吹熄油灯想躺下时,儿子金鸣忽然说:“妈,我想爸爸了。” 严冰侧身看向儿子,借助窗子上透进来的月光,发现儿子也在看着她,倔强的小脸上还有泪珠在滚动。严冰一把抱起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她的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拍着儿子安慰说:“你爸爸也想咱们。。。。。。”说着眼里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流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儿子背上。 铁山走后,严冰在人前总是表现的特别坚强,即便是在家人面前,她也从没有露出过软弱。前些时,她在无意中得知铁山他们的义勇军已经失败的传闻,心中就说不出的恐慌;等传闻确认后,她也曾在两个孩子睡着后,悄悄的流过泪。只是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的男人还活着,也许会在某一天,铁山就会出现在她和儿女面前。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心中的信念也在一点点的溃失,此刻听到儿子说想爸爸了,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憋得很久的泪水开了闸似的流出来。。。。。。 哭出来后,严冰没想到儿子伸出小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妈妈不哭,我也不哭,爸爸说:男人不能哭。” 严冰努力抑制住泪水,她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的过于软弱,也不能尽情的哭,她要学会坚强,像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 第77章 鬼子调来狼狗 次日醒来,洞外十分的安静,平时总是呼啸的风儿也很是微弱,吹过灌木、树枝时只是发出轻微的抖动。早上的朝阳被一层阴沉的云翳遮掩,仅露出一点儿暗红色的光,死气沉沉的。过了晨时,那点儿死气沉沉的光也躲在了浓密的云层之后,天色就更加的阴沉昏暗,接近中午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王排长自洞外爬进来,笑着说:“谁有屎尿赶紧出去抖搂干净,一会儿雪停了再出去,脚印会特别明显,咱们要更加点儿小心了。” 李老兵拿起药罐说:“是啊,我得出去撒泡尿,顺便弄点儿雪回来,擦擦脸。” 小齐说:“多弄点儿雪,咱也借光擦把脸,精神精神。” 雪花飘飘洒洒,时疏时密的直落到午后,停下时山岭间已被一层洁白的积雪覆盖,从洞口望出去,银白色的山山岭岭仿佛静止般,显得特殊的宁静。铁山自洞口边转回身:“雪不算大,可是三两天怕是化不干净,咱们这几天都不能下山了。” 王排长说:“要是天气好,雪化的也快。连长,咱们这几天不愁吃的,你也别太着急。” 铁山明白急也没用,雪不化干净,冒险下山就会留下脚印,很容易让小鬼子和警察追到他们的行踪。虽然心里着急,他也不会拿兄弟们的生命去冒险。 在棉衣上翻找着虱子的小齐说:“正好下雪了,有水,咱们晚上洗一洗身子吧?” 铁山道:“好吧,洗洗身子也能舒服点儿。对了,晚上去下边的窝风处取雪,别弄的四处都是脚印,离着老远就能被发现。” 天黑后,四人洗过身子,舒服的躺在热烘烘的洞里,睡了个好觉,待到全都醒来时已是次日天光大亮。洞外依然是十分的宁静,只是风儿比昨天大了许多,虽然有明媚的阳光照射,天气却是更加的寒冷,待在洞里也能感觉到气温比昨天更低。 填饱了肚子,四个人便又或坐或躺的闲下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时间也似乎过的很慢。临近中午时,值哨的王排长说:“连长,你过来看,那边有警察上山来,哦,他妈的,还有个家伙儿牵着一只狼狗。” 铁山过去接过枪,从瞄准镜里看出去,见斜对面山梁那边的另一道山梁上,站着五个警察和一条黑色的狼狗。此时其中一人拿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向周围观望。铁山怕被发现枪口,把枪向后缩了缩,继续盯着手拿望远镜的警察,因为距离尚远,看不清警察脸上的表情。他把枪递给小齐:“你眼神好,盯着那个拿望远镜的。” 小齐接过枪,片刻后说:“他们在说话呢,哎,往咱这边的山梁来了。” 王排长看向铁山:“他们带着狼狗,要是从这附近走,很容易发现咱们,要不,咱们出去把这几个家伙儿干掉?被他们堵在洞里,就很难脱身了。” 铁山紧紧皱着眉头:“看他们的样子不会知道这个山洞,雪还没化,咱们现在出去,和被发现了再冲出去没啥不同,先等一等,看看他们会不会过来。先准备吧,把大衣都卷起来,被发现了跑时也能快点儿。” 王排长把水壶收进包里,恨恨说道:“他妈的,小鬼子这是加大了力量,非得抓住咱们不可啊,哪能甘心让咱们老实的躲在山上?” 洞外传来狗的急促叫声,小齐说:“他们惊起了一只兔子,不好,那只兔子向咱这边跑。” 铁山凑到洞口边,看到野兔下了山梁并没有向山下跑,而是顺着山梁下的缓坡向他们这边跑来,斜刺里跑向他们近处右侧的山梁。牵着狼狗的警察们也到了山梁上,狼狗跳着狂吠着,惊慌的兔子跑的更快,功夫不大就跑进右侧的山梁之后。 铁山接过枪,从瞄准镜里观察警察们的表情,看到那个拿着望远镜的警察在他们这个方向停了一会儿,就把望远镜移向别处。之后警察放下望远镜,与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他们就下了山梁,也顺着兔子跑过的缓坡向铁山他们这边走来。 王排长骂了句:“他妈的,这几个狗腿子是找死,还真过来了。”他对铁山说:“万一被发现了,你掩护,我先冲出去。” 铁山的眼睛没离开瞄准镜,压低声音说:“别急,他们要是跟着兔子的脚印过去,不一定能发现咱们,都别说话了,那只狗受过训练,很机警。”说着放缓呼吸,观察着越走越近的警察们的神态。 牵着狼狗的警察被狗拽着走在前面,距离铁山他们所在的山坡越来越近,过了缓坡,就循着野兔的足迹,被狼狗带着走向了铁山他们右侧的山梁。其间也有警察对他们所在的陡坡留意过,只是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痕迹,也是幸运,此时风儿是向着山的上方吹,铁山他们的气味飘不过去,狼狗的注意力又是集中在兔子的脚印上。 警察们在山梁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下山梁,而是拽着狼狗沿山脊走向更远处的山梁。看着警察们消失在山头后,几个人长出了口气,小齐说:“我去看看他们下没下山?” 铁山摆手说:“别出去,他们有狼狗,再说弄出了脚印,大白天的也没法扫。” 李老兵说:“幸好早上把脚印弄没了,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就是把这几个家伙儿干掉,咱们也躲不开他们的追击。” 王排长很是懊恼,说道:“看来我是着急了,小鬼子弄来狼狗,是想把咱们逼出去,正好赶上下雪,只要咱们一出现就躲不开他们的追击。他妈的,这几个警察不单单是来搜咱们,也可能是诱饵。” 铁山说:“天气这么冷,小鬼子和警察一定是急于抓住咱们,不一定啥时就会派人上山来;雪没化干净,咱们白天也别出洞去,忍着点儿吧。咱们吃的还够,这几天省着点儿,等雪化了,咱们就去远一点儿的集市,多买些好吃的,估计快过年了,咱哥几个也别亏待了自已。”说着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是心里却是焦虑的很。 王排长和李老兵看到铁山脸上的笑容,自然能明白铁山是表面上轻松,心中一定是特别的焦虑。是啊,很快就要过年了,王排长和李老兵两人、包括小齐,也都想家,想念自已的家人,只是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以免给铁山带来更大的压力。 小齐转回头说:“他们从那边最高的山上下去了。可惜呀,要是能把这几个家伙儿干掉,顺便弄来那条狗,烤点儿狗肉吃多好。”说着还吧嗒了两下嘴。 李老兵笑道:“哈哈,你是竟想美事,不过你这一说我还真馋了,这要是能有狗肉,蘸着盐水,再来半斤烧酒,啧啧。”他做了个喝酒的动作,一副陶醉的神情。 王排长哈哈笑起来:“我看你俩是都馋狗肉了,别着急,咱们再见到它就把它干掉,弄回来烤着吃。” 铁山也笑了,他说:“那条狗是祸害,咱们吃不着也得把它干掉。过几天去集市,看看能不能买到肉,再买点儿酒,咱们好好解解馋。” 随后的两天,又见到一伙儿警察带着狼狗上山来,他们在山梁上观察了一番之后,就向更远处的山梁走去。看着这些个警察像是在例行公事,却也给铁山他们带来心理上的压力。 山上的积雪,被阳光照射的阳坡上已经融化,露出枯黄的草,阴坡及阳光照射不到之处,依然被积雪覆盖着,但也仅剩下薄薄的一层。太阳早早的从远处的山梁上落下去,让这残留着片片积雪的山岭间,仅剩下瑟瑟的寒风,幽灵似的在山坡上、沟坳里乱窜,偶然间发出急促或是悠长的哨音,听着也是特别的瘆人。 铁山他们四人窝在洞里,虽然心中焦急,却也只能耐心等待积雪的融化。 。。。。。。 距离铁山他们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一户富裕人家的厅堂里,两个警察站在一旁,听着小鬼子的少佐和郑银生在哇啦哇啦的用日语交谈。小鬼子看上去神情暴怒,银生阴沉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媚笑,稍后,银生向两个警察翻译说:“少佐吩咐明天接着搜,这几个刁匪中可能有一个伤员,不会逃远,一定是躲在附近的山上,明天要扩大搜索范围。” 两个警察离开后,银生用日语对少佐说:“石田君息怒,这几个刁匪不可能总是躲在山上,等雪化了他们就会出来找饭吃,咱们现在有狼狗,又有擅长追踪的人,只要他们一出现,就躲不开咱们的追杀。” 石田少佐暴怒的脸色缓和许多:“郑君,不能小瞧了这几个刁匪,他们都像是经验丰富的军人,枪法好、行动时干脆果断。郑君,你们警察局对他们的身份调查的如何?” 银生:“这附近和城里,有不少人做过东北军或是还在当兵,但是还没发现与这几个人有关联。石田君,我怀疑他们不是当地人?” 石田少佐摇头:“不不不,郑君,我来时看过追剿他们的报告,这几个刁匪像是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才能很快的摆脱大日本皇军和你们警察的追捕。郑君,依你对中国人的了解,他们像是外地人吗?” 银生停顿片刻说道:“是不像外地人,可是。。。。。。也没有线索证明他们就是当地人。”银生刚到这里与铁山他们相遇时,看到的是铁山他们五个人。以他对人性的理解,要是这五个刁匪是外地人,杀了那么多的日本人和警察,应该早就逃之夭夭才对,没有理由还停留在这里和日本人纠缠。毕竟这里已被强盛的日军占领,几个零星的刁匪还想与大日本军人作对,等于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可是要说这几个刁匪是当地人,银生心里又有很多疑问,首先他就不能理解,这些个刁匪毫无顾忌的击杀日本人,击杀他们这些警察,就不怕被发现了遭到报复?并且给他们的家人带来麻烦?他在日本留学时就和石田十分熟悉,他知道,像石田这样的日本军人很多,他们可是相当狂妄、冷酷无情的。 石田少佐的脸色无比阴冷:“不管这几个刁匪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得快快的抓住,统统的处死。我要让中国人看到,帝国的士兵不能白死,与大日本皇军做对,死路一条。” 银生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略显阴沉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 第78章 被跟踪 又迎来新的一天,铁山他们醒来后,感觉洞外和以往一样,依然是十分的宁静,风儿也不是很大,晴朗的天空清澈碧蓝。没有了云翳遮掩的明媚阳光,已均匀的遍洒在山头和阳坡之上,淡淡的光芒,让这寒冷的山岭间多了一份暖暖的柔和之色。也许是因为有了暖阳的照射,几只出来觅食的山雀,兴奋的啾啾叫着、追逐着从他们的洞口外飞过。 李老兵自洞外方便回来,掩好洞口说:“今天暖和多了,看这样子,到晚上雪就该化的差不多,明天咱们就能下山。” 小齐立刻接道:“快化干净吧,躲在这儿小山洞里实在是憋屈,真不如出去多宰几个小鬼子、警察。” 王排长提醒道:“雪不化干净,咱们宁可晚一天下山,也不能把这里暴露了。” 铁山自然理解李老兵和小齐急迫的心情,他也着急,可是想到小鬼子弄来的狼狗,便说:“是啊,老王说的对,雪不化干净,咱们不能着急下山。现在小鬼子又弄来了狼狗,人手恐怕也更多,咱们得更加小心。那个狼狗是个祸害,万一它顺着脚印找到咱们这个山洞,咱们就得跑,还得再找住的地方。” 李老兵和小齐也都明白眼前的处境,只是长时间的窝在山洞里,心中难免焦躁。填饱了肚子,四人便又懒散的躺下来,无所事事的倾听着外面时急时缓的风声。 铁山坐在洞口边,不时的扒开缝隙看一看外面,有时也会掏出怀表看一看,可是时间并没有因为他的心情急迫而走的更快,反而像是迟缓的老牛,四平八稳的向前迈动着平缓的脚步。每看过一次表,铁山心里会念叨:“才过去半个点儿?”或是:“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到中午呢?”总是叹息时间过的太慢。 借着洞外露进来的光线,李老兵脱下棉袄,翻找起虱子。他抓住一个虱子在指甲上挤爆,自语道:“刚洗完身子,身上就痒痒,妈的,它倒是长的快。” 王排长受到传染,感觉腰间也有虱子在爬,就解开裤腰带侧着身子去找。抓住在爬的虱子放在指甲上,另一只手去挤时,虱子又掉回裤裆里,不由骂了一句:“他妈的。” 小齐看到这一幕,“哈哈”笑起来,说道:“王大哥,你这是。。。。。。那个谜儿咋说来的?”他歪头想了片刻,说道:“对了,篦大嫂、牙不好,森林小猪跑掉了;你这是——王大哥、手不好使,小猪掉进裤裆里。。。。。。” 王排长在小齐的肩膀上捶了一下:“滚一边去,别挡着亮儿。”说完往下褪了褪裤子,翻找起虱子。 小齐把脸凑近李老兵:“李大哥,这个谜儿的后边咋说来的?我咋忘了呢?” 李老兵笑咪咪的看着他:“想知道吗?哎呀,我也忘了。” 小齐看到李老兵戏谑的表情,愣了一下,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我把这个谜儿改一改,你们听着——王大哥手不好使,小猪跑进裤裆里,解开棉裤仔细找,气坏垂头王二哥。”说完靠在洞壁上,眼神瞄向王排长的裤裆,脸上是得意的表情。 李老兵大声笑起来,王排长伸出手在小齐的头上重重弹了一指,铁山也被逗的转回身笑了。笑后铁山说:“都别笑了,又有警察上山来,人还不少呢。” 几个人立即止住笑,小齐拿起狙击枪向外看去。王排长提上裤子,说道:“小鬼子这是急眼了,天天派人上山,不抓住咱们不甘心啊。”随后凑到洞口边,向外看了看回身说:“看见的人就有七个,太远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但愿他们别往咱这边来。” 铁山说:“先收拾吧,万一他们过来?咱们被发现了也能快些撤走。这些警察频繁的上山来,是想把咱们逼出去,难道小鬼子在这儿周围的村子都派了兵?还是有什么新的计策?”铁山说着看向王排长。 李老兵插话说:“他们能有什么计策?不外是趁着雪没化干净,想顺着脚印找到咱们,咱们先不下山,他们咋找?” 王排长说道:“咱们吃的快没了,总不能饿着肚子躲在山上吧?他妈的,我估计咱们要是出去,就是雪化干净,没有脚印,那个狼狗也能追踪到咱们。” 铁山沉思起来,他说:“是啊,那个狼狗善于追踪,还有那个鬼子的枪手,咱们行动起来肯定会更难。现在山下的情况不清楚,咱们再下山时。。。。。。” “砰”洞外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三人一同看向小齐,小齐回头说:“有一个家伙开了枪,不知道在打啥?” 铁山接过枪,顺着瞄准镜看出去,见远处山梁上的警察们对着一个方向像是在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就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随后他们的身影被山梁挡住。 铁山拽回枪:“别再把枪口探出去了,我看刚才那一枪是在试探,一定是发现有怀疑的地方,不想过去就开一枪试试。他们现在向咱这边走,一会儿过来,都趴下身躲着点儿洞口,防着他们开枪试探。” 十几分钟后,警察们陆续出现在铁山他们左侧的山梁上,肉眼已能看到狼狗张着的大嘴。警察们上到山梁上,先后坐下来休息,拿着望远镜的警察向四周观望。或许是这个警察来过这里,他向铁山他们的方向观察了一会儿,就把望远镜移向了别处。稍后,放下望远镜的警察与其他人说了一会儿话儿,他们就都起身,沿着山脊走向三岔口方向。 四人全都长出了口气,李老兵说:“谢天谢地,幸亏他们没过来,要是过来,没准就会发现我拉的屎。妈了巴子,还真得快点儿把他们的狼狗干掉。” 铁山问:“你没埋上?” 李老兵答道:“埋了啊,就怕狗鼻子灵,被它闻到。” 小齐附和道:“真是憋屈,咱们拉泡屎还得担心被他们发现。” 王排长瞪着他:“憋屈咱们也得忍着,这么冷的天气,被发现了,咱们上哪儿去躲?” 小齐挠着头说:“我就是感觉憋屈。。。。。。” 王排长转头看向铁山:“连长,看这天气,到了晚上雪就该化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明天下山?” 铁山心里有了决定:“好吧,咱们早点儿睡觉,后半夜就下山,去那个。。。。。。你和小齐去过的那个集市。”他看着王排长说:“咱们争取在天亮前走的远一点儿,把机枪也带上,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咱们不至于吃亏。” 小齐听到连长真决定下山,说道:“连长,我刚才是着急,你看,要是不合适?咱们不着急这一天两天。” 铁山说:“我不是看大伙儿着急才决定下山,你们想想,咱们明天或是后天下山,情况都一样。再往后推,小鬼子总是派人来搜山,咱们再没有了吃的,就没有力量和他们周旋,也没力气下山,所以咱们越早下山越好。” 王排长醒悟过来:“对啊,咱们越晚下山,形势对咱们越不利,还是早点儿下山。把大衣也带上,万一和他们打起来,咱们可能就回不来这里了。” 夜半过后,四人吃过饱饭,掩蔽好洞口就下了山。夜色漆黑,下玄的月色只发出一线浅浅的光,加上雪化后残留的薄冰,铁山他们到了山下时,摔了无数次的跟头。 山下更加的黑暗,铁山他们只能是大概的辨识了一下方向,喘息片刻就向前走去。漆黑的夜色下前行,他们尽可能的远离村屯,可是在过了一处略微隆起的坡地后,没想到前面几十米外的黑暗中是一村子,并有狗叫声突兀响起,跟着狗吠声就密集起来。 铁山他们立刻停下脚步,迅速的转身退回坡地之上,斜着向村子的远方快速离去。村内的狗叫声,也因铁山他们急促的脚步变得更加密集,以至于四个人走了很远,身后还有狗吠声传来。 急行了一阵,四人放慢了脚步,小齐说:“咱们好像没到过这个村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王排长说:“走错了也没关系,只要找到集市就行。” 地上的积雪大都已经融化,只在坑洼之处剩下星星点点的残雪,偶然一脚踩在上面发出“吱——”的声音,十分的微弱,却也在这静夜里听着特别的清晰。四人默默的前行,不久,就有悠悠的雄鸡啼鸣声自远处的村子传来,声音缥缈的若有若无。从他们的后方传来两声狗叫,让铁山他们驻足片刻后,四下里依然是一派宁静,四人便又迈步前行。 走在后面的小齐突然说:“等等,我听着后边好像有动静。” 几个人停下来,听了一会儿,李老兵说:“你是不是听错了,哪儿有动静啊?” 小齐犹豫道:“刚才,我确实听到了动静。” 铁山没听到有什么异常,他向后面看了看说道:“走吧,都留意点后面,等天色稍稍亮点儿就能知道有没有人跟踪。” 走了一会儿,王排长紧走两步靠近铁山:“后边真像是有动静,找地方确认一下吧?” 铁山边走边说:“好,一会儿我和老李停下,你们俩继续走,” 四人稍稍加快了脚步,在一处矮坎下,铁山和李老兵趴下身子,伸出枪盯着来时的方向。几分钟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铁山和李老兵瞪大了眼睛,虽然还看不到人,却已能听出脚步声是由多人发出。 突然,“汪汪”的狗吠声响起,随后,铁山和李老兵就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只狼狗蹦跳着,努力的想要挣脱身后主人的揪拽,冲着铁山俩人的方向狂吠。 黑暗中看不清有几个人,铁山也来不及多想,瞄着狼狗就开了一枪,紧跟着李老兵的机枪也“突突突”的射过去一梭子子弹。狗吠声戛然而止,随后就有一闪一闪的火光出现,跟着就传来“砰砰砰”的枪声。 铁山和李老兵开过枪就离开矮坎,弯着腰向王排长俩人的方向跑去。追击者失去目标,子弹大都倾泄在矮坎处。四人汇合后,铁山说:“没看清他们有多少人,快走,等一会儿再改变方向,不能让他们轻易追到咱们。” 身后零乱的枪声响了一阵,不见回击就停下了,铁山四人急行了十几分钟,就改变方向,偏向右侧行去。 急行了一会儿,天空就有了一丝亮色,繁多的星星已渐渐隐去;远远近近的村庄里,雄鸡啼鸣声多了起来。铁山他们的前方也出现了山的轮廓,虽然看不清离山还有多远,但是只要靠近了山,小鬼子和警察追上来,他们也能快速进山摆脱追击。 在一处土坎下,四个坐下来休息,李老兵往下揪着眉毛、胡子上结的霜,边说:“他们没了狼狗,不知还能不能追到咱们?” 小齐道:“小鬼子不可能就弄来一条狗,没准还会调来狼狗的。” 铁山说:“你说的对,他们可能还会调来狼狗,咱们现在还没摆脱他们。” 此时东边的天空已出现曙光,黎明前的黑暗已褪去大半,前面的那座山也变的清晰起来。山不高,也没有峰,只能说是个高高的土包。在土包前,随着黎明的到来,一个小村子慢慢的显现在铁山他们的眼前。 第79章 李老兵受伤 看着眼前的小村子,王排长说:“咱们从下山来到这儿,也就走了二十多里路,这里别再有警察?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快离开这里。” 铁山道:“好,趁着天没大亮,咱们从那边绕过去。” 四人绕过村子,天色就已然大亮,回头去看,小村子的上空已升起袅袅的炊烟。李老兵拍了下肚子说:“家家都生火了,唉,咱们要是没被发现,正好可以进这个村子弄口热饭吃,我现在最想吃碗黏糊糊的高梁米粥了,有咸罗卜条就行啊。” 小齐说:“瞧你那点儿出息,要是能来上一碗豇豆煮的高梁米饭,再配上一大碗猪肉、粉条,还有血肠、冻豆腐炖酸菜,哎呦,那才叫香呢!也解馋。” 王排长巴哒着嘴说道:“瞧你俩说的,把我说的都流口水了。” 铁山明白大伙儿是都馋了,笑着说:“我看大伙儿是都馋了,要是今天碰不到集市,咱们就找个大户人家儿,让他给咱们弄一顿,咱们给他钱就是了。” 转过土包似的山,太阳已升了起来,又是个晴朗的早晨,碧蓝的天空无一丝云彩,衬得这冬日的阳光也有了丝丝的暖意。土包似的山脚延伸出去很远,走在山脚边,小齐说:“咱们大概是走错了,王大哥,我记得上次咱俩过来时,没见过这个土山。” 王排长向四周看了看:“是没路过这里,哎,那边有个拾粪的老头儿,咱们过去问问?” 右前方百十米外的山脚下出现一条小路,小路上,一个佝偻着身子,肩上挎着粪箕子的拾粪老者,慢悠悠的走着。四人下了山脚,向小路上的拾粪老者走去。老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铁山他们,布满褶皱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就转过头儿去,快速向前走去。 铁山紧走几步追上老者,侧着身子问:“老大爷,您别怕,向您打听一下,这附近哪儿有集市?” 老者停下脚步,浑浊的双眼看着铁山,说话缓慢:“咱这里没有集市。” 铁山笑看着老者:“大爷,我们不是胡子,是打小鬼子的,我们想去集上买些东西,请您告诉我,哪里还有集市?” 老者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亮色,似乎精神了许多,他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有个李家堡,今天是集市,离咱这里有十六七里路呢。” 铁山向老者说了声:“大爷,谢谢您。”便和王排长三人向前走去。不想,身后的老者又叫住了他:“后生,”老者走近铁山,抬起手指着远处:“后生,看到那个山吗?”见到铁山点头,老者接着说:“那个山下有条毛毛小道,沿那条小道翻过山梁,顺着小道走出山沟,就看到李家堡了。从那里翻山过去,能少走六七里路呢。” 铁山从老者苍老的脸上看到真诚,弯腰给老者行了一礼,道谢后转身离开。他们沿小路前行了一会儿,遇见岔路就拐向老者所指的山梁方向。此时太阳在渐渐升高,视线所及已能看到出外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有和铁山他们将要相遇的,也是慌张的躲开他们,直到走出去很远还在偷偷的打量他们。 王排长感慨道:“咱们这一身打扮是够吓人的,都远远的躲着咱们,想打听一下情况都不成,怕是真把咱们当成胡子了?” 李老兵把扛着的机枪换了肩,说道:“看他们的眼神,就是把咱们当成了胡子。” 铁山道:“他们都是本分的村民,不能怨他们,看到咱们这个样子,无论咱们是不是胡子,谁也不敢接近咱们?要怨也是怨小鬼子,他妈的。。。。。。”铁山愤愤的骂了一句,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向前。 上到一处高坡,王排长回头之后骂道:“他妈的,这些狗腿子倒是追的快,连长,你看?” 铁山转过身,看到他们经过的那个土山前,十来个便装的骑马者打马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再向后看,还有步行的警察和牵着狼狗的日军,距离更远,看不真切人数,不过,前方的马队,距离铁山他们已不足二里。 铁山回身见离着进山也有将近两里的路程,就是使劲跑也快不过马匹,不可能在马队追上他们之前跑进山,就说:“快跑,我和老李在那几棵树下挡一挡他们,你和小齐去前边找地方。” 到了那几棵孤零零的枣树下,铁山对李老兵说:“你打他们的马,别怕浪费子弹。”说着话的功夫,马队已进入两人的射程。铁山瞄着冲在前面的马上之人开了枪,随着马上之人中枪落地,李老兵的机枪也“突突突”的射过去一排子弹,紧跟着就有四五匹马翻滚着倒地,后面的四五个人见了急忙打马往回跑。 一个倒地的家伙儿起身想跑,被铁山开枪干掉后,其他的倒地之人急忙趴在地上或是躲在死马后,不敢再动。铁山挥了下手,俩人起身向后跑去。前面的王排长开了一枪,躲在马后想反击者就不敢再露头儿,让铁山与李老兵顺利的撤后。四人交替掩护着撤到山边,寻找上山的小道。 上山的小道崎岖弯转,十分的利于他们撤到山梁之上,可是到了山梁上,四个人的心里就凉了许多。因为山梁后,向右,顺着小道走就出了山沟,沟外是那个老大爷说的李家堡,眼下的形势让他们不敢出山。而向左是弧行的更高的秃山,山坡上只有低矮的荆棘杂草随风摇曳,看上去光秃秃的一览无余。对面是弧形秃山的延伸,看着更高也更不好走。 王排长看向铁山:“怎么办?就这一条路。。。。。。” 铁山挥了下手:“走,先下山再说。” 四人快速的下到山底,跑向山沟外,而身后的山梁上,也响起狗的叫声,因为地势,山梁上的小鬼子和警察开了几枪,就顺着小道追下山。 山沟不长,越向外越宽,且出现了农田。快出沟时,在他们的左侧出现了另一条山沟,四人观察了一下,就穿过农田跑向侧面的山沟。山沟里很窄,没有农田,沟也不长,跑了一会儿就没了路。匆匆的选了坡度较缓之处,铁山他们就向山梁上攀爬。 长时间的跑路,四个人都是腿脚疲软,又是上山,速度就缓慢下来,刚到半山腰,小鬼子和警察就追到了山下,紧跟着就有子弹向他们射来。 四人各自找好地形,蹲下身准备反击。铁山趴在一巨石后,瞥见王排长和小齐位置不利,急忙喊道:“老王、小齐,你们俩快去老李那儿,从他那边上山,我挡一挡就走。” 铁山对着山下暴露在外的警察开了两枪,立即招来猛烈的反击,小鬼子、警察射来的子弹,打在他身前的巨石上火星四溅,纷飞的石屑打得他脸上生疼。铁山没有急于反击,他把枪口移到巨石下,从瞄准镜里寻找鬼子的枪手和狼狗。还未找到目标,一颗子弹就击打在他枪口旁的巨石上,被巨石崩起从他的脸颊边飞过,在他的帽耳上穿了一个洞,猛烈的冲击力把他的头向后拽着,另一边的帽耳就横在脸上。铁山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就向下挪了下枪口,拔开帽耳就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瞄准镜里只看得见一个日军的半边身子,铁山立刻瞄准、开枪,随后就不敢再耽搁,爬着来到山坡低洼处,急忙向山梁上撤。上到山梁,铁山未等喘息平稳,就跟在三人的身后,向着山的左侧跑去。 跑动中铁山才看清,山的右侧,远远的山下是个较大的村子,大概就是那个有集市的李家堡,他们自然不能去往那里。左侧沿着山脊下的山坡向前,四五百米外是又一道稍高的山梁,山梁的那面是咋样的情形看不见,眼前的形势逼着他们只能是跑去那里,期待那边有更多的山,让他们能够摆脱追击。 可是眼下他们必须尽快的跑上那个山梁,否则就要直面小鬼子和警察的枪口。这时太阳已升起很高,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他们浑身是汗的身体更觉疲惫,但是却不敢放慢脚步。 好在小鬼子和警察也累,上山的速度不快,等他们上到山梁,追过来时,铁山四人已快上到那边的山梁顶。 “砰砰砰”的枪声过后,李老兵痛苦的哼了一声,抱着大腿窝在地上。铁山过去捡起机枪,和王排长架起李老兵向山梁上撤,小齐已架好机枪开了火,掩护铁山他们向上撤。小鬼子和警察的火力被压制,铁山和王排长架着李老兵顺利撤上山梁,等到小齐撤到山梁上时,他的一只手上也满是鲜血,仅用一只手抱着机枪。 见到小齐也受伤了,铁山和王排长俩人担忧的脸色更甚,心情更糟,只好先处置伤重的李老兵。李老兵是伤在大腿膝盖处,涌出的血已湿透了棉裤,因疼痛脸腮抽抽着、紧咬的嘴唇不停的抖动。他牙齿打着颤说:“我。。。。。。又连累大家。” 铁山看得出李老兵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李老兵,抓着李老兵胳膊的手用力握了握,算是安慰他。王排长手脚麻利的解开大衣,与小齐抻起大衣挡着风,铁山就急忙解下李老兵的棉裤,用棉衣里面撕下的布条紧紧的绑住李老兵的大腿,缠了好几层,还是有血洇出来。。。。。。 处置好李老兵,铁山又抓紧给小齐缠绑好受伤的手臂,见爬去山梁前的王排长没有开枪,才有机会打量下山梁后的地势,心也瞬间凉下来。光秃秃的山梁上,风儿更大、也更冷,吹得出过汗的身子早已凉下来,可是看到山梁后的地势,铁山的心情就更加沉重,感觉风儿也更加的寒冷刺骨。他转回身恰好与王排长的眼神相遇,俩人谁都没有说话,铁山却是明白王排长也看过了山梁后,清楚的知道了眼前的形势。 铁山脸色铁青,他坐下来取下机枪弹匣看了看,说道:“老王,一会儿把他们放近了打。” 王排长点点头,拽过包,取出子弹压进机枪弹匣里。 小齐挥了下没受伤的手说:“我没事,还能打枪。”说完想起身。 王排长向他摆了下手:“你歇着。”他压满子弹向边上爬了爬,把机枪架在一块凸起的石头旁,回身又把长枪拽过去,放在一边。 山坡上的小鬼子和警察很是谨慎,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前冲,而是一边打着枪,一边缓慢的向前,距离铁山他们越近,脚步越是谨慎缓慢。 第80章 僵持在山顶 铁山趴在山顶上,望着山坡前越来越近的警察,却没看到小鬼子,就向更远处的山梁方向看去,仍没发现小鬼子的身影。他又看向四周,心里念道:“他们别是从那边包抄过来吧?”想着便对王排长说:“没看到那几个小鬼子,我去那边看看。”铁山手指着他们同一道山梁的右侧。距离他们这里三四十米处,那一段儿山梁地势稍低,不过山梁那边的情形就看不见。 铁山退后,背上狙击枪,提着机枪就跑向山梁右侧,俯下身子刚来到梁顶前,嘴里就骂了一句:“他妈的,一定是有狗腿子警察带路。”骂完疾快的趴下身,伸出枪对着急行在前面的警察就开了枪。随着中枪的警察倒地,后面的小鬼子、警察急忙趴下身,寻找隐蔽点。牵着狼狗的小鬼子,用力的想把吠叫的狼狗拽到石坎下,一声枪响过后,狼狗蹦跶了一下就倒在地上,张着大嘴发出“呜呜”的闷叫声。 铁山再想开枪,小鬼子、警察的子弹就射了过来,打得他身前土石纷飞。铁山急忙缩回身,翻滚着爬到一旁的山石后,拽下狙击枪对着暴露出来的鬼子和警察一枪一枪的勾动板击,一阵急促的机枪子弹射来,铁山不得不停下射击,把头缩在山石后。 王排长那边也响起“突突突”的机枪声和“砰砰”的枪声,不用想,那是小齐也开了枪。铁山无暇去顾那边的情形,趁着机枪停顿的间隙,寻找前面的机枪处,并瞄准小鬼子的机枪手和他身边的人“砰砰”的开了两枪。小鬼子机枪哑火了,也让其他的鬼子、警察不敢起身向前,只能躲在掩蔽之处,对着上方的铁山不时的开上几枪,虽然对铁山够不成致命威胁,却也让铁山无法顾及到王排长那边。 王排长这边的情况也和铁山那边相似,只是更好一些,因为是居高临下,山坡上的警察不敢露头,所以只要盯住他们就行。而山坡上的警察,虽然人数占优,也只能是躲在岩石或是坑洼处保命要紧,因为附近的几具同伴尸体,还有受伤者痛苦的哼叫已让他们胆寒。 李老兵躺在地上,身下和身上都被大衣包裹着,可是不断增多的失血,又是在这冷风飕飕的山梁上,身子已打起哆嗦,神志开始恍惚。 王排长回身看到李老兵的样子,挥了下手势,让小齐盯着点儿山坡,就起身来到李老兵身边。他伸手摸了下李老兵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滚烫,就去拿过包取出水壶,却是打不开壶盖,发现已经冻住了。王排长又翻出另两个水壶,也是都被冻住了,倒不出一滴水来。 王排长看了眼铁山所在的山梁,听到那边传来的枪声,他那被汗水和尘土侵蚀的脸上忧郁之色更浓。他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叮嘱小齐一句,就拿起枪向铁山那边跑去。 铁山躲在山石后,不时的看一眼下方,没看到小鬼子、警察起身,就没有盲目开枪。有一会儿没听到王排长那边的枪声了,他对着一个露出半个头、正在开枪的家伙回了一枪后,挪身向后想去看看时,王排长正好跑过来。 铁山急忙问:“山坡上的警察撤了?” 王排长在铁山身边趴下身:“没撤,这帮狗腿子都躲起来了,不敢冲,也不撤退。你这边咋样?” 铁山说:“和你那边差不多,僵在这儿了。妈的,这对咱们可不好,时间长了小鬼子就能派人增援。”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叹气说道:“现在才中午,离天黑还早,咱们得挺到天黑才好下山。哎,老李咋样?” 王排长叹着气说道:“不太好,我来时摸过他的头,烫的吓人。” 铁山问:“没给他水喝吗?让他降降温。” 王排长说:“水壶都冻上了。” 铁山开了一枪后说:“老王,去点火儿吧,赶紧让老李喝上水,别让他睡着。咱们也该填填肚子,喝口水了,没有劲儿可冲不出去。” 王排长心里十分的清楚,山梁后的坡度那么陡,即便李老兵不受伤,想顺利的下到山底都难,何况山下还是无遮无挡的大片农田?从小鬼子和警察的角度考虑,不可能不向上这边调派人手,估计现在的山下已布置有足够的人手在等着他们。而他们想要带着受伤的李老兵顺利的冲出去,无疑就更加艰难,不过现在这形势,也只能是等到天黑再说。王排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点火儿,吃完就过来替你。” 。。。。。。 山下的一处田坎下,小鬼子少佐石田举着望远镜向前面的山上观察着,银生与几个日军、警察站在他的身后,一个小鬼子的身边还蹲着一只狼狗。望远镜里出现的一股浓烟,让石田平滑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望远镜,叽哩咕噜的对着银生吼道:“你的那些个警察废物,都是废物,那么多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刁匪,还让他们在山上点起火儿。混蛋,通通的混蛋。” 银生看到山上升起的烟火儿,他清楚那烟火儿不是他的手下弄的,一定是那几个刁匪点起的,他们或许是在烤东西吃。想着他那阴沉的脸色出现尴尬之色,说道:“石田君息怒,我再派人上山支援,您看,是不是让宫崎君也过去。” 那个背着狙击枪的鬼子宫崎很狂,他向银生耸了耸肩,脸上掠过浓浓的不屑神情。 石田难看的脸色不见好转,且更加难看的要发怒:“郑君,你能保证把这几个刁匪消灭在山上?” 银生尴尬的脸色更显尴尬,他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那几个魔鬼一样的刁匪消灭在山上。 石田缓和下语气:“区区四五个刁匪,被我们几十人围住,再不能把他们灭掉,传出去,郑君,你我的脸皮就该丢到太平洋里去了。” 银生尴尬的脸色已是阴郁无比,他回身对一个警察吩咐了几句,看着那个警察跑远,再转回身时,脸上的尴尬之色才算稍稍消失一些。本来在听到发现刁匪的消息时,银生是信心满满的,笃定这一次一定能够奸灭这几个刁匪,可是两次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的信心倍受打击,对能否歼灭这几个刁匪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伴随着恐惧心态的滋生,他对铁山他们的恨意也更浓。原本他还想在春节时,带着夫人和孩子高调的回趟老家,享受一下衣锦还乡的愿望怕是难以成行了。。。。。。 。。。。。。 山梁上,李老兵喝过了水,在王排长的劝说下,吃了块烧饼,神情好了一些。铁山被王排长替换回来,看到李老兵挣扎着想坐起身,急忙跑过去扶他躺下去,顺手摸了下李老兵的额头,说道:“老李,你身子太热,要多喝水。”并拿起火堆旁的水壶递给他。 李老兵接过水壶,没有喝,说道:“连长,我这样。。。。。。唉,你们赶紧下山,别管我了,再不走,大伙儿都得陪我困在这儿。” 铁山咬着烧饼说道:“老李,你别瞎想,坚持一下,等天黑咱们就下山。” 李老兵一只手摸向伤腿,说:“我这伤。。。。。。只会拖累大伙儿。” 铁山拿起水壶的手放下来,瞪大眼睛看向李老兵:“老李,咱们是兄弟,说啥拖累?你放心吧,咱们一定能冲出去。” 正因为是兄弟,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战的兄弟,李老兵才不想拖累大伙儿,更不忍心看到因为他的拖累,把大伙儿带进更危险的境地。他是个老兵,自然清楚眼前的处境,也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说服不了铁山,但是在心里已渐渐有了个清晰的决定。虽然在决定清晰的刹那,他心里有过恐惧和渴望,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还是释然的下定了决心。。。。。。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挨到天黑,别再昏迷。。。。。。 王排长那边的枪声忽然密集起来,这边山坡上的警察也打起了枪,铁山急忙爬到小齐身边。小齐回了一枪后,山坡上就隐隐传来一声嚎叫,其他想动的警察又都缩了回去。 铁山看了眼山坡,见警察们不敢再动,把机枪留给小齐,就退后向王排长那边的山梁跑去。刚一上到梁顶,就有子弹在他的头顶上嗖嗖飞过,铁山立即趴下身,爬向王排长右侧的山石前。铁山小心翼翼的伸出头,看到远远的山脊上有两挺机枪在射击,显然是新增援上来的,稍近一些原本被压制在山脊上的小鬼子、警察,在侧后方机枪的掩护下,利用山石和地势慢慢向前挪动。而王排长看不到挪动的小鬼子、警察,他被两挺机枪的火力压制住,只能是找机会还上一两枪。 铁山瞄着冲在最前的警察开了一枪,就把枪口快速的移向后方的一挺机枪,并快速的扣动扳机。两声枪响不过片刻,就招来另一挺机枪急促的弹雨,压制住铁山,他不得不缩回身,把头紧紧贴在地上,任凭纷飞的火星、石屑溅落在帽子上、脖领子里。 王排子也在机枪子弹转移后,迅速开枪打哑了另一挺机枪,山梁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向前挪动的鬼子和警察也都老实的缩回去躲在石后、坎下,不敢再动。 铁山和王排长俩人相互看去,给对方送去安慰的眼神,只是这份宁静不过片刻,远处山脊上的两挺机枪又响了起来。铁山两人也便打起精神,找准机会还击,场面又僵持起来。 打打停停中,太阳慢慢的西下,当只剩下他们所在的山梁还沐浴在夕阳晚照下时,这枯黄色的秃山梁上,也透出那么一丝丝别样的凄美。就像那圆圆的落日,看着一点儿也不刺眼,却是殷红殷红的,散发出的绚烂光芒分外的柔和、朦胧旎人。 只是这枪声,刹了这绝美的景致,当落日完全隐去,远处不时冒出火舌的机枪阵地也开始变得模糊,铁山挪到王排长身边,说道:“天快黑透了,老王,把机枪给我,你带老李和小齐先下山,我过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王排长看着铁山,张嘴想说什么,不过张开了嘴却没说出来,颓然的吐出一口气后把机枪推到铁山身边,之后便缩着身子向后退去。起身时又停下看向铁山:“连长,别和他们纠缠。” 铁山回身点点头,给王排长送去放心的眼神,之后向前侧面爬了爬,此刻,从这里还能朦胧的看到这边上山脊前的大概情形,有人走动也能够发现。而远处小鬼子、警察的机枪也停下了,但是没有人敢起身,静默一阵后,有说话声传出,才见有两个身影从山石后出现,缓慢的向前移动。铁山瞄向前方的身影开过枪,就迅速转移枪口,只看到这个身影已伏下身去,就没再开枪。被铁山开枪击中的那个并未死去,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发出压抑着的闷哼声,也给其他想起身前冲鬼子及警察带去极大的压力。 时间在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小鬼子、警察不见前面出现枪声,又有人起身向前挪动。铁山的枪口已瞄准了一个起身者的头部,勾动板击时又把枪口移向他的身子,“砰砰”的两枪过后,就隐约的听到有惨叫声传来。铁山立即把枪口挪向远处的机枪,对着火光之处开了两枪,就迅速的退后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提起机枪向后跑去。 第81章 庄重的军礼 铁山跑向山顶,半路上就看到小齐还在盯着山坡,王排长扶着李老兵在对他说着什么。铁山跑到王排长俩人身边,与王排长对了一下眼神,就蹲下身看向李老兵,见李老兵的脸色已是十分的苍白,说出的话因为身体颤抖而变得断断续续:“连长。。。。。。你。。。。。。老王,带着我,咱们。。。。。。都跑不了。” 铁山打断他:“别说了,老李,没时间了,我背着你,咱们得赶紧下山。”说着准备扶李老兵起身。 李老兵抓住铁山的手:“连长,我知道,这次。。。。。。伤的太重,没。。。。。。没法治,你们快走,别。。。。。。别磨蹭了。”他抖着手拔出怀里的短枪:“给我留点儿。。。。。。子弹,你们。。。。。。叫小齐。。。。。。快走。” 铁山和王排长相互看去,都是说不出话来,俩人都明白李老兵的伤势,也都清楚李老兵留下意味着什么。枪声停止,小齐也跑了过来,同样不知道该说啥,三个人围在李老兵身前,一时静默下来,时空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李老兵看着三人安慰说:“你们别耽心,我。。。。。。我也怕死,等。。。。。。天黑;我就。。。。。。爬去那边。。。。。。山坡下,你们。。。。。。等安全了,再来找我。” 王排长从包里取出一些子弹,一壶水和仅剩下的两个烧饼,李来兵接过水壶揣进怀里,说道:“把饼分。。。。。。分吃了吧,你们好。。。。。。有力气。” 王排长犹豫了一下,把两张烧饼掰成四份,一人一块。铁山把半块饼子揣进衣兜:“不说了,老李,只要我们仨有一个人活着,就马上回来找你。” 王排长把身上的长枪放到李老兵的身边,拍着李老兵说:“你。。。。。。小心,我们走了。” “李大哥。。。。。。”小齐握了下李老兵的手,李老兵抬起手推着他:“别。。。。。。别磨蹭了,快。。。。。。你们快走。” 三人发现李老兵的情绪特别平静,只是没时间多想,铁山张了下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率先转身向山梁后走去。到山梁边,铁山又停住了,跟上来的王排长和小齐也停下身,随铁山一同转身,三人给李老兵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山梁后的坡度异常陡峭,每下去一米都要小心翼翼,遇到险峻之处,三人就解下裤腰带连接后,再一点点的向下挪,压后的王排长就只得滑下去。天色完全黑下来,漆黑的夜空里,繁星倒是睁开了晶亮的眼睛,只是那一点点星光照不清几米远,让铁山他们下山的速度就快不起来。 山梁上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几分钟后又稀落下去,三人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一下,才又向山下小心移动。 远处的山下忽然有一堆火光升起,过不一会儿,在他们左侧和右侧的山下,也各生起了一堆篝火儿。铁山他们虽然预料到了小鬼子和警察会在山下堵截,但是看到在这片不大的山下就布置了三处,暗处还有没有尙不清楚,心情都是异常的沉重。 山上的枪声又紧了起来,说明李老兵还在与小鬼子、警察交火儿,三人的心里都明白,李老兵生还的希望几乎是微乎其微。 小齐道:“妈的,这是不给咱们留活路啊!连长,下山后咱们向哪边冲?” 王排长也看向铁山,铁山说:“先向下走走,别弄出动静,要是被发现了,下去就向右边冲,那边距离山更远,他们防守的人可能会少些。” 三人又向下移动,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来,可是在快到山下时,还是引来中间的火堆处狼狗的吠叫,“汪汪”的叫声一声紧是一声。 三人不再怕弄出动静,连滚带滑的向下去,好在越接近山下坡度越缓,有些地方还能跑上几步。 “哒哒哒”的一阵枪声响起,三人立刻蹲下身,铁山说:“别开枪,他们这是瞎打,走,别弄出大动静。”说完向着火堆方向看了一眼,走到距离山下还有几步时,铁山停在一块山石后,放下机枪,取下背上的狙击枪,一边对王排长俩人说:“我把那个狼狗干掉,你们俩先下去,我开完枪就走。” 看到王排长和小齐下到山底,铁山瞄准吠叫不停的狼狗勾了一下板击,瞄准镜里看到火堆旁的狼狗蹦了一下就倒了下去。铁山微微移了一下枪口,想对牵着狗的小鬼子再开上一枪,瞄准镜里就出现一束火光,铁山立刻感受到一颗子弹从他的右肩处飞过,随即肩臂上发出火辣辣的疼痛。铁山条件反射般的缩回身,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抱起地上的机枪就向山下跑去,这时才感觉自己是庆幸,刚才这一枪只打在他的肩膀上。 他所在的山石处,及山石周围立即遭到密集的弹雨覆盖。铁山几步跑下山,跟在王排长和小齐的身后,向右侧两个火堆的中间处冲去。跑动中,三人尽可能的弯下身子、放轻脚步,以避免遭到狙击的枪弹。王排长跑在前面,凭着经验和白天对山下的依稀记忆,总是带着俩人跑在低洼处。 夜色下,看哪里都是一片黑暗,又没有了狼狗的吠叫,小鬼子、警察等于是失去了眼睛,打了一阵子枪,不见反击,就派出人围向山坡边。 枪声一停,王排长也是机警的放慢脚步,紧接着就挥了下手,窜向一处土坎下,小齐和铁山也是迅疾的跟过去,趴下身子。稍后就有脚步声传来,停住,对着可疑之处盲目的开了些枪,也有子弹从铁山三人的身上飞过,三人只能忍着,不敢开枪还击。警察们没发现目标,也没有仔细搜,嘀咕了几句,就向远处走去。铁山三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这些警察,看到他们离开,才长出了口气。 远远的左侧也响起枪声,大概也是警察在对可疑之处进行试探,随后就归于沉寂。山梁上也没再有枪声传来,不知道李老兵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阵亡?眼下,铁山三人则是抓紧时机,利用夜黑的掩护快速离开。 铁山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就隐隐传来小鬼子哇啦哇啦的咆哮声,几近疯狂,在静寂的夜色里传出去很远。 漆黑的夜色下,分不清东西南北,铁山三人只是向前走着,没有人打破沉默,他们也没有目的地,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前方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偶尔有几点儿昏暗的灯火儿出现,并伴随着三两声无精打采的狗吠,也被他们机械般的躲开去。 夜色下的星空倒是澄澈的很,无数的繁星,密密麻麻的拥挤在天幕上,争先恐后的眨动着晶亮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铁山三人前行的脚步。相反,那弯弯的弦月倒是沉静了许多,仅在那远远的山顶上露出一线朦胧的光,像个娴静的淑女。 不知道走出去多远,饥饿让三人的肚子发出抗议声,三人就在一处土坎下坐下来休息。发现水壶又被冻住了,只能干噎着吃下各自的半块饼子。走路时还不觉得冷,坐下来稍过一会儿,铁山就感觉冷风顺着领口、袖子口不停的钻进来,身体不由打起了冷战。 王排长和小齐解下背着的大衣,想到铁山的大衣留给了李老兵,王排长就靠近铁山说:“咱俩披着。。。。。。咦,连长,你胳膊受伤了?” 铁山说:“没事,我感觉是擦破了皮。” 王排长想从大衣里面撕下布,铁山按住他的手说:“先不用,一会见到村子咱们就进去,多弄点儿吃的,别再像今天。。。。。。老李。。。。。。唉!但愿他能躲过去。” 王排长和小齐不知说啥好,俩人心里都清楚,依照今天的形势,李老兵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只是铁山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当然了,王排长和小齐的心情也和铁山一样,也希望出现奇迹。。。。。。 王排长把大衣推给铁山:“连长,你穿上吧,我看你好像打哆嗦了?” 铁山感觉自己身子发冷,就没再推让,接过大衣穿上说:“咱们走。” 来到一个小村边,三人放轻了脚步,还是招来村里狗的吠叫。王排长看向四周围,之后凑近铁山说:“咱们好像是来过这个村子?” 铁山也觉得有印象,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个窄窄的冰河,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次给老李买药,就是来的这个村子,走,咱们还去那个老中医家,这次不能再让人家儿亏着。” 三人向村里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家高门楼,小齐上前抓起门上的铁环,还没敲院里就响起狗吠声。 院里有人来到门前,问道:“谁呀?” 铁山答:“我是前面村子的,家中有人生病,着急来请老先生配药。” 院内的男人说着:“啥病啊,快半夜了还来抓药?”男人说着拉开门栓。 门刚一打开小齐就挤进门里,男人看到端着枪的小齐,以及随后跟进来的王排长和铁山,被惊吓的张着嘴,想要呼喊。铁山先说话了:“你别喊,我们不是胡子,咱们见过,我们来过您家买药。” 男人显然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你们是。。。。。。” 铁山说:“上次我们来过您家买药,您没要钱。” 男人说:“你们是义勇。。。。。。啊,快请进屋。”他压低声音,把铁山三人让去厢房,见王排长依然是没有进屋的意思,也没有谦让,跟着铁山和小齐进了屋。 老中医披着棉袄,手提着油灯从里面的套间出来,看着抱着机枪的铁山二人,脸色就变了。铁山急忙放下机枪,走到老中医身前:“老先生,我们又来打扰您了。”说着他敞开大衣,指着里面:“我们上次来您家买药,穿的是单衣,当时您老没收我们药钱。这次我们又来打扰,给您添麻烦了。”说着躬身给老先生和男人各行了一礼。 老中医的脸色缓和下来,他问:“你们。。。。。。又来买药?” 铁山斟酌着,指了下小齐说道:“我这个兄弟手臂受了伤,只是。。。。。。我们来您家,是想请您卖给我们些吃的,窝头、大饼子、豆包,啥都行,我们没有吃的了。” 男人看着铁山,脸上露出佩服、崇敬的神色:“今天在李家堡那边,就是你们和日本人、警察打起来了,我听赶集的人回来说打的很激烈,啊,你们都是真正的好汉,是咱中国人里的这个”他向铁山伸出大拇指。 铁山苦笑着:“我们今天是去集上买吃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老中医对他的儿子吩咐道:“去装些粘豆包,把今天烙的大饼子都端来,还有咸菜。”他转身对小齐说:“这位好汉,来,坐下,伤在哪儿?” 第82章 李老兵身殒 老中医给小齐处置好了伤口,他的儿子就端着一笸箩的大饼子、粘豆包进来,王排长也随后跟了进来。 男人问铁山:“看看够不,不够,我再去取。” 铁山连忙说:“够了,够了,谢谢,太谢谢了。” 王排长已解下身上的包,从包里掏出一把银元放在桌子上,男人抓起来想送回来,被王排长按住:“你家上次就没收钱,再不收下,我们三人就不好意思走出你们家了?” 男人看向他的父亲,老中医面向铁山说:“好吧,这钱我们收下。你这位好汉,我看你脸色不好,出气热,身上是有伤吧?即然来到我家。。。。。。” 铁山打断老中医:“谢谢您,我这伤没事,我们得赶紧离开,免得给您家添麻烦。” 老中医很倔强:“你已经给我家带来麻烦了,我不在乎再多一些。” 铁山一愣,没想到老中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连忙摘下身上的枪,脱下大衣和棉袄,露出已是血糊糊的臂膀。 王排长和小齐倒是没什么,老中医和他的儿子见到铁山血糊糊的伤口,脸上非常吃惊,吃惊过后看向铁山就露出钦佩之色。老中医急忙给铁山清理好伤口,摸着铁山的手腕说:“你这是幸运,没伤到骨头,听你这脉相,我看你是心里有火儿啊,又受了风寒。我再给你配副伤寒药吧,回去。。。。。。唉,我也不问你们住在哪儿?你回去立刻煎药,喝过药,身子出透了汗,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 老中医麻利的配好药,包好递给铁山:“这是你们俩的枪伤药,这是治伤寒的——你们的药罐还有吧?”见铁山点头,老中医接着说:“我就不留你们了,记住,回去马上服药。” 三人把药和大饼子、粘豆包、咸菜装进包里,给老中医父子俩行了一礼,就抱起机枪出门奔向村外。出了村子,就奔着小山洞的方向而去。 凭着一股子精神毅力,铁山硬挺着回到山洞,一进到洞里就瘫软的靠在洞壁上,虚弱的身子已是微微颤抖起来,感觉浑身都在疼痛。 王排长点着火儿,借着火光看到铁山的状态,急忙找出药罐,为铁山熬药。小齐取出几个粘豆包放在火堆边,烤热之后,三人就着咸菜默默吃着。铁山勉强咽下一个豆包,身子的不适就让他不想再吃,待到药熬好,趁热喝下后,就躺下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此时洞外的天空已露出一抹白色,看来天快亮了。弄息了火堆,小齐挪到洞口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头说:“王大哥,你先睡吧,我还能坚持一会儿。” 王排长说了句:“你坚持不住就招呼我。”躺下后,跟着就响起了酣睡的呼噜声。他是太累了,好像是只睡了一会儿,就又被说话声惊醒,睁开眼睛就听小齐在说:“连长,我自己去就行,你身子虚,得有人照顾。” 王排长瞬间清醒过来,坐起身说:“啊,我去,小齐,你留下。连长,现在几点了?” 铁山道:“我刚看过表,两点了。” 王排长也看到了透进来的亮光,说道:“我还以为只睡了一会儿呢,小齐,咋没招呼我?”也没等小齐回话,接着说:“你俩都有伤,我一个人下山,行动能快点儿。” 铁山想到小齐也有伤,叹了口气:“你自己要小心,无论遇见啥事先保住命。” 小齐对王排长说:“我这点儿小伤没事,王大哥,我和你去吧,要是找到李大哥,咱俩也好换着把他背回来。” 王排长看向铁山:“连长,你自己留下,没事吧?” 铁山说:“我没事,就是感觉身子发虚、浑身没劲。你们俩去吧,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对了,你们俩一定要弄清楚情况再上山,防备他们拿老李做诱饵。” 王排长和小齐吃过饭,没穿醒目的警察大衣,只带着短枪下了山。没想到天黑后不久,铁山还处在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中,王排长俩人就回到了山洞。铁山身上正出着汗,见到王排长和小齐回来,看两人神情严肃,又没带回来李老兵,滚热的身子就感觉发凉,心里已经知道李老兵凶多吉少。 李老兵已经身殒,他的尸体就被吊在那座山下村子边的一棵树上。王排长和小齐下了山,在半路上就从几个少年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去和过路的村民交谈,得到确认后,俩人商量了一下就转向岔路。他们俩的心里虽然有着强烈的冲动,但是都明白眼前的形势,就没敢去那个村子去看李老兵,而是绕了个弯儿返回山上。 铁山听到李老兵的尸体被吊在了树上,嘴里骂着:“他妈的。”拿起手边的水壶就要向洞壁上砸,被王排长拦住了。 王排长摸到铁山手上热热的,脸上也有虚汗在冒,就说:“连长,你这样。。。。。。咱们心情都不好,你快躺下,等你好了咱们就下山,把老李抢回来安葬。” 小齐也安慰说:“连长,你别着急,先养好身子,咱们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等你好了,咱们一定多宰几个鬼子、警察,把他们也吊在树上。” 铁山被王排长和小齐劝说着躺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睡着了,挨到次日天色将明,他的身子和精神还是不见好转。 值哨的王排长听到铁山说着梦话,明白铁山是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把铁山掀掉的大衣盖好,就趁着天未亮点起火,给铁山熬药。天明时,药也熬好了,金黄色的大饼子也被他烤的冒着热气,王排长就息了火儿,叫醒铁山和小齐。 铁山趁热喝下药,出了满身的汗,觉得身子舒服许多,又吃了块大饼子,感觉身上也稍稍有了一丝力气,身上的关节也不再是特别的疼痛。铁山抻了下腰,想起身,想想又叹了口气,向后靠在了洞壁上。 突然间又少了一人,小小的洞里就显得宽敞不少,可是气氛却是比以前更显压抑。吃完了饭,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小齐挪去洞边放哨,王排长就挪向里,挨着铁山躺下。 洞里安静下来,洞外刮过的风声就越发的清晰起来,大概是因为山的阻拦,风儿也是时缓时急的。缓时,风儿就像是那娴雅的淑女在山坡上漫步,带动枝叶轻摇慢舞,发出微微的沙啦啦的摇动声;急促时,又宛如是暴怒的莽汉,横冲直撞的,随之而带来的哨音尖厉而又悠长,拐着弯儿的飘去远方。偶然间有“嘎嘎、嘎嘎,”喜鹊的叫声传来,短暂的在山间回荡过后,洞外就又只剩下了风儿声。 洞里很暖和,又刚熄了火儿,还残留着木柴燃烧过后的焦糊味,和浓郁的药味。小齐把头凑向洞口边,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铁山和王排长也都没有困意,或躺或坐着倾听着洞外的风声。 良久,铁山忽然说:“老王、小齐,你们俩后悔吗?”声音还带着一些嘶哑,也不待王排长、小齐回答,铁山就自顾说道:“我知道你们俩不好回答,反正我现在是后悔了——哎,当初,我就不该劝说你们留下,先是老刘、这次老李也没了,责任都在我。” 王排长:“连长,你不能。。。。。。” 铁山打断王排子:“老王,我知道你想说啥?你也不用替我辩护,咱们是军人不假,也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可是。。。。。。咱们现在不是军人了,很多人还认为咱们是胡子呢——是,他妈的,做个胡子也没啥不好,只要咱们不去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儿!就是。。。。。。老李就这样死了,还被他们吊在树上,我过不了自已心里这道坎。”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想把老李抢过来,与老刘安葬在一起,让他们俩做个伴儿。” 借着洞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王排长和小齐看到铁山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俩人都能理解铁山的心情,却是不知道应该说啥好,就无法去接铁山的话茬儿。静默,过了好一会儿,王排长说道:“连长,咱们当初同意留下来,都是有自已的想法,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就像当初营长带着咱们加入抗日又勇军,那么多的弟兄、还有营长,他们都死了。。。。。。唉,说良心话,谁都不想死,你也不必老是责怪自已。” 小齐回头说道:“连长,你总是想的那么多,李大哥死了,咱们心里是不好受,那就给他报仇就是了,咱们多杀些小鬼子、警察,让他们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铁山只能在心中苦笑,即便是消灭再多的小鬼子和警察,李老兵、还有刘德友,他们俩能活过来吗?但是却没法把话说出来。他清楚自已与小齐、与王排长的想法会有差异,看待同一件事儿也会有不同的看法,他倒不是觉得自已对,也不是觉自已比别人强,而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更何况在此时说出来,也只会让王排长和小齐陪着自已痛苦。 洞里又安静下来,洞外的风声就又传进来,不过没有了天亮时尖厉悠长的哨音,显然是风速小了很多。洞里木炭的焦糊味、药味早已散去,随着太阳的升高,气温的升高,洞里的温度也是更加的暖和,加之洞口被挡的严密,透进来的光线也是暗暗的,氛围就让人感觉昏昏欲睡。沉默中,铁山和王排长也便先后熟睡过去。 铁山再醒来时已是午后,稍稍活动了一下感觉身子又轻爽了许多,身体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不少。王排子和小齐也都醒着,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见他醒来,王排长问:“连长,你咋样?感觉好点没?” 铁山掀开身上的大衣,握了下拳头说:“好多了,也有了点儿劲儿,小齐,你的手臂消肿了没有?” 小齐撸起袖子看了看:“还没消。连长,你想下山?我没事,不影响这只手打枪。” 王排长给俩人泼着冷水:“连长,你们俩的伤没好,小鬼子、警察这几天一定是着急的盼着咱们过去,咱们不能被他们牵着走,等他们放松些咱们再想办法去抢。” 铁山心中自然是明白,小鬼子把老李吊在那儿,就是想吸引他们过去,四周围不一定派了多少人埋伏着呢?同时也知道,以他们三个人的力量,想把李老兵的尸体顺利的抢出来,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只是,铁山心中特别的焦急,他不能容忍、也容忍不了,自己的兄弟死了还要被小鬼子吊在树上。。。。。。 第83章 纷乱的思绪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了,远处的山头和近处的山梁依旧是先迎来朝阳,等到朝阳公平的洒遍山岭间,它的所到之处与未到之处也依旧是和昨天一样,不曾有一丝的变化。那因为阳光的照射也依旧是灰秃秃的山顶、山坡上,枯黄色的灌木、蒿草,也依旧是被动的接受着又一天的寒风肆虐,依旧很是顽强的摇曳在无休止的寒风中。 而除了这肆虐的寒风,山岭间不见有半点生机,也可能是太早了点儿吧,山中也还不见有鸟鹊飞舞鸣叫,它们虽然不会像人一样的有思想、有烦恼,却是会凭借着本能赖在窝里,以躲避这冬日清晨的严寒。 洞外山中的风景依旧,可是因为看风景的心情糟糕,这依旧的风景看着也就更加的索言无味。铁山轻轻的叹了口气,从洞外收回目光,转身靠在洞壁上。 小齐的身前摆放着机枪,他在用大衣里子撕下的布,细心擦拭着机枪。王排长也在擦拭着他的烟袋,他用细细的草棍从烟杆的一头插进去,慢慢的把草棍从另一头儿顶出来,带出烟杆里污黑、粘稠的烟油,随之洞里也便弥漫了烟袋油子的刺鼻味。 铁山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集中精力,思考着如何把李老兵的尸体抢过来,然后与刘德友安葬在一起,让李老兵死后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也让他们三个生者的心灵得到慰藉。 可是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一忽儿把他带去奉天的媳妇和儿女面前,一忽儿又把他带到近在咫尺的父母面前,一忽儿又闪现出眼前的画面,纷乱的很。。。。。。严冰还在上班吧?他走了,家里的花销都得她来挣,以严冰的性格,一定还会出去工作的,就是辛苦她了!儿子还是那么淘气吗?应该又长高了不少吧?会不会学着照顾妹妹了?女儿金秋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胖嘟嘟的?想到女儿,他的心里就会涌出甜丝丝的暖流。。。。。。爸爸妈妈,啊,细想起来,他有快三年没有看见爸爸、妈妈了,他们的身体还好吗?二哥、二嫂,铁香和二贵,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好吗? 。。。。。。 还是那个没有什么变化的小院,铁香抱着她的小闺女走进来,她的棉袄外套着的还是三年前严冰来时给她做的衣裳,只是上面打着补丁,袖子口原本的花色已是不见,被一节别样的花色布取代,看着一点儿也不协调。她的身前跑着的一儿一女,到了厢房门口就推开门,对着里面喊:“姥爷、姥爷。” 屋里的宝加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笑着答:“哎、哎,走,咱们去上屋。”他的头发差不多都白了,胡子也白了,站起来时背已有了明显的弯驼。 正房里热气腾腾的,铁梁把包好的黏豆包放在大锅里,他的儿子金珠在拉着风匣,“呱哒哒、呱哒哒”的风匣声,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现出金珠那在向少年迈进的小脸,他的鼻子上和脸颊上挂着烟灰。看到铁香她们进屋,金珠仰起小脸说:“姑姑来了。” 铁香回答:“哎,金珠,昨天回来的?学堂放假了吧?” 小金珠也去了黄家湾铁山读过的学堂念书,平时住在姥姥家,是昨天才被铁梁接回来的。他回答姑姑之后,见爸爸向他挥了下手,就起身随爷爷姑姑进了里屋。 宝加媳妇与儿媳妇坐在炕头包着粘豆包,炕梢儿上,金凤带着两个小弟弟在玩尜拉儿,猜着尜拉儿的正反面和侧面。铁香带着孩子们进来,两个小的喊了声:“姥姥、舅母。”之后,就蹬掉了鞋子窜上炕去,与金风凑在一起,之后就响起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玩笑声。 宝加媳妇的头发也是白色多于黑色,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脸上昔日娇好的容然已是完全不见了踪迹。她问铁香:“二贵贩缸还没回来?” 铁香这些天就在为二贵担心,却是不能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嗯,估计快了吧。” “唉,这世道不好,干啥都叫人担心。”妈妈叹气说着,挪到炕边冲地上拍干净手上的面,接过铁香怀里的孩子,说道:“自打日本人占了奉天,你三哥就没给家里来过信,又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咋样了,真叫人担心。” 铁香说:“听人说,日本人占领奉天时,东北军就大都撤去了关内,三哥可能是也去了关内?没法给家里写信呗——就是不知道我嫂子和孩子去没去关内?” 铁梁媳妇说:“他三婶的爸妈都在奉天,她和孩子就是没跟去关内,也是和她爸妈在一起,咱们不用担心。” 宝加媳妇道:“都是该天杀的日本人做的孽,他们不在自已国家待着,做啥要来霸占咱们国家?你三哥是军人,他那脾气,唉!” 小金珠跑到奶奶身前说:“奶奶,你叹啥气呀?前几天先生还问我打听三叔来的,他还夸我三叔是个真正的军人呢,告诉我向三叔学,长大了也做个顶天立地的军人。” 宝加媳妇的脸上露出笑容,她伸出一只手擦去金珠脸上的烟灰:“好、好,我大孙子好好学,长大了超过你三叔,奶奶一定让你把书念下去,不能像你三叔似的中途退学。 。。。。。。 而在奉天城铁山家的小院门前,昏暗的天色下,金鸣拉着妹妹的小手在等妈妈下班,姑姥姥劝着小金秋:“好孩子,外面冷,咱进屋去等好不好?走,金鸣,带妹妹回屋。” 金鸣拽着妹妹:“金秋,听姑姥姥话,跟哥进屋去。” 小金秋脸上淌着眼泪,她挣开哥哥的手:“我不回去,我就等妈妈。” 靠着门框抽烟的姑姥爷摇着头转回屋去,拿了一件衣服出来,给小金秋披在身上。天色黑下来,严冰才急匆匆的赶回来,抱起委屈的哭起来的女儿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回屋吃饭去。”边走边哄着女儿:“妈妈医院里有病人,才回来晚的,以后妈再回来晚时,要听姑姥姥话,听哥哥话,知道不?” 小金秋搂紧妈妈,贴紧严冰的脸点着头。 姑夫关上院门,姑姑扭着小脚跟在严冰的身后,嘴里咕哝着:“都是小日本造的孽,害的姑爷回不来家。”她紧走几步跟着严冰一起进了屋,说:“饭菜都凉了,我再热一热。” 姑姑热着饭菜,见严冰又出来,小声问道:“冰儿,快过年了,姑爷还没有消息?”姑姑凑近严冰:“我看金鸣这孩子懂事啦,今天还拿着你们俩的照片偷偷哭了呢。” 严冰一下子停住了,看了眼里间,又看了看姑姑,抑制住眼眶里就要涌出的泪水,摇了摇头说道:“招呼我姑夫,咱们吃饭吧。” 这一夜,严冰尽管在医院里很累,可是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女儿还是失眠了,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两个孩子。心儿,静不下来,脑子里就不断映现出铁山的身影。。。。。。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姑姑、姑夫老俩口也没有睡着,黑暗中,姑姑嘴里叨咕着:“要是姑爷在家多好,两个孩子不一定有多高兴呢!”姑夫拿着烟袋杆不时吸上一口,又缓缓的吐出烟,忽然叹气说道:“唉,就是苦了小冰这孩子。” 。。。。。。 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就到了中午,洞外的阳光大概是明媚的很,所以洞子里的光线就格外的明亮。铁山拿起水壶洇了下干渴的嗓子,挪去洞边说:“老王,你眯一会儿。” 王排长挪去洞里,坐下后说:“我刚才想过了,咱们想把老李抢过来,白天不行,只能夜晚行动,你看咱们是不是先过去侦察一下,弄清楚情况再决定怎么去抢?” 铁山说道:“我也想过了,白天肯定是不行,就是在夜里,把老李抢过来了,就咱们三个人,想把他顺利的带到狼洞那边也难。要是能弄辆马车,咱们或许还能快速的甩开小鬼子和警察的追击?问题是上哪儿去弄车子?” 王排长道:“那咱们就做一回胡子,抢一辆马车,反正咱们是。。。。。。心里无愧。” 一直没说话的小齐说:“连长、王哥,那天小鬼子、警察追咱们时,不是有人骑着马吗?咱们抢他们的马儿咋样?” 铁山和王排长听了眼睛一亮,铁山说道:“要是能抢到马最好了,又灵活、又快。”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咱们今天后半夜就下山,天亮前赶到那边的山上,弄清楚那个村子的情况和他们的马放在哪儿,再商量咋做。” 王排长问:“你们俩的伤,没事吗?” 小齐撸起袖子说:“我没事,消肿了,连长,你伤的重?没好就再等一等?” 铁山活动了下受伤的肩膀:“好多了,今晚再换上药就该好了。咱们不能再拖了,别再发生啥变化,都休息吧,今晚就行动。” 半夜刚过,三人把机枪和食物都留在洞内,只带着长短枪,还有水壶和几个大饼子、一点儿咸菜出了洞,用石块堵好洞口,做好伪装就下了山。 还是走的上次去李家堡的路,只是三人放慢了速度,远离着村庄,行进的更加谨慎,到了那个土山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鸡鸣声。三人稍稍加快了速度,在山下冰冻的小河上,砸开冰面,给水壶装满水,休息了一会儿就上了山。 凭着依稀的记忆,辗转着来到曾经据守的山顶上时,天上的星星大都隐去,山顶上凸起的岩石、灌木和小树变的清晰起来。 三人刚到李老兵身殒之处,就看到了随处可见的子弹壳儿,在一丛枯草边,一只被子弹击了个洞的水壶丢在那儿。小齐拣起水壶,发现水壶里还有水,只是被冻住了,被子弹击穿的洞口边还有一节短短的冰流子。小齐看了看说:“是给李哥留下的水壶。”不用说,当时李老兵是胸部中了弹。 三人又分开围着附近转了转,没发现其他的什么。此时东方的天空已出现曙光,已能朦胧的看得出山下的大概轮廓。三人来到山梁的高处,找了个隐蔽的背风处停下来,王排长又弄了些灌木枝、枯草过来,把灌木枝插进身前的石隙中。随后三人就趴在草上挤在一起,身上盖好大衣,便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84章 山梁上 随着天色的一点点儿放亮,远处山下的小村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从他们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得见整个村子。此时村里的人们大都醒来,已看得见有人向屋里抱着柴火儿,随后就看见一家一家的屋顶上冒起了或浓或淡的炊烟。炊烟袅袅升起越来越多,随微风飘舞着,像一层薄雾似的笼罩在村子的上空。 铁山的脸贴着狙击枪的瞄准镜,一点点的移动着枪口,透过薄雾盯着村子边,仔细的寻找被吊在树上的李老兵。村子边树木不多,让他很快的就在村子前找到了被吊着的李老兵,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又有树枝的遮挡,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孤零零的被吊在树下。铁山盯着瞄准镜里李老兵小小的身影,心里的火气在上涌,脸色就渐渐变的十分冰冷,扶在枪上面的左手慢慢握紧,嘴里骂着脏话,手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王排长伸手接过枪,看过后脸色也是变得铁青,嘴里咕哝着:“都他妈的该死。”随后又骂道:“他妈的,果然是在边上埋伏着人。”他把枪移向铁山:“那棵树的右边有个苞米杆垛,那三个人是从苞米垛里钻出来的。” 铁山接过枪,从瞄准镜里看到了那个距离树下三四十米远的苞米杆垛,看到了那三个穿着大衣的警察,其中一人的肩上还扛着机枪。那三人走进村子后,进了第二户人家的院子,由于视线被院内的厢房所挡,这三人大概是进了厢房。铁山长出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怒气。他发现那个小院不大,房子也很普通,看着也不像是富裕之家,大概是被征用的。 铁山慢慢移动着枪口看向村里,在隔着的一户稍大些的人家院子里,发现了马棚下的马儿,还看不清有几匹。这时,一个穿着醒目警察服装的人,正从马棚边的茅厕里出来,边走边系着裤子,走向对面的屋子。 铁山继续移动枪口,在村中碾子旁,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儿让他停下来,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站在院子里的人,大概的确认之后,脸颊上的肌肉不由的就抖动了一下。 王排长正好看到了铁山脸上的表情变化,问道:“连长,看到那个银生了?” 铁山放下枪说道:“大概是他,在碾子旁那个高墙大院里,还有个人,像是小鬼子。妈的,这小子就是日本人的狗,我一定要宰了他。” 小齐接过枪,找到村里的高墙大院,盯着瞄准镜看了一会儿说道:“是小鬼子,那个人和你说的差不多,是银生,看他在小鬼子面前的样子,像个奴才似的,没有一点儿骨气。”小齐也在瞄准镜里找到了李老兵,脸色已是极为的愤怒,心中说道:“李哥,我一定多杀小鬼子、警察,给你报仇。”又移动枪扫描了一会儿,放下枪说:“连长,没看到他们的马儿呀?没有马儿,咱们咋办?” 铁山说道:“他们的马儿在村里,村前数第四户人家的院子里,不过怎么把马儿抢过来?得好好想一想。咱们着急,也不能中了他们的计盲目下山,先看看情况吧。” 王排长提醒小齐:“看着点儿村边,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埋伏?” 小齐闻听把枪指向吊着李老兵的树下,仔细观察着村前的每一个可疑之处。 山顶上风大、也冷,尤其是在这冬日的清晨,即便太阳一出来就照在三人的身上,带来些许暖意,可是时间一长,还是被冻的浑身冰冷,感觉身子由里到外都透着寒气。三人就不时的轮流退后,去山后活动一下僵硬的身子,以抵御这透骨的寒冷。 太阳已升到高处,村子里也没看到有人走动,也没有孩子出外玩耍,偶然有走出院门的,也是因为柴火儿垛在院外,匆匆的抱了柴火儿就回去,决不在院外停留。 小齐把枪挪给铁山:“我看树左边的头一户人家里大概有警察,刚才时间不长就有两个男人去撒尿,一个又高又壮,另一个瘦瘦的,个子也不高,这两人根本不像是一家人。” 铁山接过枪观察着那家儿院子,忽然想到自己所受的伤,就在村前的附近扫描起来,想找出那个鬼子枪手的可能藏身之处。他在两处可疑的地方反复看过之后,却是不敢确定,这时小齐说:“他们可能要去村外溜马?你们看,有两人在往院外牵马。” 铁山稍稍移动了一下枪,就看到有两个村民装束的人牵着四匹马出了那户人家的院门,拐向村后走去。俩人出村后就放开缰绳,任凭马儿在田地里溜达,俩人则是找了个背风处,坐下身子抽起烟来。 铁山还想向远处观察,视线就被眼前的山坡挡住了,怕被山下的人注意到,铁山也没敢向前移动去看。他把枪给小齐:“小齐,你留意点村前,我感觉那个小鬼子的枪手就藏在村前,找到他,咱们也能有个防备。老王,咱俩去那边看看。” 铁山与王排长来到可以看得见村后的山梁处,慢慢爬向前,山下的景物就呈现在俩人眼前。王排长看着山下说:“从那边的河沟过去,很容易抢到马,就是不知道这俩人啥时回去?太早了可不好。”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才十点多,估计这俩人午后就得回去,现在下去抢到马就暴露了,就得马上去抢老李。这大白天的,就算是把老李抢过来,咱们也躲不开他们的追击。” 王排长说:“要不咱们现在下山,把这俩个家伙儿悄悄宰了,等天黑再去抢。。。。。。”说着停顿了一下,苦笑着接道“妈的,不行啊,小鬼子和警察又不是傻子,两个大活人和马儿没了,不可能不加强防备。他妈的,咱们想的太简单了。” 铁山思索片刻就清楚他们考虑的确实是太简单了,凭他们三个人,先抢马,再抢李老兵,还不能被小鬼子追踪到,该有多么的艰难。可是不把李老兵抢过来,让小鬼子把老李吊在那儿示威,铁山心中的愧疚感更甚,他努力抑制着火气说道:“必须把老李抢过来。” 俩人议论一番,也没找出好的办法,只能是看形势的发展做决定。回到小齐那里,小齐告诉铁山,他没发现那个鬼子枪手的藏身之处。 提起鬼子的枪手,铁山心中的火气更盛,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语气严肃说道:“那个鬼子枪手枪法非常好,我受的伤大概就是他打的,那天我开枪打他们狼狗时,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他就根据我开枪的火光找到我,还开枪击中我,是个厉害家伙。今后再和小鬼子交战时,咱们都得注意,打一枪就挪地方,不能给他们瞄准的机会。” 看到铁山严肃的神情,王排长和小齐同时点了点头,王排长接过小齐手里的狙击枪,继续观察着山下。而山下的村子里依然是平静,平静的连鸡鸣狗吠声都少。唯一醒目的是村民家屋顶上升起的炊烟,尤其是住有小鬼子和警察的人家,其房上烟囱里冒起的烟又粗又浓,不曾间断。 大概是吃过了午饭,为了消食吧?挎着洋刀的小鬼子和银生出了高墙大院,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的小鬼子,几个人慢慢悠悠的走到村前,在吊着李老兵的树旁站了一会儿,又慢悠悠的返回了高墙大院,之后就再没看到小鬼子或是警察在村前出现。 三人把大饼子和水壶在太阳下晒了晒,就着咸菜填饱了肚子,便继续留意着山下,耐心的等待天黑。然而太阳却是移动的很慢,仿佛是有意和他们做对似的,你越是盼着它走的快点儿,它就越像是老态缠身的小脚女人,半天挪动不了一步。 俩个溜马的牵着马儿进了村里,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也才刚过两点儿,离天黑还早着呢。小齐看着村头的方向说:“连长,没有马儿,咱们抢了老李向哪儿边跑好?” 小齐的话提醒了铁山,他从王排长手里接过枪,向村前的远处看去,良久,他放下枪,手指着山下说:“看到那边向前的河沟吗?先向那里撤,到那儿你们俩带着老李向左拐去狼洞,我顺着沟把他们引开。你们俩放心,也别争,我把他们引出一两里就回头追你俩,要是走岔了就在那边的山下等着。记住,要是你俩被发现了,就放下老李快跑,只要咱们三个还活着,才有能力安葬老李。” 王排长想说话,看到铁山坚定的眼神就没说出来,他握住铁山的手紧了紧,小齐也伸出手来,三人的手紧紧握了一下,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太阳虽说是移动缓慢,也还是缓缓的落下了西山,山下的小村子也就慢慢的变的朦胧起来,三个裹着大衣的警察进到苞米杆垛后,不久,天色就黑了下来。三人放心的起身,想活动一下手脚时,山下的村前方向忽然冒出一团火光来。王排长抓过枪看了一会儿骂道:“这帮杂种想的倒是好。”然后看向铁山。 铁山皱着眉头说:“咱们先别下山,看看他们还有啥防备?” 夜色阴沉,没有了太阳的照射,趴在山梁上就感觉更冷,风儿也更加的刺骨。好在不用担心被发现,可以放心的起身活动一下被冻僵的身子。直到过去了两个小时,只看到有一个人——大概是从苞米杆垛里出来的,给火堆添了些柴,就没再发现有什么情况。 铁山看了眼怀表:“走,去弄口热水喝,吃完咱们就下山。” 三人在山梁后找了处巨石间,用大衣挡住光,点了小火,烤热水壶和大饼子,吃饱喝足弄息火儿,回到山梁就开始向山下移动。因为时间充裕,又怕弄出响声,三人移动的很慢,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下到山下。 阴森的夜色里,弦月朦胧,时隐时现的几颗星星也是暗淡的很,使大地更显漆黑。铁山三人放慢脚步,向着火堆右侧的苞米杆垛缓慢靠近,且边走边留意着火堆方向。 火堆上的火苗儿不是很旺,所照着的也是很小的范围,一旁被吊着的李老兵,仅能看到一个黑影,更远一些村边的房屋、院墙还看不清楚。夜很黑、也很静,静的连脚踩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响声,听着也感觉很大,似乎能传出去很远,三人的脚步就落的更轻,迈的更慢。。。。。。 第85章 被吊着的灵魂 前方的苞米秸杆垛已显现出黑黑的影子,铁山三人也是弓下身子,越接近垛子脚步就迈的更慢。突然,从垛子里发出一阵“簌簌”响动,响声不大,但是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是异常突兀,铁山三人立刻趴在地上,并把枪口指向苞米杆垛。 响动过后,就听垛子里传出:“他妈的,你想弄着火呀?别抽了,去看看该添柴了。”随后就听到“哗啦啦”的苞米杆被移动的声音,一个刁着烟袋的警察出来了,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后,这家伙儿就抽着烟,伴着一明一暗的烟火走去火堆。 突然发生的情况,让铁山三人没敢再动,思索片刻,铁山给王排长打了个手势,俩人把枪背在身上,拔出腰后的短刀向那个警察回来的路上爬去,在一处阴影下停住身子,等待其返回。小齐则是趴在原地,枪口指向苞米杆垛,防备着垛里的警察。 功夫不大,警察给火堆添了柴很快就返了回来,他边走边磕掉烟灰,卷了卷把烟袋放进兜里。也许是刚离开火堆,眼睛还没有缓过来,警察走到铁山跟前,才看到突然跳起来的俩人,他张嘴想喊,嘴巴却是被铁山的大手死死的捂住了,随后脖子上、胸口上就先后挨了两刀。这个警察拼命的扭动了几下身子就不再登动,铁山才小心松开手,把他丢在阴影处。 按照预计,想顺利的解决掉苞米杆垛里的警察,有可能会惊动村边的鬼子、警察,没想到一上来干掉了这个警察,就让接下来的行动减少了很多风险,也容易了许多。铁山和王排长俩人长出了口气,双方对了下眼神,铁山就不再掩盖脚步声,迈步向苞米杆垛走去。王排长则是轻手轻脚的跟在身后,他给小齐打了个手势,就跟着铁山搬开苞米杆扑进垛里。垛里的警察还以为添柴的同伴儿回来了,迷迷糊糊中被抹了脖子才发出低沉的吼叫,随着一阵“簌簌”的苞米叶子的响动过后,苞米杆垛里就沉静下来。 又过了片刻,王排长抱着机枪与铁山先后出来,铁山向小齐招了下手,就迈步走向火堆。不想,小齐却是摆手叫住铁山,他凑近铁山:“连长,现在火势太旺,太亮了。” 铁山望着三四十米外烧的正旺的火堆,又看了下被吊着的李老兵,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回身去垛子里拎出两件大衣:“你们俩后边跟着,我先过去把火堆盖上,到时都快点儿,咱们越快离开火堆越好。”说完稳了稳急切的心跳就向火堆走去。 铁山边走边留意着村边的方向,也观察着被吊着的李老兵和周围的地势。因为火光刺眼,看四周哪里都是一片黑暗,也是出奇的静谧,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啪啪”声,和崩起的一两点儿火星儿。虽说是在黑暗中,几十米的距离也是眨眼就到,到了火堆边,铁山麻利的把两件大衣盖在火堆上,就向吊着李老兵的大树跑去,并飞快的爬上树岔割断了绳子。 此时王排子和小齐已跑了过来,去树底下去接李老兵,可是由于吊的太高,李老兵的尸体又被冻的僵硬,两人没能接住,落地时便发出了“咚”的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声音就传出去很远。 王排长帮小齐把李老兵扛在肩上,抱起地上的机枪,就跟在铁山的身后,迅速的冲向预计中的河沟方向。这时也传来小鬼子的喝骂声和一阵枪响,只是火堆上盖着两个大衣,火焰还没有烧穿大衣冒出火苗儿,失去了目标的小鬼子、警察,也不知把子弹射去哪里。 火焰很快的烧穿大衣,露出了燃烧的更旺的火苗儿,可是在附近已看不见铁山他们的影子。小鬼子和警察冲出村,盲目的开着枪,急急的顺着河沟追出去很远,仍没有发现目标,对着四野开了一阵枪、发泄了一番怒火,就不甘的退了回去。 石田少佐与银生来到苞米杆垛前,借助火把的光亮看到警察的死状,石田嘴里骂了一句:“八嘎。”冲身边人发泄起了怒火。 银生恭顺的站在一旁,他的心里已是充满了恐惧,刚才又一次看到手下们死时的惨状,他的脸色就吓的十分苍白,只是黑暗中无人看见罢了。他的心里已对铁山他们有了可怕的阴影,因为每次交火都有他的手下惨死,而且那死状让他心颤。。。。。。他比谁都想快些抓住这几个刁匪,以早早结束这可怕的任务。虽然这次击毙了一个刁匪,可是没有获得任何刁匪的信息,现在连尸体都被刁匪们抢走,让他对刁匪们的恐惧更甚。 枪手宫崎带着追击的人垂头丧气的回来,听完汇报,石田叽哩咕噜的咆哮了一番,也便无奈的向村里走去。银生急忙跟上去:“石田君,明天,皇军的狼犬能到吗?” 石田点着头,咬牙切齿说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要抓住这几个刁匪,否则,皇军的脸面,我的脸面,还有你的脸面,统统的没有。” 银生连连点头:“是、是,一定要尽快抓住他们,挽回颜面。” 。。。。。。 铁山三人轮换扛着李老兵僵硬的身子,去往狼洞,路上无人说话,也没有休息,等到赶到狼洞,三人已是筋疲力尽,嗓子干的要冒烟。 在洞里点起火,烤热已被冻住的水壶和剩余的两块饼子,三人补充了一点儿食物和水,就在刘德友的坟边,用刀子一点一点的挖掘墓坑。。。。。。 时间缓缓向前,弦月在山梁上隐去,满天的星星也在一颗颗的减少,直至完全隐去,到天色大亮时,三人才挖好不太深的墓坑。安放下李老兵,王排长把一支长枪也放在他的手边,希望老李的灵魂在那边能够得到保护,不至于被妖魔鬼怪袭扰。三人先是找来石块,再把挖出的土盖在石块上面,小小的坟墓就完成了。 默默的在心里祈祷李老兵安息,三人给李老兵行过军礼,也给刘德友行了军礼。进到洞里,三人就累的躺了下去,一天一夜多没合眼了,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疲惫,让他们紧绷的心稍一放松,困意就袭来,便都打着呼噜睡去。等到睡在洞口边的小齐被冻醒,洞外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铁山和王排长也先后醒来。没有了水,食物又放在了那边的山洞,又饿又渴的三人就离开了狼洞,向那边的三岔口走去。 然而铁山三人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狼洞两个小时后,石田少佐和银生就带着二十几个鬼子、警察,牵着两只狼狗,追索着来到狼洞。随着李老兵的墓穴被发现,尸体被挖出,紧挨着的刘德友的新坟也没能幸免,他的遗体也被挖了出来。 又挖出一具刁匪的尸体,且在墓穴里搜到两支枪,这让石田和银生感觉收获巨大,觉得不仅可以提振一下手下们低落的士气,并给那些不安份的民众以震慑,还能让他们在上司面前讨回一些颜面。还有就是让他们看到了抓住刁匪的希望,之后就命人把两个刁匪的遗体带到近处的高家屯,次日一早,俩人的遗体就被吊在村前集市旁的树上。 李老兵的灵魂还是没能得到安息,连带着刘德友。。。。。。他们的遗体就暴露在日光下、寒风中。。。。。。 在辽西,民间对于死者都叫做:死者为大。这是人们对死者的敬畏,也是存在于人们心中的天理,但是现在是小鬼子为大,而且他们也不在呼什么天理,也或许是他们没有天里。如果世间有灵魂存在?而李老兵和刘德友的灵魂还在的话?那么他们的灵魂就该安安静静的去往冥冥之中的另一个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飘浮在空中。只是他们的灵魂发不出声音,借助围观的村民之口叹息:“拿死者的尸体耍威风,真是没有人性,天理难容啊!” 铁山三人在三岔口的小溪里取足了水,回到山上的洞里,吃饱之后,就留下一人放哨,然后放心的睡去。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三人费尽了心力抢回来的李老兵,又被小鬼子、警察搜索回去,还搭上了刘德友。。。。。。 当次日的太阳在山梁上露出来时,三人的身体也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小齐手臂上的伤口已结了痂,昨天晚上回来时就撤去了绷带,铁山的伤口也在愈合,又上了药,也应该很快就好。吃着还有些温热的大饼子,小齐拍着机枪说道:“要是再多几个人,有这三挺机枪,遇见再多的小鬼子和警察,咱也能和他们较量一番.,不至于被他们撵着跑。” 王排长笑了笑,摇头说道:“咱们又不是去打仗,要那么多人干啥?被他们撵着跑也不证明咱们就输了?” 铁山听了却是心中一动,他心里原来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也曾想过送走王排长他们之后自己该做啥?回奉天?眼下的形势只能是偷偷的回去,看一看严冰和孩子,之后呢,自己该做啥来养活家?却是茫然的没有一丝头绪。回父母身边?说心里话他很不甘心,况且他还不清楚,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回去给爸妈及家人招来麻烦。此时听了小齐的话,他的心思不由活泛起来,虽然说眼前的他,还没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那么宏大的理想,但是在他的骨子里,是绝不甘心去做日本人治下的顺民的。于是说道:“老王,你说咱们多组织些人,一起和小鬼子干,就做胡子了,咋样?” 王排子停顿了一下,说道:“打小鬼子、做胡子,都没问题,问题是上哪儿去找人?咱们现在这情况,谁敢跟着咱们干?” 小齐叹息道:“要是当初散伙儿时,多叫些兄弟留下来就好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等于是没说,苦笑着咬了一口饼子。 是啊,以他们目前所处的环境,没有人愿意跟随着他们拿生命去冒险,可也不是绝对没有?铁山心里明白,不甘心受制于日本人的奴役、屈服于命运的人一定不少,毕竟,人,是有尊严的,都希望过上舒心的日子。而想要有尊严,想要过上舒心的日子,又不受小鬼子的奴役,就必须起来反抗,去争夺属于你的那份尊严。。。。。。只是限于眼界,他还没有想过那么深远,对外面的信息知之甚少,也便没有啥好的办法聚拢来人。心中虽有不甘,也不由的叹了口气,拿起大饼子咬了一口,默默的嚼着。。。。。。 第86章 逛集 在高家屯,每当有温暖的阳光照射,村里的老人们就会聚集在村前集市边的墙跟下,有集市就在集市上逛一逛,没有集市就晒着太阳聊天儿。聊天儿,对老人们来说是很有趣儿的,聊的也都是古今中外、南来北往的往事,自然也会聊起他们自己经历过的可以炫耀的辉煌往事。只是聊着聊着,有时因为一句话或一件事,某人和某人也会发生争执,甚至会争的脸红脖子粗,以至于几天后见面时还像仇人似的不说话,不过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争执的双方——也包括知情者,都会默契的不再翻出那句话、不再提及那一件事儿。当然了,有时一件趣事聊上一天还没聊完,没关系,明天太阳出来时,聊兴正浓的都会再来,接上昨天的话题接着聊,反正他们的时间有的是。 而这里的冬天,十有八九又都是艳阳高照,即便有时候风很大,偶而还会卷起沙尘、枯草败叶的飞上天空,不过,老人们是靠在墙跟下,温暖的阳光却是不受风儿的阻挡,总是会照在他们的身上。所以,这些渴望交流的老人们,自然不会受天气影响,总是愿意聚集在一起闲聊,以打发他们时日不多的岁月。 可是今天不同了,虽然阳光依旧是明媚,风儿也不是很大,又是在大年将近,该聊的话题有很多,但是直至太阳西斜,也没看见有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因为村里人都知道:李老兵和刘德友的尸体被挂在村前的树上。即便是往日耐不住寂寞的少儿,也不见有出来玩耍的,更别提听见他们然放的鞭炮声、开心的笑声了。 在村里一富裕之家的厅堂里,石田和银生,还有枪手宫崎及两个鬼子的士兵在用日语交谈,士兵的身边各蹲坐着一只狼狗。几个人叽哩咕噜说着,意思是狗的嗅觉是很强,但是时间越长,气味和其它的痕迹也会慢慢消失。还有这附近山多,刁匪又熟习这里,擅长于利用山沟逃窜,所以想抓住那几个刁匪,最好还是利用刁匪的尸体,耐心的等待他们出现。 银生也叽哩咕噜说着日语,他献计说在吊着两个刁匪的下面挖出陷阱,以防止刁匪像上次一样轻松的劫走人,得到石田夸奖。 又探讨了一番抓捕刁匪的细节,石田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哇啦哇啦的吩咐一番,狞笑着说:“这次,一旦刁匪出现,决不能再让他们逃掉,否则,军法处置。” 。。。。。。 山洞里的温度,在午后的太阳照射不到时就降了下来,但是相比较洞外的寒冷,此时的洞里只是凉了一些。王排长用大衣堵住洞口,说道:“不知道今天是啥日子,估计距离过年没有几天了,咱仨得预备些吃的啦。” 小齐说:“前几天咱们去李家堡赶集,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二十几来的。”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了。从早上起,三人说话都是尽可能的避开李老兵,小齐就没问铁山俩人。 铁山自然是明白王排长和小齐的心理,他也不愿意提及李老兵,但是逝者已逝,他们还是得面对明天。铁山说:“明天,咱们早点下山,还去那个李家堡。上次听那个拣粪的老人说的意思,明天有可能是集日,就算不是咱们也该探探情况,窝在山洞里啥也不知道。” 王排长和小齐自然是没有异议,后半夜三点多钟,三人填饱肚子,别上短枪,带了些食物和水就下了山。为了减少麻烦,不被人注意,警察大衣和机枪等都被留在洞里。 已经两次去过那边,又是轻装前行,天色微微亮时,铁山三人就抄近道登上了那个小山梁。下了山梁,三人放慢了脚步,找了个背风处休息,天色就慢慢的完全大亮,碧蓝的天空中看不见一丝的云彩,又是一个晴天。 王排长和小齐来此赶过集,出了山沟见到不远处的村子,两人就想起了集市的位置,三人便向村后走去。 绕过村后就看到了村外河滩上的集市,此时集市上人还不是很多,大多都是出售货品的人在忙碌。三人在集市上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后,就放心的在一个榨油果子的摊位坐下来,向摊主要了两斤油果子,三碗豆腐脑儿。 摊主脸上带着笑,话却不多,与铁山交谈了几句,给三人盛了豆腐脑儿就忙去了。三人也不着急,慢慢的嚼着油果子,耳朵听着过往人们的说话。长时间的与小鬼子、警察周旋,等于是远离了人群,此刻嚼着油果子,听着过往人们的说话声,就感觉特别的入耳。 只是多数人的话语,听着都是对生活的无奈,就像旁边卖杂货的摊主与买者的交谈,摊主说:“你这张是奉票,给换一张吧。” 买者换了一张满州币给摊主,接过奉票想撕掉,又有些舍不得,嘴里骂道:“他妈的,这叫啥世道?这是钱啊!”叹着气还是把票子揣回兜里。 摊主对着买者苦笑着摇了摇头,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妹夫,忙着那?”说话的是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他来到摊主前说道。 摊主抬头看到来人,手里捞着炸好的油果子,嘴里问道:“是二表哥啊,你咋来咱这儿 赶集?明天,你们那边的高家屯不也是集市吗?” “别提了,我跟你说,”说话瓮声瓮气的男人凑近摊主,声音小了许多:“日本人搜出两 个反满抗日的,把他们的尸体吊在高家屯集市边的树上示威呢!这时候谁敢上那儿去赶集?我家要不是闺女和姑爷回来,得置办点儿年货,我也不会跑这边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瓮声瓮气的男人就汇入逛街的人流。他刚才的说话声音虽小,铁山三人还是听了个大概,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匆匆的喝完豆腐脑儿,王排长从褡裢里取出钱付了帐,三人就起身慢悠悠的跟在瓮声瓮气的男人身后。 在烙烧饼摊前,铁山对王排长说:“多买点儿烧饼。”便和小齐继续跟着那个男人慢慢向前逛。此时集市上人已多了起来,不时的就响起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过真正做成的交易很少,多数人都是来集上闲逛。 “看看咱这鞭炮,保证个个都响,没有断捻的。”售卖鞭炮的中年人,看到吸引来人们的关注,点燃手里的一节鞭炮,噼啪作响的鞭炮声,立刻吸引来孩子们的围观。铁山的心神突然恍惚了一下,心想,要是自己在家,儿子也会吵着向他要鞭炮吧?那一瞬间,他感觉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一阵心悸涌上来。。。。。。 说话瓮声瓮气的男人购置完年货,便挎着筐子离开了集市,铁山和小齐在村外追上了他。男人看到两个长长头发的男人追上来,还像是有意的追来自已,脸上露出疑惑又有些害怕的神情,铁山上前招呼道:“这位大哥,向您打听个事——刚才在集上听您说小鬼子搜到两个人,还把他们吊在了树上,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男人听到铁山的问话,脸色立时变的恐惧起来,说出的话也便有些结巴:“听说。。。。。。听说是昨天早上,我不是高家屯的,我。。。。。。也是听人说的。” 铁山安慰他:“这位大哥,您不用害怕,我们是打小鬼子、打那些狗腿子警察的,不会伤害您,请您把知道的和我们说说。” 男人听到铁山他们就是和日本人对着干的英雄好汉,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崇敬,还有惊喜等等表情出现,但是没有了恐惧。他向铁山解释说他家的村子离着高家屯不远,听说日本人和警察是在前天夜里搜到的那两个好汉尸体,具体是咋搜到的,他也不清楚。他还说早上来赶集时,远远的看到高家屯村外的集市上,确实是吊着两个人,还有一些人在树底下忙活儿呢,因为距离远,他看不清那些人在干啥。 铁山听完男人的述说,谢过后就和小齐准备返回集市。那个男人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对铁山说:“好汉,早上那些在树下忙活儿的人,我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挖坑,你们要小心。” 铁山再次谢过男人,并给男人躬身行了一礼。 男人急忙还礼,他那诚实的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神色,感觉自已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无比的心安,可以在两位英雄好汉面前坦然离去。 集市上消息传的很快,来赶集的也都是十里八村的乡民,彼此间就是不熟悉也都有个大概的印象,像铁山三人这样的生面孔也有,但是很少。王排长在等烧饼时,两个逛集人的谈话就传进他的耳朵:“前些天在这儿村外的山上,不是就一个人被小鬼子和二鬼子警察打死吗,咋又有人被打死?”说到小鬼子、警察时,那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另一声音:“谁知道啊?我也是听说有两具尸首,被吊在那边的集市上示众。唉,这些个小鬼子,是不把咱中国人当人啊。。。。。。”俩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把摊主烙出的烧饼全都包好,在摊主喜笑颜开的道谢声中,铁山三人也没了再逛逛的心思,离开集市,便向高家屯方向走去。 在路上,三人谈着李老兵和刘德友被吊的事情,分析出小鬼子和银生他们是在高家屯挖好了陷阱,做足了防备,等待着他们去上钩抢人。可是铁山他们不能退缩不去,因为他们的心里已经是蓄满了无穷的怒火,需要得到发泄,否则,他们的心难安,也愧对死者,更愧对他们心中的天理。 不过在来到高家屯附近,远远的就看到了被吊着的李老兵和刘德友,以及周围的情况,三人都明白,这次再去抢人,难度无疑更大,像上次一样侥幸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而且还有可能和小鬼子、警察发生激烈的交战,而一旦发生激烈的交战,时间就长,时间一长,吃亏的一定是他们。即便是按照最好的打算:把李老兵和刘德友两人的遗体抢过来了,他们能保得住吗?能够再找一块地方、顺利的安葬下两人的遗体?三人的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小齐愤愤说道:“这些个王八蛋,一点儿没有人性,连长,王大哥,咱们总得拼一拼,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李大哥、刘大哥吊在这儿吧。” 王排长问:“咋拼?咱们就拿这几把小枪去拼?不但抢不回来他们俩,咱们三个也得搭在这里。” 铁山说道:“老王说的对,硬拼不行,小鬼子现在巴不得咱们去拼呢,他们防备的也会更严。我在想,小鬼子能追踪到这边来,并找到老李和老刘的墓地,可能是调来了懂得追踪的人,还有狼狗。这次。。。。。。他妈的,还是先把他们的狼狗干掉,不干掉狼狗,再想像以前那样甩开他们,可就更难了。” 三人陷入沉思,不时的说出一些想法,议论过后也都被否定了,不过,天上的太阳渐渐西斜,慢慢隐入西山,天色就黑了下来。稍后,吊着李老兵俩人的树下也点起了篝火儿,三人看向村边燃起的篝火,心中的火气也如那篝火一样突突窜起。 第87章 又被跟踪 返回小山洞休息,次日起来没急着下山,又商议起抢夺李老兵俩人的尸首,还是没有找到好的办法。但是他们不可能躲在山洞里,决定晚上下山,即便抢不回李老兵两人,干掉一些小鬼子和警察,也能让三人心里得到一丝慰藉。 夜色即将降临,三人收拾着准备下山,小齐问:“连长,吃的也都带上?” 铁山道:“都带上吧,万一出现啥意外,咱们别再回不来这里。” 天色暗下后,三人背着包和长枪,扛着机枪下了山,一个多小时后悄然来到高家屯村外,这时,村里许多人家的灯火已经熄灭,习惯于早睡早起的人们大都躺进了被窝。村边集市上,吊着李老兵俩人尸体处的篝火,一闪一闪窜动的火苗儿随风舞动,照的旁边的围墙和附近稀稀拉拉的树木也是忽明忽暗。 沿着昨天观察好的路线,三人摸到村外一处稍高的土坎处,王排长和小齐分别把机枪架在土坎的两端,监视村前两端的出口。铁山则是放下机枪,顺着低洼处继续向集市处靠近,在距火堆六七十米处停下身,本想着多观察一会儿再动手,可是看到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就忍不住的对着火堆开了一枪。 枪声在这静寂的夜晚很是突兀,让很多尚未熄灯的人家立刻灭了灯,也立刻招来村子里所有狗的吠叫。开枪后,铁山疾快的挪动了身子,就盯着可能出现小鬼子、警察的两个可疑之处。火堆里的一节木柴被击飞出火堆,那火光便暗了许多,可是预想中的两个可疑之处并没有出现人影,也没有响起反击的枪声。这让铁山有些诧异,目光便瞄向村里,而村子里除了狗吠声之外,村巷里不见有一个人影出现。 火堆在暗了一会儿之后,火焰又亮了起来,隐约的能看到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的尸体,被风吹的在轻轻晃动。那一闪一闪跳动的火苗儿,忽明忽暗的闪现在两具晃动的尸体上,看着就特别的瘆人。此时村子里的狗吠声已稀落下去,村子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是这份宁静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给铁山以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本想对着火堆处再打一枪,看看村边和村里会有什么反应,可手指却迟迟没有勾下去,脑子里的一丝理智促使他收起枪向后退去。 王排长和小齐看见他回来就凑了过来,王排长道:“这些王八蛋倒是沉住了气,在等咱们上钩呢,先等一等,他们总得有人去添柴。” 铁山说:“看来这次小鬼子计划的周全,没准他们现在是在调派人手?”说着他心里一惊,后背也立时冒出了冷汗,他转过身指着他们的侧后方说:“咱们的计划是向那边撤吧?妈的,别真被他们抄了咱们的退路。我记得那边有个小土包,他们要是想包围咱们,应该是从那边绕过来,村子的另一边也得盯着,你们俩都过去,我这边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撤,咱们和他们耗不起。” 王排长瞬间就明白了铁山的想法,想让小齐也留下,但是他们就三个人,只好说道:“你自己小心,不行就快撤。” 铁山又叮嘱两人:“你们俩也小心,打起来千万别在一个地方多停留。” 王排长和小齐离去,铁山抱起机枪向右侧移动了几步,把机枪架在土坎的尽头,然后伸出狙击枪,耐心的等待小鬼子或是警察出现。 没有了月光的夜色下,再加上火光的反衬,看哪里都是一片漆黑,铁山揉了揉眉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村边可能埋伏有人的可疑之处。这时村子里的狗吠声已停止了,村里村外也便彻底的恢复了宁静,村边火堆的火焰在旺盛了一阵之后,火苗儿就小了下去。 铁山手指已按在板击上,可是村巷里一直不见有人走动,村边也没有人去给火堆添柴。黑暗中,火堆上的火苗儿已十分的微弱,微弱到已看不清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的影子;四下里依然是十分的安静,安静的仿佛天上的星星也不再眨动眼睛,瞪视着下方这安静的世界。 又过了一会儿,火堆上的火苗儿快要熄灭了,铁山才隐约听到村边的一个可疑处传来弱弱的响动,跟着就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火堆边。铁山自然不会再让这个家伙溜回去,他瞄准、开枪,“砰”一声之后就赶紧低头缩回身,而紧随着他身子的缩回,两声枪响中两颗子弹也击打在他头上的土坎附近。在同时,火堆边也响起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大概是那个添柴人受了伤倒在火堆上,被火烧到后才会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铁山挪到机枪左侧,伸出枪看向火堆边,发现那个受伤者躺在火堆边惨叫,却是没有人敢过去救他。刚才射向他的那两枪,铁山感觉到有一束火光和那个添柴者来自同一个可疑之处,另一枪没发现来自哪里,就没有贸然开枪。而那个受伤者的惨叫,没有招来同伙儿的救助,还招来村子里更多狗的吠叫,村巷里也仍然不见有人出来。 短暂的思索之后,铁山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他背上狙击枪,抄起机枪对着可疑之处打出去一排子弹,随后就抱着机枪缩在土坎下。 猛烈的枪声立时招来村前的两处反击,枪声也密集了一些,他头顶上的土坎被打的火星四溅。铁山没敢抬头去看,弯着腰跑了几步后停下,架起机枪对着枪火之处勾了一下板击,就迅速缩回身,提着机枪向王排长两人的位子跑去。 铁山刚跑出去不远,王排长那里就响起了枪声,紧接着就见王排长的前方闪过一束束的火舌,密集的枪声也便接踵而至。铁山加快脚步跑向王排长那里,跑近后看到王排长被压制在土坡下,就跑去土坡的侧面,架稳机枪,对着远处一闪一闪的枪火,“突突突”的打处弹匣里剩余的子弹。之后就疾快的提起机枪后撤,并给王排长打了撤退的手势,两人找到小齐,三人汇合后向远处迅速撤去。 土坡后的枪声在铁山用机枪扫射过后,一下子减少了许多,随后就隐隐有受伤人痛苦的哼叫声传来。铁山停下身,看向土坡后,又看向村边,均没有发现小鬼子的狼狗,只能是叹息着跟上王排长俩人。 距离身后的村子渐远,村子里的狗吠声也变的微弱,村边的火堆看着也仅仅是一点亮光,三人行进的脚步便慢下来。小齐说道:“连长,幸亏你想到了,要不咱们仨就被围住了。” 王排长说:“没发现小鬼子的狼狗,看来他们也是做足了准备,防备咱们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 王排长的话提醒了铁山,他停下身说道:“咱们别回三岔口那边了,向这边山上走,看看他们有没有跟踪咱们?” 三人调转了方向,向记忆中的山边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边,找到山的沟口,看清沟口地势,就在沟口里隐蔽下来。 夜色深沉,漆黑的山沟内外格外的安静,就连风儿吹过枯草时,发出的微小的“簌簌”声也能传出去很远。铁山三人耐心的等待着,半小时后仍没听到任何的动静,就在三人准备起身时,小齐说:“等一等,我听着好像有动静。” 三人又等了片刻,铁山和王排长也听到了一点儿动静,稍后自沟口外的山边就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很是杂乱,像是有很多人。三人立刻精神起来,眼睛紧盯着沟口,手指也按在了板击上。 又过了一会儿,铁山他们就听到小鬼子、警察像是停在沟口外,也听到了狼狗的“呜呜”哼叫,像是狗嘴被绑住时发出的叫声。小鬼子、警察们很是谨慎,他们在沟口外停留了一会儿,才有人缓慢走进沟里。 看到越来越近的人影了,铁山说了句:“开完枪就撤。”便对着人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阵“砰砰砰”、“突突突”的枪响过后,三人立刻缩回身,弯着腰向后跑去,紧随着他们的离开,一阵密集的子弹也击打在他们的开枪之处。 因为地形有利,又是在黑夜里,三人很快就跑出小鬼子、警察的射击范围;而小鬼子、警察们也因为失去了目标,愤怒的扫射一番后停止了射击。枪声停止后,就有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传出,在这有着回声的山沟里听着极为的瘆人,也为这漆黑的山沟增添了几分悚然,又是片刻之后,山沟内外便又归于瘆人的平静之中。 铁山三人跑出一段距离就放慢了脚步,王排长等到气喘的均匀些,说到:“小鬼子是怕咱们发现,大概是把狗嘴绑住了,他妈的,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咱们没地方可躲。” 小齐安慰他:“没准,咱们刚才那一阵子枪,也有可能干掉狼狗了。” 铁山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处境,他说:“咱们不能大意,看小鬼子摆出的架式是下定决心要抓住咱们,这几天都要小心些。”他现在心里除了有怒火得不到发泄,还有一份自责,感觉自已很是无力,他没有把危险考虑的那么周全:“都怪我,把小鬼子和银生那小子想的太简单了,唉,他们现在肯定还在咱们的后面跟着呢。” 王排长和小齐自然不会埋怨铁山,反而劝慰他,说小鬼子和银生狡诈,又不是他的错?可是铁山的心里,却是不会原谅自己。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离天亮还早着呢,再找个地方,我记得前边可能是有个矮山梁,咱们在那儿等着,他们要是跟上来,就再干掉他几个。” 事实也正如铁山预料的那样,小鬼子石田是下了决心要抓住他们,只是铁山不知道银生也在后面的跟踪队伍中。 此时石田少佐已是被气的暴跳如雷,心中十分的窝火,就差拔出洋刀砍人。也是,自从在村外遭到刁匪的伏击,没能围住少少的几个刁匪,石田就对手下以及警察们迟缓的行动咆哮了一番。在这儿又被伏击,两次交火不仅造成十多个帝国士兵、警察的伤亡,却连刁匪的鬼影子都没看见,这让一向自傲的他怎么能够再忍受? 只是石田也同在追击队伍中,对于打了就跑的刁匪,又是在这漆黑的夜里,他也是无计可施。自负又自傲的石田,心中的怒火恐怕是到了极限,他对着随从们哇啦哇啦怒吼着,意思是:“追,给我追,不抓住他们决不允许收兵。” 第88章 伏击 来到矮山梁上,小齐看着周围的地势说道:“我想起来了,咱们在这儿藏着不少枪呢。”说着下了山梁,斜向山坡黑暗中走去,不一会就返了回来,嘴里叨咕道:“我记得是藏在这儿呀,那天我看到李大哥把边上的灌木枝砍去大半,现在茬口还在,枪咋一支也没了呢?” 王排长道:“那天咱们在这儿干掉了七八个小鬼子、警察,他们能不搜一搜?兴许是被他们搜到了呗,别忘了,他们有狼狗。” 小齐坐在地上骂道:“都是这该死的狼狗,要是没有它,李大哥也不会死。。。。。。”说到李老兵,小齐一下子住了口,他取下身后的包,拿出子弹压向弹匣里。 铁山也在往弹匣里压着子弹,他说:“咱们得省着点儿用子弹了,这样被他们追着,以后再想抢到子弹,机会可能不多。” 王排长和小齐也都明白眼前的处境要比以往严峻得多,今后还会出现什么样未知的风险,也是难以预测,所以多节省一颗子弹,就是增加一份他们保命的本钱。 在山梁上等待了一会儿,身体上的热度降下后,就开始感觉到寒冷,那不是很大的寒风,也便顺着领口、袖子口、还有裤腿口钻进来,把身子里仅有的一点儿热度吹的一干二净。而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出过汗的铁山三人就感觉更加的寒冷,也就更加体会到寒风的刺骨。 三人挤在一起,把大衣盖在身上,以抵御刺骨的寒风。可越是感觉寒冷,时间也似乎走的越慢,当天上的寒星还剩下最后几颗,天色向着黎明过渡之时,跟踪而来的小鬼子和警察才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山下的沟里。 受过伏击的小鬼子、警察似乎变的更加谨慎,看清楚前面有山梁,队伍就停了下来,稍后就派出几个人继续走在前面探路,可是他们的速度却是慢下来,并小心翼翼的利用地形掩护,慢慢向前。同时又分出几个人去了侧面的山坡,而大多数人,还有两条狼狗则是远远的坠在后面。 此时天色已是微明,已能模糊的看清那几个去往侧面山坡的人影,铁山立即向侧面的山坡看去,随后就握紧拳头在地上砸了一下。因为从他们所在的山梁上,看不到侧面山坡的全貌,而从那边的山坡上到山梁顶就是铁山他们的右侧,那个山梁顶要比三人这里高出很多,占据了那处山梁顶,铁山三人就等于是暴露在小鬼子、警察的枪口之下。 王排长也看到了这一情况,他抱起机枪说:“我去山梁顶,咋也比他们要快。” 铁山想了想拦住他:“咱们不和他们比拼,走,向山里走。” 三人迅速下了山梁,顺着山沟的走向,拐过山脚向山里走去,追在身后的小鬼子、警察上到山梁上时,已看不见铁山三人的身影。 “这帮小鬼子学奸了,不让他们的狼狗冲在前面,他妈的,这是欺负咱们人少,不敢和他们硬拼。”小齐愤愤说道。 此时天空上的最后一颗星星也已隐去,天色已然是大亮,王排长指着山沟尽头处的又一道山梁,安慰说:“别着急,前边还有山梁,小鬼子要是跟着,咱们总有机会干掉他们的狼狗。就是。。。。。。就是没有时间去抢老李他们俩。” 铁山的脸色一直是阴沉着的,他说:“是啊,咱们对不起老李、老刘他们俩,死了还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稍稍停顿了片刻,铁山接上说:“小鬼子很清楚咱们会报复回去,咱们就更要小心,不能再受伤了,不然。。。。。。”铁山没再说下去,王排长和小齐自然是明白铁山的意思,俩人都对铁山郑重的点了点头。 刚刚在沟口处打的伏击,并没有让铁山心里的怒火完全得到发泄,便在心里对李老兵和刘德友做着保证,他一定会让小鬼子、银生他们这些个狗腿子警察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他知道王排长和小齐与他有着一样的想法,同时他也清楚不能去做无谓的牺牲,否则,李老兵和刘德友两人的战死,也就显得毫无意义。尤其是在眼前,他们就剩下三个人,根本就没有和小鬼子、警察硬拼的资本。 山沟尽头的这一道山梁要稍高一些,坡度却是很小,山坡也便很长,且山坡上杂草、灌木丛生,还有一些低矮的、看不出叫啥名字的树木,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山坡上。山坡上的地势也是起伏不平,沟沟坎坎众多,脚下的这一条时有时无的羊肠小道,一会儿出现在低洼的蒿草下,一会儿穿行在高处的灌木间,通往山梁之上。 上到山梁上,视线所及依然是高高低低的山,脚下的羊肠小道,在山梁后就拐向右侧的山下而去,大概是那边的山下有村屯。站在山梁上,虽然看不见那边山下的村屯,但是可以看见那边有稀薄的炊烟,浮云般的飘浮在空中。 山梁的左侧高出很多,在山梁高处的后面,是另一道丁字型延伸出去的山梁,通往稍远处一个与他们这里差不多高的小山头儿。铁山看着周围的地势,说道:“这里地势不错,可以打他们个伏击,还能快速撤进那边的山头儿后去。” 王排长放下机枪说:“行啊,在这里打伏击对咱有利,哎,你们俩饿了吧?先吃饭,烧口热水喝。”说着在附近划拉些杂草木枝,点燃后又掏出烟袋,装上烟,拿起一根木枝点燃,眯着眼睛享受般的吸了一口,伸直腿躺在上。小齐已拣来石块放到火堆旁,并从包里掏出烧饼、水壶放在石块上。 吃饱喝足,远远的山下就出现了小鬼子、警察们的身影,铁山吩咐说:“老王、小齐,你们俩在这儿,我去那边的高处,咱们打完就跑,不和他们纠缠。” 铁山来到山梁的高处,时间不长,就有四个警察、一个小鬼子组成的先行探路者,出现在下方的山坡上,他们端着枪,行进的很是谨慎。 铁山瞄准其中的小鬼子,等到警察们全都出现在山坡的高处时,就率先开了枪,紧随着他的枪响,王排长和小齐那边也响起了“砰砰”的枪声。铁山看到小鬼子倒地,再想开枪时就失去了目标,他移动着枪口,寻找着隐藏者,在一处岩石边,发现有露出来的腿脚,他瞄准开枪,也没看击没击中,背上狙击枪,提起机枪就向左侧的山头儿跑去。 铁山因为多开了一枪,又是在山梁的高处,跑到后面的山头儿时就落后了王排长两人几步,他刚一跑上山头儿,一声枪响也跟着接踵而至。随着枪响,铁山打了个趔趄摔进山头儿后,手里的机枪也丢在了地上。靠近他正喘着粗气的王排长,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扶了他一下,才避免了铁山的脸撞在山石上,可是因为冲击力俩人也都倒在了地上。 在同时,小齐看到铁山摔倒,就立即翻身爬去山头儿,枪口指向了来时的山梁。 王排长飞快的坐起身,看到铁山也是麻利的起身,长出了口气问道:“看看受伤了没有?” 铁山的脸上被惊吓的涌出汗水,面色阴沉,他摘下背着的狙击枪,看到枪托上的弹孔骂道:“他妈的,这个鬼子枪手来的真快,我一定要毙了他,老王,你看看我后腰,我感觉刚才这一下劲儿很大,有一点儿疼。” 王排长掀起铁山的棉袄,见铁山的腰部只是有些红肿:“没事,有点儿淤血。”说完就去摸铁山的裤腰,又去摸铁山棉袄的弹孔处,在棉袄的弹孔处找到子弹头儿。他把弹头儿举到铁山面前:“谢天谢地,你真够幸运的,弹头儿卡在棉袄上,腰也没出血。” 铁山听说伤处没出血,也是长出了口气,嘴里咕哝着骂了一句,就抄起枪来到小齐身边:“小鬼子没追过来。” 小齐摇头道:“没有,刚才有一个家伙儿在小道那儿露了下头,就一直没再发现有人露面,这些个王八蛋不知道想干啥?” 王排长也凑了过来,他说:“小鬼子不会是撤了吧?折腾了一夜,他们也该饿了?” 小齐道:“我从山梁后边绕过去看看?要是他们撤了,咱们也撵着他们揍他一家伙儿,让他们也尝尝被追的滋味。” 铁山已是极为疲乏,他也很想过去看看小鬼子在干什么,不过想到小鬼子、警察已是相当的谨慎,还有那个鬼子的枪手,于是说道:“那个鬼子的枪手兴许还埋伏着,咱们不能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走,去那个山梁。”铁山手指着两三百米外的另一道山梁:“从那边正好可以看到这里和小道那边,去那里再休息。” 三人绕过山梁间的凹陷处,登上那道山梁,便卧伏在山梁后,边休息,边观察着来时的两处山梁。这时太阳已升起很高,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欲睡,虽然不时的会有阵风吹过,也并不像夜里那样的寒冷。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远处的山梁和山头儿上依然是没有鬼子和警察出现,小齐自山石边转回头说:“他们不应该撤回去呀?今晚,咱们少说也干掉了他们十个人,小鬼子、还有那个银生,他们真能忍得住?” 王排长道:“你说的差不多,不过死的大都是狗腿子警察,小鬼子奸着呢,你没看到吗?刚才就一个小鬼子带着警察在前面探路,其他的都在后边跟着。” 小齐说:“他们都该死,谁让他们甘愿去给小鬼子做事,甘心去当汉奸?” 王排长看铁山好长时间没说话,问道:“连长,没干掉他们的狼狗,咱们去哪儿睡觉?” 铁山正在想着这事儿,他很清楚,没能干掉小鬼子的狼狗,在哪儿睡觉都感觉不放心,即便是去三岔口那边的山洞,也很容易被他们追踪过去。何况,在没干掉银生之前,铁山不想把那边的山洞暴露出来,那是他们最隐蔽的休息之地,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家’。 可是他们现在就需要休息,就该睡觉,才能恢复体力和精力去和小鬼子、警察周旋。便说道:“我正想这事呢,他妈的,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咱们在哪儿睡觉都不安全。这半天了,小鬼子、警察也没出现,我估计他们撤退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是在等待援兵。走,咱们不在这儿和他们耗着了,等撤到离这里远一点儿,咱们再找地方睡觉。” 第89章 鬼子的礼物 小鬼子、警察确实是在山梁后等待援兵,也是边休息边等待着饭食和水,他们同样是又饿又累又渴。石田少佐很想督促着手下们继续追击,无奈手下们已是十分疲倦、加上接连出现的伤亡,已经是士气低落,石田自己也是腿脚酸软无力,很想躺下来休息,于是就命令暂时停止追击。石田并不担心会失去刁匪的踪迹,他觉得只要保护好狼狗,几个刁匪就躲不开他们的追踪,消灭他们就只是时间问题——虽然自已在部下们面前发了誓、咵下海口,奈何这几个刁匪实在是太狡诈。。。。。。更何况,他们即便是跟丢了这几个刁匪,还有那两个刁匪的尸体在,也不愁剩下的刁匪不会出现。 狙击手宫崎从山梁上下来,给石田带来一个好的消息:宫崎说他击中了一个刁匪,就是不知道是击伤、还是击毙了?因为那个刁匪中枪时,是倒在山包之后。宫崎是和那几个探路者一起出发的,但是他没有和其他人走在一起,而是绕到侧面的山梁,多跑了几步路,就稍稍晚了一些。石田清楚,以宫崎傲慢的性格是不屑于说谎的,所以说这是石田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也让他颓丧的心态又振作起来,脸上难得的出现笑容。 已满是疲倦之色、躺在草地上的银生听到宫崎击中一个刁匪,也是眼睛一亮坐了起来,他想,无论宫崎是击伤、还是击毙一个刁匪,说明刁匪能战斗的还剩下两人,这对他们的威胁就小了许多。日本人是咋想的,银生琢磨不透,只是知道他自已和多数的警察都已对这几个刁匪充满了深深的恐惧,都想着快点干掉刁匪,以早早结束这可怕的任务。 石田和银生用日语交谈了几句,银生就对警察们打气道:“刚才宫崎君击中了一个刁匪,他们就剩下两人,皇军说了,消灭这两个刁匪,每个人都会奖励一笔大大的钞票。” 。。。。。。 铁山三人下了山梁,顺着下面的山沟走出一段后,就迂回着翻过两道山梁,拐向左侧的高家屯方向。经过了一整夜的交火、撤退,再交火、再撤退,三人已经是又困又累,中午时分,行进到一处半山坡上裸露的巨石边,看到巨石的形状便停了下来。 裸露的巨石很大很长,主要是巨石与山壁间有着一米多的间隙,突出山地有一人多高,并且里面伸进山坡与山壁相连,越向上间隙越小,只需要在上面盖上灌木枝、蒿草,前面也同样堵上灌木枝、蒿草,就是个挡风的窝棚。还有就是这里距离山梁顶只有二十米左右,一旦有情况也能快速撤到山梁上去。 铁山想,再向前走,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休息处,三人又是极度的疲乏,便说:“就这儿吧,天黑前小鬼子追不到这儿,咱们就能解解乏。” 王排长说道:“这里挺好,小鬼子要是追来,在里面正好可以看到。” 三人砍来灌木枝,把蒿草绑在灌木枝上铺在顶上,再用石块压住,窝棚顶就完成了。前面更是简单,插上几根灌木枝,中间别上蒿草,一个既隐蔽又挡风的窝棚就完成了。 三人填饱肚子,留下一人放哨,就蜷缩在窝棚里休息,没过一会儿就响起呼噜声。 然而想休息时,时间似乎过的就快,天色将黑未黑之时,放哨的王排长就叫醒了两人:“起来,快起来,小鬼子追过来了。”说着麻利的卷起大衣,背在身上。 铁山和小齐听到小鬼子、警察追来了,一下子精神起来,铁山顺着拨开的蒿草口,看到山坡下山沟里有些模糊的人影,边往身上背着包,边问:“来的这么快,人不少吧?” 王排长拨开挡在身前的蒿草:“差不多有二十多人,还有两条狼狗,妈的,幸亏他们现在追来,要是再晚一点儿天黑了,就看不清了。”说完爬向窝棚外,铁山和小齐随后爬出来,三人便动身撤向山梁。刚走出几步就被山沟里的鬼子、警察发现了,跟着就有子弹向三人射过来,三人也没还击,利用地形和山石的掩护很快撤到山梁上。看清楚山梁上的地势,铁山说:“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再走。” 小鬼子、警察追到山下,并没有急于上山,停顿了一会儿,便分出些人继续向山沟里走去,影影绰绰的也看不清分出去多少人,看样子他们是想去抄他们的退路。铁山三人已看清了山上的地形,便没去理会那些人,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山下。山下的小鬼子、警察,也是精明的没有急于追上山,而是分开来,同样是利用山坡上的地势掩护,向着山梁上缓慢靠近。铁山的眼睛一直在寻找那个鬼子的枪手,却一直没在瞄准镜里发现他,那两条狼狗也是被牵着躲在山坡下的视线之外。 铁山心里骂了一句,向王排长两人看去,见两人也是无奈的看向他,便说:“找个目标,干掉他一两个就走。” “砰砰砰”三人先后对着自己的目标开了枪,小齐还补了一枪,嘴里哼道:“哼,傻狍子一个,还能起身跑?”说完收起枪,跟在铁山、王排长的身后,沿着斜后方的那道山梁,顺着山梁的走向向前跑去。三人边跑边留意着身后,而身后在响了几声反击的枪声后,随着他们的跑远,枪声很快就停止了。 山梁上曲折不平,高高低低的山石减慢了他们的速度,也同时为他们提供了掩护,只是他们跑出去很远也没听到枪声。到了山梁宽阔处,三人从山梁的左侧下了山,下到山底,天色就已完全黑了下来,已有不少的星星闪烁在天幕上。 三人放慢了脚步,小齐说:“他们还真是学奸了,也不着急来追咱们。” 王排长:“你以为他们真傻啊?他们被咱们干掉那么多人,能不加小心?哎,他妈的,这些个王八蛋一直在后面跟着,大概是不想让咱们得到休息,想拖垮咱们。” 铁山说:“你说的还真是,妈的,不把他们的狼狗干掉,咱们还真没办法好好休息。”说着指着前边一处突出来的山脚:“咱们去那儿等,找机会先打他们的狼狗。” 三人来得山脚后,拣来些杂草木枝点燃,用大衣遮住火光,烤热烧饼和水,就着咸菜填饱肚子,便等待小鬼子、警察追过来。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是不见小鬼子和警察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小齐说:“这么长时间还没过来,不会是害怕天黑、怕再遭到咱们袭击,不敢再追吧?” 王排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了,咱们都够累的,他们能好到哪儿去?我看他们是追不动了。对了,他们也可能是在吃饭吧?” 铁山说:“他们刚才又被咱们袭击,至少也是被打伤了几个,他们的士气肯定不高,还有伤员,行动起来不会快的。” 是的,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夜一天,三人都是特别的疲惫,小鬼子和警察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定也是又困又乏。这时,若是李老兵和刘德友还在,他们就有能力发出反击。。。。。。王排长觉得是个机会,便说:“连长,要不咱们回去看看,有机会就把他们的狼狗干掉,有那个畜牲,咱们总得担着心。” 铁山思索片刻,便同意回去看看,于是三人就悄悄的再上山,向着搭有窝棚的巨石方向摸去。来到窝棚上方的山梁上,小心翼翼的潜到山梁前,山坡上和山下都是一派宁静,黑暗中,看不出附近或是山下有没有埋伏,三人没敢轻举妄动。 观察了一会儿,铁山说:“看样子他们是撤走了,要是还在的话,他们应该点起火儿?再等一会儿,不着急。” 话音刚落,从三人的右方传来狗的吠叫声,声音听着十分的姚远、微弱,但是听在三人的耳朵里很是清晰。三人转头向右侧看去,黑暗中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三人都明白,那边的山下有村屯,因为狗吠声不是一只狗发出来的,而且那个村屯距离他们这里不是很远。 王排长:“这是有狗腿子警察熟悉这里,把小鬼子带去了那个村子了,正好,咱们今晚有地方住了。” 小齐想起身,被王排长拽住了:“等等”,王排长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挥手扔向窝棚处。“啪”的一声,石块落在巨石上溅起几点儿火星,便又归于平静。没发现有异常,三人依然是小心的来到窝棚处,到了近前,才看清窝棚顶上的木枝、蒿草,灵乱的散落在巨石上、石壁间,像是被刀劈砍过。 小齐站在石壁上,嘴里骂着:“这些个王八蛋,咱们还得重搭。”说着蹲下身去拿石壁上木枝,不想,带动一块黑糊糊的石头,轱碌碌的滚进石壁间,一旁的王排长反应过来,拽着小齐喊道:“快趴下。”话音落下,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石壁间的土石和蒿草、木枝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庆幸的是铁山三人都处在石壁上方,手雷又是落在狭窄的石壁间,爆炸崩起的弹片才没有对三人造成伤害。当爆炸炸飞的土石和木枝、蒿草落下后,三人才揉着震昏的头站起来。小齐拍打着落在身上的土石,恨恨说道:“这些王八蛋真是狡诈,好像是知道咱们要回来,他妈的,要是站在底下就完了。” 王排长拣起一段燃烧的木枝,走回来说:“看看还有没有手雷,这可是好玩意儿。”说着下到石壁前,小心的拿开零乱的灌木枝,翻找起来。小齐也捡起燃烧的木枝,吹了吹,让火更旺一些。 “哈哈,小鬼子没炸到咱们,还给咱们送了个礼物。”王排长拿着一个手雷,笑着说道。 铁山看着高兴的王排长:“别高兴了,这么大的爆炸声,小鬼子一定能听到,咱们不能在这儿住了,走,赶紧离开这里。” 第90章 过新年 小齐心里的恼火还没有退去,便说:“连长,咱们再等一会儿吧?万一小鬼子回来,正好可以揍他们一顿。” 铁山想了想说道:“他们要是不回来?咱们就白等了,走吧,咱们也都累了,去那边的狼洞休息。哎,我记得狼洞好像是那个方向?” 三人议论着,辨明了方向,就向狼洞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色下,三人走了不少的冤枉路,等找到狼洞已是半夜时分,收集些杂草,三人就躺下了。谢天谢地,一夜平安渡过,等到三人歇过乏来,已过了次日的中午。 王排长点着了火儿,取出水壶晃了晃说道:“水不多了,今晚得弄些水。” 小齐问:“连长、王大哥,你俩想吃啥?烧饼、大饼子都有,还有粘豆包呢。” 铁山坐在洞口边,对着俩人说道:“烤点儿黏豆包吧,那个老中医家做的黏豆包挺好吃的,豆馅多,吃着还有点儿甜。” 王排长道:“是啊,他家做的黏豆包是挺好吃,可惜呀,要是有沙糖就更好了。在老家,过年时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黏豆包了。。。。。。哎,对了,我记得就是这几天过年吧?” 小齐说:“那天咱们去的那个李家堡集市,我听说是逢二和八是集日,咱们去的那天是二十八。。。。。。哎呀,今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又长一岁啦。。。。。。” 说到过年,小齐一下子就住了口,王排长张了下嘴,啥也没说,便低下头去翻动着黏豆包,铁山的脸上也是掠过一抹忧色,扭头看向洞外。三人全都沉默下来,洞里的气氛一下子显得凝重起来,就连火堆上产生的轻烟也是袅袅的,氤氲于洞中,缓慢的向洞外游动。 良久,铁山转回身打破沉默:“我知道,你们俩从来没埋怨过我,是怕我心里难受,不想说到过年,也不想提及老李和老刘。。。。。。” 王排长打断铁山:“连长,老李和老刘死了还被小鬼子吊在那儿,咱们三个谁的心都不好受,都想快些把他们俩安葬。可是现在就咱们仨。。。。。。我和小齐都知道,你把责任都揽在自已身上,感觉是你对不起他们俩。连长,以前,你是我和小齐的长官,现在不是兵了,咱们还是兄弟吧?是兄弟,就没有谁对不起谁,有事儿咱们一起担着。” 铁山自然是明白王排长的心意,心里涌出暖意,只是心中的那道坎很难越过:“经过那么多次仗,咱们五个都活下来,这次就因为跟着我。。。。。。” 王排长:“连长,你还是在责怪自已,打仗吗,总是会有意外发生,就像昨天,小齐不也差点发生意外,也不能说是怪谁吧?” 铁山被王排长直爽的话说的无言以对,小齐怕铁山尴尬下去,便说:“可不是吗,昨天我是幸运,要不是王大哥反应快。。。。。。不说了,事情都过去了。连长,给你。”小齐拿起一个烤热了的黏豆包递给铁山,又把热了的水壶拨到边上。 铁山吃着黏豆包,心里对李老兵俩人的负疚感,在王排长爽直的话语下减轻了一些,不过,脑子里转悠着的还是李老兵俩人被吊着的身影。要是能够出其不意,是否能抢回李老兵俩人的尸体?可是在仔仔细细的分析之后,依然是很难,况且,不解决掉小鬼子的狼狗,他们想安稳睡觉都不能,哪里有体力和小鬼子干? 边吃边想着,铁山自语似的说道:“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胡子?要是有就好了,毕竟他们都是中国人,说服他们和咱一起打小鬼子兴许能成?” 小齐说:“这里咋找胡子?对了,我想起咱们在义勇军时,有一次和人唠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就是胡子,他家好像是北票的。连长,北票离咱这儿多远?” 铁山道:“我没去过北票,据说离我家那里有一百多里路,从咱这儿到北票大概也得一百多里吧?太远了,咱们不能去找,再说,还不知道人家儿愿不愿意和咱们干?” 王排长说:“胡子可没多少好人,他们干的都是抢劫财物,能愿意和咱们打小鬼子?” 铁山说:“当胡子的多数都是穷人,要是愿意和咱们打鬼子,咱们可以把从小鬼子、警察那里抢来的钱物多分给他们。就是。。。。。。咱们没办法公开找人。” 三人边吃边聊,吃过饭,弄熄了火堆,铁山说:“咱们早点出发,去高家屯村外的山上,看看有没有机会干掉狼狗。没机会,天黑后咱们就去三岔口,过年了,咱仨这头发也没剪,去那边洗洗吧,顺便擦擦身子。” 收拾完,出洞时,王排长把洞里的杂草带出了洞外:“不能让人看出咱们在这里住过。” 三人来到高家屯村外的山上时,铁山看了下怀表,时间是傍晚四点刚过,对于农闲时多数习惯于吃两顿饭的庄户人家,正是晚饭时间。此时远处山下的村子里,家家户户屋顶上的炊烟倒是依旧升起,看村巷里却是无人走动,也没看见有玩耍的儿童。更诧异的是,今天是大年三十,依照人们的习俗,家家户户都有在晚饭时燃放鞭炮的传统,而此时这代表着辞旧迎新的喜庆的鞭炮声,却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村子上空的炊烟也像是凝固般的飘浮着,衬得这烟雾笼罩下的村庄格外宁静。 看村前集市的方向,因树木的遮挡,看不见被吊着的李老兵两人,大致的扫视过村子,也没在谁家的院子里看见有喜庆的大红灯笼。村里村外除了宁静,还给人一种宁静之中的凝重,却看不出一丝过年时的喜庆。铁山的眼睛贴在瞄准镜上,一点点的移动着枪口,眼睛瞪的开始酸乏,也没在村子里发现有走动的人影,更没看到他想看到的小鬼子、警察。 铁山把狙击枪递向小齐:“真够安静的,没看见一个人出来。” 王排长道:“小鬼子和警察待在村里,老李他们俩又被吊在村边,村民们谁敢去触他们的霉头,你没发现吗?咱们待了这么长时间,连鞭炮声都没听见?” 铁山皱着眉头:“是啊,小鬼子、警察待在村里不走,村民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别说是过年——小鬼子可不会管你过不过年,妈的,这些个畜牲。” 小齐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瞄准镜,也一直没发现有走动的人影,连以往在饭后耐不住寂寞的小儿,也一直没有在村巷里出现。当然也有人出现在家门外、或是在院子里,他们也都是在忙一些不得不出来干的活儿计,比如向屋子里抱柴火儿、或者是去毛厕,之后就是匆匆的赶紧回去关紧院门、屋门,仿佛外面有着厉鬼,得赶紧躲回屋去。 天色暗下后,三人便下了山,走出山沟绕到村前时,吊着李老兵俩人的树下,篝火已被点燃。三人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村前的篝火处,心中即痛苦又无奈,那种感觉很是折磨人,促使三人停了片刻就向三岔口走去。 接近三岔口时,三人才听到了几声微弱的鞭炮声,行到高处就看得见他们的左边,远近有那么几盏红灯笼,零散的分布于村子各处,十分的显眼。偶有狗吠声和鞭炮声传出,就有孩子们的欢笑声,隐隐约约的一同传过来。那鞭炮声在夜里听来尾音悠长而空朦,孩子的欢笑声也是婉转的像是天籁之音,袭向铁山三人,让他们的眼睛看过去,心神也跟随着飞过去,去感受着那里的年味儿。 黑暗中,三人看不出彼此的脸色,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三人的心中一定是五味杂陈。不知不觉间,铁山三人就放慢了脚步,都想再听到那鞭炮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因为这对于做了父亲的铁山和王排长来说,无疑是最美妙的歌声,让他们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对于还没有娶媳妇的小齐也是深深的触动,思绪把他带回到自已的童年时代,尽管那时他的家很是贫穷,但是不缺少亲情,给他留下了无尽的温情回忆。 尽管是放慢了脚步,身后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偶尔响起的鞭炮声,也还是渐渐远去,三人的心里都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随后三人的脚步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就变的更加沉重,步子迈的也更缓慢,到了三岔口的小溪边,那份沉重的感觉才算是缓解了一些。 像上次一样,三人用木枝杂草做了小担架,凿了些冰块放在担架上,把水壶也灌满水就进了长长的山沟。怕小鬼子追踪过来,三人在山下休息到身子发冷,才起身上山。 虽然没有碱、没有胰子,洗过之后的三人还是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头上也不再是痒痒的难受。三人舒适的靠坐在洞穴里,吃着烤的焦黄的烧饼,小齐把咸菜掰开分给铁山和王排长:“要是把前些日子缴获的罐头留几盒就好了,咱仨也算是过个好年。” 王排长道:“你竟想好事儿,要是在我老家,别说吃到烧饼,很多小孩儿都没见过,过年能吃到白面的人家都很少,那日子真是苦啊!”说着像是陷入到回忆中。 小齐:“哎,王大哥,你这一说让我想起来当兵时,吃的第一顿饭是窝头和熬的白菜,觉得那白菜特别香,我在家时,家里很少做菜,也没吃过放了那么多油的菜。” 铁山:“与你俩一比,我的小时候就好多了,那时我爸还没被胡子打伤,家里的日子在村子里也算说的过去,我呢,在家里又被奶奶宠着,有啥好吃的奶奶舍不得吃也要给我留着。唉,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也不懂事。” 王排长感慨道:“是啊,家里再穷也是家,过年也会有穷快乐,谁能想到咱仨个在这儿过年?哎,不说这扫兴话了。小齐,我还没听你说过呢,将来想找个啥样的媳妇?” 小齐的脸色红了起来,还带着苦涩:“我这条件那有资格挑啊?我爸在我出来当兵那年就没了,我妈现在和三哥在一起过。我大哥、二哥结婚就够难的,到我三哥那儿就更难,前年我回家时,他还没有成家,不知道现在娶没娶上媳妇?” 王排长拍了下小齐的肩膀,送过去安慰,之后是长长的叹息,铁山对小齐的情况知道一些,送去的也只有叹息。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在叹息中熄灭了火,躺下睡觉,这时时间已走过了零点,已经是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91章 无以发泄的怒火 一群山雀啾啾的叫着从洞口外飞过,追逐嬉戏着,开启了它们简单的、自由的、却又是无忧无虑的一天。自山岭间刮过来的风儿,也像是积极的配合着欢快的鸟儿们,虽然还是有些寒冷,却是已经带有湿润的春天的气息;风速也不再是那么肆虐般的横冲直撞,而是和缓温顺了许多,像似温柔的轻轻拂过山岭。而那升起在山梁之上的太阳,其洒下的光芒还是那么的明媚,暖暖的、融融的,又是那么无私的笼罩着在山岭间,照射在它的所照之处。 与那洞外明媚的阳光恰恰相反,铁山斜靠在洞口边,脸色却是冷寂忧郁,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仿佛老和尚入定一般。眼神虽然说是透过枝草间的缝隙,注视着洞外,脑子里却是思唯跳跃、难以平服,一时间飘飞的思绪竟然让他有些失神。。。。。。 今天是大年初一,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在这山上是听不到山下的村子里有没有鞭炮声的,想必这里的人们或许是已经吃过新年的饺子,东家出、西家进的互致拜年吧?这儿距离自己的家不远,风俗习惯也应该是相同吧?那些不好赌的本分的村民,过年时最大的乐子也不过是串门聊天,侃一侃别人的、或是自已的辉煌往事吧? 那奉天城的家里,严冰和孩子是在自己家与姑姑、姑夫过的年?还是去岳父家与孩子的姥姥、姥爷一起过的年?还有爸爸妈妈,他们的年纪又大了一岁,身体还好吗?二哥二嫂也还可好?二贵和铁成,他们俩在还贩缸吗? 好朋友徐强受伤回家也有五六年了,他的腿伤应该早就好了,现在或许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吧?哦,何大哥、张连长、刘营长,还有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们家人的日子。。。。。。对了,李老兵和刘德友还被吊在树上,他们俩还不能得到安息。。。。。。 铁山使劲儿摇晃着头,想要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可是那一幕幕的场景,乱糟糟的画面却是怎么也甩不开,闭上眼睛也还是在他眼前乱晃。。。。。。 王排长和小齐先后醒来,三人说了会儿闲话,铁山的脑子才算是清醒了一些。吃过饭,聊起各自又长了一岁,三人的心思不一样,心情却是相差不多,说出来的话题也就偏于沉重。三人说着聊着,话题自然就又回到李老兵和刘德友的身上。如何能把李老兵俩人的尸体尽快抢过来,并且把他们俩妥善的安葬?三人议论着,却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办法,但是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会退却。。。。。。 小齐说:“连长,不行咱们就白天去,把小鬼子引出来,干掉他们狼狗的机会就多。” 铁山回道:“不行,白天咱们的机会多,小鬼子也能看见咱们,一旦和他们交战,咱们还得被他们追着打,那太危险了,我就怕咱们仨谁再发生意外。” 王排长说:“夜里也难,小鬼子总是保护着狼狗,咱们的机会就不多,得想想别的法子。” 沉默了一会儿,铁山说:“还记得那个村外的干河坎吗?河坎的前面地势平坦,没有藏身之处,咱们把小鬼子引去那里,在那里打他们的伏击。小鬼子追出来,从那里也能快速撤上山。”停顿片刻,接着说:“现在也没有好办法,只能等机会。” 三人决定晚上下山,不是去和小鬼子拼命,要节省体力,下山时只带了一挺机枪。到达高家屯村外的河坎处,远远的看到村边集市处的篝火已呈暗淡之势,铁山说:“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我去村边吸引小鬼子。” 王排长说:“好吧,我去那个小土包,得防着他们抄你的退路。” 俩人小心着来到小土包处,铁山便独自潜去村边。他在稍远的土坎下停下身子,看村旁集市处,李老兵俩人的尸体依旧是被吊在树上,树底下的篝火,暗淡了许多,鬼火似的忽然就蹿高一下,随后又暗淡下去。这使得那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下,看着就让人感觉瘆的慌。火堆近处,那两个藏有鬼子或是警察的可疑之处,在暗淡的火焰照射下,昏暗的也是看不真切。而村子里,虽然说是大年初一,但是大多数的人家已是早早熄了灯,大门紧闭,让那本就不是很宽敞的村巷,也是显得更加的黑暗。 铁山观察了一会儿村里,就把视线移到篝火处,等待小鬼子或是警察出现。好在火堆上的火苗已是暗淡,功夫不大,就有人影走向火堆,不等那个人走近火堆,铁山便对着他的腿部开了一枪。 紧随着枪声,添柴人痛苦的嚎叫声也传了出来,声音压抑着,想象得到他很痛苦。稍后,村子里的狗就“汪汪”叫了起来。铁山在勾动扳机后,就迅速挪动了一下位子,见没遭到反击,便对着火堆又开了一枪,之后疾快的伏下身去。紧随着这一枪,眨眼间就有一颗子弹射在他头顶上的土坎处,随后才传过来枪声。不等子弹溅起的沙土落下,铁山立即抬枪对着子弹射来的火光处回了一枪,然后缩回身子快速向后撤去。 紧随其后就从那两个藏有人员的隐蔽处冒出更多枪火,子弹急风暴雨般射来,打得铁山刚刚所在的土坎处土石纷飞、火星四溅。但是对铁山已构不成威胁,他跑去与王排长汇合,俩人撤到河坎前又前行了一段才绕回到河坎下,静待小鬼子、警察追出来。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也过去了,村子里的狗吠声也是停下一阵子了,村边集市处的火堆也被人添加了木柴,火焰又大起来,仍没发现有小鬼子、警察追出村外。 小齐说:“这些小鬼子学乖了,没追出来,他妈的!连长,咱们绕到村后,进村去看看?” 铁山道:“咱们一进村就会引起狗叫,再说又不知道小鬼子和警察住在哪儿家,万一被他们缠住了,咱们很容易陷入被动。再等等看,不行咱们今晚就撤。” 一直未说话的王排长说:“小鬼子上次跟踪咱们进山吃了不小的亏,又损失了不少的人手,不一定会再追踪咱们,除非他们又调来更多的人手?我猜他们是合计好了,就埋伏在村边,等着咱们去抢。” 铁山心中分析着王排长说的,觉得王排长的猜测是对的,小鬼子不是傻子,吃了亏后不可能再跟着他们的后面追击。从小鬼子的角度考虑,反正李老兵俩人的尸体在他们的手上,不愁铁山他们不去抢,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这样想着心中更觉焦虑,那种束手无策般的无力感让他很是难受,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走吧,咱们先回去。” 走在返回三岔口的路上,三人的话很少,都有一股被挫败的感觉,憋在他们各自的心里。那种感觉很难受、也很折磨人,需要得到发泄。。。。。。 “他妈的,要是再干掉小鬼子和警察,我一定要把他们也吊在树上。”走着走着,小齐忽然骂道。 铁山对小齐的话报以苦笑,心想,小鬼子、警察埋伏在村子里,若是不出来追击他们,哪儿那么容易被他们干掉,又被他们吊到树上去?再说,他们就三个人,要是遇到小股的鬼子、警察还好,他们还能和敌人周旋一番,即便是这种情况,小鬼子、警察能够得到增援,他们却是没有,敌人一多,他们就只能是逃跑。 王排长道:“小鬼子、警察不出来追击咱们,再想干掉他们就不容易了,这些个王八蛋,知道咱们人少,不敢和他们硬拼,他妈的,真是憋屈。” 是的,以他们三人的力量,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把小鬼子、警察引出来,并利用山岭间地势的掩护,在运动中寻找机会消灭他们。可是小鬼子、银生他们不可能总是上当,该如何诱使小鬼子、警察追出来呢?铁山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到了三岔口,三人给水壶补满了水,上了河岸就准备走进山沟。小齐对走在身后的王排长说:“王大哥,咱们从山脚那边绕过去,应该比从沟里走要近。” 王排长停顿了片刻说道:“可不是吗,咱们从这个沟里走习惯了。”说着看向后面的铁山。 铁山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如何把小鬼子引出来,听听两人的对话,说道:“行,哪儿边近就走哪儿边。”说完心里却是一动,并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已:看来自已思虑的不够,有些钻牛角尖了,于是紧走两步跟上王排长两人。 转过山脚,没一会儿三人就进了相临的山沟,走进山沟里,铁山说:“我刚才想了想,明天咱们不去高家屯了,先不抢老李他们俩,咱们的力量太小,就是把咱们三个人搭上,也不一定能顺利的把他们俩抢回来,更何况咱们还没找到地点安葬他们俩。我想咱们明天去县城方向看看,最好是找到小鬼子或是警察的守备处,狠狠的揍他们一家伙儿,这里的小鬼子才有可能撤回去,那时咱们才有希望抢回老李他们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除非小鬼子撤走时,把老李他们俩的尸体也带走。” 小齐立刻接上说:“对呀,咱们只顾着去抢人了,找到他们的守备处干掉他们一些人,不信小鬼子还在这边呆的住?” 王排长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是想到去县城附近,就会遭遇到更多的小鬼子、警察,便没有贸然开口。这时三人走到了山沟的尽头,通往山梁之上的这段山坡,荆棘灌木丛生,也更陡峭,很不好攀爬,但是上到山梁上,从半山坡处直接穿过去就到到了小山洞,路程确实是近了不少。 三人进到山洞里,点燃火,王排长把烟袋也点燃,深吸了一口之后说:“连长,你在山下说的意思是把鬼子、警察引走,我想咱们去铁路线或是公路附近更好,就像上次咱们炸掉鬼子的军火车。去县城附近,那里小鬼子、警察都多,一旦被他们缠上,咱们不容易脱身,这里的小鬼子、警察也不一定撤回去。” 铁山稍加思索就觉得王排长说的对,便说:“这儿附近的情况,小鬼子、警察守备的地点,咱们了解的太少,明天先去侦察,看看情况再说。” 三人议论了一会儿,就躺下睡了。 第92章 又下雪了 没想到次日天色放亮时,天空中正飘着雪花,雪还不小,那像棉花桃一般的雪花随风飞舞,在低空中跳跃挣扎了一番之后才落下去。此时山间大地已经微微的回暖,阳气上升,那落到山岭上的雪花也大都是隐入草丛下,以入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融化。可是在山岭间的某些阴暗寒冷之处,还是有积雪残留下来,并给那积雪残留处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看这儿雪花落下的趋势,用不了多长时间,那披上银装的面积就会继续增大。 小齐对醒来的铁山说:“下雪了,还不小呢,估计咱们今天出不去了。” 铁山挪到洞口边:“是吗,这个时候下雪?”他和小齐交换了位子,扒开缝隙看了一眼洞外,说道:“是不小啊,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睡吧,咱们今天出不去了,唉!” 小齐听到铁山叹气,明白铁山是心里着急,便转移话题说道:“咱们昨天晚上回来时还是满天星星,没想到今早就下了雪?连长,往年你们这里雪多么?咱们在这山洞里就赶上好几场了。” 铁山:“咱这边的雪少,今年是多了一些。” 王排长大概是被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也醒了过来,迷糊着问道:“听你俩说下雪了?”说着就坐了起来,挪到洞边去看:“啊,还不小呢!该死的,咱们又出不去了。” 已躺下的小齐又坐起来:“我去弄些干树枝,下完雪就该湿了。” 王排长道:“走吧,我也出去方便一下,顺便弄些雪儿回来,擦把脸。” 下雪了,三人不能下山,也就没有了困意,吃过了饭,小齐把枪拢到自已身前,挨个儿擦拭着。王排长靠坐着洞壁,装了一锅烟,摸出火柴时看到火柴盒里仅剩的几根火柴,又把烟锅里的烟倒了回去,然后刁着烟杆,闻吸着烟杆里的烟油味。 铁山靠坐在洞边,不时的就会扒开堵着的枝草,去看外面的天色。洞外的雪儿依然是下着,风儿却是小了许多,雪花也不再是前后左右的跳跃着、挣扎着不肯落地,而是飘飘悠悠的、如春天里的柳絮儿般落下来。那山岭间,也便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呈现出银白色,并且那一处处的银白色在慢慢的接近,渐渐的扩大到整个山岭间。 从洞口的缝隙处飘进来几朵雪花,有飞落在铁山的脸上化为雪水,流进他那胡子邋遢的脸腮里,凉凉的、润润的,并不是多么的寒冷。不过铁山的心里却是透着凉意,心中焦躁,他便堵上洞口,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洞壁上。 王排长心里也焦急,就更理解铁山的心态,说道:“连长,你去躺一会儿吧,我看着。” 铁山从王排长的话里感受到了那份担心,苦笑着说道:“我没事,就是心里着急,唉,赶上这样的鬼天气,咱们着急也没用,你歇着吧。” 只是三个大男人无所事事的待在小小的山洞中,谁的心里都会出现焦虑,甚至是焦躁,然而洞外的雪花不会因为洞内的氛围而停止,也没有停止的迹象,雪儿依旧是下着。雪花不见大、也不见小,不见疏、也不见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自那雾朦朦的天空中涌出,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而透过雪花的帘幕看那天空之上的云层,似乎是离着很远,又仿佛离着很近,仔细看却是看不清云层在哪儿;就连那远远近近的山梁,也被纷飞的雪花遮挡,看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雪花。 。。。。。。 在高家屯一户人家儿的厅堂里,少佐石田脸色铁青的看着手里的电文,看完手一挥,便把电文纸甩向银生。 银生弯腰去接就要落在地上的电文,拣起看过之后,脸上的腮肉便抽动着,让他那本就阴森的脸上阴沉之色更浓。站在他旁边的宫崎,斜着眼睛看着银生手里的电文,嘴角也是抽动了一下便扭过头去。 电文是石田的上司发来的,电文里上司非常严厉的训斥石田无能,指责他面对区区五个刁匪,竟然损失了二三十个皇军士兵和警察,才仅仅是消灭了两个刁匪。。。。。。电文里说,弹药和给养近日就会送到,并给他下了严厉的命令,命令他尽快消灭余下的三个刁匪。 银生看了一眼身旁的宫崎,试探着问道:“石田君,电文上没说派来狙击手?” 石田无奈的摊开手,眼睛便看向宫崎:“宫崎君,你的伤势如何,可否回城去治疗?” 宫崎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回答道:“谢石田君关照,我就是擦破了皮,不必回去。”说着脸色变的狰拧:“我一定要亲手毙了这三个刁匪。” 宫崎的心里已是充满了愤怒,上一次他自己曾经说过击中了一个刁匪,可是从过后的种种迹象看,没有发现一个刁匪被他击毙或是被击伤,那三个刁匪都是活蹦乱跳的跑了。这让一贯自诩是神枪的宫崎,感觉很是难堪,觉得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进而对铁山他们的恨意就更浓。尤其是这一次的受伤,他又没击毙、哪怕是击伤一个刁匪——因为在次日,他们并没有在刁匪的伏击处发现任何的血迹,宫崎就更没有脸面回城里去治疗这点儿小伤。 石田听到宫崎不回去疗伤,脸色才算是有一点儿笑容,宫崎又提议在吊着人的集市外,悄悄的建立两个隐蔽处,一旦刁匪们再来就可以就近消灭。石田听后对尽快消灭铁山三人又燃起了希望,很是高兴:“好、好,走,先去看看在哪儿建立隐蔽处。郑君,你安排人,天黑后就开挖。” 银生:“石田君,外面下着雪。” 石田:“走,出去看看雪景,你吩咐下去,下雪也得挖。哈哈,下雪好,刁匪们怕留下脚印就不敢出来,最好是把他们冻死、饿死在山里。哈哈哈哈。” 。。。。。。 铁山掏出怀表,给怀表上满劲儿:“也不知道这表还准不准?八点了,雪儿还下。” 王排长说:“这是老天爷儿在挡着咱们,不让咱们出去啊,哎,你们俩饿不饿,我可是有点儿饿了。” 小齐把擦好的枪挪到一边,擦了擦手,打开包说:“还有两个黏豆包,四个烧饼,剩下的都是大饼子啦,一个、两个、三个。。。。。。还够咱们吃两三天——你们俩吃啥?” 王排长:“来块大饼子吧,这雪天咱们出不去,得省着点儿吃了。” 洞外可能是起风了,有雪花顺着枝草间的缝隙钻进来,洞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铁山看了眼洞外就急忙堵住缝隙,又把大衣堵在洞口上,说道:“起风了,雪就该停了。” 王排长接道:“咱这儿的雪儿小,要是在我家那边,雪大时会下上一天一夜,那才叫冷呢!像今天这样的雪,在我家那里十天半月都不会化的。” 铁山:“咱这里没那么冷,今天这雪要是现在停了,遇上好天气,有个两三天就化完了。” 小齐:“在义勇军时,我听去过黑龙江的人说,在那边,天冷时出去撒尿还得带根棍子,边尿边敲,不然能把鸡子冻住,王大哥,你说,那边真有那么冷?” 王排长笑道:“你说的我也听人说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黑龙江那边比我家那里还要冷,在我家那里最冷时,舀一瓢凉水出去撒到天上,等落地时水就成了冰了。你说,黑龙江得有多冷?” 小齐紧了紧棉袄:“你这一说,我现在就感觉冷了。”说着向洞里靠了靠。 昨天晚上回来的晚,功夫不大又熄了火,所以洞里的石壁早就凉了,此刻洞外的温度降低,洞里的温度也随之降了下来。铁山说:“老王,点着火吧,冒出去烟也不会被发现。” 把铺着的杂草扒拉到洞里,点燃木枝,再把堵在洞口的大衣取下,木枝燃烧时冒出的一点黑烟也便顺着洞口的缝隙飞出洞外。洞外的雪花依然是飘着,只是因为风速快了一些,自洞口外斜掠而过的雪花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的密集。 洞里的温度上来了,王排长也过足了烟瘾,就脱下棉袄,翻找起棉袄上的虱子。铁山和小齐也被传染,感觉身上也是痒痒的难受,便都脱下棉衣,翻找起虱子来,于是,不时的就有挤爆虱子的“噗噗”传出。。。。。。 洞外的风儿似乎更大了,刮过灌木枝条时发出的哨音,也是凄厉了许多,随着风传进洞里来。雪花依旧是飘着,却是明显的变得稀疏起来,那不远处的山梁也是露出了洁白的身影,除了那些裸露的岩石处,入眼所及都是被积雪覆盖着,山岭间已是一派银装束裹。 不知不觉间,天上那在移动着的云层也是显露出来,天空中虽然还是有雪花在飘着,但是大多都是被风吹起,随风而飞舞,最后也终归是落于大地。雪停了,他们也便熄了火。 又是在不知不觉间,那翻滚着移动的云层就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云朵,云朵间那蓝蓝的天就露了出来,随之太阳那灿烂的光线也便从云朵间照射下来。山岭间的白雪,蓝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衬着那裸露的形状各异的岩石,还有那蓝天上的几片云朵,倒也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作。 等到云朵渐渐的稀少,阳光普照,再看那远山近岭上的白雪,时间长了就会出现雪芒,眼睛就会出现灼痛。三人自洞口边缩回身,各自在心里叹道:“雪儿呀,终于是停了。” 次日早晨,三人先后醒来,都是立刻去看外面的天色,见到洞外有阳光照射,心中都是长舒了口气。虽然这一天又是百无聊赖,心中也都焦虑,但是总归是能看到积雪融化的更快一些。。。。。。 再次一日,早晨起来天空有着阴霾,已经升起的太阳仅是露出一圈晕红的光,光线也很是暗淡,值哨的王排长心里骂道:“他妈的,咋又是阴天?”好在太阳又是在升起一人多高时,它的光照才足了起来。百无聊赖的又熬过一天,到晚上时,山岭间,还是有很多处的积雪没有融化,看来明天还是不能下山。 又是次一日的晚上,山中的坑洼、阴冷之处的积雪依然是没有化净,三人的心里已是焦虑异常。铁山决定:“不等了,咱们明早下山。” 第93章 偶遇鬼子弹药给养车 次日天色还是漆黑时,铁山三人只带着短枪就下了山,天色将亮未亮之时,三人走到路高处,能看到远处的高家屯村。远远的望着村边上的那一星篝火,三人都是面色凝重,小齐恨恨说道:“两位大哥,我们会让小鬼子和警察付出代价的。” 三人驻足片刻便又向前行去,那本就缠绕在三人之间沉闷的气氛,伴随着他们远离高家屯后,行进的脚步就变的缓慢下来。也是因为地面有些光滑,刚刚融化的雪水在地表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很是脆弱,行走时一脚踩下去会发出“卡卡”的响声。 天色慢慢发白,三人才走上了一条河岸边的车辙小路,由于只知道大概的方向,也不知道路走的对不对?路上也还不见有行人,只是能够听到远远的村子里有雄鸡的啼鸣声,也有一阵急促的鞭炮声隐隐传来。小齐说:“这么早,就有放鞭炮的。” 王排长说道:“啊,今天是正月初五,是财神爷的生日,在我家那里把今天叫做‘破五’,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呢。” 铁山接道:“咱这边也有这个说法,我记得有一年初五,我妈用苞米面和上些粘米面,包了一大锅的酸菜馅饺子,也没有肉,可那一大锅的饺子差不多都进了我们哥仨的肚子,当时吃的那个香啊!” 提到吃,三人感觉轻快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小齐咂吧着嘴叹道:“可惜呀,咱们不能去城里——要是能去城里?咱们现在有钱,就可以去饭馆好好吃一顿。” 王排子说:“你是做梦娶媳妇,竟想好事,不怕。。。。。。哦,那边过来两个人,手里提着东西,像是两口子走亲戚。” 在他们左前方的土梁后,一对像是夫妻的男女也是向着他们这条路上走着,铁山说:“快走,向他们打听下路。” 因为距离那对夫妇尚远,以铁山他们的行进速度,等那俩人走到他们这条路上时,距离三人就更远。只是没有想到,那对夫妇在看到铁山三人后,脚步就迟疑起来,见铁山他们加快脚步,就拐向田地间的另一条小路走去,而且越走越快。 小齐说:“咋还躲着咱们?我追过去打听一下。” 铁山摆手拦住了他:“别去了,你一追他们就得吓跑,他们是害怕。唉,也不能怪他们,这大清早的,路上又没有人,看见咱们三个大男人走在一起,他们能不害怕?”随后铁山吩咐王排长俩人在后面跟着,他自己向前面走去。 火红的太阳升了起来,光芒四射,照在身上十分的温暖,远远的山和近处的田地也是越发的明亮,连空气中都有了一丝暖意,可是路上却是一直未见有行人。车辙小路在拐过一个矮山脚后,前边几百米外一个小村子出现在视线里。铁山扫视了一眼,便出了车辙小路,向着山脚后的山坡行去。 山坡下一个稍有些驼背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山坡前,手里拿着长长的树木枝条,身前的山坡边,有十来只大小羊儿在悠闲的吃着草。 “大爷,您在放羊啊?”铁山走到老者身前,笑着问道。 老者点了下头,仰脸看着铁山,那满是褶皱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来。铁山躬下身子指着小路的前方:“大爷,向您打听一下,从咱这儿去县城,走这条路对吗?” 老者不用再仰着头看铁山,回答的很是痛快:“走对了,这条路通向县城,你出了村再走个五六里有个岔口,到那儿向。。。。。。嗷,向右拐是去县城,还远着呢,你得勤打听。”老者一说话就知道是个热心肠。 铁山道:“大爷,我这人好打听,咱这村叫啥呀?到那个岔口向左拐是去哪儿?” 老者告诉完村子的名字后,叮嘱铁山:“你到了那个岔口千万别走错了,向左拐是去柳河子,听说日本人在那里修。。。。。。修啥点儿呢?”老者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显然是看到了走出山脚的王排长俩人。 又与老者聊了几句,铁山便向老者告别:“大爷,谢谢您。” 回到车辙小路上,铁山远远的跟在王排长俩人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到了村边看到与村民说话的王排长俩人,也没有停顿便顺着道路走出村外。出村走出村子的视线之外,铁山才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等待王排长俩人跟上来,汇合后三人交流了一下听来的情况,便决定去柳河子。 半小时后,三人来到了那个老者所说的路的岔口,果然向右穿过田地有一条土路,就是老者所说的通往县城方向,向左是沿着河岸继续向前的车辙小路,大概就是通向柳河子。三人顺着河岸前行了一段,车辙小路就向着山岭靠近,来到山的沟口处,三人准备休息一下再走。这时太阳已是升起很高,他们也已走了四五个小时,便进到沟口里找了个向阳的干燥处坐了下来。 小齐打开身上的包,取出大饼子说道:“就剩这几块了,咸菜还有一块,太凉了,烤一烤再吃吧。”说着起身去划拉木枝。 点燃火,翻烤着大饼子,王排长的烟还未抽完,沟口外就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三人急忙拔出怀里的短枪,迅速踩息火,就各自寻找隐蔽处趴下身子。 时间不长,由路的岔口方向开来一辆小鬼子的卡车,没减速就从沟口外开了过去。三人从隐蔽处出来,王排长拣起火堆旁的大饼子:“还有点热乎气,就这样吃吧,他妈的,要是知道不是发现咱们,就不用熄火了。” 小齐吹了吹大饼子上的灰土,说道:“咱们把机枪带来就好了,再遇到汽车正好干他一家伙。” 王排长笑道:“你竟说那马后话,哎,你别说,连长,咱们要是能伏击一下小鬼子的汽车最好了,一下子就能打疼他们,别忘了,咱们还有个这家伙儿。”他从褡裢里摸出手雷。 铁山说:“打他们的汽车当然好,可是咱们没有情报,不知道他们的汽车啥时候来,也不知道车上装的是啥?要是车上鬼子多,咱们只能是逃跑。” 三人沉默下来,默默的吃完大饼子,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上路。行出三四里左右,前方又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三人立刻停下脚步,铁山看了周围的地势马上说:“快,把那个大石头挪到路中间,看看能不能揍他一家伙儿?” 眼前的地形十分有利伏击,因为车辙小路在这里变的狭窄,路的右侧稍高,并且向着远处的山坡上方越来越高,一道被山水冲击而成的水沟,曲折的顺着地势延伸向百十米外的山中,一旦情况不妙可以顺着水沟快速的撤进山里。路的左侧是农田,也因为长年的雨水冲刷,与道路有着半米左右的落差,前方的路一堵,车子就很难开过去。 三人立刻跑过去把石块挪到路中间,王排长又把路边的土蹬掉一些,造成是滑落下去的错觉,之后三人就迅速撤进水沟里。 小鬼子的汽车开过来了,紧急停下,车上驾驶室就传来小鬼子哇啦哇啦的说话声。铁山三人躲在十几米外的水沟里,透过挡在水沟上的枝草可以看到汽车的车轱辘以上。小鬼子的说话声一停,车上蒙着帆布的车厢里钻出两个端着枪的小鬼子,两个鬼子向四周看了看,便跳下车向车前走去。 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他给小齐打了个监视车厢的手势,便与王排长弯着腰向水沟前轻轻摸去。移动中铁山指着驾驶室,意思是让王排长打驾驶室里的两人,车下的两个小鬼子由他解决。到了可以看清驾驶室的水沟边,两人同时起身对着车头前和驾驶室的鬼子开了枪,“砰砰、砰砰”车下的鬼子倒下后,铁山也便看不见倒地的鬼子死没死,就和王排长又对着驾驶室里的鬼子补了枪。 车前的枪声响起,小齐就紧盯着车厢,见车厢尾部的帆布动了一下,就有一个稚嫩的鬼子脸惊慌的探出头来,小齐立即开了一枪。紧随着枪声,那个小鬼子一头摔出车厢,栽到地上去。又等了片刻,车厢里一直没再有动静,小齐便站起身来。 铁山急忙喊道:“等等。”他让王排长俩人别动,自己去察看那两个车前的鬼子,确认死亡后,又谨慎的向着车厢走去。驾驶室里的两个鬼子都是头部中弹,铁山又用枪管慢慢的挑起帆布,没发现有反应,才示意王排长两人过去:“快点搜,有用的就带走,不知道这里距离柳河子有多远,咱们得快点儿。”说完用力拽开驾驶室的门。 驾驶室副驾驶位上的鬼子像是个小军官,他的身上除了一把短枪,还背着一个公事包,铁山打开包看了看,就把包从小鬼子的身上拽下来背在自已身上,把短枪和搜出来的钞票、还有火柴和香烟都揣进公事包里。 车下的王排长搜完小鬼子的衣兜,背起两只枪回到车前时,就听车厢里的小齐喊道:“王大哥,你快上来,车上有好多子弹呢,啊,还有罐头、馒头,哈哈,咱们不愁吃的了。” 王排长闻听立即解下背着的枪,上到车厢里,跟着就响起惊喜声:“哎呀,这么多,还有手雷,哈哈,这车没白劫。” 铁山听到了俩人的说话,他跳下驾驶室来到车后,看了眼汽车开来的方向,催促俩人:“你们俩快点,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王排长在车上回答:“这东西太多了,咱们带不走,连长,把你的包给我。” 铁山摘下身后的包递向车上:“带够吃的和子弹就行。” 时间不长,王排长便把包递给铁山,稍后就和小齐出来,俩人的包里、褡裢里都是鼓鼓的,而且王排长和小齐的手里各抱着一个木箱。小齐把木箱递向铁山说:“我再带一挺机枪。” 铁山拦住他:“别拿了,咱们不缺枪,这些东西就够沉的了,快走。” 王排长俩人下了车,铁山拣了几根树枝,把汽车的油箱打开伸进树枝蘸了汽油,点燃扔进驾驶室,就向王排长俩人追去。 驾驶室里的火越烧越大,自车门里窜出来引燃车上的帆布和油箱,随着“轰”的一声,冲天的火光便漫延至整个车箱,再稍后便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铁山三人却已是跑进了山沟里,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第94章 小鬼子掠夺煤炭 等到喘息平缓,王排长说道:“没想到这么顺利,可惜了,车上那么多好东西。” 小齐说:“是啊,要是有时间,真应该把那几个鬼子也吊到车上去。” 铁山站起身:“走吧,去那边的小山上再休息,在山上还能看清楚汽车那边的情况。” 三人来到那个小山头上已是累的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回身去看,远处的汽车仍在燃烧着,周围还不见有小鬼子。铁山把目光移向柳河子的方向,没发现有车子出现,也不见有步行的小鬼子,看来这里距离柳河子尚远。再看周围,发现这附近的山头都不高,山上也都是光秃秃的,很难藏得住人,在他们右后方的山下还飘浮有烟云,大概山下面就是村庄。 铁山说:“这么大的爆炸声,柳河子那边的小鬼子一定能听到,看来他们赶过来也得等一阵子,咱们歇一会儿,吃完再走。” 小齐从包里拿出馒头、罐头,笑着说道:“车上还剩那么多吃的和子弹,可惜咱们带不了!哈哈,今天就当是过年,咱哥仨也解解馋。” 王排长用刀尖扎开罐头盒,挑出一块罐头送进嘴里,边吃边说:“小鬼子又被咱们干掉了五个,还被炸毁一辆卡车,一定会气的发疯,就是不知道高家屯的鬼子能不能被调过来?” 小齐说:“车上的弹药和吃的兴许就是送给高家屯的,要是送去那里的话?小鬼子和警察就有可能被调过来,咱们明天就可以过去把李哥他们俩抢出来。”话音落下就指着汽车的方向:“连长你看,小鬼子来了摩托车,还有不少的警察。” 远远的山下还在燃烧的汽车,看上去火焰小了许多,有几辆摩托车在向汽车靠近,车上坐着一些小鬼子,稍远,还看到有一队步行的警察。下了车的小鬼子围在车前,大概也只能是干着急,眼看着车子继续燃烧,那队警察赶到近前,才分出几伙人去四周搜索。 铁山看了眼太阳的位置说:“咱们走,去左边的山沟,那边应该是咱们回去的方向。” 三人饱餐完毕就下了山,走进左侧的山沟,山沟里崎岖不平,在一些阴暗之处还残留着积雪,一条人行小道也是时有时无,很是难走。三人轮换扛着装有子弹的箱子,又是走走歇歇,仍然是感到相当的疲累。顺着小道登上山梁,山梁后还是山沟,但是明显宽阔了许多,山沟里还出现了农田,而且越向外越是宽阔。 小齐指着右侧二三里外的村屯:“那个村子,看着像是咱们来时问路的村子,对,就是那个村子,咱们走对了。”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快两点了,都累了吧?下山找个干爽地方,多歇一会儿再走。” 下到山底,三人找了个向阳的背风处,放下木箱和背包,拣来些干草就躺了下去。三人都是非常的疲累,虽然刚刚缴获的子弹和食物让他们兴奋异常,可是体力上的消耗让得三人躺在地上就不想再动。 王排长摸出烟袋说:“你们俩眯一会儿吧,我放哨,妈的,今天真够累的,我得先抽袋烟过过瘾。” 铁山想起公事包里的香烟和火柴,便掏出来递给王排长:“我才想起来,给你。哦,早点叫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响起酣声。 两小时后,太阳的光照就被山给挡住了,气温立刻就降了许多,三人便起身沿着山的左侧、田地边的毛毛道走向山沟外。一路上,三人尽可能的避开行人,天黑后,行进的速度才算是快了一些。回到三岔口山上的洞里时,时间就接近半夜了,三人已都是筋疲力尽。 进到山洞里,点燃火儿,山洞里阴凉的气息很快被驱赶出去,小小的洞穴就慢慢的被温暖所包裹。此刻放松下来,再躺在这儿逐渐温暖起来的洞穴里,三人都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尽管这儿不是他们的‘家’,但是自从发现了这个小山洞、尤其是在李老兵死后,在铁山三人的潜意识里,已把这个小洞穴当成了他们的‘家’。 等到馒头被烤好,王排长已是打起了呼噜,铁山对小齐说:“你吃完也睡吧,我先放哨。”说着取过公事包,掏出里面的几页纸凑近火堆看了起来。纸上的字迹都是日文,铁山把几页纸看完,也没明白上面的意思是啥,但是纸上的有些汉字铁山是认识的,比如株式会社、炭矿、满州国等等。 这几页纸的内容是啥?铁山边嚼着馒头、边思索着。。。。。。 三人歇过乏来,时间就到了次日的中午,填饱肚子后,铁山又拿出那几页纸看了起来,他想通过上面的汉字猜出内容来,可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下头。 小齐看铁山摇头,问他:“连长,我看你摇头——这上面写的是啥?”王排长也是抬头看着铁山。 铁山苦笑道:“这是小鬼子的日文,写的是啥我看不明白,不过这上边有咱中国的汉字,就像这几个字是‘株式会社’,听我媳妇说,这个株式会社就相当于咱中国的工厂。” 王排长说道:“小鬼子不会是想在这里开工厂吧?” 铁山停顿片刻回道:“嗯,还真是,这纸上还写着炭矿,就是煤矿——他妈的,小鬼子这是想在附近寻找煤矿?”铁山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一份小鬼子从事煤炭的情报,虽然他看不明白情报的具体内容,但是从上面显示的汉字看,用笨脑袋去猜,他也能明白,这是小鬼子准备对这里的煤炭进行开采。经历过当兵这十余年的磨砺,铁山已然能够明白,小鬼子在此地开采煤炭,受益的自然是日本人,对这里的人们来说却是没有半点好处,就等于是小鬼子来这里的人们家里抢东西,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该死的小鬼子,铁山心中愤怒,可以说是十分的愤怒,同时也知道自己无力去改变,那份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心中的那份怒火烧的越发强烈。 王排长和小齐不知道铁山因为啥心情变化如此之大,俩人看到铁山的脸色越来越差,自然是明白铁山心里有着火气,却是不知道该说啥?才能缓解铁山心里的火气。 洞里的气氛随之变的有些沉闷,而随着时间在走,沉闷的氛围也便越浓。。。。。。 小齐打破沉闷:“连长,咱们晚上还下山吗?” 铁山缓过神来:“啊,下山。”他把那几页情报纸揣进公事包,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小鬼子从高家屯撤没撤走,咱们先不着急去抢老李老刘,哎,是我对不住他们啦。”稍稍停顿了一下,铁山挥手止住要说话的小齐:“我想咱们今晚后半夜下山,天亮前赶到高家屯村外就行。以前咱们都是晚上去,过后也不知道小鬼子的情况,这次咱们主要是把他们引出来,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有机会就干掉他们的狼狗。小鬼子要是不出来,咱们明天正好在那边转一转,给老李他们俩找个墓地。” 王排长:“行,多带些子弹,万一小鬼子追出来,咱们就揍他个狠的。” 三人议论了一会儿,便决定后半夜下山,然而铁山三人不知道的是,小鬼子石田及银生那些警察们也在张开大网等着他们呢。 。。。。。。 同一时间在高家屯,还是那个大户人家,在他家的门前,三辆鬼子的摩托车刚刚熄火,从车上下来九个鬼子兵,一个带队的鬼子来到石田少佐面前,给石田敬礼之后,递上一份上司捎给石田的手令,还对石田说了一阵子日语。 石田听完鬼子兵的述说脸色已是阴见多云,看过手令后,本就难看的脸上不由的抽搐起来。他对着银生挥了下手,就扭身走进院内,银生吩咐人把摩托车上的东西搬进去,便引着带队的鬼子也随后走进院内。 银生自然是明白石田因何而生气,他从带队的鬼子兵述说中得知又有皇军的军车被炸,车上的五个皇军又是全部被歼,心中已是惊诧。听到那些个炸毁皇军军车的匪徒,在事后逃来了他们的方向,他估计这几个炸车的匪徒,很可能就是他们这儿边所要追剿的那三个刁匪。种种迹象也让银生心中确定,这次的炸车就是那三个刁匪干的。 在确定三个刁匪又炸毁了皇军的军车的一瞬间,银生的心里也同时升起一股寒气,那股寒气让他心惊胆颤,对三个刁匪的恐惧感也便更甚,不由自主的就在心里念道:“这三个家伙儿都是什么人啊?也太大胆了吧,三个人就敢去劫皇军的军车?” 怀着这样的心情,银生引领着带队的小鬼子走进厅堂里,见石田正挥舞着军刀狠狠的劈向厅堂里的八仙桌。古朴的八仙桌面已经被他劈出横七竖八的刀痕,一条桌腿也已被劈断,只剩下三条腿歪斜着立在地中央,还在承受着他的怒火。 宫崎拿着那张手令纸站在一旁,脸色也是阴冷中还带着一丝进退维谷,更多的是尴尬。 银生看过手令,见手令上石田上司的挫辞相当严厉,要求石田尽快解决掉刁匪,不然,让他自戕以谢罪,银生才明白石田为什么这么愤怒。联想到宫崎那不自然的表情,银生本就恐惧的心里立时感觉有冷风在吹,哪还敢去劝石田,去触他那个霉头?便闭上嘴不去看石田。 石田发泄完怒火,心里对如何剿灭那三个刁匪也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他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剧烈的喘息稍稍平缓,就对着三人命令道:“这次岩岛君带来人和摩托车留下配合,我决定把兵力混编成三个小队,每队十人,配一辆摩托车,剩余人员驻守村边。今天起,再有刁匪袭扰,三个队都要快速出击,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消灭刁匪。诸位,拜托啦。”说完给三人鞠躬行礼。 银生与宫崎、岩岛给石田行礼后,就出去调派人手。 第95章 黎明时的激战 夜幕下,天空中看不见有云朵飘浮,因为星光璀灿,银河上以及银河的附近,无数的繁星竟相眨动着它们晶亮的慧眼,争先恐后的眺望着这片漆黑的大地。那繁星密密麻麻的,它们拥挤在无垠的夜空中,那闪动着的晶亮的慧眼,使得它身边的那一弯玄月,其光泽也似乎是暗淡了许多。偶然有一两颗流星突然的划过天际,想必也是耐不住夜空的拥挤,或是想要挣脱天穹对它的束缚,前往它乡去一窥另外的世界。 行走在这样的夜色下,就不由的让人发出感慨:“今夜的星星真多,天就像是被水洗过似的,真是清澈。还有那一颗颗的星星,就像睁着眼睛盯着咱们似的。”小齐感慨着说道。 王排长把扛着的机枪换了个肩,接上道:“可不是咋的,看那银河多清新啊。哎,连长,小齐,你们俩听说过牛郎织女的传说吗?在我老家,老一辈的人都说天上的那一道银河是王母娘娘的金簪变的,是为了阻止牛郎和织女相会。” 铁山道:“我念书时,听老师讲过这个传说,当时他还讲了一篇课文,是啥现在都忘了。传说牛郎和织女相会被王母娘娘阻断后,两人为了相会,男的就变成了牵牛星,女的就变成了织女星。只是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天上哪颗星星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 小齐没听过这个传说,不等王排长回答便问:“王母娘娘干啥要阻止牛郎织女?” 王排长笑道:“牛郎是地上放牛的,织女是天上的仙女,王母娘娘是织女的娘,她能同意自己的闺女嫁给放牛的?” 铁山解释说:“牛郎在地上放牛被称为牛郎,织女在天上负责织造云锦被叫做织女,她和牛郎成亲后就不再织云锦,王母娘娘于是发怒,就在牛郎织女中间划了一道天河阻止他们,一年只允许他们见一次面。” 小齐说:“王母娘娘真够狠的,还是织女的亲娘呢!” 王排长呵呵笑道:“传说吗,又不是真事儿,再说,王母娘娘。。。。。。哎,你们看,咱们大概是来早了。”说着指了下前方的篝火。 此时三人走到路的稍高处,已能看得见前方高家屯村边上的篝火,一闪一闪的出现在他们的前方,在夜里极为的显眼。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眼天空说道:“离天亮还有半个多小时,哦,早点也好,小鬼子要是追出来,咱们可以趁着天黑快速撤到山上去。” 来到村外的干河坎处,再看村里村外,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村边上的篝火正处于暗淡之势,被吊着的李老兵俩人的身影就看不真切,那若隐若现的影子看着也是模模糊糊。所有的一切都是和以前一样,但是毫无来由的,铁山的心里竟有一丝不安出现,于是让王排长俩人在此等着,他说:“我过去开一枪就回来。” 铁山向村边摸去,他走的很慢,很是谨慎,两只眼睛不断扫视着四周,以防备突然出现意外。越接近村边,铁山脚步迈的越慢,还未到前方的土坎,村边的火堆处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来不及多想,铁山端起枪瞄着添柴人的身影就开了一枪,也没管击没击中就弯腰向后撤去。只是和以前不同,铁山刚跑出没几步,村边篝火处就传来反击的枪声,也有子弹从他的头上和附近鸣叫着飞过。 铁山心里一惊,身子弯的更低,加快脚步跑向干河坎,没想到村边又有摩托车的“突突”声传来,接着就有一束摩托车的灯光扫射过来。铁山吓的一激灵,浑身就冒出冷汗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趴在地上,枪口立刻指向村边处的车灯,瞄准,开枪。 车灯未被打熄,却招引来村边更多反击的枪火。铁山在趴下时眼睛就溜过了四周,开完枪便翻滚着爬进左侧的洼地,紧随着铁山的翻滚,一阵更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打得他刚刚趴过之处土石纷飞、火星四溅。 河坎处的王排长和小齐在听到村边反击的枪声,也都感觉出与以前不同,再看见村边出现小鬼子的摩托车灯光,更是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小齐道:“王哥,我去前面接应连长。” 王排长本想让小齐留下,他去接应铁山,说出来却变成:“先等等。”他听到村子的一侧也有摩托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有一束摩托车的灯光照射过来。小齐也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还发现在村子的另一侧也有一辆摩托车的灯光照射过来。 俩人都明白事态的严峻,王排长骂道:“他妈的,小鬼子还调来了摩托车。小齐,你负责这辆车,我去那边,不能让他们靠过来。” 铁山滚进一旁的洼地,抬头时也发现了村子两边出现的摩托车,心往下沉的同时,明白当务之急是尽快撤去河坎与王排长、小齐汇合,然后趁着天未亮撤进山里去,否则,他们很容易被小鬼子、警察包围。而一旦被包围在这无遮无挡的田地里,再想逃出去,希望将会是非常渺茫。。。。。。想明白严峻的后果,铁山强迫自已稳下心来,把狙击枪瞄向村前的摩托车灯,眯着眼睛确认瞄准后果断勾动了扳机,随着枪响,村边的摩托车灯也跟着熄灭,铁山就急忙退后、几乎是爬着跑向河坎。 村边的摩托车灯被打灭,枪声却是响的更加密集,子弹“嗖嗖”的自铁山头顶上飞过,压制了铁山的后撤速度。此时正是黑夜向着黎明过渡之时,虽然没有了车灯的照射,但是视线要比黑暗时强了许多,所以在经过田地的高处,铁山只能是爬着向后撤,速度就更是慢了许多。铁山心中焦急,却是不敢起身大胆的向后跑,只是在遇到低洼处速度才快一些。村边的摩托车灯被打灭后,出来追击的小鬼子、警察就变的谨慎起来,也许是因为黑暗还没有完全退去,他们追击的速度也是不敢过快。 王排长和小齐两人的机枪前后脚的响了起来,不知是被打掉、还是小鬼子怕被打掉车灯,村子两侧的摩托车灯也是先后熄灭,田地间又恢复到一片昏暗。 村边的枪声依然在响,但是失去了目标,枪声就明显稀落下来,村子两侧的摩托车处虽然枪声密集,但不时射向铁山,就给了铁山迅速撤退的机会。 王排长和小齐见小鬼子的摩托车灯熄灭了,也是机警的停止连续开火,只是对着各自负责的摩托车方向,突然的射出去一排子弹,以阻止小鬼子、警察向前冲。 此刻东边的山梁上已显露出山的淡淡的轮廓,山梁上的天空也是露出一抹淡白来,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铁山跑进河坎下小齐的身边,便对着王排长大喊:“老王,快撤回来。”之后把狙击枪背在身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操起机枪对小齐说:“快撤,天快亮了。” 王排长跑了过来:“妈的,得干掉他们的摩托车。” 铁山向他摆了下手:“你们俩先撤,我喘口气、开几枪就走。”说着把机枪对着冲在最前的枪火处,“突突突”射出一串子弹,之后就转移位置,又对着村子两边的方向扫射过后,就向王排长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撤退中,枪声不断,而天色也在一点点的放亮,且慢慢的显示出那暗淡的蓝色天空来,说明即将到来的、又是一个无云的晴天。然而铁山三人在随着黑夜的渐渐淡去,黎明的到来,视线所及的范围越来越远,心情反而是越发的阴沉。因为距离铁山三人稍近一些的左侧,那辆熄了车灯的摩托车又发动起来,并载着几个小鬼子,躲开铁山他们的射击绕着弯驶向远处,看小鬼子的意图是想绕到铁山他们的前面去,以阻止铁山三人跑进山里。村子另一边的摩托车也是打着了火,追向左侧的摩托车而去。村边的小鬼子、警察,还有村子两侧剩余的鬼子、警察则是分别向着铁山三人追来。 夜色在慢慢消失,小鬼子的摩托车虽然没有了灯光的探照,速度却是不慢。而随着夜色的消失,视线范围的扩大,铁山的脸色是越发的阴沉:“妈的,还想把咱们堵在山沟外?老王,你注意后面。”铁山对王排长说完就加快脚步,向着前面的小齐追去。 跑在前面的小齐听到摩托车声越来越远,自然是明白鬼子的意图,立刻加速向山沟外的水沟跑去。小鬼子的摩托车虽然快,走的却是弯路,小齐跑的慢但却是直线,小鬼子的摩托车未到山边,小齐就已跑到了山边的沟口处,并在一处土坡上架好了机枪。 这时夜的昏暗虽然没有完全退去,视线已能望出去很远,小鬼子的摩托车手看到小齐占据了有利的阵位,车速就放慢下来,小齐的机枪一响,车子就停下,车上的三个小鬼子也是急忙跳下车,躲去车后开枪还击。 跑在后面的铁山长出了口气,可是紧跟着心又提了起来,他看到后面那辆小鬼子的摩托车绕过前面的车,快速开去山边,车上的小鬼子显高是想尽快上山,率先占据那个不太高的小山头。铁山放慢脚步看向山上,发现要是等小鬼子先上到山头上,他们三人再向山沟里撤,形势可能就更加不利,到那时,小鬼子就是居高临下的面对他们。 没时间多想,铁山跑到小齐身边,放下机枪,摘下狙击枪,瞄准摩托车的油箱就是一枪,上弹之后又是一枪。随后就见摩托车冒出一股黑烟,车上燃起火光,躲在车后的小鬼子立刻向后跑去,一个小鬼子还是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腿脚受了伤。不过紧跟着,小齐的一梭子子弹射出去,连同那两个未受伤的鬼子,三个小鬼子全都倒在了地上。 再看那辆开去山边的摩托车,因为距离远,已无法开枪阻止车上的小鬼子上山,而想要甩开小鬼子的追击,他们必须在小鬼上到山头之前,快速的跑进山沟里去,并且利用山沟里地势的掩护,才能躲开小鬼子的射击。 铁山看了眼跟上来的王排长,就和小齐拼命向山沟里跑去,落在最后的王排长也看到了眼前的形势,加快脚步追在铁山俩人身后。 第96章 还给鬼子的礼物 谢天谢地,铁山三人先后跑进山沟,左侧的那个小山头上还没有小鬼子出现,可是三人不敢放慢脚步,他们都明白,不是三人跑的快,是因为小鬼子是上山,速度本就快不起来。 这条山沟他们曾经走过,刚进山沟里沟底要宽阔一些,中间还有一条窄窄的农田。三人一跑进山沟便下了田边的小道,穿过农田跑向左侧,刚到田地间就有子弹从小山头上射下来,打在他们身边的田地上溅起一股股的黄烟。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进田地边的射击死角,庆幸的是,只有落在最后的王排长,他的额头上被一颗子弹擦破了皮。 望着头上流出鲜血的王排长,铁山和小齐急忙过去,却见王排长一轱辘坐了起来,摸了下额头笑起来:“哈哈哈,他妈的,老子是命大。” 铁山和小齐见到王排长伤势不重,都是长出了口气,小齐说:“咱们还有绷带。”说着想解下身上的包,铁山拦住他,伸手去他背后的包里摸出绷带,说道:“你快去后边掩护。”他把绷带在王排长的头上缠了几圈,系好说道:“赶紧走。” 山沟外的小鬼子、警察打着枪追进山沟里,三人分开边打边向沟里撤,同时还要躲避山头上小鬼子射来的子弹,撤退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三人的心中都是异常焦急,但是形势逼迫着他们只能是边打边撤。在一处小的山坡拐角,王排子摸出褡裢里的手雷:“连长,你俩先走,我给这家伙儿找个地方。” 铁山阻止道:“别耽搁了,他们人多,山头上还有机枪,快跑吧。” 三人依次掩护着向山沟里撤,转过一处稍稍凸出的山脚,小山头上的枪弹就威胁不到三人,他们撤退的速度才算是快了一些。追击在后面的小鬼子、警察,在铁山三人的枪弹震慑下,也不敢追的过快,但却是谨慎的跟随在他们后面,并不时的开枪还击。 “砰砰砰、突突突,”每一声枪响,铁山的心情都会沉重一分,他从小鬼子、警察摆开的追击架式,看得出事态的严峻。他边跑边观察着两侧的山势,发现两侧的山梁虽说是不高,但是缓坡很长,贸然上山,就很容易成为后面小鬼子、警察的射击靶子。没别的法子可想,只能是顺着山边向前跑——尽管三人已是很累、山边的田地里又都是庄稼茬子,但是想活命,就只能是拼命的向前跑。 “嗖嗖嗖”的子弹从铁山他们的身边划过,凄厉的哨音让人心惊肉跳,三人都是尽可能的压低身子,宁可跑的慢一些,也不能受伤。若是受伤,不单单是自己,还会连累其他两人跟着陷入困境。三人心里都明白,一旦自己受伤,另两人不可能扔下自己不管,那样他们就都得留下来,谁都跑不掉。 此时太阳从右侧的山梁上露出头来,霞光四射,映照得山沟里处处呈现出明亮之色,分外的温暖。只是在这越来越明亮的山沟里,那因山的遮挡来回冲撞的枪声,像是诡异的音符,惊得觅食的山雀四散奔逃。 三人跑到田地的尽头,进入那条曲折又起伏的毛毛小道,路好走了,他们撤退的速度才稍稍快了一些。也仅仅是快了一些些,因为三人都已是相当的疲惫,腿脚酸麻,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好在那条曲折起伏的毛毛小道,也为三人提供了避护,时隐时现的才能看到后面小鬼子和警察。 枪声停了,铁山三人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十几分钟后,三人上到矮山梁上,才敢躺下来休息。 等到喘息平缓,小齐起身看了眼来时的山下:“小鬼子还没追过来,连长,咱们在这儿打他个伏击,干掉他们几个再走。” 铁山坐起身向后面的山谷看去,王排长依然是躺在那里喘着粗气,他接上道:“看小鬼子今天这架式,他们是真急眼了,非要干掉咱们不可啊。”说着坐起身,摸着受伤的额头:“妈的,真应该在这狠狠揍他们一顿。” 铁山看过周围的地形,本想在此打个伏击,王排长的话又提醒了他,便说道:“算了,这里的地形便于小鬼子躲藏,不和他们纠缠。你们俩都看到小鬼子和狼狗吧?看他们今天这个架式,不会轻易撤回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好了,先吃饭,吃完就走。” 小齐解开包,取出馒头和罐头,也来不及热就吃了起来。只是一个馒头还没吃完,山下就出现了警察的身影,这些警察显然是被安排在前面探路的。小齐骂道:“这些个狗腿子,想吃饭时他们倒是来的快。”说着把吃了一半的罐头装进包。 王排长:“等等,我给他们留个礼物。”说着拿出那个吃了一半的罐头盒,三两口吃掉盒里的罐头,然后从褡裢里摸出一个手雷,用罐头盒顶在手雷发火处,放在小道边,看了看又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仅露出大半个罐头盒。放置完说道:“小鬼子看到咱们吃着他们的罐头,一定会发火,只要一碰就会。。。。。。”说着做了爆炸的手势。 沿着山谷间若隐若现的小道前行了四五百米,三人停在一个缓坡后,小齐说:“那些探路的警察还没出现,看样子他们是怕咱们在山梁上伏击,王大哥,点着火儿吧,弄口热水,我还没吃饱呢。” 点燃火儿,三人边烤着馒头、热着水壶,边注视着来时的矮山梁。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馒头烤好了,火也熄灭了,矮山梁上还是不见有警察、或是小鬼子的身影。三人吃饱,喝足了水,矮山梁两侧的山梁高处才出现小鬼子和警察,山梁处也随后出现探路警察的身影。 王排长:“他们还真是够谨慎的,对,再向前走走,哎,咋还回去了呢?” 矮山梁上的警察站了一会儿,就返回了山梁后,在山梁高处的小鬼子、警察下来后也是走去山梁后,不知道因为啥,难道小鬼子是想撤回去?铁山心里疑惑。 小齐说道:“咱们吃完了,他们兴许也在吃饭呢?” 王排长说:“有可能。可惜呀,刚才他们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罐头盒了。” 铁山伸直腿躺在地上:“别急,先等一等,看小鬼子今天这架式,他们不应该这样灰溜溜的撤回去,大概是在研究咋样追剿咱们呢?”说着心里不由的涌出一股忧虑。 王排长:“咱们知道的又被干掉了三个,还都是小鬼子,那辆摩托车也被烧毁,他们能甘心?这么多人追出来不会轻易撤回去的。妈的,盼着他们追过来,又怕他们追个不停,唉,咱们就是人少。” 铁山:“现在看,咱们去炸小鬼子的汽车可能是错了,他们不但没撤走,反而还增派了人手和摩托车,看来我当时考虑的不周,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王排长:“不是你想的太简单,我看小鬼子好像就没想过要撤走,看他们今天这个架势,就算咱们不去炸他们的汽车,他们也是铁了心的不会放过咱们。就是让老李和老刘跟着。。。。。。咱们对不住他们俩。” 提到李老兵俩人,铁山心底里那股无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同时竟生出一种抱着机枪去和小鬼子拼命的冲动,只是他很明白那样做的后果,是让自已、还有王排长和小齐也会馅入险境,最后和李老兵、刘德友的遭遇一样,也可能被他们吊在树上;但是起码,能让自己求得一份短暂的心安。尽管他很清楚那份短暂的心安,不仅是对自已,对王排长和小齐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妻子儿女、对爸妈及所有的亲人不负责任的。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就更加不安。。。。。。 王排长见铁山不说话,以为铁山又在责怪自已,便说:“咱们不去炸小鬼子的汽车,他们也可能会增兵过来,没消灭咱们仨,他们不会轻易撤走。” 铁山明白王排长是在宽慰自已,但是又不便把自已的担心在王排长和小齐面前说出来,心中很是痛苦:“唉,我在想,小鬼子又派来摩托车,咱们再想抢出老李他们俩怕是更难。” 一直未说话的小齐回头说道:“连长,你不用愁,咱们不用非得着急去抢李大哥他们,就先和这些小鬼子斗一斗,干掉他们一些人后再找机会呗。” 王排长:“小齐说的有道理,咱们不必急着去抢他们俩,相信老李、老刘会理解咱仨的。” 铁山感觉身子轻松不少,但还是提醒两人:“小鬼子要是追过来,咱们今天就不能向三岔口那边撤,晚上怕是住的地方都没有,加点小心吧。” 铁山的话音刚落,小齐就说:“警察、哦,小鬼子也出来了,还有两只狼狗。” 矮山梁上陆续出现了警察和小鬼子,看着有二十多人。王排长念道:“快点向前走,我给你们留着礼物呢。”话音落下不久,走在前面的警察大概是踢了一脚道边的罐头盒,随后就听到一声巨响,自山岭间回荡着传来。紧接着就有卧倒不及的受伤者的惨叫声,隐约的回荡在山岭间,诡异的拉着长长的颤音。 小齐惋惜道:“可惜呀,走在前面的都是警察。” 王排长说:“这些个狗腿子,有啥可惜的?炸了他们也不错,没浪费我那颗手雷。” 小齐道:“我是想炸了他们的狼狗才好,它对咱们的威胁更大。” 铁山看到矮山梁处的小鬼子、警察忙乱了一阵过后,就下了山梁向他们走来,便起身说道:“咱们走,找个有利的地方再揍他们。” 三人在山谷里前行了约半个小时,来到又一道山梁上,这道山梁要比刚刚过去的山梁稍高一些,更适合于打伏击。山梁的后面坡度很小,也利于他们撤退,再向后两百米左右远是一个更低一些的山凹,拐过那个山凹向右去,就是去往狼洞的方向。 铁山指着远处的山凹说:“一会撤退时咱们不去狼洞了,从那儿向左边的山沟撤,看那边山沟好像更多,顺便看看他们的狼狗能不能追过去。” 王排长点头说:“去那边好,小鬼子有摩托车,谁知道他们去没去狼洞那边堵截咱们?” 铁山回身看了下山梁的两侧,说道:“咱们仨分开,得防着他们从两边摸上来,对了,别和他们纠缠,揍他一家伙儿就走。”看到王排长俩人点头,才向山梁的一侧走去。 第97章 被动逃跑 走向山梁另一侧的王排长,来到山梁的高处,向四周看了一眼就猛然蹲下身去,从他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去往狼洞方向的那个山梁,此时在那个山梁上出现了小鬼子和警察的身影。王排长心里一惊,蹲着挪了几步就向小齐跑去,边跑边向小齐喊:“快招呼连长,狼洞那边出现鬼子、警察,赶紧撤。”话落就当先向山凹处跑去。 铁山听到了王排长的呼喊,急忙转身给小齐打了个知道了的手势,就从山梁上直接向王排长追去。铁山心中极为的恼火,怪不得后面的小鬼子不着急追他们,原来是给这边的小鬼子、警察争取时间,该死,还是自已考虑的不周。 王排长跑进山坳,刚在一丛灌木旁趴下身子,两个警察就带着四个小鬼子出现在七八十米外的缓坡处。王排长喘息稍稍平缓就勾动枪机,“突突突”的一阵机枪声后,几个鬼子、警察就翻滚着躲到缓坡后。 小齐与铁山先后跑进山凹,看到王排长的手势,没作停留就向下方的山沟里跑去,王排长趁着枪声的间隙,打出几发子弹后,也便弯着腰撤后追向铁山两人。 山沟曲折狭窄,阳光照射不到沟底,阴森森的,一些坑洼处还残留着脏兮兮的积雪。山沟里的地势逐渐向下,而且荆棘杂草丛生,中间那因山水冲刷出的水沟凸凹不平,很是难行,也看不出有路的痕迹。 对铁山他们难行,对追击的鬼子、警察也同样是难行,他们在打了一阵子枪,也只能是远远的追在后面。出了这段难行的‘路’段,山沟里开阔了一些,地势也平坦了一些,还是没出现小道,但已是好走了许多。后面不见小鬼子、警察追上来,三人才放慢了速度。 小齐说:“刚才真是危险,还好王大哥发现了他们,要是再晚一会儿咱们就被他们围住了,这帮狗日的,怪不得不着急追咱们呢。” 铁山心里正恼着火呢,听了小齐的话就更是责怪自已,他明白小齐不是埋怨他,也明白现在需要冷静下来,可是剧烈的跑动让他的心情难以平复。 王排长也是感到憋屈,看到铁山情绪不好,也便没有开口说话,三人默默前行了一会儿,山沟变的更加开阔,阳光也能照射下来,铁山的心情才算是缓和了一些。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指着右侧的山弯处说:“快中午了,咱们从那儿上山,到山上再休息。” 三人蹬上山梁便累的躺了下来,王排长说道:“没想到小鬼子还布置了堵截的,情况不妙啊,看来今天不容易甩开他们了。” 小齐看向铁山:“连长,还得找机会打伏击?不干掉他们的狼狗,总会被他们追上。” 铁山的脸色不见好转:“小鬼子今天准备的这么周密,一定会想到保护狼狗,看机会吧。” 他的话音未落,三人就看到远处的山沟里出现了小鬼子、警察的身影,因为山坡起伏,从他们的位置看不清这伙人有多少。稍过一会儿,又有警察、小鬼子出现在山沟里,也出现了狼狗,铁山伸出狙击枪瞄向狼狗,又放下了:“太远,没有把握。” 起起伏伏的山坡上,小鬼子和警察的身影也时不时的出现,不知道他们是否汇在一起。 铁山说:“不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追过来,咱们走,别被他们截了退路。” 王排长把手雷揣回褡裢里:“妈的,便宜他们了。” 三人向着山下急速退去,到了山下的山沟里,没敢顺着山沟向前撤,而是上了对面的山坡,斜向反方向的山梁上爬去,到半山腰时,他们就看到山沟的下方,斜对面的山梁上出现小鬼子、警察。小齐说:“那两个狗腿子警察一定是当地人,咱们幸亏没顺着山沟撤。” 三人都有一股庆幸的感觉,上到山梁上,对面山梁上也出现了小鬼子、警察,隔着山间,那两只狼狗向着他们仰头吠叫着, 三人没理会狼狗的吠叫,下了后面的山沟,这下面的山沟顺着山沟的走向,向左通向哪里他们没去过,向右大概可以迂回着去往狼洞的方向。铁山说:“向左走,咱们不熟悉,那些个警察也不一定都熟悉。” 沿着山沟走了约半个小时,山沟开始向右拐,山间也开阔起来并出现了田地,再顺着山沟向前,十有八九会遇到村庄,三人便转向上了左侧的山梁。在山梁上可以看到右侧远远的山沟外,有袅袅的烟云飘浮,估计那烟云的底下就是处庄;向左的前方还是高高低低的山岭,那一个个的山头儿连绵着伸向远方,仿佛望不到尽头。 三人都是又累又饿,点燃火,翻烤着馒头,铁山说:“这儿背风,吃完你俩先睡,咱们今晚不一定找得到地方睡觉?” 王排长和小齐都明白眼前的形势,也没有谦让,吃完划拉些草就躺下了。好在山上的风不算大,太阳的光线也是热辣辣的很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让人欲睡,俩人也很快就睡去。 铁山不时的探出头去看来时的山沟,忧郁的脸上时而晴朗一些,时而又紧紧的皱起眉头,自从被小鬼子追出高家屯,他的心情就一直被阴郁笼罩。原本他们就是想把小鬼子、警察引进山里,逐渐消灭他们,再找机会进村抢出李老兵俩人,现在小鬼子、警察进来了,他们却是对鬼子、警察毫无办法,还得不停的逃跑。。。。。。 小鬼子追过来了,看他们的人数像是汇合在了一起,他们在山下停顿了片刻就向铁山他们这个山梁走来。为了让俩人多睡一会儿,铁山决定打一家伙儿再走,就没有着急叫醒两人。然而小鬼子到了山下,又分出两伙人向山两侧走去,该死,铁山眼睛离开瞄准镜,挥拳砸在地上。他在瞄准镜里看到了银生,还有他身边那个挎着洋刀的小鬼子。铁山很想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机会击毙银生,可是在长出了一口气后,还是叫醒王排长两人:“醒醒,小鬼子来了,咱们走。” 王排长揉了揉眼睛说道:“好像就闭了一会儿眼睛,他们就来了,这些个王八蛋,他们还挺有精神呢?” 小齐说:“让他们跟着呗,不信他们晚上也不睡觉?” 王排长说:“他们能和咱们一样。。。。。。哎,连长,咱们慢点走,看看他们晚上住在哪儿?” 铁山立刻明白了王排长的意思,心情一下畅快了许多:“好,让他们慢慢跟着吧,等天黑再狠狠揍他们。” 三人下到山下的沟里,小鬼子、警察也到了山梁上并发现了他们,立刻开着枪向山下追来。距离尚远,三人也不开枪还击,只是不快不慢顺着山沟向前跑。待到山沟逐渐开阔,在一个山弯处,转过弯去,三人就向左侧的山上爬去。在山上喘息片刻,等追击的小鬼子、警察发现他们,三人才向山后走去。 行进中,铁山一直在找机会干掉银生或是狼狗,可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就在走走歇歇中,太阳也在不知不觉间向着他们的前方西沉,那灰秃秃的山梁上已有晚霞出现,而随着落日与山梁的慢慢靠近,那落日就渐渐的变的丰满红润起来。等到那越来越红润丰满的落日在西山梁上隐去大半个身子时,那晚霞也是被塑造的更加奇愧绚烂。 铁山三人抱着机枪蹬上又一道山梁,他们那相当疲倦的身体,在落日余辉的映衬下,也像是披上了一层昏黄的凄美之色,看着特别的苍凉。 王排长感慨道:“看那晚霞多好看,红彤彤的——晚霞晴,明天大概是个晴天。”说完一屁股坐了下去,伸直腿仰躺在地上。 小齐撂下机枪说:“晴天好,千万别阴天下雪。” 铁山道:“我也听说过朝霞雨、晚霞晴,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 小齐说:“他们没跟上来,连长,咱们还走吗?” 铁山向后面看了看,说道:“先不走了,咱们得看到他们在哪儿?把火点着,咱们吃饭。” 馒头刚被烤出热气,小齐就看到小鬼子、警察出现在山沟里,看来他们也是加快了追击的速度。听到小鬼子、警察又跟上来,铁山起身看了看,说道:“先吃饭,他们上来也得走一会儿。” 但是小鬼子、警察并没有追上山来,他们在山下也是点起了火,因山下的沟里已经呈现出昏暗之色,火光就显得分外明亮。铁山趴到山梁前仔细打量起山下的周围,心说:怪不得他们不追了,原来是想在这里过夜。 原来小鬼子选折的篝火点,从铁山这个方向看过去是个长长的缓坡,他的两侧也同样都是缓坡。而对面的山坡要陡一些,不过也没看出有起伏的地势,两侧的山沟视线也算开阔,所以在夜里,无论从哪个方向过去,都容易被小鬼子的狼狗发现。 王排长凑过来,看过之后说:“这个挎洋刀的小鬼子不简单啊,他们有狼狗,咱们从哪个方向偷袭都容易被发现。” 铁山点点头:“是啊,他们真会选地点,唉,被他们追了一天,不揍他一家伙真不甘心。吃饭,吃完合计合计再说。” 三人吃完,熄了火,就又趴在山梁前看着山下。此时山上还亮堂一些,山下的沟里已变的模糊起来,只能看得清篝火边走动的身影。 小齐说:“他们拣来不少树枝,咦,好像是在用树枝搭围墙,想挡风,看样子他们还真想在这里过夜?” 王排长恨恨说道:“他妈的,追了咱们一天,咋也不能让他们舒服的歇着。” 铁山是很想偷袭一下小鬼子、警察的,尤其是银生还在这支追击的队伍里,还有那两只对他们威胁最大的狼狗。若是能在偷袭中顺便干掉银生,就等于是搬去了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干掉那两只狼狗,也能在与小鬼子、警察的周旋中,让他们不至于过于被动。只是三人都是非常的疲惫,急于得到休息,便问:“你们俩咋样?还能挺得住吗?” 小齐:“我没事,还能挺一阵子。” 王排长自然是赞成打一下再走,铁山指着半山坡处的一片乱石:“好,天黑后咱们就从这儿下去,到那片石头处,打一梭子就走。” 第98章 边打边跑 星星出来了,晚霞的最后一抹绚烂也被黑暗笼罩,山上山下也便同处于黑夜之中,远处山下的那一簇篝火也便格外的显眼。除了这一簇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四周围一片静谧,静谧的稍有一点儿微小的响动也能传出去很远。 铁山三人悄悄的向着山下移动,尽可能的放轻脚步,期间还是引起山下狗的吠叫。不知什么原因,狗吠过后没发现小鬼子、警察做出回应,也许是奔波了一天,他们也很累吧?也或许是他们认为铁山他们不敢来偷袭?就放松了警惕。 三人在狗叫响起时就加快速度来到乱石前,架起机枪对着篝火处就是一通扫射。三人的枪声未停,篝火处就响起反击的枪声,在篝火的右侧二三十米处也冒出“突突突”机枪声。铁山三人停止射击躲在岩石后,待到反击的枪声稍一稀落,三人便起身向山上撤去。 跑动中,铁山感觉到左手臂越来越疼,快要端不住枪了,便把机枪扛在肩上。他知道自己的左手臂受了伤,是刚才躲在岩石后被一颗跳弹击中的,当时只是疼了一下,没想到现在越来越疼,但也只能是忍耐着。 到了山梁后,小齐就过来问:“连长,我看你好像受伤了?” 铁山活动了一下左臂:“没事,被跳弹打的,快走,到山底下再说。” 王排长去拿他肩上的机枪,被铁山摇头拒绝:“我没事,你们俩注意点儿后面,别被他们跟上来,这个鬼子官很狡猾。” 王排长说道:“没想到他们分了两处,防着咱们偷袭呢。”说完放慢脚步落在两人的后面,警惕的不时去观察着后面。 下到山沟里,小齐为铁山包扎好手臂,三人便又出发,走了约一个小时,翻过两道山梁后才敢寻找休息点。在一处山坡的凹坎下,铁山他们停下脚步,三人都是疲惫不堪,腿脚沉重,便决定在此处歇息。匆匆的收拢些干草,铁山与王排长便挤在凹坎下躺下去,随后铁山又起来把怀表解下递给小齐:“一小时后叫我。” 小齐坐在俩人的外边,时间一长就感觉上面刮过的风很冷,便找来几根灌木枝及蒿草压在凹坎上,再躲进凹坎下就暖和了许多。 夜漫漫,弦月朦胧,寒星闪烁,静谧的山坡上,只剩下冷风吹过枯枝衰草时发出的“沙拉、沙拉”声,紧一阵、慢一阵的随风掠过,那沙拉拉的风声中也夹杂着铁山他们高一阵、低一阵的呼噜声。而随着夜的深沉,气温也是逐渐的降低,三人即便是缩在干草中,时间一长,身子也是被冻的冰凉。 时节虽然已是阳气上升的春暖之时,但是冻结的山地尚未融化,再加上夜里这依旧料峭的寒风,都给这漫漫的长夜增添了无尽的寒意。 一阵寒风吹过,值哨的王排长向下缩了缩身子,只是紧跟着他就坐起身来,晃动着有些昏沉的头向远处看去,确定那两点微弱的亮光可能是狼狗,心中一惊、嘴里骂道:“他妈的,这么早就追过来。”同时伸手去推铁山和小齐,压低了声音:“醒醒、醒醒,快起来。”见铁山俩人醒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着远处正在移动的两点亮光:“那好像是他们的狼狗。” 三人急忙卷起大衣,背上包和长枪,端起机枪向着山坡上撤去,撤退中就见那两点亮光急速晃动起来,随后亮光的移动速度也快了起来。 三人很快来到山梁上,铁山也已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的左臂还在疼痛,怕打不准就对小齐说:“咱俩一同打那个狼狗。”说着摘下背着的狙击枪,见小齐也已准备好,喊了句:“打”,两人就同时开了枪。 随着俩人的枪响,对面也冒出还击的枪火,王排长对着枪火处打出一排子弹后,三人就向着山梁后退去。 夜色下辨别不出方向,三人只能是顺着山沟向前走,半小时后天色也不见有放亮的迹象。王排长摸出怀表递给铁山:“咱是睁眼瞎,连长,你看看几点了?” 铁山接过表凑到眼睛前,答道:“还没到四点,离天亮还早着呢,小鬼子这是也想给咱们来个偷袭,看来咱们今后再休息,可千万要加小心。” 小齐说:“不知道打没打中那个狼狗,要是打中就好了。” 王排长道:“妈的,今天我能发现他们,还多亏有那个狼狗——对了,刚才我一开枪,跟着就有一颗子弹从我耳边飞过,没准就是那个鬼子的枪手打的,妈的,幸亏是天黑!” 铁山:“那个鬼子的枪手枪法很准,以后咱们得处处小心,还有那个狼狗,就算是被干掉了,他们也还有一条。走,从这儿上山,再向前走可能就出了山沟。” 没想到这个山梁很高,越向上越是陡峭,在半山腰处三人休息了一会儿,才又向上攀爬。半小时后,三人才气喘吁吁的登上山梁顶,此时天空也才微微有些泛白,已隐隐约约看得出近处的山头。 躺在山梁上,歇息一会,东边山梁上出现了曙光,三人才有了方向感。又过了一会儿,小齐坐起来指着周围的山说:“咱们好像是绕到三岔口这边来了,哎,你们看那边,就是过去。。。。。。从这儿数过去三道山梁后的山头,像不像咱们住的山洞那个山?” 王排长:“看着是像,连长,咱们回去吗?”王排长明白,他们一回去,那个小山洞就等于是暴露了,那里有缴获的子弹和食物,也是他们仅有的‘家’。 铁山说:“子弹省着点用还够,馒头还够吃两天吧?” 小齐答道:“还够吃两天,水不多了,今天就得找地方弄水。” 铁山心中很是纠结,从眼前危险的形势看,他是很想回去的,可是回去吧,那个‘家’就等于是暴露了,不回去就无法补充食物和子弹,谁也无法预测明天或是后天会发生什么?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起身去山梁上了一眼,转回来说道:“先等一等,他们要是跟上来,咱们就向三岔口的小河上游走,把水壶灌满后向那边去。”铁山说话时手指着山洞方向的左侧,又补充道:“看情况吧,回去也得等天黑后。” 王排长:“连长,你伤的严重吗?我看你端枪都费劲。” 铁山抬了抬左臂,皱了下眉头说道:“我感觉没伤到骨头,就是太疼了。” 小齐去拿铁山身边的机枪:“连长,你咋不早说呢,给我吧。” 铁山拦住小齐的手:“你带着两挺机枪,打起来误事。” 王排长倒是果断:“连长,你那挺机枪别带了,咱们不能和他们缠斗,有两挺机枪就够了,你看,把它藏起来吧?” 铁山明白眼前不是娇情的时候,便点了点头。王排长解下机枪的弹夹,提着机枪找到一坑洼处,放下机枪后划拉些草盖在上面,又搬来两块石头压着上面。 天色完全亮了起来,山下也出现了小鬼子、警察的身影,有二十人左右,还有一只狼狗和那个鬼子官及银生。他们到了山下停顿了一会儿,又分出几个人向着铁山他们的右侧行去。 看到小鬼子又分了兵,三人也起身下山,小齐说:“他们还真是不死心,非得追上咱们。” 王排长:“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他们一定是死伤了不少人,那个鬼子官岂能甘心?对了,刚才就看到二十人左右,昨天可是有三十人追出来呢。” 铁山心里估算了一下,从昨天早上交火算起,被他们三人击毙、击伤的鬼子、警察咋的也有十人,便说:“那些人估计是被咱们打伤或是击毙了,今天再找机会干掉他们几个,看他们还怎么追?走,咱们下山。” 。。。。。。 鬼子少佐石田在发过无数次的怒火之后,已没有力气再对同样没有了力气的手下及警察们发火,他那原本总是扬抑着高傲神情的脸上,也是失去了高傲之色。和许许多多的大日本帝国的军官一样,石田在来到这片他们称之为支那的土地上时,心情是畅快无比的,对支那人更是不屑一顾的。就是在一天之前,他在接到上司的手令时,也还是有信心很快就能剿灭剩下的三个刁匪。他认为这三个刁匪是很狡猾,也很会打仗,但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小的计谋、小小的手段,在他这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帝国军官面前不值一提。 可是自从昨天早上开始,一天的时间,他的这个三十人的队伍就被零敲碎打的干掉了七人,还不算像他一样受了轻伤的伤者。而得到的结果,就是他总是能看到那三个刁匪又是活蹦乱跳的跑在他们的前面,像是在对着他耀武扬威。他自然是十分的愤怒,却又拿这三个上不得台面的刁匪毫无办法,他们打了就跑的战术,让他能够想到的所有的计策通通都是泡影,更是让他的自信心在一点点的消耗。 但是他不会承认失败,更不会撤退,他抚摸着受了伤的头部,脸色狰狞的下着命令:“追击,继续追,不消灭三个刁匪决不收兵。” 银生脸色疲倦的跟在石田的身边,机械般的向警察们翻译着石田的命令,心中充满了无奈。自从随着石田追出高家屯,银生就一直是胆颤心惊,他是即怕被刁匪们的枪弹击中,又要小心翼翼的应付越来越暴怒的石田。他很了解石田,别看他表面上看去像是个谦谦君子,骨子里却是心狠手辣,他是深怕那句话说的不对遭来石田的训斥,即便是有了什么主意,在此时他也不再敢对石田说出来。 在看到铁山三人的身影时,银生也曾经又联想起铁山,又升起过对铁山的怀疑,但却是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向石田说出来。这其中除了他也只是怀疑,最重要的是他怕弄错了,万一那个人不是铁山,以石田翻脸无情的性格,肯定会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他怕石田,也怕死,于是就在心里祈祷:刁匪们的子弹千万别射到他的头上。 第99章 艰难的决定 天亮了,铁山三人在往山梁上攀爬,“扑愣愣”被惊起的山雀,挓挲着翅膀惊恐的四散飞去,“啾啾”的叫声也便打破了山中的宁静。三人都是非常的疲惫,那因睡眠不足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充溢着汗渍、灰尘和眼屎,乍一看像是很长时间未曾洗脸的野人。三人向上迈动的脚步也是极为的缓慢艰难,像是日薄西山的耄耋老人,走几步就会喘上一阵子。 终于上到了山梁顶,那远方的山梁上,火红的太阳也升了起来,立刻给这远远近近的山岭披上了一层暖暖的色调。 三人都是又饿又累,王排长拿出水壶,拧开盖喝了一口,看到后方山梁上出现的小鬼子、警察,说道:“他们到这儿还得一会儿,咱们点火儿吃饭。”说完划拉些草木枝,取出火柴点燃了火。 小齐从包里掏出馒头、罐头和水壶,铁山见了说道:“多烤几个馒头,吃饱了,下一顿不一定啥时候。” 吃完了饭,小鬼子、警察也到了山下,眼尖的小齐说:“连长你看,他们少了好几个人。” 铁山仔细看了看,可不是吗,山下的鬼子、警察只有十五六个,另几个人去了哪里?他向四周看了一眼说道:“妈的,快走,直着走,去斜对面的山梁。”斜对面的山梁要低一些,山坡也更缓,更容易攀爬。 三人急忙斜向山下跑去,还未跑到山底,从他们同一侧的山梁的右侧就出现了五六个鬼子、警察,并立刻向他们开了枪。幸亏距离尚远,铁山他们又是去的鬼子、警察的反方向,三人也没还击便很快跑到山底,可是他们不敢再向山坡上跑,那就成了小鬼子、警察射击的靶子,只能是顺着山沟向前跑。 山沟底窄窄的,荆棘灌木众多,宽一些的地方也是起伏不平,极为的难行,几分钟后三人就跑的气喘吁吁。跑到一处山弯,三人才算是松了口气,因为从这里,三人可以交替掩护着去往山梁之上。 小齐跑过去把机枪架在山弯边的岩石上,铁山吩咐了一句:“别浪费子弹。”就跟着王排长转向山梁上爬去。 “突突突”的子弹射出去,追击的鬼子、警察立刻趴在了地上,并有受伤者的哼叫声传来,小齐也不恋战,收起机枪便从山弯后向山上撤去。小鬼子、警察开了一通枪不见回击,起身追了几步,半山腰处王排长的机枪又响了。小鬼子、警察又急忙趴下身子还击,只是在打了一阵子枪未见还击后,再没有人敢轻易起身追击。 三人顺利的登上山顶,躺在地上好一阵子喘息才算平缓下来。坐起身再看四周,发现前方的山坡下有飘浮的炊烟,显然山下是有村屯,左侧则是山势陡峭,看着就难以行走,而右侧,山势要平缓许多,要好走一些。 不能下山,三人向右侧的山梁向前行去,走出不远就拐向一道支出去的逐渐向下的矮山梁。在他们的视线里,已能看得到远处山下的那个小村子,王排长指着它说:“咱们好像从这个村子走过。” 铁山看着村子的方向,笑了笑说:“是走过,那次咱们就在这个村偷的萝卜。” 小齐伸出舌头抿了下干燥的嘴唇:“可惜不能进村,弄不到大萝卜了,对了,连长,咱们下去进村弄水?” 铁山说:“这山下有水,我记得三岔口那边的小河就是从这儿流过去的,一会儿下了山就能看到。” 王排长也笑了起来:“对、对,山下就有小河,咱们还在河里洗过萝卜。” 说着话,三人来到矮山梁的尽头。在山下的山坡边,两个放羊的少年坐在山坡下,突然看到铁山三人出现在山坡上,愣怔了片刻就跳起来去赶羊。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是把铁山三人当成了胡子,他们一边轰着羊,一边呼喊着,听到小齐让他们等一等的声音,也不管羊了,扭头就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看到两个少年惊慌的跑远,小齐道:“还真把咱们当成了胡子。” 铁山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苦涩的感觉,说道:“向那边走,别吓着他们。” 三人向着少年相反的方向急行而去,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小溪边。砸开松脆的冰层,给水壶灌满了水,三人不做停留就向对面的山走去。这时,才看到后边的山上出现的小鬼子、警察,看来他们的速度也慢下来。 三人边走边留意着后面的鬼子、警察,见他们追到山下就停下了,等铁山三人上到前面的山上,小鬼子、警察反而向小村子的方向走去。 “小鬼子咋不追了呢?是追不动了、还是没吃饭?”小齐说道。 王排长:“差不多吧,看他们走的那样慢,还真有可能没吃饭。”说完看向铁山。 铁山点头说:“他们不会像咱们似的预备饭,还有子弹,按照他们那个打法也该用的差不多了。在这等等,看看他们还追不追。”话落又说:“你俩把大衣打开,睡一会儿吧。” 未等王排长、小齐睡着,从村子里就跑出两匹马儿,那两个骑在马上的警察挥鞭向着小溪那边跑去。铁山眉头皱了皱说道:“起来吧,看那两个骑马的警察,我看他们像是去高家屯,有可能是去取子弹和食物,要不就是去请求援兵?走,咱们回山洞,别怕暴露了。” 王排长和小齐也认为两个警察是去取给养,或是搬援兵,三人便立刻起身。等回到小山洞已是两个小时后,上山下山的又是累的够呛,进了洞里躺下去就不想再动。铁山把洞口用石块、树枝杂草堵好,再转身时,王排长和小齐已响起呼噜声。 王排长两人睡的很香,发出的呼噜声也在提醒铁山,他还不能睡。而静下心来,仔仔细细的回想起一天一夜的经历,铁山虽然也很疲倦却是没有了困意,再想想李老兵和刘德友还不能得到安葬,铁山心中就无比的焦虑。对于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将来还会发生什么?铁山不愿意去想,也或许是他在心里就不敢去想,甚至是刻意的回避去想,因为他怕影响自己的斗志。所以他有时也特别的害怕静下心来,那时,他的脑子里就会涌现出许许多多的事情。。。。。。 当然了,出现频率最多的还是他的媳妇和孩子,他现在就在后悔:离开奉天时,咋没想到把严冰和孩子的照片带上。。。。。。一想起两个可爱的孩子,他的心里就又充满斗志。 山中依然是十分的宁静,铁山对着他们回来时的方向凝神看过之后,依然没发现小鬼子、警察,心道:“他们又会如何行动呢?”这样想着,心中没有头绪,不免又出现焦虑,整个人就像是处在茫然的矛盾中。 王排长自睡梦中突然坐了起来,影影绰绰中看到他的脸上涌满了汗水,像是做了个噩梦。铁山问:“咋这么快醒来,做梦了吧?” 王排子用衣袖擦了下脸上的汗水,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真是个怪梦,够吓人的,哦,几点了?” 铁山掏出怀表,借着洞边透进来的光看了看,说道:“刚过十二点。”说着给王排长让开位子,挪到洞里:“小鬼子还没出现,不知道想干什么?盯紧点儿,别被他们堵在洞里。” 王排长点点头,扒开缝隙向外看去,回头看到铁山还没躺下去,便说:“连长,你睡吧,看这样子小鬼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对了,你胳膊上的伤咋样?” 铁山说:“我刚才看过了,没事。”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叹道:“要是能挺到天黑,咱们也能多休息一会儿,就怕。。。。。。我担心,他们又调来援兵。” 王排长接道:“那两个警察去取子弹和吃的还好,要是再搬来援兵,他们该咋对付咱们?妈的,这么长时间还没追过来,他们不会是在封山吧,那得多少人?” 铁山说:“我想封山的可能性不大,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山,咋封?要是把这附近的山沟都派了人还有可能,咱们一跑就容易被他们发现,尤其是白天,咱们没地方躲。” 王排长:“是啊,这么冷的天儿,在外面睡个三两天还行,时间一长,咱们仨不被累垮也得被拖垮。连长,你看咱们是不是。。。。。。”说着王排长就停住了。 铁山明白王排长想要说什么,之所以没有把话说出来,是和自己一样,他也同样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铁山心里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被他刻意的去回避,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尽管他明白那是他们三人唯一的出路,因为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沉默了一会儿,铁山说:“这里再被发现,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去远点儿避一避也好,等他们松懈下来再找机会回来。唉,咱们尽力了!”声音特别的低沉,给人以深深的无力之感,让王排长听了心也跟着往下沉。 王排长感慨道:“要是老李和老刘他们俩在天有灵,我想,他们俩不会埋怨咱们的。”他像是在宽慰铁山,也是在宽慰着自己。 随后俩人又陷入了沉默,洞外有鸟鸣声传进来,声音也是缥缈的很。 小齐也早就醒了过来,已经听明白了俩人的对话,见气氛又变的沉默,宽解道:“咱们只是躲一躲,找机会再回来,小鬼子不可能老是守在高家屯吧?再说,小鬼子、警察要是一直追着咱们,咱也能趁机多干掉他们一些人。” 铁山苦脑的摇了下头:“不说了,睡一会儿吧,晚上不一定再有时间睡觉。”说着伸直腿躺了下去,可是却没有了一丝睡意,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许许多多的画面,纷纷扰扰的。小齐也是一样,翻来覆去的,好长时间也没能再睡着,就起身去替王排长:“王大哥,你去睡吧,我睡不着了。” 铁山也坐起了身,把装有子弹的箱子拽过来打开,边向包里装着子弹边说:“把子弹和吃的都装好,省的鬼子来了着急,他们白天不来,咱们半夜之前也得离开这里。”想了想又说道:“下山后先去高家屯看看,从那里向西边撤,那边山更多。” 小齐突然招呼俩人:“快来看,小鬼子到了那边山上。” 铁山与王排长凑到洞边,王排长看了看说道:“从那个山上走到咱们这儿,快走也得一个多小时,凭他们那速度,一个半点儿也到不了。” 铁山回身掏出怀表,看过之后说:“才四点,离天黑还早着呢,小齐,看着点儿,他们看不咱们这里时再点火,吃完下山。” 第100章 ‘家\\\’被炸 离开山洞时,王排长把一颗手雷放置在洞口,上面压上石头,一但这里被发现,他们进洞就会触发手雷爆炸。三人留恋的在洞外站了一会儿,才动身离开,他们都明白,这里怕是回不来了。自从李老兵受伤,他们在这个小山洞里呆的时间最长,自然对这里有了一份情愫,他们也已经在有意无意中,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家’。 此时太阳已落下西边的山梁,只有他们上方的山头还有一线夕阳晚照,光芒已是昏沉暗淡。三人来到山梁上,还不见鬼子、警察的影子,看来小鬼子没发现他们,行动不可能快。 铁山说:“走吧,从那个山绕过去再去三岔口。” 三人转过山头,沿着山的另一侧山坡走向远处的另一道山梁,过了这道山梁,绕着来到去往三岔口方向的沟里,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三人停下,伸直腿歇息了一会儿,起身没走出几步,自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三人立停下脚步,听出那爆炸声来自于那个小山洞,他们相互看了看,都有一种‘家’被炸了的感觉。 小齐骂道:“这帮狗日的,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三人停顿了片刻就向前行去,心情却是变的更差,气氛也随之变的越发的沉闷。沉闷中前行,这死寂一般了无生机的山沟,漆黑的夜色仿佛与周围的山凝结在一起,透着诡异般的悚人静谧。 三人默默的前行,接近三岔口时,小齐忽然停下脚步说:“我好像听到前边有说话声。” 三人停下听了听,又蹑手蹑脚的前行了十几步,果然听到几声低低的说话声自前面传来,从那话语中可以判断出他们是警察。听了一会儿仍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铁山摆了个撤的手势,三人便又轻轻的向后撤去。 王排长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没法打,绕过去吧?” 铁山点头说:“好,从山上绕过去。” 三人向后退出去很远,又向山上攀爬,一个小时后才小心的转到山下。前行了一段,距离三岔口远了,王排长舒了口气说道:“看样子小鬼子又调来援兵了。” 小齐说:“调来援兵也晚了,咱们离开这儿了。” 铁山:“不能大意,咱们现在还不算躲开他们,还得小心他们追上来。” 随着夜色逐渐的深沉,远处村庄里的灯火大都已经熄灭,只有那么三两盏红色的灯笼还在放射着微弱的光,却也在这夜色下显眼的很。那红红的灯笼,预示着还未到正月十五,年,还没有过去。那大半个月亮高挂在天空,洒下来的如水的月光,炼乳般的浓稠。那因月光而暗淡了许多的星星,也在眨动着它们晶亮的眼睛,想要看清楚铁山他们前行的脚步,可是留下的却是三人那被月光照射出的长长的月影。 来到高家屯村外,远远的就能看到村边的那一堆篝火依然在燃烧着,李老兵和刘德友俩人的尸体也依然是被吊在树上,而整个村子也依然是处在宁静之中。 三人站在村外凝视着村边,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手,向着李老兵、刘德友行起庄严的军礼。月光下,三人挺直着身躯,其背影如标枪般的挺拔,森严庄重。良久,三人才慢慢放下手,铁山说道:“老李、老刘,对不住了,不过我保证,只要我们三个还活着就不会扔下你们不管。” 小齐嘴里念道:“两位大哥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王排长也在心里做着同样的保证:“两位兄弟,我们争取尽快回来,让你们俩安息。” 告慰着两个逝去的战友,虽然他们的灵魂还不能得到安息,虽然铁山三人的心里充满了不甘,但是眼前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心中告慰着他们。。。。。。 离开高家屯,铁山他们便向着西方的山沟走去,进入了长长的山沟。在翻过两道山梁后,走着走着小齐说道:“看这山的模样,咱们好像是来过这里。” 停下脚步,三人辩认了一番,王排长说:“我想起来了,咱们是来过这里,还在这儿搭了个窝棚,那天小鬼子还在这儿给咱们留了手雷。你忘了,”他拍了下小齐的肩膀:“那天好悬没把你炸着。” 铁山看了下四周说:“找一找那片岩石,在这儿歇一会儿,太累了。”说着掏出怀表,凑到眼前看了看:“半夜一点了,在这儿睡一会儿,天亮再走。” 三人很快找到了那片岩石,在巨石间,一些被毁坏的灌木枝、蒿草仍残留在里面。这次三人小心的清理了一遍,又砍来些灌木枝,划拉些蒿草,之后在灌木枝上绑些蒿草盖在顶部,前面也像上次一样的堵上灌木枝、蒿草就完成了。 半夜平安的过去,三人都是太过疲乏就多睡了一会儿,起来时太阳已经升起了很高。匆匆的吃过早饭,离开窝棚时就看到高家屯方向的山梁上出现了鬼子、警察的身影。由于距离尚远,小鬼子、警察发现铁山他们也没开枪,但是明显加快了行进速度。 “狗日的,他们来的真快。”小齐骂道。 三人上到山梁顶,便沿着山梁从山梁的后面向前行去,到达山梁的宽阔处准备向左侧下山,就见远远的山下山沟里也出现了两个人影,虽说看不清是不是小鬼子、或是警察,三人可是不敢冒险。便向着山的右前方来到山梁尽头,发现向下的山坡异常陡峭,且荆棘灌木丛生,这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下山。好在后面追来的鬼子、警察尚远,给三人下山争取了时间,让铁山他们能够顺利来到山下,再看三人身上的棉衣棉裤,好多处已被刮破,露出里边雪白的棉花。 下到山底,三人也不停歇就向山沟深处快步行去。山沟确实不长,转过一个山弯就到了沟的尽头,不过尽头处的山势让三个人心中叫苦,因为前方的山坡又是陡峭难行。还没到半山腰,三人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便坐下来喘口气。 王排长拿出水壶,打开盖洇了下嗓子递给小齐:“他妈的,真想躺在这儿不走了。” 小齐接过水壶就仰脖灌了一大口:“这山上的枣刺儿也太多了。”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下刮出好几道血痕的手。 “可不是吗,到处都是枣刺儿。”王排长也抬起手,拔出一节断在手背上的枣刺儿。 铁山洇了下嗓子便把水壶递给王排长:“走吧,到山上再歇着。” 三人快到山顶时,山下的山弯处就出现了十几个鬼子、警察,并向三人开了枪。三人也没还击,更快的向山顶爬去。 上到山顶,铁山向小齐喊了句:“去看看山后。”就举枪向着山下寻找银生和狼狗,可是搜遍山下也没发现银生和狼狗。这时王排长的枪响了,铁山也对着一个跑在前的鬼子开了枪,看到这个鬼子打了趔趄摔倒在地,铁山立即把枪口移向旁边的鬼子。瞄准镜里这个小鬼子很是机灵,他翻滚着躲到一片山石后,让铁山无法瞄准,不过铁山已在这个小鬼子的滚动中发现了他拿着的,是一支和自己手里同样的狙击枪。 铁山长出了口气,嘴里念道:“终于找到你了。” 小齐从山梁后回来:“连长,咱们撤吧,后面的山坡也不好走。” 王排长看到山下的鬼子和警察都躲了起来,也凑过来看向铁山。 铁山摆了下手:“你俩先撤,我看到那个鬼子枪手了,再等一等他。”说话时,铁山的眼睛也没离开瞄准镜。那个鬼子枪手倒是沉得住气,一直躲在那片山石后,有人走出来小心的向前移动,也没看到他出现。 “妈的,便宜你了。”铁山心里骂了一句,把枪口移向一个向前挪动的警察,开完枪就起身下了山梁。追上俩人后,铁山说:“那个枪手很狡猾,没能把他干掉。” 王排长道:“小鬼子的狼狗一定是跟在后面,要不,他们不可能这么快的追上咱们。他妈的,他们倒是把狼狗保护的好。” 铁山沉思着说道:“他们除了有狼狗,可能还有懂得追踪的人,以前我听张连长说过,有人能根据脚印追踪。” 王排长:“我也听说过,没准,后边的小鬼子里真有这样的能人。” 这一面的山坡要缓一些,山坡上的荆棘杂草却是更多,依然是难行的很。到了山坡下的沟里,因山水的冲击,山沟底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同样的难走。穿过这段乱石滩般的山沟,前面的山沟里才出现窄窄的平地,虽然没有路,却是好走了一些。 三人短暂的歇了一会儿,便沿着曲折的山沟继续向前,半个小时后,山沟逐渐开阔起来,沟里也出现了农田,看来山沟外大概是有村屯。辨识了一下方向,三人选了处缓坡转向右侧的山梁上行去。 登上山梁顶,可以看到山沟外村子里的几幢房屋,隐在一些光秃秃的树木之后,大部分的房屋却是被山坡遮挡。山梁后的山沟也是很宽,也有一条农田,山沟外因山坡的遮挡看不见有什么。那更远处依然是连绵不绝的山,高高低低的,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呈现出灰蒙蒙的苍凉之色。 三人都是非常疲乏,伸直了腿,躺在温暖的背风处,晒着热热的阳光,感觉特别的舒服。 小齐伸了个懒腰说:“让太阳一晒,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王排长:“可不是吗,我现在连烟都不想抽,就想好好睡一觉。” 铁山坐起身,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腿,站起身说:“别说了,越说越不想走,起来吧,前边的山沟外,还不知道有没有小鬼子和警察?要是没有,到那边的山上再休息。” 王排长和小齐都明白眼前不能歇的时间过长,起身扛起机枪,跟着铁山向着山坡下行去。 第101章 奔逃 到了山坡下,三人顺着田地边的小道谨慎的来到沟外,看清楚山沟外的情形,紧绷着的心才算是松了口气。原来山沟外的右侧和正面都是农田,左侧,就是相临着村子的那一边,是山梁向下延伸出去的一道矮矮的土梁,土梁上是开垦出来的山坡地。此时坡地上正有一村民挥着镐头在刨庄稼茬子,也说明沟外没有鬼子、警察。 但是铁山他们不敢停留,也不怕被那个村民发现,出了山沟就向着右前方的山中走去。刨茬子的村民抬头看到铁山三人,短暂的愣神之后,提着镐头就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望着惊慌逃跑的村民,三人的脸上只能是露出苦笑,苦笑过后却是加快了脚步。穿过田地,前方的山看着不远,田地中也便于行走,到了前方的山坡下,三人还是累的汗流浃背。坐在山坡下,三人还未喘息平稳,后方追击的小鬼子、警察就出现在山沟外。 “狗日的,刚喘口气,他们就追过来了——他们就不累?”小齐起身扛起机枪,骂道。 王排长说道:“他们人多,这些人兴许是留在高家屯的,他们自然是不累。连长,咱是上山?还是向沟里走?” 铁山望着眼前陡峭难行的山坡,皱着眉头说:“向沟里走,遇到好走的地方再上山。” 进入山沟里走了几分钟,山沟就变得狭窄起来,没有了农田,山沟里同样不好走,三人便上了山坡斜向山上走去。艰难的登上山顶,三人休息了片刻便又起身,顺着一道支出去的小山脊向山下走去。到了山下,西下的落日就被山峰遮挡,三人那满是汗水的身子一下子感觉凉快了许多。 转过一处山脚,三人停了下来,铁山说:“老王,点火吧,吃完饭再走。”说完就解下背包,斜倚着山坡躺了下去。 点燃火,王排长摸出烟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才装出一锅烟,拣起一根木棍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也是向后靠在身后的石头上。 小齐在向荆条上串着馒头,闻到飘过来的烟雾,呛的咳嗽起来:“王大哥,你这烟还有啊?咋不抽那烟卷?” 王排长转过身去,捏着烟袋说:“就这点儿了,还能抽几锅——那烟卷没劲儿。” 烤好馒头,打开罐头,小齐用刀子挖出一块罐头,拿了一个馒头走向铁山:“连长,我看着,你去吃吧。” 王排长把串着的馒头递给铁山:“连长,这个山沟好像很深,我看咱们在这儿多歇一会儿吧,他们要是跟上来,正好在这里打他们个伏击。” 铁山知道王排长是太累了,他也累,小齐年纪要好一些,也是好不了多少。便说:“好吧,多歇一会儿再走。”说着向山沟里看了一眼:“打他们个伏击也好,最好能干掉那个鬼子枪手,让那家伙儿在后边跟着,总是提心吊胆的。” 小齐走回来取了个馒头,说:“连长,那个鬼子的枪手,枪法真像你说的那么准?” 铁山的表情变的严肃:“差不多吧,他出枪快,枪法吗?可能比我说的还准。”他看着小齐,特意叮嘱道:“今后再和他对上,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三人吃过了饭,休息了十多分钟,仍未见小鬼子、警察出现,王排长说:“这些个王八蛋,咋没追过来呢?” 铁山说:“不管他们了,走,太阳快落山了,咱们得在天黑前找到住的地方。” 三人向山沟里走去,六七分钟后,三人从一缓山坡处登上了山梁。山梁后的山坡较缓,山坡很长,山下是一片稍显开阔的山坳,坳间是田地,一条车辙路横亘在他们这一面的田地边。这条车辙路自他们右侧的山下出现,通向山坳左侧的村屯。那个村屯只看得见一部分的房屋,另一些被山坡遮挡,看不出村子的大小。山坳对面的山岭,看着好像更高,距离铁山他们这里足有三四里的路程。 王排长说:“怪不得他们没追在后面,原来是有道路通到这边。”像是呼应着他,山下的车辙路上,从山的右侧出现了十几个鬼子、警察,向着左侧的村子方向走去。 铁山骂道:“他妈的,这是有熟悉的警察带路,跑前面来堵截咱们了,估计后边也有追踪的。”说着看了眼来时的山沟,又掏出怀表看了看,无奈说道:“离天黑还有一个多点儿,现在下山,要穿过那片田地,很容易被发现,找个背风处,睡一会儿吧,等天黑再走。” 长时间的奔逃,三人的体力消耗极大,可以说是到了极限,可是小鬼子、警察却是不会等到他们休息之后再来,天色将黑未黑时,他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山下的山沟里。 “狗日的,再等一会儿天就黑了。”小齐叫醒铁山俩人。 铁山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说道:“不管他们,走,到山下天就该黑了。” 三人动身向着山下行去,还未到山下,身后的山上就响起了两声枪声。 小齐回身看了眼山上,嘴里咕哝道:“他们真是子弹多,这么远,开啥枪?” 王排长接道:“他们这是在向山下报信呢,啊,快走。”说着加快了脚步。 铁山回身看了一眼山上,心里骂了一句,便加快速度向山下跑去。 枪声自然是惊动了村子方向的鬼子、警察,片刻后就有人向着这边跑来。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还能看得到远处村子朦胧的影子,也能看到那些跑过来的晃动的人影。三人心中急迫,几乎是连滚带滑的下到山下,到山下王排长就把机枪立在山坡边、向着跑动的人影打出去一排子弹,铁山与随后的小齐则是向着前边的田坎跑去。 田坎距山坡不远,过了车辙路就到了,铁山跑过去就趴在田坎下,看到村子方向的人影都是趴在地上开枪,就给小齐挥了下手,让他先向后撤。看到有人影起身,铁山立刻瞄着人影开枪,阻止他们起身。“砰砰”的枪声被吸引到铁山这边来,王排长也便迅速撤了过来,等到小齐那里响起枪声,铁山与王排长就向后撤去。 三人交替掩护着向后撤退,小鬼子、警察也是忌惮他们有机枪,不敢轻易起身,加之天色越来越暗,为他们的撤退提供了极大的掩护。山上小鬼子、警察的枪也响了,枪声是更加的密集,虽然距离尚远,也给铁山三人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怕暴露了目标,三人便不再开枪,只是弯腰低头的向前跑。 三人利用起伏的田坎,躲避着射来的子弹,撤退的速度虽然不快,与小鬼子、警察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远。天色渐渐走向黑暗,尤其是在枪火的映衬下,天色就显得越发的黑暗,失去了目标的小鬼子、警察,枪声也是稀落了许多,自村子方向射来的子弹大都从铁山他们的头上飞过。自山上追下来的鬼子、警察,在开了一阵枪后,明白是距离远且只能看出模糊的影子,也便不再开枪,而是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天色越来越黑,枪声也是渐渐的稀少,之后就慢慢停了下来。枪声一停,三人才敢放心的直起身子,在跑出一段距离后,不知不觉的就放慢了脚步。夜色渐浓,失去了枪声的山坳一下子显得特殊的宁静,就连吹来的晚风也是悄然的掠过田地,散溢在山坳间。 前方的山,在铁山三人的视线里只剩下了乌黑的轮廓,看不清山沟的位置,到了山下才知道是走了弯路,便转身沿着山坡边向山沟里走去。 进入山沟,因不知道后面的小鬼子、警察追没追来,三人还不能停歇,继续向山沟里走。山沟里更加的黑暗,此时天上的月亮还没有升起,几点星光连脚下的路都照不清澈,更看不清远一些的山中地形,三人也只能是迈动着疲倦的双腿向前。 漆黑的夜色下,两侧的山也是黑漆漆的,看着更显高耸厚重,弥漫着一股森然之势,让人生畏。山沟里也是更加的宁静,偶然一阵夜风吹过,撩动枯枝蒿草时发出的“沙啦啦”声,听着就让人生出心悸般的恐惧感觉。 在一处看着稍矮的山梁下,三人停下来休息,小齐说:“不知道他们啥时候追来?连长,咱们得找个休息的地方。” 铁山说:“再停一会儿,到山梁后再找。” 三人又是艰难的上山、下山,之后在一处凹陷的山石边停下来,收集了些杂草铺在地上,身上盖上大衣就躺了下去。 刚躺下时还好一些,身上的热度还在,也还不感觉到寒冷,时间一长,那被汗水洇湿的棉衣、棉裤就变的冷冰冰的,时不时让铁山打起冷颤。铁山向里挤了挤,把腿蜷起来缩在大衣下,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已睡着,可是没过片刻眼睛就又想闭上。 怕睡着,铁山就慢慢的坐起身,晃动着有些昏沉的头,待到清醒了一些,脑子里又是思绪频频,纷乱的很。想要集中精神想一想,今后该如何行动,也是思虑重重、茫然的找不到任何头绪,也集中不起精神来。看到王排长两人露在大衣外面的腿,铁山便起身去划拉些草,抱回来盖在俩人腿上,坐下后又是陷入思绪中。。。。。。 月亮升了起来,快接近圆满的月盘看着格外的清澈柔和,浓稠的月光里也是透着几分宁静。啊,明天,或是后天就该到正月十五了吧?记得每年正月十五,严冰都会给两个孩子准备元宵,今年也不会忘记吧? 想起和严冰结婚后过的第一个元宵时的情景,铁山的脸上就涌现出甜蜜的笑,那天是他自从记事起第一次吃到元宵。当时严冰还取笑他是土包子,吃元宵还想蘸糖?他却是不顾严冰的戏笑,头一次吃到这样又香、又甜、又糯的元宵,实在是太好吃了,那一大碗的元宵百分之八十都进了他的肚子。严冰劝他少吃,说黏东西吃多了不好消化,他也是拍着肚子露出满足的笑,只是第二天早上没吃饭,到了中午才感觉到有些饿。。。。。。 第102章 小女孩的眼神 第102章 小女孩的眼神 半夜过后,风大了起来,气温也便更低,即便是把全身盖满了草,三人的身子又是挤得紧紧的,还是被冻的打起了哆嗦。不能点火,得防备小鬼子、警察随时追来,又不敢再睡,三人只得起身顺着山沟向前走。 渐渐狂躁起来的风,像游鱼似的在山沟里乱窜,忽快忽慢;快时来的突然,仿佛能把人掀翻,慢时又像是情人的抚摸,无比的温柔。可是无论风速快慢,带给铁山三人的都是寒冷,三人也是快走出山沟时,身子才有了一丝暖意。 月光明亮,让三人看得出是走出了山沟,山沟外稍远一些依然是黑茫茫的,看不清前方有没有村庄,还有多远到达前面的山。不过三人走出山沟,进入的却是田地,一些未被刨起的庄稼茬子还残留在地里,不小心踩上去,就会发出“咔、咔”的茬子断裂声。 三人默默的走在田地里,伴随着“沙拉、沙拉”脚步声,迎着月光,身后是长长的月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阵猛烈的夜风吹过,风中裹挟着夜的寒气,透过棉衣裤钻进来,透着刺骨般的凉意。一声悠长的雄鸡啼鸣声,跟随着夜风相伴而来,听声音十分的微弱遥远。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没到四点,鸡叫的这么早。” 王排长想起水壶里的水快没了,便说:“连长,咱们的水快没了,去村子里灌点儿水吧?顺便看看能不能弄些吃的,小齐,馒头不多了吧?” 小齐道:“还够吃两天,该预备了。” 铁山说:“不知道村里有没有鬼子、警察?就怕他们有人熟悉这里,在这边也布置了人手。”铁山心中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去村边看看再说。” 寻着雄鸡啼鸣声,十几分钟后,三人来到这个村外,不敢靠村子太近,只能看到村边的房屋。三人沿村外向前绕去,越走地势越高,再向前就出现了山,于是三人来到山边,在山坡背风处坐下来,静待天亮。 夜幕一点点退去,鸡鸣声越来越多,偶尔也传出一两声狗吠。天色在慢慢的放亮,村子的房屋也渐渐显露出来,有早起人家的屋顶上已冒起了炊烟,并很快溃散在晨风中。从渐渐显露出的房屋看,村子不小,房屋沿着山边向前延伸出去很远。 站在铁山他们这里,看不清村子的全貌,不过,整个村子给人的感觉是一派祥和平静。此时有些人家的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有人出来去茅房如厕,有人在向屋内抱着柴火儿,一副平常生活的情景。 王排长说:“村子很平静,看不出有没有小鬼子、警察。” “是挺平静的。”铁山皱着眉头看着村子,沉思了一会儿说“走,去这边第二户人家,他家生火了。小齐,你留在村边。” 三人走进村子,铁山与王排长来到第二户人家的院门外,立刻引来院内狗的狂吠。叫开院门,院主人看到荷枪实弹的铁山俩人,愣了片刻就想关门。铁山伸手推住门:“这位大哥别怕,我们来您家讨口水喝。” 院主人是个老实人,看得出是不得已才松开手,只是脸上即吃惊又恐惧的神情却是没有退去,一边吆喝着吠叫的狗,一边让出路来。 屋内热气腾腾,一个女人正从锅里向外拣着窝头,旁边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女孩子手里端着笸箩。看到背着枪的铁山俩人进屋,女主人惊讶的直起身子,惊恐的眼神在铁山和王排长身上掠过,然后停在男人身上。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神情也是怯怯的,两只大眼睛里流露出恐惧。那一瞬间,小女孩的眼神让铁山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在受到惊吓时,与眼前的女孩子是多么的相似,他的心也像是被刺痛了一下。 男人向女人说了句:“他们想讨口水喝。” 女人“啊”了一声,缓过神来,她回身拿出锅里的帘子,又去水缸里取出水瓢,摇了一瓢热水递向铁山。女人的动作看着很是麻利,铁山却是看出她的手在轻轻抖动,大概是在强装镇静。 铁山上前接过水瓢,尽量放缓语气:“谢谢大嫂,那个,大哥大嫂,能不能把您家的窝头卖给我们?您放心,我们付钱。” 王排长从褡裢里摸出银元递向男人:“我们想把窝头都买下,这些钱应该够了,请收下。”见男人不敢接钱,眼睛看向女人,王排长又把钱递向女人:“大嫂,我们被日本人追着,没那么多时间。。。。。。” 女人显然是比男人反应的快:“啊,好、好,卖给你们,都装上吧,喝完水你们快走。”看女人说话的语气要比男人果断得多,接过钱后还从一个坛子里掏出两个咸芥菜疙瘩,擦干净盐水递给王排长。 临出门时铁山说:“谢谢大哥大嫂,我们走了您就去汇报,就说被我们抢了。” 三人离开村子,铁山还在回忆着那个小女孩,女孩子那怯怯的恐惧眼神好像是印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挥之不去。他心中苦涩,脚步就感觉特别沉重,小女孩儿的眼神儿也像是一直跟随着他,不停的在他的脑子里,与自己的女儿交替出现。。。。。。 只是还未走进村旁的山沟,远处就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功夫不大,两辆摩托车就出现在铁山三人的视线里。 车上的鬼子不知道发没发现铁山他们,三人却是加快了脚步,小齐说:“小鬼子起的还真早,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王排长骂道:“他妈的,小鬼子这是睡足了觉,白天就来追咱们。” 铁山心里憋着火:“还真是,这些个王八蛋,昨天晚上没追咱们,今天一早就来了。” 事实还真如三人说的那样,石田少佐带着部下们在夜里吃了几次亏后,明白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又是面对连绵不断的山岭,他们那在人数上的优势,无法得到体现。不仅人数上的优势无法得到体现,还接连出现伤亡,促使石田更加的暴怒。然而面对那些比他要更加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部下及警察,他也是再没有力气发脾气,也便没有再逼迫着部下们连夜追击。但是他要求在白天一定要加大追击速度,不给刁匪喘息的时间,他们累,三个刁匪也同样疲累,就是拖,也要把他们拖垮。所以一大早,两辆摩托车就载着四个鬼子,两个带路的警察来这个村子。 这四个鬼子、两个警察是来这边布防的,石田和银生他们认为,铁山三人不可能总是跑路,总得要休息睡觉,今夜,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在这片山中过夜,天明后再逃窜。 车上的这几个鬼子、警察显然是发现了铁山三人,摩托车已拐进田地里,向着铁山他们的山沟方向开来。 三人跑进山沟,铁山趴在一块石头后:“你俩先走,我阻一阻他们就走。” 没想到,小鬼子的摩托车开到山沟外的一处洼地里,就停了下来。铁山的狙击枪正指向前一辆车驾驶位上的鬼子,看到摩托车停下,车上的鬼子、警察下来后,摩托车又向它来时的方向驶去。铁山瞄着开车的鬼子,感觉距离远、没有把握,就把枪口移向洼地,发现洼地里的小鬼子、警察也没有追出来,好像是没有向他们追来的意思。 铁山心中骂了一句,收起枪向王排长俩人追去。追上俩人说道:“摩托车扔下两个鬼子和两个警察就走了,估计是回去接人,那四个家伙儿也没有追进来。” 王排长道:“山那边大概也有路,他们也可能是去前边堵截咱们。” 铁山向前方的山上看去,指着右侧的山梁:“咱们上那个山梁,到山上再说向哪边走?” 到山梁上,已迎来初升的朝日,霞光烁烁,明媚如火。看四周依然是众多的山岭,前方近处隔着两个矮山头,山间有淡淡的烟云浮现,那矮山下应该是有村庄。前方左侧的山峰要高一些,看着也要比山的右侧险峻得多,山峰之间也是更加的密集。 铁山问:“窝头还热乎吗?吃完从哪里下山。”说时手指着左侧的山峰。 王排长放下机枪,手摸进褡裢里:“还有点热乎气儿。” 三人就着窝头、咸菜填饱肚子,休息过后便向左侧的山下行去。 这一侧的山沟里没有平地,沟底也起起伏伏的,嶙峋重叠的山石众多,荆棘灌木密布于山石间,异常的难行。贴着沟底的山坡前行,坡上也是同样的不好走,尤其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山枣枝、还有一种俗称老鸹眼的灌木,枝条上均是布满了锋利的坚刺儿,一不小心刮在脸上、手上,立刻就会划出一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三人行进速度缓慢,好长时间才走到山沟的尽头,翻过山梁,山梁后的情形也是差不了多少。三人歇了一会儿便又下山,边走边留意着是否能遇到山洞,在山坡一处凹陷的山岩下,三人停了下来,铁山看了眼四周围:“就这儿吧,把外边都堵上。” 这处山岩的下面向里凹陷了足有两三米,高仅有半人多,像个扁平的盒子,只需堵上向外的盒子口,里面就成了避风的洞穴。三人砍来灌木枝,收集来足够的蒿草,很快就把洞口堵了起来,怕被风吹开,又在外面压了一些石块。 一躺下来,三人都是感觉到相当的疲乏,眨眼之间,铁山与王排长就沉沉睡去。放哨的小齐怕睡着,脸凑到洞穴边,以便于冷风吹在脸上,并不时的用手去揉搓自已的脸、用力摇晃着昏沉的头。。。。。。等到铁山接哨时,情形也是和小齐一样,他那未得到充足睡眠的脸色,看着极为的苍白疲倦。他现在急于得到休息,能够安安心心的好好睡一觉,只是还没等到他再次躺下,小鬼子、警察就追来了。 恍惚中看到鬼子、警察的刹那,铁山也瞬间清醒过来,他喊了一声:“快起来。”同时踹开挡着的灌木、蒿草,伸出枪就对着走在前面的警察开了枪。枪响之后抓着背包就向前窜到一块巨石下,再举枪时,发现对面的鬼子、警察已都躲在山石、沟坎后面,并向他开枪反击。 王排长和小齐收拾好,看到铁山向两人摆手,就弯下身子向后撤去。 铁山在冲出时就看到了一个小鬼子牵着的狼狗,没有着急开枪,而是移动瞄准镜寻找那条狼狗。然而搜遍鬼子、警察的隐蔽处,也没发现那条狼狗再露出头来,铁山便对着一个开着枪的鬼子回了一枪,之后背上包向后撤去。可是还没跑出几步,铁山前边的山石和坡地上就“噗、噗”的落下子弹,无奈,他只得回身反击。 王排长和小齐的机枪响了,压制住鬼子、警察不敢射击,铁山趁着这短暂的时机迅速后撤。会合了王排长、小齐,三人向着后面的拐角跑去。 拐角后二三百米远就是山沟的尽头,想躲开后面鬼子的追击,三人只能是向着山上撤,而且只能是向着拐角后的右边山上撤,才能利用山拐角的掩护,顺利撤到山梁上去。 第103章 阻击在山梁 第103章 阻击在山梁 三人交替掩护着向山梁上撤,后面追击的小鬼子、警察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冲的快,而是相当谨慎的一点点的向前,这让铁山他们很快就撤到了山梁上。 山梁后逐渐向下的山沟倒是很长,看着能有四五里的样子,曲曲折折的通到沟外一个小村子。三人向着更高的山梁左侧走去,登上遍布着裸露山石的山梁左侧,山梁后的地形便一览无余。这一侧也是一条逐渐向下的山沟,只是没有右侧的山沟长,也就两里多路,沟底稍显宽阔,山沟也不是特别的曲折,一眼就能看到山沟外。山沟外是一个小山坳,只是因为山的遮挡看不出山坳的大小,也看不出山坳里有没有村屯。 再向左侧的山梁走就是绕了回去,而且山梁上山石裸露,看不见更远的地方好不好走。铁山看着天上太阳的位置,又掏出怀表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王排长问:“连长,几点了?不行咱们在这儿坚持一会儿,等天黑再下山?” 铁山答道:“还没到两点,”说着转回身看向来时的山梁,心想在这儿歇一会儿,打一下伏击,能迟滞小鬼子、警察的追击速度,也能让三人疲惫的身体得到一些缓解,便说:“小齐,你在这儿守着,老王,咱俩回去揍他一家伙儿,估计他们还没爬上来。” 铁山与王排长回到来时的山梁上,探出头向山下看去,发现山下的小鬼子、警察才刚向山上爬,而且只看到六个身影。这六个人里有两个是小鬼子,他们也是机警的分开着,小心翼翼的利用山石掩护,慢慢的向山上爬,速度特别的慢。 王排长道:“他们还真是小心。”说着放下机枪,摘下背后的长枪。 铁山向山坡的两侧看去,没发现其他方向有小鬼子、警察上山,心中放下不少。向上攀爬的鬼子、警察半天没听到枪声,也是放松了警惕,向上攀爬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铁山看向王排长:“瞄小鬼子打。”见王排长点头,铁山瞄着一个小鬼子就勾动了板击,“砰、砰”两声,王排长的枪也跟着响起,随后就见山坡上的两个鬼子向后倒去。两人再想开枪时,四个警察中的三个已经躲在了山石后,只有一个警察慌张的向下跑,“砰砰”两声枪响,那个向下跑着的警察就随着枪声摔倒在地,翻滚着向下滑去。 剩下的三个警察躲在山石后向上打起了枪,身子和头却是一直躲藏在山石后,王排长嘴里咕哝道:“看你们咋躲?”之后从褡裢里摸出一个手雷,在石头上碰了一下就向警察的藏身处扔去。 “轰”的一声,手雷在山坡上炸响,之后警察们的枪声立刻停下来,烟雾中一个警察惊慌的向山下跑去,随着铁山的枪声响起,这个警察就摔倒在山坡上。还有两个警察不知是被手雷炸死,还是吓得躲着不动?只是再也没听到山坡上响起枪声。 山中一下子安静下来,铁山盯着半山坡处,寻找那两个有可能躲着不动的警察,过了足有一袋烟的时间,没有任何的发现。而山下躲在拐角后的鬼子、警察,出来观察了一会儿,也没有再派人上山,又都回到了拐角后。 悬在天空上的太阳,移动的很是缓慢,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虽说是处在山顶,风也有些大,也还没有感到寒冷。小齐那边没什么动静,山下的鬼子不知是在考虑什么?一直未见有行动,看着非常的平静。 静静的等待了十几分钟,有两个警察自拐角那边的山坡向山上爬来,行动的也是相当缓慢。看两个警察畏畏缩缩的样子,王排长说:“他们磨蹭了半天,大概是谁都不想先上山。”说着把枪口移向两个警察。 铁山也把枪口移了过去:“我打前边的。”话落,俩人就先后开了枪,那两个警察也随着枪声向后倒去,身子消失在山坡后。 枪声在山间回荡,渐渐消失后,山中又安静下来,王排子说:“这下他们不敢再轻易派人上山,能安静歇一会儿。连长,给你大衣,你睡一会儿?” 铁山摸着咕咕响的肚子:“有点饿了,招呼小齐。”说着向远处的小齐摆起手。 吃饭时王排长突然骂了一句:“妈的,你还真能忍!”说着扔下手里的窝头,抄起一旁的长枪,对着山坡下就开了枪,快速上弹后又开了一枪。原来半山坡处一个未被炸死的警察,半天未听到枪声,以为安全了,正战战兢兢的向山下跑,被王排长的后一枪击倒。 “你要是不跑还能保住命,噗、噗,”王排长放下枪,拣起地上的窝头吹了吹。 铁山咬了一口窝头,边嚼边说:“你这两枪,他们更不敢轻易上山了。唉,离天黑还早着呢!”看着天上的太阳,他轻轻叹了口气。 小齐看到铁山布满血丝的眼睛,说:“连长,要不咱们撤到后边去,有一个人看着就行,咱们还能睡一会儿?” 铁山看了眼远处比这儿高出很多的山梁,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吃完去后边,妈的,今晚还不知能不能有时间睡觉?” 王排长:“不怕山下这些鬼子、警察,他们总得把那些死伤的弄回去吧,刚才这一阵儿,被咱俩打死打伤的,看到的就有七个,就怕前边再遇到堵截的。” 铁山:“是不能大意,没看到那个鬼子枪手在不在山下?也没看清他们有多少人追来?” 三人来到左侧的山梁,找了个背风处,收集些杂草,身上再盖上大衣,铁山和小齐就躺了下去。因为天上有温暖的太阳晒着,还不感觉到冷,两人很快就睡着了,且睡的很香。 下方来时的山梁上,一直没出现小鬼子或是警察,直到太阳明显西斜,那边的山梁上才慢慢探出四个人头来,他们探出头观察了一会儿,才起身走上山梁。上来的是两个鬼子和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小鬼子还牵着一条狼狗,那条狼狗似乎是累了,主人停下脚步它也趴了下去。王排长已经把机枪口对准了他们,回身想叫醒铁山俩人,看俩人睡的正香,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去。几个鬼子、警察也没有向他们这边来,他们机警的四处瞅了瞅,其中牵着狗的小鬼子还向他这边指了指,和另一个鬼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在山梁上坐下来。 王排长心道:“他们说啥呢?那个抬手的鬼子不会是懂追踪的吧?”他很想开枪击毙了那条狼狗,只是小鬼子没过来,王排长也想让铁山俩人多睡一会儿,就没有贸然开枪。 小鬼子、警察在山梁上坐了一会儿,两个鬼子就起身下去了;那两个警察则是沿山梁走了十几米,也下了山梁,王排长想了想,估计他们是去拐角那边的山坡。 夕阳被飘浮着的薄薄云彩时不时的遮挡,透过来的光芒也便失去了热度,山上的气温就下降了许多,气温一降,感觉吹在身上的风也变的更加凛冽。王排长把手缩在袖子里,心想,让他俩多睡一会儿吧。 铁山被尿憋醒了,撒完尿回来看到王排长瑟缩的样子,说道:“老王,咋没招呼我?哎,小鬼子没上来?” 王排长:“看你俩睡的挺香,就没招呼你。他们上来过,还牵着一条狼狗,在那边坐了一会儿就下去了,估计现在正往回运着死伤的呢。”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离天黑还有一个多点儿,咱们得找个住的地方,看这天上有云彩,夜里别再下雪?”说着伸手推了推小齐。 看到小齐起来,王排长过去卷起大衣,说道:“要是能找个山洞就好了,估计他们今晚不会再追来。对了,连长,刚才上山的那两个鬼子好像是懂得追踪,当时他们俩站在那边,手指着咱这里,看那样子像是在说咱们跑这边来了。” 铁山向山下看去,心想还有一个多点就到天黑,从这里下山到达山坳就得半个点儿,若是能顺利进入对面的山里,也是在天黑后。那边有没有山洞不说,天黑也无法去找,有利的一点是小鬼子又损失了七八个人,他们今晚追来的可能性不大?返回到早上待过的山岩下吧,又担心小鬼子追来,虽然说夜里对他们有利,对小鬼子也同样有利。想着转回身说道:“我想,咱们从那边的山沟下山,那边的山沟长,找到住的地方机会也大。” 小齐说:“连长,咱们还回那个山岩下,晚上住那呗,他们刚才死伤了那么多人,今晚不会再追来吧?” 铁山摇着头:“万一小鬼子在夜里追来呢?咱们不冒那个险。走,去那边的山沟。” 三人下了山梁就分开寻找,曲曲折折的山沟里,突起的岩石很多,能搭窝棚的地方倒是有,就是需要的灌木也多。因为靠近村子,高大一些的灌木多已被村民砍去当做烧柴,留下的都是一些细小的灌木枝条。 没发现有洞穴,能搭窝棚的地方也是不太理想。快走出山沟了,在一处山坡上出现一些果树,果树林中有一个人工挖成的地窨子,让王排长见了兴奋不已,他笑着向铁山俩人摆手,招呼两人过去。 地窨子很小,前面是用泥巴堆起来的,只留了一个不大的通气孔当做窗户,门也是很小,是由灌木钉成的,人得弯着腰才能进去。地窨子里的面积也不大,靠通气孔一侧的小炕占了一半的空间,挤挤能躺下两个人;炕上乌黑的席子破败不堪,大半的地方露着炕土,炕上还有一块光滑的长条石头,大概是用来当做枕头用的。 王排长进到里面,放下机枪后说道:“不错,比搭的窝棚好多了,把窗户堵上,门再堵一堵就行了。” 三人趁着天没黑收集来不少的杂草,又找来一块石头、缠上些杂草堵住窗户,在门缝处也是用杂草堵上,外面的风吹进来时就小了许多。 忙活完,外边的天色也黑了下来,已有几颗着急的星星在云彩之间闪烁。静下来,山沟外村子里偶尔响起的狗吠声,也是隐隐约约传来,声音缥缈的带着山的回音。 王排长把炕上铺满杂草,在上面按了按就坐在了炕上,之后摸出一支烟来,点着后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圈:“半天没抽烟了,啊,真舒服——但愿小鬼子今晚别追来。”说完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在墙上。 第104章 睡地窨子 第104章 睡地窨子 三人吃过饭就息了火,躺下时,外面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动着地窨子的小门轻轻晃动,发出“哗啦、哗啦”声。小齐去外面找来石块和木枝,用石块倚在门下,用木枝挤住门,又把大衣堵在门上,吹进来的风才小了一些。可是外面的风明显在增大,吹过树木枝条时发出的哨音,却是挡不住的传进来,一阵紧是一阵,忧的人心烦。 “亏得有这地窨子,要是去那边的山岩下,今晚又得挨冻。”小齐坐在门边叹息道。 王排长说:“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这鬼天气,唉,一旦下雪,咱们更难甩开他们了。”说完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铁山:“是啊,但愿别下雪,要是下雪?哦,现在就下还好,雪能把咱们的脚印掩盖,那个狼狗的鼻子再灵,下雪了,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咱们吧?” 王排长:“可不是吗,连长,你说的还真是,那个狼狗能找到咱们靠的是鼻子,雪能盖住咱们的脚印,大概也能掩盖住咱们的气味。” 小齐:“对呀,咱们在三岔口那边的小山洞里,下雪时,他们不也是带着狼狗上山,没有发现咱们吗。”说完撩起大衣,扒开堵在门缝上的草,向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回头说:“天阴了,没看到星星。” 铁山不忘叮嘱小齐:“就是下雪也不能大意,他们今天又损失了七八个人,不会甘心的。”他解下怀表递给小齐:“小齐,你拿着,早点叫我。” 王排长嘴里咕哝了一句:“快下雪吧,咱们能睡个放心觉。”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夜里风小之后,天上还真落下了雪花,雪不大,天亮时就早已停了下来,但是也给这山间的沟沟坳坳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外衣。雪夜里,铁山三人睡的很沉很香,这是他们几天来睡的唯一一次好觉。 打开地窨子小门,外面清冷的空气就钻了进来,附近果树上的几只山雀,受到惊吓后鸣叫着飞向远处。出了地窨子,铁山扫视了一遍四周,眼睛在山沟外村子的方向停了停,心想,但愿别有村民来这里。方便完,铁山拣了一个树枝,边退边扫着回到地窨子里。进来后说:“小鬼子不来,咱们今天就不走了。” 王排长揉了揉眼睛,说道:“这雪不大啊,小鬼子昨天吃了亏,今天来不来还真说不好,这儿离村子近,就怕有村民过来。” 小齐:“今天是晴天,雪化的快,地上泥泞不好走,小鬼子和村民应该不会过来?” 铁山:“但愿他们都别来,对了,老王,把水壶里给我,我弄点雪水回来。” 王排长取过身后的褡裢,把水壶里的水倒进嘴里,说道:“咱们多少天没洗脸了,正好出去洗把脸。” 三人已经有很多天没洗脸了,脸上都是布满了汗渍和泥污,东一条子、西一道子的,脏的看不出原有的脸色来,只是在张开嘴时,牙齿还算是白静的。 三人走出地窨子,来到低洼的雪厚处,抓起雪在脸上揉搓起来。晶莹的雪花覆在脸上,凉冰冰的,让人感觉到清爽不少,清洗之后,三人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润之色。回到地窨子,小齐摸着光滑了许多的脸,戏谑道:“也没感觉脸上有多埋汰呀,这一洗才看出,白雪都被咱们弄成黑糊糊的,呵呵,真够埋汰的。” 王排长:“要是在那边的小山洞,咱们还能擦擦身子。。。。。。”说着就停顿下来,看向铁山:“连长,咱们这样逃跑,还摆脱不了他们,太被动了,妈的,真不甘心呀。” 铁山接道:“老王,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不想再跑了,可是。。。。。。唉,我已经对不起老李、老刘他们俩了,不想再看到咱们仨谁再受到伤害,咱们的力量太小了,只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王排长道:“连长,你还是在责怪自已,我知道,咱们不能和他们硬拼,可总是这样被他们追着跑,太窝囊了。” 小齐插了一句:“是啊,连长,天天被小鬼子在后边追着,是够窝囊的。” 铁山脸色变的严肃:“有啥可窝囊的?是,咱们被小鬼子追着跑,感觉上是很窝囊,要是换个角度看,咱们也没吃亏吧?不说以前,就说昨天吧,被咱击中的小鬼子、警察就有七八个,该窝火的也是他们。”停顿了一下,铁山的脸色越发严肃,话音凝重:“我现在担心的是总被他们这样追着跑,咱们得不到休息,没有力气再和他们周旋,而小鬼子,他们却是能够随时补充来兵力。” 王排长和小齐沉默下来,两人都清楚眼前的现实,自然是明白铁山说的对,只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想法也便不同。铁山话音落下,王排长的心里还剧烈的波动了一下,感觉自已对眼前现实的担忧又加深了,也更加理解铁山的心情,感受到铁山心中的压力,只是一时没想到该说些啥,来缓解铁山身上的压力。 这时山沟外隐隐传来一阵密集的狗叫,三人同时向山坡后村子的方向看去,小齐说:“看样子村子里来了生人,没准,是小鬼子追到那边村子了。” 铁山点点头:“应该是他们追来了,走,进屋去,没事别再出来。” 三人进到地窨子里就沉默下来,小小的地窨子里一下子显得特别沉闷,无人说话,气氛也就变的凝重,连潮湿的空气也似乎带着一股子压抑感。地窨子外也是没有了的风声,刚刚升起的朝阳,阳光自小门上的缝隙斜透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到靠在门边的小齐身上。 小齐想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说啥好,就起身拔下机枪上的弹匣,看了看,从背包里摸出子弹,一颗一颗给弹匣补满子弹。做完又坐回到门边,拔大缝隙看着外面。 外面的太阳在一点点的升高,薄薄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慢慢的融化,雪水顺着地窨子顶缓慢流下,洇湿了小小的窗户四周。小门的顶部也慢慢被雪水浸湿,之后就有水滴流下,落在门外发出“扑扑”声。 小齐回身说:“雪化的真快,看样子到晌午就能化完。” 铁山和王排长也来到门边,低下头看向门外,俩人被太阳照在脸上,立刻感受到阳光的温热。王排长说道:“外边比里边还暖和,这点儿雪,估计到晌午就能化完。” 铁山把小门推开一条缝,外面温润清新的空气就更多的涌进来,让人感觉精神了许多。铁山深吸了一口气:“这空气闻着就新鲜,天气也好,现在是。。。。。。老王,你知道立春过了是啥节气吗?” 王排长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惊蛰。。。。。。不对,是雨水吧?当了这么多年兵,都忘了。” 铁山:“对,是雨水,啊,真快,一晃儿就到八九了,在咱这儿有句老话说:‘七九河开,八九燕来。’现在都八九了,正是河冰开化的时候,下这么点儿雪是留不住的。” 王排长:“是啊,这雪就是再下大点儿,我看也用不了一天就化没了。” 小齐:“雪化的快好啊,地上泥泞不好走,小鬼子、警察大概也不会出来,咱们今晚还能睡个好觉。” 王排长:“这才是上午,一天还没过去呢。哎,你俩不饿吗?该吃饭了。” 小齐打开背包,取出馒头和罐头:“昨天也没想到预备点儿柴火儿,没法点火儿,吃凉馒头吧。” 饭后,三人便又或坐或躺下来,又陷入到沉默中。 时间在走,却是异常的缓慢,从小门上露进来的光影,也是半天没能移动多大的距离。门外的雪水依然在“滴嗒、滴嗒”的落下,在门前溅起小小的水洼,之后缓慢流向门前的低洼处。山坡果树间的积雪亦在慢慢减少,坑洼处还出现了少量的积水,远一些的山坡上,很多地方已经露出枯黄色的原貌。 山沟外的村子里,偶尔有一两声鸡鸣或是狗吠声传来,声音也是异常的微弱。庆幸的是,山沟里一直没发现有村民出现,也没有发现小鬼子或是警察追过来。 。。。。。。 是该感谢昨夜的这场小雪,让铁山三人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也正如铁山说的,该窝火的是小鬼子。 在昨晚,在铁山他们阻击的山梁后面的村子里,石田在听到又有两个皇军士兵、六个警察伤亡的汇报,愤怒已极,他对着前来汇报的部下连打了七八个嘴巴子,也没能压下心中的怒火。此时石田头上缠着的绷带还没有解下,脸色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看着更加的阴森吓人。他在一户村民家里怒气冲冲的走着圈子,银生及宫崎、岩岛站在一旁,都是垂着头,不去看他。那个汇报的鬼子,正是王排长在山梁上看到的两个鬼子之一,他远远的站在门边,红肿的脸上带着畏惧之色。 石田停下来哇啦了几句日语,银生就急忙去炕上拿起文件包,取出里面的地图,打开后铺在炕上,向石田做了请的手势。 石田看了一会儿地图,就又在屋子里走起了圈子,再看一会儿地图,就对银生和岩岛下了命令,让俩人把死亡的运回高家屯,再调些人过来,明日天亮前务必赶到前面的村子——就是铁山他们所在的山沟外的村子待命。石田认为,三个刁匪的体力再好,他们也不是铁人,总得要休息,所以不可能跑的太远,一定是还在这儿附近的山中。石田不甘心失败,更没脸再去向上级求援,只能是从留守在高家屯的人员中抽调一些过来,以便在面对三个顽强的刁匪时,他们能一直保持绝对的人数优势。 石田则是率领余下的人员在后半夜就出发,进山沟搜寻刁匪的踪迹,若是未发现刁匪,也是在天亮时赶到前面的村子。只是夜里的这场雪,让石田在夜里的行动不得不停下来,也让他扭曲的脸上更显愤怒,就连同样是傲气十足的宫崎也是远远的躲着他。 次日天刚亮石田就带着人出发,过了那个被阻击的山梁,沿着左侧的山沟走出山坳,雪地里自然是没能发现刁匪的踪迹。汇合了银生带来的人员,也同样是没有任何刁匪的消息,就让石田的心情变的更糟,却又无计可施。。。。。。 第105章 遇刺的村民 第105章 遇刺的村民 山坡上的积雪在晌午时就化净了,只是在一些背阴的坑洼处还残留着一星半点儿,也是萎缩的失去了洁白的颜色。那果树间被积雪濡湿了的坡地上,在阳光照射下,蒸腾起淡淡的水气,微风吹来就带着浓浓的泥土的清新气息。 地窨子上的雪水也已不再滴落,流进坑洼里的雪水也是慢慢的融入草丛下;地窨子前太阳照射出的影子在挪移,已在门前呈现出一人多长的影子。 王排长看着外面说道:“这么好的天气,到明天地就能干,连长,咱们在这儿再住一晚,明天再走?” 铁山道:“好,明早天亮前走,躲开那个村子,小鬼子可能已在村子里。” 小齐说:“早上村里狗叫的那么急,村里一定是来了鬼子、警察。” 王排长骂道:“差不多吧,这些个王八蛋,他们不可能轻易撤回去的。” 铁山说:“是啊,小鬼子跟着追过来那么多人,不会轻易撤回去的,明天咱们早点走,尽量别引起村子里的狗叫。” 王排长:“咱们离开高家屯三天了,走走打打的,咋也能跑出五六十里了,对这边,那些个警察也不一定熟悉,再加上这场雪,咱们应该能甩开他们吧?”说着看向铁山。 铁山心里却是没那么乐观,他说:“不能说轻易就会甩开他们,小鬼子可能会有地图,从地图上是能看出咱哪里是山沟,哪里有村屯的。他们还有摩托车,一旦发现了咱们的踪迹,很快就能追上咱们。” 王排长骂了一句:“妈的,小鬼子是仗着装备好、家什儿好,咱们才吃亏。” 小齐问:“不知道这儿是啥地方?哎,连长,”他看向铁山:“这里离你们家不远吧?” 铁山说:“我也弄不清这是哪儿、距离我家有多远?不过,应该是离我家更近了。”说着脑海里闪现出家的影子,爸妈的身影也随着闪现出来。。。。。。 三人说着话儿,太阳就已慢慢的西沉,山坡前的果树林也便渐渐处在了山的阴影下,再过一会儿,太阳的光就只照射到对面的山头儿上。看着那边山头儿上的阳光在一点点的消失,山沟里的天色也是逐渐昏暗下来,那些在果树枝上飞来窜去的山雀也是不见了踪影,早早飞回它们各自的窝中。 三人正准备点火儿,烤一烤冰凉的窝头儿,“砰、砰砰,”几声枪声突然传了过来。三人立刻抓起枪凑到门边,辨别出枪声是来自村子的方向,小齐说:“我去山坡前看看?” 铁山与王排子收拾好背包,也随后向山坡前跑去,到山坡前,俩人顺着小齐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山下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的对岸正有几个小鬼子、警察在向前走。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一个像是村民的男人倒在河岸边,看不清男人的年龄大小,也看不出死没死去,不过看这情形,这个倒地的男人显然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是从村子里跑出来的。 几个小鬼子、警察来到男人身边,一个小鬼子上前对着男人踢了一脚。那个倒地的男人大概是还没有死去,因为铁山三人看出男人的身子动了动,随后就见那个踢人的小鬼子举起带着刺刀的长枪向着男人身上扎去。 “狗日的、畜牲。”小齐骂着就想瞄准开枪。 铁山伸手拦住小齐:“别开枪,太远,没把握。” 王排长的脸上呈现愤怒之色:“真是畜牲,对着不能反抗的村民动刀子,他也真能下的去手,他妈的!”说着狠狠的拍了下机枪。 几个鬼子、警察大概是确认男人已死,就转向村中走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村子里一直未见有其他的鬼子、警察出现,更没有一个村民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 小齐遗憾的骂道:“这帮狗日的,真想跑过去开枪突突了他们,——哎,不对呀,村里咋这么安静、没有人出来呢?那个男人不会是没有亲人吧?” 王排长道:“哪儿能没有亲人呢?估计是被小鬼子、警察给吓住了,哦,一定是被小鬼子吓住了,唉,村民们能有多大的胆子,哪儿敢和拿着枪的小鬼子、警察作对?” “是啊,多数的村民都是胆小怕事的,没有人敢和小鬼子做对,这一定是小鬼子在村里做了什么恶事,那个男人才起来反抗,就遭到鬼子的追杀。”铁山说着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想,村里的民众大都是老实本份的,不可能主动去招惹鬼子、警察,他们躲着还怕来不及呢,哪敢主动惹事儿?村民们不会主动惹事儿,那么小鬼子就一定是在村里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那个村民忍无可忍。。。。。。 三人心情沉重的重新回到地窨子里,天色已是更加的昏黑,地窨子里也要更加黑暗一些,因为心情不好,三人也没急于点火儿吃饭。默默的坐了足有一袋烟的时间,铁山打开背包说道:“点火儿吃饭吧,明天咱们还得早走。” 默默的嚼着窝头儿,小齐忽然说道:“那个男人死的真惨,他已经不能反抗了,还是被小鬼子杀了,真是。。。。。。” 王排长马上接道:“小鬼子就是畜牲,看那个鬼子杀完人时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顾忌,根本不当一回事儿,真他妈的没有人性。” 铁山见窝头儿已经烤好,就弄熄了火儿,地窨子里就又陷入黑暗。黑暗中铁山说:“日本人把咱们中国人称为支那人,他们在骨子里就是瞧不起咱们的,还把咱们中国人叫做东亚病夫。。。。。。妈的,咱们还是军人呢,连村民都保护不了,真他妈的窝囊。唉,还是咱们国家太弱了!”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三人又沉默下来,地窨子里重新陷入了安静,安静到只剩下三人龃嚼窝头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只是在那份安静中,那股压抑沉闷的气氛却是一直萦绕在三人的心头,让人挥之不去。 沉默了一会儿,小齐又说:“哎,那个村民不会就那样被扔在河边吧?不会像。。。。。。”说着才感觉到眼前的气氛不宜再说下去,就突然停下来,但是铁山与王排长都明白小齐想要说什么,俩人都是无话去接,三人又都沉默下来。 良久,王排长说道:“老李他们俩不可被一直吊在那儿,村子里的人也不会愿意。。。。。。唉,但愿能有好心的村民给他们俩入土安葬。” 铁山叹息道:“是啊,天气越来越热。。。。。。但愿吧,好心人还是多的。” 提到李老兵和刘德友,三人的心情是同样的,都觉得无话可说,也都感觉到心里憋的慌,可是想要无所顾忌的发泄出去吧,又做不到,那感觉真是特别憋屈,也折磨人。。。。。。 次日天未亮,三人便吃过饭离开了地窨子。怕被人发现,三人在距那个遇害的村民很远之处过河。在河边,河面上的结冰还没有融化干净,脚踩上去就会发出“咔咔”的响声。三人小心翼翼的走在冰面上,还是先后踩碎冰层,掉进了河里,只是此处的河水很浅,仅没过脚脖子。但是冰凉的河水灌进鞋里,脚丫子就感觉刺骨般的寒冷,不由的就让人打起冷战。 倒掉鞋里的水,三人就急忙离开了河边,向着昨天看过的山中走去。 天色在一点点的发白,星星在一颗颗的淡去,山的轮廓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三人远远的绕过那个村子,进入这一面的山沟,就能看得清山沟很是宽阔,中间是狭长的农田,田边还有一人行小道,远远的延伸向山沟深处。 顺着小道进入山沟,走了一会儿,小齐说:“离村子远了,咱们歇会儿,烤烤鞋再走?” 王排长道:“再走远点儿,咱们刚才掉进河里,把河里的冰都踩碎了,已经在河边留下明显的印迹,小鬼子、警察路过就能发现,再走一回儿再歇吧。”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阵,天光大亮后,拐过一个山弯,才在山弯后停下来。点燃火儿,烤干湿透了鞋子,三人重新上路时,太阳已经升起在山梁上,阳光还是一如继往的明亮,又是个无云的晴天。 顺着田边的小道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田地的尽头。再向前的山沟里依然是宽阔,只是地势在逐渐升高,前伸的小道还在,随着起起伏伏的山地伸向更远处的山梁,说明山梁的那一边也可能是有村屯。 三人沿小道登上山梁,山梁后同样是山沟,只是山沟里要狭窄一些,不过两侧的山更高,看着也更险峻。在前方的山沟外,果然就有一个小村子,很小的村子,也就几十座房屋拥挤在不大的山坳里,距离他们所在的山梁也就不到两里的样子。 村里房屋的朝向正对着他们这边的山沟,正好可以看到村民家中的院子,可是此时正是早饭后,正是村民们忙碌或是小孩子们玩耍的时候,三人却没发现哪一家的院子里有人,村巷里也不见有孩子们玩耍的身影。 小齐道:“没看见哪家院里有人啊,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吃过早饭了吧?难道小鬼子和警察也来了这个村子?” “嗯,十有八九是来了小鬼子和警察,要不村子不会这么平静。”王排长说着看向铁山。 铁山说:“是啊,村里太安静了,小鬼子有可能是昨天就派人过来,也可能是今早有人去了河边,知道咱们进了这个山沟,立刻就来这边堵截咱们。”想到他们的踪迹若是被发现了,即便是从哪一侧的高山翻过去,不走前面的小村子,也依然是不能保证就会甩掉鬼子的追踪。况且又要爬山,体力消耗就大,虽然说三人休息了两晚,体力得到一些恢复,可是翻山过去后呢,谁又能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这样想着不由的苦笑着摇了下头,回身向来时的山下看去。 王排长看到了铁山脸上露出的苦笑,明白铁山是难以下决定,便说:“连长,这里地形不错,不如咱们就在这儿休息,小鬼子要来,咱们就打,不来,咱们等天黑后再走。” 铁山明白这是眼前最好的选择,他的心里也还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小鬼子没有追来,就证明小鬼子还不知道他们进了这个山沟。再者,他也想找机会干掉狼狗,再干掉些鬼子、警察,以击溃他们的追击信心,三人也便能更快的摆脱他们的追踪。 第106章 鬼子调来小炮 第106章 鬼子调来小炮 时间也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远远的山沟里就出现了小鬼子、警察的身影,哩哩啦啦的能有将近二十人,还有一条狼狗。小鬼子是在天亮后发现了铁山他们过河的踪迹的,也正如铁山说的,石田随后就派人来到了前面那个小村子。 原来,失去了铁山他们的踪迹后,石田的心中就一直是暴怒着的,天一亮就驱使手下们出去搜寻。对于手下在昨天杀死的村民,他觉得不算是事儿,一个小小的支那村民,敢于反抗皇军,死就死了。接到刁匪们过了河的消息,石田颓丧的心情才算是稍稍振奋一些,分派完追击和堵截的人手,他和银生也便坐摩托车来到了前面的小村子。 连续的追击受挫,让山沟里追踪过来的小鬼子、警察行动的异常小心谨慎,前面探路的两个鬼子与两个警察,离着山梁很远就放慢了速度,仿佛惊弓之鸟似的随时准备趴在地上。 小齐轻声笑道:“呵呵,看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一定是被咱们打怕了。” 铁山提醒道:“先别用机枪,咱们该省着用子弹了。” 四个走在前面的鬼子、警察,越是接近山梁速度越慢,且走上几步就会停下观察一下。 王排长说:“太慢了,真够小心的,连长,我打中间的那个鬼子,后面的给你。” 铁山:“好,小齐你打那两个警察,一会儿等他们过了那棵小树就开枪。” 小鬼子、警察过了那棵小树,铁山喊了声:“打”,“砰砰砰”三人几乎是同时开了枪。六七十米的距离,对于三人来说等于开枪必中,等到确认被击中的鬼子已死,铁山转动枪口寻找余下的那个警察时,小齐的第二枪就响了,就见那个警察还没跑到山石后,便翻滚着摔倒下去。 铁山再把枪口移向后面的鬼子、警察时,发现他们已经全都躲进了凹坑下或是石头后。不过在小齐的第二枪响刚刚落下,就有一颗子弹射过来,击打在小齐的枪边山石上,溅起的子弹从他的头发上飞过。 小齐缩下身子,抬手摸了下烫焦了的头发,心道:“好险。”扭头对铁山俩人喊道:“连长,王大哥,那个鬼子的枪手在下面。” 铁山听到山下的枪响,就快速移动枪口寻找那个枪手,同时问道:“没受伤吧?” 小齐回答:“没有,那小子枪打的真准。”说完慢慢探出头。 后面的鬼子、警察倒是沉得住气,偶然探出头打了一枪,之后就急忙躲下去,不给三人开枪反击的时间。只是时间在一点点的流过,小鬼子、警察似乎也明白向上冲就是送死,也或许是他们就没有打算向上冲,场面就僵持住了。 王排长拍了下枪说:“他们不出来,咱们还真没办法,太远,手雷又扔不过去。妈的,熬吧,等天黑咱们就走。” 铁山想到后面的小村里也有小鬼子、警察,便对小齐说:“小齐,你去后面看看,别被他们从后面摸上来。” 去后边的小齐立刻又返了回来:“连长,我刚才看到村边的那个山梁上好像是有人影闪了一下。”小齐手指着小村边右侧的山梁:“没看清楚,就怕他们从那边的山梁上过来。” 铁山看着后面两侧的山梁,说道:“他们要是从那边的山梁上过来,这一边的山梁也应该有人,他妈的,这是想围住咱们啊。”说着来回打量着两侧的山头,指着稍高的左侧山头道:“去那边,走,老王,咱们去那边的山头儿,快点儿,不能让他们抢占了高处。” 王排长向着山下的一个开枪处还了一枪,就慢慢的退后起身,快速的追上铁山俩人。三人从山梁的侧面登上左侧的山顶,再向前走了十多米,就看到了顺着山脊向他们这边走来了两个鬼子和四个警察。 那些鬼子和警察显然是也发现了铁山三人,并向他们开了枪。三人立刻趴在地上寻找阵位,不过没有急于开枪,因为距离尚远。 铁山道:“小齐,你去后边看着,这几个人冲不过来。” 山头儿呈弧形状,比小鬼子、警察那边的山脊要高,铁山和王排长很容易就找到有利的射击阵位。山脊上的小鬼子、警察,没听到对面反击的枪声,也依然是谨慎的很,他们利用山石的掩护,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铁山看着天上太阳的位置,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对王排长说:“还没到十二点,咱们得在这儿坚持大半天。” 王排长想到天黑后才能突围,便说:“连长,就这几个人,我自己就行,你去后边眯一会儿,等天黑就不一定有时间睡了。” 铁山看了一眼还在向前缓缓挪动的鬼子、警察,摆了下手:“不着急,干掉这几个家伙儿再说——先找小鬼子打。” 山脊上起起伏伏的,突出的山石很多,向前挪动的小鬼子、警察总能找到躲避处,让铁山与王排长一直未找到最好的开枪机会。“砰”,王排长的枪先响了,铁山随后开枪时,就只是击伤了那个鬼子,因为那个被击中的鬼子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顺着风儿传了过来。余下的警察自然是全都躲在山石后,不敢再向前挪动。一个警察大概是想向受伤的鬼子靠近,刚迈出腿就被铁山击中受伤,翻滚着又躲回山石后,就再没有警察敢于露出头来。 右侧山脊上也出现了小鬼子、警察的身影,他们隔着山开了几枪,因距离太远也便停下了,只能是看着这边的鬼子、警察被压制在下方的山脊上。 山脊上剩余的警察不敢再向前挪动,枪声也便停下来,一时间山中又安静下来。铁山接过王排长递过来的大衣,就退后绕着山头儿看了看,来到小齐身边。 小齐指着山下说:“他们没敢上山,都躲在那片山坡后。” 铁山把大衣给小齐:“你去后边窝风的地方睡一会儿,晚上咱们还得突围。”铁山不忘那个鬼子的枪手,想着找机会干掉他,还有那只狼狗,就让小齐先去休息。 可是山坡后面的小鬼子、警察一直没有出动,偶尔探出头来向上看一看,或是打上一两枪,便又缩回去。而对面的山脊上,那几个鬼子和警察也没有下山去和他们汇合,他们或坐或躺在山上,大概就准备这样隔空监视着铁山三人。 头顶上的太阳光照强烈,刺眼的光芒照射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冲淡了山头儿上刮过的冷风。然而它也是移动的相当缓慢,似乎是有意和三人做对似的,老半天也没有挪动出几尺的距离,每次抬头去看,它好像都是在原地踏步。 王排长那边响过了几枪,之后就又陷入平静,场面也便一直僵持着。不过太阳移动的再慢,也还是在向着西天一点点的移动,慢慢的也便向着夕阳接近,柔和的光芒也是渐渐失去了热度。 一声凄厉的哨音过后,“咣”的一声巨烈的爆炸声在山头前响起。正眯糊着的铁山被爆炸声惊醒,睁开眼睛就见王排长提着机枪跑过来,大声对铁山说:“妈的,他们调来了火炮。”又向小齐喊“小齐,快回来。” 铁山背上枪,抓起包和大衣就和王排长跑向一块巨石后,“呜——咣,”又有炮弹落在山头前,这一次的落点听着距离他们更近,铁山明白小鬼子很快就能调整好炮弹的落点。好在这块突起的山石巨大,足够容得下三人,他们把大衣蒙在头上,便挤缩在山石下。 “呜——呜——,咣,咣咣。”一发接一发的炮弹落在山头上,或是落在山头的前后左右,爆炸崩起的土石漫天飞舞。一发炮弹落在三人上方几米处,跟着就是无数的土石噼里啪啦的从山石上滚下,落在三人的大衣上,庆幸的是,炮弹爆炸后的弹片,受到山石的阻挡,没有落在三人的身上。 小鬼子的炮弹响了足有二十多分钟才停下,听到炮声不再响起,三人立刻掀掉大衣跑向山头儿,铁山边跑边摘下枪:“老王,你去山头儿前。”他和小齐则是跑向山头儿后。 山头后可以阻击跟随他们来的那一股鬼子、警察,还能监测对面山脊的敌人。到山梁上,还未等铁山和小齐开枪,还停留在对面山脊上的鬼子、警察就发现了他们,“砰砰”的打了两枪,给山梁这边的鬼子、警察报警。 铁山和小齐趴下身准备开枪时,下方已来到山梁上的鬼子、警察已躲在山石后或是窝坎下,可是铁山俩人是居高临下,还是有鬼子、警察的肩膀或是大腿暴露出来,于是俩人立即开枪,跟着就有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传出。 王排长那边响了一声枪后,就没再听到枪响。他面对的这几个还活着的小鬼子、警察已成惊弓之鸟,老实的躲在山石后,不时的开上一枪,再也不敢露出头来,王排子也便没有浪费子弹和他们对射。 铁山和小齐开了两枪,见到鬼子、警察藏的更加严实,也不再开枪射击。铁山移动着枪口想找到那个鬼子的枪手,可是未发现他的影子,也没看见那条狼狗。铁山心中骂了一句,就收起枪对小齐说:“我去看看,他们从哪里打来的炮?” 沿着这一侧的山头儿边,铁山爬出去几步远,就看到了山下沟里的一群鬼子。铁山伸出枪盯着瞄准镜向山下看去,立刻就看到那群鬼子身后的四辆摩托车,慢慢移动枪口,就看到了一旁的两门小炮。再稍稍移了下枪口,便看到了微躬着身子的银生,嘴里就骂出来:“王八蛋,真是个奴才。” 看到银生身前那个挎着洋刀、手拿望远镜的鬼子挥了下手,一个鬼子就走向小炮,铁山立刻大喊:“快回来,他们又要打炮。”之后就翻滚着退后,向山头后跑去。 三人刚跑回山头儿后,天上就传来炮弹飞来的哨音,刚把大衣盖在头上,炮弹就落了下来,一声声的炮弹爆炸声先后在山头儿上响起。趁着爆炸的间歇,铁山说:“他们调来了两门小炮,还有四辆摩托车、十多个鬼子,他妈的,得找机会早点撤。” 王排长脸上忧色更浓:“为了消灭咱们仨,他们真是下足了力量,看来咱们今天突围难啊。” 铁山说道:“先把山脊上的那几个家伙儿干掉,没有他们威胁,咱们下山时就能顺利些。对了,咱们还没吃饭呢,小齐,还有馒头吧?” 小齐答:“有,还够吃一顿,哦,还有两盒罐头呢,现在。。。。。。就吃馒头吧。”说着从包里摸出馒头分给俩人,三人躲在山石下,在炮声中啃着冰凉的馒头。。。。。。 第107章 小鬼子又吃了亏 第107章 小鬼子又吃了亏 山头儿上,炮弹爆炸过后腾起的硝烟很快就随风散去,炮声停歇过后,铁山与王排长就一同来到前面的山头儿前,就见山脊上的那三个警察正在向前运动,不过他们行进的依然是相当的谨慎。铁山和王排长迅速开枪击倒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警察立刻老实的躲在山石后,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敢起身。 铁山又急忙来到山头儿后,发现对面山头儿上的几个鬼子、警察已经不见了,只是下面山梁处的鬼子、警察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向上冲,依然是躲藏在原地。 小齐对铁山说:“连长,没看到对面山上的那几个家伙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去那边看看。”说着向山头儿中部的突前处爬去,就见山沟里的银生及鬼子们仍在,人却是少了几个。铁山又向前爬了爬,便看到山沟里少了的那五六个鬼子,正在向他们这一侧的山上爬。再看近处的山坡下,也有两个鬼子、四个警察在向山上爬,这六个人大概就是对面山脊上下来的。由于这一侧的山坡要陡一些,更加靠前,在山头儿上就看不见这一面山坡下方。山坡陡,鬼子、警察攀爬的速度不快,加上他们看过山梁上的同伙儿被狙杀的情形,行动的也是更加小心,不时的看一眼山上,速度就快不起来。 铁山伸出枪,想想又放下了,准备让这几个人爬近些再打,以免山沟里的鬼子毫无顾忌的再开炮。他把怀里的短枪也拔出来,看到弹夹里满满的子弹,就放在手边,重又操起狙击枪,静待鬼子和警察再爬近一些。 此时西下的夕阳已经落在了对面的山梁上,就要滑落进山的背后,山坡上向上攀爬的鬼子、警察已处在夕阳的阴影下,看着就像是在向上追逐夕阳的影子。 远处增援的那几个鬼子已经快到山梁上,而山坡下的鬼子、警察才来到半山腰,距离他尚有七八十米,铁山本想让他们再靠近一些,顾虑到王排长那边几个新增援上来的鬼子,便瞄着一个鬼子提前开了枪。枪声落下,那个鬼子就向山下滚去,铁山的枪口稍一移动,又一声枪响枪落,边上的一个警察也随之摔下山去。一个吓坏了的警察,失去理智的快速向山下跑,随着铁山的枪响也便扑倒在地,顺山坡滚了几下便不动了。 铁山再想找另一个鬼子时,这个鬼子已是趴倒在一块山石后,另两个警察也是躲了起来。铁山把枪口瞄准一个警察露出来的大腿,“砰”的一声枪声过后,山下就传来尖厉的惨叫声。再次扫瞄过剩下的鬼子、警察,发现两人隐蔽的很好,他们也不开枪反击,就让铁山没有了开枪的机会。铁山便转移枪口,向着银生所在的山沟里看去,瞄准镜里就见那个举着望远镜的鬼子也在向他这里看着,稍后就对旁边的一个鬼子挥了下手。那个鬼子似乎是在犹豫,挎洋刀的鬼子放下望远镜,大概是对他下了命令,那个鬼子就向小炮跑去。 铁山心中骂道:“他妈的,就不怕炸到你们的人?”赶紧收起枪,高声招呼着王排子和小齐去山头巨石后避弹。 这次小鬼子又调整了炮弹的落点,飞来的炮弹大都落在他们周围,有一发落在三人的近处,炸起的土石落满三人身披的大衣上。一块贴地飞过的弹片,从三人身上的大衣上划过,庆幸的是三人躲在山石下,飞过的弹片只是把三人身上的大衣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不过三人的耳朵却是被爆炸声震的嗡嗡直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们在炮声停了时,感觉耳朵才算是舒服一些。 由于鬼子调来了小炮,铁山不得不考虑提前下山了,现在新增援的鬼子也上了山,只能是先阻拦住这一股鬼子靠近,下山时才不会受到这股鬼子的狙杀。此时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得把这几个新增援来的鬼子阻击在山脊更远处,他们下山时受到的威胁才会更小一些。所以炮声一停,铁山便也向山头儿前跑去,看到那几个增援来的鬼子已在射程之内,与王排长对了一下眼神,两人就几乎是一同开了枪。 这几个新增援来的鬼子没有和铁山他们交过手,戒备心不是很强,正快速向前走着,突然就有两人中枪倒地,其他人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才趴下身子,躲藏到了山石后。随着隐蔽好身体,他们立刻就向铁山两人开枪反击,且射出的子弹精准的击打在两人的附近。 铁山见余下的鬼子不会再轻举妄动,也没听到小齐那边响起枪声,对王排长挥了下手,就退后向着侧面的突墙处爬去。可是山坡下不见鬼子和警察,山半腰处残存的鬼子、警察也是不见了人影,不知是躲起来,还是跑下山去躲在了山下? 铁山再向山沟里看去,这时山沟里已是有些昏暗,但是在瞄准镜里,还是看得出那些个小鬼子在说着话,好像在商量着什么。稍后就见有小鬼子跑去收起小炮,一群人就动了身,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是走向三人这一侧的山坡。铁山马上想到,若是小鬼子到了这边山脊上,从那里再开炮,这么近的距离,三人受到的威胁就会更大、更危险。想着便起身跑去山头后靠近小齐的那一侧,发现从这一侧下山,虽然在山腰以上有可能被山梁上的小鬼子发现,但是过了山腰就能很快到达山下,也总比躲在山头上挨炸强。便立刻招呼小齐和王排长:“小鬼子带着小炮上山啦,咱们走。” 三人跑回山头后,收拾起大衣、背包就向侧面的山坡跑去。这一侧的山坡缓长,三人下山时就远离着山梁,山梁上的鬼子没有想到铁山他们会突然下山,等他们发现铁山三人时,开枪拦阻时,三人已是跑进起伏的山坡下,被击中的概率小了许多。而山脊上新增援来的小鬼子刚一交火儿就被干掉两人,其他人有了顾虑就变的小心起来,等他们小心翼翼来到山头儿上,看到铁山三人时,铁山他们已经跑到了山下。 “哈哈,他们弄来小炮也没炸着咱们,那个鬼子官一定是气的够呛。”小齐笑道。 王排长接道:“是啊,小鬼子下了这么大的力量没能堵住咱们,一定是气的发疯,他们更不会轻易撤兵了。唉,先别高兴,没准,小鬼子今晚可能会一直追着咱们。” 铁山也有着同样的预感:“小鬼子又吃了这么大的亏,那个鬼子官一定是非常的窝火儿,估计是会下命令连夜追击。今晚,咱们都小心点儿,这一次来的小鬼子多,他们比那些个警察有经验,更难对付。” 进入山沟,三人的速度就不得不慢下来,原因是山沟很狭窄,沟里也没有小道,看样子很少有人来,且沟里面随处是枯萎的荆棘、杂草和带刺的山枣枝,很是难行。 沟对面的山看着不高,坡度也缓,三人于是上山来到这边的山梁上,俯看这边山下已是昏黑的山沟,已看不出山沟能有多远。铁山向四周看了看,说道:“从这边下山,咱们向回走,后边那些扛着炮的,还有鬼子官和银生若是不跟过来,不一定想到咱们向回走。” 王排长道:“他们有狼狗,应该很快就能追踪到咱们,你是想。。。。。。他们会分开?” 铁山说:“他们要是能分开,没有那小炮,咱们就少一份威胁——但愿他们分开走。” 小齐说:“连长,这几次,他们每次发现了咱们,都会派人去前面堵截,走这边,被他们发现了,怕是也会有人去前面堵截咱们。” “嗯”,铁山犹豫着停下脚步,王排长也跟着停下说:“咱们对哪儿一边都不熟悉,走哪儿边都一样,被他们发现了也不怕,他们就两门小炮,只要是在这山里,他们想堵截住咱们也难,就是那个狼狗太讨厌了,在夜里也能追踪到咱们。” 铁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叹道:“可不是吗,咱们对哪儿边都不熟悉,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说着挥了下手:“走吧,向回走,最起码不能让他们摸到咱们的规律。那个狼狗,妈的,不信他们总能保护住。” 王排长说:“他们又被咱们击毙了不少人,追上来也不会太快。” 小齐说:“连长,要不咱们绕个圈子,还去那个地窨子,我看小鬼子也不能不睡觉,一直是追着咱们吧?” 说着话三人走进山沟底,天色已是昏黑下来,远远的山头儿也是快要隐在夜幕下,山沟里也便更加的昏暗。铁山说:“那个地窨子离村子太近,再说这个山沟通向哪儿都不知道,天黑也不好找,走走看吧。” 好在这个山沟要宽阔的多,还有一条时有时无的小道,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沟里,让三人行进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走了一会儿,山沟就渐渐向左转了方向,山沟也似乎变的狭窄幽深。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转过一个山脚,山沟就忽然变的更加开阔,远远的就看到了山沟外有几盏灯火,尽管那灯火十分的昏暗,也能看得出那里是个村子。 三人停下脚步,王排长说:“向哪儿走?去那个村子,还是贴着这边的山边走?” 王排长说的贴着山边走,是指沿着他们右侧的山边向前,大概是通向那个地窨子的方向。向左是那个村子,向前走,就是绕过那个村子,进入村子那边的山里去。 王排长又说:“连长,我看咱们向前走,走远点儿,小鬼子追上咱们就慢一点儿,咱们也好多歇一会儿” 铁山想,既然走哪儿边都可能被鬼子追踪到,还是走的越远对他们三人越有利,便说:“好吧,向前走,咱们走的越远,对咱们有利,小鬼子就越着急,让他们跟着吧。” 小齐自然是没有异议议,三人很快绕过村子,向着前方的山中走去。山坳很长,半小时后,三人才走近这一边的山前。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月光很是明亮,在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出前面的山不是很高,山的弧度也不是特别的高耸。三人沿着山边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才进入一条不宽的山沟,明亮的月色下,山沟里看着特别的幽静、深远。 穿过长长的山沟,在沟尽头上山,翻过山梁,三人在一个窝坎处停了下来,观察过周围地势,便决定在此处停歇。点起火,烤热窝头儿,填饱肚子后,又去收集来些干草,三人就挤在铺满干草的小小窝坎里,准备歇一阵再走。 第108章 鬼子还有电台 第108章 鬼子还有电台 然而小鬼子很快就追踪过来,王排长和小齐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被铁山叫醒。王排长和小齐刚收起大衣,铁山的枪就响了,紧随着他的枪声,追击的鬼子、警察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就向他们射来密集的子弹。 铁山是对着闪着两点儿蓝光的影子开的枪的,他在发现鬼子的身影时,也发现了人影之中的那两点鬼火儿一样的光,匆忙之中压低枪口才开的枪。 开完枪,铁山就向王排长俩人挥手,让他俩先撤,他想观察一下击没击中鬼子的狼狗。不过,小鬼子和警察的枪一直打的很急,闪闪的枪火儿让他难以观察清楚对面,他对着一处枪火儿回了一枪,就退后猫着腰向王排长俩人追去。 夜色下,铁山很快就追上了王排长俩人,后面的小鬼子、警察失去了目标,向前开了些枪也便停下了。山沟里回荡着的枪声,在冲撞了一番后也便慢慢消失,山沟里重又归于宁静。 铁山对俩人说:“我刚才是对狼狗开的枪,不知道打没打中,还得小心他们跟上来。” 王排长道:“看哪里好上山,咱们去山上等一等,看看他们追没追上来就知道了。” 走了一会儿,三人拐上了一个看着稍矮的山梁。在山梁上,三人边休息,边等待着。 山中初春的夜,没有了风声就显得特殊的宁静,而今夜稍稍亏了一点点的圆月,洒下来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如水一般。人坐在山梁上,就如沐浴在这宁静的月光下,有一种凉凉的清新感觉。 小齐感慨道:“今晚这月光特殊的亮,都能看到山下,从咱这儿到山下,咋也有四五十米远吧?哎,我记得今天大概是十七、十八吧?” 王排长答道:“谁知道呢,看月亮就缺了一条边儿,应该是十七八这两天。啊,正月还没出去呢。” 铁山叹道:“是啊,刚过完正月十五,按照习俗,才刚过完年,唉。。。。。。老王,想家吗?”铁山一时不知道说啥好,就随口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王排长长长叹了口气:“唉,说不想家那是假话,真想明天就回到家。。。。。。说心里话,我后悔过。连长,你别多想,我不是埋怨你,就像你说的,咱们是军人,就咱们这性格,回到家又如何?做个顺民吗?我是不甘心的,就说前天那个遇刺的村民吧,换成你我,没有了枪,结果也是一样。他妈的,都是小鬼子,一条人命啊,就那么没了。。。。。。” 近一段时间,三人都是尽可能的避开家和过年的话题,没想到铁山一提起家,就引来王排长这一番话,还说的那么伤感,却是铁山没有想到的。对于王排长的心理,铁山是能够理解的,因为他们的性情相近,大体上属于同样性格的男人。对于那个遇刺的村民,他的死,带给两个人心灵上的触动,可能会有微微的不同,但都是极为的深刻。 小齐年轻几岁,还没有媳妇,就没有那么多的伤感,说话也就直接:“想那么多干啥?咱们多干掉些鬼子,给那个村民报仇就是了。” 铁山想安慰王排长,又觉得没有话可说,场面一静,三人就都沉默下来。那明亮如水的月光,仿佛也应和着这沉默的气氛,透着静止般的凝重,笼罩着三人同样凝重的身影。 不过沉默的时间不长,山下就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只是那隐约的脚步声,到山脚下又消失了一会儿,才朦朦胧胧的看到有两个身影,时隐时现的分开着向山上运动。 小齐问道:“连长,看来他们的狼狗还在,在这儿打一会儿再走?” 铁山说:“不和他们纠缠,得防着他们从两边摸上来。把这两个家伙儿干掉就走,你和老王打右边那个,我打左边的,打——。” “砰砰砰”三人开完枪就跑去山梁后,王排长边跑边说:“先别下山。” 跑在前面的小齐明白王排长是担心小鬼子从侧面摸上山,立刻转向山梁左,三人沿山梁平行向前跑了三四十米,才拐向山下。 山下是农田,月光下田地边的小道也还清晰,三人沿小道走了一会儿,感觉小道是通向山外,就穿过农田,走向田地另一侧的山边。沿着这一侧的山边又走了一会儿,山边就出现了一条窄窄的更小的山沟,进入小山沟,地势逐渐升高,再走了十几分钟是一段再升高的山坡,过了山坡向上几十步就上到了山梁上。 坐在山梁上,铁山掏出怀表,看过之后说:“还没到一点,离天亮还早着呢。” 王排长说:“在这多休息一会儿吧,他们跟上来也得一段时间。” 小齐说:“这次小鬼子追的急,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一天又加上半夜,他们也该累了吧?” 王排长道:“咱们干掉了他们那么多人,小鬼子一定是急眼了,他们的长官能甘心?一定会逼迫着那些小兵不停的追咱们。” 小齐骂道:“这些狗日的,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连长,你和王大哥去后面睡一会儿,后边背风。” 果然,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山坡下就隐约出现了小鬼子、警察的身影,已有些发困的小齐晃动了一下有些昏沉的头,就对着山坡下的人影开了枪。 “砰”,枪声让山坡下的鬼子立刻趴下身子,随后就开枪还击;密集的枪声也叫醒了铁山与王排长,俩人很快就来到小齐身边。 “他们刚到,打不打?”小齐问。 铁山道:“不和他们纠缠,走,咱们没那么多子弹和他们对打。” 王排长从褡裢里摸出一个手雷,看了看山下,又放回褡裢里:“远了点儿,妈的,便宜你们了。”说完起身追上铁山俩人,三人快速下了山。 走走歇歇中,夜色在慢慢淡去,天色在一点点的发白。在一处山梁上,铁山看过山后的地势,回来说:“天快亮了,让他们追了咱们一夜,在这儿揍他们一顿再走。” 王排长和小齐早就想停下来,揍他们一顿了,被小鬼子、警察一直在屁股后面追着,心里的火气正无处发泄呢。此时恰好是夜色向着黎明过渡之时,已能看得清近处的山下,就不用担心小鬼子从侧面摸上来。 “他们来了,看不清有多少人,咦,连长,他们好像是停下了。”小齐说道。 铁山伸出狙击枪,从瞄准镜里找到坐在山坡下的几个鬼子,看到那个拿着狙击枪的鬼子也在其中,还有一个鬼子牵着狼狗,铁山放下枪说:“只有五个鬼子,没看到警察,他们不该就这几个人?” “我看看,”王排长接过狙击枪,看过放下枪说:“是啊,咋就这几个人?哎,他们不会是也累了,还没跟上来吧?” 小齐:“咱仨都这么累,他们又不是铁人,应该是没跟上来,再等等就知道了。” 说着话的功夫,天色已是越发的莹白,淡去了夜色的山中,视线也便看的更远。几分钟后,山下的远处又出现了七八个人,有鬼子,也有警察,看他们的身上还像是扛着东西。 铁山拿起狙击枪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脸色就变的严肃,放下枪说:“他们把小炮也带过来了,那几个警察扛着的是炮弹,一个鬼子身上好像是背着电台。”说完把狙击枪递给小齐。 小齐接过枪,看了看说:“是电台,有天线在晃呢。狗日的,他们又增加了力量,把小炮和电台都调来了。” 王排长的脸色也是极为的凝重,他看向铁山:“怪不得他们没上山,原来是预计到咱们可能会打他们的伏击,就把小炮也弄过来了。连长,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铁山明白,只要三人在这儿打伏击,就有可能陷入和昨天一样的境况,于是说:“走,去前面再下山。” 三人顺着山梁走了一会儿,选了一处容易行走的地方下了山。山下长长的山沟里,遍布着矮小的荆棘灌木,还有一些枯败了的藤状植物,异常的难行。一些阴暗的地方还遗留着星星点点的残雪,有时脚踩下去就会带起一脚的泥污,行进的速度也便异常的缓慢。 后边追踪的鬼子没受到伏击,也是很快出现在后面的山上,是那跟在前方的五个鬼子,狼狗也在其中,稍后,又有几个鬼子出现在山上。 小齐说:“那个背着电台的也跟过来了,看样子他们可以随时联系,咱们向哪儿跑?” 铁山道:“让他们跟着吧,找机会再收拾他们。”说着指着前边的山弯:“过了那个山弯上山,他们不能确定咱们向哪儿走,就没办法汇报,也无法去前面堵咱们。” 转过山弯,进入小鬼子的视线外,三人就向山上爬去,山不高,三人很快就来到山梁上。山梁上较宽,这一侧的山沟却是更窄,看着就更加的难行,也不适合打伏击。三人不由的皱起眉头,他们已是相当的疲惫,刚刚过去的山沟里,已让他们体会到了行走的艰难,就没有下山,而是顺着宽宽的山梁向前走去。 山梁越来越低,也更宽,下到尽头的缓山坡处,就看到右手方向、远远的矮山后有飘浮着的烟雾,提示那矮山后可能是个村屯。前方和左侧还是连绵的山,都是光秃秃的矮山,看不出哪儿有雄奇之处。 三人向左侧下了山坡,穿过百十米宽、起伏不平的田地,就进入了左侧的小山沟。进山沟走了半个多小时,便到了山沟的尽头儿,上到山头儿上,三人就都累的躺在了地上。 等到喘息平稳,铁山起身去山后看过一圈回来,解下背后的包说:“在这儿多歇一会儿,揍他一家伙儿再走。” 王排长划拉着些树枝、杂草,点着火后再点燃嘴里的烟卷,猛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说:“啊,一夜没抽烟了,真舒服。”说着向后仰躺在地上。 小齐一边烤着窝头,一边问:“王大哥,咋抽上烟卷了?烟锅子没了?” 王排长吐出一口烟后答道:“没了,哎,这烟抽着没劲儿,就是比没有烟强。” 三人吃过了饭,也没看见小鬼子出现在山沟里,小齐笑着说:“哈哈,这帮狗日的,他们还没追上来,一定是累的走不动了。” 王排长道:“他们也和咱们一样,都累,没准,他们也在吃饭呢?” 第109章 馋兔子肉了 第109章 馋兔子肉了 后面跟踪追来的那六个鬼子,自然是同样的疲累,他们就躺倒在那边的缓山坡下,等待着为他们送来饭食和水。连续的追击,他们带着的水已用完,正口干肚子饥的需要补充食物和水分。 随着增援人员的到来,尤其是两门火炮和两部电台的到来,让屡屡失利的石田少佐已经颓丧的心里重新燃起斗志。他很清楚,这一次上司没再说让他自戕的话,但是再不能剿灭那三个刁匪,那后果可就。。。。。。同时他也明白,即便是消灭了那三个刁匪,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是太大了,回去后等待自己的恐怕也是上司的冷落、或者是严厉的处罚?所以,这一次,为着自己的名誉和命运去搏,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剿灭了那三个刁匪。 接到手下请求支援食物和水的报告,石田立刻想到,那三个刁匪也要喝水吃饭,他们的身上能有多少食物?他们不下山,能去哪里弄食物?没有了食物,累也能把刁匪们累垮。于是下着命令:“命令他们快追,一定要跟住刁匪,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石田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也累,也需要休息,即便有人想到了,也不敢去向他提。而缓山坡处的鬼子接到摩托车送来的食物,饱餐过后,只得按照命令打起精神再出发,但是他们行进的速度却是明显慢了下来。 。。。。。。 山头儿上,铁山和小齐在呼呼大睡,王排长手拿着一支烟卷在鼻子前嗅着,不时的看一眼山下。小鬼子进入山沟,就被他看到了,想到他们走到山下还得一阵子,王排长就没有叫醒铁山俩人。山沟里的鬼子走的也是不快,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磨磨蹭蹭的来到山下,只是很警惕,远远的就停下了。又过了几分钟,大概是商量过后,才有一个鬼子走两步停一步、小心的向着山上来。 王排长骂了一句,推醒铁山俩人:“他们来了,就派一个人上来,真够小心的。” 铁山看到山下只来了这几个鬼子,说道:“他们有电台,和咱们一交火儿,后面支援的就会上来。先把上来这个家伙儿干掉,看看有没有机会干掉狼狗,没机会咱就走。” 看到探路的鬼子离的近了,铁山才勾动板击,枪响后那个鬼子就向后倒去,顺山坡滚了一下就停住不动了。远处山下的鬼子立刻开枪还击,有子弹落在三人附近,因距离远,小鬼子又都躲藏在山石后,三人也没开枪还击。 铁山开完枪就寻找鬼子的狼狗和那个枪手,看到他们隐蔽的好,就把枪口移动向山沟远处。他想,再等一会儿,小鬼子有支援过来就走,没有支援过来就多停一会儿,找机会能干掉鬼子的狼狗和那个枪手更好,没机会再走也不迟。 大约过去了五六分钟,远处的山沟里就出现了小鬼子、还有警察的身影,他们带着小炮和炮弹。铁山把一旁的包背在身上,收起枪说:“咱们走。” 三人顺着山头儿后的山脊走了一段,就下山到了左侧的山沟,知道小鬼子不会追的快,三人走的也不急,能节省不少体力。 走的倒是轻松,三人的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轻松,小齐说:“连长,这样被他们在后边追着,咱们总也甩不开他们,还是想办法干掉他们的狼狗。” 王排长接道:“是啊,被他们这样追着,咱们早晚会被累垮,连长,不行就冒点儿险,把狼狗干掉再走。” 铁山问:“咋冒险?就咱们仨,不能冒险。”铁山不赞成冒险,他也想快些干掉狼狗,思索片刻说:“走着看吧,等找到容易迂回的地方再说。” 远处似乎有摩托车声传来,想必那个方向是通有小路的,三人便从相反的方向上了山,沿着支出去的一条小山梁,从山梁后贴着山梁向前走去。 远远的摩托车声消失了,不知摩托车是开走了,还是停在了哪一处?三人也停下来休息,小齐就爬到山梁顶,向着摩托车声音方向看去,没看到人,他们过来的那个山头儿上,也没看到有鬼子追过来。正想缩回头时,眼角的余光就发现摩托车声音方向的山上,出现了几个鬼子的身影,一个拿着望远镜的鬼子,上了山就举起望远镜向四周观望。 小齐回头对俩人说:“摩托车上的鬼子上了山,在向周围看呢。” 铁山爬上来,伸出狙击枪看向小齐所指的方向,瞄准镜里就见那几个鬼子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说了番话便下山了。铁山缩回身说:“后面追击的鬼子可能是没追过来,这些坐车过来的鬼子就找不到咱们。走,离他们远点再找地方休息。” 三人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在一个半山坡处停下来,这里有几块凸起的山石,中间是个小小的窝台,背风,又是在阳坡上,正好可以挤下三人。躺在窝台里,还可以观察到来时的山下,是个很隐蔽的休息处。 收集些干草,身上盖上大衣,三人就躺了下来。 阳光很是热烈,照在三人疲倦的脸上,暖融融的,让人很容易就产生睡意。先放哨的铁山怕自已睡着,给三人的枪上满子弹,又去折来几支灌木枝,插在头顶的石缝处遮挡阳光,以便自已能够精神一些。 追击的鬼子大概也是累吧?两个多小时后才远远的出现在山下的沟里,铁山发现这一次追来的人数是八个,多了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仔细看去,发现那个拿着狙击枪的枪手不在其中,铁山心想,他们这是换了人。 铁山叫醒王排长俩人,说道:“没看到那个鬼子枪手,他们可能是换了批人。” 王排长把卷起的大衣和褡裢背在身上,打了个哈欠后说:“他们人多,妈的,在这儿不能打,还得走。” 三人走出窝台,山下的鬼子、警察就发现了他们,开了两枪后,也明白是距离远,就不再开枪,估计是加快了脚步。 登上山顶,铁山看到山后的地势便于撤退,就说:“你俩在这儿等着,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干掉狼狗。”也不等王排长俩人回话,就向山梁的侧面跑去。 王排长和小齐知道眼前不能争执,就回到山头儿前,特意露了下头儿让山下的鬼子、警察发现,以吸引他们的注意。没想到山下的鬼子、警察发现他们后,停了一会儿,就分出两个鬼子、两个警察向着铁山那一侧的山上来。 铁山沿着山梁侧面跑出去一百多米,就伏下身子爬到山梁前,发现了那两个鬼子和两个警察,他们正向自己的方向攀登而来。 估计王排长和小齐也发现了这一情况,铁山回头看了一眼,见小齐已起身向他这边跑,就给小齐摆手让他停下。之后便转回身,没向那四个上爬的鬼子、警察开枪,而是又向侧面爬了几米,能看得到山下的狼狗了才停下。他伸出枪、瞄准后立刻勾动板击,“砰”枪响过后,他看到狼狗翻滚着倒地,马上把枪口移向上来的鬼子、警察。瞄准镜里看到这四个鬼子、警察已都趴下身,并向他开枪还击,打的他身前冒出一股股烟尘。 铁山也不恋战,对着一个鬼子露出来的肩膀开了一枪,也没看击没击中便收起枪,退后向王排长俩人跑去。 回到山顶,听到山下还在断断续续响起的枪声,三人对了一下眼神便向山后走去。 小齐说:“这下好了,小鬼子没有了狼狗,看他们还咋跟?” 铁山立刻提醒道:“不能大意,刚才他们是换了批人,还不能确定他们还有没有狼狗?” 王排长说:“是不能大意了,就算没有了狼狗,他们也是有有懂得追踪的人,咱们还是走远点儿,再找睡觉的地方。” 铁山看了眼已经偏西的太阳,掏出怀表看:“才两点,不着急,等四五点钟再找地方。” 下到山底时,枯草下惊起两只野鸡,“扑噜噜”的斜向山上飞去,吓了一跳的小齐举起枪又放下了,叹息道:“要是有把猎枪就好了,能弄两只野鸡解解馋。” 铁山想到不必再害怕暴露行踪,就把狙击枪背在身后,拔出怀里的短枪说:“有野兔也行啊,在家时,我用这把枪打过兔子,还打过一只狍子呢。” 王排长说:“这儿有狍子吗?咋一直没看见过啊?在我家那边,经常能看到狍子。” 铁山:“有,现在是有枪的人多,狍子就越来越少了。” 只是走了半个小时,三人没再发现有野鸡,也未看到有野兔跑出来,小齐说:“平时总能看到兔子,想打时就一只也看不见了。” 王排长笑着说:“哈哈,它们大概是显灵了,知道你要吃它们,就都躲起来了。” 小齐没反应过来王排长是在说笑:“显啥灵?啊,哈哈哈,对了,以前在家时听村里的老先生说过一个故事,叫。。。。。。叫啥兔来的?说有个兔子在他跟前的树上撞死了,他就天天等在那棵树下,盼着还有兔子来。” 铁山笑着接道:“那是个成语故事,叫‘守株待兔’,是告诉人们不能有侥幸心理、不要想着不劳而获。” 王排长道:“说到兔子,我现在就馋了,哎,这要是能弄上一锅兔子肉,再配上野鸡肉和蘑菇,啧啧,那才叫解馋呢!” 铁山咽着口水说:“别着急,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看到兔子。” 可是三人走的腿脚发软,西斜的太阳就快要落山,也没遇见兔子。三人只在早上吃过饭,经过一天的消耗,肚子已是有些饿了,便在一处山坡下坐下来。 点燃了火,小齐去一旁方便时,突然惊起一只野兔,飞快的向着山坡上窜去。小齐没拿枪,当时正手提着裤子,铁山和王排长坐在火堆边烘烤着窝头儿,听到小齐的呼喊,再拔出枪准备开枪时,那只兔子已跑出了俩人的视线外,到了山的上方。 王排长放下枪叹息着笑道:“好不容易发现一只兔子,还让它跑了,看来咱们没有那个口福啊。” 小齐也是有些沮丧,走回来说:“没想到时它就跑出来了,真气人——咱还有两盒罐头呢。”说着坐下来打开包,拿出两盒罐头,又自语着放回去一盒:“留一盒吧,等馋时再吃。” 第110章 无盐的兔子肉 第110章 无盐的兔子肉 夜幕降下时,三人在一个裸露着众多山石的山沟里,发现一处山石间有个凹陷的洞穴。姑且就算做是洞穴吧,因为它很浅,只是向里凹陷进去不足两米,人得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也是将将能够挤下三人。 铁山说:“就这儿吧,做个门堵住洞口,” 三人做好了门,在里面铺上干草就躺下了,他们得快些休息,尽快恢复体力。小鬼子的狼狗被干掉了,还有没有?不知道,所以三人还不能放松、还得防备小鬼子随时追来。 夜色下,皎洁的月亮在慢慢升高,本就宁静的山沟里,在那朦胧的月光笼罩下就显得更加宁静。在洞穴前,那朦胧的月光照射出的山石的影子,随着月光从洞穴的前面移到了侧面,说明夜色渐深。 该换班了,王排长叫醒小齐,他打着哈欠轻声说:“小鬼子到现在还没追过来,估计我也能睡个好觉。” 只是王排长的好觉并没有睡长,一个小时后,他和铁山就被小齐推醒了:“快醒醒,小鬼子来了。”说完,小齐就推倒小门,提着枪窜了出去。 铁山与王排长瞬间就清醒过来,俩人赶紧卷起大衣,背起包和褡裢,正准备出洞时,外面的小齐就开了枪,显然小鬼子是来的近了。“砰砰”射过来的子弹击打在洞前和洞顶的山石上,溅起闪闪的火星,铁山和王排长只好猫下腰,爬着出去。 看到就在前方几十米外喷射出的枪火,铁山立刻感觉到形势不妙,这个时候再向后撤很容易被鬼子的子弹击中,若不能及时撤出去,时间一长对他们更不利。王排长也是想到了这些,骂道:“他妈的,他们增援的人要是再上来,咱们更难撤。” 铁山俩人在想着怎么撤出去,小齐急忙喊道:“王大哥,快拿手雷炸他们。” 王排长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迅速从褡裢里摸出两个手雷,在山石上碰了一下就使劲儿向枪火处扔去。“轰、轰”一先一后两声爆炸响起,前方的枪声立刻停了下来。 三人趁机立刻后撤,小鬼子的枪声短暂的停顿片刻便又响起,三人已是利用这短暂的时机,撤出几步后便机警的转向山坡上而去。 再一次被小鬼子追踪到,尽管三人的心里有了准备,还是觉得憋屈,也都感觉出形势是更加的严峻。铁山骂道:“妈的,他们还有狼狗,看样子他们增援来的人一定是不少,咱们想甩开他们,更难了。” 小齐明白铁山是心情不好,宽解道:“让他们跟着呗,咱们一天干掉他们三两个,几天就能干掉不少人,不信他们总能派人来。” 王排长的心里也是充满了忧虑,他和铁山有着同样的担心,也是找不到办法改变眼前被动的现状,因为三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既然阻止不了鬼子的追踪,就像小齐说的,让小鬼子在后面跟着呗,找机会多干掉他们些人,不信就没有机会甩开他们?这样想着便说:“连长,你不用太担心,咱们和他们每次交火,都能干掉他们的人,他们也不可能总是追的紧,咱们慢慢找机会呗。” 铁山哪能不明白俩人的心意,也清楚俩人是在宽慰他,以缓解他身上的压力,同时也是缓解三人心中沉闷的气氛。想想也是,面对眼前被动的现实,他们三人能够做到的,只能是拼了命的向前——向前跑,三人才有一线机会。 夜深沉而宁静,清澈的无一丝云彩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似乎透着阴凉的气息。伴随着三人前行的脚步,月光把他们朦胧的身影在山坡上拉的老长。行走间,他们脚下凄凄的衰草,就会发出“吱拉、吱拉”的清脆折断声,在这空朦宁静的夜里就显得特别的清晰。 悠悠夜色里,清风中也还带着初春刺骨的寒意,把三人行走间付出的热量做了抵消,让三人不至于汗流浃背,却是也让三人不敢在停下时,休息的时间过长。 走走歇歇中,星星在一颗颗的淡去,天空就迎来一丝曙色,随后东方的天空中就出现了一线曙光,曙光中还出现了淡淡的朝霞。 三人坐在山梁上休息,王排长看着月亮的光圈说:“今天可能会有大风,看那早霞,可能还会是个阴天。” 小齐:“风大点儿挺一挺就过去了,就是别下雪,哎,连长,明年这时候该下雨了吧?” 铁山:“现在这鬼天气,可说不好。”说着抬头看了眼远处天空上的朝霞:“每年这个时候雨很少——但愿别下雨、也别下雪。” 王排长对着天空合起双手做了个揖,说道:“但愿老天爷成全咱们。” 四周围的山岭慢慢显露出来,他们来时的山沟也在三人的视线里越发的清晰,小齐说:“他们还没追过来,兴许是被炸到的人多?那个狼狗可能也被炸了,就没法快速追过来?” 铁山想,小齐说的也有可能,便说:“多歇一会儿,看看他们追不追的上来?” 三人既盼着小鬼子追来,又不希望他们追来,原因是不能确定小鬼子的行止,三人的心里就总是悬着的。半个小时过去了,天色已完全亮了起来,还是没看到有鬼子追来。 铁山道:“老王,点火吧,吃完饭再走。” 小齐从包里拿出窝头儿:“还够吃两天,得预备了。” 王排长摇晃着水壶:“咱们今天就得弄到水。” 饭后还是没有看到鬼子的身影,三人便下了山。身后没有鬼子追赶,三人也便走的不快。铁山把狙击枪背在身上,拔出怀里的短枪,他希望今天能打到兔子或是什么野物,解一解三人寡淡了的肚腹。 太阳在一点点的升高,气温也随之升高,走一会儿身上就会出汗。风儿不大,天空上倒是飘着白云,也是稀稀拉拉的就那么几朵,挡不住阳光的照射。 小齐问:“王大哥,你说今天风大,还阴天,现在风不大,也没云彩呀?” 王排长说:“现在才过早晨,还没到晌午呢,谁知道啥时候起风、阴天啊?” 明媚的阳光带着春天的热度,尽管三人棉衣的扣子都已解开,身上和头上还是涌出汗水。坐下休息时,王排长拿出水壶:“就这点儿水了,用不到晚上,先省着点儿用,等找到河就好了。”说着拧开盖润了一口后,递给铁山。 身后一直没发现小鬼子的踪迹,得找到水,三人便没有找地方睡觉。天热,三人不着急,走的就更缓慢。快接近中午,在一处缓山坡上,他们还真惊起一只肥硕的野兔,蹦跳着向前跑去。铁山的手里一直提着枪,看到兔子时就下意识的抬起枪,稍一瞄准就连开了两枪,野兔翻滚了一下就不动了。小齐跑过去捡起兔子,高兴的喊道:“连长,两枪都打中了。”他提着兔子走回来,掂了掂说道:“哈哈,挺沉的,能有七八斤,够咱仨吃一顿了——我现在就扒皮。” 铁山拦住他:“等等,刚开完枪,离这儿远点再扒。”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视线很好的背风处,小齐放下枪,拔出刀准备剥皮。 看小齐无从下手的样子,王排长笑着问:“没扒过吧?给我。”接过小齐手里的刀,从兔子嘴开始扒起,没过一会儿就把兔子皮扒下来。掏去内脏,把兔子串在灌木枝上,王排长便点燃火儿,把兔子伸到火堆上烘烤。 旺旺的火苗烘烤下,不一会儿就传出浓郁的肉香,小齐抿了一下嘴唇上的口水:“我还没吃过野兔子肉呢,王大哥,啥味?” 王排长哈哈一笑:“咋说呢?和家兔差不多,没有猪肉香。” 小齐露出不自然的笑:“我就吃过一次家兔肉,啥味都忘了。” 王排长:“别着急,一会儿就知道啥味了。” 兔肉在火苗烘烤下慢慢变了颜色,吱吱冒出的油水滴在火堆上,让火焰更旺,传出来的香气也便更浓。等到外表被烤的差不多,王排长又把兔子的肚子划开,把兔子的里面也烤了一会儿,用手指摁了摁说:“好了。”他把烤好的兔子放在干净的山石上,用刀子割下兔子的两只大腿,递给铁山和小齐。 小齐已有些迫不及待了,接过去也不怕烫嘴,张嘴就咬了一口,之后就被烫的张起嘴,发出“哈——哈——”的出气声。不过嘴里的肉却是没舍得吐出来,忍着痛囫囵吞枣般的咽下去,再咬时就小心了许多,嚼了几下说道:“可惜呀,要是有盐就更好了。” 王排长回道:“你是竟想美事,有肉吃就不错了。” “呵呵”小齐笑了笑,也不反驳,只顾嚼着嘴里的肉。 吃完兔子肉,三人都是未能尽兴,都觉得肚子里还有着空余,只是谁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临走时,王排长挖了个坑,把兔子的内脏、兔子皮都埋了起来,惋惜道:“可惜了这张兔子皮,能做一顶棉帽子。” 天上白白的零星云朵不知何时多了起来,聚在一起就成了片片乌云,并且移动的速度也是快了起来。太阳不时的被乌云遮挡,风儿也是明显大了起来,吹在脸上还带着湿润的凉意。 小齐说:“王大哥,你说的真准,天要阴了,风儿也大了。” 铁山拢了下被吹乱的头发:“看这风儿,还真有可能下雨,咱们得快些找到避雨的地方,别挨浇。”说着看向前方:“去那个山坡,那里露出的石头多。” 三人来到山坡上,分开向前走,快走出这片山坡,王排长招呼俩人。铁山和小齐过去,见眼前的山石下是个不错的避雨处,但是太小了,只能坐的下三人,不能躺下睡觉。王排长说:“把上边向前搭个草棚,两边堵上就能宽敞点儿,能躺下俩人。” 铁山看着天上越聚越多的乌云,心想,再向前走,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地方,而且看那天上浓黑的乌云,不一定啥时就会下起雨雪。下雪还好,下雨就麻烦了,便说:“好吧,得快点儿褡上棚,说不定啥时就会下雨?” 三人搭好草棚,两侧用灌木枝绑上蒿草堵上,就可以了。还有时间,三人又用灌木枝做了个门,把前面也堵上了,就把冷风也挡在了外面,睡着了不至于挨冻。 弄好之后王排长说:“这回下雨吧,咱们正好接点儿雨水。”说完走去一旁,用手和刀子扒拉出个小水沟,以便下雨时,雨水能流到山石中的凹处。 第111章 草棚子 第111章 草棚子 风儿明显又大了不少,吹得棚顶和门上的蒿草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也带进来丝丝寒意。天空上已经凝聚起来的厚厚云层,在风儿的推动下,那乌云就带着森然之势,翻滚着快速的从山头儿上掠过。铁山坐在靠外的门边,看着急速掠过的乌云,盼望雨或是雪能够早点儿下,那样小鬼子追来的可能就会小的多。 可是风儿一直在刮,浓浓的乌云也是一直在走,雨或雪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来。伴随着风声,睡着了的王排长和小齐也是打起了呼噜声,俩人睡的正熟。 铁山耳朵听着外面,眼睛也会不时的看一看外面,脑子却是又已飞走了,一会儿从父母那儿飞回奉天,一会儿又从奉天飞回父母那边儿,但是不能否认,严冰和两个孩子是他最大的惦念。对近在咫尺的父母,这几天他也生出过回家看一看的想法,却是立刻就被打消了,他的想法是,做为一个男人,不能挺直了腰杆回家,是愧对父母的,更何况他现在这个情况?贸然回去,就可能给家中带去灾难。。。。。。 风儿依然是很大,外面已是更加的昏暗,仔细倾听,“哗啦啦”的风吹蒿草声中,似乎带来了几点儿“噗噗”的雨滴声。铁山凑近门边草缝,看到飘落下来的稀疏的雨丝,心中舒了口气:“终于下雨了!” 雨势不大,密一阵儿、疏一阵儿的。铁山想到该接水,就取出褡裢里的水壶,喝干壶里的水,便放在外边的灌木枝下,去接顺着灌木枝流下的雨水。想起包里还有两个空罐头盒,便也取出来放在门外。 雨虽然不大,时间一长,雨水还是透过草棚渗漏下来,滴落在铁山身上,有些也落在相对躺着的王排长、小齐身上。铁山看到无法挡住渗进来的雨水,不得不叫醒王排长俩人,三人把干草堆在山石下,紧靠着山石挤坐在一起。 小齐张开嘴去接滴落下来的雨水,铁山想起外面接水的罐头盒,取回来分别递给俩人:“雨小,就接了这么点儿。” 王排长扬头喝干罐头盒里的水,说道:“啊,嗓子舒服多了。” 小齐把空罐头盒放回外面,回来说:“可别再下大,再大点儿咱们晚上就没法睡觉了。连长,现在几点儿了。” 铁山掏出怀表,边上劲儿边说:“快四点儿了,离天黑还早着呢。” 王排长说道:“这小雨来的好,咱们不着急弄水了,哎,早上咱们还怕下雨呢。” 小齐呵呵笑着接道:“那是,咱们要是找到大一点儿的山洞,还盼着雨下大点儿呢。咱们走不了,小鬼子也没法追。哎,你们说,雪能掩盖咱们的足迹,雨儿也能吧?” “没听说过,应该也能吧?”王排长犹豫着说道,说完看向铁山。 铁山:“我也不清楚,不过下了雨,应该会对他们的追踪造成影响。” 小齐:“要是躲开了他们,咱们就能去赶集,这次得多买点儿吃的。” 王排子摸着长长的头发:“是该去集上了,看看咱们仨这头发长的,都快成野人了。” 三人相互看着彼此头上长长的头发,小齐笑着说:“咱们有半年没剪头了吧,这样子,小孩子见了,一定是远远的躲着咱们。” 铁山摸了下长发,感慨道:“别说是小孩子啦,大人见着咱们。。。。。。”忽然想起他们去过的那个村民家、那个小女孩儿怯惧的眼神,心就莫名的悸动了一下,感觉心里堵的慌。说不上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小女孩儿,铁山就会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女儿,同时也会想到那个小女孩儿。那个女孩子怯怯的眼神,可以说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子里,他想,自己若是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女儿面前,她也会露出与那个女孩子同样的眼神吧? 最近这些天,由于天天是被小鬼子追着跑,三人的心里时刻处在压抑中,说话时就尽可能的避开敏感的话题。铁山话音突然停下,三人之间的氛围就一下子变的有些沉闷,可外面的小雨儿依然在下着,从草棚上渗透进来的雨水“滴嗒、滴嗒”不紧不慢的落下。小齐把外面的罐头盒拿进来,三人喝净盒子里的水,便把罐头盒放在水滴密集处。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气温也是下降了许多,自缝隙处透进来的风儿便让人感到寒冷。不觉间,棚顶上没有了雨滴声,从草棚顶渗进来的雨水就慢下来,铁山过去扒大门上的草缝,见小雨变成了飘飘的雪花。便说:“这么一会儿就变成了雪,估计水壶都没灌满。”挪开门,拿回水壶看了看,还好,只有一只水壶未落满水。 小齐接过铁山手里未满的水壶,把罐头盒里的水倒进水壶,说:“差不多满了——这是啥鬼天气,咋又下起雪了呢?” 王排长道:“下雪不更好吗?小鬼子就是出来追,也不一定找到咱们。” 只是稀稀拉拉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一会儿,还没到天黑就停下来,只是在某些地方留下星星点点的积雪。不过气温却是更低了,待在棚子里,也能感觉到那份湿冷。 中午吃到了兔子肉,下午没有跑路,三人也不觉得饿,没吃晚饭就躺下了。气温低,三人就挤在一起,也不算是太冷,又渡过了一个没有枪声、没有跑路的夜。 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微微的晨风中带着湿冷的寒气,倒也让人神清气爽。铁山走出棚子,脚踩下去就感觉到地面上冻结起了薄薄的一层,有水的地方还结了一层薄冰,心中不由的发出苦笑。方便后,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心想:走,还是等地干爽些再走? 王排长和小齐也先后去外边回来,王排长说:“有一层薄冰,看这天气一会儿就得化,连长,走不走?” 铁山回道:“我也在想走不走呢?刚下完雨,小鬼子应该不会追来,算了,现在走太累,等地上干爽些再走。” 小齐说:“地上泥泞,他们不会傻到这时候还出来吧,何况还不一定能找到咱们。” 王排长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他们被咱干掉那么多人,鬼子官岂能甘心?他们不可能老实的待着,等着咱们出现。” 铁山自然明白王排长说的有理,从小鬼子增援来电台、火炮及人员就能看出,他们是下了决心要剿灭三人的。他们调来电台与火炮之后,又吃了亏,鬼子官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定会逼迫鬼子、警察继续寻找他们三人,一场小小的雨雪,也不过是些小小的波折而已。至于小鬼子如何行动?能不能再追踪到他们三人?铁山预料不到,也就难以决断。便说:“是啊,小鬼子又调来火炮、电台,还有这么多人,不可能老实的等着,他们还会咋样行动?咱们不知道。”说着停顿了一下,看向远处:“这里视线还好,先等等吧,地干爽了再走也能省点儿力气。” 王排长知道现在走,还是等地干爽了再走?遇到追踪的鬼子,结果差不了多少,但是等地干爽些能够节省体力。于是说道:“看这天气,不用到晌午,地就晒干了。” 小齐从包里取出窝头儿说:“吃饭吧,王大哥,不能点火儿吧?” 王排长:“这么潮,点火儿就会冒烟,凉着吃吧。”说着拿过一个窝头儿啃了起来。 太阳升高后,山坡上便蒸腾起淡淡的潮气,气温也便慢慢的升高,待在棚子里反而不如外面暖和。只是外面的地是湿的,无法去外面休息,等待中,三人时不时的便在棚子里睡上一会儿,时间就不知不觉的来到中午。山坡上已是干爽了许多,脚踩上去,原本积着水的低洼处才会出现淤泥。 吃过饭三人就出发了,沿山坡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前面弧形的山梁,刚到山梁高处,走在前面的王排长就突然趴了下去。铁山与小齐也急忙趴下去,俩人爬到王排长身边,王排长手指着右前方说:“那边那个高山头儿上有人。” 铁山伸出狙击枪,从瞄准镜里看过去,看到那边一个稍高的山头儿上,坐着几个鬼子、警察,一个拿着望远镜的鬼子在四处观望。那个山头儿,距他们这里隔着两个矮山梁,估计是没发现三人。 铁山把狙击枪推给王排长:“他们跑咱们前边去了,估计不会就这一伙儿人。”说着缩回身向后看去。 小齐在铁山话音落下时,也是看向身后,随着就说:“连长,那边那个山上也有人。” 铁山顺着小齐的手指,向着他们身后的左侧看去,发现那边的一个高山头儿上也像是有人,只是冲着太阳的方向,看不出有几个人。 王排长听到小齐的话,把狙击枪口移了过来,看了一会儿骂道:“他妈的,看样子是发现咱们了,在向咱这边看呢。” 铁山接过枪,瞄准镜里就见那个山头上也是有五六个鬼子和警察,一个举着望远镜的鬼子在冲着他们的方向。铁山看到那个鬼子一直没有移动望远镜,有可能发现了他们。 王排长看到铁山放下枪,便对着被山遮挡、三人看不到的前方左侧晃了下头,说道:“那边的山上可能也有人,咋走?” 铁山点头儿说:“这三个方向都有鬼子,向回走。。。。。。也不好,还得过那个山梁,很容易被发现。” 王排长知道铁山说的那个山梁:“是呀,那个山梁地势高,被发现的可能更大,咱们刚从那边过来,鬼子和警察可能也多。” 铁山从小齐手里接过狙击枪:“走,先回去。”退到小鬼子的视线外,铁山指着左侧的山梁矮处说:“去那里看看,估计从那儿翻山过去,他们发现不了。” 三人来到矮山梁上,又向山梁高处运动了十几步,就看到了前方左侧山头儿上的鬼子,距三人这里隔着一个更矮的山头儿。 三人退回来,王排长说:“从他们的左边走,那边的山梁不高,小鬼子应该发现不了。” 铁山也觉得向小鬼子左侧的山沟里走是最好的路线,因为从这里看,小鬼子所在的山下的山沟,与他们要走的山沟虽然是同一个走向,要经过的山梁却是不高,从那边的山沟里悄悄翻山过去,应该是不难?除非小鬼子在每个山沟里都派了人? 第112章 过河 第112章 过河 三人下山后顺山沟走了十几分钟,在一山梁凹处,他们翻山进入了与小鬼子同一个山沟。贴着山边又走了二三百米,从山沟转弯处再上山,下山,进入山沟后,三人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再想翻山去那边的山沟,距离小鬼子再远点儿,却是一直没有发现矮些的山梁,没办法,想要摆脱小鬼子的围堵,只能是硬着头皮向前走,或者是返回去。既然走到了这里,返回去是不可能的,况且返回去也不能保证不被小鬼子发现。 王排长说:“看这个山沟挺长的,被发现了也容易跑,咱们小心点儿。” 狭长的山沟里到处是枯黄的蒿草,低矮的灌木,尤其是更多的山枣儿丛,东一簇西一簇的,也有一些高点儿的山榆子、山杏子树,零乱的分布在山沟里及两侧的山坡上。沟底也是宽宽窄窄、曲曲折折的,宽的地方没被开垦成农田,说明这里距村子很远。 山沟在拐过一个弯后,没想到就到了尽头儿,并且前面的山梁还不低,想要过去又不被发现,显然是不可能的,再看沟的左侧,那边的山还要更高一些。 三人停下脚步,王排长问:“几点了?要不,咱们等天黑再走?”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眼说:“才三点,看来只能等天黑了。” 小齐说:“我去上边看看,万一小鬼子撤了呢?”说完向右侧山上爬去,到了山上,片刻后就给铁山俩人摆手,意思是小鬼子还在那边的山上。 铁山挥了下,表示明白了,跟着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左侧的山上看了一眼,立刻回头给小齐摆手,一边摆手一边指着左侧的山。山上的小齐看明白铁山的想法,稍后就给铁山摇着手,意思是不行。 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均露出无奈的眼神,随后便找干爽处坐了下来,静待天黑。山上的小齐见铁山俩人坐下休息,也没着急下山,不时的探出头儿去,看一眼对面山上的鬼子、警察。 太阳逐渐的西斜,看着极为的缓慢,洒下来的阳光也似乎带着慵懒的气息。山上的小齐突然跑下来,对铁山说:“连长,那边山上下来两个警察,可能是向咱这边来。” 王排长问:“不会是发现你了吧?” 小齐答道:“我藏的挺好,不想被发现啊。”话语里带着犹豫。 铁山问:“他们就下来两个警察?”看到小齐点头,又说:“应该是没发现你,不然小鬼子都得追过来。快,找地方藏起来。” 可是一眼就能扫遍山沟底,只有一处山石下的凹坎能够勉强藏住一人,王排长喊道:“快弄些蒿草。” 蒿草多,很容易弄,三人很快就找好位子,用草盖住身子隐蔽下来。过不一会儿,山上就隐约传出说话声,只是听不出说的是啥。 铁山透过草隙看着山上,枪口也是指着说话声的方向,看到一个警察的身影在上面晃了一会儿就不见了。不过铁山预感到他们没走,可能是在山上坐下了? 不知道警察走没走?三人也便不敢起身,在焦虑中等待,时间也似乎过的很慢。夕阳的光影慢慢挪到山之上,天色也便渐渐暗下来,随后,暮色就也悄悄融进山沟里。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三人才敢起身,小齐抖落掉身上、头上的蒿草,长出了口气轻声说道:“总算是天黑了。” 王排长说:“一直没听到动静,他们应该是撤了。” 铁山点点头儿,看着山上:“走,从这边上山,别弄出动静。” 三人上了左侧的山梁,漆黑的夜色下,回头看,小鬼子所在的山头儿只剩下朦胧的影子,前方,同样只剩下影子的山头儿感觉要低了许多。在他们的右前方,远远的有着几点儿昏暗的灯火儿,显示那里是个村屯,也为三人提示了方向。 月亮还没有升起,窄窄的山沟里就更加漆黑,更加难行,三人行进的速度也快不起来。一小时后,山沟变的宽阔一些,走走又出现了农田,田地边也出现了一条影影绰绰的小道,才算是好走一些。 凭感觉小道是通向那个有着灯火儿的村子,三人出了山沟就离开小道,进到田地里,穿过百十米宽的田地就到了地边。田地边是深深的沟坎,坎下有流水的声音传出,能看到了反着光的河水。河面很宽,看着能有十多米,河里的冰大都已融化,只在这一边坎下的河岸边还残留着少量的冰。 不知道河水深浅,又是这么冷的天气,河边还有着冰,就不用急着趟水过河。 小齐说:“向上走走,看看有没有石头桥?” 三人都明白,向河的下方走就离那个村子更近,有过河桥的可能也大,但是被人发现的可能也同样大。还不到冒险的时候,向上走,会更稳妥一些。 给水壶灌满水,三人便起身向河的上游走,小齐还拣了一根树枝,走在河坎下的河边,不时的去探一探河水的深浅。半小时后,三人沿着曲折的河岸来到山边,到了山跟下,三人停下脚步时,各自在心里都是重重叹了口气。 此刻小半圆的弦月已升了起来,视线也清晰了许多,可以看清,河水在这里是紧贴着山边流过来的,而河岸上的山非常的陡峭,裸露在外的山石光秃秃的直达高处。想要再向河的上游走,只能是绕过这处陡峭的山,绕过去也还得上山。三人不由的心中叫苦,因为他们的咸菜已经吃没了,补充不到盐,走的时间一长,三人就感觉极为的乏力,可也只能是打起精神,寻找容易的上山处。 山倒是不算高,三人走走歇歇,绕过去还是用了两个多小时。再来到河边,看到那平静流动的河水,就能知道河水不会浅。向上游又走了十几分钟,才听到了河水流动的“哗啦啦”声,想来这里的河水要浅,河面上却还是没看到石头桥。 王排长停下说:“连长,这儿水浅,咱们趟水过去?” 铁山觉得再向上走也不一定找到桥,便同意在此过河。小齐想脱掉鞋,被铁山拦住:“穿鞋过吧,别把脚硌伤了。” 小齐听了惋惜道:“要是知道这边也没有桥,在那边就趟河过去好了。” 铁山明白小齐是说者无心,不是埋怨谁,心里笑笑就下了河。尽管知道河水很凉,可是走进河里,当冰凉的河水灌进鞋里的刹那儿,刺骨般的寒意立刻让人打了个冷战,身子就跟着哆嗦了起来。 王排长显然是更有经验,他说:“快走,别停下,过了河就好了。”过了河,三人倒掉鞋子里的水,王排长又说:“得找个地方点把火儿,把鞋烤干,要不,容易把脚磨破。” 夜色已深,朦胧月光下的茫茫四野,看那里都是黑茫茫的。比照月亮的位置,三人动身前行,十几分钟后才看到山的轮廓,离山近了才发现山前有个村子。 小齐咕哝道:“又被挡住了,看来咱们今天挨累呀。”话落村里突然传出几声狗吠,随后就有更多的狗叫了起来,但是不是三人引起的,因为最初的狗叫是从村里的方向传出来的。 王排长拍了下小齐的肩膀,戏谑道:“看看你,把村里的狗都招来了,走吧,绕过去,不过是累点儿。” 三人远远的绕过村子,又是一个多小时,才进入前面的山沟。三人已是极为的疲惫,加上晚上没吃上饭,两条腿都是酸麻的很,都想躺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离村子远了,在一处山脚后三人停了下来。点燃火儿,脱掉鞋子,三人便互相看到,他们的脚在湿鞋子里捂的发白,且都有磨出的水泡。疼是一定会疼的,不过三人还能忍受,都是男人吗,一点小小的疼痛算不了什么。 三人一边烤着鞋子,一边把窝头儿取出来烤,于是窝头儿味儿混和着鞋子里的臭味儿,一同冲进三人的鼻子里。小齐说:“咱仨这鞋太臭了,把窝头儿都得熏臭,咋吃啊?” 王排长哈哈笑着接道:“闭着眼睛吃,你就当这窝头儿是臭鸡蛋,闻着臭,吃起来香。” 铁山笑道:“你别说,鸡蛋腌臭了,还真有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王排长拿起窝头儿咬了一口,边嚼边说:“想起小时候家里腌鸡蛋,那时候,我就喜欢吃臭了的鸡蛋,哎,那股味。。。。。。”说着还吧唧了两下嘴。 小齐看王排长陶醉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我没吃过臭鸡蛋,王大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吃?”他拿起烤好的窝头儿,躲开鞋子冒出的水气后送进嘴里。 王排长答:“那是,看你喜不喜欢了,我觉得那股臭味吃起来特别香。” 铁山说:“我记得小时候家里腌的鸡蛋臭了,都是我奶奶和妈妈吃,唉,那时候不懂得谦让,遇到臭鸡蛋就和奶奶换,要不就和妈妈换,也不管奶奶和妈妈愿不愿意。” 王排长自陶醉中缓过来,慢声说道:“是啊,老人都是让着孩子,我爷爷活着时也喜欢吃臭鸡蛋,可每次遇见了都会给我留着。那时候。。。。。。哎,想想还是小时候好,那时候家里是穷,可是没有烦恼。唉——!” 铁山能够理解王排长的那一声叹息,因为那声无法释解的‘叹息’自离开奉天后就一直伴随着他,此时他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感觉出了那口气后,身子似乎就舒服了一些。 小齐还没成家,也没那么多的伤感,他说:“连长,王大哥,看你俩,一句臭鸡蛋,还让你们俩都叹上气——有啥可愁的,咱们现在的情况是不好,小鬼子又是调来电台、又是调来火炮的,不是也没能抓住咱们吗?” 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不过铁山从王排长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忧色,心中不由发出苦笑。他想要说些什么话,以缓解眼前沉闷的气氛,只是说出来的话:“快点吧,这里被山挡着,时间长了也危险,咱们还得找住的地方。”说话的语气显得特别沉重。 第113章 老和尚 第113章 老和尚 烤干了鞋子,三人就起身向山沟里走去。月光下,田地边向前延伸的小道,让三人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山沟变窄,田地消失后,小道依然向山沟里延伸,预示着这条小道经常有人行走,也或许是小道的那一边有村屯。小道随着地势慢慢升高,十几分钟后,三人就沿小道来到前方的矮山梁上。 在山梁上,小齐低头儿看着小道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说:“连长,你看这儿有两条小道,咱们走哪边好?” 小道在山梁边分成两条伸向山下,朦胧的月光下,只能看出一条通向山下的右侧,一条通向左侧。而黑茫茫的山下,非常的宁静,没有灯火儿,也没有狗吠声,就无法判断哪一条小道是通向村屯。 王排长说:“我看走哪边都行,咱们的窝头快没了,遇到村子也好,正好弄些吃的。” 三人歇过后顺着左侧的小道下了山,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小道向山坡上一拐,几十米外的山坡上出现一座房屋。突兀出现的房屋,且没有灯火,三人谨慎的靠近,才看到房顶上翘的飞檐,原来是一处庙宇。 小齐看向铁山,轻声问:“连长,像是和尚庙,进去吗?” 人们对和尚庙、尼姑庵之类的地方是心存敬畏的,铁山犹豫了一下说道:“进去,看能不能弄到吃的,咱们又不是不掏香火儿钱。” 小齐走过去敲门,时间不长,里面就传来男人的问话声,随着门开走出一个年老的和尚。借着月光,老和尚看到铁山三人荷枪实弹的打扮,短暂的愣神之后,就对三人合起双手做了个揖,嘴里念道:“阿弥陀佛”。 铁山来到老和尚面前,弯腰给老和尚回了个揖:“师傅,我们是。。。。。。和日本人作战,被他们追过来,想在您这儿讨口饭吃。” 老和尚的眼睛里出现一抹亮光,他上下打量铁山片刻,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请。” 三人随老和尚走进庙里,一个年轻些的和尚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他点着油灯走过来,看到铁山他们的打扮,吓的手一抖,好悬没把手里的灯扔掉。他哆哆嗦嗦的放下油灯,就站到老和尚身后,眼睛偷偷的打量铁山三人。 铁山见老和尚只是打量着他,没开口说话,便说:“师傅,您看,能不能多给我们做些吃的,大饼子、窝头,啥都行,您放心,我们不是胡子,会付您香火钱。” 王排长已放下机枪,从褡裢里摸出几块大洋,送到老和尚面前:“师傅,别嫌少,我们三人的一点儿心意。” 老和尚没有去接王排长手里的钱,也没有说行、还是不行,他像是在犹豫。 铁山问:“师傅,有难处?” 老和尚说道:“没有,三位施主在这里歇着,我去给你们做。” 王排长看到老和尚没接他递过去的钱,就把钱塞到年轻和尚的手上,年轻和尚倒是没客气,接过去点了下头儿,就急忙追随着老和尚离去。 铁山放下长枪和背包,轻声对王排长俩人说:“我去看看。”说完抽出怀里的短枪,轻手轻脚的向着亮起灯的柴房摸去。 刚接近门边,就听里面传出年轻和尚的说话声:“师傅,就这点儿面了,给他们做完就没了,咱俩。。。。。。” 老和尚的声音:“咱们可以去附近村子化缘,他们。。。。。。唉,阿弥陀佛。” 年轻和尚的声音又响起来:“他们自已说不是胡子,谁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看他们不像是好人。师傅你看,他们留着那么长的头发,像野人似的,身上还都有一股子吓人的煞气,我一看他们的眼神就像躲的远远的。” 还是老和尚缓慢的语气:“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好人、还是坏人?看你如何分辩,咱们是出家人,不能以他们的外表来分辩。他们来到咱这儿庙上就是缘份,咱就要像对待其他的香客一样,以礼相待——给我舀一瓢水来。” 里面的年轻和尚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铁山没有听清,随后又传出老和尚的说话声:“别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他们在和日本人作战,在抵抗外族人,那就是好人。去抱柴火儿吧,点火儿烧水。” 铁山急忙离开柴房,去庙里转了转,确认庙里只有这两个和尚,放心许多。 窝头蒸好后,老和尚与年轻和尚给他们送过来时,还端来了切好的咸萝卜条,这让铁山三人高兴不已,因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到咸菜了。 看到铁山三人见到咸菜时的神情,老和尚吩咐年轻和尚又去柴房拿来两个大大的咸萝卜。铁山急忙起身对老和尚道谢:“谢谢师傅,我们有两三天没吃到咸菜了。” 老和尚摆手道:“施主不必客气,我看三位好汉眼睛发红,一定是没有睡好,吃完你们可以在庙里好好歇一歇。” 铁山对老和尚的好感更浓,说道:“谢谢师傅,小鬼子和警察正追着我们,来您这儿庙上,已经是给您添麻烦了,不能再耽搁,我们吃完就走。” 老和尚的话语依然是缓慢:“施主不想给小庙增添麻烦,让老衲惭愧。咱们都是中国人,施主不需顾虑,想歇你们就在这儿歇着,想走,老衲也不拦着。看得出,三位都是咱中国人里的英雄好汉,老衲要是年轻些,也想和你们一起干,现在,阿弥陀佛,老了!” 三人都看到了老和尚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想必老和尚年轻时,也一定是个有血性的爱国之士。铁山被老和尚的话深深震动了一下,起身对老和尚恭敬说道:“老师傅能有这样的想法,让晚辈敬佩,咱们可算不上英雄好汉,反击日本人是咱们的份内之事。” 老和尚说:“听好汉说话,你们是军人?”老和尚忽然住了口,叹口气后接着说:“阿弥陀佛,老衲不问你们的身份——可惜呀,像你们这样的军人太少了。” 铁山与王排长、小齐相互看了一眼,没去接老和尚的话,等于是默认了他们曾经是军人。 隐约中有鸡鸣声传来,铁山便说:“谢谢师傅,我们该走了,有缘咱们还会见面的。” 老和尚合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把铁山三人送到门外,手指着有雄鸡啼叫的方向说:“你们要是顺着这条小道走,一里外有个岔路,向右再走一里是那个鸡叫的村子。向左走,仔细找找也有一条小道,八九里后才有村子。” 铁山心里已对老和尚充满感激之情,弯腰给老和尚深深行了一礼,想再说些谢谢的话,又觉得有些苍白无力,长出口气后便转身追向王排长俩人。三人离开寺庙,顺着小道向前走去。十几分钟后,三人来到了老和尚说的岔路处,只是向左的这条小道被人踩踏的痕迹要少得多,说明走的人也少,不注意看好真不容易发现。 拐进左侧的小道,王排长说:“那个老和尚像是知道咱们要走这边,特意告诉咱们有这条小道。” 小齐说:“听老和尚说话的口音,和我家那边的人说话一样。对了,你们俩看没看到他说话时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看着就不像平常人。” 铁山道:“是,老和尚不是本地人。我曾听人说过,那些半路出家的和尚,大都是经历过很多的事情,看破红尘世道才出家的,这个老和尚可能也属于这种人吧?” 沿小道走了百十米,是一道不高的山梁,过山梁便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这边的山要更高一些。王排长说:“看这边的地势,想必能找到睡觉的地方,咱们走慢点儿,天亮了更好找。” 天色一点点的放亮,视线也便能看的更远一些,脚下的小道确实是走的人少,不时的就有荆棘的枝条伸展到小道上。正走着,王排长叫住小齐:“小齐,你看看,那片山石间是不是有个山洞。” 半山坡上的一处山石间,黑黝黝的很像是洞口,小齐说:“像是个洞口,我上去看看。” 小齐向上走了十几步就看出是洞口,摆手招呼俩人上去。来到近前看到洞口不大,弯着腰才能进去,洞里有六七米深,越向里越窄,只在洞口边宽敞一些,但是足够三人休息了。 三人很快收集来灌木枝、干草,把灌木枝插在洞口外的石隙里,这样从远处就不容易发现洞口。把干草铺好,三人便躺了下来,王排长趴在洞口边看着外面说:“这里真不错,山沟两边都能看见,可以放心睡觉。” 小齐说:“连长、王大哥,你们说,那个老和尚是不是知道这个山洞?我咋感觉他看咱们时、就像能把咱们看穿似的。” 王排长接道:“从老和尚说话的口气看,他还真有可能知道。不过,他知道也没关系,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很有骨气,是个正直的人。” 铁山说道:“咱们得感谢老和尚,他们庙里就剩这些面了,都拿出来给咱们做了窝头儿——我去柴房时偷听到了他们说话。” 王排长说道:“哦,都给咱们做了,他们就得出去化缘,咱们是得感谢人家儿。唉,当时我多拿些香火儿钱就好了。” 小齐插话说:“王大哥,你又没少给,不用后悔。我看那个老和尚,当时都没看你拿出多少钱,好像也不在乎给不给钱。” 王排长感慨道:“是啊,他们是出家人,讲究的是积得行善,不像咱们扛着枪的,经常要面对着生生死死。算了,不说了,你俩快睡吧,我放哨。” 说到生死,三人立刻就会想到李老兵和刘德友,这是三人都想避开的敏感话题,对于生或死,他们是军人,经历过很多,可是做为生死兄弟,不能让李老兵俩人死后入土为安,就成了铁山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愧疚,让三人不愿意触及。 只是铁山三人还不知道,李老兵和刘德友两人的尸体,已经在小鬼子、警察撤走后的一天夜里,就被村里人悄悄运出去,掩埋在一处山坡上,他们俩人已经是入土为安。至于是哪些人做的这件善事,村子里的人都说是不知道,口气相当的一致,但是谁都明白,这不是一两个人就做得了的。据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那两个‘刁匪’的同伙儿前来运走了他们,还说他们来了很多人,都背着长短枪呢。 第114章 小庙上的黑烟 第114章 小庙上的黑烟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当繁星再次挂满夜空时,三人都起来了。 小齐抻了个懒腰说:“离开那个地窨子后,今天睡的最好了。” “没想到洞里这么暖和,睡的也舒服。”王排长起身附和道,他看到洞外的天色:“咦,好像没睡多长时间啊,天就黑了,连长,几点了?” 铁山说:“我刚看过表,八点多了。小鬼子没跟过来,看来是没发现咱们到了这边,今晚不走了,好好歇一歇。” 王排长道:“是啊,咱们这两天净走路了,小鬼子没追来正好歇歇缓口气。” 小齐说:“今天这附近的山上没发现鬼子,说明他们还没跟过来,今晚还能睡个好觉。” 弦月悄悄的升起,又静静的落去,当长夜慢慢的过去,三人再次先后醒来时,太阳又已升起很高,明媚的阳光已顺着堵在洞口边的枝草缝隙照射进来。也许是睡眠亏欠的太多,三人醒来时都是哈欠连连,感觉还能睡下去,只是三人的肚子在叫,该起来填饱肚子了。 看到铁山和王排长都醒了,小齐扒开堵在洞口的枝草,外面清新的空气立刻涌进来,让人昏沉的大脑清醒不少。 铁山问:“附近山上来没有小鬼子?” 小齐答道:“没有,在这儿能看到的地方都没发现鬼子。” “没来就好,说明小鬼子还没发现咱们跑到这边来,”铁山说着掏出怀表:“哦,八点多了,咱们吃完饭就走,趁着没被发现走远点儿。” 三人吃过饭就离开山洞下了山,沿小道向前走去。半小时后,山沟拐了个弧形的弯,小道到了这里,被人踩踏的痕迹就明显多了起来,再走走,前方便隐隐传来鸡鸣声,山外想必就是老和尚说的村子。 不想暴露行踪,又不必再弄吃的,就不用进村子,三人在一山梁较矮之处上了山。到山梁上,发现这边的山坳十分的宽广,想要穿过去进入对面的山里,少说也得有十来里路。斜对着他们的右侧山下是个村子,只能看到村子的部分房屋,掩映在一些高大的枯树枝下,上空有淡淡的炊烟飘荡,也阻挡了视线不能看得更远。移向左侧,只能看到三四里内没有村屯,三四里外便被突出的山遮挡住了,无法判断那边的情形。 小齐说:“连长,要不咱们回去,等天黑再走?” 铁山犹豫了,他想,向前走,容易被人发现。回去等天黑再走吧,万一小鬼子白天追过来,他们还是得跑,只是在白天不能向这边跑罢了,不过两相比较还是走更主动一些。 王排长看铁山犹豫,指着左侧的山下说:“连长,我看还是走吧,走这边,被发现了咱们也能快速进山。” 铁山说:“好吧,歇一会儿再下山。” 下山后,三人贴着山边走过那处突出的山脚,前方四五里外的山边,一个还看不出大小的村屯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铁山举起狙击枪,首先出现在瞄准镜里的是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在村边的山下玩耍,稍稍移动下枪口就看到一群懒散吃草的羊儿。 铁山苦笑着把枪递给王排长,心想:想要不惊动他们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说这几个孩子对他们没有威胁,可是三人的出现很快就会弄的全村人都知道。小鬼子现在没发现他们,还是不找麻烦好。而想要绕过去就得上山,容易走的话也得两三个点儿,若是难走,时间恐怕就更长。 铁山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山沟:“进那个沟里看看,不行就找地方歇着,天黑再走。” 王排长把枪递给小齐,他也是想到了不能惊动孩子们,自嘲着说道:“咱们还真是。。。。。。呵呵,几个孩子也得让咱们躲着走,他妈的。” 小齐把枪还给铁山,稍稍一想也便明白了,便说:“是啊,咱们是够窝囊的,狗日的,都怪小鬼子,没有这些个杂种。。。。。。”说着嘴里就骂起脏话。 进入山沟才看出里面不算是山沟,它只是向山里面凹进去百多米,之后就是不缓不陡的山坡,叫它山窝儿更贴切一些。三人不得不向山上爬,因为山窝儿里没有太好的藏身之处,况且就是能藏身,三人也不敢躲在里面,若是小鬼子追来,躲在里面就等于是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爬到半山腰时,山下隐约有摩托车的“突突”声传来,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就迅速趴下去,眼睛盯着山下。时间不长,山下百十米外就出现了两辆摩托车,是从三人来时的右侧开过来的,在山窝儿外快速的开过去。车上有鬼子也有警察,从他们匆匆而过的情形看,不像是发现铁山三人。 小齐道:“狗日的,他们又跟上来了,不知道是怀疑、还是知道咱们跑这边来?哎,咱们昨天晚上走就好了。” 王排长瞪了小齐一眼,说道:“别后悔了,昨天你不累呀?就像。。。。。。对了,刚才咱们还怪那几个孩子呢,现在得谢谢他们了。” 铁山说:“是得感谢那几个孩子,要不,咱们现在该和小鬼子打起来了。”想到山坳里的地形地势,仔细想一想,铁山心里就有一丝后怕。 攀爬到山顶上,一眼就看到右侧村子的方向是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山头儿,容易行走的山沟,沟口都是对着山坳,绕过去怕是得走到天黑,三人尚未平复的心跳又是沉重几分。从他们这个位置看不到村子,就看不到车上的鬼子和警察到村子后会做啥?而前面是他们来时的方向,那一边的山头儿倒是宽阔,还有一道向右支出去的山梁,很容易撤退,只是还有没有小鬼子留在那边?不能确定也便不能向回走。 铁山说:“不走了,小鬼子跟过来,说明是知道咱们向这边来的,等天黑再走。” 三人找了个向阳背风处,放下枪便躺了下来。还好,山上的风虽然大点儿,太阳的光照在身上还是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很容易让人入睡。只是还未睡着,一声微弱的枪声,让三人全都精神起来,抬头寻找枪声传来的方向,稍过片刻,又是一声枪声传来。 这一次听清楚了,小齐说:“像是那个和尚庙方向,小鬼子可能是到了那里?” 铁山与王排长都是看向和尚庙方向,心中疑问,脸色便都沉肃许多,只是稍后从那个方向飘起了一缕黑烟,让三个人心中的疑问都有了不好的感觉。 铁山拿起枪:“我去看看。”说完起身来到了这一侧的山头儿边,探出头儿就看到黑烟是从和尚庙那边的山下升起来的。他伸出狙击枪,眼睛贴着瞄准镜看去,却只能看到从那边山上升起的火光和浓烟。铁山叹口气放下枪,心想,庙里的火儿八成是小鬼子放的,那两个和尚可能也已经遇难。这样想着,心里就出现自责,脸色也变的极为阴冷。 王排长和小齐也跑了过来,铁山对俩人说:“是那个和尚庙,看来小鬼子追到了那里,唉,估计那两个和尚凶多吉少了。他妈的,这些狗杂种。”说着挥拳重重砸在地上。 王排长拿过狙击枪看了看就放下了,想说话张开嘴却是长长出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看向铁山,说道:“看不到山下,也许。。。。。。失火了呢?”说完就摇了摇头儿,自己也觉得失火儿的可能性极小,还有那两声枪声,该如何解释? 小齐安慰道:“咱们哪儿会想到,小鬼子会放火儿烧和尚庙?”在小齐、也包括铁山和王排长的认知里,军人与军人对决,出现生或死,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小鬼子放火烧和尚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也让人难以接受。 三人心中愤怒,也只能是眼看着那边的烟火儿翻涌着升起,那时浓时淡的黑烟飘到高空后,才慢慢的随风散去。 铁山看着那不断升起的黑烟,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份深深的自责,他不否认,小庙被焚烧,是受到了他们的连累。当然了,火儿是小鬼子放的,他们把战斗中失利的怒火儿发泄到无辜者的身上,是他们无能、没有人性。但是铁山心中那种憋屈的感觉在搅动,搅的他难以平静,衬得他的脸色也是更加阴沉。 小齐看着铁山的脸色,知道铁山心中不好受,却不知说啥好,就拿过狙击枪,向远处看去。王排长也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儿缓解铁山的心情,三人之间就变的沉闷起来。 沉默中,小齐突然把枪推给铁山:“连长你看,小鬼子在那个岔路处的山梁上,在向咱们这边来呢,我看到的就有十多个人。” 铁山接过枪,从瞄准镜里看到小鬼子、警察在向山梁下走,他们的身影很快就在瞄准镜里消失了。他们待过的那个山洞,也是处在视线看不见的山后面,所以也看不到小鬼子是否会发现山洞,也就不能得知小鬼子是如何追过来的。 “你看没看见狼狗?”铁山放下枪问小齐。 小齐说:“我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在山梁上,没看到前面有没有人和狼狗。” 王排长说:“那边有那个岔路,他们也会分兵去那边的村子,再加上坐车过来的鬼子、警察,追过来的人可是不少啊。” 铁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十二点了,他们要是发现那个山洞,就可能顺着咱们的脚印追过来,到山下就得两个点儿。在这儿等着,看他们会不会上山?” 想到山窝儿里山坡的地势,小齐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模样:“小鬼子敢从那边儿上来,来多少人都不怕,正好可以狠狠揍他们一顿。” 王排长说道:“小鬼子吃了那么多的亏,不会傻到都上来的,一定是先派人上来察看。” 铁山向四周看了一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小鬼子想消灭咱们,就得派人上山,能干掉他几个算几个,他们用炮轰,这上边躲起来容易,想撤走也容易。” 王排长明白铁山心里有着火气儿,他和小齐也是一样,心里的火气儿需要得到发泄。对于被焚烧的小庙,还有那凶多吉少的两个和尚,王排长和小齐的心里同样有着一份歉疚,只有多杀几个鬼子,他们的心里才会感到好受一些。 第115章 幸运脱困 第115章 幸运脱困 太阳开始西斜时,山下的山窝儿外才出现鬼子和警察,铁山发现他们过来时,他们正站在山窝儿口外向山上打量着。小鬼子和警察能有十六七人,铁山在其中看到了一个鬼子牵着的狼狗,没看到鬼子官和银生,也没发现他们的小炮。 小鬼子大概是商量了一会儿,才派出一个警察进了山窝儿,向着山上爬来。 铁山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又让警察来探路。”还是叫醒王排长和小齐。 听到只上来一个警察,小齐揉着眼睛失望的说道:“就上来一个呀,都不配浪费子弹,几块石头就能把他砸得滚下去、摔个半死。” 铁山听后心里一动,回头向四周看了一眼,说道:“放他上来,你俩找地方躲起来。” 王排长和小齐立刻明白了铁山的想法,分别去山梁后躲了起来。 铁山看到那个警察接近山梁时,就向一处看好的山石后跑去,蹲下时把顺手拔来的蒿草压在山石上。他怕被发现又把狙击枪撤了回来,拔出怀里的短枪,透过蒿草看着山梁边,静待警察出现。 那个警察到了山梁上,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顺利的来到山上便失去了警惕性,只是走出几步向四周看了看,就对着山下摆起了手,稍后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摸出烟和火柴,抽起烟来。 见警察坐下不动了,铁山向王排长和小齐那边看去,发现王排长距离警察稍近一些,也足有十几米远,想要不开枪干掉警察是不可能的。铁山给王排长摆了个放心的手势,心里计算着小鬼子上来的时间,估计差不多时就起身悄悄向前。没走出几步,警察就侧过头儿看见了他,只是他的惊慌叫声刚发出来就被铁山的枪声打断,随后这个警察就一头栽倒在地。 上到山半腰的鬼子、警察,突然听到山上传来的枪声,正在愣神之际,已冲到山梁边的王排长和小齐,俩人的机枪就“突突突”的响了。 铁山回身抄起狙击枪跑到山梁边时晚了几步,再想开枪时,半山腰处的六七个鬼子、警察已是倒在山坡上,侥幸未死的也是趴在了地上,不敢再动。走在后面和还未上山的鬼子已是趴在山石后、或是塄坎下,向山上开枪还击。铁山移动着枪口,想先找到那条狼狗,看了一圈没发现,再想找暴露在外的鬼子,发现他们也是隐蔽的很好,就收起枪,过去查看那个被他击毙的警察。 这个警察是头部中弹,已死的不能再死,不过他倒是富裕,身上除了子弹,一盒火柴、一包香烟外,还有一沓新新的满州纸币。枪,三人不缺,铁山拿起枪看了看,取出枪膛里的子弹,便把枪扔在了地上。 山下的鬼子不敢向上冲,王排长也便走过来,他接过铁山手里的烟和火柴,急忙取出一支点燃,之后狠狠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一副享受的样子。小齐也走了过来,他拣起地上的枪,摘下身上的枪互相看了看,又背上自己的枪,把枪又扔在地上,还在枪管上重重踩了一脚:“不能给他们留下。” 又干掉了六七个小鬼子和警察,三人心里的火气儿释放了不少,王排长问:“连长,现在走,还是天黑再走?” 铁山说:“现在走,咱们就得翻山向回走,你看,这里山沟的沟口都是冲着山外这边儿,向回走还得挨累。我看这伙儿人没带来小炮,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上山,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三人趴回到山梁边,山下的鬼子与警察也早已不再开枪,他们待在山石、塄坎下躲着不动,不知是在等待援兵?还是在等待天黑?此时的山窝儿里,西斜的阳光已照射不到,看着阴暗了不少,山窝儿里也就显得静悄悄的。 “不能让他们老实的躲着。”小齐回身拿起被踩弯了枪管的长枪,用枪管撬起一块石头儿,挪到山梁边,用力一推,石头儿便翻滚着“咕咚咚”的向着山下而去,而且越滚越快,发出的响动也是越来越大。 铁山在小齐推下石头儿时,就把枪口瞄向了山下。“咕咚咚”滚动的石头儿,自然是引起鬼子、警察的注意,山腰下方,一个躲在石头儿滚动路线上的鬼子,惊慌的窜向一旁,被铁山开枪击中后,随着石头儿滚动带起的碎石向下滚了滚,停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小齐笑道:“哈哈哈,我这石头儿炮,比他们的小炮都厉害。”说完又去后边找石头儿,王排长也笑着跟去后边寻找。 只是这一次王排长和小齐推下石头儿后,山下没有鬼子或是警察再跑出来,小齐遗憾的说道:“这帮狗日的,宁可挨砸也不出来了。” 王排长笑着接道:“挨砸和挨枪子儿,还是挨砸更容易保住命,何况还不一定砸着。” 铁山提醒道:“别顾着高兴,你俩去后边,那边村子去的鬼子、警察,他们听到枪声,也会过来了。” 时间不长,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摩托车声,稍后,两辆摩托车出现在山窝儿外的道路上,从车上下来六个鬼子,有那个挎着洋刀的鬼子官,一个背着电台的,还有两个鬼子各自扛着一门小炮。 摩托车的到来,引出山下一个藏着的鬼子起身向山窝儿外跑去,边跑边回头看着山上。铁山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他,立刻掉过枪口瞄准他开枪,随着枪响这个鬼子便倒在了地上。 枪声让刚下车的鬼子惊慌的趴在地上,那个鬼子官躲在摩托车后,举起望远镜向山上看,稍后放下望远镜对着背电台的鬼子像是说着什么,那个鬼子就爬到摩托车后鼓捣起电台。又过了一会儿,十来个扛着箱子的鬼子、警察出现在摩托车旁,铁山也在这些人里看到了银生。这些人过来后,铁山就把瞄准镜对着小鬼子的炮手,看他们没有调试小炮,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不像是要开炮的意思。 铁山侧头看了一眼西下的夕阳,心想,太阳就要落山了,小鬼子咋不着急行动?他们还等什么?想着扭头看了一眼王排长和小齐,见俩人都没有回应,便又转头看着山下。山下藏着的鬼子、警察们没有得到命令,自然是不敢轻易的起身,他们已经被铁山三人打怕了,哪里敢轻举妄动?山窝儿外的鬼子也没任何的动作,鬼子官也没有下令开炮,他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弄不清小鬼子的意图,铁山犹豫着是不是先撤离这里,王排长那边就响起了枪声,便急忙收起枪向王排长那边跑去。到山头儿边,王排长已停了枪,他指着前面山坡上的一条洼地对铁山说:“他们躲在那条洼地里,连长,你过来的正好,我下去把他们干掉。” 铁山明白了山下的鬼子为啥没开炮,原来是在等待这一边的消息,就拦住王排长:“别去了,他们的小炮调过来了,这边没功上来,他们就有可能开炮,走,咱们撤。” 招呼小齐,三人便向那道支出去的山梁快速撤去,还未下山梁,身后的山头儿上就响起了两声炮弹爆炸声。随着炮声的消失,正走着的王排长突然躲向山梁的左侧,跟在后面的铁山和小齐愣了一瞬,也是条件反射般的随着躲了过去。 王排长愤愤说道:“有鬼子向上爬呢,妈的,这些家伙来的够快啊。” 三人向前爬了几米,就看到了正向山坡上爬着的四个鬼子和两个警察。小齐说:“没看到他们啥时进的山沟,咋还跑到里边来了?狗日的,咱们要是不撤就被他们堵住山头上了。” 铁山心里升起一丝后怕,他说:“都怪我,没好好看看地形,他妈的,不能和他们较劲儿——瞄准小鬼子打,咱们开完枪就走。”看到王排长俩人摘下长枪,找好目标,就喊了声“打”,三人几乎是同时开了枪。 知道剩下的一个鬼子、两个警察已是躲起来,三人收起枪,贴着山梁的左侧,顺山梁继续向前行去。到山梁矮下去时,三人来到连接着的又一道山梁上,在山梁后坐了下来。 铁山说:“趁着他们还没上山,点火儿烤点儿窝头儿,吃完再走。” 此时太阳刚刚落下山去,那西天上的晚霞正是绚烂之时,像是彩色的幕布上泼了一层朱红,它那不断变幻着的瑰丽的霞光,仿佛在刺穿着遥远的天穹。而那远山近岭,在淡淡的暮色笼罩下,便带着一股子空朦之色;更有那一处处由炊烟凝聚起的雾霭,衬得那份空朦中似乎带着悠悠无尽的苍凉。 小鬼子的炮声已停,天黑前的山中便陷入宁静,三人烤好了窝头儿便熄了火儿。 小齐嚼着窝头儿问:“连长,咱们向回走,还是绕过去向前走?” 铁山皱着眉头回答说:“我也在想,咱们回去好,还是绕过去向前走好?不知道向哪边走能快点儿甩开小鬼子?”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王排长道:“不能向回走,咱们刚从那边被他们追过来,小鬼子对那边熟悉,他们能调动的兵力也多。向前走。。。。。。妈的,也不好。。。。。。” 小齐说:“连长,我看咱们还是向前走好,要不就向那边走。”他抬手指着红红的晚霞左方、也是他们要去的前方左侧:“咱们走的越远,小鬼子调来兵力就慢,咱们再不时的干掉他们一些人,不信就甩不开他们。” 铁山被小齐的情绪感染,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仔细想一想,小齐说的非常有道理,以他们现在面对的形势,把小鬼子带的越远,对三人越有利。何况小鬼子要用火炮,就得带着小炮和炮弹,想快也快不起来,他们是有摩托车,可那摩托车不能跑上山来、也不是加了水就能跑的。便说:“那就等一等,看看他们上山后,会不会马上追过来?” 小鬼子摸不清铁山三人还在不在山上,上来的也就极为缓慢。天色渐渐昏暗,那些躲在侧面山洼里的鬼子、警察才当先来到山头儿上,之后前面山窝儿里的鬼子、警察陆续出现在山头儿上,离他们近些的山梁上,没看到剩下的鬼子、警察出现。 铁山从瞄准镜里,已看不清鬼子官和银生来没来到山上,只看到他们大概是议论了一番之后,就有七八个人向着三人这边走来,便收起枪,三人下山而去。 第116章 摆脱摩托车 第116章 摆脱摩托车 在山上时三人就已看清,他们下来的这条山沟,也是弯弯曲曲的通向外面的山坳,沟口处在山窝儿和前面的村子之间。想到走到沟口时天色应该黑了,三人决定不再翻山去绕更远的路,便顺着山沟走向山坳。 天色昏暗下来后,山沟里黑的更快,三人顺着弯曲的山沟走到沟口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出了沟口,看到不远处村子里的灯火,三人便躲开村子,走进还残留有庄稼茬子的地里。回头看,能看到山窝那边的天空有着微弱的红光,想必是小鬼子、警察们正在忙活儿那些死去的鬼子和警察尸体。 小齐说:“他们在收尸呢,估计那个鬼子官又被气的够戗。” 想到被焚烧的和尚庙,王排长的话里带着火气:“他们是活该,咱们还是杀的少,不过,咱们也算是给老和尚出了口气。” 想到那个老和尚可能因为三人而遇害,铁山心里就觉得堵的慌,可也只能是在心里重重的叹着气,佼幸的祈盼:老和尚没有遇害。 。。。。。。 只是铁山的祈盼不会实现,那不过是他自已在安慰自已。正如小齐说的,鬼子官石田已被气得暴跳如雷,早上刚刚在那个小庙里,他亲手开枪打死了那两个顽固倔强的和尚,让他近些天来的怒火得以发泄。没想到,一天还没过去,他们就又在那三个刁匪的手上损失了九人,而且还多数是他们的皇军士兵,就让他刚刚降些了的怒火又是熊熊燃烧起来。他在火堆边绕着圈子,挥舞着的洋刀,不时的划过火堆,带起点点的火星儿。此刻他头上的绷带已经去除,露出额头上明显的疤痕,因怒火而紫胀的脸色在火光照射下,那伤疤就像蛆虫趴伏在他的额头上,看着极为的狞恶。 那些个鬼子兵,看到又有这么多同伙儿死伤,佼幸之余自然是心情各异,但是都远远的躲着石田,生怕他们这位反复无常的官佐把火气儿发到自已头上。 银生也是不想凑到石田身边去,他现在面对石田就像对那几个刁匪一样,心里充满了恐惧。自下过那场小雨,失去了三个刁匪的踪迹后,石田就对他失去了表面上的谦谦君子样,变的爆怒异常。尤其是在今天早上,在面对那个小庙里的和尚时,石田毫不犹豫就开枪的举动让他心惊肉跳。当时银生在向和尚问询刁匪的行踪,那个老和尚蔑视的眼神、犀利的言辞让他十分脑怒,只是在他心里还残留着的一丝对佛家的敬畏,让他没有拔出枪来。可是石田就不同了,老和尚在面对他时,说出的话也是更加的犀利、让他无言反驳,脑怒的石田可不会敬畏中国的佛家,开枪就打死了老和尚,又对着要和他拼命的年轻和尚开了枪。 也许是那两声枪声惊醒了银生,让他知道自已还是个中国人、还残留着国人的一丝丝善念,不觉得就在心里升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潜意思就支配着他离着石田远远的。 那些幸运活下来的、又被幸运的安排留下来搬运尸体的警察们,也是绕着石田走,他们这些小小的警察,可不敢去触石田的霉头儿。当然了,他们更怕死,看那两个被派去跟随皇军连夜追踪的警察、两人那绝望的表情,他们就觉得能够留下来搬运尸体是多么的幸运。还都在心里祈求,祈求在下一行动中,自已不被皇军派到前面。。。。。。 。。。。。。 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铁山三人默默的行走在田地里,有些地块上的茬子已被刨起,走的顺利,速度也便快一些。星光下夜色茫茫,山坳里没有了灯光的参照,只能借着星光有个大致的方向,也便只能是向那个大致的方向走。偶然遇见树木,也是到了近前才发现是树。遇见深一些的沟坎,绕过去时,就可能稍稍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前面有反射的亮光,是一条河,来到河边,才听到流水拍打岸边时发出的轻微响声。看河水在这里流速平缓,就知道这里水深,三人便向着河的上游走去。 正走着,身后远远的响起摩托车声,三人停下脚步,回身就看到了那几束摩托车的灯光,在四处扫射着,再稍后就像是向着他们的方向开来。 小齐说:“有四辆车,都追出来了。” 铁山说:“他们追到咱这儿也得一会儿,快走,找到水浅的地方过河。” 三人紧走了一会儿,就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大了起来,来到水浅处,却是没发现有过河的石头桥。但是不能再走了,后面已有摩托车的灯光划过他们的头顶,三人卷起棉裤腿就下了河,急速向对岸走去。 过了河,来不及倒掉鞋子里的水,三人便向前面的黑暗处跑,有一束摩托车的灯光也在这时扫射过来,并定在三人的身上,随后就有机枪的“突突”声响起。 小鬼子的机枪是在颠簸的车上开的,没有了准头儿,子弹也大都击打在前方的树上,不过三人还是吓的趴在地上。这时已看清前面的黑暗之处是片树林,铁山给王排长俩人摆手,让俩人躲去树林,他则掉过身对着车灯就开了一枪。不知道车灯是被打灭了,还是怕成为靶子自己熄灭的,枪声也在同时停顿了一下,铁山趁着这短暂的停顿赶紧跑进树林。 另三辆摩托车听声音也开了过来,只是怕成为三人的靶子没有开灯,但是急促的子弹却是密集的射过来,打得三人身前身后的土石、树干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三人躲在树后的凹地里,倒掉鞋子里的水,便向着旁边爬去。出了鬼子的枪弹射击范围,就起身快速的向着狗吠声的方向急步行去。 身后的枪声在响了一阵后,便停了下来,之后就响起摩托车声,随后摩托车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向河这边扫射。小齐问:“连长,他们的摩托车能开过河吗?” 铁山答道:“河水不深,应该能开过来吧?” 王排长感慨道:“幸亏是在夜晚,要是白天,咱们怕是连河都过不了。” 距离前方的狗吠声近了,三人便转向村子的侧方,依据在山上时看过的情形,过了这个村子再走不远就到山边了。只要进了山,就不用担心小鬼子的摩托车了,可是小鬼子的摩托车很快就过了河,出了树林便用车灯四处扫射着寻找三人。 三人在摩托车灯照射过来时,就趴在地上,灯光扫过去后再向前跑,速度就慢下来。一侧村子里狗吠声叫的更急,吸引两辆摩托车开了过去,只是不一会儿就返回到另两辆摩托车处,大概是发现了三人的湿脚印,四辆车一同向着三人的方向追来。 三人跑的气喘吁吁,来到一处沟坎下,铁山说:“你俩先走。”说完转身伸出狙击枪,眯着眼睛瞄向前面的车灯。在起伏的田地里,鬼子的摩托车开的也是不快,铁山等了片刻,感觉距离差不多了,才扣动了扳机。之后移动枪口再想打后一辆车灯时,后面的摩托车已都关了灯,并向他开了枪,铁山收回枪弯着腰顺着沟坎跑去。 在山上时看着过了那个村子,离山就不远了,可是铁山追上王排长俩人时,还是看不到山的影子。身后的枪声停了,摩托车声却是没有停下,听声音好像还在向着三人的方向开来。 小齐骂道:“狗日的,他们还追着不停了。” 王排长接道:“他们又死了那么多人,敢停下,小鬼子的官能饶了他们?” 三人鞋子里的水虽然倒出去了,可是走起来还是有“咕唧、咕唧”的水和脚的磨擦声,很不舒服,并有疼痛感传来。身后鬼子的摩托车声停了,大概是到了那个沟坎处,不过看鬼子的架式,估计他们会分出一些人,下车继续追来。 弯弯的弦月升了起来,视线看的更远一些,也便看到的了山的影子,三人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进入山沟急走了一会儿,拐过一个小山弯,王排长停下说:“连长,去山上烤烤鞋吧,他们跟上来咱们再走。” 铁山明白王排长的脚一定是太疼了,才说出上山,他自己的脚恐怕也是磨破了,相信小齐也是一样。得快些把鞋子烤干,才能尽快跑路。去山上点火儿,虽然是在夜里、目标大,但是小鬼子来了,三人也更容易撤退。便说:“好吧,上山。” 在山梁后山石下点起火儿,脱掉鞋子,便可看到三个人的脚已被水泡的发白,且脚上都有血迹。铁山用大衣擦干脚上的血,喝了口水就爬去山梁边,防备小鬼子摸上来。 山上升起的火光,自然是被小鬼子发现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就追到了山下,等铁山发现他们的影子时,小鬼子、警察已爬到半山腰上。铁山立即对着一个影子开了一枪,回头喊道:“把我的鞋子扔过来。” 小齐扔过铁山的鞋子,趿上鞋,提起机枪就来到山梁边。这时山梁边已有“啾啾”的子弹飞上来,小齐向边上爬了爬,伸出机枪对着一个冒着枪火处,“突突突”的射出去几发子弹,随之那一处的枪火也便戛然而止,而随之也有更多的枪弹向他射来。 小齐缩回身,系好鞋带,又去火堆边把大衣卷起背在身上,顾不及踩熄火儿又回到山梁边。铁山见小齐已收拾好,便招呼王排长:“老王,别打了,咱们撤。” 三人沿着山梁里侧走了一段,过去一个山头儿后下山,重又回到下面的山沟里。这边的山沟里有一条小道,好走,另外,小鬼子的狼狗若是没跟着追来、或是被干掉了,他们不一定想到三人又回到这边的山沟里。 找到那条小道,三人的脚步就慢下来,他们的鞋子虽然没有完全烤干,但是已舒服了不少,只是三人的脚已经有磨破处,走路时就有着隐隐的疼痛。 今夜的风微弱的感觉不到,山沟里就显得更加宁静,小鬼子、警察们的枪也早已不打了,不过,那边山梁上三人点起的火堆还没有熄灭,可以看到那处山梁上发红的亮光,在夜里分外的显眼。随着三人渐行渐远,那显眼的亮光也便被甩在山的影子之后。 第117章 鬼子又来了狙击手 第117章 鬼子又来了狙击手 走走歇歇中,身后没再出现小鬼子和警察,当那一弯弦月与繁星隐入泛白的天空时,三人来到一个山石嶙峋的山梁上。熹微的晨光中,三人的身体显得非常的疲惫,他们靠坐在山石上,那缺少了睡眠的脸上,像这即将亮起的天空一样,带着一抹子苍白之色。 山梁上的风大了不少,很快就把他们身上的一点儿热量吹走,身子也很快就凉了下来,随之吹在身上的风也不再是凉爽,而是刺骨般的冷。 三人点起火儿,烤热窝头儿,吃完饭,铁山站起身:“走吧,咱仨分开找。” 只是快要走出这片山石嶙峋的山坡,他们也没发现山洞、或是能搭窝棚的理想之地,三人重又回到小齐看过的半山腰处。 这里是一堆高出山坡半人多的山石,中间一处里宽外窄,形成一个小小的窝儿,里面足够躺下四五个人,只是没有那么长的灌木搭在上方挡风。视线也很好,能看到刚刚过来的山梁,即便小鬼子追来,三人也能及时撤到山梁后,算是个不错的休息之地。 王排长说:“就这吧,多弄点儿草铺上,太阳出来就不冷了。” 三人得抓紧时间睡觉,尽快的恢复体力。随着太阳升起,又一点点的移到中天,三人就不得不起来了,因为小鬼子、警察又出现在来时的山梁上。 三人收拾好,出来向山坡上方走去,刚坐下休息的鬼子、警察,看见三人后立即起身,径直向三人所在的山坡上追来。 山梁后同样是有突起的山石,到山下,山沟里没有路,荆棘灌木蒿草众多,很不好走,又不能上山,那样就更慢,只能是向前走。铁山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立刻感觉脚上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他明白那是破了的地方又出了血。他看了王排长和小齐一眼,心想,他们俩人可能也和自己一样,脚上在疼吧? 走了好一会儿,山沟才出现拐弯,转过山弯,三人就向山上爬去,在山梁上,铁山看到这边便于撤退,便说:“干掉他几个再走。” 王排长说:“这些家伙儿可能不是昨天晚上那帮人,要不,咋才追过来?” 小齐附和道:“一定不是昨晚那帮家伙儿,他们也得睡觉。狗日的,哎,连长,一会儿咱们往他们的腿上打,多干伤他们几个,看他们还咋追?他们总不会不管伤员吧?” 铁山与王排长都是会心的笑了,铁山说:“好,尽可能别打脑袋。” 两个警察出现在山沟里,铁山拦住要开枪的小齐:“再等等。”话落,两个鬼子也拐过山弯走过来。三人做了分工,随着铁山喊出:“打”,三人就几乎是同时开了枪,“砰砰砰”三声枪响,山沟里的两个鬼子和一个警察就倒在地上哼叫起来。剩下的一个警察倒也机灵,未等三人再开枪,已是躲在了山边角落里。 看到山沟里嚎叫的鬼子、警察,王排长骂道:“妈的,便宜他们了。” 等了一会儿,没看见有人出来管这几个受伤的,铁山收起枪说:“咱们走。” 三人下到山下,见山沟里还是十分的难行,再上山来到对面的山梁上。坐下来,铁山打开背包,找出用过的绷带,说:“你俩看看脚,都破了吧?” 三人脱掉鞋子,露出已是血糊糊的脚。王排长看到三人的六只脚都得包上,这些绷带怕是不够,便解开大衣,把大衣里子撕下一块来。包好了脚,穿上鞋子,踩在地上试了试,感觉上就没有了那么大的疼痛。 后面的山梁上一直没发现有小鬼子或是警察上来,估计他们要照顾伤员,剩下来的人少,再追过来也占不了便宜。三人歇了歇便又起身下山,这边的山沟要宽阔一些,依然是没有小道,还是难行,但是要比再爬山节省体力,三人便顺着山沟向前走。 一直没再发现有追兵,三人走的也就不快,再加上三人脚上都有伤,行走的也便更加缓慢。太阳又开始西斜了,三人又得寻找住处,好在时间充裕,他们在来到又一个山沟时,发现了一处能躺得下三人的石缝。这个石缝的里侧插进山坡里,上方窄窄的,只需塞上蒿草就能挡住上方吹来的风,前面做个小门就是个不错的洞穴。 由于石缝接近山沟底,虽然上方的天空还有着淡淡的霞光,沟底却是昏暗下来,石缝里就越发的昏黑。做完了小门,三人也饿了,就在里面点起火儿,烤上窝头儿。石缝里非常的潮湿,借着火光看到靠里的石壁上,还有冻结着的薄薄的苔藓,触手冰凉。里面的温度上升后,苔藓处就洇出水来,小齐见了说道:“太潮了,我再弄些干草。” 三人吃完饭,让火堆又燃烧了一会儿,才熄火儿躺下。 宁静的山中,宁静的夜晚,已成为月牙的弦月,闪闪的星星,映衬得这朦胧的山沟里越发的悚然宁静。这一夜那份宁静一直没有被打破,当一声隐隐约约的鸡鸣声传来,预示着这一夜就要平安的过去,三人又渡过一个没有跑路、没有枪声的夜晚。 鸡鸣声多了起来,偶尔也夹杂有一两声狗吠,这声音是从山后传来的,想必山后就是村子。天快亮时,狗吠声突然密集起来,持续了好长时间,值哨的王排长心想:村里大概是来了生人,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小鬼子、警察追过来了。 天亮了,太阳也升起来了,铁山和小齐也先后醒来。王排长对铁山说:“山那边村子里,天快亮时狗叫的特别急,我估计是鬼子和警察进了那个村子。” 铁山说:“我还想他们今天不能追过来,咱们就在这儿多待一天,等脚好些再走。妈的,这儿离村子近,别生火了,咱们吃完就走。” 啃着凉窝头儿填饱肚子,三人便动身顺着山沟向回走了一段,然后转向上了右侧的山梁。刚到山梁上,三人就急忙趴了下去,他们看到在前侧方的山坡上、正有几个人也在向山头儿上攀爬。铁山伸出狙击枪,看清那是两个鬼子与两个警察,他们去山头儿上,目的显然是在寻找他们三人。 小齐笑着说道:“小鬼子去那边山上,很可能是没了狼狗,找不到咱们了?” 王排长道:“是可能没了狼狗,要不,昨天晚上他们咋没追过来?” 三人爬到一旁的山石后,这里能看的更远一些,三人刚刚离开的那一面的山头儿,都在三人的视线范围内。此时在他们休息的石缝上方的山头上,也上来两个鬼子和两个警察,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坐在山头儿上观望,而是都隐伏起来。这让铁山联想到,是不是别的山头儿也有鬼子、警察?便转头向四周的高山头儿上看去,在后方的一个山头儿上,也发现了晃动的人头。 小齐也在一个山头儿上发现了人:“连长,那边的那个山头上也有人。” 王排长说道:“怪不得昨天晚上没来追咱们,他们跟在咱们后面追,总是吃亏,大概是。。。。。。他们不会是想把咱们困在山中吧?这么大的山,能困住咱们?” 铁山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是啊,他们跟在咱们后面追,损失了那么多人,不甘心就会想别的办法。只是,他们想把咱们困在山中,光靠咱们看到的这几十人怕是不够,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办法?或是。。。。。。他们又来了援兵?” 小齐说:“他们能有啥办法?一定是又来了援兵。” 王排长说:“那可不一定,小鬼子又不是傻子,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就说现在,他们要是派人追过来,咱们向哪边跑都会被他们发现。” 铁山心中焦虑,可眼前的现实也只能是在此等待,便说:“不能走了,你俩困了就睡,小鬼子白天不来,咱们得准备晚上多走路,争取今晚甩开他们。” 在山下时没感觉到风大,山梁上就不同了,无遮无挡的,风速就快了许多。趴在裸露着山石的山梁上,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地上的凉气便渗透到身体里来,把大衣铺在身下,也是过去了短暂的功夫后,凉气便又袭来。头顶上太阳的光照还算是温暖,但是阻止不了身下的凉气、和身上吹过的凉风,两相抵消,又不能起来活动,长时间的趴着身体就感觉发凉。 中午时,在对面山梁的后方出现了几个鬼子、警察,没看到狼狗,他们在山上坐了一会儿,就下到三人这边、也就是石缝所在的同一条山沟里。不过看他们过来时的路线,不像是发现三人,小齐却是心里没底,还是叫醒铁山俩人。 听到鬼子进了山沟,三人卷起大衣、背上包,预备小鬼子发现了能够马上撤退。 十几分钟过去,三人仍没听到山下有人走动,半小时后,小鬼子、警察出现在另一边的山梁上。他们显然是从三人趴着的这个山梁过去的,只是山梁起伏,他们的周围又绰落着大大小小的山石,才未被小鬼子、警察发现。 小齐说道:“狗日的,他们要是再向上走走,就发现咱们了。” 看到小鬼子、警察坐在山梁上休息,铁山又凑近瞄准镜仔细扫瞄过一个个鬼子,心中沉了一下,放下枪时脸色就凝重了许多。他说:“小鬼子是又派来了援兵,这伙儿人里有两个拿着狙击枪,你看。”说着把枪推给王排长。 王排长抓过枪看了看,放下枪说:“是拿着狙击枪,对了,以往都是警察来的多,这次就来了两个。他妈的,他们要是来的援兵多,晚上也有可能派人堵截咱们。” 小鬼子、警察在山梁上停留了将近半个时,才起身向那一边的山下走去。 “这帮狗日的,他们总算是走了。”小齐解下背起的包和大衣,把大衣铺在地上。 重新躺下来后,铁山闭上眼睛,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而且心中还隐隐的出现了一丝不安。他明白那一丝不安是来自于那两个鬼子的枪手,他们拿着狙击枪,枪法想必是不错的,而想要避开鬼子的枪手,不是他想避开就能避得开的。他不是畏惧鬼子的枪手,在战斗时受伤本就平常,而是担心:以他们眼前的形势,三人中有任何人受伤,都将给另两人带去灾难。 王排长和小齐也都没有了睡意,三人议论着晚上向哪个方向走,因为不知道小鬼子来了多少援兵,也不知道哪个方向的鬼子、警察多?便决定向西南方向走,原因是那个方向的山要矮一些、疏一些,三人的脚上又都有着血炮,估计那边更容易行走。 第118章 心中的苦笑 第118章 心中的苦笑 三人等待的心焦,夜晚还是慢慢来临了,等石缝上方山头儿上的鬼子、警察下山后,三人也下了山梁。上又一道山梁时,在山腰处就看到了在他们的右侧出现一簇火光,远远的像是在山沟外,到山梁上,发现这一边山沟的远处也有一簇篝火儿。 小齐说:“点起火儿有啥用?正好告诉咱们那里有人把守。” 王排长怀疑的说道:“咱们一看就知道那里有人把守,小鬼子也应该考虑到,他们一定是还有别的目的。” 铁山的心里也有着疑问:“他们要是在山沟的沟口外都派了兵,那得多少人啊?” 小齐说:“他们不会是点着火儿吓唬咱们,其实只派了少量的人,多数人都去睡觉吧?” 王排长道:“管他们是吓唬咱们、还是埋伏着兵,咱们不从沟口边走就是了。” 铁山:“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咱们都得小心了,他们又来了枪手,还不知道来了几个,晚上和他们相遇时,尽量少开枪,开枪时也要快点儿移动位置。” 下山后三人向着火光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小时后,三人过了一道山梁,没看到这边有篝火,便顺着山沟向前走。拐过山弯,前面朦朦胧胧的就是沟口,铁山停下脚步,想了想便挥了下手,转向山坡上爬去。沿山坡走出百十左右米后转向山下,不想,小齐的脚被石头硌了一下,让他本就疼痛的脚猛的收起,被踩动的石头儿就“轱碌碌”的滚了起来。 “轱碌碌”的石头儿滚动声十分的突兀,在这夜里声音也就显得越大,随着石头儿的滚动,从沟口方向射来一阵急促的子弹,打在三人身前的山坡上。枪响的同时,三人已是本能的向着山坡上方爬去。 沟口方向响了一阵枪声之后就停了下来,三人爬到山梁上,不等喘息平稳,铁山说:“这个的沟口埋伏了人,别的沟口也可能有人,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人,不可能把这片山都围上吧?”说着站起身:“不歇了,快点离开这片山。” 三人下到山的另一边沟里,顺着沟走了十几分钟,前方又模糊看到有沟口。停下看过两侧山坡,三人相互看了看,走向左侧山坡,斜向山上走去。山坡不陡,三人却是小心翼翼,越接近山口方向走的越慢,又过了十几分钟,山坡开始向下,坡度也陡了一些。不知道这边有没有伏兵,三人每走一步都是看清了再落脚,生怕踩动枯枝、石块弄出动静,速度也便更慢。又是十几分钟过去,才挪到山下,三人稍稍松了口气,便迈步快速离开山边。 距山边不远是一条车辙小道,三人走近小道陡然停下,都听到了隐约的摩托车声,是从他们的右后方传来的。三人停了片刻便快速跑过小道,边跑边寻找藏身处,可是他们刚刚跑出二三十米远,摩托车声就近了,随后就有灯光照射过来。三人伏下身子,连滚带爬的各自寻找到凹处,趴在地上就疾快伸出枪。 小鬼子的摩托车近了,车灯是顺着小道照向前方的,铁山三人全都长出了口气。可是来的四辆摩托车停下来,又让铁山他们握紧了枪,枪口瞄准了鬼子的车灯。 小鬼子的摩托车没有熄火,隐约听到叽哩咕噜的说话声,稍后有两辆车向前开去,留下的两辆车则是熄了火。 看不清留下的小鬼子要干什么,铁山向王排长和小齐摆手,让他俩先撤。王排长冲铁山拍了下机枪,让铁山先走,铁山给他回了个手势,便和小齐慢慢向后爬去。王排长默默计算着时间,估计差不多时才收枪向后爬去。三人交替掩护后撤,直到看不见摩托车的影子,才敢起身前行。 距离远了,三人放慢脚步,小齐说道:“狗日的,他们没在那边的沟口边点火儿,听到石头儿响,他们要是不开枪,咱们怕是。。。。。。” 王排长拍了下小齐的肩膀,打断他:“别怪自已了,咱仨不都好好的吗!哎——,他妈的,那些点着火儿的山沟口,还真是吓唬人的,逼着咱们走没有火堆的沟口。” 铁山也明白过来,那些点着火儿的山沟口,很可能是吓唬人的,当然也会有人看守,但是人不会多。那么,小鬼子发现他们三人出现在这里,会如何行动呢?这样想着,心里的那一丝不安又冒了出来,便说:“小鬼子要是还有狼狗,可能就会发现咱们的踪迹,他们有摩托车,一定会加大力量追击咱们,快点走,咱们还是进山去更安全。” 三人忍着脚上的疼痛,加快了步伐,带起的沙沙声也便更急。一条小河横在前面,河不宽,但是蹦不过去,三人喝了水,又给水壶灌满,便向前寻找过河处。十几分钟后,三人才在一个石头搭的便桥过了河。 过了河,三人就躺在了河滩上,他们实在是太累了,不单单是脚疼,感觉腿也是酸疼酸疼的。稍稍缓过一些乏,正想起身之际,远远的传来摩托车声,看那灯光有五六束,三人起身看到那些摩托车的灯光是照向不同的方向,显然是不知道三人来了这个方向。 河岸后是一条车辙小道,走出几十米又分出一条人行小道,三人便拐向人行小道。几分钟后,前方传来狗吠声,稍后就看到了一个个房屋的轮廓,下了小道走走就离开了村子。 这时已有两辆摩托车开到了河岸边,车上的灯光向河这边扫射过来,而更远的地方也有摩托车的灯光在四处扫射。 三人蹲下身子,待车灯扫射过后,见摩托车并没有要过河来的意思,也没有马上开走,王排长说:“看样子不像是发现咱们过河,他们可能是在等待命令?” “也许吧?咱们走。”铁山看了眼天空:“有云彩了,别管方向了,向前走吧。” 夜风紧一阵、慢一阵的吹过,夜空中有云彩时不时的从三人的头顶上飘过,那一弯细细的月牙就不时的隐在云彩后,大地也便越发黑沉沉的。 王排长说:“云彩多了,要阴天啊,可别下雨。” 铁山说着叹了口气道:“唉,但愿别下雨。” 远远的又有摩托车声传来,看车灯照射的方向,是向着河边的那两辆摩托车开去。 小齐说:“又来了好几辆,那些车大概是没发现咱们,就都开到这边来了。” 王排长说:“嗯,估计他们一会儿就会过河,咱们得快走,这他妈的,天太黑了,还看不到山。” 铁山看到左边的洼处像是水沟:“这边有水沟,应该是离山不远了。” 身后村子里的狗吠声急促起来,河边鬼子的摩托车显然是过了河,不一会儿,有两束摩托车的灯光,出现在铁山他们这一边的村边上,向着三人的方向扫射过来。因距离已远,三人也没停下,弯着腰继续向前走。 小鬼子的摩托车围着村子边用灯光扫射边开,与另两辆车子汇合后,向村子里开去。 顺水沟进入山沟,三人稍稍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只是这个山沟宽阔,中间有着农田,小鬼子的摩托车还能追进来,他们还不能休息。田地边有条小道,三人走的轻松一些,半小时后,到了田地的尽头儿,小道还在,只是起起伏伏,一会儿出现在山底,一会儿出现在山坡上。路难走了,三人也特别的累,再加上脚疼,走走就要歇息一会儿。 但是三人都想走的再远一点儿,一小时过后,三人在一个山洼处点起火儿,烤了会儿酸疼的脚丫子,趁热填饱肚子,便熄火儿穿鞋上路。 天空即将放亮时,三人停在一个不高的山腰处,铁山说:“不找了,在这儿将就一下吧。” 眼前的山石向山中凹陷进去不少,像是青蛙的嘴,里面足够躺下三人,只是前面的口子太大,附近也没看到有长的灌木可以做门。 王排长说:“多弄点树枝和草,把底边挡一挡,也能少进点儿风。” 三人收拾好、躺下时,从山的左边就隐隐传来雄鸡报晓声,看来这儿离村子不远。 天上的一块块云彩变成密集的云朵,天便更加的阴沉,却还是挡不住天亮了。之后太阳也升了起来,虽然有云层遮挡,不时的也会透过云薄处照射下金色的光芒。 铁山醒来替换小齐值哨,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但是云层很高,不像是有雨雪。从山的那一边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狗叫,当一阵驴子的鸣叫声过后,铁山抓起枪,出外看了看就向山坡上爬去。上到山梁边,就看到了山下两里左右的村子,再向前爬了爬,发现村子的边上晃动着很多的人头儿。他伸出狙击枪去看,发现还有交易的物品,原来是个集市。 想到窝头儿不多了,铁山立刻掏出怀表看了看:十点了,再过一个小时怕是就该散集。回来便叫起王排长俩人:“山后的村边是集市,老王,咱俩去买点儿吃的。小齐,机灵点儿,小鬼子来了就向集上撤,枪能带就带,不要恋战。” 小齐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头:“是、是,连长,多买点儿好吃的。” 王排长笑道:“放心吧。”俩人只带了短枪和空褡裢,找到一条毛毛小道下了山。 俩人很快来到集市上,此时集市上真正要买东西的人已是不多,多是仨一群、俩一伙儿的聊着闲话儿。路过一伙儿人身边,听到他们在说:“是有枪声,我听说来了不少的日本人,还骑着电驴子,说是在抓胡子。。。。。。”看到铁山俩人长长的头发,还是个生面孔,说话者立刻住了嘴,听者也是对着铁山俩人露着警惕的眼神。 铁山俩人只好向前走,集市不大,俩人很快就从这儿头儿走到另一边,卖吃的有两个,一个炸油果子的,另一个是个老人,他身前的篮子里有那么几十个粘豆包,。 把老者的粘豆包买下,在老者的连声道谢下,俩人来到榨油果子的摊床前,让摊主把剩下的一点儿面都榨了。摊主脸上露出笑容,可随之那一丝笑容就一闪而过,漠然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摊床的后边也有一伙儿人在聊天,一人说:“我昨天刚从陈家台回来,听说朱垅沟那边的庙被日本人烧了,庙里的和。。。。。。”摊主像是故意似的咳嗽了一声,说话的与听话的都看过来,随之就都四散而去。 铁山看向摊主,摊主却是埋头用筷子翻动着锅里的油果子,看那样子是故意不看铁山俩人,他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只能在心里发出苦笑。不过刚才那人说到陈家台,让铁山心里一惊,没想到是向家乡这边来了。 铁山俩人自然是成了集市上人们关注的焦点,那一个个大胆或是躲躲散散的眼神,让俩人的心里五味杂陈,心情也随之变的沉重,可也只能是苦笑。铁山本想着与摊主聊几句,顺便打听一下这儿的地名,可是看到摊主那抗拒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当他与王排长离开集市时,不用回头去看,也能知道集市上的人一定是还在看着他们俩人。 回到山上,小齐看到铁山与王排长的脸上没有笑容,猜到俩人可能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接过王排长肩上的褡裢,看到这么多黄灿灿的油果子,还是忍不住拿起一根就咬了一口。他边嚼边说:“啊,还热乎呢。连长,王大哥,你俩吃过了?” 受小齐的情绪影响,铁山与王排长俩人也是馋了,拿起油果子就吃了起来。饱餐过后,小齐起身抻了懒腰:“真香,吃的太。。。。。。”饱字没说出来便停住,招呼铁山:“连长,快看,那个山梁上下来人啦,像是小鬼子?” 铁山站起身,小齐抬手指着他们过来时的方向:“他们刚才下了那个第二道山梁,没看到前面有多少人?” 铁山说:“快收拾,咱们走。”想到集市上听到陈家台,自己的家是在陈家台的西边,就觉得不能再向家的方向跑了。动身时他指着山的北侧说:“趁着没被他们发现,快点儿,从那边的山坡绕过去,向北边走。” 第119章 铁山又受了伤 第119章 铁山又受了伤 三人快速来到北侧的山坡,小鬼子也在这时出现在右后边的山梁上,小齐骂道:“狗日的,他们的人还不少呢,连长,被他们发现了,你看?” 铁山说:“走,绕过山坡再说。” 三人绕着山坡上到山顶,看到这一边山的走势,顺着山梁走要更好一些,便贴着山梁的外侧向西北方向走去。不时的,三人就会趴到山梁上,看看小鬼子追没追过来。半个小时左右,小鬼子出现在后方山坡顶上,只是只有八九个人,人数少了一半。 王排长说道:“看来他们是有懂得追踪的,不是从集市上跟过来的。” 铁山点点头儿,看到鬼子已经向他们这个山梁走来,说道:“他们这么快就能跟过来,不像是普通的兵,走吧,找机会再揍他们。” 三人下了山,走过一个山弯,在一山坡较缓处上山。到山上,看到山后的地势便于撤退,铁山说:“这儿挺好,多打伤他们几个,不然他们追的太急。” 三人选择好射击位置,静待小鬼子追过来。这一次没有等待多久,小鬼子很快就追过来了,也很快就上了山,这些新来的鬼子没在三人的手上吃过亏,冲的很快。先上来的是四个鬼子,他们两人一伙儿,间隔了五六米的距离,交替掩护着向山上而来。 铁山看到这几个鬼子行进的动作和路线,知道他们都是打过仗的老手,立刻看向王排长和小齐,见俩人已放下机枪、摘下背着的长枪,便转头瞄向前面的鬼子,片刻后开了枪。“砰、砰砰,”三声枪响,冲在前面的两个鬼子倒在地上,后面的两个鬼子迅速趴下还击,前面两个受伤的也是忍痛开枪反击。 铁山给王排长俩人摆了下手,让他们先撤,他则盯着后面的两个鬼子。后面的鬼子打了几枪不见还击,先后起身快速向前冲,“砰”,一个鬼子倒地后,另一个就翻滚着躲进山石后。铁山想到这次那个未受伤的鬼子应该不会再轻易起身,山下的鬼子也没有上来的,便退后向王排长俩人追去。 不过,这一次铁山失算了,他刚跑过山半坡,那个未受伤的鬼子就上到山梁上,此时他的肩膀和头部还处在那个鬼子的视线内,那个鬼子也是极快的开了枪。随着枪声,铁山就感觉左肩膀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肩膀上的背包带子也断裂开来。铁山条件反射般的弯下腰,一手扶着背包,更快的向着山下跑去。 看到铁山一手扶着背包,肩膀上破了的棉花处还有着血迹,小齐去接铁山的包:“连长,你受伤了,用包扎吗?” 铁山推开小齐的手:“没事,就擦了一下,等休息时再说。妈的,这几个鬼子都是打过仗的老手,把他们干掉就好了。”他现在心里出现了浓浓的后怕。 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高高的云层走的很慢,看着就像是静止不动,给人以沉重的压抑之感。山沟里没有田地、也没有毛毛道,很是难走,三人便在转弯后又上山。在山半腰,便看到四个鬼子和两个警察追下了那边的山坡。 王排长骂道:“这些个畜牲,不管他们的伤员啦,都追过来了。” 小齐说:“那些去集上的鬼子、警察,估计听到枪声,也在向这边赶来。狗日的,昨天折腾的那么晚,他们就不困?” 王排长:“他们困啥?小鬼子又来了援兵,这些人昨晚上也许就没出动。” 到山顶上,王排长解下背着的大衣,对铁山说:“连长,看看你肩膀,赶紧包上。”说着从大衣里子上撕下一条布来。 铁山的伤势不算严重,只是被子弹擦破了皮,垫上些棉花,包扎过后就不会再出血。穿上棉袄,铁山把背包斜背在身上,冷着脸说道:“再干掉他们几个,这次不用留活口,走时先不下山,顺着山梁走,有敢上山的就把他干掉。”铁山现在心里后怕的很,他的火气正旺着呢,需要得到发泄。 只是这一次小鬼子吸取了教训,把那两个警察派到前边来探路,铁山失望的对王排长说:“你省一颗子弹。”看到小齐已准备好,铁山点了下头,俩人便先后开了枪。 两个警察倒地后,三人又等了一会儿,仍没发现小鬼子出来。铁山正想着:小鬼子咋不上来?突然就骂了句:“他妈的”,跳起来向着山梁的前边跑去,王排长和小齐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俩人提起机枪向铁山追去。 铁山边跑边探出头去看向山坡,又跑出五六十米后便趴下身子,伸出枪就对着一个快要爬上来的鬼子勾动了板击。快速的推弹上膛,可是已有子弹向他射来,铁山不得不把头躲在山石后。王排长和小齐已绕过铁山,迅速趴下来,并取下身背的长枪。他和小齐伸出枪才看到,正在开枪的三个鬼子距离山梁也就十多米远,且有一个鬼子在取肩膀上的手雷,好险!俩人快速的开枪,“砰砰”两枪都是打在那个取手雷的鬼子身上。剩下的两个鬼子调转枪口,尚未来得及开枪,就被铁山击毙一个,另一个鬼子也被王排长和小齐开枪击毙。 三人都是长出了口气,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算平复下急促的心跳。 铁山说道:“这几个家伙儿都是打仗的老手,枪打的也准,咱们这次是仗着地形有利才没吃亏,妈的,还没看到新来的枪手,估计更难对付。” 王排长道:“是啊,看他们向上冲时的架式,就知道这些兵都有作战经验,吃了亏马上就改变战术,下次再遇上,咱们更得小心。” 小齐坐起身:“我去搜一搜。” 铁山摆手:“等等”他对着四个鬼子的头部各补了一枪:“把他们的子弹都带上。” 王排长爬起来说:“我去搜搜他们身上有没有烟。” 小齐的声音自山坡上传来:“这家伙儿身上挺富裕的,有不少钱呢,哎,可惜呀,被打坏了。”他向王排长举着被打坏了的怀表。 搜完回来,小齐笑着说:“这回咱们不用省子弹了,还有这几个家伙儿,他们再追的近了,就拿这个炸他们。” 王排长踩灭烟头儿,拿过一颗手雷:“我去给他们留一颗。”回到一具鬼子的尸体处,把手雷小心的放在尸体下。 三人起身时,看到十来个鬼子、警察出现在有鬼子伤员的山梁上,一个鬼子举着望远镜在向这边观瞧。铁山从瞄准镜里发现这伙儿人里有一个鬼子背着狙击枪,还有一个鬼子背着电台,那个鬼子放下望远镜,他们便向这边下了山。 小齐看向铁山:“连长,再揍他一家伙儿?” 铁山回头儿看前面的山梁,说道:“不着急,快点儿去那个山梁,看看他们咋上山?” 前面的山梁不高,三人很快就来到山梁上,趴下身子等待小鬼子、警察出现。 这一次,小鬼子出现的极为缓慢,先是在他们伏击警察的山梁处出现两个鬼子,稍后在山梁的上方、也就是四个鬼子被击毙处的上方,出现了两个警察,两伙儿人顺着起伏的山梁谨慎的向前缓慢推进。看到彼此后,两伙人才直起身子,汇合在鬼子被击毙处,稍后从那里的山梁后也陆续上来了五个鬼子。 王排长说道:“这些个王八蛋,咋没管那些个死人?白瞎了那颗手雷了。” 这些鬼子在山梁上坐下来,那个背着电台的鬼子坐下后,便鼓捣起电台。几分钟后,那个鬼子收起电台,说了会儿话,那七个鬼子便向三人这边下了山,两个警察被留在了山梁上。 他们还想来追?铁山知道这些新来的鬼子不会甘心,但是他们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在三人的屁股后面,一定是还有着别的准备。铁山想看一看,小鬼子还会以怎样的方式,上到三人这边的山上来,他心里非常想把这些鬼子也干掉,因为这些人里应该是有人懂得追踪。 鬼子们下到山半腰,四个鬼子就分了开去,那个背着电台和拿着狙击枪的鬼子,与胸前挂着望远镜的鬼子直着走向山下。 小齐说:“他们想从两边包抄上来,也不怕咱们看到。” 铁山想,小鬼子不怕自已的行动被三人看到,想必是还有别的准备,便说:“小鬼子刚才是在联系援兵,不知道他们想干啥?咱们走,去山包那边再下山,向回去的方向走。” 三人绕过山包,下山后顺着山沟向回去的方向走去,山沟变的宽阔,转弯时三人就上了山梁。在山梁上休息了一会儿,后面的七个鬼子也出现在远处的山沟里。三人都是相当的疲乏,铁山也没有提议起身。 鬼子们走过三人的上山处,又转回时便在上山处停了下来,议论了一会儿,依然是分出去四人,准备从两侧上山。这时,“轰”的一声爆炸传来,几个鬼子扭头儿向来时的方向看去,稍后,那个挂着望远镜的鬼子挥了下手,那四个鬼子就向两边走去。 王排长说:“还好,没浪费那颗手雷。” 小齐道:“连长,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着急追上咱们,会不会是他们用电台联系好了,在前边堵截咱们?” 铁山说:“有可能,咱们再上山时也得加小心,走吧。” 王排长骂道:“妈的,这些后来的家伙儿太小心了,他们跟的紧,咱们今晚不能睡觉。” 铁山点点头,掏出怀表看了看:“四点了,离天黑还有两个多点儿,还有机会再干掉他几个。”说着向四周看去:“咱们得改变方向,去那个矮山梁,得防备他们在前面堵截” 三人顺着山坡斜着走向矮山梁,过了山梁是曲折的窄窄的山沟,走了十几分钟,铁山停下说:“这里可以打伏击,咱们转回到那里去。”说着手指着山上山石众多的地方。 王排长说:“这儿不错,藏身的地方少,上边石头多,咱们好藏身子。” 铁山说:“咱们不求都能干掉他们,多干掉他们几个就好,最好是把那个带着望远镜的鬼子头儿干掉,还有那个枪手。” 三人又向前走了走,从山洼处上了山,转回到看好的山石嶙峋处,隐蔽下来。 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不过,在山梁上感觉风儿大了不少,那空中的云层也便随着风在移动,而且有越走越快之势。 第120章 三人的脚又出血了 第120章 三人的脚又出血了 三人没有等待多久,小鬼子就出现在山沟里,而且来的很快。 铁山说:“来的够快的,一会儿我打那个枪手。” 王排长:“我打那个鬼子头儿。” 小齐:“我打那个背电台的。” 三人做了分工,小鬼子便来到近处的山下,随着铁山喊出:“打。”“砰砰砰”三声枪响,那三个鬼子中枪倒地后,其他的鬼子慌张的、却也是迅速的躲去山边或是凹坎下,并马上开枪反击。三人寻找各自的目标又开了一枪,山下鬼子的枪声停顿了片刻之后,还是有三处的鬼子向山梁上射来子弹。 小齐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颗手雷,奋力向山下扔去,“轰”手雷在距鬼子还有十几米的山坡处爆炸。山下鬼子的枪声也在爆炸过后停下来,不知他们是被手雷炸伤,还是看到铁山三人不再射击,也不再盲目开枪。 三人起身,小齐嘴里咕哝了一句:“白浪废一颗手雷。”便提起机枪,跟上铁山俩人。三人没有下山,而是顺着山梁走去,因为这一侧山沟的远处开阔了许多,且出现了农田,想必山沟的前方或许是有村屯。在山梁上走了一会儿,三人又返回到原来的山沟里。 。。。。。。 前方的山沟外确实是有村屯,村子里也有着不少的鬼子,而且在山沟里,正有二十来个警察顺着山沟走来,带队的正是银生。 自从经过那个老和被杀事件后,鬼子官石田就在银生心里留下了阴影,让他变的更加小心翼翼,可是面对不时出现的伤亡,银生心里明白:他还得忍受石田日益增长的怒火。新来的这一队皇军,那个难以接触的官佐更是狂妄,对他这个曾去过他们的国家留学的高级警官不屑一顾,说话也是没有一丝的尊重,比石田还要狂妄。当然了,石田虽然也狂妄,至少在有些场合,石田也会表现出一点点的君子样来。 银生带着警察们是来运送鬼子的伤兵和尸体的,对此,这些警察们感到庆幸,因为不是去追那几个恐怖的刁匪。银生的心里自然不会像手下们那样感到庆幸,只是离开石田和那个新来的鬼子官,让银生心情轻松不少,暂时不用再去面对那两个时常暴怒的官佐。还有,这里距离他的家近了,他还想哪一天带着手下们去村子里炫耀一番,让家乡人看看他的威风,所以,他的心情既庆幸、还有一丝的轻松。 想到离家越来越近,银生也会想起家乡的人和事儿,铁山的影子也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只是他还不能确定那三个刁匪里有铁山。在这几个月里,除了那次在集上看到铁山的背影,他还没有和刁匪们正面接触过。即便遇到刁匪时,他也是小心的躲在其他人的后面,不敢把自已暴露在刁匪的枪口下。他的心里已对那几个刁匪充满了恐惧,非常的恐惧,认为他们都不是正常的人。这种心里,再加上他对铁山的了解,认为以铁山的精明,是不会那么傻的玩了命的和日本人对着干的,那一丝怀疑也就成了怀疑。 走在众多的警察中间,银生依然不能完全的放下心,还在心里祈祷:千万别遇上刁匪!也许是冥冥之中,铁山三人也没有走进这个山沟,银生也便遇不上刁匪。 鬼子官石田在接到电文,得知上司又派来一队援兵,带队的还是和他同样军衔的少佐时,就明白上司对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心情就更加的恶劣。电文中要求他辅助新来的少佐剿灭刁匪,等于是削了他的指挥权,他很不甘心,但是得忍着。因为新来的这一队士兵作战勇猛,熟习山地作战,是军中的精锐,那个与他有着一面之识的少佐也是个桀骜之人,让他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不过,对这个新来的同僚狂放的言辞,他不置可否,心里却在发出冷笑。 接到又有九人死伤的电文,石田的心里还有着那么一丝的窃喜,暗自嘲笑同僚:怎么样?不是我无能,你带来的兵不也在刁匪手上吃了亏? 新来的少佐也和他刚来时一样,急切的命令余下的人员继续追击,要求他们只需要跟住刁匪,他会派人去刁匪逃去的山沟前方堵截。还命令追击人员保持联系,随时报告刁匪们逃窜的方向,只是在一阵零乱的微弱枪声传过来之后,就怎么呼叫也联系不上那些追击人员了。望着焦燥的同僚,石田就觉得他和自已来时是多么的相似,窃喜的同时也对同僚升起了一丝同情,却是知趣的闭上嘴巴,在心里叹道:那些士兵怕是凶多吉少了? 。。。。。。。 天色暗下来后,山沟里的风儿依然是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刮着,天空上的云层也还在快速移动着,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似的。行走中,夜幕也很快就降落下来,当三人的身影被黑暗所笼罩,他们又回到那条不宽的小河边。 听河水的流动声,就知道河水不深,三人找来几块石头放在河里,便踩着石头儿过了河。坐在河边歇了一会儿,把水壶补满水,三人便又走进黑暗里。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狗叫,才知道是来到一个村边上,绕过这个村子进了山,小齐说:“天太黑了,看不出咱们走没走过这里,要是能找到那个石缝就好了。” 王排长:“那个石缝离村子近,应该就在这附近,这边没有,大概就在那边的山沟里。” 三人进了相邻的山沟就知道找对了,果然,那个他们做的小门还在,石缝上方堵着的草和里面铺着的草都在,说明还没有人来过。不过有了以前的教训,小齐还是小心的检查过后,才进到石缝里。 点燃火儿,驱散石缝里的潮气,趁热填了填肚子,便躺下睡觉。三人都是太困了,铁山吃完一根油果子,就歪下身子睡着了。 天空中还有乌云在走,但时不时的就有闪闪的星星露出来;夜渐深,那高高的乌云也像是疲倦了,走的慢了许多,然后就变成了稀疏的云朵,露出夜空里更多的星星。当山的那一边传来雄鸡啼鸣时,那些稀疏的云朵,在那或明或暗的星光观注下,也慢慢消失在夜空里,而一些值完了夜班的星星,也急急的随着云朵的消失而隐去。伴随着最后几颗星星的隐去,天亮了,又是个晴天。 太阳在慢慢的升高,几点斑驳的阳光透过门上的草隙斜照在石壁上,石缝里立刻明亮了许多,三人也先后醒来。但是从三人的神情上看,他们还没有缓过乏来,脸上还都有着疲倦之色。 铁山说:“不能在这里多歇,咱们吃完得走。” 王排长和小齐明白这个石缝处在山根下,被发现了不容易撤退,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三人吃了饭,就顺着山沟走去,快走出山沟便翻山去另一条山沟,没有目标,只求能甩开追击的鬼子更远一些。 初春的阳光十分的明媚,暖暖的照在身上,带给三人以温暖,也带来了热,三人敞着怀,脸上还是会流下咸咸的汗水。 三人坐下来休息,小齐说:“连长,咱们走了有三个小时吧?咋也能走出二十多里,该找个睡觉的地方了。” 铁山看过表说:“十二点多了,可不是吗,走了三个多小时了,歇一会儿就找地方。” 王排长:“咱们走走歇歇的,也就二十里,不知道小鬼子还能不能追过来?” 铁山沉思着:“不好说,看这些小鬼子很有经验,他们应该是能判断出咱们向这边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找到咱们?” 王排长:“是啊,这些鬼子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油子,他们连吃了两次亏,估计不会再给咱们机会。他们能不能找到咱们?妈的,还真说不好。” 小齐说:“就算他们能追过来,也不会太快,咱们今晚应该还能睡个安稳觉。” 铁山想,小鬼子即便跟踪过来,恐怕也会费一番手脚,再想找到三人就还得需要时间,所以继续赶路,甩开小鬼子的希望就越大。可是三人的身体实在是太疲倦了,铁山觉得自己的脚大概又在出血,酸胀的很,相信王排长和小齐的脚也好不到哪儿去。便说:“走吧,找到地方再歇着。” 在山沟中的几块山石前,三人停下脚步,铁山看了眼四周的地势说:“还行,搭个棚子就在这儿吧,晚上可能会冷点儿。” 三人做了个草棚子盖在山石上,不平的地方压上石头儿,周围露着的地方用蒿草堵住,简易的棚子就完成了。弯腰进到棚子里,铁山脱下鞋子,看到脚上包着的绷带上又有血水洇了出来。王排长和小齐脱下鞋,脚上同样有着新鲜的血迹,在同时,也有一股子熏人的臭气弥漫开来。小齐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解绷带,发现凝固的血痂已经把绷带粘住了,说道:“不打开了,包着还能少出点儿血。” 铁山说:“别穿鞋了,凉着还能好的快一点儿。” 小齐放下鞋子,笑着说:“咱仨这脚丫子,哈哈,今晚就闻臭味儿吧。哎,王大哥,你不是爱吃臭鸡蛋吗?啊——,这味儿,太臭了。”说着把身后堵在石缝处的草拽下,前后的风儿流通了,棚子里的臭味儿立刻小了许多。 王排长笑看着小齐:“你是没习惯,过一会儿就感觉不到臭了。”闻着棚子里的臭味少了,他拿过褡裢,伸手夹出一根油果子:“别嫌臭了,来香的。” 小齐:“你就不嫌手臭?”他把手在大衣上擦了擦,拿起油果子送到嘴边,可随之就停了下来,眼睛看向铁山:“连长,我好像听到摩托车声?” 铁山和王排长也听到了那微弱的摩托车声,铁山点头说:“是有摩托车声,好像是从山那边传过来的,我以为他们确定咱们跑来这边,再追过来怎么也得晚上。”他掏出怀表看:“还没到两点,来的够快的。” 王排长说道:“他们有车子,来的自然就快,不过,他们想找到咱们,应该不会那么快?” 小齐说:“没看到他们的狼狗,他们想找到咱们不可能比以前快,他们又不是神仙。” 铁山:“他们天黑前没找到咱们,估计还能睡个好觉,他们是有车子,比咱们少走路,但他们也得睡觉。好了,不说了,你俩先睡吧。” 王排长和小齐很快就打起了呼噜,铁山怕自已睡着,不时的把头伸到棚子外,让外面阴凉的风儿吹一吹,以便脑子能清醒一些。 山沟里一直是非常的平静,一只雀鹰在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便飞去了山的那一边,山沟里重又显得了无生机。几只山雀相互追逐着,蹦跳着来到眼前的山石上,看到静静注视着它们的铁山,立刻惊慌的鸣叫着四散逃去。 第121章 又被鬼子跟上 第121章 又被鬼子跟上 太阳慢慢的西斜,落下西侧的山梁后,平静的山沟里,天色也便渐渐暗下来,随着远近高高低低的山隐进夜色下,铁山也稍稍松了口气,心想,今夜,小鬼子应该不会再来。 平静的一夜过去,新一天的太阳又升了起来,三人身体上的疲惫终于得到了一些缓解,可是神经还得紧绷着。吃过饭,铁山就未走、还是不走?犹豫不决。很明显,在眼前的形势下,如何走?就难免被小鬼子发现;不走?小鬼子按着他们的踪迹找到这里,三人还是得跑,而且这一次怕是更难摆脱。 王排长赞成走,他说:“今天,小鬼子很可能找到这里,被他们发现了再走,到那时就得跑,咱们更累也更被动。 小齐也赞成走,却是提出疑问:“还是走好,在这儿躲着也要担心他们找到。就怕小鬼子还在那些高山头儿上派人监视?他们要是还派了人,咱们出去也走不了多远。” 王排长:“能走多远是多远,就算被他们发现了,咱们也能知道向哪边撤,更主动一些。” 铁山起身说:“那就走,先去山梁上看看。” 三人来到山梁上,没发现哪个山头儿上有人,铁山指着北方说:“向那边走,那边的山头儿密集,被发现了,小鬼子的摩托车想绕过去,时间就更长。” 三人下了左侧的山沟,顺山沟走去,山沟拐弯便上山翻过山梁,进入又一条山沟。在一山弯拐角处,三人坐下休息,小齐仰躺在山坡上,说道:“连长,咱们走了有一个小时吧?没看到哪个山上有小鬼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还能想到啥办法堵截咱们?” 铁山看着怀表说:“嗯,八点了,走了一个多小时。咱们得加点儿小心了,小鬼子可能是起来的晚,派出的人还没到山上?” 像是在印证铁山的话,从山梁的另一边突然跑过来一只野兔,慌张的向着山下跑来,见到铁山三人转变了方向,依然是向着山下跑去。这只兔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跑过来的,三人抬头看了一眼山上,便起身向回跑,到山下贴着山边向前跑去。三人明白现在不能上山,因为不知道山的那一边是否有鬼子,要是有鬼子,他们距离山头儿还有多远?现在贸然上山就会和鬼子相遇,还是贴着山脚边跑更有利,可以利用鼓起的山坡遮挡,迅速的跑得更远一些。 山梁那边惊起兔子的确实是小鬼子,他们是来这边山上搜索的两伙儿鬼子之一,这伙人还带着电台。铁山他们跑出三四百米后,山沟出现转弯,山沟也便完全处在山头儿上的视线里,三人明白再向前跑还是会被发现,就转向对面的山上攀爬。“砰”,上了山头的鬼子发现三人立刻开了一枪,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明显是在传递信息,之后就有鬼子摆弄起电台,在向他们的人汇报。 三人来到山梁上,未等喘息平稳,小齐就指着右前方的一个山头儿说:“狗。。。。。。狗日的,他们在。。。。。。看,那边的山上也有人。” 右前方山头儿上的鬼子听到这边的枪声,在向这边下山,王排长看向铁山:“估计别的方向也有鬼子,连长,向哪边走?” 铁山皱起眉头:“不知道哪里还有鬼子,别去山下了,被他们堵在山沟里。。。。。。他妈的,走吧,顺着山梁走。” 三人来到山梁后,顺着起伏的山梁向前走去。走到山梁高处,回头看,那一伙儿鬼子已不见了,他们显然是向这边下了山。 继续顺着山梁登上一个山头儿,圆弧形的山头儿后,山梁变宽并开始向下倾斜,再走走,山梁的左侧就渐渐变成了山坡,已看不到山下及山沟里。歇息了片刻,铁山说:“还是顺着山梁走,先别下山,走远点再说。” 山梁右侧的另一面还是他们走过的那个山沟,幽深的山沟里依然是很平静,而右侧的山沟,待到慢慢看清后也是十分的平静,但是三人还不能下山,继续沿着山梁向前走。起伏的山梁升高后又是变的宽阔,左侧的山沟也随着山势慢慢的向左拐。再走出十几步,看得清左侧山沟里时,就看到了正走在山沟里的七八个鬼子,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刚才的那一枪大概就是给这伙儿鬼子报信,三人不能再顺着山梁走了,立刻走向另一侧的山下。 这时,那伙儿下了山的鬼子也来到他们这一边的山梁上,看到三人拐向山下,又是开了一枪,随后也从那边下了山。 不知道鬼子的这一枪是在提醒左侧山沟里的鬼子、警察,还是告诉其他方向的鬼子向这边追?亦或是给铁山三人送去压力?但是铁山他们此时只能向着山坡下走,并加快脚步,以便能更快的赶到对面的山上去。三人幸运的登上对面的山顶,想坐下喘口气,发现在他们同一道山梁的远处,也陆续上来一些鬼子,这队人显然是在右侧山头儿上出现过的那一伙儿鬼子,他们顺着山梁向铁山他们这边赶来。 铁山心往下沉,他瞄了一眼天空,看天上太阳的位置就知道,时间还是上午,离天黑还早着呢。若是在以前,铁山还有信心甩开鬼子,现在鬼子有了能随时联系的电台,又增援来这么多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让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无力感。那股无力感让他觉得耻辱,扰的他心情焦虑,便拿不定主意了。不过看眼前,左右两侧和后面都有鬼子,他们还是得下山,再到前面的山上去,才不致被那三伙儿鬼子围住。 王排长骂道:“小鬼子这是想围住咱们,他妈的,想喘口气都不行。” 小齐倒是想的开:“走吧,咱们累,他们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底下的山沟不宽,三人很快就上了前面的山坡,右侧山梁上的鬼子先见到铁上三人,开了一枪后,也从那边下山,看他们的行动方向,是要直接翻山过来。 这伙鬼子翻山过来不会快,而与他们同一山梁上的鬼子已出现在后方山头儿上,拉近了和铁山他们的距离。山上方静悄悄的,三人谨慎的拉开距离,斜着向山上攀爬,这样能更轻松、更快一些。到山顶,走几步就看到这一面的山下,沟宽,中间是大片的农田,明白又不能再下山了。而身后,左侧山沟里的那些鬼子,已上到山梁上来,后面的那伙儿鬼子也下到山半坡,右侧的鬼子看不见,估计是正向三人所在的这一道山梁上爬。 所以三人只能是走向山梁左侧,几分钟后,山下传来摩托车声,稍后在农田里出现了三辆摩托车。那三辆摩托车停在田坎边,他们看到铁山三人,跳下车的六人便向前跑去,看他们的意图是想去三人前方的山梁。 小齐说:“狗日的,这几个鬼子是想截住咱们,他们抄近道,比咱们要快。” 铁山看着前方说:“别急,他们到山边速度就会慢下来,咱们快走就能赶在他们前面。” 三人加快脚步,王排长忽然说:“咱们去山梁那边,看他们还抄不抄近道?” 山沟里的鬼子见铁山三人去了山梁后,见不到三人后也改变了行进方向。可是当三人右边的那一伙儿鬼子出现在山梁上,冲山下开了一枪后,那六个鬼子得到提醒又抄近道向前跑去。只是这一耽搁也为三人赢取了一些时间,那六个鬼子向山坡上爬时,铁山他们也快到了那里的山上。 山梁后边的鬼子看到这一情况,立刻又开枪提醒,可是到了山梁边的铁山三人,居高临下就有了绝对的优势。三人找到露出来的鬼子开了几枪,震慑住他们不敢起身向上冲,便起身继续沿着山梁向前。铁山一边走,一边不时的去山梁边看一看,几个鬼子听不到枪声,小心的起身,被铁山开枪撂倒一个后,再也不敢轻易起身。 后边山梁上的鬼子距离尚远,山梁又是高低起伏,不时的就会处在视线之外,山下的鬼子在山梁上的鬼子到了之后才敢起身,只是出现了两个受伤的,另三人要把伤者弄去摩托车那儿,也便不能上山追击。 前方出现一条支出去的小山梁,小山梁的对面,那边的山看着要险峻的多,看着更利于三人撤退,估计也更难攀爬。一直行走在山梁上,每一脚都是踩在石头上,三人的脚又开始出现疼痛,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好在后面追击的鬼子对三人的枪法有了忌惮,遇到危险之处行动就会变的缓慢,追击的速度同样快不起来。 来到对面的山下,看到山坡上到处是裸露的山石,三人心里叫苦,也只能是向着山上攀爬。尽管敞开着棉衣,汗水还是会不时的涌出来,口干时便不得不拿出水壶润一润嗓子,也顾不得省着用水。艰难的登上山顶,三人稍做喘息,追在前面的那一伙儿鬼子就到了山下,稍后,另两伙儿鬼子也先后来到山下。 三人已是极为的疲惫,尤其是两只脚和腿,酸胀和疼痛的好像没了知觉,再向后撤就还得下山,他们都想在这儿多歇一会儿,顺便阻一阻鬼子,迟滞一下他们的追击速度。 三伙儿鬼子在山下停留片刻,就分出两伙儿人,向山的两侧行去,很快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外。留在山下的这一伙儿鬼子,狡猾的没有立刻上山,他们在等待另两伙儿人上去后再行动。 铁山说:“这里视线不好,走,去左边,顺着山梁走,找到好的地势再休息。” 顺着山梁的左侧走,等于是与山下的一伙鬼子处在同一个方向,能随时监视到这一伙鬼子,也把另两伙鬼子甩在后面。三人来到一处稍高的山头儿,看到这里视线开阔,便于撤退,便躺下来休息。 小齐取下背着的包,伸展开四肢,说道:“总算是能躺下歇会儿,狗日的,来的都是鬼子,他们追的够紧的。” 王排长接道:“是啊,没看到警察,也没看到他们带着的小炮,看来咱们能在这里多挺一会儿。” 铁山说:“但愿吧,最好能挺到天黑。”说着取出怀表,皱起眉头说:“还没到一点。” 小鬼子行动的相当迅速,他们很快就出现在三人后边的山梁上,他们上来后,不知在搞什么鬼,好一会儿才有两个鬼子顺着山梁,谨慎的向着三人的山头儿上行来。 第122章 奔逃在山梁 第122章 奔逃在山梁 这两个小鬼子行动的相当谨慎,他们一个人向前时,另一个人就会伏下身子掩护,以免遇到伏击时,不至于两人都被干掉。 铁山看着两个鬼子的运行轨迹,吩咐说:“老王、小齐,你俩打那个向前冲的,他到那个山梁低处你们就开枪,那个掩护的交给我。” 两个鬼子都很机警,向前那个冲几步就会蹲下身子,掩护同伙再向前冲。前面的鬼子到达山梁低处,准备去山石后隐蔽时,“砰砰”两声枪响,那个鬼子就僵硬的摇晃着栽倒在地。这时后面掩护的鬼子即将起身,听见枪响就准备开枪反击,“砰”铁山疾快对着他开了枪。这个鬼子中枪后抖动起来,身子也便更多暴露出来,铁山抓住机会又补了一枪,这个鬼子就不动了,半边身子也暴露在铁山视线了,说明他已被击毙。 后边山梁上的鬼子报复似的开了一阵子机枪,明白对铁山三人构不成威胁,也便不再开枪。“突突突”的机枪声,在山之间回荡了一番后,山头儿上重新陷入平静。那份平静好长时间没被打破,山梁那边的鬼子不知在研究什么,一直未见有行动。 从他们这里是看不到山梁那边鬼子集结处的,就不知道那边的小鬼子还在不在那个的山梁上?不过,三人所在的山头儿视线还好,小鬼子想从哪一边的山坡摸上来都难。但是长时间不见鬼子行动,三人就开始担心,王排长说:“他们不进攻,我怀疑他们是分兵下了山,还是想把咱们围住。连长,不能让他们围住,不然,天黑后咱们也不好跑。” 铁山明白这里的地势虽然好,还能让三人得到休息,但是想挺到天黑再撤,也不会是那么容易,况且小鬼子还有支援的兵力会来,他们的小炮也会向山上轰炸。于是说道:“是啊,不能再歇着了,咱们走。” 还不能下山,三人继续沿着山梁向前走,过去两个小山头儿,走在前面的小齐突然就躲向一块山石后,回头说:“连长,小鬼子在向山上爬,狗日的,好悬没被他们堵住。” 铁山问:“离山上还有多远?” 小齐答:“他们刚上山,还没到山半腰。” 铁山说:“快走,先不理他们,小鬼子向这边派了人,估计在山那边,他们也会派人。” 小齐说:“那也不能让他们顺利的上来。”说着找到一块石头抱起来向山下扔去,铁山和王排长也找石头向山下扔去,之后就传来“咕咚、咕咚”的石头儿滚动声。 山梁的另一侧没发现小鬼子,三人便顺着这一侧的山梁边走。过去一个稍高点儿的山头,这一侧的山下,也出现了五六个鬼子,他们也是刚到这里,才离开山底向山上爬。三人发现小鬼子,小鬼子也同时发现了铁山他们,并迅速的趴下躲起来。 王排长说:“他们躲的倒是快,妈的,再让他们尝尝挨砸的滋味。” 三人向山下扔了些石头儿便迅速离去,听着滚滚而下的石头儿声,小齐笑着说:“这一顿石头儿砸下去,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起身,估计能把他们甩开远一点儿。” 铁山的心情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仅高兴不起来,还因找不到甩开小鬼子的好办法,心思变的更加沉重。近些天来,那股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疲累,让铁山焦虑的心里更觉疲乏,还让他一度产生过:放下枪,三人就可以悄悄离去的想法。只是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定了,因为放下枪,就意味着放下所有的一切,自已也将不再能掌握自已的命运,那与要了他的命没什么两样。而此刻脚上及肩膀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心底里的那一丝不安又是强烈的涌上来,心情也便随之变的烦躁。 而那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上,太阳还是那么火辣辣的刺眼,就是不肯加快它那慵懒的脚步,也让铁山三人明显感觉到它的那份躁热。三人敞开了棉袄的领子,还是会有汗水自那长长的头发里涌出来,流到脸上、流进脖子里。 在山梁的低处,三人没再顺着山梁走,向下进入前面长长的山沟。幽深的山沟里,炙热的阳光被山遮挡,在山沟的右侧山边形成一片阴影,走进这片阴影下,三人才感觉到凉爽一些。只是这股凉爽仅仅维持了十几分钟,山沟向左转弯后,太阳的光照就又洒遍山沟里。随着山沟转弯,山沟也变宽,再走走,山沟的前方出现农田,三人不愿意听到的摩托车声,也在这时自山沟的前方传过来。 小齐骂道:“狗日的,他们有摩托车和电台,又跑到咱们前边去了。” 王排长叹道:“没办法,咱们比不过车,妈的,还得上山。” 三人向右侧的山上爬去,还没到山顶,小鬼子的摩托车就出现在了山沟农田里。开进来的摩托车有五辆,车上的小鬼子发现铁山三人,下了摩托车就架起小炮,准备开炮。 铁山说:“快走,他们是想开炮炸咱们。” 三人加快速度向山上爬,鬼子的炮弹却是比三人快的多,很快就鸣着凄厉的哨音飞过来,三人只好抱头趴在地上。 “轰、轰”两声巨大的爆炸在山顶上方响起,不知道小鬼子是没有计算好炮弹落点,还是特意往三人的前方轰炸,两发炮弹都落在三人上方的山顶上。 铁山急忙喊道:“向旁边跑。”起身斜向山顶跑去。 “乌——”鬼子的炮弹再次射来,三人再卧倒,这一次炮弹的落点离三人近了许多,一发炮弹就落在三人上方的五六米处,炮弹爆炸崩起的土石落在三人身上,打的人生疼。爆炸过后,三人再次转向山上跑,炮弹再飞来时,三人就跑到了山顶后。 过了山顶三人不敢停留,快速向山下行去,下到山半腰时三人才发现山沟的远处也有鬼子,他们正顺着山沟向这边赶来。这伙儿鬼子显然是从后边追过来的,他们看见铁山三人,立刻加快速度。虽然双方还没有进入射击范围,但是三人下到山下也需要时间,所以不能再下山了,还是得返回到山梁上去。 铁山说:“向前走,斜着上山,估计那边山沟里的鬼子听到炮声也可能上山,咱们得快点儿去山梁上。” 三人返回到山梁上时,山梁的后方也陆续上来鬼子,而山下田地里的鬼子,因被山坡遮挡,看不到他们是撤走、还是带着小炮也上山来。 王排长说:“看不到山下的鬼子,他们要是把小炮弄上山来,咱们就不能长时间阻击他们,在哪里都不能多停歇。” 三人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走,还没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而眼前想要得到充分的休息,最好是能利用山头儿上的天然优势,阻击一下小鬼子,以便为天黑后的行动赢取更多的体力和时间。可是今天,三人看到的小鬼子兵力要比以往多,他们也不再是被动的跟在后面,而是利用电台联系的优势,总是想把三人围住。 铁山说:“去前面的山梁高处休息,阻一阻他们再走,辛苦点儿,不管他们的小炮上不上山?咱们都不能让他们围住。” 到了山梁高处,看过山周围的地形,三人都有些失望,这里的地形单单阻击山梁上来的鬼子还行,要同时阻击山沟里的鬼子,就得分出一人去侧面的山坡突前处,那里要比山顶矮下去很多,等于是完全处在后边山梁的监视之下。 铁山失望的说道:“在这儿没法阻止山沟里的鬼子过去,先别休息了,走吧。” 王排长和小齐自然是听得出铁山话语里的无奈,他们俩人的心情也是相当的沉重,都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老兵了,哪能不清楚眼前的形势?他们俩也是像铁山一样,心里也都曾出现过悲观的想法,只是做为男人,谁都不会轻易的承认失败,都不想把那颓丧的情绪表露出来。看到铁山情绪低落,小齐说道:“连长,你不用发愁,咱们是挺累的,小鬼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是人多,还有摩托车、电台啥的,但是想把咱们围住,就得比咱们多走路,还不一定能围住咱们,让他们跟着呗。” 铁山明白自己的情绪太低落了,听了小齐的话,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笑容里还是带着几分忧虑。他说:“咱们不能好好休息,这次来的鬼子又难对付,我一直担心。。。。。。咱们再和鬼子交火儿,千万得小心。”铁山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一直都在,说不出是因为啥,就是那股不安的感觉,让他总是心神不宁的,情绪也便提不起来。 太阳慢悠悠的开始西斜了,光照也便不再是那么的炙热,风儿依然是不大不小的吹过山梁,似乎也带着懒懒的气息。 山梁又变的开阔,山梁的走向及山势也有了变化,三人又得下到山沟里,行走时就轻松不少。当视野变利时也能看到后面追着的鬼子,但是三人不停下,小鬼子也只能是追在后面。 走在山沟里要比山梁上轻松许多,但是三人行走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疲乏的双腿每迈出一步,酸胀和疼痛的感觉就会加重一分。到了山沟的尽头儿,再一次登上让人眼晕的山顶,三人便累的躺倒在地。三人把枪丢在一旁,摊开了四肢,剧烈的喘吸声像拉着的急促的风箱,好一会才缓过来。 小齐说道:“连长,别走了,在这儿多歇一会儿吧。” 铁山坐起身:“好吧,我去看看有没有躲避炮弹的地方。”他捶打了几下酸胀的小腿,站起来向山后走去。 第123章 小齐受伤 第123章 小齐受伤 十几分钟后,小鬼子到了山下,又是十几分钟过去,这些鬼子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害怕再出现伤亡,一直没有人上山来试探。原先追在山沟里的鬼子,这时出现在与三人同一道山梁的里侧,被趴在那一边的王排长发现。小齐那一边的山梁上及山梁后还不可能有小鬼子,除非他们能飞过去,或是还有骑着摩托车的鬼子接到了通知,迂回到三人的前面去堵截,但是那需要一段时间。 铁山决定在这儿多歇一会儿,而那些出现在山梁里侧的鬼子,他们吸取了教训,所处的位置又是低一些,越接近铁山三人,他们行进的也是越发谨慎缓慢。为防止这伙儿鬼子在小炮轰炸时,他们趁机接近铁山三人,铁山在这些鬼子进入射程之后就下令开了枪。 “砰砰砰”的枪声响起,立即就招来小鬼子“哒哒哒、砰砰砰”更加密集的反击。一时间,三人身前的山坡上冒起一股股的烟尘,头顶上也是“嗖嗖”的飞过子弹。三人见小鬼子只是原地打枪,也不着急还击,有鬼子起身向前运动时,立刻受到三人的狙杀。鬼子们的尝试受阻,再没有人敢轻易起身,枪弹却是更加密集的向着三人射来。 “乌——”炮弹的鸣叫声一响,铁山他们就退后向看好的山石下跑去,炮声刚一停歇,三人便又快速跑回山顶。冲在前面的小齐,“突突突”打出去一排机枪子弹,已运动到距离三人不足百米处的六七个鬼子,或是中枪倒地,或是趴伏在山石后。短暂的沉寂,侥幸未被击毙的鬼子开枪反击,听枪声仍然有三四处。 铁山对王排长俩人喊道:“不打了,去后面的山梁。”这几个鬼子距离三人太近了,后边还不知道有没有鬼子,另外小鬼子还会调整火炮的落点,还是向后撤更稳妥一些。看到王排长和小齐跑远,铁山对着一个鬼子藏身处开了一枪,就退后向俩人追去。 铁山还没追上王排长俩人,身后就又传来炮弹划过天空时的鸣叫声,跟着就响起炮弹的爆炸声。三人先后来到后面山梁的高处,平复下急促的心跳,铁山说:“老王,点火吧,烤点儿黏豆包吃,豆包扛饿,下一顿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吃上。” 火儿点了起来,后边山梁上的炮弹爆炸声也停了下来,山梁上也一下子安静下来。那边山梁处幸存下来的小鬼子已是有了深刻的教训,好长时间也没看到他们出现在山顶。三人的黏豆包烤好了,才看见四个鬼子出现在山顶上,随后又上来一个背着狙击枪和一个背着电台的鬼子,他们向三人的方向看了看,就返回山顶那边去了。 王排长收回枪:“远了点儿,他妈的,要是能把那个电台兵干掉,把他们的电台打坏了,他们无法联系,咱们就能跑的顺利些。” 三人填饱肚子,小齐说:“吃饱了也有了点劲儿,连长,走吗?” 铁山回头看了一眼山梁的前方,又掏出怀表看了看:“才过五点,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不着急,他们要是把小炮弄上来咱们就走。” 已快落下山去的夕阳,光照已是柔和了许多,只在山头儿上和一些较高的山梁上,还留恋着它的绚丽光芒。可是十几分钟过去了,那边的山顶上一直没见有鬼子出现,又是十多分钟过去,山顶那边还是静悄悄的,小鬼子好像是从山顶上撤走了。 小齐说:“小鬼子在等啥?他们不应该撤走啊?哦,他们大概也在吃饭吧?” 王排长说:“他们不可能撤走,就是吃饭也该吃完了,我怀疑他们是在等待,还是想把咱们围住。” 铁山点点头:“他们不会撤走的,估计正在那边观察咱们呢。小鬼子跟在咱们后面吃了那么多的亏,一定很想把咱们围住,走,先向前走走,找机会转变方向。” 三人依旧顺着山梁走去,山梁再次变宽成为高大的山头儿,三人就不再向山上去,转向左侧走下缓长的山坡。进入山沟,走不多远,小鬼子也出现在三人刚刚走过的下山处。 小齐骂道:“狗日的,他们汇合在一起了,人还不少呢,哎,连长,你看他们走的不快,一点儿也不像着急。” 铁山说:“他们能和其它的鬼子联系,前面很可能有鬼子在堵截。”说着停下脚步:“现在离天黑还得有一个小时,走,到山上再说。” 三人上了左侧的山,刚登上山梁顶,走在前面的王排长就喊了一嗓子:“快趴下。”就向前趴在一块山石后,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砰砰砰”的一阵枪声,自三人右侧的山梁上传来,“噗噗噗”的子弹击打在三人附近的山石、枯草地上。 铁山爬到一处石坎下,一点点探出头儿去,看到前边鬼子的开枪处距此也就一百米,心中暗道了一声:“万幸。”铁山想,三人若是还走在山沟里,现在怕是已被压制住不能动弹,后果也将很难想像,不由的身上就出了一层冷汗。这样想着,他又向前爬了爬,就看到这一侧的山坡下,山沟远处是一片田地,近处被山坡遮挡,想必鬼子的摩托车就停在山下。他回头向山梁的后方看去,发现后边一处山梁稍高一些,应该更易于防守,只是向后撤的这一段山梁虽然有起伏,但是都处在前方鬼子的枪口下。 王排长和小齐看到前方的鬼子都是躲在山石后打枪,也没有开枪还击,但是都明白眼前的形势,不约而同的看向铁山。 得尽快做出决定,铁山又爬回到山梁的这一边,见追在后面的鬼子已下到对面山坡的半山腰,是去往三人后方的山梁。他发现这一边山梁有一段较高,更容易防守,便向俩人喊道:“小齐,你和我去后边,老王,你在这儿盯一会儿再走。” 王排长明白必须尽快赶去后方的山梁高处,在那里才能更好的阻击两边的鬼子,便转回身,不时的对着前方的鬼子开上一枪,让他们不敢轻易起身。 铁山和小齐下了山梁就贴着山梁向后跑去,正行进在对面山坡上的鬼子,发现了铁山俩人,明白他们距那个山梁高处要远一些,不可能早于铁山俩人到达山梁上。开枪越远,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停下来架起小炮,其他的人则是加快了脚步。 铁山俩人看到鬼子摆弄起小炮,不自觉的就放慢脚步,铁山说:“去山梁后边。”说着慢慢的接近山梁顶,爬到山梁上。他犹豫着:该不该招呼王排长撤回来?小鬼子的炮弹就飞了过来,“轰轰”两颗炮弹落在山梁高处靠近俩人的这一边,目的显然是在阻止铁山俩人接近山梁的高处。 小齐爬到铁山身边:“连长,我冲过去?” 铁山拦住他:“别冒险,你在这儿掩护老王回来,我从下边绕过去。”他爬到山梁边的低洼处,猫腰向下跑了十几步,再转向山梁高处跑去。 小鬼子的炮弹响了十几声后就停了下来,铁山听到不再有爆炸声,紧跑几步登上山梁高处,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发现小鬼子还没到前方山梁上,距山梁顶还有四五十米,才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就跃向一块山石后,趴下便伸出枪,瞄准。 可是就在铁山将要扣下扳机,身后传来“砰、砰”的枪声,是小齐在掩护王排长后撤。铁山勾下扳机时,被他瞄准的鬼子狙击手就机敏的躲向山石后,他从瞄准镜里,看到那个鬼子中枪之处是肩膀,还不会严重。铁山再想开枪时,那个鬼子枪手已是躲在山石后,而紧随着,一阵猛烈的枪弹向着铁山射过来。 铁山把头埋在山石后,密集的子弹在他身前、头部上方击打出串串火星儿,土石和草屑落在他长长的头发上、裸露着一处处棉花的棉衣上。他不敢再抬头开枪,一点点的向旁边挪移,“轰”,一颗手雷在他身前的山石外爆炸,弹片飞起的哨音凄厉刺耳,让他停住身子不敢再移动。 “突突突,”铁山身后侧响起了机枪声,压制住对面鬼子的射击,他才敢抬头观察对面,见鬼子都躲起来,就从身后的包里摸出一颗手雷,奋力的向着鬼子扔去。 爆炸声后,山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随之便又被枪声打破——枪声是从后边传来的。铁山转身对王排长挥了下手,但是没去后边,而是向山梁边爬去,他现在最担心对面山坡处的那些鬼子,,若是他们这个时候再开炮,三人可是没有地方躲避。 山坡处的鬼子似乎在商量着是不是开炮,铁山对着一个鬼子开了一枪,却没见他倒下,显然是距离远。铁山失望的收回枪,起身弯腰向后跑去。只是还没跑出几步,他就留意到山坡处的鬼子还是行动起来,有人在拿起炮弹。铁山顿了下脚步,脑子里迅速想到小鬼子的炮弹不应该落在他和老王这一边,因为这边距离鬼子更近,这个念头儿一闪出来就又向前跑去,并大喊:“小齐、小齐,快回来,小鬼子要开炮。” 他的话音落下,小鬼子的炮弹也鸣叫着飞来,铁山只能是躲在山石下趴下来,心里祈祷着炮弹可千万别落在三人身上。 “轰、轰,”两颗炮弹果然是落在山梁靠后的地方,一颗炮弹距铁山也就五六米,炸起的土石有一块就落在铁山的肩膀伤口附近,让他感觉非常的疼痛。炮弹声一消失,铁山就跑向前喊道:“小齐,快去。。。。。。”他看见小齐正拔出腿上的弹片,他的手上已是血糊糊的。 “乌——,”又有炮弹飞来,俩人抱在一起趴下身子,爆炸过后,铁山晃动着有些昏沉的头,起身去搀小齐:“能走吗?去前边再包扎。” 小齐的双手都在颤抖,他在铁山的搀扶下强撑起身子,脸上露出极为痛苦之色,他歉然的看向铁山:“连长,我。。。。。。” “别说了,快去后边。”铁山弓下身子,背起小齐就向前跑去。来到靠前的一处山石下,放下小齐就去解他身上的大衣,见大衣的里子已所剩无几,就撕下大衣的后襟,在小齐的腿伤处用力的缠了好几层。 小鬼子的炮弹还在俩人的不远处爆炸着,腾起的硝烟也还在一股股的升起。王排长也爬了过来,他轻轻拍了下小齐的肩膀,送去关切的眼神,想安慰小齐却是没能说出来,他默默的解下小齐身上的包,取出一个水壶递给小齐,然后把包背在自已身上。 小齐接过水壶:“王大哥,连长,我拖累。。。。。。” 王排长截断小齐:“别说没用的,咱们是兄弟,你别发愁,天快黑了,咱们能闯出去。”他看得出小齐的伤势一定是非常的严重,也从小齐那时常扭曲的脸上,看得出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排长心情沉重的看向刚刚响起的炮弹爆炸处,那爆炸腾起的硝烟,正好遮住了天边那一抹血红血红的晚霞。。。。。。 第124章 小齐就义 第124章 小齐就义 当天空不再响起炮弹的鸣叫,铁山与王排长分别跑去山梁后和山梁前。铁山跑到小齐的受伤处,拖起小齐丢下的机枪向前爬去。他看到小鬼子依然是非常的谨慎,只派出两个人相互掩护着前来,铁山把机枪放在一旁,摘下狙击枪瞄向冲在前面的鬼子,稳下心就迅速勾动板击。见鬼子中枪倒地,铁山就向右侧爬去,他已看清楚,越向右,干掉那个掩护的鬼子希望越大,同时还能避开鬼子的射击。 那个掩护的鬼子已对铁山的开枪处射来子弹,山梁的更远处也有机枪子弹“突突突”的射过来,十分的密集。铁山估计能看到那个掩护的鬼子了,就停下慢慢伸出枪,瞄准那个鬼子露出的半个头部果断开枪。之后就缩回头趴在地上,仔细辨听一会儿枪声,没听出枪声是从近处发出来的,估计那个掩护的鬼子已被击毙,铁山重又爬回到机枪处。 远处山梁上的鬼子开了一阵子枪,也便慢慢停下来,王排长那边的情形也差不多,枪声已是变的稀落。 而此刻暮色也渐渐的将要笼罩住山梁的四周,远天的那一抹血红的晚霞已褪去了它那绚丽的色彩,仅残留着一丝黑红的光,遗存在西边的山梁一隅。昏暗的暮色下,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看着悠远而又苍茫,给人以说不出的沉重之感。 枪声停下来,铁山的心情反而越发的沉重,他希望小鬼子的攻击别停下来,哪怕再打个十几、二十分钟,天色就也该黑下来,到那时三人才可以趁机撤走。见鬼子没再派人前来,铁山就拖着机枪爬去山梁边,上来时虽说是匆匆看了一眼,他还是想再确定一下撤退的路线。哪曾想到了山梁边,就看到两个鬼子也在向他预想的撤退方向迂回,他们的目标显然是半山坡的那几块裸露的山石处。那几块裸露的山石比山坡其它处稍高一些,铁山想过撤退时从那里迂回到对面的山上去,以避开山下鬼子的摩托车。 铁山心里骂了一句,伸出机枪就对着那两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打出去几发子弹。此时山下比山梁上黑暗了许多,也看不出击没击中那两个鬼子,铁山拿过狙击枪,瞄准一个看得见的鬼子又补了一枪。听到又有炮弹的鸣叫声传来,铁山提起机枪弯腰向后跑去。 “轰轰”的爆炸声又在山梁上响起,铁山顶着炮声跑回到小齐身边,把机枪递给王排长:“去下边那个石坎后躲一躲。”他把两支长枪挂在脖子上,蹲下身子去背小齐。 小齐伸手去推铁山:“连长,你和王大哥。。。。。。” 铁山打断小齐:“别担心,咱们能跑出去,快点儿。”他在王排长的帮助下,把小齐背到下方的石坎后。 小鬼子的炮弹不算是密集,但是一颗一颗的落在山梁上,有几颗还落在三人刚刚待过之处,让铁山他们感到后怕。一颗炮弹爆炸溅起的火星引燃了枯草,小小的火苗被风一吹就大了起来,很快就变成火焰向四周漫延,那越烧面积越大的火焰,映照得山梁顶红通通的,反而趁得山梁的四周越发的昏暗。 铁山起身看了看山梁的两边,因黑暗加上烟雾已看不到更远处,便说:“趁着火没烧过来,咱们走。” 小齐还想推开铁山,王排长已把他扶了起来,并说:“别争了,咱们不会丢下你。” 山梁上燃烧的火光吸引了鬼子,加上天色已昏暗,铁山三人就没有被两边的鬼子发现。这时小鬼子的炮弹也停了下来,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冲到山梁上,也便很快就能发现三人是向着这边撤退。 铁山背着小齐没去那个裸露着山石的山坡高处,他要提防那个未被他发现的迂回过去的鬼子,铁山不能确定他死没死,就多走了一段路,绕过那处山坡。 王排长替下呼呼直喘粗气的铁山,小鬼子也在这时到了后边的山梁上,火光中,铁山看到山梁的前后都出现了鬼子,急忙喊道:“快趴下。”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他不能保证鬼子发现不了他们。 小齐从王排长的身上滚下来,他说:“连长,王大哥,你们俩背着我,咱们仨谁都跑不了。趁着没被鬼子发现,你俩把我藏起来,”他抬手指着山坡上方的一块山石:“把我藏在那儿就行,你们俩就能快点儿跑出去。” 铁山与王排长俩人相互看去,俩人都明白这是眼前没有办法的办法,铁山抓住小齐的手:“小齐,你答应我,别做傻事,我俩甩开鬼子就回来。”他怕小齐也像李老兵一样,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言语上的叮嘱。 小齐说:“连长,我知道你总是关照我,王大哥,咱们。。。。。。哎,不说了,鬼子快过来了,连长,把机枪给我留下,再给我留几颗手雷。你们快走,我能爬上去。” 三人都明白时间紧迫,铁山和王排长合力把小齐弄到山石后,王排长把身上的大衣解下来盖在小齐身上,又把褡裢里的油果子掏出来,塞进小齐那个背包里。 小齐抓住王排长的手:“王大哥,我吃不了那么多,给我留些子弹就行。” 王排长怕再争执下去:“好吧,我再拿些子弹。”他从包里抓出两把子弹,揣进自己的褡裢里,之后拍了下小齐的手:“你老实等着,我和连长把鬼子引走。” 由于很容易就能确定铁山三人撤退的方向,小鬼子很快就下了山梁,已能看得到他们晃动的身影,铁山与王排长不再耽搁,俩人弯下腰向前跑去。估计距离差不多了,俩人踢动石头弄出很大的响声,以吸引鬼子的注意。有鬼子发现铁山俩人模糊的影子,立刻就对着俩人开了枪,也立刻就遭到俩人的回击,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子弹向他们俩人射来。 俩人见目的达到,退到后面的低洼处起身向后跑,遇到有利的地势,又回身开上两枪,以吸引鬼子向俩人的方向追过来。铁山他们俩边打边退,后面的鬼子也是边打边向前推进,然而他们的枪声却是稀落了许多,大概是在利用天色掩盖行踪,以便能快些接近铁山俩人。但是铁山俩人还想把鬼子引的更远一些再撤,可是让他们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齐的藏身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机枪声。 那一阵机枪声急促而突兀,铁山和王排长听到枪声,判断出那是小齐开枪了,俩人停下脚步,心也跟着下沉,。铁山两手一紧,枪托重重砸在地上;王排长也是两手握紧,眉头儿紧紧皱在一起。俩人都明白开枪的后果,却是无力改变,良久,俩人都是深深叹了口气,只是叹出的这一口气,抒发不了俩人郁结的情绪。 小齐在提出把他藏起来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他心中明白自己的伤势,王排长给他留下大衣和油果子时,他也没去争执,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铁山俩人离开后,他倒出包里的子弹和手雷,给机枪和长枪都压满子弹,又拔出怀里的短枪,查看过后放在手边。听到铁山、王排长已在打枪吸引鬼子,他见鬼子距离自己还远,就拿出一根已经干瘪了的油果子,咬了一口嚼起来。小鬼子到了近处,小齐便端起机枪扫射起来,不必再想着节省子弹,他把扳机勾到了底。 “突突突”的机枪声,也吸引来分散开的鬼子更加密集的回击,一颗子弹击打在他的枪管上,跳弹划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传来。肩膀上也中了一枪,他感觉伤疼更甚,忍痛打完机枪里的子弹,就推开机枪,颤抖着抓过长枪,对着冒出枪火处一枪枪勾动板击。 小鬼子的枪声更加密集,打的他身前身后冒出闪闪的火星,纷飞的土屑石块已落的他满身都是。狗日的小鬼子,他们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了吗?连长和王大哥跑远了吗?哦——,头上可能又中枪了,小齐感觉头上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还有肩膀上,他觉得那颗子弹好像是打进了肉里,让他疼的出现玄晕。丢下没有了子弹的长枪,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抓起短枪,瞄向最近的枪火处还击。。。。。。 他感觉身上又中枪了,满身都出现疼痛,头上流出的血水粘糊糊的遮住眼睛,抬起左手想去擦一擦,却是没能抬起手,只好把头儿垂在手臂上去蹭。好一会他才艰难的抬起头,血糊糊的脸色已是极为苍白。。。。。。他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脑袋已出现玄晕,只是被疼痛刺激还没昏死过去。他心里明白自已的时间不多了,歪过头儿望向铁山和王排长俩人撤退的方向,那眼神里有着对生的留恋,也闪过那么一丝解脱,在嘴里咕哝道:“连长,王大哥,再见了。” 他已经听到了鬼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艰难的伸出手臂抓过手雷。。。。。。 看到小齐藏身处那两道巨大的手雷爆炸声,铁山与王排长就明白小齐已是凶多吉少,极大的可能是追随着刘德友、李老兵俩人而去。那一刹那儿,铁山才想起来,为何这几天自己的心里总是不安?不能不说,铁山的心里对小齐是有着特殊偏爱的,他对待小齐,就像当初的张连长栽培他一样,尽力在帮助小齐。只是随着义勇军的失利,两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氛围,但是两人之间兄长和小弟般的情义更浓了,现在小齐突然就没了,等于是削了他的臂膀一样。。。。。。先是刘德友,再是李老兵,现在是小齐,这一个个兄弟的死去,让铁山感觉心痛、也十分的迷茫,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王排长突然把铁山拽趴下,自已端起机枪就对着远处晃动的身影开了枪,“突突突”的枪声也让铁山清醒过来。因为小齐开枪后,并没有吸引去全部的鬼子,依然有一部分鬼子向着俩人追过来,他和王排长还要边打边退。 铁山用力晃了晃头儿,努力的让自已更清醒一些,立刻想到再打下去俩人也走不了,后背上就又有冷汗冒出来。他急忙去拍还在开枪的王排长肩膀,做了个撤的手势,俩人就爬向一旁,离开一段距离再起身猫着腰向前跑去。 第125章 幸亏是轻伤 第125章 幸亏是轻伤 天色越发的昏黑,已有许多的星星出现在天幕上,山沟里二三十米外的灌木,看着也像是蹲伏着的人影。身后鬼子的枪声还在响着,不过减少了很多,且大多是对怀疑之处开的枪。 俩人跑到对面的山坡下,王排长停下说:“上山太慢了,去山沟里吧?” 山沟外显然是有鬼子的摩托车,上山太慢而且也累,铁山点了下头儿,俩人就贴着山边转向山沟里去。 铁山俩人不再开枪,小鬼子也就失去了目标,他们打了一阵子枪不见还击,也便停下不再开枪。不过这一次小鬼子没有放弃,他们分析出铁山俩人不会去往山沟外,就分出一些人去了山上,还有一些鬼子向山沟里追来。铁山俩人急走了一会儿,坐下休息时,没过多长时间就隐约听到了鬼子追来的脚步声。 俩人的心情不好,休息时也没有开口说话,听到脚步声,俩人就不约而同的站起身,继续向沟里行去。小鬼子可能是听到了俩人的脚步声,“砰砰砰”的射来几发子弹,就听王排长“哼”了一声,蹲下身子骂道:“他妈的,打在我胳膊上了。” 铁山急忙问:“我看看,严重吗?” 王排长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还好,可能就擦了一下,幸亏是左手,还能打枪。” 看到王排长的手臂还能活动,铁山已经提起来的心才算是放松不少。后面的鬼子打了几枪不见还击,也没有再开枪,他们显然只是有些怀疑,在开枪试探,不过,他们的脚步声依然是向着俩人而来。 铁山提起机枪,把狙击枪递给王排长:“他们是在试探,快走,离他们远点儿再包扎。” 俩人放轻了脚步,快速向前行去,山沟变窄,俩人转向山坡去往山上。在半山坡处歇息,铁山脱下棉袄,动手去解肩膀上缠着的布条。王排长凑近去看铁山的肩膀,见伤处已干固结痂,也没客气就让铁山把拆下的布条绑扎在自己的手臂上。 坐在这里已能看得到后边山梁上还在燃烧着的山火儿,此时那里的着火点儿更多,火势也比先前更大。远远看去,那已经过了火儿的黑糊糊的山梁顶,在时大时小的火焰晖映下,忽而露出它那峥嵘的面容,忽而又半隐半现于黑暗中。此时天色已是黑得看不见那里升腾起的浓烟,只是从那浓烟之后时不时露出来的星星,才能看出那里有浓烟在不停的升起。空气中,那股草木燃烧过后的焦糊味,也随着风儿飘过来。 看那不快不慢的山火儿走向,就知道风儿不是很大,可是风儿虽然不大,山火儿却是逐渐的在向四周漫延。想到山火儿也会漫延到小齐的藏身处,俩人的心里就出现绞痛,那闪闪的火焰也映现在俩人的瞳仁里。但是俩人什么都不能做——即便想做也做不到,那感觉就像四周有无穷的压力在挤压着他们,让俩人觉得喘气都艰难。 “呼——,”王排长吐出一口长气,似乎吐出这口长气后,自己的心里就能舒畅一些。他扭头看向铁山,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没能说出来。 铁山坐在那儿看着远处的火光,脸上又闪现出茫然之色。他心里清楚小齐是为了掩护他和王排长才开的枪,心中的愧疚加上庞大的压力,绞的他脑子里混乱的很。他与小齐之间过往的一幕幕就又闪现出来,那一幕幕的情节都是“嗖嗖”的快速闪过,想要抓住某一件事情仔细的想一想,又抓不住,也集中不起精神来。他感觉自己就像面对那边山上升腾起的浓烟,看不清、摸不着,最后随风飘散。 只是那不紧不慢的夜风不停的吹过,让铁山慢慢降下温度的身体感到了凉意,他才从茫然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想到鬼子还在后面追击,他说:“不知道小鬼子是顺着山沟追过去,还是撤回去了?唉,老王,我现在脑袋里乱哄哄的,说不好咱俩该向哪边走? 小齐的离去对铁山的触动大,对王排长的触动同样不小,他现在的心里也像铁山一样感觉到无力,心底里还有一丝绝望的情绪涌上来。自当初五个人留下来,虽然那时候只是想多弄些钱财,但是几个人都是互相帮扶着,而且人多心情也是好的。刘德友身亡后,四个人在面对鬼子和警察时,也还可以从容应对,即便是处于被动时,他们也有信心可以扭转过来。当李老兵死后,就剩下他们三个人时,他的心里也曾出现过极度的失落,但是做为男人,他的毅志还在、斗志还没有失去。只是现在,他的信心也已开始动摇。。。。。。面对铁山的问话,他同样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决定?便说道:“连长,我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好?咱俩还能做啥?小齐他。。。。。。唉!他倒是省心啦。” 听到王排长的感叹,铁山又沉默下来,他无话去接。 那些追击的小鬼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除了那边还在燃烧着的山火儿,山中又恢复了它那原有的宁静。 初春的夜晚,天气还是相当冷的,不紧不慢的夜风不停的吹过,时间一长就让人感觉到寒冷。铁山站起身:“走吧,翻过山去再说。” 翻过山梁,俩人就看到相对着山火另一边的远远的山下,有一簇篝火儿,那里显然是有鬼子或是警察。俩人下山后便又上了对面的山梁,发现山梁这一边的远处也有篝火儿,让他们本就凝重的心情又是沉重一分。 俩人躺倒在山梁上,身体上的疲惫,加上精神上的受挫,使得俩人极为的憔悴,躺在地上就不想再起来。只是俩人谁都没有感觉到困,任凭冰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在这山梁上,风儿也自然要大一些,很快就把俩人身上刚刚积攒的一点儿热量吹走。 宁静的夜,不紧不慢的风儿也是静悄悄的吹过,山梁上除了宁静还是宁静,时间也仿佛静止一般,让人感到压抑。 “老王,后悔了吗?”铁山突然问道,不等王排长回答,他又自语着说道:“我现在是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把你们几个扯进来,唉,我现在说后悔还有啥用?小齐也走了,就剩下咱们俩。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又在埋怨自已,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结果会是现在这样。”说完去揪自己长长的头发。 王排长静默了片刻,声音低沉的接道:“连长,说实话,跟随你留下来后,我是有过后悔,但不是因为跟随你留下来,我知道他们三个也没有怪罪过你。我是后悔咱们曾经是军人,看看咱俩现在这个样子,像个胡子似的被人撵着跑,他妈的,怨谁呀?掌权的将军们都跑去关里了。。。。。。咱们。。。。。。唉!说那些还有啥用?也许,这就是咱们哥几个的命运吧?”话语里带着极度的颓丧。 俩人又陷入沉默,躺在地上茫然仰望着寂静的夜空;而那夜空上已然是星光闪闪,繁星们都在争先恐后的眨动着它们醒来后的慧眼。那一颗颗慧眼灵动而深邃,聚精会神的俯看着,似乎想要看清楚俩人所在的这一方天地。而那由一颗颗慧眼组成的宽宽的银河,依然是那么清澈,遥遥的延伸向远天;一颗流星自它的身旁飞过,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冷风加上寒气早已让俩人的身子冰凉,铁山坐起身说:“起来吧,再不走就该冻僵了。小鬼子前后都安排了人,就向前走吧,小心点儿总有机会吧。” 俩人下山后顺着山沟向前走去,看那边的山火儿,就知道那山火儿面积又扩大了不少,隔着山梁就能看到那边的天空一大片森白的光。过去半里多,山沟开始转弯,依照白天留意过的模糊记忆,过去这个转弯,再向前走大概就是山沟外。果然,俩人走出山沟转弯,就看到前方的远处同样有着一堆篝火儿。 俩人已非常疲惫,没有体力再去山沟口向外突围,就转向前面上山。可是这一侧的山坡坡陡难行,俩人上到山顶又是累的气喘吁吁。王排长坐下后问道:“连长,你看看几点啦?咱俩得找个地方睡觉。” 铁山掏出怀表,看过之后说:“啊,十点了,是得找个地方好好歇歇啦。”他本想趁着夜色跑远一点儿,不然到了明天,俩人的体力跟不上,想跑路都难。只是小鬼子在沟口外都布置了人,俩人再想像以前那样找机会突围出去,难度怕是更大,一旦被鬼子发现,他们也再没有力气跑路。 俩人歇了一会儿再次起身,下到山半坡上,远远的又看到一簇暗淡的火光,便知道这边的山沟外,小鬼子也布置了人手。俩人分开走向山下,突然一条黑影自侧面的山石下窜出,铁山条件反射般的端起机枪,想想又放下了。他转身来到山石前,看到山石下那个动物趴过的窝儿,就摆手招呼王排长过去。 山石下的窝儿小了点儿,也就一米多宽,向里也不深,两个人曲着身子才能躺进去。 俩人急于得到休息,就决定不再向前走。就近找来些短小的灌木枝,收集来足够的蒿草,把灌木枝插在地上及石缝里,中间塞了些蒿草挡一挡从窝儿上方吹来的风儿。再弄些枯草盖在身上,两人便躺下身去。 夜渐深,身子开始发凉,铁山感觉吹过的风似乎大了,带来森冷的寒气。他想集中精神好好的想一想,该如何摆脱鬼子?还有摆脱鬼子后,俩人该做如何打算?可是脑子里一直是昏沉沉的,没有一个清晰完整的思路,偶然闪过一个念头儿,也是很快就被自己推翻了。 困意还不时的袭来,铁山很想闭上眼睛,不管不顾的睡过去,但是心底里有一丝信念在支撑着他,还有一个声音在说:“咱是男人,遇事不能退缩。”他想起来,爸爸就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王排长突然坐了起来,脸上满是汗水,显然是被噩梦惊醒了,他说:“真是个怪梦,啊,几点了?连长,你睡一会儿吧。” 第126章 山火 第126章 山火 睡梦中,铁山被王排长叫醒,立刻就闻到浓烈的刺鼻烟味,爬起来顺着王排长面对着的方向看去,就见山坡上方火光漫天,熊熊燃烧的山火已经过了山梁,正随着风儿向山梁这一边漫延。看那山火漫延的趋势,很快就能到达俩人这里。 铁山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就又转身看向山下,心想,四点了,马上就该天亮,得尽快离开这里。可是想要避开山火冲出去,最好的路径是斜着去往山下,再顺着山沟去往沟外。然而这个时候去往山沟外,无疑是撞向鬼子的枪口,便又回头看向四周,忽然喊道:“老王,快,把附近的草弄干净。”说完去拔地上的草 王排长一下子明白了铁山的意思,弯下身子边拔边说道:“这哪儿拔的干净?”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妈的,真是越急越想不起来。”说完从兜里摸出火柴,点燃地上的草。看到附近的枯枝败草燃烧干净,俩人长出了口气。 感觉到肚子饿了,王排长又取出几个黏豆包,借着火儿烤了起来。等漫延过来的大片山火儿烧过来时,俩人低头躲避着飞舞的烟灰,龃嚼着黏豆包。 看着向四周漫延的山火儿,铁山叹道:“没有人来救火儿,这一片的山都得被烧光,唉,造孽呀。”他咬了一口黏豆包,憔悴的脸色被火光辉映的更加憔悴。 王排长接道:“这儿的树木少,要是在我家那边,谁敢离火儿这么近?那火势不一定会烧几天呢?” 听王排长提到家,铁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王,我想等甩开鬼子,咱俩也分开把?” 王排长马上回头:“连长,你咋想分开?你。。。。。。你想好了吗?” 铁山道:“就剩下咱们俩,还想啥啊?太累了,等这次甩开鬼子,你就带着钱回家。” 王排长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说道:“是啊,咱们这些天就没轻松过,太累了。连长,你去哪儿?回老家、还是去奉天?” 铁山苦笑道:“我还没有想好,回老家还是回奉天?说实话,去哪儿我都害怕。” 俩人又沉默下来,附近一些未能燃尽的木枝冒出的黑烟,在俩人的身边燎绕而过,翻滚着飞向高空。空气中,那股干燥的焦糊味浓烈刺鼻,呛的俩人不时的咳嗽几声。此时天空已露出微微的晨曦,夜幕不再是那么的黑暗,那在漫延着的山火也便显得暗淡了几分,看着也就不再是那么的凶猛,可它依然是借助着晨风快速的向前推进。 铁山说:“刚着过火,小鬼子可能不会来,今天不走啦,你睡吧。” 天亮后,火势已漫延至对面的山上,却还是不见有村民来救火儿,也是,在这个时候,没有哪里的村民敢于组织人前来救火?入眼所见的山上山下已是焦黑一片,一些残存着余火的地方,还有一股股或浓或淡的青烟冒出,袅袅的随风散去。太阳从漫延的山火之后升起来了,烟火暗淡时,它的光芒就从浓烟间穿透过来,斑驳的影子倾洒在这一边焦黑的山坡上。 铁山想:这么大的山火儿,小鬼子应该不会再向山上派人。 但是铁山不可能知道,小鬼子已经向山上派了人,只是这一片的山火还在燃烧,向这边派的人少,俩人没有看到。昨天晚上,接到干掉一个刁匪的信息,那个新来的鬼子少佐就喜笑颜开,虽然说又付出了伤亡十余人的代价,但却是他这几天接到的最好的消息,让他看到剿灭剩余两个匪徒的希望。他认为剩余的那两个刁匪也跑不了多远,一定还在这一片山中,立刻命令银生带着警察,还有新增援来的警备人员,迅速封锁四周的山口,严防那两个余下的刁匪从这一片山中窜出去。少佐又露出狞笑,只要把那两个刁匪围困在这一片山中,凭借着他们皇军人数上绝对的优势,相信很快就能奸灭那两个残余的刁匪。 山火渐渐的远去,滚滚的浓烟也随着远去,虽然还有些地方冒着烟,但是已明显小了下来,也少了许多。空气中的草木焦糊味依然是浓烈,一些阴暗处还氤氲着淡淡的潮气,平时常见的鸟鹊们也是不见了踪影,早已逃往他方避祸去了。 太阳升起到中天,又从中天移到西天,直到落下山去,小鬼子一直没有在附近的山头儿上出现。也许小鬼子来过了,俩人没有看到,反正到了天黑,俩人算是平安的渡过了这一个白天。那山火也消失了,不知道是自已熄灭了,还是烧去了更远的地方? 俩人啃着凉窝头儿,就着咸菜填饱肚子,王排长晃着水壶说:“得补些水啦。” 铁山点了下头,说道:“不知道他们哪个方向防守的人多,咱俩多歇一会儿,半夜再走。” 临近半夜,俩人下山走向山沟外,远远的就看到那一簇篝火还在,说明这里有人把守着。俩人贴着山边接近山沟口,停下来观察篝火的两侧,发现这个沟口很宽,受火光的影响,看不清沟口的对面,更看不出沟口的人埋伏在哪里。 王排长指着沟口边的山坡:“我估计他们是躲在沟边的山坡上,埋伏在那里,能监视到沟外的两侧。” 铁山点点头:“走,上山看看,这么大的山,他们不可能到处都埋伏着人。” 俩人登上山顶,慢圆形的山顶既宽又长,走了好几分钟才来到山顶的另一边,也才看到这一边的山下也有一簇暗淡的篝火儿。转向山顶边去看,见看得到的山坡坡度不大,更远之处自然是看不清楚,俩人相互看了一眼,交换过眼神就向着山下慢慢行去。 这一处的山上也被山火烧过,脚踩下去也便听不到枯枝杂草的折断声,让俩人心定不少,但是俩人还是走的缓慢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来。越向下,山坡的坡度也开始变陡,俩人行动起来就更加小心缓慢。 突然从下方传来说话声:“不行,我得起来活动活动,太他妈冷了。” 铁山俩人急忙趴下身子,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你是没有口福,哎,要不要来一口,保证让你身子热乎乎的。” 先前那个声音又响起:“算了,我享受不了,还是起来走走吧。” 铁山本想再听一听他们说啥,却是没再听到有声音传来,就看向王排长,王排长也看向他,俩人都明白不能再耽搁,比着手势交换了一下,就向着一侧挪去。估计差不多时俩人又向山下移动,快下到山脚边,俩人又不得不停下,因为有脚步声传过来,大概是那个起来走动的警察走过来。 那个警察从俩人的前方走出去不远,就转身向回走,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俩人也就没敢起身。看那个警察又转了回来,铁山估算了一下,当这个家伙儿再转回去时,俩人能不能悄悄溜过去?结论却是不敢保证不被发现。王排长也是看出来了,拔出刀子对铁山挥了一下,铁山点头表示明白,便轻轻放下机枪。 那个警察走过俩人身前后,俩人悄悄运动过去,在他又转回来时,铁山突然跳起从他的身后扑过去,一手去捂那个家伙儿的嘴,一手去夺枪。王排长也是飞快的起身,握刀的手在那个警察的心口处连捅了两下。 见怀里的警察不再挣扎,铁山把他和枪轻轻放在地上,收去他身上的子弹,回去提起机枪就跟在王排长的后面向前跑去。 穿过一片不宽的田地,地边是一条车辙路,车辙路的另一边就是一条小河。俩人跑过去趴在河边喝饱了水,又匆匆的给水壶灌满水,就沿河寻找过河处。河水不深,俩人找到几块石头,就在水浅处轮换着垫在脚下走过河。离开河边,俩人来到田地间的一道水沟,估计水沟是由山水冲出来的,便顺着水沟走去。正走着,后面的山边传来一声枪响,不知是那个遇刺的家伙儿被发现了,还是他又缓过来开的枪,俩人却是加快了脚步。 时间不长,那条车辙路的远处就响起摩托车声,接着就出现摩托车的灯光,再过片刻,一辆卡车也亮着雪亮的大灯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 俩人停下脚步看向卡车的方向,王排长说道:“是卡车,他们又增援来人,他妈的!” 铁山说:“小鬼子真是铆足了力量,他们。。。。。。唉!走吧。” 顺着水沟进入山沟,走上一条人行小道,俩人的脚步才算是轻松一些。寂静的夜色下,行进中的俩人都是沉默着,没有了小齐的调剂,俩人之间的话语就少了许多,气氛也在无形中变的沉闷。铁山尽可能的不去想小齐,可这个时候就总会想到小齐,也便更加体会到小齐对自己的重要,心情也便提升不起来。王排长的心情也是差不了多少,那沉闷的氛围也就越不容易被打破,俩人之间也便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 好在起起伏伏的小道一直都在,让俩人节省了不少的体力。前方传来若有若无的雄鸡啼鸣声,缥缈又遥远的带着山中的回音,那悠长的尾音听着就显得特别的空灵。 半小时后,俩人顺着小道登上一道山梁,山梁下,雄鸡的啼鸣声就多了起来,像是比赛似的,一声还未停下,另一声又响了起来。 听鸡鸣声,山下不远处就是村子,还可能是个不小的村子,而天色,也即将亮起。 俩人坐下来,铁山掏出怀表:“不能下山了,还有半个多点儿天就亮了。”他想,下山过去这个村子,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进到对面的山里去,小鬼子有车,谁知道啥时候开过来?便说:“不走了,小鬼子又调来汽车,运兵快,被他们发现了,再想甩开他们可不容易。” 像是在印证铁山的话,他的话音刚落山下就传来摩托车声,只是在这儿看不见车灯,也就不知道开过来几辆。 王排长骂道:“他妈的,这些王八蛋来的倒是快。哎,他们有摩托车,又来了汽车,咱们比不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铁山当然听得出王排长话语里的无奈,可是又能说啥呢?他也很无奈,却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宽解王排长、同时也是在宽解自己? 天上的星星却是一颗颗淡去,天色也便出现一丝银光,附近山头的轮廓也是渐渐显露出来。俩人还是得起身,铁山说:“走吧,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第127章 尝试突围 第127章 尝试突围 躺在柔软的干草上,晒着暖暖的阳光,铁山很想就这么舒服的躺下去,不再起来了。只是几声啾啾的鸟鸣后,他还是懒懒的坐起身,抹了一下流到嘴边的口水,透过山枣枝向着上方的山顶看去。山顶上依然是静悄悄的,一直没有鬼子出现,远一些的山头儿上也一直没出现过鬼子,看得见的山沟中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搜索的身影。但是铁山心里清楚,小鬼子是能判断出俩人跑来这个方向的,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山上派人,应该是在谋划着什么? 铁山重又躺下去,想要仔细的想一想鬼子会谋划什么?俩人今晚该向哪个方向走?却是始终没能想出小鬼子还会如何做,脑子里也形不成清晰明确的思路,也便不能确定向哪一个方向走更好?心中重重的叹气,就只能是走着看了。 午后,铁山被王排长叫醒:“连长,醒醒,小鬼子来了。” 铁山爬起来顺着王排长的手指看去,见到从俩人过来时的山梁上下来七八个人,有鬼子也有警察,其中还有一个村民装束的人,走在众人的前面。他们下了山梁向着俩人的方向走来,铁山把机枪抱到身前,就听王排长说:“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发现咱们。” 铁山接过狙击枪,寻找那个村民装束的人,从那个村民战战兢兢的神态上,看得出他应该是个地道的村民。那些跟在后面的鬼子、警察,看他们的表情也不像是准备马上开战的样子。铁山把狙击枪推给王排长:“是不像发现咱们,先等等,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那些鬼子、警察下到山坡平缓处,并没有向俩人这边的山坡上来,而是转向山沟下走去,他们在山沟里走出去二三百米,那个村民就停下来,伸手向前指了指,那些个鬼子、警察就端起枪,分散开向前围去。 王排长侧过头说:“那边可能是有山洞,那个村民是带路的。” 再看那些鬼子、警察,他们小心翼翼的包围向一片山石,到了近前,其中一个警察弯腰下去后,很快就返了上来。他们停顿了一会儿,又转向俩人这一边的山坡走来,上山去向山梁后,显然,那边的山中也可能有洞穴。 除了这一伙儿鬼子、警察出现外,再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山,整个白天就在平静中过去了。当天色暗下来,俩人填饱肚子,铁山说:“小鬼子又追过来,他们今天晚上一定戒备的更严,我拿不定主意了,你看,咱俩今天走?还是不走?” 王排长说:“我想过啦,小鬼子能够追过来,是因为咱俩干掉了那个警察,我想咱俩今天再试试?不和他们接触,实在不行就撤回来。” 铁山:“好吧,趁着天没黑透,去山上看看,昨天是走晚啦。” 俩人收拾好就起身来到上方的山梁上,昏暗的天色下,近一些的山上已开始变的模糊,山下及远处已是乌蒙蒙的黑暗下来。俩人没有下山,贴着山梁直接来到前方的山头儿上,看山下,在山下的右侧,闪动着一些暗淡的光,那是从村子的房屋中透出来的。俩人下了山头儿,走向左侧一个更矮小的山包,到山包上就看到了山下的篝火儿。在那处篝火儿的右侧,也就是俩人前方的山坡下也闪现着大片的红光,估计那里也有燃烧着的篝火儿。 王排长骂道:“他妈的,小鬼子在沟口外也弄了火堆。” “这儿离村子近,走,去那边山上看看。”铁山手指向前方说。 俩人下山,又上山来到山高处,还未来到山坡边,前面就出现了红光,不用看也能知道山下有篝火儿。俩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铁山说道:“我说他们白天咋没派人上山来搜?原来他们也在休息,晚上加派了人手。” 王排长赞同道:“是啊,他们也要休息睡觉,唉,他妈的,连长,不能被他们围在这儿。” 铁山没有马上回答,他向前趴伏到山边看向山下,发现山下的篝火儿不只一处,除了俩人前方山下的这一处,它的左侧更远处,也有一堆稍暗些的篝火儿,只是在这黑夜里,看不出两个火堆之间的距离。他对爬到身边的王排长说:“咱俩想要悄悄过去,只能从两个火堆中间走,估计小鬼子也能想到,看他们这架势,其他地方也差不多。” 王排长接道:“这么大片的山,他们埋伏的人不会多,就是没法知道他们在哪里安排的人少?他妈的,冲出去倒是容易。。。。。。”他那没拿枪的左手砸在地上,立刻疼的哼了一声。 铁山知道这么大的山,小鬼子设的埋伏,每一处也就安排两三个人,肯定是有他的薄弱处,只不过俩人不知道罢了。是的,冲出去倒是容易,可是之后就还有可能被鬼子追上,俩人的腿是跑不过鬼子的车子的,就又会陷入到疲惫的逃亡中。不过,王排长的话也给了他提示,于是说道:“走,回山火儿那边,看看那边好不好出去。” 王排长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觉得去那边碰碰运气也好。俩人便原路退回到来时的那个山沟,找到那条小道,沿小路去往山沟外。远远的就能看得到前方沟口外的篝火儿,俩人慢慢的接近沟口、凭着记忆找到水沟,决定顺着水沟向外,试试能不能爬出去。俩人向前爬出去二十米左右就停下了,发现水沟在接近篝火儿处时,距离篝火儿也就几米远。俩人趴在水沟里看向两边,见两边都有篝火照出的闪闪红光,忽明忽暗的,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四周围只有森然般的静谧。 俩人不敢再冒险向外爬,便退了回来,就近上了侧面的山坡。远远的离开山沟口,山下篝火儿之间的距离就远了不少,俩人停下来,准备观察一会儿再下山。俩人都明白,篝火儿间的距离远了,不证明鬼子的戒备就松懈。 只是山下一直都是那么的平静,只在那闪闪的篝火儿处,不时的会跳出一两个火星儿,鬼火儿般的飞舞了一瞬,就悄然消失了。天上那一弯窄窄的月牙,比星星明亮不了多少,衬得这地上的篝火儿更加明亮,也使得篝火儿之间看着漆黑如墨。 看不出哪里有异常,俩人一点点试探着向山下移动,缓慢得像蜗牛在爬。待到看得到山下时,也看到了山边两个走动的身影,铁山俩人就势仰躺在山坡上,手里的枪立刻指向那两个身影。那两个身影没发现铁山俩人,他们走的很慢,像是在散步,从铁山俩人前面的山下过去,没到篝火儿处就停了下来,稍后又慢悠悠的走回来,原来是在巡逻。果然,时间不长,那两个身影又慢慢悠悠晃了回来。 铁山俩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奈的慢慢后撤,爬回到山上。再一次的受阻,俩人的心情糟的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躺在地上茫然望着夜空。 茫茫的夜空依然是清澈,繁星们也依然在眨动着他们的慧眼,像是在府看着俩人,只是它们的慧眼看得清俩人所处的困境吗? 良久,铁山看了眼怀表,说道:“想要悄悄的过去不容易,又到半夜了,老王,你说,咱俩是现在闯过去,还是再等一等?” 沉默了一会儿,王排长才答道:“闯过去是容易,可是。。。。。。唉,要不,再等一天?”他不想再被鬼子追着跑,那样实在是太累了。他也知道小鬼子在没发现俩人踪迹的情况下,不会轻易撤走,但也幻想着小鬼子出现松懈,俩人可以悄无声息的突围出去。 铁山也有这样的想法,他想,俩人一天没有出现,小鬼子也会有怀疑,就不一定能确定俩人还被包围在这一片山中。还有,小鬼子明天会怎样行动?是加强搜索、继续围住这一片山?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行动?他不能给出准确的判断,心里有疑问,就不敢轻易下决定。听了王排长的回答,说道:“再等等也好,但愿明天能有机会。”话语里没有了以往的自信。 王排长明白铁山也和自己一样情绪低落,他看了眼铁山,暗暗叹了口气。 俩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回到来时的小道上。后半夜,天气还是很冷的,俩人又没有剧烈的运动,夜里的风儿吹在身上就感觉凉飕飕的。铁山说道:“去那个山洞吧?看看能不能在那儿休息?” 俩人抄近路翻过山梁,找到那个村民指认的洞口,进去后才看出石洞是向下倾斜,洞也不深,凹凸不平的躺不了人。铁山说:“在这儿避会儿风吧,等天亮再去那处山坡。” 俩人靠着石头坐下,不能入睡,气氛就又变的沉闷。王排长掏出烟和火柴,摸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两口,就掐灭了放回烟盒里。 铁山以为王排长怕熏到自己:“想抽就抽吧。” 王排长道:“就剩下几根了,得省着点抽了。” 黑暗中,俩人又沉默下来。最近这些天,铁山就怕像这样安静下来,因为只要一安静下来,脑子里就会出现严冰和儿子、女儿,爸爸妈妈、哥哥妹妹,等等亲人的影子,他们像走马灯似的不停出现。当然了,这些出现的亲人带给他的感觉,更多的是甜蜜幸福,给他以精神上的寄托,可同时,也促使他的情绪出现焦虑烦躁。他就努力的不去想,可是做不到,情绪也便好不起来,小齐又身亡,让他的内心就更加焦虑烦躁。 王排长的心情也相似,尤其是这两天,失去了小齐,俩人的心境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之后俩人间就经常出现沉闷,话也越来越少。王排长看出来,他和铁山都在尽力避免俩人出现尴尬般的沉默,只是不可避免的,俩人还是会陷入沉默中。就像现在,俩人就那么默默的坐着,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都在静默中盼望着时间能够走快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山打破沉默:“趁着能点火,烤几个豆包吃吧——我去弄些树枝。”说着起身去往洞外。 洞外,天空中的繁星减少了许多,微微晨曦中,天色在向着黎明靠近;风儿,似乎比夜里大了一些,吹在脸上就能体会得到。铁山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到洞前一块山石上,任凭清冷的风儿吹在脸上,感觉昏沉的脑袋清醒不少。 回到洞里点燃火儿,把早已经化冻了的黏豆包串在木棍上,伸到火儿上烘烤。。。。。。就着咸菜,吃着烤好的黏豆包,洞外的天色也就一点点的发亮。 第128章 鬼子又调来狼狗 第128章 鬼子又调来狼狗 位于山坡上方的这个休息处是个小凹坎,坎下能躺下两三个人,凹坎的周围还生长着几颗山枣树和一些矮小的荆棘,很是隐蔽,不引人注目,视线也好,能够看得很远。俩人又弄了些蒿草,塞到山枣枝和荆棘的根部,挡一挡上方吹过的风,就躺下轮换睡觉,又折腾了大半个夜晚,俩人早已是累了。 晨风中,天空飘浮着的一些零碎的云朵,不急不缓的随风飘移,不断变换着它们轻薄的身姿。附近那些矮小的山枣枝和荆棘,在晨风中,轻轻摇晃着它们光秃秃的、僵硬的枝条。几只早起的山雀,鸣叫着飞来想要逗留,未及落下又惊慌的飞去。 太阳升起来了,虽然不时的就有轻薄的云朵挡一挡它的光芒,它的温暖还是毫不吝啬的传了过来。俩人躺在凹坎里,身上又盖着草,也就不再感觉寒冷。 太阳在慢慢的升高,零碎的云朵虽说是多了一些,时不时的挡住阳光,气温依然是在升高。山中也一直都很平静,没有出现鬼子或是警察,俩人都希望这份平静能够持续到天黑。可即使是到天黑,俩人也只能是睡半天的觉,有小齐在时,三个人还能分摊开时间多睡一会儿。可惜,小齐已逝,不能再陪伴俩人。 小鬼子没有进山来打扰铁山俩人,可是天空中零碎的云朵却是越聚越多,慢慢的就形成了厚厚的云层,低低的贴着山头儿飘过。快到中午时,太阳就被连成一片的云层挡住,而且风也大了起来,吹过草木时也响起了哨音。太阳的光照被挡住,气温也便降了下来,气温一降下来,那吹过来的冷风也就夹带着丝丝寒气,让人感觉到阴冷。 赶上铁山执哨,他望着像是伸手就能触摸到的云层,心情更觉沉重,脸色也像那云层一样的低沉阴冷。他想:还是别招呼老王了,若是下雨?俩人再去那个小山洞避一避也不迟。 云层越发的密集,天色也越发的阴沉,一阵带着凄厉哨音的风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儿就“劈哩啪啦”的落下来。雨点儿不是那么密集,却是很大、很急促,不等铁山去叫,王排长就被打在脸上的雨点儿弄醒了。 俩人急忙起身,铁山背上包、提起机枪就跑,想想又返回来抱起一些干草,王排长也是回去抱了些干草,急忙向山下跑。只是俩人到了山坡下,那急促的雨滴也一下子消失了,它来的急促,去的也是突然,俩人的棉衣也仅是湿了外面的一层。但是还不能返回山坡上去,不知道这雨儿还能不能再下? 王排长嘴里咕哝了一句:“妈的,这雨儿也折腾咱们!” 进入小山洞,把草铺在石地上,王排长说:“连长,你去里面,将就着眯一会儿吧。” 铁山进到里面,把机枪斜靠在石壁上,坐下后身子靠在石壁和机枪上,动了动让自己舒服一些,就闭上了眼睛。 也就是刚刚睡着,便被王排长叫醒:“连长,天晴了,还是回山坡去睡吧,这儿太潮了。” 俩人又收集起草返回到山坡上,铺好草再躺下,铁山看过怀表说道:“三点儿多了,哎,这一折腾两个点儿就过去了啦。” 实在是太困了,经过了这一番折腾,铁山依然是很快就睡着了,并打起了呼噜。 铁山不知道,一个多点儿后,太阳快要从俩人上方的山上落下时,王排长看到远远的一个山头儿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他借助枪的瞄准镜,确定是有几个人在那边的山上,只是太远,看不出是鬼子还是警察。王排长立刻转头看向附近,没发现看得见的山上有人,心中疑问:那些人应该是鬼子,他们这个时候上山想干什么? 王排长估量,那个山头儿大概是在俩人昨晚去过的山附近,小鬼子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去山上搜索?他心里打起了鼓,也便不时的去看四周,四周却是一直都很平静。太阳落到山的那边后,阴暗下来的山沟里也就越发的宁静,静的就像是没有了生机,只在一些较高的山梁及山头儿上,还残留着夕阳晚照的金光。 那一抹夕阳的余光消失后,山沟里也就昏暗下来,不过那份宁静被打破了:在小山洞那边的山梁上,先是一个、俩个,几分钟后又上来六个鬼子。看到那些个鬼子出现,王排长重重叹了口气,可随后就出声骂道:“他妈的。”急忙抓起枪,眼睛贴近瞄准镜,放下枪时脸色已是极为的难看。 他推醒铁山,手指着小山洞那边:“连长,小鬼子来了,他们又弄来一条狼狗。” 铁山听说来了狼狗,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抓过狙击枪去看,很快就放下枪,眉头紧紧皱起:“怪不得今天这么消停,原来他们是在等待狼狗,他妈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山上,晃了晃头儿尽力让自已平静下来:“小鬼子找到那个山洞,很快就能过来,现在走就被发现了,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争去把那条狼狗干掉。唉,咱俩今晚得要苦战了。”说完心里竟毫无来由的升起一丝恐惧,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鬼子们到了那个小山洞处,那条狼狗就不停吠叫着,稍后一个鬼子牵着它钻进洞去。出来后,小鬼子们说了些话,就跟随着狼狗向俩人这边走来。 俩人等待着小鬼子们走上山坡,只是这些鬼子并没有都向山沟这边来,其中的三个鬼子直接从那里上了俩人这边的山坡。看那三个上了山坡的鬼子,他们的目的是要先到达山梁上去,以防备山沟里的鬼子受到攻击。 没法再打伏击了,俩人只得起身,小鬼子发现了铁山俩人,立刻就“砰砰”开了两枪,距离尚远,他们显然是在给上了山坡的鬼子传递消息。 离开凹坎,俩人直接奔向山梁的高处,在那里,只要再坚持半个点儿,天色就会完全黑下来。俩人知道,前面山下的鬼子,他们听到枪声后,会不会派人上山支援不得而知,但是一定会加强戒备。 登上山梁顶,王排长说:“我去盯着那三个鬼子。”便过去趴伏到三个鬼子过来的那一侧。 山梁的高处只是比两侧稍高一些,面积不大,到处是裸露的山石,倒是利于俩人隐蔽下身子、相互支援。铁山在山石后趴下身子,架好机枪,见山下的五个鬼子到了山坡边并没有上山,那条看着有些模糊的狼狗,也被鬼子拽着趴伏在地上。 王排长那边的山梁上,那三个鬼子上来后,很快就沿山梁向铁山俩人这边冲来,距离近了却是立刻慢下来,行动也变的异常谨慎。王排长本想把三个鬼子放近了再开枪,发现他们向前运动时,总是有两个人停下来,那一个向前冲的也是跑几步就趴下去,掩护另一个人再向前冲。一眼扫过山梁上的地形,王排长马上明白,自己若是开枪,只能击毙一个鬼子,让他们靠的太近,那两个鬼子就会躲起来,到那时将给俩人撤退造成威胁。想到此,立刻把枪瞄准那个前冲的鬼子,迅即开了枪。 “砰”的一声,那个前冲的鬼子倒地,“砰砰”,那两个掩护的鬼子也立刻开枪还击。王排长缩回头儿,挪到山石的另一边,看着开枪的那两个鬼子隐蔽的好,就没有开枪。一个鬼子没听到还击,试探着想要再向前冲,被王排长开枪打了个趔趄,便也就势躲回到山石后。那个剩下的鬼子开枪反击,打了几枪不见还击,也便停了下来,却是不敢再起身。 西山上的那抹暗淡的晚霞消失后,附近的山头儿也是乌朦朦的暗下来,山下的鬼子看着也成了乌朦朦的影子。他们知道向上冲就会成为靶子,一直老实的待在山下,没有行动。铁山看到,从村子那边的山梁上,先后出现了七八个身影,他们是听到枪声,从那边的村子里赶过来的,这时已看不清他们是鬼子、还是警察?那些身影停留片刻,就顺着山梁向上走,想要绕到铁山俩人这边的山梁上来。 铁山看了一眼他们行动的路线,估计他们绕过来怎么也要五六分钟,那时天色也该黑下来,就想提前下山。他爬到王排长身边问:“鬼子躲在哪儿?” 王排长手指向一处山石:“还有一个没受伤的躲在那里。” 铁山见那个鬼子躲着的地方是在山梁里侧,说道:“打一枪,让他不敢起身,咱俩得马上走,那边山梁上也有鬼子过来。” 王排长对着那个鬼子藏身处开了一枪,立即遭到那个鬼子的还击,王排长又对着他回了一枪,之后就迅速的退后,追上铁山向后面的山下撤去。 铁山俩人下到山底,来到对面的山坡下,看了看就向山坡上爬去。回头看,那七八个绕过来的鬼子也是过了山梁,在那边就下了山,他们的身影看着已有些模糊。俩人快到达山顶上时,背后的山梁上就传来狼狗的狂吠,同时,在这边山沟的右侧,隐约有摩托车声传来。到了山顶,就看得到摩托车的灯光,夜幕下,那雪亮的光束照射出去很远,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俩人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向宽阔山顶的左侧,顺着越来越低的地势下山,再转向山沟左侧走去。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漆黑如墨的山沟里,看着极为的幽森。没有路,沟里又是山枣枝和矮小带刺的荆棘众多,很是难行,俩人的行进速度也便快不起来。山底慢慢的抬高,山沟到了尽头儿,山枣枝、荆棘少了,上坡却依然是难行。 俩人躺倒在山坡上,呼呼喘着粗气。等到喘息平稳,铁山从背后的包里摸出水壶,拧开盖洇了下干渴的嗓子,递给王排长:“老王,来口水。” 王排长起身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还给铁山,说道:“小鬼子又弄来狼狗,他妈的,咱俩今晚甭想歇着了,唉!”说着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特别的低沉。 铁山接过水壶:“是啊,那个狼狗威胁太大,今晚,他们很可能一直跟在后面?” 俩人沉默下来,静静的看着夜空。夜空却是和昨天有了一些明显的不同,它不再是那么的清澈,零零散散的薄云,让星星们的慧眼昏沉了几分,更没有了昨日的深邃。而铁山与王排长俩人的心情,相较于昨天又沉重了几分。 第129章 悸动的夜 第129章 悸动的夜 “汪汪”,山坡下突然传来两声狗叫,铁山俩人抓枪就坐了起来,看山下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那两声狗叫后也再没有声音响起。俩人起身向山坡上攀爬,上到山梁顶,看到这一边山下照射着的摩托车灯光,俩人只得沿着山梁走向车灯照射的方向。 逶迤向下的山梁渐渐变宽,摩托车的灯光也看不见了,俩人才离开山梁走向山下。身后又传来两声狗叫,说明跟踪追来的鬼子也到了山梁上,之后就又没了声息。夜色下,山中也便重又归于沉寂,只剩下踩在脚下的枯草折断声,伴随着俩人偊偊前行。 夜空中那些零星的薄云,静静的飘浮在夜幕上,透过薄云闪烁的星光也不是那么的明亮,缺少了往日的奕奕神采。山沟里也就显得越发的昏黑,加之只有稍稍急促的夜风,静静的在枯枝败草间流动,山沟里也便呈现出特殊的宁静,宁静的犹如鬼域。 前行中,铁山和王排长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俩人的心里都是非常清楚:今夜,等待俩人的,怕是更加艰难的逃亡。能不能逃得出去?哪里是鬼子的薄弱处?与鬼子交火儿时千万别再受伤,等等、等等,俩人的心里不再像有小齐时那样的自信,好像一切都变的茫然,心情也便越发的沉重。 登上前面的山顶,向前走走,就看到了右侧山下的亮光,再向前走一走,左侧山下也出现了一片红光。铁山与王排长相互看了一眼,就向火光的中间方向走去。在山顶边,俩人坐下休息片刻,商量了几句就起身向山下移动。 山坡不是很陡,俩人行动的依然很是小心,由于后面有追兵,俩人还不敢放慢速度。接近山坡下,俩人就看到了山坡下巡逻的两个身影,他们正从一侧的火光处走过来。两个巡逻的身影走过去,铁山俩人便迅速移动到山下,待两个巡逻的走回来,铁山与王排长就跳起身各自扑向一个目标。短暂的搏斗过后,两个巡逻的身影倒在地上,俩人顾不得搜集子弹,拿起枪就向前跑去,因为山顶上已响起了狗的叫声。 跑过前方的山坡地,再向前是稍显平坦的田地,田地的一侧,黑黝黝的好像是出现了一片房屋。俩人便拐向房屋的外侧,尚未跑离村边,后面的山坡边就响起了一声枪声。这时,村子里的狗已吠叫起来,枪响过后,狗吠声更是密集起来。 村外的田地高低起伏,俩人来到高处,回头就看到了在俩人下山处晃动着火把,稍后就看到了摩托车的灯光,摩托车的发动机声也跟着传了过来。 穿过这片起伏的田地,摩托车的灯光也从村子边照射过来,他们显然是从村子的那一边绕过来的。铁山俩人借助摩托车的灯光,看到距离前面的山不远,但是想要快速进到前面的山上去,还有一段距离,且不知道鬼子的摩托车会不会开到俩人的前面来? 铁山俩人尽可能的行进在低处,快速向着前方的山靠近。小鬼子的摩托车也有两辆向着俩人这边开来,其中的一辆边开边不时的停下来,用车灯向四周扫射。 铁山俩人毕竟快不过摩托车,那辆开在前边的摩托车在俩人接近山坡前,就从俩人的前方开了过去,后一辆摩托车却是在俩人的不远处停下来,车灯又向周围扫射 不能再等待了,带着狼狗的鬼子很快就能追过来。看到前一辆车子开远,铁山与王排长对了一下眼神,向前运动到洼地边,王排长就瞄准后一辆摩托车的车灯开了枪。 “砰”,随着摩托车灯的熄灭,车上的机枪也向俩人的方向射来。俩人不敢开枪还击,向一旁爬了几米,就起身向看好的一处阴影下跑去。刚到阴影下,前一辆摩托车也掉过了头,雪亮的车灯光也照射过来。等到摩托车开近一些,王排长瞄准那辆摩托车开枪时,铁山也对着后面的枪火处射出去一溜机枪子弹。 随着俩人的枪响,前一辆摩托车的车灯虽然没被打灭,灯光却是照去了天上,后面摩托车处喷吐的枪火儿立刻就哑了。俩人趁着鬼子枪火儿的停顿,疾快向山坡边跑去,到了山坡边,前一辆摩托车的灯光才又照射过来。 铁山俩人趴在山坡边,等到鬼子的车灯扫射过来,看到前方十几米处的阴影,知道那里是沟坎,在车灯扫过两人的瞬间,两人就对着摩托车的车灯开枪,摩托车的灯光应声而熄。俩人没有立刻起身,因为后面那辆鬼子摩托车处的机枪又响了,俩人只能是托着枪爬向侧面。 “啾啾”的子弹从两人身上飞过,催命般的逼迫着俩人更快的向前爬,好在十几米的距离不长,很快就到达沟坎下。沟却不深,俩人只能是弯着向前跑,以躲避上方不时射来的子弹。到达山沟尽头,俩人看到周围地势,还得硬着头皮向山上坡上方攀爬,这时候也只能是祈求鬼子射来的子弹不要打在他们的身上。 而失去了目标的鬼子,在胡乱的开了一阵子枪后,不再盲目开枪,算是给铁山俩人制造了摆脱的机会。到达山顶,俩人的脸上已是布满汗水,背后的棉袄也已被汗水濡湿,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喘息平稳。 又有摩托车开到了山下,相信随后就有鬼子追上山来,俩人喝了口水就起身走向山后。山后的远处看不见是怎样的地形,俩人顺着逐渐升高的山势走出一段后,就斜向山的侧面走去。这一侧的山坡好不好走?通向哪里?俩人不清楚,只能凭着感觉向前走。 漆黑的夜,凝重的山,前方是没有路的路,俩人行走在没有路的山中,心情也随着山势起起伏伏。下到山底,又再走到山上,俩人机械般的向前迈动着疲乏的脚步。那被俩人踩断的枯枝发出的脆响,听着也就显得十分突兀,似乎还带着诡异的瘆人的余音。 “累了吧?在这儿歇一会儿。”铁山说道。 俩人躺倒在山坡上,伸展开疲乏的四肢,眼睛望着夜空,良久,王排长说道:“真想不走啦,就在这儿和小鬼子拼命,然后找他们哥仨去。”声音极为的低沉,说完吐出一口长气。 铁山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的脑子里也曾经闪过这样的念头儿,心里还为出现这样的念头而悸动过,现在,他的心里又出现悸动,只是他很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俩人陷入沉默中,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夜空。夜空上,一弯窄窄的月牙不知道啥时候出现了,它正透过一片薄云,洒下它那昏沉的光。那片薄云飘过月牙,也便消失在俩人的视线里,直到它又遮住一颗星星,才看出是它、而不是星星和月牙在移动。 “老王,你甘心吗?”铁山问道,不等王排长回答,铁山停顿片刻骂道:“他妈的,我是真不甘心!” 又过了片刻,王排长才接道:“说实话,哪能甘心啊?可是,唉。。。。。。” 俩人又都沉默下来,只是这一次没有沉默多久,俩人就听到了脚步声和那条狼狗的闷哼声。俩人只得起身,继续向山坡上攀爬,到山顶,俩人没说话就找好地形趴了下去。 铁山和王排长心里都清楚,不把那条狼狗干掉,俩人今夜甭想甩开鬼子。铁山给机枪补满子弹,隐约中就感觉鬼子已离山顶不远。稍后,小鬼子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铁山仔细寻找,却是没能发现那条狼狗闪烁的眼光。他看了王排长一眼,见王排长也不像是没发现狼狗,就果断勾动扳机,对着那些晃动的人影打出去一排子弹。 “哒哒哒”的枪声停止后,才有鬼子反击的枪声传过来,铁山对王排长挥了下手,俩人便退后向着山下而去。下到山半腰时,山那边的枪声也停了下来,俩人不知道干没干掉那条狼狗,心情也便好不起来,路上就又变的沉闷。 不知不觉中,风速大了起来,掠过荆棘灌木时还带起了呼呼声,夜空上那些薄薄的云也很快就被风儿吹散。然而那星月散发出的光像是受了伤,没有得到痊愈一样,没精打采的跟随着俩人,默默的前行。 “连长,看这形势,咱俩今晚很难甩开鬼子。”休息时,王排长说道。 铁山答道:“是啊,小鬼子又调来这么多人——走着看吧。” 静默了一会儿,王排长忽然转变话题,问道:“连长,我早就想问你,当初义勇军失败,那个孙将军邀请你跟着他去关内,你咋想着留下来?” 铁山坐起身:“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觉得咱的家在这儿,我应该留下来,还有,当时我也是特别失望。。。。。。” 王排长也坐了起来:“我那时也是特别失望,看到咱们营长、我排里那么多的好兄弟都死了,就让人难以接受,唉——。”说完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王排长感慨道:“想到小齐他们仨,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哪能甘心啊!” 铁山叹气说道:“不甘心又能如何?看看咱们撤出奉天后,有哪一件事情舒心过?憋屈啊,咱们的国家太弱了,咱们军人就挺不起腰杆!” 俩人又沉默下来,雕塑一般的坐在那儿,面对着眼前茫茫的夜空。风儿从俩人的身后吹来,吹乱了俩人长长的头发,撩动着他们身上那破烂的棉衣上露出的污灰棉絮,随风摇曳。茫茫夜空下,俩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模糊的身影看去是那么的苍凉。 王排长打破沉默问道:“几点了?估计该到半夜了吧?” 铁山摸出怀表,侧着身子看过说道:“快一点了,走,就顺着山沟走吧。” 走走歇歇的,一直没再听到小鬼子跟上来,但是俩人都清楚,小鬼子肯定还跟在后面。天上的星星在一颗颗减少,夜幕也就一点点褪去,又一个白天将要到来。 第130章 击毙银生 第130章 击毙银生 铁山俩人躺倒在一个山梁上时,东边的山顶上也露出一线曙光,在慢慢驱散着昏沉的夜色。之后,那一线曙光就慢慢的扩大范围,曙色也便渐渐的漫延至大半个天空,随着天空一点点的变淡变蓝,天亮了。 视线看的更远,远处山沟里跟踪过来的鬼子,他们的身影也出现在俩人的视线里,那条狼狗也在。那些鬼子经过一整夜的追踪,身体也是疲累,半个小时才来到山下。 铁山俩人已看过了山梁后的地形,决定在这儿多歇一会儿再走,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那条狼狗干掉。这八九个来到山下的小鬼子,大概是商量过后,就分出四个鬼子去往两侧的山坡,准备从山梁上绕过来。因两侧的山梁要低于俩人的所在之处,俩人也没有急于撤退,准备在这儿打一下伏击,即使干不掉那条狼狗,消灭几个鬼子也好,起码能迟滞一下他们的速度。 上了山梁两侧的四个鬼子相当谨慎,尤其是铁山这一侧的两个鬼子,这一面突起的山石较少,两个鬼子行进的也就更加缓慢。铁山已摘下背上的长枪,瞄向那个前面的鬼子,想要让他靠近些再开枪,王排长那边的枪却是先响了,这边那个向前移动的鬼子立刻就躲在了一块山石后。 王排长击倒冲在前面的鬼子,另一个鬼子立刻就向他射来子弹,他就挪到山石的另一侧,迅速伸出枪,瞄着那个鬼子露出来的大腿,“砰”的又开了一枪。枪响过后,那个鬼子的枪声就哑了火儿,随后就隐约传来那个鬼子痛苦的哼叫声。 铁山这边的两个鬼子倒是沉得住气,他们没向前来,也没有盲目的开枪,就老实的躲在山石后面。山下的那几个鬼子也很老实,躲在山下没有向上运动。铁山回头看到王排长问询的眼神,挥了下手让他再等等,便又回身瞄向那个在前的鬼子。 几分钟后,两个鬼子可能是认为铁山俩人撤退了,后面的那个鬼子试探着露出头儿,过一会儿才慢慢的向前运动。铁山把枪移向这个鬼子,瞄准后立即开枪,那个鬼子应声倒地后,铁山又把枪移向前面的那个鬼子。令铁山失望的是,这个鬼子依然是老实的躲在山石后,也没有开枪还击。 铁山心说:“便宜他了,”就轻轻的退后,招呼王排长向山梁后撤去。山梁的这一面是阳坡,荆棘灌木较少,俩人很快就来到山坡下,顺山沟向前走去。十几分钟后,前方隐约传来车子的轰鸣声,俩人便在山沟的转弯处,登上山坡上山。 在山梁上,回头看伏击的那个山梁,还没有出现鬼子的身影,有车子声音的方向,因被山阻隔,看不到车子停在哪里。而前方,依然是一个个连绵的山,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山头儿,仿佛没有了尽头儿一样,直通向遥远的天迹。 太阳自东山梁上升了起来,这茫茫的大山就沐浴在炫烂的金光里,也为这枯黄的山中增添了一丝亮丽的色彩。不过,铁山和王排长无心欣赏这恢宏的晨光,俩人躺在潮凉的地上,很想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以缓解疲乏的身体。可是此地不允许他们多做停留,俩人稍做休息,就又起身走向山下。 来到又一个山上,俩人在一背风处躺下来,铁山说:“你先睡吧。” 王排长想让铁山先睡,张张嘴却是说:“好吧,睡一会儿就叫我。”说完就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响起酣声。 先前还能抗住困意,王排长的呼噜声越打越响,铁山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像在打架,头儿就不时的垂下去,又一次次的摇晃着抬起来。太阳在升高,温度也跟着上升,铁山的困意就更浓,就不时的用手去戳自已的脸,不让自已睡过去。 远远的山沟里出现鬼子,铁山叫醒王排长:“小鬼子来了,到这儿得半个点儿,我还能睡一会儿。” 王排长看看山沟里的鬼子,又看看眨眼之间就睡着了铁山,使劲晃了晃头儿,让自已更加清醒一些。他挥了下受伤的左臂,感觉还是很疼,放下手臂去够机枪,给机枪补满子弹,就趴下身子看向越走越近的鬼子。 还未到山根下,那几个鬼子、还有四五个警察可能是发现了王排长俩人,他们在远处就停了下来。依然是老套路,只是这一次从两侧上山的,是身穿警服的四个警察。 王排长看着两侧高耸的山梁,不得不叫醒铁山:“连长,醒醒,咱们得走了。” 铁山愣怔了一瞬就清醒过来,眼睛一扫便看到了上了山坡的警察,说道:“是警察,他们又换了批人。”铁山清楚两侧的山梁高,不利于俩人伏击,抱起机枪跟在王排长的后面走向山后。 到山后,俩人顺着下面山沟的走向看去,见山沟是向右延伸过去,三四里左右的山沟外是个村屯,能够看得见村子的几座房屋。不能去山下了,俩人看向山的左侧,又同时看向山高处,铁山说:“别下山了。”说完把机枪扛在肩上,快速向山梁高处爬去。 王排长明白,俩人必须赶在那边的两个警察之前到达山梁高处,他追上铁山,取下身上的褡裢递给铁山:“我先上去。” 铁山清楚俩人得有一个人先上去,就接过褡裢背在肩上,随在王排长后面向山梁上爬去。 王排长快速爬上山梁,向前紧跑几步来到山梁这一边,就看到了将要到达山梁顶的两个警察,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瞄着一个警察开了枪。见警察中枪倒地,王排长就把枪口移向另一个警察,那个警察却是已躲在一旁的石坎下。 铁山赶到王排长身边,看到那个警察的藏身处,把褡裢还给王排长:“我从边上绕过去。”便退后从山坡的外侧去往山梁前面,估计已过了那个警察的藏身处,铁山便爬向山梁边,那个藏着的警察就暴露在他的视线内。铁山看见了那个警察,警察也发现了铁山,只是他的枪口是指向王排长那边的,想掉过枪口就晚了一步,铁山的枪先响了。这么近的距离,那个警察挣扎了一下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王排长从山梁高处下来,俩人沿山梁走了一会儿,下山进入另一条山沟。山沟拐向右侧,俩人又再上山,来到左侧的山梁上。这一番上山下山,俩人又是累的够呛,躺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铁山起身说:“老王,点火吧,烤点儿豆包,太饿了。” 黏豆包烤热了,那几个鬼子带着狼狗,也陆续出现在俩人下山时的那道山梁上,没看到那几个警察,估计是在运送那两个死去的警察尸体。俩人的山沟对面,向着山外村子方向的山梁上,也上来了鬼子。 俩人想要吃完再走,看到后面陆续上来的鬼子、还有警察扛着小炮,俩人急忙抓起枪,拿起黏豆包边吃边向山后走去。山后有一道支出去的矮小山梁,俩人就顺着山梁向前走,矮山梁再升高,俩人就从山梁左侧下了山,走进山沟里。 王排长吃完最后一个豆包,丢下手里的木棍儿,取出褡裢里的水壶,喝了一口后递给铁山,说道:“妈的,想睡一觉的时间都没了。” 铁山喝了口水,才艰难的咽下嘴里的豆包:“是啊,小鬼子追的这么紧。。。。。。”铁山很清楚眼前的现实,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脱困的办法,也就不知道该说啥好。 俩人便又沉默下来,静静的向前迈动着疲乏的双腿,好像每一步都迈的特别艰难。而这没有路的山沟里依然是难行,山枣枝等带刺的荆棘,早已把俩人的衣裤刮出一道道口子,俩人过去后,偶尔就会在他们身后摇晃着的荆棘尖刺上,飘动着一缕灰白的棉絮。 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自前方飞起,“呱呱”叫着飞向山的上方,铁山突然就想起奶奶曾经说过:“喜鹊叫,喜事到。”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俩人现在还能遇见什么喜事?不过,一想到奶奶,铁山心里就莫明的感觉到一阵心悸,心情也跟着出现烦躁。莫明的烦躁,让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长气,才又向前迈动脚步。 王排长回头看到铁山的脸色,想问又闭上了嘴,他感觉得到,铁山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才这么难看,便又扭头向前走去。 俩人机械般的向前走着,极度的疲乏让俩人行进的速度慢了许多,尽管俩人敞开了衣襟,身上还是有汗水淌下来。而那已经升高了的太阳,光照却是越来越足,像盛夏的骄阳一样跟随着俩人。 山沟出现转弯,俩人转过山脚就立刻停下脚步,前方六七十米处的警察也一下子停下脚步,双方短暂的愣神之后,铁山俩人已先窜回山脚后,那十来个警察也先后趴在地上,并有动作快的警察开了枪。 铁山在这些警察里看到了银生,还有警察后面的几个鬼子,他跑回山脚后就趴在一丛荆棘后,对王排长说:“你去后边掩护,我看见银生了。”铁山摘下身后的长枪,他相信这么近的距离,银生也会认出他来。可是银生很会隐蔽自己,铁山在警察的卧倒处扫视了一个来回,也没有发现银生。后面的鬼子向前跑来,有警察也起身试探着向前,铁山没有急于开枪,他要等待银生起身。 小鬼子快接近警察时,铁山才发现银生小心的起身,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如果不是小鬼子跟上来,银生可能还不会起身。避开前面的警察,铁山瞄准银生就果断的开枪,再想给他补上一枪时,银生已中枪倒地,那些前冲的警察和鬼子也都趴伏在地上,密集的子弹也跟着向铁山射来。铁山背上长枪,端起机枪向上方挪了下位置,就对着银生的倒地处,“哒哒哒”的射过去一排子弹,之后就退后返身跑去。 王排长已趴伏在后面的山坡上,俩人交替掩护着登上山梁,那些个警察还没有出现在山脚。俩人喘息平稳些,才有几个鬼子出现在山脚上方的山坡上。 “咋样,干掉那个银生了。”王排长问道。 铁山点点头:“应该是干掉他了。”说着长叹了口气:“哦,快半年了,今天才把银生干掉,值得吗?老刘、老李、小齐他们仨。。。。。。他们再也活不过来了!” 王排长坐起身:“连长,你还是在责怪自已,啥叫值不值得?要我说,这就是咱们哥几个的命运,躲不开的。哎,有警察从那边上山了,走吧。” 第131章 艰难的午后 第131章 艰难的午后 铁山俩人来到山梁边,看了看山下的地形就下了山,过去不太宽的沟底,又再上山来到对面的山梁。短暂的歇了一会儿,俩人又再下山,向着山沟深处走去。 俩人都已是相当的疲惫,可那阳光依然还是灼热,虽然此刻已过了中午,那股又疲又热的感觉更甚。遇到山高遮住阳光时,还感觉凉爽一些,只是走出去几十步、或是几步后,热热的阳光就又照在了俩人的身上。俩人的脸上,还有头发里,都是一道道白色的汗迹。 登上山沟尽头的山上,俩人躺在山后的背风处,王排长说:“连长,你先睡。” 铁山解下怀表递过去:“半小时后叫我。” 半小时后,十多个鬼子和警察就出现在山沟的转弯处,他们牵着狼狗,还有一个鬼子背着电台。那里距山下不远,他们几分钟就能来到山下,王排长也就没有招呼铁山,他想让铁山再多睡一会儿。 这一处的山上与山下距离很近,小鬼子和警察也是远远的就停在了山下,这次是分出六个警察,三人一伙儿的走向两侧的山坡。山梁的右侧要高于俩人的休息处,不利于伏击,王排长只得叫醒铁山,俩人便离开山梁下山。 太阳在慢慢的西斜,俩人登上一个稍高的山梁,铁山说:“在这儿多歇一会儿,你睡吧。哦,把火柴给我。” 铁山拣来些草棍木枝,点起火儿,串了两串粘豆包,放在火堆边的石头上。边烤边给机枪压满子弹,豆包也烤好了,铁山就着咸菜填饱肚子,便弄息了火儿。他把留给王排长的那一串豆包放在热热的石头上,就操起狙击枪来到山梁的一侧,因为小鬼子、警察已到了山下。依然是有六个警察分两伙儿从两侧上山,到山梁上他们并没有向铁山这边试探着进攻,而是一伙儿里又分出两个警察直接去了山下,两边各留下一个警察守在山梁上。铁山在山石上捶了一下,就跑回去叫醒王排长:“老王,快起来。”见王排长起身,又说:“有四个警察从两边下了山,想抄咱们的后路,快走——把豆包拿着。” 王排长马上就清醒过来,他背上搭裢,抓起枪和豆包时也向山两侧扫了一眼,看到了在下山的警察,就把豆包揣进褡裢,加快脚步追向铁山。两人都清楚不能让警察跑到他们的前面去,下山后得直接去对面的山,赶在那四个警察之前到达对面的山上。 俩人一边往山下跑,一边留意着两侧的警察,到山下,就向看好的上山路线跑去。气喘吁吁的登上山顶,铁山撂下机枪,就向山梁的一侧跑去,王排长则是向山梁另一侧跑去。铁山摘下枪,来到山梁的弯处就趴下身,对着刚登上山梁的那个警察开了枪。另一个警察也快到达山梁,听见枪响就向一旁的山石躲去,尚未猫下身子,铁山的第二枪也响了,这个警察便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滚着哼叫起来。铁山又对着他补了一枪,这个警察就停止了哼叫,想想又对山梁上的警察补了一枪,便急忙起身返回。铁山没听到王排长那边的枪声,心里着急,也就没过去搜集那两个警察身上的子弹。 王排长这边的两个警察慢了一些,铁山这边枪声响起时,那两个警察距山顶还有一二十米左右,他们听到枪声就躲在了一块山石下,王排长想开枪已是来不及了。他慢慢向前来到警察的上方,发现在这里也看不到两个警察,就从褡裢里摸出一颗手雷,磕了一下扔向山石后。“轰”的一声爆炸响起,山石后响起警察凄厉的嚎叫声。王排长悄悄摸到山石前,拔出短枪后猛的起身,对着那个嚎叫的警察就开了枪。确认两个警察已死,他便转到山石后,搜出警察身上的子弹,又从一个警察兜里搜出一包烟和火柴,就迫不及待的抽出一支烟,点火猛吸了一口,才慢慢返回山上。 这时,对面山上已下到山半腰的鬼子“砰砰”的向他开了枪,王排长回头看了看,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向山上走。小鬼子知道距离尚远,打了几枪也就停下了,只能眼看着王排长慢悠悠回到山上。 铁山俩人在山上歇了一会儿,王排长吃完还软乎的黏豆包,俩人就下山顺着山沟走去。走出去很远,鬼子和警察才出现在后面的山梁上。此时西斜的太阳,它的光照已移到山坡上,山沟里也便凉爽了一些,可是俩人的腿脚却是更加的沉重。 远远的山沟外,天空中有氤氲的烟云飘浮,俩人就转向上了另一侧的山梁。俩人想在这儿歇一会儿,可是铁山刚睡了几分钟,那些鬼子和警察就带着狼狗出现在山沟里,王排长看到他们的人数,心说:“这些狗杂种,他们连死去的警察都不管了。” 看到鬼子又向山两侧派了人,王排长只得叫醒铁山,说道:“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是成心不让咱俩休息呀。他妈的,这些杂种们,他们连死去的警察都不管,都追过来了。” 铁山用力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头,看了眼山下的鬼子和上了这一侧山坡的鬼子、警察,说道:“他们带着电台,这是接到了命令,紧追着咱们不放啊!走吧。” 下山是稍宽的山沟,俩人走了一阵就拐进一条窄窄的、慢慢向上的小山沟。到达山沟尽头儿的山梁上,俩人又从山梁外贴着山梁返了回来,想在这儿把那条狼狗干掉,不然,俩人今天夜里也甭想得到休息。 小鬼子、警察进了山沟,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稍后就向两侧的山上各派了两个鬼子、警察。王排长说道:“王八蛋,他们真够小心的。” “他们是被咱们打怕了。”铁山指着十几米外稍高的山石说:“去那个石头下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俩人移到前面的山石下,看到山下的鬼子没有急着向前走,等到上了这边山梁的鬼子和警察走出一段后,他们才动身向前。山梁上的这一个鬼子和一个警察也是行动的相当缓慢,走几步就会观察一番,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趴下身去。尤其是那个走在前面的警察,看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似乎是被后面的鬼子逼迫着向前。 王排长看了一眼山下的鬼子,失望的说道:“他们真是被打怕了,山上的鬼子、警察走的慢,他们走的更慢。妈的,这些狗杂种。” 铁山俩人等的心中焦急,山下的鬼子却一直没有向前冒进,走一会儿就会歇一歇,总是等待着山两侧的鬼子、警察走在前方。 那两个鬼子、警察离的很近了,铁山说:“我打后边的鬼子——打。”俩人就几乎是同时开了枪。几十米的距离,那个鬼子和警察中枪倒地后,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砰砰”,山下有鬼子忍不住开了枪,子弹不知射去了哪里,不过那枪声却是在山中回荡了一番之后,才慢慢消失在远方。对面山梁上的那个鬼子和警察应该是感到庆幸,他们也许是累了,正坐在那边的山梁上,遥看着铁山俩人从容的下山而去。 夕阳已被高高的西山挡住,没有了阳光的照射,山沟里也就显得宁静了许多。一只雀鹰孤独的悬停在天空,发现铁山俩人后,盘旋了一圈就飞去了前方的山那边。俩人穿过起伏的山坳,跟随着雀鹰,也是缓慢的登上了那座山。 到山顶,俩人又是累的气喘吁吁,躺在地上就不想再动。隐隐约约的,山那边好像是有摩托车声,俩人也没有起身去山顶边查看,似乎对那声音已经麻木了。 王排长说:“你睡吧,我先缓一缓。” 等到缓过一丝劲来,王排长才起身走去山顶边,见山这边的山坡缓长起伏,面向车声的方向看不到山下,近处的山下好像也和对面的山相连接。无法确定鬼子的摩托车到没到山下?王排长摇摇头回到铁山身边,铁山已睡着打起了呼噜。 山下的沟里很快就出现鬼子,王排长发现他们的人数没有减少,那个剩下的警察也在队伍里,嘴里咕哝道:“小鬼子真他妈的绝情,连自己人的尸体也不管了。”叨咕完,脸上的忧色却是更浓,心情也就越发的沉重。 小鬼子到了山下,他们停顿了一会儿,就见那个警察和两个鬼子继续向前走。王排长看了眼前方就明白,这三个家伙儿是想绕到俩人右侧的山梁高处。他看着熟睡的铁山,想要去山梁高处,又怕山下的鬼子悄悄上来,只得叫醒铁山。 俩人商量了几句,就沿着山侧上了山梁高处,分开隐蔽下身子,等待那两个鬼子和警察上来。此时,在这山梁高处,还能看到落下西山的半个夕阳,它照射来的橙黄色光芒,也是带着瑰丽的柔和之色。不过,这迷人的景色很快就被枪声打破,“砰砰”,铁山与王排长先后开了枪。稍后又是两声枪响,那个警察也跟随着两个鬼子之后,向山下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铁山收回枪,翻身仰躺在地上,可立刻就坐了起来,嘴里骂了一句:“他妈的。”他看到这边的山脚处,也出现了五六个鬼子,哦,在鬼子旁边的低洼处,还有好几个警察。看那些警察行进的方向,他们是想抄近路赶去铁山俩人前方的山梁,因为俩人前方的山梁走向是个慢圆,先到那里就等于截住了铁山俩人的退路。 王排长也看到了那些警察,俩人顺着山梁急走了一会儿,就失望的坐下来,一是山梁上难行,二是俩人的体力也跟不上,不能再经历长时间的跑路。 “连长,看来咱俩真要找小齐他们哥仨去了。”王排长苦笑着说道。 铁山的心里生出不甘,他说:“去前面那个山头,坚持一会儿,天快黑了。” 俩人来到山梁高处,点着火儿,烤热几个豆包,填饱了肚子,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许多。而那五六个鬼子,应该也和跟踪追来的鬼子汇合在一起,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发动攻击,哪怕是打几枪试探一下也没有。 天色在一点点的变暗,小鬼子却一直没有行动,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难道他们是在等待支援?若是那样。。。。。。俩人的心跟着下沉,盼着天色快些黑下来。 第132章 燃烧的心火 天色总算是黑下来了,两侧的山下先后有火光升了起来,而且还不只一两处,隔着不远就有一堆篝火儿,把两侧的山下照的亮堂堂的。山下肯定是来了增援的鬼子、警察,两侧的山梁上估计也会增派人手,俩人心中叫苦,不知道还能不能冲的出去。 王排长说:“他们要是在附近的山梁上都派去人了,咱俩就更难跑啦。” “是啊,他们来的人不少啊。”铁山话没说完,有鬼子狼狗的这边山下就又出现了几点火光,且在慢慢扩大范围。俩人立刻站了起来,铁山骂道:“他妈的,不能歇着啦。。。。。。走吧,趁这边还没点火儿,去山腰那儿向外冲。” 俩人斜向警察去往方向的山梁行去,接近山下有篝火儿时,俩人虽然是在山上方,依然是放慢脚步,一点点的向前挪动。俩人不知道那些警察上没上到山上?他们埋伏在哪儿?王排长忽然摆了下手,见铁山停下就拣起一块小石子,看了看向上方扔去。 突然响起的石子滚动声,随后就有两个影子在石子落地附近出现,其中的一个影子向石子方向走了几步,观察了一会儿就返了回去,他们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又伏下身去。 借着星光及山下的篝火,能模糊的看到山梁近处的大概轮廓,铁山俩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只能是向前去,是眼前唯一的希望。铁山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趴下身,分开向那两个警察的藏身处摸去。俩人小心翼翼的爬向前,距离近了,才隐隐约约的看清那两个警察是躲在一片荆棘后,想要悄无声息的去干掉他们是很难的。铁山俩人相互看了看,交换了一下手势,就拔出怀里的短枪。王排长拣起一块石子扔向一旁,那两个身影就又露出头来,俩人立刻就开了枪。“砰砰、砰砰”,为了保险,俩人各开了两枪,之后又停顿了片刻,才起身小心的向前跑去。 山上和山下的鬼子和警察不明白具体的情况,没有贸然开枪,铁山俩人不知道山梁上哪里还有埋伏?就沿着山梁的边缘向前走,依然是小心翼翼。稍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再过一会儿就响起机枪的射击声,俩人的上方立即被密集的子弹覆盖,迸溅起繁多的火花,闪烁着随处飞溅。一粒火花落在俩人上方不远处,引燃了蒿草,稍后就蹿起了火苗。铁山俩人在枪声响起时就趴在地上,随后就有胡乱扫射的子弹在他们的身上飞过,弹雨过后,俩人仍不敢起身,更不敢开枪还击。 小鬼子、警察在胡乱扫射了一番之后,就停止了射击,铁山俩人爬行着离开起火点,估计距离远了才敢起身前行。俩人行进的速度不快,凭着记忆,俩人斜向山顶方向走去,山那边是怎样的地形不知道,不过,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难不难行?俩人也只能是向前。只是俩人太累了,很想躺下来休息,幻想着前方没有鬼子的堵截。 距离远了,俩人还是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因为不知道前方的情况,何况俩人就是想加快速度,体力也早已透支,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艰难无比,只是靠着心中的那一点点毅力在缓慢向前。 漆黑的夜,茫茫的山,俩人之间的氛围也便显得沉闷,默默的向前迈动着艰难的脚步。头顶上的天空,依然是繁星闪烁,那一颗颗或明或暗的星星,又在眨动着它们深邃的慧眼,跟随着俩人默默前行。只是它们的慧眼照不清俩人前方的路,更看不清俩人疲乏的心态。 后面的山火已漫延开了,不时有高高窜起的火焰带起纷飞的火星儿,映亮了后方的天空。两人向上攀爬的身影,也是随着火光的或明或暗,忽远忽近的投注在山坡上,不停的变换着诡异的画面。 有火把在那两个警察被击毙处晃动,稍后,那火把就向着俩人的方向移动,估计是带着狼狗的鬼子上了山梁。而山下也有人拿着火把向前移动,还看不出他们行进的具体方向,不过他们应该是接到了山梁上鬼子的指令。 上到山顶,铁山俩人喘息了一会儿,又再起身走向山后。山后还是起伏的山,走了几分钟后,山势才缓慢的向下倾斜,看不出前面的山势,俩人便顺着山梁向前。 左侧的方向有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过一会儿就看到几束灯光在那个方向出现,额顷,那几束车灯又消失在夜色里。看到那几束过去的车灯,俩人本就沉重的心情又是沉重几分,气氛也就变的越发沉闷。 山梁越来越低,铁山本想下了山去左侧的山沟里,因为山沟里俩人会走的轻松一些,现在不知道鬼子的摩托车会停在哪里,也便不能去那边的山沟。右侧的山沟也不能去,那些原在山下的鬼子、警察翻过山后,也会进到那边的山沟里,虽然没看到他们的火把,但却更让俩人生出警惕。铁山仰天叹了口气,迈步走向又在升高的山梁,王排长方便过后,摇着头默默的跟在后面。 艰难的登上山梁高处,俩人便躺倒在地,黑暗中,他们粗重的喘气声,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四周变的平静,山下方狼狗的闷哼声也就清晰的传了上来,随后就隐隐的听到似乎是有脚步声。 铁山恨恨的骂道:“这些狗杂种,他们倒是追的快。”说完坐起身,抱起机枪转身趴在地上,等待鬼子、警察的身影出现。 王排长知道铁山的火气正大,轻声说道:“连长,咱俩打几枪得走。” 铁山明白王排长话里的意思,冲他送去放心的眼神。小鬼子、警察的身影一出现,铁山就对着人影勾动了板击,王排长的枪也随后响起。枪声急促的响了一刹那,铁山就松开了扳机,向王排长说了句:“走”,便向后撤去。这时,才从山下方传来反击的枪声,也混杂有受伤者痛苦的哼叫声。 心中的怒火得到短暂的发泄,俩人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减轻多少,依然得迈动疲乏的双腿向前走。看不清的、没有路的山梁依然是难行,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山石,不时的就会让俩人疲倦的身子摔上一跤。再起身看前方,十几步之外就隐进黑夜里的山梁,似乎也和俩人的心情一样,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风儿不算大,身后那燃烧的山火儿,它那浓浓的草木焦糊味还是随风飘了过来。那过火的范围已扩的很大,隔着山也能看到,那边的大片地方都有飞腾的火光,亮如白昼。 俩人坐下来休息,徐徐吹来的夜风,倒是让俩人感觉不那么热,可也吹不走他们身体上的疲倦。后边追来的鬼子、警察上了山梁高处,不知为什么点起火把,哦,他们好像是停下来了,大概是在研究什么?他们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才熄灭火把,可能是已经动身。 铁山俩人也起身,走了几十步,就看到左前的下方出现了一堆篝火,像是刚刚点起来的。铁山说:“刚才后面的鬼子可能是和车上的鬼子联系,一会儿到前面加点儿小心。” 王排长回道:“那些摩托车上的鬼子可能在向山上来,妈的,他们今天真是下足了力量,今晚怕是难脱身啊。” 俩人打起精神,不得不加快行进速度,距离那堆篝火儿快成直线时,俩人才放轻脚步、放慢了速度。 仅有一弯月牙的夜色下,十几米外的人影就看着模糊,而时宽时窄的山梁上,露出地面的山石很多,所以看哪里都像是埋伏着人。俩人把身子压的很低,贴着篝火儿这边的山梁边缓慢向前,突然自山梁那边传来石头的滚动声,俩人立刻趴向山梁上,趴下后也长出了口气,听石头的滚动声,小鬼子还没到山梁上。 铁山俩人又再起身,紧跑几步来到山梁这边,凑近山梁边去看,没发现有身影,亦或是听到脚步声,躲了起来?铁山摆了个走的手势,俩人便离开山梁边,王排长又停下来,从褡裢里摸出一个手雷,在枪上磕了一下就向石头滚动的声音方向扔去。 “轰”的一声,手雷在山坡上爆炸,火光之后,崩起的弹片带着凄厉的哨音飞向远处。爆炸过后没听到声音,也看不见炸没炸到鬼子,两人快速离去。 山梁在渐渐的升高,半小时后,俩人登上山顶就软倒下来,极度的疲乏和缺少睡眠,让俩人的身上出满了虚汗。俩人都不想再动,哪怕是挪动一下身子。喘息平稳后,俩人喝了口水,才感觉身子舒服一些,只是下方已有微微的脚步声传来。 铁山说:“别让他们靠近,咱俩得多歇一会儿。” 王排长点头后,就向着声音的方向开了一枪,“砰砰砰”,下面反击的枪声随后就传来。待枪火稀落下去,他又瞄向一处枪火开了一枪,又招来一阵“哒哒哒”的机枪声。 铁山已摘下背包,抓出子弹给机枪补满子弹,又把包背在身上,之后把机枪对准下方的枪火处打出去一排子弹。下方的机枪哑火了片刻,才又向上射来一排子弹,打得铁山身前的山石冒出一串串火星。 下方的枪火少了,俩人又再开上一两枪,以吸引鬼子、警察打枪,阻止他们起身向山上靠近。突然,有几个石头落地一样的声音,在俩人下方的不远处响起,王排长喊道“是手雷,”急忙把头伏在地上。“轰轰”的爆炸虽然没有对两人造成威胁,谁知道下一颗会不会飞到山顶上来?俩人还是向后退去。 退到山顶后,看到山后向下陡峭的坡度,俩人的心里不由的升出一丝绝望。铁山冷着脸问道:“老王,还有手雷吗?” 王排长答道:“有,还有三四颗呢。”他从褡裢里摸出四颗手雷。 铁山接过两个手雷:“走,回去炸他们一顿。”铁山心里的火气在燃烧,相信王排长的心里也和铁山一样,他们心里的火气需要得到发泄。 俩人又回到山顶前,此时山下的鬼子、警察已不再开枪,也没有手雷扔上来,为了确定他们的位置,王排长又向山下开了一枪。随后,山下反击的枪弹就射了上来,铁山已准备好,瞄着枪火处扔去一个手雷。“轰”的一声爆炸,铁山借着爆炸的火光,向着映出的人影处又扔出第二颗手雷,王排长也是向着下方的人影处,接连扔下两颗手雷。“轰、轰轰”,手雷先后在山下方爆炸,无数乱飞的弹片鸣叫着划过夜空,之后就有鬼子、警察凄厉的嚎叫声传上来,铁山俩人却是已走向山顶后。 第133章 被困在悬崖 山后向下的山坡十分陡峭,大概是很少有人来这里割柴,山坡上荆棘密布、灌木众多。那一棵棵灌木像小树一样,特别的粗壮,伸展出粗粗细细的、扭曲的枝丫。 俩人走的很慢,几乎是一点点的向下蹭,有些地方得抓住荆棘或是灌木才敢向下挪动,好在荆棘灌木众多,俩人才不至于滚下山去。而山那边侥幸没被炸死的鬼子,不能确定铁山俩人还在不在山顶上,暂时还没有人敢上山试探,就给俩人赢得了一些时间。俩人粗糙的手上和脸上,已被荆棘的尖刺刮出了数道细细的口子,露出了鲜红的血。 虽然没有向上走时那样累,越向下,山坡却是越陡,心惊胆战之下,俩人的速度极为缓慢,而且想快也快不起来。由于经常要用手去抓荆棘或是灌木,加上极度的疲乏,俩人的手臂就感觉特别的酸乏,挪动个几米就要歇上一歇。 远远的有汽车声音传来,跟着就看到了两束车灯光,是小鬼子向这边派来了堵截的兵。而山上也传来鬼子的说话声,俩人急忙挪到一旁凸起的山石下,贴着山石坐下。鬼子哇啦了一番鸟语后,就有人向下开了枪,“砰砰砰、哒哒哒”的枪声中,也有两颗手雷扔下来,在俩人的下方爆炸。万幸的是再没有手雷扔下来,若是再有几颗延迟一下扔下来,俩人将难以躲开纷飞的弹片。 小鬼子打了一阵子枪就停下了,铁山俩人才敢动身向下运动,即便山下来了鬼子,现在也得尽快下山。上面还有鬼子在说话,俩人行动的也就更加小心,几分钟后,山上鬼子说话声小了,俩人稍稍放心一些。可是没过一会儿,俩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山上似乎是又来了人,隐约的说话声似乎也嘈杂了一些。 俩人小心的向下挪动,生怕弄出动静招致鬼子的射击,可是又向下运动了几米,看清楚下方的山壁,俩人的心里便涌出强烈的绝望。因为再向下是光秃秃的、立陡的石壁,灌木和荆棘不见了,只在石缝间看见有几株杂草,孤零零的随风摇摆。 王排长捡起一个小石块,松手丢下去,好一会儿才有弱弱的声音传上来。俩人还不死心,分别去向两边查看,回来时俩人都没有说话,也就都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俩人把身上的枪摘下,扔在一旁,铁山放下背包说道:“等吧,但愿小鬼子能在天亮前撤走。”其实,铁山心里明白这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小鬼子撤走的可能性是没有的,他们现在大概已包围了山下,正在等待天亮。 王排长同样明白小鬼子不会撤走,铁山的话,等于是在自我安慰。从小鬼子这几天的行动就看得出,他们是不会撤兵的,尤其是这么好的机会,小鬼子岂能放过? 俩人还跑得出去吗?王排长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他说:“小鬼子损失了那么多人,可是恨透了咱们,哪能轻易撤走啊?咱俩今天怕是逃不出去了,妈的,真不甘心啊!” 谁能甘心束手待毙啊?难道俩人就这样失败了?铁山很不甘心,人的生命可是只有一次,失去了也就永远回不来了。铁山是念过书的,他不相信人死后,魂魄还可以留存于世间的迷信说法,也就更加珍惜生命,心中的不甘也就更加强烈。然而那心中的不甘,在眼前的现实面前就显得苍白无力,也只能是憋屈在心里,无奈说道:“小鬼子总能调来人,咱俩,唉,还是力量太小了,真他妈的憋屈!” 王排长接道:“是他妈的憋屈,咱们的力量太小,没法和小鬼子相比,可就这样失败了,我是真不服啊!”他停顿了一下,自嘲的接着说:“不服又能如何呢?咱俩还是没能逃出去,唉,就是对不起爸妈,还有老婆孩子,他们。。。。。。看来只能下辈子还啦。” 黑暗中,铁山看不清王排长的脸色,却能感受得到他那话语里的愧疚,接道:“是啊,咱们都对不起家人。。。。。。”提到家,想到爸妈、二哥和妹妹,尤其是留在奉天的严冰和孩子,铁山心里的不安又是强烈的涌上来,声音也变的极为低沉:“不知道奉天现在是个啥样子,我媳妇和孩子她们过的好不好?”铁山努力抑制着心中的躁动,顿了顿说道:“咱们是男人、是军人,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真他妈的窝囊啊!” 俩人心里都涌动着浓浓的不甘,他们那苍白的、还残留着一丝血色的脸上,被灰尘、污垢、汗碱混合后,已看不清是啥表情。而面对眼前茫茫的夜空,俩人心中的怒火爆发不出来,心态也随之低落下去,就如这漆黑的夜,看不见一丝丝的光亮。 山上方又隐约传来说话声,俩人看到出现了火光,随后就看到那火光的面积在扩大。王排长站起来骂道:“狗日的小鬼子,他们放火了,这是他妈的。。。。。。”声音低沉的透露出绝望的气息,良久才颓然的坐下,看向铁山说:“是啊,咱俩也该去和小齐他们汇合啦,哈哈,哈哈哈,天不留咱阿!。” 山上方的火势很快就旺了起来,望着熊熊燃烧的山火,俩人都明白:他们已没有机会逃出去了,是的,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了。 山火很快就会烧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俩人那掺夹着无奈的眼神对过后,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王排长掏出烟和火柴,抽出一支烟点燃:“不用再省着抽了,哦,连长,你也来一支?”见铁山摇头,又说道:“连长,你害怕吗?”不等铁山回答,便接上说:“不瞒你说,刚才我还害怕,说真的,我真怕死,哎,谁能不怕死啊?”他慢慢吐出嘴里的烟,从山上面照射下来的火光映衬下,他脸上的忧色似乎平淡了许多,说出的话也变的缓慢:“想想这些天,咱们经历了那么多次战斗,还有小齐他们仨,我也想明白了,死,也没那么可怕。” 在小鬼子点起火儿的那一刻,铁山的心里就彻底的凉下来,那种种的不甘心也随着火势的增大而破灭。希望破灭后,铁山也和王排长的心情一样,变的平静了许多,那过往的一幕幕也跟着快速的掠过脑海。他接过王排长的话说道:“小齐他们仨先走了,现在轮到咱们俩,还是没能逃过失败的命运。当初留下时,我说过让你们都带着钱回家。。。。。。”他摆手止住要说话的王排长,苦笑着继续说:“我也不想责怪自已,但是你们几个跟着我,叫我连长,就是我这个连长没有带好你们,责任就在我身上。只是,唉,我现在说什么都晚啦,也许,就像你说的:这就是咱们军人的命运吧!” 上方的山火越烧面积越大,含有水分的灌木被烧的噼啪作响;风不大,火势向下方漫延的速度不快,那燃烧过后的草木灰烬先落下来,浓浓的焦糊味也飘了下来。上方的天空已被浓烟笼罩,那闪闪的繁星,大都已躲在浓烟之后,不见了它们那深邃的慧眼。 王排长没有立刻接话,他又接上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那浓浓的焦糊味也便随着烟气一同吸进肺去,立刻咳嗽起来。咳嗽停下来,他挡住鼻子又猛吸了几口,丢下烟蒂说:“咱们还剩几个黏豆包呢,妈的,死了也要当个饱死鬼。”他取出褡裢里的包袱,解开后放在俩人中间,拿出一个说:“来不及热了,就这么吃吧。” 想到不用再省着用水,铁山咽下一口黏豆包,就举起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递给王排长:“老王,就在刚才,我才想明白,咱们几个为啥会失败?”他咬了一口豆包,咽下后接上说:“咱们在山海关时,我在回家时遇见过一个陈先生,他是我念私塾时老师的同学,他给我讲了许多咱们国家的事情,当时他还劝我应该去学校上学,那时我没条件读书,他说的我也不是全懂,现在想起来才明白:咱们的国家太弱了,国家弱、军队就弱,何况咱们几个人?就像在义勇军时,有那么多人也很快就失败了,咱们的人啊。。。。。。” 王排长看向铁山,插话说:“连长,你是后悔没去上学?” 铁山扭头看向王排长,脸色像是努力挤出来的、又带着复杂情绪的笑容:“说心里话,我现在是有些后悔,只是。。。。。。咋说呢?又不全是后悔没去上学。”他抬手拍掉落在头上的草屑,扬头看着越来越多的、带着火星的烟尘,声音极为的低沉:“我是不甘心、不甘心啊!妈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我们又是在咱们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却被小鬼子追着打,被撵的像个胡子似的东躲西藏,哪里还有军人的尊严?他妈的,我们。。。。。。我们还算是男人吗?” 王排长接道:“谁能甘心啊!仔细想一想,我要是没出来当兵,一直是在老家,日本鬼子来了,说实话,我有可能会是一个良善的顺民,也可能做不到。” 呼噜噜,一截燃烧着的枯枝落下来,王排长歪头躲开,枯枝就砸在他的肩膀上,溅起纷飞的火星,落在他和铁山身上。王排长低头抖落掉在脖子里的火星,抬头看了眼上方,扭了扭脖子接着说:“当兵这些年,经历的多了,见识多了,我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就算是现在回到老家了,也不可能去做一个老老实实的顺民的,那又会遭遇到什么?我不知道,我。。。。。。哈哈”王排长苦笑了两声:“我不知道咋说好,就是。。。。。。就是咱还像个军人,命运怕是也会像今天这样吧!” 铁山没有立即接话,沉默的瞬间,山下又响起发动机的声音,跟着就有两束车灯向他们这个方向射来。 第134章 嘶咧的吼声 新来的这两辆车没有熄火,稍后就转变方向,向着铁山俩人所在的山下照射过来,而先来的两辆车也点起火,车灯光交错的扫过山下。铁山俩人立即站起身,前倾着身子向山下看去,只是片刻后他们又慢慢的坐了回去。坐下后,俩人约好似的看向对方,脸上努力挤出来的却是苦涩的笑。 铁山声音嘶哑的说道:“老王,你知道我这人不相信命运,不会轻易的向什么人、什么事低头。可是,自从咱们离开奉天,和小鬼子打的几次仗,哪一次不是憋屈的撤退?咱们那里还像是军人?看看咱们的长官,没开一枪就撤出奉天、跑去山海关——他妈的,想起那些个高高在上的长官,我就想骂人。” 王排长接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对了,咱们在奉天时为啥没和小鬼子开打?” 铁山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上面的大长官下的命令,咳咳。”铁山抬手捂着脸,看向山上。上方燃烧的火焰距离俩人很近了,那翻滚的浓烟已快到俩人的头顶,偶尔风小就吹到俩人头前,而更多的烟灰落下,有些带着火星子从俩人身边滑过,消失在悬崖下。 王排长捡起掉在身边的木棍,借着一端的火星点燃香烟,说道:“没出来当上兵,我还不知道在老家时,自己有多么无知,活的也是可怜、还可笑。连长,我没和你说过,咱们离开奉天时,那些天,我像是突然开了窍,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化许多,就是那种做什么事都有信心、都能够做好。我自己可是暗暗兴奋过,咳、咳,可惜呀,老天不给我和你时间啦。” 山下鬼子的车子还在亮着灯,说明天还没有亮,俩人头顶的烟尘浓密了许多,已看不见前方天空中的星星,焦胡的木炭味却是越发的浓烈。 王排长吸了口烟,咳嗽几声后说:“妈的,咳、咳,他妈的,仔细想一想,咱们哥几个也没啥可惜的,这一阵子,咱们干掉的小鬼子和二鬼子警察有一百多个吧,有他们陪着,咱们也算是合格的军人,对得起自己,咳咳。。。。。。就是对不起家人。” 铁山接上说:“是啊,不知道现在奉天会是啥样?我媳妇和孩子、还有我爸妈,他们。。。。。。唉,说起来,咱们哥几个干掉的鬼子是不少,可还是失败了。”铁山长叹了口气:“还有烟吗?” 王排长看向铁山:“有,你想抽?唉,抽吧。”他拿出一支烟,放在自己的嘴上用烟头点燃,递向铁山:“别往肚子里吸。” 铁山刚把烟送进嘴里,还没吸就被烟味和着焦糊味呛的咳嗽起来。一阵咳嗽过后,眼泪也随着流了出来,他抹了把泪水,又把烟送进嘴,刚刚吸了半口,又张开嘴咳了起来。 王排长伸手拿过烟,说道:“你是在遭罪,给我吧。” 铁山喘息平稳一些,自语似的说道:“人这一生啊,活着,好像就是在遭罪,没当兵在家时,每天起来都有干不完的活,出来当兵吧,也没有真正的清闲过几天,尤其是当上排长后,有责任在身了,感觉活的更累。” 王排长说:“是呀,原来我还以为当上长官很清闲呢,哪知道排长也不是好当的,还累心啊。”他抽了口烟,转头看向铁山:“我才想起来问你,现在咋有那么多的汉奸警察?他们也是中国人,咋就甘心给小鬼子做事?” 铁山说:“这个吗?我也说不好,他们可能都是有钱人吧?就说那个郑银生,他家就是有名的财主,在奉天还开有粮食铺子,他那个人骨子里就瞧不起穷人,又去日本留过学,他当汉奸一点不稀奇。” 王排长接道:“看来我老家那里也有这样的汉奸,他妈的,那些个有钱人都是没有骨气的杂种。” 铁山说:“有钱人也不全是没有骨气,他们多数都是念过书的,相比没念过书的穷人,他们接触到的事物多,见识当然就多。有钱人吗。。。。。。”说到这,铁山脑子里突然蹦出来部队撤出时,遇见的那群驾驶着马车、逃离奉天的一家人。那是个有钱的人家,他们是预见出了危险,并快速离开了动乱的奉天城里。同时,铁山的心里也涌现出强烈的悔恨,恨自己没有能力把严冰和孩子带出来,送去爸妈那里。他感受到心中一阵刺痛,胸膛憋闷的难以忍受,手扶向胸口埋下头去。 王排长看到铁山低下头,问道:“连长,你。。。。。。” 铁山慢慢抬起头,一只手抚摸着胸口说:“刚才想到媳妇和孩子,心里难受。” 王排长明白铁山的心情,他想象得到,铁山媳妇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动乱的城里,身心该有多么的煎熬!他们东北军撤出后,日本鬼子就会进占奉天城,城里一定会是非常的混乱,那种煎熬会一直在折磨着铁山。王排长想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俩人陷入沉默。 噼啪作响的木枝燃烧声近了,浓浓的烟尘缭绕在俩人头上,被风吹的翻滚着向上飘,却依然有更多的烟灰落下来。俩人任凭热热的灰烬落在头上、身上,只是在有火星落在头上、脖子上时,感觉到疼痛,俩人才抬起手。 铁山说出的话已是极为的嘶哑:“老王,你说,咱们那些高高在上的长官,为啥不想着抵抗,小鬼子也没那么厉害呀。” 王排长的嗓子也是有些嘶哑:他说:“我没有想到这个,连长,你是心里有怨恨吧?是怨恨小鬼子、汉奸警察?还是咱们东北军?” 铁山说:“都有一些吧,我想,咱们东北军要是不撤去关内,摆开阵势和小鬼子干一仗,结局会是啥样?咱们东北军的人不少啊,我不相信会输。” 王排长接上一支烟,吐出烟雾后,说道:“没加入义勇军前,我也不相信咱们打不过小鬼子,自从咱们攻打县城失败后,我才知道咱们和小鬼子没法比,他们有飞机坦克、大炮小炮的,火力上就比咱们强。我不是说咱们一定会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咋说。” 铁山说:“你说的是事实,咱们和小鬼子的武器是没法比,只是咱们还没有开打就撤退,太他妈的软弱了,不管怎么样,也该堂堂正正的打一仗啊。咱们是东北军、是中国的军人,小鬼子是外来侵略者,对他们,咱们连反击都没有,真是熊到家了。我明白你说的不是怕输,即便是输,咳咳,”一股烟旋过来,又向上飘去。铁山继续说:“就算是输了,也要打出咱们的气势来,让小鬼子看看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王排长道:“对对,就是你说的气势。想想这些天,咱们几个也不能算是失败,最起码,咱们在气势上压倒了小鬼子和二鬼子警察,若是小齐他们三个还活着,这些人咋能困住咱。。。。。。哈哈哈,咱俩也要他们仨汇合了。” 铁山明白,他们在事实上还是失败了,只是小鬼子付出的代价更大,便说道:“咱们哥几个打死的鬼子汉奸不少,说起来,还算是合格的男人,没丢咱军人的脸。” 王排长说:“有这么多的小鬼子、汉奸陪着,值得,哈哈哈,咱们哥几个去地下汇合了,不寂寞。” 草木烧焦的气味更浓了,火焰的灰烬四处飞舞,雪花一般密集的落在俩人身上。火焰向下的速度不快,可还是渐渐的逼近了两人,他们上方的天空已完全笼罩在火光和浓烟里。 王排长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又慢慢的吐出来,享受着烟草的刺激。他自语着说道:“我没念过书,当兵做了班长才知道识字的重要,可惜。。。。。。”他转身面向铁山:“连长,有没有啥遗憾的事?你要是听那个先生建议去上学多好啊。” 铁山沉默了一下说道:“遗憾的事吗,有,没时间说了。去上学吗,那时我还没有钱去上学。我这人自尊心强,小时候,我从私塾退学时,老师去我家和我爸妈商量,让我免费上学,说以后还会供我去城里念书,我没答应。现在吗?要说是否后悔?有一些吧,就是感觉心里特别遗憾,有许多的遗憾。” 王排长说:“我不明白后悔和遗憾有啥区别,就算有后悔或是遗憾吧,咱哥俩也没有时间聊了,我得来根烟。” 因为熊熊燃烧的山火距离俩人更近了,俩人的身子周围已被烟灰所笼罩,能强烈感受到它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王排长吐掉嘴里的烟,拿起脚边的褡裢,抓出里面的大洋仰天笑道:“呵呵,这些钱还有啥用?”手一扬,大洋飞向空中,再一扬,手里的褡裢也随着倾撒出去的大洋飞了出去。 身后那噼啪作响的火焰,爆起的火星越来越多的落在俩人头上,熄灭后传来头发被烧的焦糊味。铁山没理会头皮上传来的灼痛,也没去看王排长丢出去的大洋,感觉心里竟生出一丝丝的解脱,他望着夜空自语道:“咱俩也该走啦。” 王排长摸出烟盒:“还有一根,别浪费了。”他捡起一节冒着烟的木枝,吹了吹,点燃就吸了一口。只是身边那已弥漫着的浓烟,也便随着烟草一同吸进肺去,立刻呛的他咳嗽起来,他抬手去擦呛出来的眼泪:“他妈的,不抽了。” 短暂的沉默,铁山忽然说道:“我好像明白了,咱们为啥要撤去关内,他妈的,这些个狗官,咳、咳咳。”铁山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王排长手捂着嘴说道:“明白了又如何?别,咳咳,别说了,让我做个糊涂鬼。” 铁山明白不说更好,省得让王排长也和自己一样,死前还要多带着一份心痛。 俩人眼前的夜空,已经弥漫起一股股浓烟,混合了浑浊的烟尘更显浑浊,视线出去几米就被遮住了。俩人的头和后背已感受到强烈的热浪,滚滚的浓烟包围向俩人,噼啪炸裂的火星更多的落在两人身上,烧焦的棉絮味也融入浓烟中。 俩人没去拍冒起烟的棉衣,像是约好似的看向对方,各自伸出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站起身。突突升腾的火焰就在俩人头顶跳动,烧断的木枝落在身前身后,跟着俩人的身边也就蹿起火苗。王排长率先打破沉默,他扬起一只手打开掉落的木棍,说道:“连长,我先走了,咳咳,咱们来、咳咳、来生再见。”他松开扶在铁山身的手,向山下跳去,其身影也很快消失在山下。 铁山心中念道:“爸、妈,儿子不能尽孝啦。严冰,对不起,孩子都交给你啦。金鸣、金秋,爸爸不能陪你们练功啦。”铁山仰天发出一声大吼:“啊——!”吼声未落,他的身子就向空中跃去。。。。。。全文完 [番茄免费小说编辑与读者您们好,感谢番茄免费小说的支持,让{辽西胡子}得以呈现在读者面前。祝愿番茄免费小说越办越好,祝愿读者身心健康、轻松愉快度过每一天。 原计划还有八——九章完结,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后面的结局就有些突兀。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编织不出更好的情节,同时还给自己找了个安慰的理由——这样写更真实一些,更贴近那个年代的现实。我亦知自己给自己挑毛病,不如别人挑的更准。如有哪位读者给出意见或是批评,我都会虚心接受,且愿意与您交流。也请热心的读者给予推荐,在此,我给您真诚的谢意,祝您好人好运。 再说几句题外话,相信很多人在网络上看到这个消息,日本人在中国开办了三十五所学校,而且不准中国人进入。日本人为什么要在我们中国开办他们的学校?又是什么部门、什么人批准的?不得而知。仅就日本人在中国犯下的,诸如南京大屠杀,黑龙江731细菌案等等罪行,想必是印在国人脑子里吧。在辽西南票下五家子村有个公墓,埋葬着三百八十多口人,这些村民是在日军占领辽西时,在同一天被日军杀害的,死状极为惨烈。提到这些悲惨的往事,是想唤醒你我他,共同呼吁把日本人的学校赶出去,还给咱中国人一个清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