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人间世》 第1章 鬼门关 林江城,傍晚。 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路过这个并不起眼的巷子。 “妈妈,班里的同学都说那个地方叫鬼门关,是真的吗?”一个小女孩突然停下来,指着巷子里一家招牌写着【望月阁】的店,天真地问她的母亲:“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真的很恐怖吗?” “傻孩子,”女人摸摸她的头道:“那种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又看向巷子里时不时进出的人们。“可是妈妈,只有那些姐姐是进去之后没出来的,那些叔叔伯伯们都出来了呀。”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从他们从进去的那一刻起,就都出不来了。” 说罢,女人拉着她的手离开,没入同样匆忙的人流。 巷子深处,望月阁的招牌下,大门敞开,寥寥无人。 这是望月阁,林江城的【鬼门关】。 尽管身负吓人的名号,又藏在幽深的巷子里,但这并不妨碍望月阁成为一间顾客如云的夜总会。虽然白天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但晚上就是另一幅景象了。 大厅还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橘黄的暖色大灯悬挂在正中央,力求用光填满每一个角落;酒柜上摆满的酒水琳琅满目,顺着旋转楼梯往上,是一个又一个的隔间,每一个都灯红酒绿,放着迷情或动感的音乐。 在这充满了迷幻色彩的地方,只有处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望月阁的柜台。 一个破旧的红木柜台,虽然经常被人擦拭,但岁月的侵蚀早已让它破旧不堪,仅仅是能用的地步。作为一间夜总会,放这么一样东西在门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也不是没人提过这事,只是老鸨说换什么都可以,就这个不行,大家也就只好作罢。柜台里只有一把同样老旧的椅子,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女孩坐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如果不是经常光顾的客人,谁也不会把这个女孩和老鸨联系在一起——刻板印象中上了年纪却依旧浓妆艳抹,姿态万千的形象,和面前这个抽着廉价香烟的年轻女孩可以说是毫无关联。但她就是坐在那里,翻着排班本不紧不慢地为每一位客人选择小姐。 奇怪的是,客人们都安安静静地在柜台前排队等候,没有一个作妖的。要知道这些嫖虫们的脾气都臭得很,别的夜总会里稍有怠慢都可能招致他们的破口大骂,在这里却无一例外地对女孩很是客气,实在令人讶异。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酒气摇摇晃晃地进来,想来是刚结束了哪个饭局,酒足饭饱后来潇洒的。老鸨看见来人,招呼了一声:“张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不是带着几个下属来见见世面嘛,您看今晚哪些小姐有空,都叫过来看看呗。”为首的中年男人腆着啤酒肚,笑着道。 老鸨也不多客气,随手翻了翻手里的排班本。“真不凑巧,今晚的姑娘大多都当着班呢,可能得委屈一下张总的几位朋友了。” 张总身边的一个年轻下属早已盯着老鸨看了多时,听到这话,不禁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地说道:“哪里的话,我看你就很不错嘛,要是没有姑娘有空,你去洗洗干净来陪我们也不是不......” 老鸨翻阅排班本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说话呢?!”没等老鸨开口,张总先厉声打断了他:“鬼姐的主意你也敢打?”随即又满脸堆笑地和老鸨赔不是:“年轻人口无遮拦,鬼姐不要介怀。” 鬼姐抬起头看向小年轻,冰冷的目光盯得后者直发怵。她转头看向张总,意有所指道:“张总的意思是,我也能口无遮拦了?” 张总哑然。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望月阁的老鸨,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罢了。他立在原地神色窘迫,旁边的那位年轻职员脸色更是难看,酒意全无。 现在这个场面,傻子也知道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要是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调侃会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打死他也不会嘴欠说这一句。 他正盘算着怎么给对方道歉缓和场面,叫做鬼姐的年轻女孩却摆摆手,淡淡道:“罢了,张总是我们望月阁的老主顾了,我也不想败您的兴。各位先上去稍等一下,我一会就安排姑娘们上去。” 张总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道谢:“多谢鬼姐!”随后赶紧拉着下属们往楼上走去。迎上前的服务生正要带几人去往包间,张总却突然回头和小年轻说了一句:“小陈啊,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过两天等鬼姐消了气,我再带你过来玩一回。” “啊?”不止小年轻,其余几人也无不诧异。他们都以为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就算那个年轻女孩是这里的老鸨,他们也是来消费的客人,不过是调侃了一句,有那么严重吗? 张总没有理会其它人的目光,他看着满脸尴尬的小年轻,没好气地说道:“记住,你就是说要这儿的头牌连着陪你一个月都行,别讲要鬼姐陪你这种疯话!要不然,以后你就别跟着我混了!” 后者点头如捣蒜,让自己的老板在外面丢脸,不降职减薪已经算好的了。他哪还有心思和什么小姐喝酒,赶紧开溜准备回家睡觉去了。 经过柜台时,他还是再偷偷瞟了鬼姐一眼,对方嘴里叼了根新点着的烟,垂着眼继续翻着手里的排班本。她看起来就和那些街边随处可见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差不了多少,虽然感觉有些吊儿郎当,也不像别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顺眼。 好看归好看,小职员哪还敢多想半点,蹑手蹑脚地出了大门,手里不停的用手机给张总发消息道歉,想了想又咬着牙转了5000元过去。 鬼姐自始至终看着手里的排班本。张总和小年轻在楼梯口的话她都听见了,她没有理会,但对于张总能自己解决这件事还是略微满意的。 的确,放眼整个望月阁的客人,没几个敢打她的主意。望月阁之所以被外界称作【鬼门关】,并不是因为来此的男人几乎都沉沦于此,而是因为她鬼姐坐在这里,就没人敢闹事。 “小翠,带几个姐妹过去陪张总喝几杯,记住,今天可以好好宰他们一笔。”鬼姐吩咐好姑娘上楼,把排班本放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本破破烂烂的账本。 破账本和柜台一样,是鬼姐无论如何也不让换掉,更是不让人随意触碰的东西。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记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在翻那本破账本;更没人知道她的出身,又是如何把望月阁经营到今天这个模样。 望月阁不是顶级的夜总会,但从来没有人在店内闹事。望月阁没有保安,只有鬼姐常年坐在柜台前翻她的破账本;店里除了几个端茶送酒的侍应,也都是女孩。 这在混混遍地的林江城无疑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但鬼姐就是做到了。对于来潇洒的客人们来说,谁也不想正在兴头上时被哪个不长眼的混混败了兴。至于姑娘们的质量......如果不是那些要求特别高的,其实拉上灯都一样。 瓢虫们也不是傻子,望月阁的性价比他们都看在眼里。长此以往,望月阁自然也就有了不少像张总这样的常客。 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基业,并且还能一个人维持如此之久的稳定生意,鬼姐本身是让不少人为之惊叹的。至于望月阁,客源稳定,营业额不算低,也是一块不小的肉,长久以来也有不少人在打它的主意。 有人想向鬼姐取经经营的秘诀,有人出高价想要收购望月阁,无一例外都被鬼姐拒之门外。有人起了歹念,趁着打烊时带着一帮小弟到望月阁想要闹事,却只剩下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问他其他人哪去了,不说话;问他发生什么了,也不说;问他鬼姐对他们做了些什么,那个人紧咬着牙,过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鬼姐,惹不得!”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打望月阁的主意,而那些暗地里使劲的人,也没能撼动鬼姐半分。有人猜测,鬼姐背后一定有什么势力在支持她;有人说鬼姐是某个大家族的小姐,因不满家族联姻而离家出走;还有人说鬼姐是杀手组织【戏命者】的成员......但没有一个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也没人能向鬼姐求证这些事。 鬼姐和望月阁,就这样在众人的猜测与议论中,慢慢在林江城立住了脚。,比起那些声名显赫的年轻总裁们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 这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今天有肥羊送上门挨宰......”鬼姐翻着账本自言自语。“看来可以提早下班了。” 不定时歇业,同样是望月阁的奇怪规矩之一。但好在鬼姐会提前向所有留了联系方式的顾客通知,也免了他们空跑一趟。 口袋里的烟很快便抽完,鬼姐拉开抽屉,对着空空如也的抽屉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小李!” “哎!”叫小李的服务生赶紧跑过来,托盘上的饮料摇摇晃晃,险些洒了一地。“鬼姐,什么吩咐?” “去帮我买包烟。”鬼姐把空烟盒和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照旧就行,明天再去老王那进几条。” “好嘞!”小李把托盘放在柜台上,抓起烟盒和钱就冲了出去。鬼姐看着小李远去的背影,低下头继续翻她的破账本。 嗯......一会小李送酒的时候要让他提醒一下小翠,早点把那几个家伙灌醉才是...... “鬼姐,烟来了。”小李怯怯的声音突然响起,鬼姐没多想,应了一声伸出手去,结果被烟盒结结实实地敲了一下。她有些不满,正打算数落几句,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笑脸。 “抽太多烟可不好,鬼小姐。” “你管的还挺宽。”鬼姐没好气地把烟一把抢过,熟练地拆出一根叼在嘴里:“说吧,这次来又是什么事?” 妈的,得加班了。 第2章 深夜来客 望月阁门口,几个服务生正吃力地把烂醉如泥的张总等人扛着送上门口的的士。 张总满身酒气,同时呼出的还有乌七八糟的烟味,分不出到底混了几种。小李皱着眉把张总塞进车里,却被后者一把拉住了手。“喝......喝!再开一瓶麦卡伦!” 小李好不容易抽出手,捏着鼻子凑到张总跟前道:“张总,鬼姐说我们该打烊了。” “唔......鬼姐......”张总嘟囔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小李赶紧把车门关上,催促司机开车。 转身回到望月阁,小翠和几个小姐已经从楼上下来,正在柜台前和鬼姐记账。 “听张总说,今天点了不少好酒啊。”鬼姐一扫营业时的慵懒和淡漠,语气中多了几分轻快。 小翠也不掩喜色,颇为骄傲道:“那是,今晚姐妹几个可是大显身手,连哄带骗外加灌的。张总喝高兴了,大手一挥,什么酒卖不出去?”说完,她又凑到鬼姐耳边,小声说了句:“小费也比平时多不少呢,不知道这是发了什么横财。” “这你们就别好奇了,只要安安稳稳有钱赚就好。”鬼姐记完最后一笔单子,合上了账本。“今天多抽10个点,姐妹们都有份,今天晚上辛苦你们了。” “啊?”听到这话,小翠和姑娘们连连摆手,“魏姐,使不得!今晚我们赚的已经够多了,再多10个点,太多啦!”看鬼姐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她们又都凑到她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好姐姐,你明天放我们半天假出门逛逛街,就当奖励了嘛。” 鬼姐被她们磨的没办法,只好妥协,摆摆手招呼小李过来,塞给他一沓百元大钞。 “啊?魏姐,这是......”小李有些发懵,怎么老板和小翠她们说着话,突然给自己塞钱? “今天你也辛苦了,一视同仁。”鬼姐没有给他推脱的机会,“收拾好东西就下班吧,都杵在这干什么?” 小李明白鬼姐的脾气,拿出去的钱没有收回过的,于是挠挠头继续收拾东西去了;几个姑娘也起身,准备回去卸妆。有个眼尖的突然用手肘悄悄戳了戳旁边的人,问道:“诶,你看那边那个男的,这么晚了在这里,是来找谁的啊?” 几人看过去,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倚在大厅的沙发旁。他的打扮和刚走不久的张总差不多,但身材更为笔挺,气质也大不相同。非要说哪里奇怪的话,就是他的那件长摆风衣,虽说已经入秋,但也还不至于要穿这样的衣服。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男人转过头,冲着几人微微一笑。几人不知是心虚还是脸红,忙不迭地迈着小碎步跑开,大厅里顿时回响着一阵凌乱的叮踱声。 “那个男的长得还挺帅的啊。”有人忍不住犯花痴。 “看你说的,这里的衣冠禽兽还少吗?小心吃了你!” “诶,你们说,他是来找谁的?看他那个样子,不会是来找魏姐的吧?” “不会是魏姐的男朋友吧?” “去去去,就你会想。我们跟着魏姐这么久了,她什么时候对男人动过心?” “那我不管,一会下来要是他还在,我就去跟他搭讪。” “......” 男人看着姑娘们消失在拐角,收回目光,径直走向柜台。 “你店里这些姑娘还真奇怪,老板发奖金拒绝的这么坚决。”他颇为熟络地靠在柜台边,毫不客气地抢过鬼姐嘴里的烟弹到了门外。“抱歉,但我还是受不了烟味。” “那你什么时候把你老板的烟掐了?”鬼姐反呛道,她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没有点着。“我们店里这些姑娘,基本都把望月阁当家了——对于她们来说,有稳定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好,钱多钱少其实不重要。像你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是不明白的。” “嗯......”男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有两个还挺可爱的。” 鬼姐不想接他的话茬,直截了当道:“你来这有什么事?不会只是过来看看我这的姑娘可不可爱吧?” “过来看看他,”男人看向旋转楼梯。“我要回南江村一段时间,来跟他告个别。” “嗯?”鬼姐抬起头,端详着男人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做你们这行的什么时候这么重感情了?而且你这副市侩的样子,居然是南江村人?” “对于【周槐】而言,他的确不是个南江村人;但对于【周大海】,南江村确实是他的家。”看着若有所思的鬼姐,眼前这个名叫周槐的男人突然又道:“诶,再借你一包烟。” 不等鬼姐反应,周槐已经把桌上的烟收进了口袋。后者还想把鬼姐嘴里的那根也抽走,还好她早有防范,一巴掌按住了对方。“妈的,沾了口水的你也要?不抽烟每次来都顺我的烟干什么?” “见朋友嘛,总不好空着手去。”周槐走上旋转楼梯,还不忘回头给鬼姐一个微笑。“记得给我留个门。” 鬼姐一个人在柜台前扶额。能让她束手无策的人并不多,而周槐恰恰好算得上其中一个,这没皮没脸的性格比他老板要难搞多了。 算了,那位老板她更是惹不起。 幸好还剩一根......鬼姐叼着烟,正准备摸打火机,楼上又传来下楼的声音。她想也不想地抬头骂道:“你他妈的......” 下楼声戛然而止,几个姑娘缩在楼梯口,小心地向鬼姐这边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鬼姐见是她们,放平了语气,柔声说道:“没事,我认错人了,下来吧。” 几人听了连忙松一口气,一溜烟地跑过来,在柜台前东张西望。 “怎么,下班了不回家,在这瞎看什么?”鬼姐有些疑惑。 “姐,刚刚那个帅哥呢?”刚才首先开始谈论周槐的那个姑娘忍不住问道。 “什么帅哥?”鬼姐有些疑惑,来望月阁的客人不少,也没见她们提过哪一个。见鬼姐不说话,几个姑娘相视一笑,齐齐喊道:“就是来找你的那个帅哥啊!让我们也见见呗!” 鬼姐恍然大悟,这几个小妮子是八卦来了,顿时没好气地起身把她们赶走:“去去去,瞎说什么,那个人来望月阁找人的,我跟他可没关系。”几个姑娘见八卦不成,嘟囔着被鬼姐推出了门,只剩后者一个人坐回柜台里。 烟烧得很快,尽管这会只剩这一根可抽。鬼姐把烟屁股扔在烟灰缸里,下楼声也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告别完了?”鬼姐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瘟神最好马上走,她好关门再去买两包烟。 “他看起来好多了,”周槐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但鬼姐总觉得他上去一趟多了什么心事。“我过段时间回来会再来看他——当然,我的伴手礼可以给他,也可以给你们。”说罢,他从口袋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放在柜台上敲了敲。“走了。” “等等,你说的伴手礼是什么意思?”鬼姐很是警觉,这件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追出门去,想从周槐口中问个清楚。但后者只是摆摆手,留下一句“你的姐妹会告诉你的”便出了大门。黑色的风衣很快与黑夜融为一体,今夜的风声很小,但她还是听不见周槐远去的脚步声。 鬼姐无奈,只好收回目光,柜台上是两盒崭新的香烟,牌子和她方才抽的一模一样。看着烟盒,周槐的声音突然在鬼姐的脑海中响起: “有借有还。” 鬼姐耸耸肩,拆开其中一包,随后熄灭了所有的灯。 黑暗中只有火光亮起,烟气弥漫。 第3章 风不止 凌晨三点,毫无睡意的周槐又打开行李箱检查了一遍。给母亲带的补品、新衣服、城里的稀奇玩意......还有给村里那些近邻们带的礼物,给小孩的糖果饼干等等。确认没有遗漏的东西后,他又重新躺在床上开始发呆。 这是有多少年没回去了呢......周槐掰着手指头盘算。从当年进城打工的【周大海】到现在回乡的【周槐】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自己更是三年没有回过家。这次回南江村,竟然有几分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出差。他不由得苦笑,转头再次看了一眼床边崭新的行李箱,这才关灯睡去。 几个小时后周槐起床,赶了第一班的大巴回乡。 这趟车不仅仅经过南江村,车上还坐着很多来自其它村庄的人。乘客喧闹,七嘴八舌的谈话中夹杂着许多周槐听不懂的方言,时不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和女人慌乱的安抚声。周槐有些心烦,不仅仅是因为此时此刻吵闹的环境,还来自于一股他今早起床后一直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就像是突然失忆了一般。但具体没了哪些记忆,他不清楚,也许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看着窗外飞快倒掠的景色,周槐不由得脑海中将关于村里的所有记忆又都过了一遍,其中自然有些生涩难以记起的片段。离家几年,村里会有多大变化尚未可知,那些事情也许其它人也不记得了。 只要记得关于母亲的那部分就够了,他心想。 南江村越来越近,远远能的看见村里有一幢新建的小洋房,把其后的平房遮了个严严实实;临近饭点,也没看见村里有炊烟升起。周槐下车,看着不远处的保安亭皱了皱眉。 希望发生改变的只有房子。 ...... 王伯一个人在村口的保安亭里,摇着蒲扇听收音机。老旧的电扇发出刺耳的响声,卖力地转动,但没有吹出一丝风。王伯不耐烦地拍了它两下,于是电扇在发出最后的呻吟后,彻底罢工了。 “又坏了,妈的。看来下次不能让周伟那孙子修,净他妈坑钱。”尽管周伟多次提出这玩意用了十几年里里外外都老化了,修了没几天又得坏,好说歹说让王伯去镇上买个新的,但王伯依旧认为能修就还能用,坚决不换。周伟没辙,只能尽量让这老机器多转几下。 王伯见电扇一副彻底歇菜的样子,干脆直接把插头拔掉,继续摇扇子。 “他妈的,凭什么我就得来守这破亭子,又热钱又他妈少。刘铁柱他妈的,就会耍些小聪明。要是我当时也给邹老板敬酒说好话,我他妈也能舒舒服服地在学校里当个门卫......” 戏曲咿咿呀呀唱得王伯心烦,他索性关了收音机闭目养神。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笃笃笃的敲窗声。“谁啊?”王伯不耐烦地瞄一眼,是个没见过的人。他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普通话听起来更标准。“你是什么人?来我们南江村干什么?” 其实当时建这个保安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没有必要。但这是邹老板的意思,他说这就是咱们南江村的脸面。王伯心想,南江村的脸面那就是邹老板的脸面,不管怎么说,邹老板的脸还是要保住的。说不定下次他回来一高兴,自己就能换一份舒服的美差。 窗外的人摘下帽子,颇为亲切地喊道:“叔,我是大海啊!” “大海?”王伯下意识问道:“周大海?”他其实并不太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但周大海这个名字......确实也有些印象。 “对咧!”周槐咧嘴一笑,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我休年假,回家来看乡亲们了。” 此时王伯已经从保安亭里出来,眼见周槐西装革履,又递来一盒这么好的烟,心里不禁一动。他摆摆手,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们城里的烟俺们抽不惯,还是旱烟来的舒服。”随后他一手搭着周槐的肩膀,颇为亲切地问道:“在城里都干些什么活计?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当老板了啊?” 这老头子话里有话,周槐哪能听不出来,但还是讪讪道:“没有没有,叔你说笑了。我就一个破打工的,混口饭吃而已。” “嗨呀,不打紧!”王伯重重地拍了拍周槐的肩,差点没把他拍个趔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来,我带你到处看看!”话虽这么说,王伯心里大概也有了个底。周槐这个打扮,一看就是发迹了。至于他说自己只是混口饭吃,王伯想,老板们应该都这么谦虚,自己可得好好表现一番。 王伯就这样领着周槐进了村,一路高声喊道:“乡亲们,大海从城里回来啦!” 虽说已经入秋,但正午的太阳依旧毒辣,路上并没有几个人。但经王伯这么一吆喝,大家都从家里走了出来,好奇地朝周槐这边看过来。 “老王头发什么神经啊?大中午的瞎嚷嚷什么?” “他说的啥,大海回来了?” “大海?李姐的儿子?” “好像是吧——啧啧,看他那副打扮,说不定是在城里发财了哩。怪不得老王头这么卖力。这老骨头,呸!” “诶,对了,你们说那事儿大海知道不?那会他不是......” “嘘!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到这话,众人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顿时噤了声,不再大声议论。即便是王伯把周大海领到近前,也没有人愿意上前主动打招呼。 同样不敢上前的还有周伟。王伯喊第一声的时候他就听见了,想也不想地把扳手一扔就冲出了门,叮呤咣啷的声音惹得周伟母亲在里屋大骂:“要死啊!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娘,大海回来了哩!”周伟大喊着,兴奋地喊道。可等他跑出来,远远地看到王伯身边的周槐时,却愣在了原地。 那是......大海? 远处的周大海,西装革履,衣衫整洁,人没以前那么壮实,却是白净了许多;脸上戴着副眼镜,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文邹邹的气质,就像之前的......邹老板。 这样的形象和周伟记忆里的周大海相差实在太大了,若不是村里人都在说他是周大海,周伟很难将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从小的玩伴联系在一起。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有些犹豫。 现在的周大海,还是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大海吗?或者说,现在的自己,周大海还认吗?周伟不知道,但他想着,两人自小就是最好的玩伴,十多年的交情,不至于不记挂一点。在周伟犹豫的时候,周槐先看见了他,颇为激动地冲他摇了摇手。周伟这才打消一些疑虑,他慢慢走上前,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大海?” 周槐笑着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周伟:“大伟!” 这下周伟心里踏实了,周大海还是那个周大海。他用力拥抱对方,笑骂道:“你这些年都干啥去了!知道兄弟有多想你吗?” “捣鼓点小生意,抽不开身。”周槐拍拍周伟的背。“兄弟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看着周槐和周伟如此亲密,先前还在观望的村民们此时都靠了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跟周槐搭话。 “大海啊,这是当上大老板啦?现在都在做些什么生意啊?” “公司大不大?还缺人不?什么时候安排一下我儿子去你那打打工?” “嗨呀,瞧你这话说的。就算不缺人,大老板安排个岗位出来还不容易?以后说不定啊,还要在咱这村里开个厂呢!” “姨,您说笑了,我就一在城里打工的,不是什么大老板——对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周槐,槐树的槐。”周槐挠挠头,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村民们的热情。 “行啊,你小子,还改名字了。”一旁的周伟捶了周槐一拳,显得有些意外。“去了趟城里回来,名字都不一样了。” “你懂什么,像邹老板那样的大老板,都是要改名字的。到了大城市里还叫大海,多土气呀。”人群中一个大妈插了一句,似乎在这方面很是懂行。“你看看人家周槐现在,多白净啊,一看就是在城里天天坐办公室吹空调的——说不定啊,还上城里的美容院花大价钱整容了哩!要不然,我们怎么会一下子认不出来?”大妈语气骄傲,仿佛周槐是自家孩子一样,改口也改的很顺口。 “哪里土了,我就觉着大海这名字好,一听就觉着能成事!”王伯反驳道。 “去去去,就你会说,马屁精。”大妈一脸的不屑。“怎么,邹老板给你的差事你不满意?想换份美差了?” 王伯的小心思被当场揭穿,顿时涨红了脸。“你!” “没有没有,我就是改了个城里人顺口的名字而已。”周槐赶紧插话,止住了快要吵起来的二人。“大家要是不嫌弃,还是继续叫我大海吧,听着亲切。” 经周槐这么一调解,两人这才作罢,继续向周槐问起城里的事情来。 周伟的母亲此时也忙完过来,挤到人群中央,毫不见外地捏了捏周槐的脸。“小子,还记得我吗?” “张姨,我咋能不记得您呢,小时候我可爱吃您做的饭了。”周槐揉了揉生疼的脸,笑着说道:“您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张姨叉着腰,颇为得意地指着周伟说道:“就现在啊,周伟这小子还揍不过我呢。” “妈!”周伟嗔怪似的喊了一声,四周一阵哄笑。周槐也笑着,从张姨开始把包里的东西分发给众人。大伙们接过周槐手里的糖果或糕点,脸上笑容洋溢,不停地夸赞着“大老板就是不一样”。有人直接吃光了到手的点心,试探地问周槐能不能多拿一份。 “这个不行,我还得留一份给我妈哩。”周槐抱歉地笑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回头看向张姨,问道:“对了,我妈呢,怎么不见我妈?” “你娘她......”张姨听到这话,突然支吾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四周哄笑的人群,也一瞬间安静下来。 周槐脸色骤变。这样的反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张姨,我妈怎么了?” 张姨抿着嘴,和乡亲们一样,一言不发。 周槐慌了,他拨开人群冲出去,不顾身后周伟和张姨的呼喊。包被周槐甩脱在地上,里面的糖果糕点散落一地,瞬间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尽管几年过去,南江村的格局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但周槐还是能凭借脑子里的地图找到家的方位。他拼了命地奔跑,脑子不详的念头止不住地涌现。 娘不会...... 周槐用力摇摇头,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接着向前跑去。 快了,就快到了...... ...... 等众人赶到周槐家的时候,他已经从屋子里出来,颓坐在墙边,看起来很是虚弱。张姨心疼他,走上前去,抚着他的头发安慰道:“大海......”周伟也走过来,蹲在周槐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姨,”周槐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开始有了血丝。“我娘她去哪了?” “大海啊,你听姨说,千万别激动,啊。”张姨见瞒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乡亲们,但他们大多把都脸别了过去。张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如实告诉周槐:“你娘她......去年秋天走了。” “走了......走了?!”周槐一阵天旋地转,就要向一旁倒去,好在周伟及时扶住他,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怎么会......怎么会......”周槐眼神涣散,他无神地看向人群,期望能有个人能站出来告诉他这只是个久别重逢的玩笑,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 “我每个月都寄钱回来的,她应该收到的,那些钱呢?我寄给我娘的钱呢?我还......我还写信留了地址和电话的,怎么这么大的事都没人和我说......怎么没人和我说......”周槐喃喃,又像在质问所有人。 无人应答。 许久,他终于颤抖着开口:“我娘她......在哪......” 张姨看着周槐这副模样更是心痛。她看看四周的乡亲,叹了口气道:“俺们带你去,你答应姨,千万别太激动,不要急坏了身子。” 四周的村民低着头,依旧沉默不语。周母平日里待人客气,又是个热心肠,村里老少和她的关系都很好。周母离世,他们同样很难过。 张姨起身,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道路。周伟扶起摇摇晃晃的周槐,一群人无声地离开了破旧的小院。 周母葬的地方不远,就在周槐家从前的那片田地旁。周母到最后都舍不得这片她劳作了几十年的地方,也不舍得多花一份钱为自己寻一处好风水,立一块像样的碑。 “就在前面,那个小包就是了。孩子啊,你可千万别——”不等张姨说完,周槐已经跌跌撞撞地向那个小土包扑去。张姨无奈,只好嘱咐自家儿子把周槐看好了,别让他做出傻事来。 周伟点头,转头看向周槐狼狈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 周槐在坟前已经待了两个小时。 人们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就连周伟也只是紧抿着嘴唇,握紧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大海如此伤心,哭号的如此悲戚。 周槐不停地拔着面前的杂草,他的指甲缝里早已塞满泥土,裤子也被磨破,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跌掉了一只,被硌伤的脚正往外渗血。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不停地拔草,不停地念叨。 “娘,你咋了?我回来了,你咋不理我啊?” “娘!你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啊!我是大海,我是大海啊!” 周槐长跪在坟前,泣不成声。 “娘!孩儿不孝......”周槐的声音逐渐减弱,他倒在地上,喃喃道:“娘,你咋就不管我了......我回来了,你看我一眼啊......” 无人回应。整个南江村鸦雀无声,柳浪不止。 第4章 不存在的记忆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周槐才从破旧的小床上醒来。 “我应该在外头才对......”周槐揉着头,费力地回忆着。他只记得张姨跟他说娘走了,带他到娘的坟头跟前,后面的事情便记不得了。 娘...... 周槐的神色又变得落寞,自己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也许是因为悲伤过度,一觉醒来还是觉得头昏脑涨。周槐用力甩了甩头,看着这间自己住过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破旧的小床、快要掉完的墙皮、老灶台、缺了一个角的碗......周槐细数着这些老物件,突然又是一阵陌生感涌上心头。 缺了一个角的碗? 周槐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东西,甚至没有出现过这个花纹的碗。他家没有别的亲戚,就算是过年也是和母亲两个人吃,有时周伟和张姨会来,但都是自带碗筷。所以这些年来家里的碗向来只有两个,而且以他与母亲的性格,碗只要不是彻底摔破是不会换的,更别提周大海不在家的这几年,母亲定然是舍不得换的。 这到底是...... 周槐开始回忆自己在家时吃饭的画面,试图回忆自己吃饭时用的是什么样式的碗。很快,他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惊恐。 自己根本想不起来在家吃饭的场景! 他只记得和娘坐在这间屋子里,娘和他说笑,跟他唠叨,但手里的碗筷,桌上的吃食,全都想不起来!只是在他的记忆告诉他,这一幕是在【吃饭】! 周槐开始在房间里寻找一切自己记忆中出现过的东西,试图打破这一怪圈。在他一阵翻箱倒柜后,那些物件都被他一一找到,但周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清楚得记得这间屋子里几乎每一样东西,却没有生活在这里的记忆。 周伟、张姨,还有那些叔伯婶婶们,每一个人都记得自己,但唯独自己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甚至就连娘走了也.....周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似乎这背后潜藏着什么他毫不知情的巨大阴谋。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是周伟的声音:“大海,你醒了吗?”周槐没有再细想,他暂时收起所有的疑惑,装作没事的样子回应道:“大伟,我醒了,你直接进来就是了。” 老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周伟拎着一个大号的饭盒,满脸担忧地看向周槐。“大海,你已经昏过去快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吧。你娘的事......唉,大伙都很难过。” 周槐轻轻地点头,接过饭盒。里面是一些农家常见的吃食,窝窝头、咸菜、萝卜干,还有好几块大号的红薯。周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没来得及准备,只有这些了——不知道还合不合你的口味,毕竟咱可都听说,城里人吃的净是些山珍海味哩。” 周槐笑笑,随手便把红薯剥了皮。“怎么会呢,城里想吃这些都吃不着哩,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馋家里的饭。”说着还举起手中的红薯展示给周伟看。“你看,这红薯多大,多香啊!” 周伟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看周槐狼吞虎咽着手中的食物。直到周槐夹了一筷子萝卜干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他才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海......” “嗯?咋啦?”周槐没有看到周伟的表情,依旧在闷头干饭。他太饿了,先前一连串的冲击让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现在放松下来,第一口红薯下肚的那一刻,饥饿感便像潮水一般涌来,仿佛自己的肚子变成了一个小型黑洞。 “你以前......不是不吃这玩意的吗?”周伟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实在不愿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但眼前的周槐实在与他记忆中的周大海有不少违和的地方。“那会你连咸菜都不愿吃,说这些东西吃了还倒饿肚子,情愿干啃窝头。要不是你娘骂你不吃菜拉不出屎来,你碰都不愿碰一下哩,更别说萝卜干了。” 周槐一愣,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自己向来对萝卜干不排斥,但他知道周伟说的很可能是对的,自己的记忆也许真的出了问题。他不知道如何跟周伟解释,只好随便搪塞了个借口。“现在不用干体力活了,想家的时候就尝尝——城里只有这玩意有人挑着担卖,还不容易坏。” “嗨,没事儿,我就是好奇,哈哈。”周伟有些尴尬,他也觉得自己这样颇有几分怀疑的问话不妥当。周槐说的对,在城里这么些年,变变口味怎么了?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乡下人,而是城里的人上人了。 周伟看着狼吞虎咽的周槐,摇头暗自苦笑道:周伟啊周伟,亏人家大海还把你当兄弟,你就半点见不得他好吗?想到这里,他没再言语,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周槐才停下吃饭的动作。他毫不避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对周伟说道:“大伟,带我去看看张姨吧,再晚她该担心了。” 周伟点头,自家老妈早已把周大海当做半个儿子,今天大海这副模样,她是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一个劲在家里踱步,工作都没心思。现在大海精神看着不错,过去让她看看也好安心。周伟拾好饭盒,发现周槐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两个大大的礼盒。 “大海,你干啥啊?先说好,咱可不要这玩意,你拿过去我妈又得说我俩了。” “都是些女人补品,本来想着娘和张姨一人一份的。”周槐说到伤心处,眼神不由得又暗了暗。“咱俩吃这玩意也没用,不吃不是浪费嘛。” 周伟看出周槐心情的低落,又拗不过他,只好拿出其中一份放在床头。“就带一份吧,另一份改天我带你送去。” “还有谁?”周槐一脸迷惑,似乎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改天带你去就是了——走吧,再晚我妈该睡了。”周伟不愿多说,迈步往门口走去。 周槐挠挠头,觉得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意义,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要是周伟只是一时客气,改天他再把另一份送去就是。 奇怪的是,周槐来时明明看见了洋房,村里的路灯却依旧没几盏。周伟打开早就备好的手电筒,二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周伟的家。 屋门虚掩着,屋内不时传来拖鞋的嗒嗒声,应该是张姨在等周槐的消息。周伟推开门,轻喊了一声:“妈。” 嗒嗒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张姨的大嗓门:“哎呀!儿子你回来啦?大海呢?他醒了没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吃东西?有没有......” “妈!”周伟连忙打断她,“乡亲们有的都睡了!”他让开身子,好让她能看见自己身后的周槐。“大海这不是来了嘛!” 周槐也轻声开口道:“张姨,我已经好多了。” “哎呀!大海!快过来快过来,让姨好好看看你!”张姨的音量不减反增,周伟无奈,只好赶紧把大门关上。张姨拉着周槐说个不停,一副要把周槐留下彻夜长谈的样子。在周伟第八次给自家老妈倒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妈,有什么话可以等明天再说嘛,你不想睡也得让大海回家好好休息不是?”说着,周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槐。 周槐点点头,他也需要自己回去理清一下思路,便开口道:“张姨,我没那么快回城里,您和大伟早点休息吧。” 张姨这才不舍地把目光从周槐身上移开,又注意到了周槐带来的礼品。“这些东西也拿回去哈,张姨是粗人,吃不来这玩意。” “张姨,这是买来给您和我娘的......” 张姨一顿,显然是已经明白了。她轻叹一口气,语气也轻柔了许多。“早点回去吧,让大伟送送你,别路上再摔着了。” 三人都没再说话,周伟带着周槐出了门。 一路上二人依旧沉默。周伟不知从何提起话头,又怕触及周槐的伤心事。周槐则是心绪繁杂,不仅仅因为突如其来的诸多变故,还有自己那似乎出了问题的记忆。 直到回到周槐家门口,周伟才斟酌着开口道:“大海......” 周槐拍拍他的肩。“今天多谢你和张姨了,兄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这是什么话!”周伟没想到周槐会这么说,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好好休息。”后者轻轻点头,便心事重重地进了门,留下不知所措的周伟,片刻后也转头离去。 待周伟走后,周槐才打开一盏小灯。他现在精神的很,加上太多问题困扰,此时此刻他根本睡不着觉。他坐在床上,开始梳理自己关于南江村的所有记忆。 第5章 人潮(其一) 周大海来到林江城已经六年了。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母亲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她进行长时间的劳作,周大海一个人起早贪黑干了三个月,依然只收了整片田的三分之二。看着大片大片来不及收而烂在地里的作物,以及越来越低的粮价,他下定决心,和母亲说了自己想进城打工的想法。 周大海没想到自己遭到了母亲强烈的反对。周母宁愿明年累点多种些作物再雇个人收割,也不让周大海进城打工。为了不给周大海拖后腿,周母第二天甚至起了个大早下地去除草,周大海找了半个南江村,才在自家田里找到自己的母亲,好说歹说劝回了家。 看着母亲如此倔强,周大海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可能让母亲再操劳了,但仅凭种地想要维持当下的生活都很难,要是母亲突然生了病......他不敢再想下去,一狠心便瞒着母亲把家里的地卖给了村长。母亲看到卖地得来的钱时,长叹了三声,这才摇着头答应了周大海进城打工的事。 临行前,母亲抓着他的手,声泪俱下道:“大海啊,娘不是不想让你去城里赚钱,娘实在是不放心啊!那大城市里啥都好,就是那里的女人千万碰不得啊,会要了你的命的!” 周大海明白,这是母亲的心病。母亲这些年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就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进城打工时遇到了别的女人,从此一去不回。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拂去母亲脸上的泪水:“放心吧,娘,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赚大钱,让咱娘俩过上好日子!”说罢,他没有再敢多看母亲一眼,转身踏上了去往城里的班车,就这样成为了林江城百万农民工中的一员。 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的林江城来说,农民工的缺口很大,所以每个车站都会有人等像周大海这样进城打工的年轻人。周大海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几乎是刚下车就被拉到了工地上。 这样的发展完全出乎周大海的意料,他欣喜若狂,似乎已经能预见年末带着一笔可观的工资回家过年。趁着工头讲话的当口,他悄悄地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家里的地址和汇款账号。 这是他和母亲唯一的联系方式了。 娘,等着俺,俺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周大海在心里默默想道,直至工头骂骂咧咧地给了他一巴掌,他才从美好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赶上了工友们的步伐。 工地上班比起下地劳作并不算太难,更别说周大海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每天都充满干劲,搬水泥都比其它人多好几袋。在一片哀怨和偷懒中,默默工作的周大海总是最鲜明的那一个。工头看在眼里不作声,只是每次发工资的时候总是先发给他,递给他的信封也会厚上一两分。周大海念着工头的好,干活也就更加卖力。 回到宿舍,工友们已经从床底摸出扑克,买好花生啤酒,正热火朝天地打着牌。周大海缩在自己的床上,不明白工友们为什么总是一拿到钱就开始打牌,明明都是血汗钱,少一块钱都会心疼;明明都是兄弟,白天一起干活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睡觉,他们却还是无所谓一样,不断地从对方手里赢走一把把钞票。 有人看得手痒,捅捅周大海:“大海,咱也来两把?” “俺......俺不会......”周大海捂了捂口袋里的钱,他还想着啥时候寄回家去呢,赶紧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俺......俺出去透透气,看看大城市都长啥样。”对方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侧身让了条道。 周大海刚出门口,就听见身后的哄笑声:“大海可是老实人,才不跟你这种人打牌!” “嘁,去去去,让开让开,老子来打两把。” 周大海出了工地,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夜晚的城市比他想象中漂亮了不知多少倍,他看着一个个灯火璀璨的商城、热闹非凡的饭店、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他看得两眼出神,但只是多看了两眼便离开了。 这些地方一定很贵。他想。 好不容易赚来的钱,一分都不可以乱花。 不知走了多久,周大海来到一处天桥底,这里坐着一群闭目养神的乞丐。周大海没想到大城市里居然还有日子比他们还难过的人,他靠近一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乞丐们发现周大海在看他们,也不恼,只是让出一块地方拍拍地板,示意周大海过来坐。 也许是自己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吧。周大海挠挠头,起身离开了。乞丐们依旧半闭着眼睛,像一座座雕塑。 过了一会周大海提着一袋馒头回来,坐在了乞丐们中间。乞丐们也不多客气,纷纷过来取走一个馒头,也不吃,只是揣进自己的衣服里。给他让出地方的乞丐开口问道:“刚来林江城?” “嗯。”周大海点头,“俺是来打工的。” “小心一点,大城市危险的很。”乞丐还是半闭着眼,似乎随时都要睡着一般。周大海不敢打扰他,把最后一个馒头连着袋子一起放在他身旁,抱着腿看着桥两边的街景。 这天晚上周大海和这些乞丐兄弟们一起挤在天桥底下过夜,身上盖着脱下的工作服。 正值深秋,天桥底下不断有风刮过。周大海一吸鼻子,乞丐兄弟的体味就又浓烈几分。他裹紧身上的衣服,尽量不让风灌进来。 乞丐们早已鼾声大作,周大海却迟迟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微冷的天气,难闻的气味,抑或四周的鼾声,而是他对这个城市实在是充满了好奇。他看着天边的月亮和远处的霓虹灯,无论看多少遍,他还是会被眼前的绚烂景象折服。大城市,真好看呐。 尽管身边乞丐兄弟们鼾声如雷,周大海的心里此刻一片平静。 “要是能把娘接过来,一起看这么漂亮的景色就好了......” 天光破晓,周大海起身和乞丐兄弟们轻轻道别。回去前他想了又想,还是在一个五金店里买了一个带锁的铁盒子,把身上的钱都放了进去。 第二天周大海去附近的银行给母亲汇款,这是他攒下来的第一笔存款,算算应该够母亲吃穿不愁直到年末了。一进门,大厅里顿时因为周大海的到来弥漫着难闻的汗臭味。周大海能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自觉地往门口缩了缩。 前面排队的人皱着眉头走开,周大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径直来到柜台前坐下,和柜员道:“你好,俺要打钱给俺娘。”柜员很专业,但周大海还是能看出来对方在假笑。他不好意思耽搁,小心翼翼地跟着对方说的步骤做。一拿到汇款回执周大海便飞快地逃出银行,跑到一个无人的拐角蹲下来,看着那张小纸条,心满意足地傻笑。 就这样,周大海每天在工地勤勤恳恳地工作,过着朝六晚十的生活。每当拿到工资,他都会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那个铁盒子里,工友们打牌喝酒的时候,他会提上一袋馒头去找他的乞丐兄弟们,一起在天桥底下看月亮。 自此之后周大海每个月都会给母亲寄钱。平日里高强度的劳作让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浸湿又吹干,弥漫着刺鼻的咸腥味。此前到银行时他总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抗拒,以及柜员勉强挤出的微笑。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到商店里买了一件最便宜的白背心,每次去寄钱的时候就穿上它,一回到工地就赶紧换下来洗干净,又在第二天继续日复一日的工作。 一直到过年,他才舍得买上一张最便宜的回家的车票,再到市场上挑两个苹果,一大一小,又去肉铺买十斤猪肉回家过年。看到母亲吃着肉喜笑颜开的样子,周大海心里也乐开了花。 但日子并不会就这样一成不变。 这是周大海来到林江城的第三年。临近年底,工友们都忙着置办年货,住得远的则开始为春运的车票发愁。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需要钱。但这次工头似乎没有要结工资的意思,每次周大海和工友去找他讨要工资,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拖延过去了。最后一次,他们向工头哭诉“再不发工资我们连下白水面条的钱都没有了,过年还怎么回老家看老父老母”时,工头终于忍受不住,把安全帽往地上一摔便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有钱的又不是老子!老板不给我钱我哪来的工资给你们?你们这群傻逼倒是轻松,天天在工地里催我要钱。我呢?我他娘的连着被保安赶出来一个月,连老板的屁股蛋子都没见着一次!”工头越说越来气,抽出一根烟想要点上,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他气急败坏地把打火机狠狠地摔到地上,“ctmd垃圾玩意!”随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别过头不再看周大海他们。 工人们沉默了。一个他们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就这样从工头的嘴里面说了出来:老板不想给他们发工资。那个理应给他们钱的人不在这里,无论他们如何为难工头,结果也不会改变。更何况工头现在和他们唯一的区别,也只不过是安全帽的颜色罢了。所谓的工资高低,都得拿到钱才作数。 谁都没有再说话。大家低头各自做着自己的盘算。有人开始颤抖,有人不停地用胶鞋踢着脚下的碎石,发出令人心烦的声音。 最后还是工头打破了沉默。他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似乎讲这番话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兄弟们,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我得回家,我已经三年没回去过了。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家里盼着我回去,我......这钱我是不打算拿了,来年兴许也不会在这儿了。” “明天我就走了。钱的事情,得靠大伙自己想办法了。” 踢石子的声音消失了。工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工地外走去,现在没工作,工地已经不管饭了,他们还得去菜市场捡那些最底价的菜回来自己煮。周大海离开之前回头看了眼独自一人蹲坐在地上的工头,他的背略显佝偻,那根没点着的烟也被他折成两段扔在地上。周大海想喊他,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摇摇头,转身走了。 待到人群散去,工头才缓缓地站起身出了工地。拐角处早就有人在等他,工头一扫方才的疲态,颇为期待地问对方:“怎么样?” 那人点点头,递来一个信封道:“你表演的很不错,老板说给你加钱。” 工头接过信封,迫不及待地捏了捏,心中大喜。他撕开信封一角,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了粉色的钞票,赶紧抽了几张出来验货。随着手指不断捻动,工头脸上的笑意更盛,连声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这是你应得的。记住,拿好你的钱走人,这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一定,一定!”工头连忙将信封揣入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对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拨通了电话:“老板,照您的吩咐,中间的钱都是假币,他没有发现。” “很好。”另外一头的中年男人满意地放下电话,面前的桌上堆着大把崭新的钞票——这些本该发给农民工们的钱,现在全是他的了。 “呵,一群傻子。” 第6章 人潮(其二) 提着已经凉透的馒头回到天桥下,周大海只觉得疲惫,已然没有了食欲。 他不知道明天是该去工地继续守着,还是去找些别的活计。一旁的乞丐兄弟看他一副失神的样子,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周大海摇摇头,他清楚乞丐兄弟比自己更加艰难,他不能再麻烦他们。他拿出一个馒头慢慢啃,实在咽不下去了,就跑到水龙头底下大口接水喝。水花溅了他一脸。他开始停下吞咽的动作,只是让水在脸上淌,直到对面店里的老板娘出来骂他浪费水,他才赶紧关上水龙头,用力地抹了把脸,不让乞丐兄弟看出他脸上的痕迹。 疲惫归疲惫,家里还有母亲等着他挣钱养活,周大海不得不开始思考今后的打算。没有了收入来源,身上的钱也仅够买一张回家的车票,但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否定了回家的想法。 突然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家,母亲免不了遭人笑话。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留在城里想办法赚钱,定期给母亲打钱,维持现状直到下一个春节。他想给母亲写一封报平安的信,但不识字的他连念出那些方块字的都难,更别说连成句子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问乞丐兄弟是否认识哪里有人能够帮忙写信,且不拒绝像他这样的农民工。乞丐兄弟抬手一指:“西街给人算命的张神棍,你带两个烧饼过去,要他帮你做啥都行。”说完翻身便睡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周大海依照乞丐兄弟所说找到了张神棍,带去的两个烧饼其中一个还加了鸡蛋。张神棍看到烧饼两眼放光,信纸一铺毛笔一握,就等周大海发号施令。 对方这副样子让周大海有些不知所措,他来到城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毕恭毕敬地对他。张神棍手都举酸了,周大海才后知后觉,赶紧清清嗓子,开始说信的内容: “娘,俺是大海。给您寄去的钱可有收到?这两年俺在城里过得可好,你不用担心俺。老板说俺活干的好,要俺留下来帮忙,还要给俺加钱呢!春节俺就不回去了,等俺过两年赚了大钱,回村给你盖一座小洋楼!儿子,大海。”一口气说完,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张神棍,又怕自己口音太重,对方听不懂。 张神棍倒是没说什么别的话,写完收笔后把纸提起来晾晾,顺带给他复述了一遍信的内容:“没错吧?” “没错,没错!”周大海满脸高兴,“谢谢张神......神仙!谢谢张大仙!” 张神棍摆摆手,把信折好递给他,“免了,快去寄信吧,不然一会儿邮局下班了。” 周大海接过信,又道了几声谢,这才一路小跑地往邮局去。张神棍看着周大海的背影,叹一声道: “都他妈打肿脸充胖子,半斤八两。” 信寄出后,周大海松了口气。娘那边暂时安顿好了,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准时给家里寄钱,不让她察觉异样。 周大海回到工地,一些工友们依旧聚在那里。他们看见周大海,便招呼他过来:“大海,你来的正好,我们打听到了老板的公司在哪,明天中午我们就去他公司楼下堵他要工资,明天你跟我们一块儿走。” 周大海听了连连摆手:“俺......俺还有事,就不去了......”周大海觉得从得知老板不想给他们钱开始这事就是个死局,就连工头都没能讨到工资,更何况他们呢?周大海不想白白浪费时间,他还在为怎么给娘寄钱发愁呢,这事可耽搁不起。 工友们闻言都很失望:“你?你能有什么事?南江村离得又不远,早一天晚一天回去有什么区别?你不就是怕摊上什么事吗?怂包!别指望我们帮你讨你那份!”说罢,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有人回头狠狠地啐了他几口。 周大海虽然被骂怂包心里不好受,但还是耸耸肩继续去找工作。晚上他依旧去了天桥底下,和乞丐兄弟们待在一起。当晚的月亮很亮,他却没有多少看月亮的心思,只是不断轻轻翻着身子,辗转难眠。 第二天中午,周大海正从一家快餐店走出来,却看见人们都往同一个方向跑。他想着反正一时半会找不着工作,不如看看热闹。周大海就这样跟着人群来到一幢大楼下,奋力地往人堆里挤。身上的味道让很多人皱着眉头给周大海让路,他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往前,站在原地踮起脚往里看—— 昨天还在工地豪言壮语势在必得的工友们,此刻正被狼狈不堪地一群保安扣押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正在用喇叭说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 周大海有些无奈,他早觉得要不回工资,但现在的情况似乎要更加糟糕。他想劝工友们离开别再闹事,至少不要受伤的好,未曾想一个工友看见他的脸,顿时激动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周大海!你他妈来看老子笑话是不是!滚!老子没你这个兄弟!滚!给老子滚!滚回你的南江村!” 一时间,周大海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就连那个正在讲话的老板,也停下来惊讶地看向他。他赶紧低下头遮住脸,逃离了这条街道。 之后的两个星期,从酒店刷盘子到市场门口蹲活,他都做过。但每每干不过三天就被人结钱撵走,或是直接就被拒之门外。理由无外乎都是“邋里邋遢的,影响形象。” 就在他心灰意冷,思索着要不要去卖血的时候,一个黑墨镜来到他面前,问他:“老弟,找工作吗?我这刚好有份工作,你要不要试试?”周大海很是欣喜,但随即他就发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但......他们都说俺形象不好......说怕俺......” “没事儿,我看老弟你是个实诚人,我信得过你!”黑墨镜搂着周大海的肩膀,亲近道。 这话让周大海心里的顾虑一瞬间全打消,心想这回终于是碰上个好老板,工资可算是能有着落,开心地跟着黑墨镜上了车。 到了地方,周大海发现周围全是和他一样的人,甚至比他还要邋遢,就像他的那些乞丐兄弟。黑墨镜指了指角落里打牌的几个人,跟周大海说:“明天你就跟着他们,上街乞讨。” 周大海有点没反应过来:“老板,你找俺来是要俺上街去乞讨?” 黑墨镜轻松地点点头:“当然。这就是你的工作。” “但这......这不是要俺去骗人吗?”周大海很意外,他从来没想过乞丐也会有假的。 听见这句话,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抬起头来看周大海,似乎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周大海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舒服,正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黑墨镜开口了,“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你们给他讲讲,他要是想走咱也不强留。”说完黑墨镜把门关上,剩下周大海和房间里的一众“乞丐”尴尬地对视。 沉默许久,角落里一个大哥模样的人先发话了:“缺钱?” 周大海点点头。 “知道这儿一天多少钱吗?” 周大海又摇摇头。 “一天一百,管饭。” 周大海不可谓不惊讶,他此前并未曾想过乞丐一天的收入会有这么多。他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这是个骗人的行当就又打起了退堂鼓:“但俺觉得骗人这事俺不太......” “老板刚刚说了,想走就把你的腿打断,再用药把你弄哑了扔上街,一样。” “啊?”周大海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板刚刚明明说的是不强留,怎么...... 大哥看周大海这副样子也懒得跟他废话,让旁边的人挪了挪身子,露出自己的半截空裤管给周大海看:“下场。” 周大海顿时噤了声,战战兢兢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所处的地方。又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主动过来和他搭话:“没事儿,别紧张,这活简单得很。明天和我们上街照我们说的做就行——我叫林驹,他们都叫我狗头。你嘛......叫我狗哥就行。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周大海......” “好,大海,以后你就跟我混了!”狗头一把搂过周大海,后者慌张地四处乱瞟,却只找到一扇对着走廊的窗。 这里,看不到月亮。 职业乞丐的工作比周大海想象中要难,但除了第一次被当众拆穿他愣在原地,最后狗头拖着他逃离现场之外,在狗头的带领下,并没有太多困难。晚上领工资的时候,他捏着手里的钞票,心想这老板干的虽是骗人的行当,却比先前工地的老板要好太多了——起码他不拖欠工资。 这之后他越来越有干劲,虽然有时候一些小学生把攒的零花钱放到他的碗里时,他会有些内疚,甚至有想把钱还给对方的冲动。 狗头看出周大海的想法,及时拦住他,等小学生离开后和他说反正这钱不给咱们他们也会拿去买垃圾食品吃,那玩意儿对孩子身体伤害可大,把钱给了咱他心里开心,身体也健康了,一举两得,多好。 周大海仔细一想觉得狗头说的有道理。听说城里经常有人吃垃圾食品死人哩。在这之后他收钱就更加心安理得,道谢也逐渐熟练了起来。 这天,周大海和往常一样和狗头上街“工作”,正当他在把脚藏起来装成截肢的样子,双手推着车要出来时,面前跑过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和他一起睡在天桥底下的乞丐兄弟们。而在后面追打他们的,正是带他的狗头。其中一个乞丐不慎跌破了腿,手里的破碗掉在周大海的面前。周大海捡起碗想要还给他,对方正要道谢,抬头看到他的脸,顿时停下了伸到一半的手。狗哥还在后面追着打骂,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跑走了。狗头停下脚步,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说道:“妈的,敢在老子的地盘要饭,不揍死你算好的!”随后踢开周大海手里的破碗,“连碗都是破的,呸!” 周大海颤抖地开了口:“狗哥......” 他想问狗头明明大家明面上都是乞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但他马上又想起每天领到的钱以及大哥的空裤管,又把嘴闭上了。 “嗯?咋了?”狗头没发觉他的异样,随口应了一句。 “没......没啥,我就是问问咱们啥时候开工?” “哟呵,上道了!你小子可以啊!开始上进了?”狗头对于周大海的这番话很是满意,转身去准备自己的行头,留下周大海一个人对着地上那只破碗和殷红的血迹出神。 晚上大家都在打牌的时候周大海偷偷溜了出来。他到药店买了瓶红药水,又买了馒头和水,想去给乞丐兄弟们道歉。他来到熟悉的天桥下,却没看见一个人。桥底下只写了一个字,不是平常随处可见的“拆”字,周大海不认识。 过路的人告诉他,那个字念恨。 周大海沉默地把红药水和馒头放在天桥底下,转身离开了。 今夜乌云密布,没有月亮的踪影。 第7章 人潮(the end) 春节还有几天,周大海仔细地洗了个澡,换上前一天在地摊上买的polo衫出了门。这件衣服在他的讨价还价下,终于从25砍到了18元。要不是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另一件139的花棉袄,老板的白眼能翻到天上去。 卖烧饼的还在老地方,说是干到除夕当天的早上再回家。周大海拎着两个加了蛋的烧饼去找了张神棍,又拿着信马不停蹄地赶往银行汇款。 银行里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焦急和不耐烦的神色。好在这次并没有人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周大海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领子,这才放心的进去。直到下午他才从人满为患的银行出来,把信和汇款单连同那件花棉袄一起寄出后,他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住处。 四下无人,应该是都回家过年了。倒不是老板有多仁慈,而是林江城的人认为大过年的遇到乞丐很是晦气,就算出门乞讨也讨不到什么,甚至还会招来一顿不必要的毒打,倒不如放大家回家一趟,来年能更努力地工作。周大海在角落坐下来,看着手里的钞票出神。 这就是职业乞丐...... 狗头进来,看到独自一人发呆的周大海,奇怪道:“大海,你不是南江村的吗?怎么还在这没走,不回家过年?” 周大海抬头一看,是狗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俺和俺娘说了,今年不回家。”他没好意思告诉狗哥自己之前的经历,怕他笑话。好在狗哥并没有多问的意思,而是示意他跟上来。周大海把钱塞好,跟着狗哥出了房间。 “既然不回家,今年过年,狗哥带你在城里快活!”狗头一把搂过周大海,周大海有点不知所措,嘴里答应着,心里莫名地升起一阵暖意。 狗头带着周大海去了他常下的那间馆子,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品和上面的价格,周大海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支吾着不敢点菜。最后还是狗头大手一挥,请周大海吃了顿大餐。 吃饱喝足后,狗哥带着懵懵懂懂的周大海拐进了一条巷子,来到隐蔽的店门口。他一把拉过不明所以的周大海,凑近他的耳朵说道:“记住,在里面不要叫我狗哥,要叫我林公子。等等进去之后,你就说自己的名字叫simon。” “好的,狗......林公子。”周大海费力地改了口,看着周围没人,他赶紧低声问道:“狗哥,塞......塞啥?”周大海不明白狗哥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多了个拗口的外国名字。狗哥看起来有些不满,也许是因为周大海没改过来口,又或许是因为周大海没有记住他说的话。他又重复了一遍:“si--mon,记住了吗?”看到对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狗哥马上又露出了他一贯的假笑,拍拍周大海的肩膀,径直走进了店里。 周大海赶紧跟上,和狗哥一起走进了这家叫【望月阁】的店。 店里的面积超乎了周大海的想象。大厅装潢算不得上乘,四周有些地方还掉了些许漆,甚至门口的柜台略显破旧,前台翻的那本账本更是破破烂烂。但在周大海的眼里,只有两个字:气派! 拿着托盘酒水的侍者,妆容精致的小姐们,轻声播放的外国音乐,还有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外国名字......这一切的一切从前都是那么遥不可及,现在却都一一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周大海正沉浸在这种巨大的震惊中,一个淡漠的声音却一下把他唤了回来:“林公子,这又是哪位啊?” 周大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柜台后翻着账本,衣着朴素,显得和这里的气派场面格格不入。狗头此时却显得很谄媚,冲着那个女孩点头哈腰道:“鬼姐见笑了,我这兄弟第一次来这里,还请鬼姐多担待。” 鬼姐抬眼看着周大海,淡淡道:“是你要来这的?”周大海被她看的一哆嗦,他不太明白鬼姐话里的意思,但听语气似乎不太友好。他支吾道:“狗......林......林公子是我大哥,他带我去哪,我就去哪。”好在那个鬼姐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旁的狗头戳戳周大海,让他赶紧跟上。 周大海这才反应过来,开心地跟着狗哥走上旋转楼梯。他心想狗哥这是要带着他发财的意思,还带他来这么高级的地方,想必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兄弟。 二楼更为热闹,到处是西装革履,举杯共饮的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周大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polo衫,突然觉得自己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一会要是要和这些人打交道,自己更是不知道怎么办好。想到这里,周大海有些局促不安。好在狗哥并没有在这一层停留的意思,而是带着周大海继续往上走。 三楼的景象截然不同。幽深的走廊里忽明忽暗地闪着灯,两侧是一个个的房间。周槐离其中一个比较近,顿时听到了房间里沉重的喘息声和异样的响动。周大海的脸涨的通红,急忙挪开两步,这才听不真切里面的声音。他看向狗哥,后者的表情还是那样放松自如,脸上甚至多了几分笑意,想来对这种事情并不见怪。 现在这是......没等周大海多想,其中一扇房门打开,里面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来到了两人面前,下一刻便笑着钻进了狗哥的怀里,又冲着周大海抛了个媚眼。 “林......林哥,这是要干嘛?”周大海有些发懵,面前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而狗哥似乎要把他丢在这里,跟眼前这个女人进房间。 “干嘛?”狗哥坏笑着拍拍身边小姐的屁股,“我嘛,当然是要去和这位小姐姐快乐快乐——但别担心,我特地给你挑了一个,保证你喜欢。”他朝着不远处的门努努嘴:“喏,302,就在那儿。” “啊?”周大海这下算是明白了,狗哥是带他来这里嫖的。周大海有些慌张,他从来没有预想过自己会进入这样的地方,要做那些村里人历来所痛斥,更是母亲心里宛如洪水猛兽的的“下作的事”。 周大海想要推脱,急忙开口道:“狗哥,俺不能......”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看见狗哥的脸色骤然变了,不再是进店时嘻嘻哈哈的模样。旁边搂着狗哥手臂的女人识趣地松开手,站到一旁抱胸看着他。狗哥皱起眉头,把烟扔到脚下碾灭:“大海,我带你来这是把你当兄弟看,你到这时候了跟我说不想要,不是不给我面子吗?”他一脚踢开烟屁股,转身搂过小姐,略有不满地留下了一句话:“你要是不给我这个脸,这兄弟也就没法当了,回去别说和我认识。” “自己想想清楚吧。” 周大海呆立在原地,看着狗哥搂着小姐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咬牙来到302的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还是迟迟没有按下去。 自己来到城里这两年,找过这么多活计,从来没有一次能像现在这样吃饱睡好,不用担心每个月没有余钱寄回家里。狗哥对俺这么照顾,处处都帮着俺,从来没有嫌弃过俺是从农村来的,还带俺来这种城里人来的地方,这是对俺好,俺怎么能拒绝他的好意呢?可这种事实在是......周大海实在不敢想他嫖娼这件事被村里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母亲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进去的话就别回去了。这是狗哥说的,俺不进去他就会赶俺走。走......可为什么不能走呢?这几年来,他不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工友们打牌的时候,他没有一起;工友们叫他去讨债的时候,他没有跟去;狗哥拿着铁棍追打乞丐兄弟们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 他不认同这些言论和做法,他明白。但他从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最边缘看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他不敢踏入那些纷争之中,因为他在这座城里是如此渺小,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某个漩涡里撕成碎片。因为他没有钱,他干瘪的钱包不允许他为了其他什么人而丢掉自己的饭碗,他能丢掉的,只有自己的自尊和原则。 人潮汹涌,如果不随波逐流,他就会被淹死。 周大海深吸一口气,手往下压,打开了门。房间里的女人闻声抬起头,看到周大海时愣了一下,随后似笑非笑地问道:“林公子的朋友?”周大海机械地点点头,强迫自己一字一句地重复出狗哥在巷子里教他的话:“我叫simon。” 门重重的关上了。 望不到尽头的走廊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叫周大海的人。 第8章 疑点 自己在南江村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是毋庸置疑的。 自从四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但是每个月都会把攒下来的钱打给母亲,再把单据和一些现金寄回家里。周槐一番翻找,在床垫下找到了这些年的汇款单和一部分现金。 汇款单都能对上,可是每一次随汇款单寄回的现金数目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在随着寄回的还有几封书信,周槐打开手机灯光,一封封查看起来。 “娘,俺是大海,给您寄去的钱可有收到?俺这一年在城里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俺。老板说俺活干的好,要俺留下来帮忙,还要给俺加钱呢!春节俺就回不去了,等俺过两年赚了大钱,回村给您盖一座小洋楼!儿子,大海。” “娘,今年变得更冷了,俺给您买了件新棉袄,您记得穿上。您钱该花就花,不用给俺省。今年还是回不去,不过老板给的钱更多了哩!您等着,用不了多久,俺就能赚够钱回家了!儿子,大海。” “娘,今年忙,就不回去了。记得买些吃的穿的,现金用完了就取存折里的。大海。” “娘......” 信中并未提及钱的数目,但这些信周槐都有印象,都是自己去找一个神棍帮忙写的。在周槐的记忆里,自己似乎和这个神棍十分熟络,不仅仅是帮忙代写的关系。周槐打开衣柜,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一新一旧的两件花棉袄。 每一件事情他都能找到相对应的东西,但偏偏所有的细节又都想不起来,就像是被人生硬地植入了大致的记忆一样。关于神棍的部分也是这样,按理说对方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但为什么提到这个人自己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一张比自己还要年轻的脸? 神棍......周槐翻看着手机通讯录,很快又关掉了手机屏幕,自嘲地笑了笑。神棍怎么会有手机呢?就算有,自己又怎么会加一个神棍的联系方式?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周槐放下信,又开始回忆起自己在林江城的经历。 最开始自己靠着一身力气去工地打工,被迫下岗后稀里糊涂被骗去当了职业乞丐,在街上混了好一段时间,再后来被某个老板看中当了经理,便一直干到现在。他试着回忆有关老板和同事们的事情,脑海里却总是一群面容冷峻的人。唯一一个脸上有表情的......好像是神棍? 周槐甩着头,试图把这样的想法甩掉。自己和算命的神棍一起工作,这太扯淡了。他再次打开通讯录,看着上面备注为【老板】的电话号码,有些犹豫。 在周槐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对方似乎是一个不怎么好说话的人。突然打电话给老板问东问西,搞不好老板一生气会让自己马上回去加班也说不定。好不容易有个假能回来一趟,可不能因为自己想问些事情就泡汤了。 先事情都办完了再说吧。周槐无奈地又把手机关上,其实他也不知道电话接通后该问些什么,“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像会被送进精神科的样子。 精神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周槐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马上又想不起来了。 他又试图回忆自己在城里的生活,但依旧只有大概,没有任何的细节。 难道自己真的得了某些精神类疾病?周槐有些担心,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而言,这件事也不是没可能。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娘过世的时候自己没有回来,也许他们通知过,但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回去或是完全忘记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疾病,周槐没有再多想,他的大脑已经不支持他再做多余的思考,到底是不是这样等过完年回城里做个检查就知道了。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就先办其他的事情吧。 此时天已微亮,周槐简单洗漱后便出了门。 已经过了农忙的时节,村民们少有已经起床的,路上显得有些清冷。周槐正思考去什么地方看看,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女人朝着这边走来。周槐想看看是村子里的谁,顺顺带打个招呼唠两句,便站在原地等女人走过来。待女人走近,周槐却一阵恍惚,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女人长得极美,浑身清冷的气质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是让人看上一眼就无法移开的程度。周槐这次能确定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即使是在林江城,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南江村什么时候来了外人?是谁娶的媳妇吗?什么人能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 女人注意到周槐的目光,也朝他这边看过来,但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周槐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太久,歉意地笑笑。对方没有回应,冷漠地又看了周槐一眼便离开了。半晌后周槐回过神,迈步朝着村里的小广场走去。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好几个早起的大妈,正叽喳着谁家的八卦。见到周槐,几人都热情地招呼他过来。 “大海啊,起真早哈。” “睡的还习惯不?来来,过来这边坐。”另一个大妈拍着身旁的空位道。 周槐记得,这是那个昨天跟王叔吵架的大妈李姨。他用力挤出一丝微笑过去坐下道:“我好多了,谢谢李姨。” 大妈们其实也是假客气,个别想要多两份点心带回去给自家小孩的也不好意思明说,没过多久大妈们便继续聊起了八卦。周槐在一旁静静听着,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王大妈偷拿了两条隔壁晒的肉干,她家的胖小子又弄坏了谁家的玻璃,村长的儿子第八次去刘老师家被赶出来了,等等等等。 刘老师?周槐并不记得村里有过这号人。他想起路上遇见的陌生女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刘老师是那个年轻的漂亮姑娘吗?” “对对对。怎么,大海你看上人家啦?”一个大妈嗅到八卦的味道,略有深意地问道。 “我没......”不等周槐解释,大妈们已然爆发新一轮的八卦热潮。 “大海,你要是真喜欢,李姨去给你说媒!”李姨拍着胸脯道。 “对对,咱们大海多好啊,城里赚了大钱,还想着我们这些乡亲们——周兴他算个啥,还想娶刘老师?” “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海,别扭扭捏捏的,喜欢就说,怕啥啊?难不成在城里待久了,还开始含蓄啦?”大妈们见周槐一脸尴尬,又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周槐讪笑着,心里只求他们快些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 也许是周槐的祈祷起了作用,一个大妈突然换了话题问道:“诶,你们说,刘老师为啥会跑到咱们这来教书啊?” “那谁知道。待在城里多好啊,偏要跑来咱这种乡下地方。住的房子还又小又破,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听说刘老师连洗澡都要跑老远打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会不会是在城里当了小三,被人捉奸了没脸见人,来咱这躲着啊?”一个大妈兴奋地猜测道。 “去去去,就你会想。刘老师这副模样,多少人明媒正娶都娶不着,用得着当小三?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刘老师年轻,长得好。”李姨怒道,她似乎很站在刘老师这边。另一个大妈也附和道:“就是,我家闺女每天上学回来,都和我念叨刘老师好呢。” “我就是随便猜猜嘛,”见八卦搭子们突然生气,大妈的声音骤然软了下来。“我看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 ...... 再听下去估计也只是大妈们的猜测,周槐也没指望在这获取更多的信息。见她们没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周槐悄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小广场,直奔周伟家而去。 第9章 神棍来电 周槐来到周伟家时,周伟正好出门倒水。 “早啊,大伟。”周槐热情地打招呼。周伟看见周槐先是一愣,马上又笑道:“你咋起这么早,不再睡会?” “昨天睡太久了,再睡该头痛了。”周槐提起水桶,和周伟一起进了门。张姨正把红薯端上桌,看到周槐进屋,又扯起了她的大嗓门。“大海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没吃早饭呢吧,刚出炉的红薯,热乎!” 周槐没有客气,坐到桌边拿起红薯剥皮就啃,还不忘吹捧一番。“张姨家的红薯就是好吃。” “你小子,进城几年嘴还变甜了。”张姨嘴上不饶,手上却又拿了个最大的红薯放在周槐跟前,惹得周伟一阵嘟囔。周槐把那个大红薯递给周伟,含糊不清地说道:“大伟,我来的路上看见刘老师了。” “刘老师啊,你跟她打过招呼了?”周伟捧着失而复得的大红薯喜笑颜开,人都飘了几分。“漂亮吧?啧啧,要不是人家谁也看不上,我都想......”话音未落,张姨凌厉的目光已经杀了过来,周伟赶紧端坐好,正色道: “其实吧,刘老师就是我昨天昨天说的另一份礼品该给的人。这两年她照顾你娘多着哩,你娘很多事......都是她忙前忙后的。”周伟没有多说,周槐也明白指的是娘的身后事。周伟见他了然,又说道:“既然你们已经见过,那就方便多了——我还担心刘老师不待见你嘞。” “为啥?”周槐想起早上女人的眼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还能因为啥?”张姨接过话头。“还不是你这几年都没回家,人刘老师觉得你被城里的东西迷了眼舍不得回来,是个不孝子呗。”说着,张姨也有些不满。虽说周槐外出打工是为了周母,那也不能好几年都不回一趟,最后一面都不回来见呀。 但下一秒她看见周槐愧疚的神情,又不由得心软几分,柔声道:“好了好了,你娘知道你去打工赚钱是为了她,也知道你的苦衷,她不会怪你的。” 周伟也在一旁安慰他。“是了,今天晚些我陪你过去,和刘老师把话说开就好了。” 周槐点点头,却再没有半分胃口,沉默地离开了离开了周伟家。张姨拦住想要一同起身的周伟,看着周槐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之后的整个白天,周槐都待在房间里,不断回忆自己记忆里可疑的部分,但越是细节的地方越想不起来。中午周伟送来饭菜,他也只是简单对付了两口。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周伟才带着周槐去了刘老师的家。 刘老师家在南江村的最边缘,周伟的解释是刘老师来的时候闲置的房子只有这里和周槐的房间,周母本想让刘老师过来和她一起住,但后者拒绝了,还说了一堆什么“陋室”,什么“馨”......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周槐下意识道。 “对对,就是这个!”周伟有些刮目相看。“你小子可以啊,现在还是个文化人了。” 周槐挠着头,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能随口说出这么文绉绉的东西来。可能是在城里待久了,潜移默化的结果吧。 嗯......潜移默化也是个文化词。 道路崎岖,周槐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周槐抬眼一看,差点以为周伟要把他拉来这荒郊野岭埋了。小路的尽头是一间破旧的小屋,整间屋子只有屋顶看样子是被略微修缮过,其余简直可以用残破不堪形容,就连门口的那扇小木门,也有要开裂为两半的趋势。周槐正想着如何打招呼,周伟倒是大咧咧,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周槐无奈,只好跟着进去,顺带小心翼翼地将门关好。 来到屋内看清小屋的全貌后,周槐更是吃惊。整个房间不过十来平,一张小床,书桌和成堆的书本练习册,外加一个老旧的大衣柜,这就是屋内的全部物件了。房内有吊灯,但并没有打开,只有书桌前的一盏小台灯,微弱的灯光在这间小房子里也显得黯淡。 一个城里过来支教的老师,就住这种地方? 看着正在桌前安静工作的刘老师,周槐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敬意。 “刘老师......”周伟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来看你来了。” 好小子,原来还有情况。周槐看周伟这副模样,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像刘老师这样美貌的女人,很难不让人心动,更别提本就偏僻的南江村了。 刘老师应了一声,手上的工作还在继续。“有什么事吗?” “我,我,呃......”周伟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周槐正想骂他没出息,下一秒自己却被推了出来。“我是带他过来的。周大.....槐,周姨的儿子。” 周槐只好顺着周伟的话,僵硬地打着招呼,同时在心里把周伟狠狠又骂了一顿。刘老师这才起身打开房顶的吊灯,又关掉桌上的小台灯,这才转身看向二人,但眼神依旧像早晨那般淡漠。 见气氛尴尬,周伟只好没话找话,煞有介事地又向周槐介绍了一遍。“这位是我们村里的刘老师,人美心善,还......” “刘荧。”刘老师打断周伟的话,似乎是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荧光的荧。” “周槐,槐树的槐。”周槐颔首。 周伟有些尴尬,他的介绍似乎有些多余。正想着如何找补回颜面,刘荧再度开口了。 “你不是叫周大海吗?怎么,进了趟城,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槐当然知道刘荧在挖苦他。可自己不在的这几年,的的确确是对方在照顾自己的母亲。他递上那盒补品,诚恳道:“我娘的事多劳您费心了,这是我的一些心意,请您收下。” “不必了。”刘荧摆手,并不买周槐的账。“我不是为了你的什么好处才照顾周姨的——倒是你,觉得你母亲就喜欢这些东西是么?” 周槐无言,眼前这个女人不愧是知识分子,短短几句就把他噎的说不出来话。刘荧说的不假,自己打拼这么多年,到头来一盒补品又能挽回些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陪母亲的要好。他正欲灰溜溜地拿着东西离开,却被周伟一把抢了过去。 “哎呀,刘老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周伟此时此刻又发挥了他厚脸皮的优势,硬把那盒补品塞进了刘荧怀里,还义正辞严地说道:“就算不为照顾周姨的事,为了村里头上学的孩子们,我们也盼着你把身体养好不是——啊,对了对了,大海这次在城里赚了大钱,回来就是,就是......” “支援家乡!对对对,大海回来就是支援家乡的!”周伟嘻嘻笑着,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临场发挥。 “支援家乡?”刘荧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槐一眼。“希望你是真的想支援家乡。” 周槐听出刘荧话里有话,但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她一个外人,为什么会对他们【支援家乡】这件事那么上心?再说了,自己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周伟这家伙乱给自己扣帽子,日后追究起来可又麻烦了。 “两位的心意我领了,明天还要有课要备,抱歉。”刘荧转身重新打开书桌前的灯,头也不回地说道。礼已送出,见刘荧不愿搭理,二人也不再自讨没趣,直接离开了。路上周伟想再送送周槐,被后者谢绝了。 周槐回到家洗漱过后,正要睡下,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的联系人是【张子真】。 张子真......周槐来不及多想自己和此人是什么关系,来电铃声一声催的比一声紧。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周槐熟悉的声音,是那个算命的神棍。 “喂,周槐。” “喂?你是......”周槐没想到自己还真有这个神棍的电话,正好自己有很多事情要问他。他还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发问,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下愣住了。 “喂,周槐,我给你的东西开始用了吗?” 第10章 许愿箱 “什么东西?”周槐完全没有印象,但也确定了自己跟这个神棍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许愿箱啊,就是那个......”神棍话说一半突然卡了壳,在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后,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哎呀,你这次回去不是说钱赚够了,打算回家老老实实开个便利店吗?走之前你说要给母亲祈福嘛,我又没时间回观里,看在你经常给我带烧饼的份上,我就把这个许愿箱赠与你啦。” 周槐一番翻找,果然在行李里找到一个奇怪的木盒子,想来就是神棍所说的【许愿箱】了。但自己却完全想不起来任何相关的信息,只好挠挠头道:“大师,我有点忘记这个许愿箱怎么用了,你能再跟我讲一遍不?” “啧啧,难得听你这样叫我。”神棍调侃了周槐一句后,不紧不慢道:“此许愿箱乃本观道长所制,使用时只需对其说出自己的愿望,或是写作纸条放入其中便可。愿望七日内自会实现,但需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周槐顿时觉得有些不安,电视上这种需要付出代价的东西都不太妙。“什么样的代价?” “和你所许下的愿望大小有关,愿望越大,代价便越大。”神棍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兮兮,让周槐有种想吐槽他的冲动。“切记,不要许像‘让人死而复生’这样【倒反天罡】的愿望,产生的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甚至会给你们全村人都带来难以估量的灾厄。” 周槐连声应承,心想谁会真许这样的愿望?自己连一夜暴富这种愿望都不敢想。但他马上又想到母亲,悲伤道:“大师,我的母亲......” “福生无量天尊。”神棍轻念一声,随即道:“人各有命。既然如此,你就把这个许愿箱奉献出来,造福乡亲们吧。” 周槐没有意见,如果自己请回这个许愿箱是为了母亲,现在母亲已经离世,自己也没有什么愿望可许,倒不如拿出来让大伟他们用。 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自己记忆缺失的问题。正要询问,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阵纸张摩挲的声音,神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突然补充道:“对了,许愿箱的法力有限,每许下一个愿望它的颜色都会变红一些。如果彻底变成红色,就代表法力耗尽,不能再许愿。届时你要么把它烧毁,要么带回给我带回观内补充法力,否则会被反噬,带来诅咒。” 果然,这种东西都伴随着风险和【诅咒】。周槐答应了神棍,再次问道:“大师,我这次回来之后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时候未到,不可说。”神棍打消了周槐的念头。“五日之内我们会再见,到那时贫道自会和你解释一切。” 五日?周槐有些奇怪。就算母亲不在了,自己也打算过完年之后再回林江城,毕竟自己在城里没什么朋友,这个年假不休白不休。如此算来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难道期间会发生什么变故,让自己提前回去?他有些好奇,又问道:“大师,这也是您算到的吗?” “什么我算,这不是你......咳咳,天机不可泄露,贫道还有事,先挂了。”神棍突然支吾着挂掉电话,留下周槐对着传来的忙音发愣。 难道这还能是他自己算的日子不成? 想也没用,反正按照神棍的说法,要不了几天他就能知道事情的全貌,倒不如趁着这几天有时间把别的事情做好。周槐收起手机,拿出那个许愿箱,仔细端详起来。 许愿箱不大,约摸一掌方正。箱子通体檀色,正上方用朱砂写着一个【愿】字,旁边还有两个黑色的小字,周槐凑近一看,是【十三】。 十三......愿?是只能许十三个愿望的意思吗?周槐摇摇头,他觉得这些玄乎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太难理解了。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忘记在刚刚的电话里说,自己还是按照对方所说的,关注许愿箱的颜色变化即可。想罢,他放好许愿箱,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明天先拿去给大伟吧,第一个许愿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自己印象里周伟对这些事情也不太信,张姨倒是有时候会念叨几句阿弥陀佛什么的,不知道和这玩意是不是一派。 要是母亲还在,会许什么愿望呢...... 周槐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这晚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站在村口,远远地看向家的方向。此时正是傍晚,各家都升起炊烟,他家也不例外。周槐心神一动,拔腿往家里跑去。 梦里的家没有什么变化,周槐站在门口犹豫许久,还是轻轻推开了门。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屋内的一声轻唤:“你小子,闻着味就回来了——今天做了红烧鱼和鸡翅,都是你爱吃的。” 红烧鱼?鸡翅?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平日里能有红薯吃到饱都算丰盛,在林江城打工时,为了省钱自己也都是吃的最普通的饭菜。可能越是平常没有的东西,梦里才越会出现吧。周槐还在没门口站着,屋内再次传来声音。“周槐,愣着干嘛,饭做好了就快来吃!” 周槐没有再耽搁,抬脚走进屋内。屋内的陈设没有变化,只是那张老旧的桌子上,精致的瓷盘和冒着热气的饭菜显得格格不入。母亲端来的两碗大米饭,也白的有些不真实。 “快吃吧,不够再去盛——我特意只给你盛了小半碗,别又说我盛太多你吃不完。”老太太嘟囔着嘴,满是不情愿道。周槐接过饭碗,抬眼望去,面前的老太太哪是自己的母亲,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可为什么自己极度思念母亲的时候,梦里却会出现这样一个陌生的【母亲】? 周槐想说些什么,再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面前老太太的面容变得模糊,时而又变成母亲的模样。他伸出手要抓,却怎么也抓不住;越想看清老太太的面容,就越发模糊。周槐知道,自己快要醒了。 周槐努力地想记下这个陌生老太太的样子,这可能是他找回记忆的另一个重要线索。周槐拼命地伸手往前,就在要抓住老太太手腕的前一秒,他猛的从床上坐起,一切又回归到现实。手机上的时间提醒他,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八点。 第11章 开店 周槐下床打了桶水,不断泼向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他暂时不打算纠结,过几天一起再问吧。 洗漱过后,周槐拿起许愿箱准备去周伟家。临出门前他又折返回来,担心这样太显眼,无奈家里找不到深色的塑料袋,公文包又塞不下,只好揣进怀里挡着,小心翼翼地出了门。路过广场时大妈们邀请他一起聊八卦,周槐也只是尬笑着推脱掉。 一路上不断有人和周槐打招呼,他们都想和这位在城里闯出名堂的【大老板】打好关系。周槐却如临大敌,尽量装作没看见,实在躲不过了硬着头皮应付几句便匆匆离去,生怕他们发现自己怀里的许愿箱。一番提心吊胆后终于来到周伟家,周槐的额头上已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门没关,屋里不时传来电焊的声音,应该是周伟在工作。周槐走进院子,喊了一声:“大伟。” “来啦?”周伟应了一声,出来的却是张姨。“没吃饭呢吧,屋里有红薯,我去给你热热。” “好嘞,谢谢张姨。”周槐和张姨进了里屋,周伟正专心致志地接着线,脚边都是等着修的家电,老王头的电风扇也在其中。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把自己的旧家电拿出来让周伟翻新,就当买新的了。张姨把红薯扔进灶台底,抱歉地对周槐说:“大伟这几天估计都忙,没时间招呼你了。” “没事,张姨。”周槐把许愿箱拿出来放在桌上。“大伟在忙那就咱俩聊嘛。” “干我们这行的就这样了,比不上你们在城里工作来的舒服。”张姨话里全是羡慕,周槐也听出她的意思,笑道:“城里也不好混,我本来是打算这次回来开个便利店的。” “便利店?那好啊。”张姨听到这个瞬间来了精神。“张姨这些年下来也有些存款,能让我们也参一股不?” 修理的声音明显慢了许多,周槐笑道:“当然。要不我这会就该在村长家了。” “哎呀,就知道张姨没疼错你!”张姨眉开眼笑,端着热好的红薯走过来。“来来来,边吃边说......咦?这是个啥玩意?”她看见周槐放在桌上的许愿箱,总觉得在哪见过。 这造型,这颜色,还有上面的这个【愿】字,这不就是宫斗剧里那些妃子们用来拜佛求签的东西吗?虽然有些地方和电视上的不太一样,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因各地而异的。没等周槐说话,她就再次大喊起来:“大海,你从哪求的这东西,有用没有哇?” “嘘!哎呀张姨,我就是怕人惦记才现在拿出来。你再喊两嗓子,乡亲们全听见啦!”周槐有些头疼,自己一时间居然忘了张姨这副大嗓门。但经他这么一提醒,张姨也明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去把大门关上后,这才回来小声地问周槐:“大海啊,请这玩意回来不容易吧?” 周伟此时也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人一起围坐在桌边。周槐不放心,让周伟把电机继续开着,这才把昨晚神棍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二人。 “倒反......天什么?”周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就对这些神啊鬼啊的东西不感冒,也就是自家老妈有事没事会念叨个几句,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保个心安。现在周槐居然也开始信这些,周伟有些担心,城里的道士会不会有骗子?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不能许太大的愿望嘛!我都懂,这些东西许完愿成了以后要还愿的哩。”张姨摸着许愿箱,眼神复杂。“大海啊,你的好意张姨心领了。这个东西我用不着——谁知道还愿的时候要还啥?人活到这个岁数,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别的什么也不求。” 周槐点头,转头问周伟:“大伟,你有啥愿望?” “我?”周伟一愣,随即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啥愿望,硬要说的话......嘿嘿,我想跟刘老师......”话还没说完,张姨的巴掌已经呼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不学好!追女孩是要自己真心实意的,知不知道?” 周伟摸着脑壳委屈巴巴。“妈,我就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哪天你要是跟你的死人老爸一样干那些混蛋事情,你看我跟不跟你开玩笑!”张姨叉着腰,一副要把周伟生吞了的样子。见状周伟连忙求饶,哄了好一会,张姨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许愿箱推回周槐面前。“大海啊,你还是跟我们说说开店的事情吧。” “对对对,许啥愿啊,咱得靠双手勤劳致富不是?”周伟如蒙大赦,立马顺着张姨的话道。 周槐看出周伟想马上转移话题,他虽不记得周伟的父亲为何离家,但也无心过问别人的家事,于是接过话头,向两人说明了自己开店的意愿。他在林江城打工时通过老板接触到一个从事食品批发生意的老板,得知周槐是南江村人,对方表示有意开拓农村市场,如果周槐愿意回村发展相关业务的话,他可以提供货源支持。 周槐想起家中的母亲,也被对方口中客观的利润打动。南江村不大,但逢年过节对于年货的需求还是不小的。尤其这几年城里人越来越注重什么“绿色食品”,周边村庄的有机作物都是供不应求,大家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不少人家都盖起了两层的小洋房。自己在村里开个便利店,不说盆满钵满,起码要比一起种地的收入来的要高。 最重要的是能陪着母亲。周槐想着,再不济自己也能在淡季来林江城打工补贴一下家用,剩下时间回家里陪着母亲看店。于是答应下来,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后,打算趁着这次回家把事情敲定下来。 现在母亲走了,周槐的心思也不全在开店上。要是周伟他们愿意,自己也可以帮他们牵线搭桥,让他们自己把便利店开起来。对此张姨自然是一百个答应,毕竟占股越多赚的就越多,说不定比种地和修电器的收入加起来还多。但周伟却一言不发,周槐看出他有心事,问道:“怎么了,大伟?” “我在想,”周伟眉头紧锁,很是不爽道:“这么肥的一块肉,村长会让给我们吗?” 第12章 周得运 此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在南江村,虽说小事由都是村长拍板决定,大事大家民主投票,但村长背后真正掌权的其实是南江村“成功人士”,邹德运。 邹德运原本叫周得运,是村里游手好闲的一个败家子。跟周槐一样,也向往着去大城市里赚钱。不出意料,他遭到了家中父母的反对。那会还是二三十年前,家家户户都没几两余粮,他们两口子能养着周得运不挨饿已是不易,又哪来的钱支持他去城里闯荡? 周得运得不到父母的支持,便继续每天在村里游荡,遇到个人便向对方说自己去城里的计划,今天说要去搞药材批发,明天讲自己有哪哪的内幕消息,末了拍拍胸脯保证道:“不出一个月,绝对发!” 村里人深知周得运秉性,根本没几个人搭理他。渐渐的周得运不再逢人便说他的宏图伟业,也少有在街上闲逛,只是依旧不干活,每天搬张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 正值农忙,就连家里的黄狗都得下地刨两下,村里人看着周得运这副样子都直摇头。但总比之前整天晃荡的样子要好,众人这样想着,见不到他倒也清净,便不再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两个月后的某天,乡亲们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哀嚎惊醒,赶到现场后,发现周父正抱着妻子颓坐在院子中央。周母面色苍白,已然晕了过去。周父一边请求众人去请医生,一边颤抖着和大家说明事情的缘由。 原来周得运并未死心,而是借着在家里晒太阳的幌子,悄悄摸清楚了父母放钱的位置。在秋收结束,过冬以外的粮食都换成钱之后,周得运终于动手了。 可怜周母,早上起来时感觉天气变冷,担心今年冬天会比以往更冷,还想早起赶个早市去买几斤棉花回来给周得运加厚被子。哪知这晚过后,邹德运和钱一同不见了,就连厨房角落放着的粮食,也只剩下半袋碎米。周母顿时两眼一黑,哀嚎一声后,倒在身后的周父怀中。 众人闻言无不愤怒,连家里的粮食都不放过,周得运可谓丧尽天良。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周母,老太太气血攻心,不论怎么按压人中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村里没有医生,最近的卫生站也在二十里开外。虽然早在最开始发现周母昏倒时,就有一个跑的最快的小伙子往卫生站奔去,但能来得及吗? 周父抱着周母泣不成声,不断呼唤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的也不轻,可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绝不能倒。话虽如此,但当他抱着周母硬撑着走出几步后,还是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无助地等待乡亲们的救援。 苦啊,苦啊!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实男人此刻咬着牙,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他把脸别过去,不愿面对众人。人群中走出一个精壮的小伙子,俯下身道:“周叔,我背大娘去卫生站吧,情况紧急,等不得。” 周父无力地点点头,小伙子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背起周母,深呼一口气后,开始往卫生站的方向赶去。同行还有几个同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准备在路上接替。周父谢过众人,称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村长见他如此也不便多说,安慰几句后带着其他人离开。中午时分有人送来红薯和窝窝头,敲门却不见回应,只好放在门外后大声叮嘱周父要记得吃饭。 ...... 天已全暗,村口举着火把等待的众人终于等来了回来的人。跑到近前的小伙子顾不上喝水,喘着粗气道:“大娘......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周父还能不能扛住这又一个噩耗。但人死不能复生,村长只好先让他们带着周母去后山准备后事,自己带着其他人去找周父。来到门前,众人发现门口还放着几家送来的吃食,这下谁也不敢抬手敲门,只好都站着干发愣。就在他们在门口犹豫时,门却突然打开了。 再见周父,已然和白天天差地别。此时的周父须发皆白,面容憔悴,活像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哪里还看得出是个年仅半百的人?众人见他这副模样,更是不敢提起周母半点,只是心疼道:“好哥哥,再苦再难也得吃饭休息啊!不过多是一口饭的事情,南江村不差这一口吃的!” 闻言,周父轻轻摇头,突然跪下,对着众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好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刚刚的三个响头似乎用尽了周父的所有力气,他躺在一个乡亲怀中,虚弱地开口道:“把玉娥带回来吧,别让她再冻着了......” 众人沉默,看来周父已然料到周母撑不过去。随即众人不再废话,一起搀扶着周父来到了后山。几个小伙子已经挖好土坑,两个姑娘也在用清水给周母擦拭身体。见周父过来,众人都一言不发让开了路。 周父冲着各位作揖后,来到周母身边。他轻轻松开搀扶着他的手,但实在是站不住,一下便扑倒在周母身上。一旁的人想去扶,被村长拦住了。 周父轻抚着周母的脸庞,嘴唇嗡动,声音却如蚊子般细弱,只有靠的最近的几人能勉强听到一些。 “玉娥啊,那个不孝子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玉娥啊,这些年苦了你了,是我没用,对不起你。” “玉娥啊......我来陪你了......” ...... 周父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戛然而止。村长轻唤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上前去探他的鼻息,随后回过身,对着众人轻轻摇了摇头。 将周父翻过身,两个姑娘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小伙子们用力挖着坑,眼里是止不住的泪水;远处一前一后拉来两副简陋的棺材,村长等人轻轻地把周父周母放进去,两人并排躺在一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第13章 邹德运 “后来呢?”周槐问张姨:“他现在不是大老板吗?” 张姨对此嗤之以鼻。“狗屁老板,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之后过去了七八年,人们早已淡忘了败家子周得运和他那可怜的父母。就在后山的草疯长到一米高时,周得运却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起初人们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皆是一愣,不知道是哪位城里来的大老板,再细看才认出来,是那个消失了七八年的周得运。人们愤怒,告诉他他走的当天父母皆被气死,并痛斥他的不孝行径,表示南江村不欢迎他。 周得运却胸有成竹,看着将要离去的众人,缓缓露出了手腕上的金表。 散开的人群再次聚拢,人们盯着那块闪着金光的手表,惊讶的说不出话。他们没想到周得运这个败家子真的在林江城赚到了钱,周得运看着众人复杂的神色,轻蔑一笑道:“各位,天气这么冷,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慢慢谈吗?” 沉默半晌后,一个独居的中年男人缓慢地举起手。“我家方便,来吧。” 不少人白了他一眼,愤然离去。但仍有几个一同前往的,还在心里揣度自己刚刚骂周得运的话有没有太重。闻讯而来的老村长见状无奈,只好跟上几人。 灶炉燃起,众人看似随意地坐着,周得运却坐在主位。村长冷眼看着抽着香烟的周得运,后者正侃侃而谈自己在林江城的拼搏往事和成功生意经。剩下的人听的津津有味,眼里尽是藏不住的羡慕。 “那会马路上全是开快车的司机,给那老太太吓的啊,我当时就看不下去了,直接......”周得运越讲越飘,甚至说起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村长听得心生怒意,出口打断道:“你在城里连陌生的老太太都扶,却把父母气死在家中七八年不管不吗?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村长说的是,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接他们去城里过好日子的,谁知道他们没这个福气——没有我爹我娘支持我,哪有我的现在?”周得运说起这些话来一点不脸红。“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德运德运,有德才有运嘛。” “德运?哼,你名字里的的‘得’可不是‘德运’的‘德’。” “以前当然不是,但现在我就叫【邹德运】。”邹德运掸去衣袖上的灰尘,慢条斯理道:“哦,对了。是‘文邹邹’的‘邹’,而不是‘周’。” “背祖忘宗的东西!”村长忍无可忍,啐了他一口唾沫愤然离去。 剩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主意来,邹德运也眯起眼看向他们,似乎在等一个答复。最后大家都看向那个提议来他家的中年男人,男人无奈,稍作思索后,谄媚地开口道:“周......啊不,邹老板,要不哥几个陪您喝点?” 此举正中邹德运下怀。一来他此时腹中空空,白得的晚饭不要白不要;二来酒桌上更是侃大山的好地方,刚才他被村长打断,颇有怨气,正想找个机会重新吹嘘一番。于是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几人一直吃喝到了第二天早上。 “那几个人也没安什么好屁,一直灌姓邹的。本来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些发财的路子,结果这人渣发家靠的净是坑蒙拐骗,他们就用这个从姓邹的那讨好处,一直到现在。”张姨又干了一碗水,这故事说的她不光渴,更是气的嗓子冒烟。 “那这几人......” “当时那个男的就是现在的村长。姓邹的给他们好处帮他们拉拢人心,他们帮姓邹的宣传。”张姨叹了口气道:“那时候大伙都苦,谁不想多吃饱些?该收买的都被他们收买了,没被收买的也不敢吭声,后来老村长走了,他就顺理成章当上了新的村长。” “原来如此。有这层关系在,我们想自己开店恐怕很难。”周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但眼下也绕不开他们,只好我先去和他们聊聊,尽量多争取股份了。” “你一个人行吗?”张姨有些担忧。“他们可都是老油子,我怕......” 周槐摆摆手,让张姨放心。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有底气,但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他拿起许愿箱,向二人告别。“更狡猾的人我也见过,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刚一出门,周槐就被门口围着偷听的人吓了一跳。原来早上周槐遮遮掩掩直奔周伟家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大家都在猜测周槐一定是有什么没告诉他们的好处,于是纷纷来门外偷听。可来到这里发现不仅门关着,还一直有电机的声音,他们根本听不清。 “各位,来找大伟修电器?”周槐打趣道。 “呃,我们......”众人两手空空,顿时脸红心跳。“我们来看看他修好没......哎呀,大海,你这是啥东西?” “观里请回来的。”周槐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故意露出怀中的许愿箱。“说是能许愿。我是不太懂,记得张姨懂这些,就拿来让她看看。” 众人一听,顿时目不转睛,想从中看出些门道来。李姨仗着自己和周槐较为熟络,直接开口问道:“大海啊,那你张姨咋说,是真的不?”众人也都跟着附和,期待地看向周槐。殊不知这恰好正中周槐下怀,他学着神棍的口吻,故弄玄虚道:“心诚则灵。” 这下众人按耐不住,都想试试这神奇的许愿箱。周槐却收紧衣服,向众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各位乡亲,我现在有要紧事——请问村长家现在在哪?” “村长家?没换地方啊,那边就是。”一个乡亲下意识指向远处,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周槐这怕不是要去献宝? 看来这许愿箱是真的,众人顿时不淡定,纷纷盘算怎么把周槐留下来。见目的达到,周槐马上又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谢了,兄弟。我想在村里开个便利店,这会还得找村长商量一下。这个许愿箱我暂时不会用,后续决定了怎么使用我会再和各位说的。” 第14章 商议 闻听此言,众人这才放心地给周槐让开了路。 开店的事情他们自然不去掺和。村长那老东西,利润分他那几个狗腿子都不情不愿的,还能给他们掺和?南江村地势偏远,交通不便,除了少数有车的几户,其人他也只有临近年关的时候愿意颠簸百来公里去城里置办年货。便利店开起来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也就不去想能否分一杯羹的事了。 只要那个许愿箱别被村长独占了就行。众人正思忖着,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暴喝:“都干嘛呢,来我家看戏是怎么的?”再一看,张姨已然双手叉腰,站在院子正中。众人顿时作鸟兽散,谁也不想被张姨拎着耳朵吼。 周槐这边没花多少力气便找到村长家,没等他敲门,村长已经拉开大门,满脸笑容地欢迎道:“大海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村长客气。”周槐进门,发现村长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搜索,笑道:“村长,这是觉得我两手空空不懂规矩了?”没等村长开口,他从内侧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对方手中。“小小心意,还请村长收下。” “哎呀,乡里乡亲的客气什么。你大伯我是担心你这几天伤心过度没有好好吃饭,特意看看你瘦了没有。”村长不愧是老油子,说起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还用一句“大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他早就收到风声,周槐一大早神秘兮兮的去了周伟家。碍于身份他不便亲自前往,于是派了人过去打探。不多时便收到了有关【许愿箱】和周槐要开店的消息。 这对村长而言可谓双喜临门。从天而降的财路和那个神奇的许愿箱,要是自己全都拿下,还有那邹德运什么事?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周槐早就从周伟家出发来找自己,可秋水都快望穿了他才姗姗来迟。 村长心中不悦,但直接发作无异于承认自己在派人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他对那个神秘的许愿箱更感兴趣,在周槐进门后便一直寻找它的踪迹,可不仅没找到,还被对方发现了。尴尬之下,还好周槐主动掏出红包给了他一个台阶,村长赶紧借坡下驴,心里也暗暗对周槐有所改观,这小伙子看来还是挺上道的。 屋内的茶几上,刚沏好的茶正散发热气,村长夫人也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想来也对周槐的来意有所耳闻。周槐礼貌一笑,开口道:“夫人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哎呀,在城里没少喝蜂蜜吧?嘴这么甜。”村长夫人早些时候虽没有出来见周槐,但那些点心她都一个不落地尝过了,正想着怎么再要几份,这小子自己倒上门来了。“你从城里带的那些点心可好吃了,什么时候有空,帮阿姨再买点。” 周槐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几盒点心而已,花不了几个钱。夫人喜欢的话我下次托人送来就是。” 果然,夫人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也不再客气,拉着周槐坐下:“那太好了!我还听说城里有那些个什么巧克力,夹心的?” “酒心巧克力。” “对对对,阿姨没尝过,你给阿姨也带几盒这个。”村长夫人越说越起劲,一旁的村长见迟迟不进入正题,焦急万分,心中早就把这个只知道享受的蠢女人骂了千百遍,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轻咳两声。村长夫人回过神来,知道丈夫已经生气,连忙打住,讪讪地坐在一旁。 村长见夫人消停了,语气也稍缓道:“这都是小事,等便利店开起来,让他们送货的时候顺带送来不就好了?到时候记得给你大姨挑几盒最好的。”看见妻子眉开眼笑,村长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事后再花时间哄,能马上解决就最好。 周槐笑笑,不再吊二人胃口,把供货的渠道说了,但其中隐藏的巨额利润他并没有提及。按张姨的说法,村长如果知道进货的最低价,估计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留。他需要给周伟他们留下足够的利润,就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即便如此,村长夫妇在听到这些后已是两眼放光,宛如两只饿狼。 南江村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有,就差一条去城里的公路。大家正处于有钱没处花的阶段,要是能开一个啥都有的便利店,不得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 但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自己只是个小股东可捞不到什么钱。村长眼睛微眯,想着要怎么才能从面前的小子身上骗来货源。周槐早就看出这老小子的心思,便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现在我娘走了,我也没心思经营这便利店——只是那老板非说只跟我合作,我又不想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找我们啊!”村长乐的快要从沙发上蹦起来,但马上又收住了脸上激动的表情,强装镇定道:“咳咳,我是说我们你总信得过吧?村里人我们都熟得很,大小事情也都能拍板——店我们来开,你只要负责定期跟老板联系让他们送货过来,然后坐着数钱就可以了。” 村长说的眉飞色舞,心里盘算着这下至少能占下大半的利润。后面周槐回了城里,什么货源人脉,还不是都得为他所有? “村长德高望重,自然是信得过。”周槐见对方已经上钩,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想找我的好兄弟大伟的。可他性子直,人也简单,恐怕经营不好这个便利店,但我又不想看着他继续过苦日子......唉,我该怎么才能帮到他呢?” “好说,这个好说!”村长不想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走,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可以让他入股嘛,他只用出钱,不用出力!” 说罢,村长急切的看向周槐,生怕他还有什么顾忌。所幸后者此时已经一扫刚才的纠结,眉开眼笑道:“还是村长想的周到。那......我想让他占三成,您看可以吗?” 三成? 这下村长犯了难,周伟一个人就要占三成,周槐作为最关键的一环,怎么不得也占个三成?这样一来,留给他的就只有可怜的四成利润。这么点利润,想打发叫花子呢? 村长自然不太高兴,正要和周槐讨价还价,后者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至于我嘛,我也没干什么,就不要利润了,你们和大伟分就行。” 第15章 吴老板 不要利润? 村长夫妇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村里这帮刁民什么时候不想从自己这里拿好处,而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仅主动来找自己合作,还一分钱利润不要,只为了帮自己的兄弟谋福利? 什么叫好兄弟,这才叫好兄弟!什么叫良心老板,这才叫良心老板! 村长心花怒放,把周槐的手握了一遍又一遍,同时在心里将邹德运臭骂一通。什么他妈的邹德运,就是一坨狗屎!看看人家这格局! 周槐的手被甩的生疼,好不容易才把手抽回来。“村长,那我们的生意......”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哈!”村长的手无处安放,又搭在了周槐肩上。“一会也别走了,正好留下一起吃个午饭。”村长夫人更是热情,一转头的功夫连围裙都系上了。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两口子见钱眼开的程度还是让周槐汗颜。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周槐不想多做停留,婉拒道:“吃饭的事不着急。大伟还等着我呢,我得先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顺便跟老板再谈谈货源的事,合同也得拟定——噢对了,场地的事情还得劳烦村长费心一下。” “小问题,场地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三天之内搞定。”村长拍着胸脯道,他哪是想留人吃饭,许愿箱他们可还没见着呢。但周槐说的句句在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槐又客套了两句,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楼上走下来一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 “喂,你的那个什么许愿箱呢?”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开口,丝毫没有顾及村长夫妇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说话的是村长的儿子周兴。虽说当年村长得势之后便娶妻生子,但已是快四十的人。他们一直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百般溺爱,导致周兴今年二十六岁的年纪,却还是游手好闲,成日无所事事。周槐幽幽道:“看来村长的消息很灵通嘛。”又转头和周兴打招呼。“兴哥,这么早啊?” “兴哥也是你叫的?”周兴看起来很不悦。“东西呢?” 周槐没有再应他,而是意有所指地又和村长说了句:“大伯,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来只是来谈生意的呢。” “当然,当然!”村长哪会听不出周槐话里的意思,担心生意被这个败家子搅黄,忙道:“我们也是刚听说,孩子好奇,多嘴问了句。”他回头瞪了周兴一眼,后者却依旧一副不屑的模样,想来是纨绔惯了。 快奔三的孩子?周槐不想和他们再费口舌,那个许愿箱原本也是打算作为谈判的筹码,现在既然已经谈妥,拿出来也无妨。但周槐不想就这么便宜他们,便故弄玄虚道:“大师说过,此物来之不易,要我务必拿出来惠泽乡亲们。如果一人独占,会招来灾祸。” 说这话时他一直观察者村长三人:村长夫妇脸上都是后怕的表情,想来是在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据为己有;周兴却一脸的无所谓,甚至有些期待,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什么愿想许,张姨大伟也用不上,本就是打算拿出来的。这样吧,便利店开张那天,我会把许愿箱拿出来,再和乡亲们说一下如何使用。”周槐说完便往外走,村长夫妇还想送送,但前者头也不回地留下两个字。“留步。” 刚出村长家,周槐就又被乡亲们围住。大家都想知道开店的结果以及那个神奇的许愿箱,周槐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便利店的事情很顺利,用不了多久就能开张。至于许愿箱,周槐说开张那天会拿出来。 想了想,他又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许愿箱的法力有限,不能过度使用的事情,叮嘱他们许愿的时候每人只能许一个,而且最好不要太大。 众人听罢纷纷开始思索要许什么愿好,也不再缠着周槐。周槐这才得以挤过人群,往周伟家走去。 村长家,刚在门口赶走围观众人的村长一进门,看见周兴还吊儿郎当地倚在扶手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败家玩意,满脑子就知道许愿许愿,知不知道这个便利店开起来有多赚钱?还看不起大海,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要是一个不高兴不开了,我上哪再去给你找这么好的差事?” “不许愿也行啊,你去给我说媒,只要刘老师肯嫁给我,我一个愿也不许。”周兴毫不在意,挠着痒上楼去了。最近他刚托人在城里买了台电脑,但苦于村里尚未通网,只能玩一些单机的游戏。即便这样他还是兴致勃勃,一连打了好几天,沉迷到门都不出。 “你......”村长见状还想多骂两句,一旁的夫人又发作了:“哎哟,人家大海都没说什么,你倒好,借着别人的嘴骂起儿子来了。”她此刻也变得和周兴一副模样,满不在乎道:“反正现在便利店要开,许愿箱他也要拿出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以后你多找人接触接触,把那个老板搞定,便利店不就全是我们的了?” 村长两面受瘪,无处发泄,只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头开始抽烟。 路上周槐凭着记忆拨通了通讯录里备注为【吴老板】的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回想起刚刚和村长的谈话,总觉得自己当时的状态很奇妙。还是那种没来由的胸有成竹,总感觉对方很好拿捏。除此之外就是举手投足间似乎都变得合乎礼数,这是绝不可能发生在从前的自己身上的。 看来在城里待久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周槐没有多想,电话那头已经有人接听,吴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周槐啊,什么事让你想起来打电话给我啊?” “吴老板您好,吃过饭了吗?”周槐礼貌地问候,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他继续说道:“上次您说要在南江村拓展业务的事,我回来和乡亲们商量了,他们都很支持,也很高兴。” “那再好不过了。”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看来是对周槐的办事效率十分满意。“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们的货随时都能送过去。” 周伟家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周槐正好遇上出门的周伟,后者向他举了举手里修好的电器,表示自己去去就回。周槐比了个“ok”的手势,和电话里的吴老板说道:“后续我会再联系您送货的清单和内容,就先不打扰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吴老板也很爽快,没有多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第16章 另有其人 挂断电话,周槐进屋和张姨说了和村长相谈的结果。后者听到能占三成很是高兴,但得知这是周槐主动放弃自己那份利润换来的后,又立马拉下脸来。 “大海,”张姨神情严肃道:“不是张姨说你,年轻人要学着为以后作打算,你这一分钱不赚,就等着靠在城里的死工资攒钱啊?听姨的,多少占个两成。” 周槐自然不肯。现在已经谈好村长让出的利润只有三成,要是他也分两成,大伟他们就只剩下一成了。他拉着张姨连哄带说,就差把过世的母亲搬出来了,后者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谢道:“孩啊,你这回可真是我们娘俩的贵人了。” “再贵也是张姨用红薯喂出来的。”周槐笑着擦去张姨眼角的泪水,转移话题聊起了别的。不多时周伟回来,三人又一起商量好了开店初期所需要的资金。虽然村长一家分币不出,但场地问题由他们解决,也不用出人工,这就省去了大部分的成本;初期进货的量也不会特别大,周槐建议周伟母子先投入三万块作为前几次进货的资金,这也完全在二人的接受范围之内。 吃过午饭后周槐回家整理其他事项,可合同这东西他倒从来没自己拟过,担心拟的合同没有法律效力,便先作罢,打算后面回城里的时候再请个靠谱的律师解决。他躺在床上,看着时间还早,便放松下来睡了一觉。 傍晚周槐睡醒后正打算出门去周伟家,村长却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周槐一愣,马上又笑道:“村长大驾光临,想必是有好消息。” “当然是好消息。”村长嘿嘿一笑,拿出来一把钥匙。“开店的地方已经有了,就在小广场旁边——要不咱俩现在去看看?” 早上还说三天,现在半天刚过就解决好了,想来还是许愿箱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周槐嘴上应和,看对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明知故问道:“村长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村长搓着手,眼里闪着精光。“就是咱们早上说的那个......” “哦!那个许愿箱是吧!”周槐一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您看我这记性,怎么还能把这事忘了呢,还是村长您心细。”接着进屋拿出了村长心心念念的许愿箱。村长看着许愿箱眼睛都直了,巴不得一把抢过来,但又不好明说,只好旁敲侧击地让周槐加快脚步。 和早上一样,半点风吹草动众人都立马知晓,更何况是村长本人的动向。众人一窝蜂地来到周槐家门口,果然等到了两人一同出来。 只是这次周槐没有再藏着掖着,许愿箱就这样明晃晃地端在手里。众人一看,顿时炸开了锅。 “大海,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许愿箱?” “这玩意真有用吗?” “怎么许愿啊,是不是要像电视剧电视剧里那样举着支香先拜拜?” “我许愿我要......” 没等周槐开口,一旁的村长早就急着出言制止:“都安静!怎么用不都得听大海说吗,火急火燎的干什么,投胎啊?” 众人立马噤声,又都在心里暗暗吐槽:说的冠冕堂皇,最着急的不是你这个老小子?平时什么时候见你去过别人家,不都是在家等着各家各户来给你送礼?没办法,村长的面子还是得给,于是一行人让开路,跟在二人后面说了一路的悄悄话。期间村长也想找机会偷偷先许愿,奈何周槐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使用方法,只好作罢。 来到小广场,树下一间五六平米的小平房已经被收拾好:墙面上原本的窗被扩大,同时装上了卷帘门;屋内除了几个简单的货架外,还有一张躺椅。周兴正躺在上面摇着蒲扇哼着曲,见老爹带着一大群人过来,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爹,这鬼地方太热了,能不能给我装个空调啊?”周兴自顾自地抱怨着。 要是在家里,自己兴许还会因为夫人的原因迁就他,可现在乡亲们都在,这样做无异于是打自己的脸。村长强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电线会拉的,回头我给这里装个风扇。”随后转头讨好地问周槐:“大海,这地方还可以吧?” “挺好的,路程不远,人流量也大。”周槐知道村长又在借坡下驴。“还是村长会挑地方。”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这里原本是守夜放哨的地方,后来大家觉得没必要,就只留村口一个哨岗了。现在正好能拿来开便利店,真是......” 村长心情大好,忍不住吹嘘起来。众人跟了一路早就望眼欲穿,不想听他多废话,忍不住打断道:“真是缘分,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 “好了,大海你快跟大伙讲讲,你这许愿箱是怎么用的?” 听到有关许愿箱,周兴也顾不上闹腾,从窗口探出头来盯着周槐手里的箱子看。 “咳咳。”周槐看众人目不转睛的样子,忍不住戏精上身,学着神棍的口吻故弄玄虚道:“此许愿箱乃清风观道长所制,使用时只需对其说出自己的愿望,或是写作纸条放入其中便可。愿望七日内自会实现,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啥代价啊,”一个大妈举手问道:“是会少钱还是会折寿?” 这个问题问的恰到好处,周槐满意地继续道:“和你所许下的愿望大小有关,愿望越大,代价便越大。切记,不要许像‘让人死而复生’这样倒反天罡的愿望,产生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甚至会给整个村都带来灾厄。”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马上又有人举手问道:“那这许愿箱能许几个愿望啊?早上你说一人许一个,能够吗?” “我不知道。”周槐实话实说,他自己也还在纠结许愿箱上所写的【十三】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其他人看了会是什么想法。“但每个人最多一个,箱子变红了我就得带走,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众人默然,毕竟谁也不想招来任何可能的灾厄。但周槐也说了小愿望许许也无所谓,很快有人跃跃欲试想要许愿。 村长眼疾手快,连忙把许愿箱抱进店内。此举立马引起众人的不满,纷纷指责村长想独占宝物。后者探出头来,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要是想独占,你们连块木板都见不着!再说了,许愿哪能许的这么随便,我这是为了你们好,都回去好好想想再来!” 此话不无道理,但仍有人不满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今晚偷偷许愿,许几个愿啊?” “就怕第二天再来,黄花菜都凉了。” 不断有人抗议,村长自知骑虎难下,只好作出保证。“现在我就把这个许愿箱锁在便利店里,明天开店的时候大家再开始许愿。这把钥匙现在只有一把,如果出了问题,我担责任。”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周兴拎出来,当着大家的面锁上了卷帘门。 众人这才作罢纷纷离去,周槐也告辞周兴父子,去周伟家吃晚饭。饭后几人拟了一份进货清单和对应的售价,周槐又去村长家商量,敲定后他拨通吴老板的电话,让对方派人明天早上送货到南江村。 吴老板答应的很爽快,但在电话的末尾突然又问道:“周槐,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周槐一愣,开始思索自己刚才是不是漏说了什么“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哈哈。”电话那头又传来吴老板爽朗的笑声,“我很看好你,年轻人。”随后他便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懵逼的周槐。 ...... 吴老板放下电话,恭敬地对面前的男人道:“少爷,一切顺利,他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男人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道:“让阿权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后马上回来待命,其他一切事务都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 “是。”吴老板躬身退了出去。昏暗的房间里突然闪过一丝火光,随后是缥缈的烟雾。 “【周大海】......我还真挺好奇你现在的样子。” 第17章 开业风波 周槐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真的只是【忘说合作愉快】这样的事情吗? 但既然已经谈妥,对方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反悔,明天不送货来吧?周槐耸耸肩,决定不再去想,可能城里的大老板都这么古怪,没什么好纠结的。货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就会送到,他打算早点休息,说不定还能接着做那个奇怪的梦。 ...... 另一边的村长也躺在床上,心情郁闷。他原本想许愿让老婆孩子都省心点,但刚才的变故又让他不得不作罢。许愿箱上的细节别人兴许看不到,但拿到过许愿箱的他看的可是清清楚楚。 【十三】......如果只有十三个愿望,恐怕十分钟之内就会被那些刁民许完。可自己贵为一村之长,怎么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许愿? 他想起周槐的话,愿望的内容也可以写成纸条,但村里人哪有会写字的?除了刘老师,就只有她教的那群小娃娃了。小孩嘴上没个把门,用不了一天就能传的全村皆知,刘老师又不好说话...... 他越想越烦躁,坐起来摸出烟想抽一根。一旁敷面膜的村长夫人见状,一巴掌拍了过去。“要死啊你,要抽烟滚下楼抽。” 村长有苦说不出,只好摸着被打红的手背,灰溜溜地下了床。路上经过周兴的房间,透过虚掩的门看见周兴依旧热火朝天地打着游戏,键盘敲的噼啪作响。 村长看着自己的这个败家子无奈叹了口气,接着往楼下走去。他不知道,也看不懂的是此时的周兴正在新手关卡不断失败又重来,一直叼着烟机械地重复着敲击键盘的动作,看起来心不在焉。 一夜无梦,周槐早早便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来到小广场,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此。他们一方面想看看便利店有什么东西可买,另一方面还是想知道那个许愿箱究竟能不能许愿,又能许些什么愿。 送货的人很快打来电话,有人去通知村长把钥匙拿过来,周伟在众人的帮助下卸好货,并清点好了货物数目。周槐拉着周伟悄悄去付了货款,叮嘱他以后结账的时候避着点,多给自己留点利润。周伟点头,暗暗记下周槐的好。 送货员数好钱后声明,周槐可以让周伟交接货物,但每次订货必须由周槐联系,吴老板只相信周槐。周伟虽然尴尬,但这本来也是周槐自己的人脉,他能沾光挣钱已经很好了,便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村长姗姗来迟,但不见周兴的身影。村长解释周兴昨晚打游戏到很晚,叫都叫不醒,反正现在货也没上,况且重头戏是许愿箱,来不来也无所谓。众人根本不关心周兴,周伟可比他能干多了;要不是钥匙在村长那里,谁愿意过去叫他? 村长脸上略显尴尬,只好赶紧摸钥匙开门。卷闸门拉开,顿时烟尘四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许愿箱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和村长煞白的脸色不同,原本檀木色的它此时已经微微泛着红色。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各种声音放鞭炮似地响起,听的人耳朵疼。 “还说没许愿?这都变色了!” “亏大伙相信你,你昨晚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该把钥匙给大海,那才安全!” “......” 村长也被这莫名的变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开口狡辩,却招来了更猛烈的声讨:“不是你?只有这一把钥匙能开门,你想说我们半夜来这撬锁了吗!” “不是你就是你儿子,还能有谁?” “没睡醒?哼,我看是不敢来!” “我看他许了不止一个,说不定全家都许了!” 周槐二人刚送走送货的,听见这边传来的骚动,还以为是大伙着急买东西,于是赶忙过来查看。此时村长早已汗流浃背,百口莫辩,看见周槐挤过人群来到近前,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过他,求助道:“大海啊,你快看看!” 他本想让周槐帮他说说话,没想到后者看见许愿箱后一愣,下意识道:“有人许愿了?” 这下场面彻底控制不住,人们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村长着急地辩解自己没有许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再也没有人听他的,人们开始往前挤,甚至想要抢夺许愿箱。幸好周槐眼疾手快,把许愿箱拿在手里。众人一看是周槐,立马安静下来,但这气没那么好消,有人不满道:“大海,你给我们评评理,这怎么算?” 周槐这会也搞清楚了情况,思索半晌后悄声和村长耳语了两句,后者听完表情比被绿了还难看,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周槐立马转头对众人说道:“朋友们,村长说虽然不知道是谁偷偷许了愿,但钥匙是他保管的,他的确有责任。” 众人显然不买账。“这看着就是许过愿的,他有责任,他能让许愿箱变回来吗?” 周槐打了个手势,让大家稍安勿躁。“确实不能,但现在看起来许的愿望也就一两个,就当是村长许了愿,对大家来说也只是谁先谁后的问题嘛——村长说了,他们一家这次不会许愿,会等到下次补充完法力再许。” 看众人仍不服气,周槐只是笑笑,继续道:“村长还说,为表歉意,今天便利店所有的商品一律八折,折后满五百还有折上折。” 还有这好事?众人看着村长在一旁肉疼的表情,立马就明白这是周槐为他们争取的福利。许愿箱本来就是周槐的东西,既然他都发话了,众人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再说了,后面许完愿了还能拿回观里补充法力,许上愿只是时间问题。但以村长一毛不拔的性格来看,促销活动估计只有这一次,错过可就不会再有了。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纷纷从许愿转移到购物上,周伟也早就在一旁利索地上货、贴标价,很快便利店便正式开始营业,购物的人排成了十几米的长队。周兴被接到电话的村长夫人拎着耳朵叫醒,不情不愿地坐在柜台收银,一旁的村长看着每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离开,心都在滴血。这得少赚多少钱啊! 一会收摊了一定要好好盘问盘问自己这个败家子,不给他扒层皮下来,自己就不姓周! 第18章 偷鸡不成 一直忙到中午,众人才因为要回家吃饭休息暂时离开。周伟看着密密麻麻的账本,心里乐开了花。“大海,想不到进城几年,你连写字记账都会了。” “技多不压身嘛。”周槐觉得自己缺的那些记忆一定是都去城里的补习班进修了,刚才他记账记的龙飞凤舞,就像自己天生就知道那些字怎么写一样,写出来的字还颇为好看,引得众人一阵夸赞。 周伟却突然担忧道:“周兴那小子打游戏倒是在行,就是不知道让他记账靠不靠谱。” “他不行不是还有你呢嘛。”周槐一脸轻松,似乎早就料到周伟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样。 “我?”周伟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哪里识字?更别提记账了。” 闻言周槐笑意更盛,怪腔怪调地打趣道:“哎呀,刘老师不是会嘛,你多请教请教她不就好了。” 周伟这才反应过来,捶了周槐一拳。“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两人嬉闹,好似回到孩童时期,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村长家里却不太平,他们夫妇正对着周兴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夫妻俩都有想许的愿望,憋了一晚上就等今天没人的时候许,这下倒好,就因为周兴馋刘荧身子,他们不仅许不了愿,还要打折来安抚那群刁民。 连一向溺爱周兴的村长夫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她还想许愿年轻个三十岁,自己要是也二十多岁,哪里比不过刘荧那个小贱货?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们,这愿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许上了。 但无论他们怎么骂,周兴始终梗着脖子说他没有许愿,自己昨晚只是打了一晚上的游戏。村长夫妇哪里会信,钥匙仅此一串,又没有人撬锁,只可能是周兴昨晚偷了钥匙前去许愿。见他不愿承认,村长一急放下狠话道:“女人女人,满脑子除了游戏就知道女人!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我没许愿!”周兴怒道:“既然你们不信我,那就一辈子别信!”村长夫妇被他突然瞪大的血红双眼吓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兴负气上楼,没多久楼上便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惊魂未定的村长夫人看向村长,哆嗦道:“老头子,你说我们会不会错怪阿兴了?” 村长也差点没缓过神来,没想到平日里什么都无所谓的儿子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他了?但这件事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嫌疑人,他便嘴硬道:“别听他鬼扯,他昨天怎么说的你忘了?就他对刘老师那股流氓劲,能不想许愿吗?他这是心里有鬼,唬我们呢。” 的确,虽说平常无法无天惯了,但周兴这次算是动了众怒,甚至牵连到了他们夫妇二人,怕受责罚不肯承认也很正常。经丈夫这么一说,村长夫人也只觉得儿子是恼羞成怒,便不再理会,转头拿了几个大号的编织袋要去便利店进货。 村长自然是一百个同意,自己正心疼那些折价出售的商品,他们这样一来不用花钱,二来那些商品刁民们终归是要买的,现在少买点,他们就能多赚点。 周槐二人吃过张姨送来的午饭,远远就看见村长夫妇拎着几个大袋子走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不好直接拒绝,周槐让周伟悄悄去把乡亲们又引过来,自己则是低头继续查账,直到他们走到近前才假装吃惊道:“村长,夫人,中午不休息吗?” “哎呀,大海真是辛苦了,”村长不愧是老油子,场面话一套又一套。“你阿姨说今天开业想来看看,又怕早上人多你们忙——没打扰你休息吧?” 周槐懒得和他们绕圈子,主动道:“不打扰,正好还有几条数没对完。夫人快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都拿点,好几样东西卖的都好,再晚就怕没有了。”他边说边观察村长夫妇的表情,二人有些尴尬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扭捏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们虽然占大头,但该给的钱还是得给,不然你这账该乱了。” 周槐心想你俩还不好意思上了,难不成是专程过来消费的吗?嘴上却说着客气话:“不打紧不打紧,账我回头补,别让人看见就行。” 闻言两人立马行动,放下袋子便开始零元购。村长一边拿着昨晚特意往清单上加的酒,一边惋惜现在还进不了烟;村长夫人则是把见到的所有甜食各抓几份,毫不客气地往袋子里扔。周槐继续装作专心对账的样子,余光瞄着小广场,没一会便看见几个大妈步伐矫健地向这边走来,想必是早上买完回去又精打细算了一波,这会又二次消费来了。 李姨几人来到柜台前,正想叫周槐,却一眼看到了货架旁忙的满头大汗的村长夫妇,立马明白过来:这两口子偷偷许愿不说,现在还想来白拿东西。可怜周槐这小伙子敢怒不敢言,缩在旁边闷声翻账本。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姨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哟,大中午的不睡觉,跑来买东西啊?” 村长夫妇以为周槐会帮他们放哨,还沉浸在零元购的快乐中,突然被喊了这么一嗓子,两人立马被吓得原地蹦起来,村长夫人更是因为动作过猛撞到货架,正吸气揉着额头。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见是平日里就不怎么对付的李姨,没好气道:“这店都是我家开的,我什么时候来关你什么事?” 李姨见状,火气立马也上来,拉过一旁想看戏的周槐问道:“大海,他们俩买东西给钱了没有?” “啊?这......”周槐偷偷瞄了一眼村长,后者正拼命冲他使眼色。“不着急,让他们慢慢挑嘛,村长说过了,一会该给多少给多少。” 熟悉的表情又在村长脸上出现,但只有一瞬。村长此时正搂着夫人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回怼李姨。“听见没有,我们照样付钱!再说了,我堂堂村长,会买东西不付钱?别动不动就造别人的谣,小心烂舌头!” “你最好是。”李姨嗤之以鼻。 见目的已经达到,周槐赶紧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都是误会。李姨你们想买什么,我去给你们拿。”又转身向着村长夫妇眨巴眼睛道:“您二位接着挑,一会大伟过来我让他帮你们拎回去。” 一碗水端平,双方这才都没再多说什么,各自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 第19章 又生变故 陆续有人来买东西,周伟此时也慢慢悠悠地晃了回来。周槐和他交换过眼神,二人一边忍着笑一边招待客人。身后的村长夫妇左挑右选,又偷偷往回放了好些,这才肉疼地结了账。周槐提出让周伟帮他们拎回去,二人忙道不用,偷偷把几个空袋子踢进货架底,只拿着装了一小半的那个逃离了现场。 关上大门,二人已是满头大汗,脚指头快要把鞋底抠烂。人多就算了,少拿点就少拿点,该死的八婆李还一直在旁边讥讽他们,把他们刚才一拿一大堆的事情全抖出来,还说他们仗势欺人,想白拿东西——这明明是周槐主动让他们拿,盛情难却,怎么就变成他们欺负周槐了? 但这样说那帮刁民断然不会买账。才解决了许愿箱的事,村长不想再被他们指指点点,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以后找机会再狠狠赚回来就是了,村长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把东西放好,两人上楼时又看见周兴在房里打游戏,嘴里还不断骂着脏话,桌上的饭看起来一口没动。 他们两夫妇今天因为这小子吃尽了瘪,他居然还在这悠悠哉哉地打游戏?许不了愿,占不到便宜也就罢了,现在便利店都是周槐和周伟在忙里忙外,这样下去还有他周兴什么事?想到这村长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门便冲进去,拉掉周兴头上的耳机往桌上摔,骂道:“现在都几点了?还打你这破游戏!赶紧给我收拾收拾去便利店帮忙!” 随着耳机里传来“game over”的机械音,电脑屏幕也变成了灰色。周兴转过头,依旧是早上那副凶狠表情瞪着自己的老爹。 这次村长没有再惯着他,又一把拽起键盘,让人眼花缭乱的七彩灯闪烁几下后,彻底没了反应。周兴见状一把抢回来,冲着村长吼道:“死老头,你有病啊!” “我有病?我都快被你气死了!”村长肺都快气炸了,他抬脚要踹,却被闻声赶来的妻子拦住。 “要死啊你?他又做什么惹到你了,一回来就砸他的东西?”村长夫人像小鸡护崽似的张开双臂站在周兴身前,呵斥道:“我们刚刚才花了一大笔,现在你又砸坏这电脑——都不用钱的吗!” 妈的,老子今天就是要骂,就是要打!这死婆娘谁爱哄谁哄!看着眼前蛮不讲理的妻子和一事无成的儿子,村长不想再忍,他今天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干了什么?你看看你的宝贝儿子一天天都在干什么!二十六的人了,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人家大海这个年纪都在林江城闯出一片天了!现在有我养着你们,以后呢?你指望他打游戏来养你,给你买那些漂亮衣服和水果点心吗!” 村长夫人被村长突如其来的连珠炮炸懵了,这个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服服帖帖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家庭地位可不是一朝爆发就能改变的,她深吸一口气,马上反驳道:“凶什么!干嘛和那个周大海比?人家那是走投无路了才要去讨生活,我们阿兴又不是赚不到钱,现在那个便利店不是.....” “你还想得起来便利店?现在那里谁在管事?”村长越说越来气,直接用手指着周兴的鼻子大骂道:“是周伟,还是你的宝贝儿子?以后周大海回了城里,你说那帮刁民认谁?”发泄一通后,看着只顾低头检查键盘的周兴和仍护着他的妻子,村长顿时觉得有些悲凉,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村长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他们信誓旦旦说出人不出钱,结果现在他们夫妇俩过去是为了零元购,周兴又不出现,这不是纯纯的空手套白狼吗?万一周槐翻脸不认人,把这件事拎出来说,别说七成,一分钱利润也和他们没关系。想到这她有些着急,转身拉住周兴的手,柔声道:“阿兴啊,你爹也是为你以后好,太着急才这样的。你听妈的话,现在赶紧过去店里干活,别让周伟那小子抢了去,知道吗?” 键盘抢救无望,周兴脸上的表情愈加不耐烦。他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把键盘重重地砸向墙壁,一时间键帽纷飞,有几个甚至还弹向了她。后者被这一连串的发狠彻底吓懵,呆呆地愣在原地。而周兴一番翻箱倒柜后,捏着拳头,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便利店生意火爆,周伟也在周槐的帮助下越来越熟练,进的货基本都已经卖完,剩下的半箱瓜子也被周槐爽快地送给众人,此刻大伙正在小广场嗑着瓜子闲聊。别说,这城里带包装的瓜子就是好吃。远远看见周兴往这边走来,众人都很不悦:不是还到处说这便利店你们家占大头吗?忙的时候没见人,快关门了你倒来了,怎么,合着你的工作就是拿把钥匙来开关门的? 虽说都吃着周槐给的瓜子,也对周兴本就不满,但众人不会傻到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事,便都只是在心里暗暗骂着。周兴径直来到店内,一把拉过躺椅便躺上去。周伟不想理他,往门外走去;周槐却是笑着打招呼:“兴哥,怎么有空过来?” 周兴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关你屁事?”周伟正要迈出门的脚立马收住,回身怒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周槐却是不恼,拦住要发作的周伟,笑道:“既然兴哥来了,一会还得麻烦你把钥匙拿回去。”周兴没有回话,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周槐见状也不再多说,拉着周伟一起出了店门。 许愿箱依旧在柜台上放着,但从早上开门到现在,并没有人到它跟前许愿。一来乡亲们很多只是因为平常东西难买而困扰,这样的物质需求很容易就能从便利店这里得到满足;二来大家都没什么文化,想许愿只能对着许愿箱说出来,大庭广众的,谁还不要个脸了。就算周槐不送瓜子,他们大概率也会在小广场停留,借着闲聊的名义不时地瞄两眼有没有人过去许愿。 将近傍晚,已经快到吃饭的时间,众人依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周槐正打算关门,远处却跑来一个小男孩,是陈老太家的胖墩。陈姨见到胖墩来了,连忙上前领着:“乖孙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啦?” “阿奶,我要吃巧克力!”胖墩拉着陈老太的手叫道。 “好好好,阿奶这就给你买。”陈老太宠溺地带着胖墩来到门口,跟周槐说要一块巧克力。但巧克力本就进的不多,村长夫人又买走了一大半,现在店里一块巧克力也没有了,最快也得等明天再进货。 陈老太顿时有些汗颜,正想着如何安抚孙子,胖墩却一把甩开她的手,跑到柜台前大喊了一声: “我许愿,我要吃巧克力!” 第20章 等你 “哎哟,乖乖,你干什么呀!”陈老太吓的赶紧捂住胖墩的嘴。“你想吃阿奶明天再给你买不就好了!”广场上的人此时全都站起来,有几个腿脚快的来到近前,正好看见了许愿箱此时的变化。 许愿箱此时正微微颤动,像是回应胖墩的许愿一般。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感觉它还有些微微的发亮,约摸两分钟后动静才慢慢停止。众人定睛一看,箱体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一丝,看来许愿箱的法力又少了一些。 众人瞬间不满:“小胖墩,你干嘛啊?这巧克力又不是买不着,想吃跟我们说,分你一块不就是了?再说了,店里明天就要进货,至于许愿这么浪费吗?”周兴的反应也不小,正死死地盯着刚许完愿的胖墩。 胖墩则是躲在陈老太身后,冲着众人呲牙咧嘴。“就许就许!略略略!” 陈老太有些害怕,她们这辈人对这些神啊鬼啊的东西最为敬畏。那天周槐可是说了,愿望实现后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自家乖孙今天许了愿,不会哪天就被收走了吧?虽是这样想,陈姨嘴上还是护着胖墩道:“许就许了,一块巧克力能用的了什么法力?一个个的今天一整天都不去许愿,怪谁?好几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这话倒是噎的众人无法反驳,他们又有谁能像胖墩那样毫无顾虑地喊出自己的愿望呢?陈老太得胜般带着胖墩扬长而去,留下众人盯着许愿箱神色各异。 妈的,怪不得村长他们家提前偷偷许了愿,现在这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下得了手?众人正在心里暗骂村长一家,远处又跑来了几个放学归来的孩子。 看见自家孩子,家长们皆是一愣。今天是周五,平日里这时候刘老师都会拉着他们开小灶补个习,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随即又马上明白过来:这帮小崽子的耳朵比兔子还灵,一定是有人昨晚闲聊的时候被他们听了去,这会一放学便跑来了。对于孩子们而言,一来可以缠着长辈们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他们不答应,还可以向许愿箱许愿。 几个家长赶忙迎上去,说糖果零食都买好了在家里,明天进货了再来买别的;更有甚者上去便捂住孩子的嘴,边说教边往家里拖。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打算先走。 周槐看出他们的心思,走上前道:“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是我们考虑不周,进的货不够,明天我们会再补货的。各位如果没有愿要许的话,就请明天再来吧。”说完进屋叫上周兴,锁上门后把钥匙交给了他。见此众人没有多做停留,嗑着瓜子慢悠悠地离开了。 回到家的周兴前脚刚进门,村长就上来抢过钥匙别在腰间。他无动于衷,简单吃过饭后便上了楼。习惯性打开电脑,周兴看到桌面上被摔的面目全非的键盘,又丧气地把东西都扫到一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那个死小胖子居然为了一块巧克力跑去许愿,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过看那个许愿箱的样子也没什么变化——还说什么法力不够不让他许愿,明明就是和他作对罢了。 村长见儿子没在打游戏,以为他终于生性,兴奋地跑回房和老婆说悄悄话:“阿兴没在打游戏了,好的很嘞!” “还不是你?把他的电脑砸了。”村长夫人还在心疼被砸坏的键盘,正生着早上的气。村长见状连忙哄道:“我这也是为他好嘛,只有让他去店里帮忙,以后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便利店不是?要是让周伟那小子管事,以后我们怎么捞好处?早上是我做的太过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道理归道理,地位归地位。村长夫人冷哼一声道:“去把我的点心拿来。” “遵命!”村长见危机解除,立马恢复了往日的威风,哼着小曲下楼拿点心。 这南江村就没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哪还用的上什么许愿箱? 周槐在周伟家吃过晚饭,几人又把今天赚的钱拿出来数了又数。张姨开心地搂着两人又亲又抱:“我的乖儿们真能干!哎呀,要是生意一直这么好,我就可以提前享清福喽!”周伟跟着一起傻乐,周槐却认真分析道:“今天刚开业,大家都图新鲜凑热闹,加上我们打折了,才有的这销量。” 见二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失落,周槐又安慰道:“不过大伙的热情还很高涨,趁着年关,我们这几天多进些年货,以后再以日用百货为主。” 周伟点点头,“还是大海你想的周到。”余光瞥见母亲一脸愧色,又说道:“大海,你忙前忙后,又给我们出谋划策。要我说,一分钱也别给他们分,七成都该是你的。”张姨也道:“就是,货源是你的,人也是我们出的,有他们什么事?” 周槐只是笑笑:“我总归是要回城里的,相信村长也不会让周兴一直闲着。树大招风,他们占了大头,就没那么多人眼红你们了,甚至可能会为你们抱不平。”说完,他起身向二人道别:“时候不早了,回去还得和吴老板订货呢。” 二人无言,也明白周槐的良苦用心。周伟把周槐送出门,突然喊了一声:“大海。” “怎么了?”周槐挠头。“刚刚还有什么地方疏忽了?” 周伟摇摇头,犹豫道:“我只是......觉得你变了。” 闻言周槐叹了口气,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终于还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寻常。可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又该如何向他解释?二人沉默半晌,周槐苦笑一声,自言自语般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周伟黯然,他这次只是心疼对方。不知道要在城里吃多少亏,摔多少跟头才能像今天这样从容不迫,应对自如?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好。” ...... 按照神棍的说法,自己三天之内就会回林江城。这次一去不知道多久才会再回来,自己得抓紧帮大伟他们规划好才行。周槐一路想着明天进货的清单以及后续的打算,丝毫没有注意到家门口站了个人。 “瓜子家家户户都有,但是他们今天好像对这个也很感兴趣......啊!”周槐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后才疑惑地开口道:“刘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刘荧语气冰冷,手中的油灯映着瞳孔,像黑夜中的两团荧火。 第21章 许愿成真 “等我?”周槐有些懵,怎么想也想不到刘荧找自己会有什么事。但对方对自己有恩,又是村里唯一的老师,周槐对她还是十分客气。“抱歉刘老师,不知道你要来,我们刚刚才关店吃完饭——有什么事请进屋说吧。” 刘荧却摆手道:“不必了,我还要回去批改作业,说完我就走。” 这下周槐更摸不着头脑,这么晚特意过来等自己,只是为了说几句话就走?但上次见过后,周槐也大概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上次你说要支援家乡,现在看来你的确这样做了,我没有听到任何人说你们在牟取暴利。”刘荧微微颔首。“基于这点,我为我上次对你的态度向你道歉。” 之前周槐不明白刘荧一个外人为什么对【支援家乡】这件事这么看重,但从他听张姨说了邹德运的事情后,也能大概能猜个大概。他正想客气两句,对方却突然话锋一转道:“但如果你想在这里装神弄鬼,还请你早点收手。” “装神弄鬼?”周槐想起那个许愿箱。“那是我从观里......” “一切不科学的事情都是在装神弄鬼。”刘荧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每天都在告诉这些孩子们,要用功读书,将来靠自己的知识和双手走出山村,去改变这个世界。但今天没有多少孩子想听我上课,只因为他们得知你这里有一个可以实现愿望的许愿箱。” 她盯着周槐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是打算用你的便利店和那个许愿箱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还是想他们一辈子当个只会做白日梦的农夫?” 周槐百口莫辩,他把许愿箱拿出来时从未这样想过。但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孩子们今天早早就就跑来便利店前,若不是后面各自的家长拦着,他们怕是要挨个许一遍愿。 但不管怎么说,许愿箱确实是自己带来的,发生的这些事他也有责任。周槐退后两步,冲刘荧鞠了个躬,真诚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影响了您的教学工作。之后我会和各位家长沟通这件事的。” 刘荧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周槐会是这个反应,随即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如果这是你们的传统文化,我表示理解。但孩子们不同,他们不应该被任何事物影响学习的脚步。” 周槐轻轻点头表示同意,见此刘荧不再多说什么,最后小声轻喃一句后便离开了。 “我只是......希望他们以后能有得选。” 回到家里,周槐拨通了吴老板的电话,请对方明天再进一些货来。吴老板对于这样的销量很满意,表示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销量,他不介意给周槐更优惠的进货价。电话最后吴老板依旧问了周槐同一个问题,周槐虽奇怪,但还是又说了一遍“合作愉快”。 陈老太家,虽然陈父陈母已经听说了胖墩许愿的事情,但奈何老太太一味护着宝贝孙子,他们是打不得也说不得,只好作罢。一家人更担心的是许愿之后的【代价】,毕竟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一家人坐在一起忧心忡忡,房间内的胖墩却在想自己会收到什么样的巧克力,兴奋地睡不着觉。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窗没关好,被风吹得发出轻微的响动。胖墩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正做着身处巧克力王国的美梦。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胖墩揉着眼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间看到身上的东西,瞬间清醒了过来。 “哇!”楼下吃早餐的几人听见响动,还以为胖墩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地跑上楼,却看见他正抱着一堆巧克力在床上蹦。几人连忙过去按住激动的胖墩,又把他手里的巧克力拿来看了看。 包装上是各式各样的外国文字,种类也不尽相同。这可比便利店里的那些巧克力块和巧克力豆高档多了。 几人面面相觑,明白这是神仙显灵了,可神仙也懂得外国的巧克力好吃吗? 胖墩才不管这些,他一把把巧克力抢回来,叫道:“这是我的!你们想吃自己许愿去!” 几人无奈,只好叮嘱胖墩不能太张扬。但小孩子哪会放过这个炫耀的机会?没等他们说完,胖墩便跳下床,一路冲出了家门。途经楼下还拿着一个巧克力棒在自家狗子的面前晃来晃去,给狗子晃的直愣神。 有巧克力的加持,胖墩很快便聚集了一群孩子在小广场。孩子们簇拥着胖墩,每当他从口袋里掏出又一块巧克力,他们便一起发出“哇哇”的赞叹声。胖墩看着直流口水的小伙伴们,故意撕开一块放进嘴里,又把剩下的揣进裤兜,提出要大家跟他玩游戏,玩完才有巧克力吃。 游戏很简单,就是演一个英雄救美的桥段。胖墩要当英雄,还要小娟小丽当美人,剩下的人当反派。 放在平常,小胖这妥妥的大反派扮相,哪轮得到他当英雄?再说美人一个就够了,一下救俩,亏他想得出来。众人在心中腹诽,但为了巧克力还是答应得很干脆。随着最后一个“小混混”夸张地倒下,胖墩也心满意足地搂着两个女孩哈哈大笑了起来。 “哟,小胖墩,发达了是不一样哈,左拥右抱的,艳福不浅啊。”一个路过的大叔打趣道。 “去去去,我这是英雄救美,你懂什么?”胖墩大方地拿出巧克力让两位美人先挑,又分给了每个“反派”一块。孩子们拿着巧克力吃的津津有味,胖墩却还不过瘾,想再来一次。 “胖哥,还来啊?”一个孩子哭丧着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踹我们有多狠——再说了,平常大家都是一人当一次,哪有连着当的?”其它人也纷纷表示不想再演,见状胖墩再次拿出了巧克力,还承诺这次他们可以带走包装纸。这下没有人再抱怨,纷纷表示胖哥我可以,只有小娟柔柔地和胖哥说道:“谢谢胖哥的巧克力,我要回家写作业了。” “别啊娟娟,”胖哥眼见要痛失一大美人,挽留道:“一会我让你挑个大块的,成吗?” 小娟摇摇头。“刘老师给我布置了别的作业,我怕写不完哩。” “哎呀,作业有什么好写的,写完作业刘老师能奖励你巧克力吗?” “刘老师没有什么奖励给我,我还是想把作业先写完,谢谢胖哥。”小娟还是温温柔柔,但话里的坚持谁都能听出来,胖墩只好依依不舍地目送她回家,转头又演起了大英雄。 第22章 接二连三 送货的人来的比昨天要晚,周槐二人还在忙着卸货,一旁是打着哈欠的周兴。 “站着不帮忙,过来干什么?”周伟有些恼怒,这个周兴还真把自己当公子哥了。周兴则还是那副纨绔做派,不屑道:“我来这是看店的,不是来当小工的。” “你!”周伟正要发作,又想起昨晚周槐的话,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人们在聚在小广场上等便利店开门,见三人这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妈的,周兴那小子来了也不干活,恶心人哪?” “估计是他爹叫他来的,听说他们家要占七成利,而且只出人不出钱。” “疯啦?你管这叫出人?大海他们能忍?” “忍不了也得忍啊,村长背后可是邹老板,得罪了他怕是连店都开不了。” “嘘,别说了,他好像看过来了。” “......” 就在众人装作四处看风景时,平日里风雨无阻的李姨这才姗姗来迟,顾不上打招呼,风风火火地就来到了柜台前。周槐以为她要买东西,扭头说道:“不好意思啊李姨,今天货到的有点晚,您先等会儿。” “我不买东西。”李姨摆摆手,一把抱起许愿箱一字一句道:“我许愿,我要一套高档化妆品。” 许愿箱这次颤动的更加厉害,即使是白天也能感受到箱体内部的亮光,仔细点还能听见轻微的响动。这次的动静过了四五分钟才停下,众人也都凑了上来。 “李姐,咋就许上了?不再想想?”一个大妈诧异地开口道。 “就是,你这样许愿多亏啊,一套化妆品能有多少?咋不得要个十套八套的,不然哪够你用?”另一个大妈也在旁附和,但颇有些讥讽的意味。 “谁说我是给自己用的?”李姨回怼道:“等我家小娟再长上几岁,也该是要化妆的年纪了。等下次邹老板回来,我给她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定能被看上,给送去城里当明星哩!” 闻言众人都不再吱声,稍微年长些的都听说过,当年李姨才是南江村的村花。虽说她也曾暗暗向得势后的村长示好,可最后因为太过矜持错失了机会。现在看来攀不上高枝于她而言始终是个心病,现在家里生了小娟这么个美人胚子,怕是早就想好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众人对李姨这番无异于卖女儿的言论都不苟同,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纷纷把注意又放在许愿箱上。高档化妆品可比巧克力贵多了,不出所料,这次整个许愿箱都泛起了微微的一丝红色,就像在上面套了个塑料薄膜。 谁也不能保证这个许愿箱耗尽法力后还能不能补充,也不知道周槐口中的那个神棍会不会变卦,这样看来如果现在不许,等别人抢了先,很可能就会错失这唯一的一次许愿机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听见了算盘叮当响的声音。 “我许愿!” “我也要许愿!” 下一秒,所有人都突然高喊着扑向许愿箱,唯恐自己晚上一秒。这给一旁的周槐周伟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拉住隔开众人,一阵好说歹说才让他们乖乖排起了队。 和李姨一样,其他人许的多是物质上便利店里买不到的东西,诸如香烟、手表,还有一些他们所认为的“高档货”;少数几个则是许了诸如“家人身体健康”这样的愿望。没有人许什么大愿望,毕竟大家都不清楚许愿的【代价】究竟为何,只是不想这个便宜让别人占了去。 许愿箱照单全收,嗡嗡的颤动越来越频繁,箱体的红色也越来越深。直到它变成枣红色,众人才渐渐放缓了许愿的频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见此,一旁的李姨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要不是她聪明一早就来许,现在估计都排不上号。而且看样子越后面许愿越危险,指不定会有什么幺蛾子呢。对【代价】和【诅咒】李姨还是宁可信其有,只选择了物品,大不了后面破财消灾就是了。 此时许愿的队伍排到了陈老太,她原本是担心孙子疯跑磕了碰了,一路跟来小广场,但看见孩子正玩的不亦乐乎,便也放下心来。正好看见众人排队许愿,她也有些心动。 自己现在六十好几,虽说身子骨还硬朗,但牙却是没剩几个。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每每看着一家子大口吃肉,她心里又何尝不想?如果能有一副假牙,她就再也不用把孙子夹给她的红烧肉再夹回去了。 “我许愿,我要......”陈老太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孩子们的一声惊叫。循声望去,一只马蜂不知从哪里飞来,现在正追着孩子们飞。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虽说现在各家多少都会备些药品,但最多治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被马蜂蛰了可咋整? 几个大人连忙跑过去,试图用身体护住孩子;有人脱下衣服,试图驱赶马蜂。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只马蜂似乎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唯独追着胖墩。 已经在广场上绕了好几圈的的胖墩叫苦不迭,他刚玩了两轮英雄救美,正打算歇会,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这么一只马蜂。他平常本就不怎么运动,加上刚刚吃了许多巧克力,此时不仅干渴,感觉喉咙整个都被糊住,连开口喊阿奶救命都做不到。 嗡嗡声越来越响,胖墩心惊胆跳,不敢再绕圈,只能闷头往前逃跑,寄希望于有大人来救他。其他人也看明白怎么回事,安顿好自家孩子后,便拿着外套追胖墩去了;有人怕被牵连,借故去拿药箱逃离现场;有人想去叫来胖墩的父母,却突然想起:胖墩他奶不是就在这吗? 再看陈老太,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已是惊的喘不上气。眼看她呼吸逐渐急促,随时都要背过气去的样子,众人连忙又是扇风又是捶背,好一会才帮她缓过来劲。可陈老太睁眼看着乱作一团的小广场和不见踪影的孙子,还是急火攻心,大喊一声后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报应,报应啊!” 第23章 异变 众人连忙把陈老太抬到阴凉处,又去叫来她的儿子儿媳。先前去追胖墩的几人此时也回来,为首的大叔正背着胖墩。 虽说几人及时赶到,一番折腾后打死了马蜂,但消耗过度的胖墩也不好受。此时的他面色苍白,直翻白眼,哪还有刚才扮演大英雄时的意气风发?看着胖墩这副模样,众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心知肚明。 胖墩许愿的【代价】,来了。 所有刚才许了愿的人此时脸色都十分难看。在他们看来胖墩许愿的那几块巧克力并不值几个钱,却招来了马蜂的攻击。他们这些许愿金饰手表的,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凶兽,在什么时候袭击他们? “你们说......”有个小年轻颤颤巍巍地问道:“到后面会不会,会不会有鬼......” “乱讲什么!”身旁的大叔一巴掌打断了他。“这世上哪来的鬼?” “但是......”小年轻还想在说些什么,但大家本就人心惶惶,自然不想再让他乱说什么。一个脑筋灵活的抢过话道:“要不我们去问问大海,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再不济也能帮我们想想办法不是。” 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又一窝蜂地来到柜台前,准备向周槐求助。 周槐此时也有些慌,胖墩那么小的愿望都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更何况其他人?许愿箱是自己带来的,要是因此害了乡亲们,那自己就是十条命都不够还的。没办法,他只好打电话求助神棍,想问对方有没有解决的办法。电话很快接通,周槐却在慌乱之中点开了外放,神棍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周槐小友,怎么又想起贫道了?” “大师,呃......”周槐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只好保持着外放的状态。“那个许愿箱乡亲们用了,但是......” “但是什么?我交代过你的啊,要是因为乱许愿望出的事情我可不负责。” “没有没有,就是有个小孩许愿要吃巧克力,但是今天莫名其妙被马蜂蛰了。” “他的【代价】来了,然后呢?”神棍似乎对周槐问这样的问题不太高兴。“所以你当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讲?你不知道许愿是有代价的吗?” 听出神棍话语里的不悦,周槐担心对方一个不高兴把电话挂了,赶紧把大伙的顾虑说出:“知道知道,我就是担心乡亲们。如果巧克力的【代价】是被马蜂蛰,那他们再大点的愿望会不会......” “哦,你担心这个啊。”神棍显得毫不在意。“那是他没有别的【代价】可给了——如果他有钱或是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就至于会被马蜂追得满大街跑。你的其他乡亲们只要不都是穷光蛋,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许愿箱现在什么颜色了?” 听到神棍的话,众人此时都放下心来,小年轻也是顺口说道:“还行,不是太红。” 这下可给神棍吓了一大跳:“卧槽,你旁边还有人啊?” “不是,道长,我们......”周槐正想着怎么解释,神棍又抢着话道:“总之你三天之内会回林江城,到时候要是它颜色不对就提前拿回来,别让它彻底变红!我还有事,先挂了哈。”说完便急匆匆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以及脸涨得通红的小年轻。 “我我我,这不是大师问了嘛。”小年轻头都要挠烂了,尽力解释着。 众人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周槐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本来也是他的失误,但好在大师看起来只是被吓了一跳,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陈父陈母此时匆匆赶到,看见祖孙俩都躺的板板正正,顿时扑上去哇哇大哭起来。见陈母也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众人忙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歹是稳住了她的情绪;胖墩还好,只是有些虚脱,喝过水后已经好多了;众人又一阵折腾把陈老太唤醒,老太太险些又晕过去,陈父连忙让她看了眼正在啃猪蹄的胖墩,这才安抚好。 一番有惊无险后,放松下来的众人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周槐适时地推销起了新到的饮料,并推出买一送一的活动。不得不说,众人还挺吃这一套的,便利店前很快便排起了长队。期间有人来找周伟修电器,周槐看店里人不算多,就让他先回家忙自己的事情。 总让周兴这样闲着不也太好,于是下午的时候周槐借故离开,让周兴帮忙看会店。他特意找了个周兴看不到的地方躲着观察,见周兴虽不太愿意,但还是在给大家拿货收钱找零,便放心地去了周伟家。周伟听说是周兴在看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真的,我走之前特意观察了好一会,确认没问题才来你这的。”周槐笑道:“要是他能一直这样,你就可以躺着分钱了。” “哼,希望他别把账本写坏了。”周伟埋头修着电器,显然是对这位公子哥不信任。 午饭过后周槐去替了一下周兴,顺便对了下账。周兴虽然只写了字,但总归是能通过价格来大概确定商品的种类,数目也都对得上。周槐放心地回去找周伟,二人一直闲聊到傍晚。再回来时周槐发现周兴已经把门锁好,一旁没赶上的李姨还在抱怨:“哎呀,我就买包盐焗粉,很快的。” “都跟你说了卖完了,明天再来会死吗?”周兴看起来很是不耐烦,见周槐回来,便把球踢给了他:“不信你问他。” 周槐看出周兴不悦,兴许是对自己有意让他一个人看店心有不满,便帮他说话:“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就没进太多货——下次进货的时候我们一定多进一些。”李姨这才作罢,嘟嘟囔囔地离开。周槐想问周兴销售的情况,但对方明显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 账本明天再对也不迟,周槐看着周兴离开的背影,转头去周伟家吃饭。 第二天周槐照常来到小广场,准备把昨天的账对一下。柜台前已经来了不少人,奇怪的是,他们聚在柜台前,既不买东西也不许愿,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周槐疑惑地来到最前方,看到了众人无比难看的脸色和柜台上的许愿箱——如果它还能称作许愿箱的话。 许愿箱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檀木的颜色,此刻它通体血红,同样血红的液体正不断渗出,看起来就像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第24章 祸不单行 “这......”周槐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他扭头看向众人,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到答案,但所有人都紧抿嘴唇,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们全都许了愿,不少人的愿望还价值不菲,现在许愿箱变成这副模样,他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别说【诅咒】了,先前大师说只是破财的【代价】,现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些什么。 “大海......你赶紧把这东西带回去给大师吧,”小年轻急得快要哭出来,抓着周槐的手道:“他不是说,不及时解决的话,整个村子都不会好的吗?” 闻言众人纷纷附和,催促周槐快点动身出发。他们已经没心情考究神棍的原话和含义是什么,只要周槐赶紧把这个象征着【诅咒】的箱子带走,请大师补充法力;如果能让大师为他们一人求一个平安符,那便更好了。 众人一催再催,周槐只好简单地和周伟交代两句,回家收拾东西。再回到小广场时人又多了些,但都是远远地观望;有人拿来了报纸和塑料袋,放在便利店前的地上。见周槐回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道。 周槐暗自叹了口气,走到柜台前把许愿箱拿到报纸上,仔细地包了几层。不断有液体往外渗出,尽管周槐把全部的报纸都用上多包了几层,还是有微微的红色泛出。周槐把它轻轻放进塑料袋,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沾染了些许。他回过头想问众人打盆水来,却发现众人已经离他二十米开外,就连周伟和张姨也不敢靠近他。 看着张姨紧紧抓住周伟的手腕,周槐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和众人道别后便提起塑料袋离开了。走到村口时,周槐小心翼翼地把手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 没有想象中的难闻气味,但也说不上好闻。周槐找不到地方洗手,只好用手在报纸上蹭了蹭。去往林江城的班车还没到,看着手里的许愿箱,周槐不由得感叹神棍还真有两把刷子。他算的果然没错,在第一次电话后的第四天,他此时正要出发回到林江城。 ...... “大海走了吗?”小年轻望着村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道,要不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谁问的谁去,我反正不去。” 周槐离开已经两个小时有余,但众人还是围在小广场窃窃私语。别说去村口,现在就连到柜台前买东西的人也没几个。周伟深知他们迷信的程度,不便多说什么,只和自家老妈说周槐最快明天就能回来,让她不必太担心。 张姨明白自己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意义,也无意参与众人的八卦,于是回家煮能驱邪的草药水,顺带为两个孩子祈福。其他人则是以李姨为首,继续猜测有关许愿箱的事情。 他们不明白是什么愿望能让许愿箱一夜之间变成这可怖的血红色,更不清楚是什么人许了这样的愿望。有人猜是周槐想复活自己的母亲,但这种愿望不能许正是周槐亲口和他们再三交代的。再说了,如果周槐想这样做,又何必告诉众人许愿箱的事?更别说村长那老东西到现在都没配备用钥匙给他了。 村长也不太可能。他们一家虽然贪,但村长极要面子,不可能再让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于是众人开始猜测,隔着卷帘门说出愿望是否也能被许愿箱听见?是不是有人许了天价的愿望,自己又没有那么多的财产,才导致许愿箱的这般变化? 没有结果,众人也只能自我安慰,希望周槐口中的大师能为他们解决所有的麻烦。 周槐在售票员的叫喊声中醒来,迷迷糊糊地下了车。不知是不是没睡醒的缘故,周槐感觉眼前的林江城有些陌生。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凭借着记忆在那个街角找到了张神棍,后者此时正在给一个富太太算命。 “今晚戌时,您照着这个地址过去,定能抓住你老公的奸情。”神棍把一张纸条递给富太,后者看到上面的字后皱了皱眉头道:“我倒是没去过这个地方——多少钱?我给你。” “抓到了您再来付钱,贫道主打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神棍笑吟吟道:“太太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贫道有朋友来访,恕不接待。” 富太看到电线杆旁尴尬挠头的周槐,谢过神棍便上车离开。周槐上前,看着正在收摊的神棍小声道:“大师......” “许愿箱,对吧?”神棍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把那堆符纸法器收进布袋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还有之前你想知道的事情。”他把布袋系在腰间,站起身拍拍衣袖道:“时候正好。” 周槐点点头,跟着神棍来到一个僻静的巷子。走进巷子的神棍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解开系在腰上的布袋随手扔到一边,又把道袍脱下伸了个懒腰。 “果然提前下班有益身心健康,感谢你高效的工作效率。”神棍上一秒还在说些周槐听不懂的话,突然话锋一转道:“信息量有点大,希望你的反应不会太大。” “什......”周槐还没有反应过来,神棍已经凑到近前,和他耳语了一句。周槐顿时感觉头痛欲裂,捂着头跪倒在地上。 刘荧依旧两点一线,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后径直回了家。如果不是家里没有灶台,她估计周末连门都不会出。村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刘荧自然没有听说,也不想知道,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家继续工作。 明天是周一,虽然学生们的作业都已经批改好,但备的课总觉得还不够完善。 要教导他们相信科学,要靠自己......刘荧打开桌上的小灯,在备课本上涂来改去。正想着如何措辞,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看看时间不过晚上九点半,刘荧甩了甩头,准备去给自己泡一杯提神醒脑的茶。谁知站起身的那一刻,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本能地用手去扶书桌,但抓了个空,失去重心的她向前倒去,失去知觉前只感觉被轻轻托了一下,随后便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25章 流言四起 刘荧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她猛的从床上惊醒,却发现自己起不了身。睁开眼定睛一看,周兴正全身赤裸地趴在她身上。 刘荧顿时大惊,一脚把周兴踢下了床。后者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刘荧这才发现自己也一丝不挂,身上还有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她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体,所幸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侵害。 是迷药。 她揉着太阳穴,头部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不能思考。昨晚自己突然的晕倒、眼前的状况和自己像断片一样的情况足以说明一切。虽然周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入正题,但这无疑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她立马想到周槐,只有那个人有渠道弄到这些城里才会卖的东西。 周槐为什么会帮忙?是周兴给了他足够的好处,还是自己做了什么威胁到他利益的事情?刘荧一边努力思考,一边伸手去够放在桌上的手机。她和周槐认识不过几天,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过节,也就是前天晚上警告他不要在南江村装神弄鬼的事。 但若是那样,那个许愿箱背后的秘密该有多大?刘荧不相信那些东西,还是觉得周兴主导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才是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兴许是他用开店的事情威胁了周槐,毕竟他们家现在算得上是南江村的一言堂,大小事由都他们说了算。 手机上的时间来到八点二十六,刘荧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顾不得其它,她简单擦拭好自己的身体穿戴整齐,拿着教案便冲出门。半路上遇见来寻她的李姨等人,刘荧连忙向她们道歉:“不好意思各位家长,我睡过头了。我这就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 说完她急匆匆便往学校赶,留下不知所措的几人。她们原本在小广场上唠着嗑等便利店开门,但小娟突然跑来说刘老师没来学校,几人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便打算一起去她家看看。一个大妈见没什么事,提出回小广场继续嗑瓜子,却被李姨否决了。 “这刘老师都没事了,咱还去她家干啥?有啥好看的?”大妈不解道。 “去看看怎么了?”李姨突然露出玩味的表情。“说不定咱们还能发现点大新闻呢。” 此言一出,几个大妈瞬间嗅到八卦的味道,追问李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后者则幽幽地开口道:“刘老师虽然不喷香水,但每天都会洗澡,按理说干净的很——可就在刚才,我在她身上闻到了男人的腥臭味。” 刘荧赶到学校已经过了第一节课的时间,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正在打闹。见老师来了,乱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几个男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刘荧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们回到座位上。环视四周不见胖墩的踪影,便问学生们他去哪了。 “刘老师,胖墩那天许完愿被马蜂蛰了,他奶要给他驱邪。”一个那天一起在小广场游戏的男生举手道。 刘荧点点头,为自己的迟到向他们道歉,随后开始了一天的课程。原想着下午放学后去胖墩家看看情况,没想到仅仅一个中午,教室里的学生又少了一大半。小娟依旧坐在第一排,但故意用书挡着自己的脸,似乎是不敢看她。刘荧明白她知道些什么,便直接过去蹲下道:“小娟,告诉刘老师,他们都去哪了?” “他们的爸爸妈妈来把他们接走了。”小娟的头埋地更低,小声道。 “为什么?”刘荧皱起眉头,事情的发展似乎比她想的要快。她轻轻摸着小娟的头,后者也终于放下书,露出了通红的眼眶。 “他们,他们说老师不干净,教不出好东西......”小娟的泪水里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们又不上学,又怎么会知道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呢?妈妈也要把我带回家,我,我......” 小娟急得快要哭出来,记忆中自己从未面临过如此痛苦而艰难的抉择。她泪汪汪地看向刘荧,后者则是轻轻地抱住她,柔声道:“小娟觉得老师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对吗?” 小娟点点头,刘荧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拉起她的手道:“那就等老师向他们好好说过之后,再带你们回来上学,好吗?小娟就先回家去,不要让妈妈担心了。” 小娟这才又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刘荧走向门外。李姨早已在校门口等着,见她出来,立马上前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刘荧的手。刘荧想起今早的相遇,想来这件事和她也脱不了关系,冷冷道:“送小娟回家后,还请李大姐和我一起去一趟村长家。” “小娟自己能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刘荧的错觉,李姨态度突然软了些,嘟囔道:“你要去村长家干嘛?去了也不一定有用。” 李姨最后的那句话瞬间引起刘荧的注意,断定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便坚持要去村长家讨个说法。后者拗不过她,只好让小娟先回家,自己和刘荧一起去。一路上李姨显得有些心虚,不停地用衣袖擦汗,也不敢和刘荧说话,好在刘荧一直专心赶路,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刘荧越走越快,就差没有跑起来。李姨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好几次都想停下来休息会,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被她吞回肚子里,硬是一个字没说。好在经过小广场时稍作了停留,她赶紧坐下歇了口气。 刘荧来到柜台前,发现只有周伟和在躺椅上呼呼大睡的周兴,便向周伟询问周槐的去向。周伟告诉她周槐去了城里,最快今天就会回来。不同于先前的热情,刘荧能感觉到对方明显有些失落,还有些欲言又止。但周围并不友善的目光让刘荧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继续前往村长家对质,于是谢过周伟后便拉着李姨离开了。 二人很快来到村长家,见大门没关便直接走了进去。屋里已经来了好几个大妈,村长大妈正在中间哭诉,一旁的村长神情阴鸷,一言不发。刘荧感觉气氛不对,但这件事关孩子们的学习和自己的清白,她必须要个说法。 “然后我儿他就......啊呀!你你你......”村长夫人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突然看见刘荧走来,不由得惊叫出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荧身上,村长则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你这个勾引我儿子的贱人,还有脸来我家!” 第26章 倒打一耙 “你说什么?”刘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他们却在这里大肆为自己的儿子叫冤?她盯着村长的双眼,可后者看起来更加生气,句句凿凿道:“我说,你勾引我的儿子,闹得全村皆知,还有脸来我家?” 知道村长拉拢人心的手段,但没想到他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颠倒黑白。刘荧气得浑身颤抖,冷眼扫视在场的众人。村长倒是面不改色,但几个大妈都心虚地低下头,李姨更是不敢抬头对视一眼。 早上她们去到刘荧家里果然透过窗看到了狼藉的房间。以为屋里没人的几人直接进了门,却看见地上仍不省人事的周兴和一片雪白,顿时都把脸别过去大喊不要脸。八卦到手,李姨并不想多生事端,得意地带着姐妹们回到小广场,却不知道有个私底下与村长夫人交好的大妈偷偷去报了信。 村长听到这个消息肺都要气炸,他一早起来没看见周兴,还以为他去便利店开门了,结果却是夜不归宿搞女人去了。他赶紧吩咐几个心腹去处理这件事,又问报信者现在知情的人有多少,得知只有李姨几人后他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几人中只有李姨和他们家不对付,剩下几人不过是跟风八卦的碎嘴子,不管是利诱还是威逼,很容易就能让她们改口。现在是上课时间,刘荧一定还无暇顾及这边,等她反应过来想处理的时候,全村的风向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就算是李姨这样的知情人,也只会选择沉默。 周兴被好一阵摇晃才醒来,回家后被村长一脚踹进了浴室,又被赶去便利店开门营业。等他中午回家看见母亲在和那些大妈们哭诉的时候,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但他浑然不知,还在想为什么母亲突然这番模样,说着一些好像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也奇怪早上还骂骂咧咧的父亲此刻也在旁一脸忧伤,时不时安慰伤心的母亲。 从这一刻开始,周兴、刘荧、李姨,无论是当事人还是目击者,都无法再左右事件的走向,迎接他们的只有村长精心安排好的结局。 看着紧抿双唇的刘荧,村长知道自己的计划实施的非常完美。现在儿子的声誉能保住,这个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名声也臭了。算起来,他也算帮邹老板办了件好事,下次又可以向他讨一笔好处,简直一举三得。他不得不再次佩服自己,简直就是南江村当之无愧的智多星。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儿子久攻不下的刘荧突然间从了,村长只能把这件事和许愿箱的异变联系在一起。他深知自己的儿子没本事,更没有本钱,不论是【代价】亦或【诅咒】都开不得玩笑。自己辛苦耕耘了这么久得来的一切,万万不可毁在这些不可抗力上。他不想再在已经解决的事上浪费时间,毫不客气地把刘荧赶出门。 刘荧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至于蠢到看不出其他人的态度。在这里大吵大闹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公道,还会让自己陷入更坏的境地。她站在村长家门口没有马上离去,思索着目前还能信任的人。 此刻最尴尬的人莫过于李姨。她刚才没有帮刘荧说话,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待见她,现在她被夹在两波人中间坐立难安,只好把头埋得更低装鸵鸟,同时在心里祈祷刘荧快些离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姨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快被冷汗浸湿。终于在门口人影消失的瞬间,她逃也似的飞奔出去,直到跑出几十米后才停下扶着墙大喘气。刘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径直往周伟家的方向走去。李姨望着眼前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妈的,害我这么狼狈,你个小贱人活该被搞!” ...... 学生们里自然有相信自己的,但他们并不能改变什么,刘荧也不想让他们接触这些肮脏的事情。至于成年人,男人们多是觊觎,女人们则是嫉妒,似乎寻求帮助不是碰壁就是要失去更多的东西。刘荧摇摇头,试图驱散这种熟悉的厌恶感。 周伟虽然也喜欢自己,但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举动,平日里看着也像个正直的人。虽然没接触过他的母亲,想来也不会比那些大妈们要坏。刘荧明白周伟一定听说了些什么,也许已经对她产生了不好的看法,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试试看。 如果他们两母子表现出任何的不悦,那她立马就走。刘荧敲响了周伟家的门,屋里传来张姨的声音。“谁呀?” “是我,刘荧。” 那头顿时沉默,刘荧等了一会见没有反应,叹口气正打算离开,门却轻轻开了道缝。“快进来吧,别让人看见了。”张姨一改往常的大嗓门,压低声音道。 刘荧轻轻地来到屋内,看到了面容憔悴的张姨。后者锁上门,走进里屋给她倒了杯水,随后坐下来给她讲了这几天围绕便利店和许愿箱发生的事情以及现在村里人对她的风言风语。 刘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张姨讲完,她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对周槐的怀疑她并没有提及,只说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她知道张姨在乎周槐,自己也不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妄下定论。 “孩子,你在村里的这两年阿姨都看在眼里——阿姨相信你,可阿姨不敢帮你,也帮不了你。”张姨听完刘荧的叙述,面带忧伤地道:“很多东西我们说了不算。” 刘荧想起村长夫妇的嘴脸和那些知而不言的大妈们,明白张姨话里的苦衷。不管她再怎么尽心竭力地为南江村的孩子们,在乡亲们眼里她始终是一个外人,一个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另寻他处的外人。而张姨和周伟不出意外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他们不可能为了自己去和村里的其他人作对,更别说这件事在村长的操控下几乎不可能翻案。 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周槐回来问清楚这一条路了。刘荧了然,起身向张姨鞠了一躬。“谢谢您和我说这些。”她转身离开,在一声轻微的叹息中离开了周伟家。 第27章 归来去兮 刘荧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虽说周伟说周槐今天会从城里回来,但并不确定时间,她决定先回学校一趟把学生们的作业拿回来,顺便解决自己的晚饭问题。 食堂王大娘见刘荧过来,忙站起身擦手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刚才突然说下午不上课了让我别煮饭,我一下忘了刘老师你家没有灶台——想吃啥?我去给你煮。” “您看厨房里有什么,随便煮点就好了。”刘荧感激道:“谢谢大娘。” “嗨,谢什么。”王大娘已经开始忙活,厨房里传来她洪亮的声音,“再怎么样也得把饭吃饱啊,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你说是不?”见刘荧不搭话,她又安慰道:“刘老师,你的事我听说了些——我肯定不信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怎么会干这种事?那帮混球,使了阴招还要反咬一口,简直畜生不如!” 王大娘的声音越来越大,小小的食堂里不断响起巨大的回声。刘荧眼角微微泛红,出声道:“王大娘,别说了,让人听见该连累您了。” “怕啥?”王大娘端着菜出来,朗声道:“有冤还不能喊了?”看见刘荧这副模样她更是心疼,轻轻把菜放在桌上,自己也坐在一旁。“怪大娘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不然非去给你讨个说法不可!” 刘荧安慰她:“大娘,要不是您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你啊,就是心善。”王大娘其实没多少气,更多是为刘荧鸣不平。“偏偏这世道就是心善的人受欺负——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以后想吃什么了就来找大娘,大娘给你做。” 王大娘一直在絮叨,说村长一家不干人事,又说村里人不念刘荧的好。刘荧静静听着,小口小口地吃饭。 ...... 时候不早,刘荧还要给学生们送作业。她站起身也向王大妈鞠了一躬,拿起作业本匆匆离开。从学校到刘荧家正好能经过所有学生的家,可家长们开门见是她都把门又关上;个别还算客气的,也只是聊两句后告诉她他们暂时不打算让孩子去上学了。 刘荧极力争取,几番来回后终于说动对方把作业本留下,但没走多远便看见作业本又被偷偷从门缝里扔出来。她返回去捡起地上的作业本,轻轻掸去上面的泥土,没再挨家挨户敲门,而是径直去了小娟家。 小娟打开门发现是刘荧很高兴,正要去给她倒杯水,却被闻声出来的李姨吓得定在原地不敢动。刘荧见状,主动上前道:“李大姐,我来给小娟送她的作业本,很快就走。”但李姨看起来并不买账,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家小娟用不上这些东西,她以后的路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劳刘老师费心。” 小娟想和她说两句话,也被李姨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刘荧还想争辩几句:“她该有自己的选择,而且那样的人生是不......” “够了!”李姨突然大吼一声,似乎刘荧的话触及了她的什么雷区。“别以为大家叫你一声老师,就真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了。我们家的家事你不清楚,也不必清楚,更不用多管闲事!” 她强硬地把小娟拉回房间锁上门,回过身双手叉腰,彻底拉开架势,冲着刘荧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吗?所有人离了你就不能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南江村最脏的就是你——读书读成你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当老师?真不害臊!” “你......”刘荧有些不可置信。以李姨现在的音量,小娟不可能听不见。在村长家也就算了,现在当着孩子的面,她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你什么你,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事实!”李姨瞪着眼睛,仿佛有什么在给她撑腰一般。见此刘荧不再坚持,黯然离开了小娟家。 刚出门刘荧便看见两个人边聊天边往村口跑,他们说得很急,只言片语中她只听见【周槐】二字。也许是他从林江城回来了,刘荧心想。眼下周槐是自己是查明真相和证明清白的最后机会,她没有犹豫,跟着二人一路小跑到了村口,希望能当着众人的面向他问个明白。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们都三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刘荧过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让开了路,她能明显感觉到女人们嫌恶的目光,男人们则是不再避讳,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刘荧目不斜视,径直来到人群的最前方。 路边停了一辆警车,周伟正和两个警察说着什么。刘荧正想开口询问周槐的消息,其中一个年轻一些警察却上前一步出示了证件,抢先道:“江城派出所,李戎。你是死者家属吗?过来签下字。” “我不是......等等,你说什么?”刘荧这才发现警察的脚边有一个硕大的裹尸袋,她转头看向周伟,后者已是满脸泪痕,眼里是无尽的悲伤。 刘荧为自己找了个理由道:“我是周槐的朋友,他出什么事了?” “坠崖。”年轻警察言简意赅。“应该是去清风观的路上抄小路失足掉下来的,现场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初步推断是意外,死亡时间在昨天傍晚。” 刘荧点头,正要拉开裹尸袋确认,却被周伟一把拉住。“别看。” “死者坠崖后面部朝上,被山上的落石击打多次,头部整个都碎裂了——如果你不怕吃不下饭,可以看看。”年轻警察补充道。刘荧有些怀疑,但对方毕竟是警察,她客气地问道:“那你们是如何确认他就是周槐的?” “我们在死者的公文包里发现了名片和身份证。”年轻警察展示装着证物的密封袋,又指了指周伟。“来到这里后我们向这位先生确认过,他说死者确是周槐没错——或者你们这里还有更熟悉死者的人吗?” 刘荧摇摇头,她也明白这时候并不适合让张姨过来。她看向周伟,后者深呼吸了几下,缓缓道:“开店那天我和大海卸货的时候,有个箱子突了根钉子出来扎伤了他,现在伤口还在。大海身上所有的东西也都在,包括......” 刘荧顺着周伟的目光看去,那个报纸包着的许愿箱还静静地放在那里没有拆封,只是此时连报纸因沾上血迹而变得暗红。刘荧想起早些时候张姨和她说过,周槐此行的目的就是为这个许愿箱补充【法力】。 “如果没有异议,就派个代表签字。”年轻警察拔高了声音,特意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其他人当然没有意见,周槐因何而死,他们再清楚不过。哪有什么意外?分明是那个许愿箱的【诅咒】! 但这种话说给警察听只会被当成迷信的疯子,此时此刻他们只希望警察赶紧离开,他们好自己解决。周伟颤抖着签下字,有人拿来火把,两个警察则是收起证物准备离开。此时刘荧却突然抬起手,指向许愿箱道: “等等,我想把这个东西带走。” 第28章 周槐的愿 把这个晦气东西带走?疯了! 众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无不在心里大骂:那种东西不丢的远远的,居然还要留下来?这个疯女人是想报复他们吗!碍于还有警察在场,他们谁都没敢多说一句,但都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要是这疯女人一会想拿这东西干什么,他们好拔腿就跑。 两位警察则是痛快地把许愿箱拿到刘荧跟前。“当然,这是死者的遗物,由你们自行处理。” 就是这个箱子的【诅咒】害死了大海......周伟不由自主地也向后退了两步,这个动作和众人的异样都被老警察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招呼年轻警察上车。看着警车离去,刘荧沉声道:“周伟,和我讲讲这个东西。” 周伟不懂刘荧为什么要把许愿箱留下,但还是简单地和她再解释了一下有关于许愿箱的【代价】、【法力】和【诅咒】。末了他提醒刘荧,周槐很可能就是因【诅咒】而死,劝她不要把这种不祥之物带在身边。 刘荧回身看着越来越多的火把,淡淡道:“我理解你们的文化,但这可能是我最后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了。” “事情结束后我会把这个东西处理掉,你先把周槐的事处理好吧。”刘荧一步步往村里走,人们都惊恐地举着火把后退,让出的道能开过一辆大卡车。“在那之前,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周伟盯着刘荧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转身慢慢蹲下。身后传来剧烈的干呕声,刘荧瞥过一眼惊恐的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似乎无比漫长,刘荧摸黑回到家,打开了房顶的吊灯。报纸包的很厚,里外又都被浸湿,刘荧花了很大劲才把所有的报纸剥下,双手又粘又湿,说不出来的恶心。她想出门打桶水,出门却看见几个男人正举着火把站在取水的路上,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退回房内,刘荧盯着桌上的作业本思索良久,最终选择用早上没来得及清洗的被单擦手。水壶里还有大半壶水,现在她已经无法再进村一步,房里的吃食估计就是最后的口粮了。刘荧看向桌底的那盒补品,自嘲地摇了摇头,想不到自己居然还真的要用上这盒东西。 这个箱子......刘荧重新把目光投向许愿箱,它就那样静静地放在地上,血红的颜色显得刺眼又可怖。但终归是装神弄鬼的东西,刘荧轻轻将它拿起,试图找到机关的所在。可无论她如何将这个箱子翻来覆去,除了那个投入愿望的开口之外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刘荧试着写了个愿望投进去,没有反应。 她想起周伟和她说过的话,这个许愿箱现在失去了所有的【法力】,带来的只有【诅咒】。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如果许愿箱真的有【诅咒】,为何自己丝毫不受影响?如果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诅咒】,为何不幸在自己还没接触到这个许愿箱就开始了?刘荧只觉得头痛,或许是昨晚的迷药还残留些许的药效,她感觉自己的思路又一次受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荧尝试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许愿箱还是纹丝不动。她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考。现在食物有限,她只能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坚持到证明清白的那一刻。 疲惫感席卷而来,刘荧打算不再去想,先好好睡一觉。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阵响动,似乎是有老鼠。 刘荧猛的从床上惊醒,她可不想唯一的口粮被老鼠吃掉。房间和院子里都没有老鼠的踪迹,刘荧正打算回去把那盒补品放在高处,余光却瞥见地上有东西。她走近查看,是一大一小两个红薯。打开门向外看去,此时路上寂静无比,看不到半个人影。也只有这时候过来能不被人看见了,她感激地把红薯揣进怀里,关好了所有的门。 刘荧找了个铁盒子放红薯,又和补品一起放在衣柜上,想着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响动仍未停止,只是没有吱吱的窸窣声。四下查看后,刘荧最终确定声音来自许愿箱。 是机关触发了么?但自己刚刚如此翻来倒去都未能触发,现在只是放一会就有反应了?没等她想通,许愿箱突然又一阵剧烈的响动,接着传出一道声音: “我许愿,我要吃巧克力!” 这是胖墩的声音,刘荧想起那天小娟说过他被马蜂蛰了,陈老太要给他驱邪上不了学。当时刘荧还在奇怪被蜂蛰了为什么要驱邪,现在想来大抵和这个许愿箱也脱不了关系。 “我许愿,我要一套高档的化妆品!”李姨,自己爱美,也想让小娟以后当明星,刘荧多次上门劝说都无功而返。好在小娟自己想上学,李大妈也不想背上个毒母的帽子落人口舌,只好妥协。这次倒好,她有足够的理由让小娟不上学了。 刘荧听着人们许下的愿望,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她有预感,自己想要的证据马上就要出现了。 “我许愿,我要一个大金表,纯金的!” “我许愿,我要一套高档西装!” “我许愿.....” ...... “我许愿,我要得到刘荧!”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许愿箱中传来。 周兴。 果然和这个王八蛋脱不了关系。不论许愿箱复现众人愿望的原理是机关还是玄学,这都是自己唯一自证的证据。明天拿着这段录音上门对质,至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诅咒】,刘荧无可奈何,只能再试着去和他们沟通了。 周兴的愿望和众人祈愿物质类的愿望不同,也大的多,也许就是这最后一个愿望导致了许愿箱的【法力】耗尽。刘荧正要按下结束键,一个绝望而愤怒的声音再次从许愿箱里传出: “他们杀了我的母亲,给刘老师下药玷污了她,现在还要杀了知道真相的我!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我许愿,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第29章 对质 南江村的所有人都认为周槐死于【诅咒】所致的意外,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刘荧表情凝重地盯着眼前的许愿箱,在刚刚发出声响之后,它彻底变成了暗红色,看起来就像风干已久的血迹。她播放手机录音,众人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南江村......刘荧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这个许愿箱背后也许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刘荧愈发觉得这就是个带有录音功能的机关盒子,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周槐极有可能是这件事的执行者,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四年未归的他突然回乡,此后便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件。事后他们为了灭口选择让周槐顺理成章地死于【诅咒】之下的意外,却没想到这个许愿箱带着他临死前的遗言回来了。刘荧打开书桌上的小灯,开始在纸上推断。 以周槐的下场看,他只可能整个事件中的一枚棋子,主谋应当另有其人。如果整件事以周槐死亡,她的清白被污结束,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周兴觊觎她已久,但从来都是有色心没色胆,村长夫妇多次找人说媒,也都被她回绝。这次周兴借着迷药对她下手,可以说是生米煮成熟饭,但此事现在传的沸沸扬扬,村长夫人更是声泪俱下地控诉她是个勾引男人的荡妇,又如何会把她纳进周家?刘荧不解,难道这件事只是周兴自己为了爽一下吗? 除了清白,现在不论哪家都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这些人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姨,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在幻想小娟当上大明星,成为摇钱树的模样。 刘荧想起那天在路上碰见李姨的场景,又马上摇摇头,这个女人也就只有嘴皮子能说会道,应该没本事策划这一切。再者,她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可以买通周槐。沉思许久,刘荧认为这件事应该是周兴自己弄出的意外。 便利店本就由村长一家占大头,张姨说剩下的股份都在她和周伟那儿,周槐并不参与什么。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许愿箱本身了。 信仰从来都是控制民众的利器,尤其是逢年过节,大家都免不了随俗烧香拜拜的时候。众人许愿的物件不过是必要的支出,若是能通过许愿箱控制他们,以后就算是邹德运来了也动摇不了。 地位会被推翻,财富会随着时间流失,只有信仰根深蒂固。 这样也能解释周槐为何自愿放弃便利店的股份还选择帮助村长,也许是被许诺了日后村里二把手的位置。刘荧甚至能想象到南江村众人如傀儡般对村长唯命是从的场面,那种不因淫威屈服而是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不由得让她打了个冷颤。 周槐......刘荧没想过他是多么狼子野心的人。即便自己先前警告过他不要在村里装神弄鬼,但直觉上并不觉得他是恶人。只可惜现在看来他是一时被村长的花言巧语蒙了眼,就这样被当了枪使。后面大抵是发现了母亲死亡的真相以及村长的卸磨杀驴,才在将死之际留下这段遗言。 如此看来,周兴的愿望不过是周槐为了许愿箱的【造神】不得不完成的其中一环。这件事村长很可能不知情,如果他知晓周兴对着许愿箱许过这样的愿望,是万万不会让自己把它带回来的。刘荧看着手中的手机,这份关键性的证据很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思路慢慢停滞,刘荧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看着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她挑出几张思路较为清晰的折起来用书本压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床上。 “明天先讨回清白,等其他人能听进自己的话了,再当众揭穿许愿箱的阴谋。在那之后可以让孩子们继续回来上学......还有小娟......”刘荧喃喃,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格外的沉。刘荧醒来时已是早上九点五十,她顾不得吃东西,匆忙洗漱后便出了门。 不少人已经出门,正打算前往小广场继续八卦。许愿箱的事他们不敢乱聊,刘荧的事情却是一个聊的比一个起劲。尤其是男人们,不少在谈论的同时脑子里还浮想联翩,暗骂便宜周兴了那小子。 他们并不在乎刘荧的名声是好或坏,甚至巴不得刘荧这样的女人就是个荡妇,这样他们便能光明正大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大不了事后再给她再多扣一顶勾引男人的帽子就是。可现在刘荧把那个许愿箱带回家里,沾染了【诅咒】,就半点碰不得了。 肉欲和晦气,他们还是能马上作出抉择的,于是在刘荧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刘荧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往村长家走去。有人赶紧躲回家中,有人去拿火把,还有人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一点。众人就这样一起来到村长家门口,看着刘荧按响了门铃。 “谁啊?大早上的。”村长不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周槐死了,他口中的那个吴老板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合作,到嘴的肥肉就这样没了,他正心烦着呢。打开门看见刘荧后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我都不和你算勾引我儿子的账了,你还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揭穿你的谎言。”刘荧眼神冰冷,举起手机道:“一切的真相都在这其中了。” 看着刘荧手中的手机,村长不禁有些紧张。难道这个贱女人那天晚上录音了?虽说那天他已经让人处理掉对周兴不利的证据,但手机录音这种东西显然是他们顾及不到的。 人们渐渐都被吸引过来,不少人已经举着火把围着刘荧站成了一个半圆,这幅场景在白天显得荒诞又怪异,就像某种邪教的仪式。村长有些骑虎难下,但也只能强装镇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你说你有录音,那就直接放出来让大家评评理,有什么问题我们今天就都解决赶紧。但这次过后如果你还要来闹事,就别怪乡亲们不客气了。” 如果有这段录音,她昨天下午就该拿出来了。村长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不管这件事谁对谁错,现在刘荧都是和许愿箱挂钩的不祥之人,人们对【诅咒】的恐惧要远超对真相的探寻。他刚才特意说“乡亲们”三个字,就是要把大家都拉下水,彻底联合起来排挤刘荧。 他要让刘荧在今天过后......永无翻身之日! 第30章 我自会走 话虽如此,可当刘荧缓慢地举起手机时,他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见闻声下楼的夫人作势要骂,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她停下。 在场的众人也都屏息凝神,他们很多人其实只是听说过这件事,并没有了解事情的全貌。这两年里多少也都和刘荧接触过,大抵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村长一派的说辞并不太相信。刘荧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上门,他们虽有些害怕【诅咒】,但都还是选择在一旁听完。 这么多人都举着火把呢,要实在不行,回家再跨个火盆就是了。 刘荧按下播放键,却只传出了几声沙沙的杂音。众人见状开始有些骚动,刘荧有些错愕地看着手机里唯一的这段录音,再次按下了播放键。可情况并没有因为再次播放改变什么,沙沙的杂音过后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 “开什么玩笑......”刘荧有些崩溃,究竟是谁在暗地里构陷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在自己看到希望,马上就要抓住的时候又把她推回深坑?她张着嘴,无助地看着众人,拼命想发出声音,可不等她说些什么,冲天的怨气与怒火已经从人群中爆发开来。无数腌臜下作的字句像子弹般向她射来,火把在她眼前晃动,蹦出的火星子把刘荧吓得跌坐在地。 “你这疯婆子!勾引男人还不够,现在遭了【诅咒】染上疯病,还想来连累我们?”李姨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在村长面前表现的机会,急忙高声着走到刘荧面前,夺过身边人的火把就要往下砸。刘荧害怕地闭上眼,却没有等来近在咫尺的痛感,睁开眼发现王大娘正叉腰站在她面前,怒视着李姨以及身后的众人。 “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你想杀人啊?”王大娘不愧是食堂大娘,这副嗓子一开口,别说上学的小娃娃,就连这群气势汹汹的成年人都被震的一时沉默。她把刘荧从地上扶起,接着道:“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刘老师是什么样的人,这两年为咱们做了多少事,你们全忘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偷偷低下了头。李姨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尴尬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站在一旁的张姨眼里噙着泪,却紧紧抓着周伟的袖子;村长夫妇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最后,表情玩味。刘荧看着眼前痛心疾首的王大娘,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大娘,别说了。” “凭啥?这些个没良心的,我今天就要......” “大娘!”刘荧突然高声道。 王大娘一愣,撸袖子的手猛地停住。这个平日里轻声细语的刘老师第一次这么大声,居然是是为了让自己别帮她说话?她转身替刘荧掸去身上的灰尘,难过道:“妮啊,咱有委屈为啥不说啊......” 刘荧却很平静,轻轻地把王大娘的袖子拉下来,“我知道,大娘,我来说。”她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你们中有的人手眼通天,有颠倒黑白的本事,我斗不过。所有的真相我都清清楚楚地和各位说了,我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真与假,对或错,我刘荧善或恶,你们自己评判。刘荧不过是是个过路的外乡人,既然南江村不再欢迎,我会尽快离开。” 说罢,她轻抚王大娘的手,柔声道:“大娘,谢谢您,但我是时候离开了。我没有力气,又不会女红,不教书的话我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王大娘眼眶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刘荧抱住她,好一会才听见她紧咬着牙关蹦出几个字来:“妮啊......” “我知道,我知道。”刘荧轻轻拍着王大娘的背,“我会好好的,大娘。” 众人更加沉默,他们又如何不知刘荧的为人?可刘荧能随时离开,他们却一辈子都要在南江村生活,有些事情最开始都是身不由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他们口中的才是真相,而真正的真相听起来只会愈发荒谬。 村长见时机已到,不慌不忙地走到人群中间,假惺惺道:“虽说你勾引我儿子,坏了他的名声,但念在你这两年教娃娃们认字读书,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既然你自己要走,我代表村里,给你把回去的车票买了。” 说罢,他又话锋一转:“但你也看到了,那个许愿箱有【诅咒】,大海都被那玩意害死了,你还非要往家里带——你就当是最后为村里做件好事,走之前都别再出门了。”他看向小年轻,后者立马会意,一溜烟地跑去买票了。 这话说得好听,可在场的哪个听不出来,这是在刁难刘荧。正值春运,去城里的汽车票同样难买,很可能买不到今天的车票。刘荧家没有灶台,更别提口粮,这样一来她在离开之前都不会有食物。众人自然不敢和村长对着干,至于王大娘,现在娃娃们都不上学,村长有理由关停食堂。 果不其然,没多久小眼镜便从远处回来,手里举着刚买的车票朝众人大喊:“今天的票没有了!我买了明天下午的票!” 村长满意地点头,示意小年轻把票给刘荧。“票给你,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请你现在回去待着,等发车的时候再出来吧。” 刘荧接过车票,又把怀里的王大娘好一顿安抚,这才替她擦去眼泪道:“大娘,咱不伤心了,别哭坏了身子。”王大娘还在抽抽,不舍地想送刘荧回去,被后者谢绝了。众人见状不再扎堆,有些人都表示要赶紧回家去去晦气。 ...... 小屋不大,加上平日里打理的整洁,本就没多少东西,但刘荧还是收拾了足足四个小时。她看着满满当当的书包和旅行袋,转头望着堆成小塔的书本试卷有些出神。 她在南江村待了两年,不说为村子做了多大贡献,自认也是无功无过。周兴和村里那些老光棍觊觎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从来都是直接把这些人拒之门外。 村里其他人一直也都站在她这一边,还会帮她赶走那些想偷看她洗澡的人。乡亲们的好刘荧都记在心里,所以今时今日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和诽谤,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 两年相处之下的好印象,只一朝流言便顷刻崩塌。 说到底她终究是个外人,在南江村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里,她总是要离开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思想很容易就会在这种与外界联系不多的小山村里蔓延开来,且在发生冲突时到达顶峰。她现在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还能不能留在南江村教书,而是在离开前还能够做些什么。 小娟她是见不到了,其他的孩子其实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对于学习的热情,上次送练习册也能看出家长的态度,刘荧自己也不愿再去费这个心思;她虽感激王大娘,但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能给她的;至于其他人,刘荧并不觉得自己欠他们什么。 思考良久,她掏出手机把周兴从黑名单里移出,发了条短信过去:“如果你还想在我离开前发生些什么,就今晚吧。我饿了,给我带些吃的过来。” 手机还没放下便开始疯狂震动,看来周兴根本不在乎【诅咒】这回事。刘荧把它调成静音后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既然他们已经认为自己是个荡妇,倒也不必在意这些事情了。 余光里的许愿箱静静放在桌上,刘荧闭上眼,喃喃道:“如果你真的有魔力,能不能给我,给周槐母子还个公道?” 震动声再一次在房间里响起。 第31章 最后一晚 持续的缺觉和大量的思考让刘荧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更加疲累,很快她便再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次把她拉回了现实当中。 周兴兴奋地搓着手,丝毫没有因为刘荧开门的拖沓而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没等刘荧开口,他便自顾自地走进屋内,一边还嫌弃道:“你这冬天不嫌冷啊?早跟哥说,哥带你一起住小洋楼多好。” 刘荧没搭理他,转身轻轻关上门。大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吓得周兴连忙蹦过去扶住:“要死了!这破门!”见刘荧冷眼盯着他,又急忙改口道:“好门,好门——我这不是怕他们听见嘛,回头又得挨唠叨了。” “唠叨?”刘荧语气冰冷,“原来三更半夜来找一个被【诅咒】的荡妇偷情,仅仅只是挨一顿唠叨就能解决吗?”不等周兴反应,她一把把门关上,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巨大而刺耳的噪音一瞬间在周兴耳边炸响,吓得他一嗓子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巴在原地跳脚,哀怨地看向刘荧的背影。 周兴平时散漫豪横惯了,除了父母也就刘荧能这样给他甩脸色,要是换做别人,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没办法,谁让他馋刘荧身子呢?周兴来到里屋门口,看见昏暗灯光下依旧凌乱的床铺,刚才的少爷脾气瞬间烟消云散,大脑又重新被欲望支配。 周兴坏笑着走进房间,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往刘荧身上探。刘荧一把打开周兴的手,对着一脸懵逼的后者毫不客气道:“吃的呢?没有可别怪我把你轰出去。” 周兴正奇怪着呢,这小妮子发短信勾引自己过来,怎么又在这时候臭着个脸拒绝自己?他丝毫没有反思刘荧以前就是这样的态度,还以为对方在和自己玩欲擒故纵。直到刘荧开口才恍然大悟,美人原来是饿了,还好自己带了好些好吃的过来。 “带了带了,保证管够。” 周兴四下寻找可以放东西的地方,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清理过的书桌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袋子,把里面的食物一样样往外掏,边掏还边絮叨:“不知道你喜欢吃啥,我就都给你带了点。我跟你说,老头不知道为啥一直没睡觉,差点让他发现。来的路上也不容易——得亏我机灵,不然又该让那群八婆八卦我们了。” 不知是不是刚醒的错觉,此时书桌上的许愿箱似乎从暗红又变得血红,就像是刚又用血泼过一样。周兴满意地看着摆放好的食物,正想回头向刘荧邀功,却注意到了桌上的许愿箱。周兴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问道:“你把这东西放这干嘛?大伙都说这东西不干净,看着怪吓人的。” “没做亏心事,居然也会怕这种东西吗?”刘荧一声冷哼,明显是话里有话。 周兴哪里没做亏心事,导致许愿箱彻底没有【法力】的人就是他。那天村民们接连许愿,他看着越变越红的许愿箱可谓是焦急万分,但碍于父亲严厉的禁止并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许愿,只好趁没人来买东西的时候偷偷许了个“要得到刘荧”的愿望。 周兴没想到自己的愿望会让许愿箱出现这么大的反应,这一次的震动不小不说,加深的红色也似乎比此前所有的愿望加起来还要多。这要是被看见指定会被一眼看穿,到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爹会发什么疯呢。 想到这里,他看着前来买盐焗粉的李姨,毫不客气地关上了便利店的大门,随后便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晚上周兴便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他正和刘荧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周兴还想在梦里大显身手一番,村长的两个大逼兜子就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春梦被扰,还是和刘荧的,周兴自然不悦。但当他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了解到更多的信息后,一股狂喜便爬上了他的心头。 愿望成真了! 周兴欣喜若狂,没想到这玩意还真的有用。只可惜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保持清醒,不能最大程度地体会到这种快感。 许愿箱......他舔舔嘴唇,已经在期待周槐去把许愿箱的【法力】补充完回来了。这一次他少说也得许上个十次八次的,最好能够夜夜笙歌! 等了半天,许愿箱和周槐是都回来了,可一个变成了【诅咒】,另一个已然成了尸体。 他原本还对所谓的【代价】不屑一顾,尤其是听到神棍说可以【破财消灾】之后更是不屑。要钱谁没有?只有那些没钱的穷鬼才会因为【代价】出尽洋相。但周槐的死让他不免有些害怕,这两天都把值钱的东西放在枕头底下压着,硌的他都睡不好觉。 可尽管如此,收到刘荧短信的时候他还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要来重温那天的美梦。被发现了大不了被老爹骂一顿,他又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至于【诅咒】,什么他妈的狗屁【诅咒】?牡丹花下死,做鬼他周兴也风流啊。 嗯,不愧是他,刘老师就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人。 临出门前周兴还特意喝了两大瓶功能饮料,准备今晚大干一场。可现在那些东西似乎都变成冷汗冒出来了,哪还有半分劲?见刘荧还盯着他,周兴只觉得越来越心虚,只好岔开话题道:“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荧没有再接周兴的话,只是静静坐下,冷眼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各种食物。 “咋不吃?”周兴有些着急。他还想着刘荧快点吃完他们赶紧进入正题,毕竟那天他只是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并没有什么切实的体会。美人难得主动投怀送抱,今晚他可得好好通上个春宵。 “我怎么知道这饭里会不会下迷药或者催情药?”刘荧攥紧拳头,虽然那天不知道周兴是如何下的药,但在饭菜里下药自然是最简单直接的。“如果有,那我还不如饿着肚子让你干。” “咋能?”周兴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不是你让我带吃的来吗?” “能不能你自己清楚。”刘荧冷哼一声,话语里尽是不齿。 周兴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见刘荧的表情依旧冰冷,急忙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还把每个菜都夹了一遍,含糊不清地让她放心吃。后者则是盯着周兴把饭菜都咽下后才慢慢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饭来。周兴本就不饿,无所事事的他更加急不可耐,再次试探着开口道:“那个,今晚,我们......” 刘荧不语,她本就不喜欢吃饭时说话,更别提是和周兴。于她而言,只要今晚让周兴说出他许愿以及其他的事情,自己能拿着录音去证明清白,其他事情就都无所谓。但周兴一直在刘荧耳边叨叨个不停,吵的她连饭菜的味道都尝不出来。她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正想让周兴闭嘴,眼前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王八蛋......”刘荧明白自己这是又中招了。她几乎要把嘴唇咬破,却还是阻止不了意识的涣散。 在周兴的眼里她可谓是彻底放弃挣扎选择从了她,却连一顿正常的晚餐都换不到吗?她眼角含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和上次一样,在即将接触到地面前,刘荧感觉自己又被轻轻托了一下。地板的冰凉带来短暂的清醒,她拼尽全力睁开眼,却看见周兴此时也倒在地上,像上次一样不省人事。空气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她的耳边也仿佛有来自地狱的恶鬼在耳边低喃: “让火焰......净化一切吧。” 第32章 大火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了张姨,她慌张地下床,跑去摇醒了周伟。“儿子,儿子,别睡了!外面有什么东西爆炸啦!” “估计是过路的大货车爆胎了吧,咱是修电器的,又不是汽修。”周伟也被爆炸声吵醒,但没当回事,正要再睡时却被老妈走过来要拽起床,不免有些烦躁。 “我觉得不像。”他们家离公路不算近,这是得什么车爆几个胎才能这么响? 周伟还是没有起来的打算,他翻过身,用枕头蒙住耳朵不耐烦道:“管他是不是,又不是咱家要爆炸了,管那么多干嘛。” 张姨见他这副模样,再想也确实不关自家的事情,便也打算回去接着睡。刚走到客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邻居的一声大喊:“都别睡了,刘老师家爆炸了!” “刘老师?”张姨心里一阵着急,扭头要喊,却发现周伟已经站在房门口穿衣服。张姨走过去重重地拍了下儿子的头,撂下一句“我去换衣服,你先去打两桶水”便回了里屋。 周伟来到屋外,发现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出来,正打着手电四处乱晃。周伟赶紧看向刘荧家的方向,那里正冒着火光,还有隐约的黑烟。周伟心急如焚,但自家老妈还没出来,他不好独自前往,只好抓过一旁抽烟的小年轻问道:“你们咋不过去救人?” “救人?怎么救?刚刚都爆炸了,就是十头牛在里面也全死了——再说了,死了正好,连带着那个晦气的许愿箱一起烧了吧。”小年轻毫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他已经许过愿,只是【代价】还未出现,许愿箱烧没了估计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周伟听了怒火中烧,正挥拳要打,张姨恰好从屋里出来,厉声喝止了他:“让你去打水,你跑这闲聊来了?你是怕烧的不够干净是不是?”周伟清醒过来,忙打好水跟着母亲往刘荧家赶去。也有几个村民拎着水桶跟上,但更多的只是站在原地闲聊,或是打算回去继续睡觉。那个说风凉话的小年轻正要走,却被远处跑来的一个人一把抓住。 “周二楞,你干什么?” 叫周二愣的人站定后连喘了几口粗气,冲着人群大吼了一声:“快去救人!周兴也在里面!” “周兴?”众人纷纷看过来,马上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周兴这小子色迷心窍,估计又找刘老师去了。看现在的状况,刘老师怕是想要拉着周兴陪葬!想到这里,有几个人不由得擦着自己脸上的冷汗,幸亏刘老师没计较,今天早上他们也跟着骂了两句难听的,要是...... 周二愣见众人不为所动,又喊了一遍:“快去啊!回头村长没看到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说着他往更远处跑去。 这句话很管用,刚才还准备往回走的众人此刻都提上水桶往刘荧家赶去。村长可记仇的很,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没到场,以后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都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今晚睡不了觉的事实。 “刘老师!听得见吗!” 无人回应。周伟拎着水桶愣在房子前手足无措,手里的水桶在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焰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众人在门外呼喊几遍都没有回应,里面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昏迷。他几次端起水桶想泼,又无可奈何地放下。也许等水多了一起泼还有点作用,可刘老师...... 他心一横,一把把水从上往下倒,接着就要往火里冲。幸亏张姨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骂道:“要死啊你,不要命了!” “妈!”周伟急得快要哭出来。“等火灭了人都烧成灰了!” 张姨不傻,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二人在门口僵持不下,正好被一旁的村长夫人看到,她疯了似地扑到周伟脚边,哀嚎着求他。“小伙子啊,求你救救我家阿兴吧,他才二十八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我们家有钱!” 造孽啊,本来想着那个小贱人死了正好,谁知道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不在家!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还能上哪去?孩他爹找人救火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来的人全在干瞪眼,一个敢进去救人的都没有。再没人进去,他们就要准备给儿子收尸了。 刚刚她正瘫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听见有人吵闹,抹眼一看,那个小伙子一副要进去救人的样子。她眼前一亮,也顾不得自己村长夫人的形象,扑过去跪下求小伙子救人。 “这......”周伟有些犯难,他就算进去了也是要救的刘老师啊,周兴那混小子平日里没少欺压人,周伟一直看不惯他。况且要不是他,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想到这里,周伟便一肚子火,但也不敢发作。对方是村长夫人,得罪了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这下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见眼前的小伙子犹豫,村长夫人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姨。“阿姐,好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张姨可不会惯着她。这家人也只有出了事才会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们帮忙,还叫阿姐?哼,还不是根本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她走过去一把拉开张姨,不客气道:“看不见这么大的火?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就不是了?” “我,我......”村长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却又陡然拔高。“我不管!今天你们要是让我儿子死在里面,以后就都别想好过!”她俨然已经疯了,正张牙舞爪地冲面前的人嘶吼。众人都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周伟也有些顾虑,小心翼翼地往张姨身边靠。 “大伟,别怕。大不了以后咱娘俩去城里讨生活。”张姨抚着周伟的背,如果他们真的因为这件事在南江村待不下去,那不待也罢。大海都能在城里闯出头,凭什么他们母子俩不行?只要活着,一切就都好说。她帮周伟脱下打湿的衣服,看着面前仍不减弱的火势,无奈道:“不是娘讨厌刘老师,是这火实在太大了——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周伟咬牙点头,死盯着面前熊熊燃烧的房子。村长夫人还在发狂,披头散发着不断挖起地上的泥土砸向围观的人群。众人神色各异,不断闪躲着飞来的泥巴,没有人言语。 火焰冲天,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嘲笑凡人的无能。 第33章 柳暗花明 四周是烈焰,身边是半死不活的周兴,耳边依稀传来遥远的叫喊声。那个【许愿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烧毁,不时又发出一些声音。 “快点!火越来越大了!” “还有没有水?赶紧一起泼了!” “刘老师!刘老师!听得见吗?......刘荧!醒醒!” “我要得到......” “我的儿,我的儿啊!”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 刘荧终于摆脱药效,她猛的坐起身,头却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 灼热感在一瞬间消失,一阵冷风吹过,刘荧清醒了不少。她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正坐在一辆吉普的后座上。 车门敞开,坐起身的刘荧能清晰地看到远处还在燃烧的房子。车子停在半山腰,又有夜色掩护,山下的人们被火光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距离太远,只能依稀听见些许的哭号。火光中不断有黑烟冒出,刘荧甚至能闻见烤红薯的香气。 等等......烤红薯? 刘荧怀疑自己饿傻了。难道房子底下埋了一窝红薯,这会全给煨熟了? 周兴那王八蛋,最后一顿饭也下药。但自己明明应该晕倒在房子里......刘荧感觉自己的思绪有点混乱,饥饿感和残留的药效让她感觉大脑一片混沌。红薯的香气越发清晰,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在身边响起。 “饿了吧?刚烤的红薯,好吃!”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顺着往上看去,刘荧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周槐,”刘荧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质问:“请问我现在是在地狱吗?” “地狱?”周槐似乎并没有在意刘荧的语气,把红薯掰成两半重新递了过去。“地狱里可没有这么好吃的烤红薯。” 刘荧接过红薯,不管怎么说,她的确需要补充能量。剥开红薯送到嘴边前,她突然抬头看向周槐道:“你不是周槐,对吗?” “我是周槐,但不是【周大海】。”周槐把剥好的另一半红薯塞到刘荧手里。“不过无所谓,现在【周大海】和【刘荧】都已经死在南江村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教一辈子书。”刘荧神色黯淡,她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在南江村,甚至林江城待下去了。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周兴觊觎自己,也向来只是有色心没色胆。可这个男人仅仅来了几天,一切就都变了。 “你知道【戏命者】吗?”周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问道。 “【戏命者】?”刘荧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是林江城里这几年逐渐活跃的一个杀手组织,也有人传言他们是一群以杀人为乐的恶魔,村里人经常用这个来吓唬不愿意睡觉的孩子。“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我?” 周槐点头,没有多做解释。“吃饱再说,正好让我看完这场闹剧。”他走出两步,俯瞰着底下慌乱救水的众人。远远看去,一个个小黑点围着火焰动来动去,像极了发现蚁穴被毁的蚂蚁。 对【诅咒】的恐惧和对火焰的迷信......只要再添一把火,这次任务基本就能圆满收尾了。 ...... “火快灭了,快,快往里进!”这已经是村长不知第几次催促众人,前几次迫于压力众人都上前尝试,周伟也试着往屋子里冲,但每一次都被热浪逼退回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长的额头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夫人已经哭的休克昏过去,被人送回家里休息。要是醒来知道儿子没救回来......他不敢多想,咬着牙再次高喊道:“谁只要能把我儿子救出来,我把便利店整个给他!” 此话一出,原本早已被大火吓得鸦雀无声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整个便利店......这可是实打实的一块大肥肉! 不少人已经提着水桶浇湿自己,在门口跃跃欲试。周伟看着基本被控制的火势,不免也有些心动。现在危险基本解除,就算进去救不到人,至少也不会被村长夫妇记恨上。要是能把周兴带出来,他和母亲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而且刘老师...... 他轻轻松开手腕上张姨的手,后者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叮嘱道:“儿子,记住自己的命最重要。” 周伟点头,把衣服放进水桶里打湿,再次披在身上。还在犹豫的众人见周伟走来,纷纷让开位置。 大门已经被烧的只剩一半,正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沿上。周伟深吸一口气,正要冲进去,屋内却又一次发生爆炸。那可怜的半扇木门再也坚持不住,随着‘噼啪’的脆裂声,和焰浪一起直冲周伟的面门。他躲闪不及,本能地抬手阻挡,紧接着便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和灼烧感。重心不稳的周伟倒在地上,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另一声爆炸声。 没有时间多想,周伟马上被众人拖回安全的地方。张姨扑上来,哭着给周伟检查伤口。周伟一边抱着母亲轻声安慰,一边看着快要倒塌的房子,这次里面的人真是神仙难救了。他转而看向村长,这个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男人,此刻正无助地跪在地上;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远处传来又一阵骚动,一直在传信的周二愣一路跑来,冲着众人喊道:“不好啦!周大海家也烧起来啦!” 周伟听后心中一惊,挣扎着站起身,在张姨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不少人也借故离开,现场很快便只剩下村长和他那几个狗腿子。几人当然也没安什么好心,村长年老力衰,现在周兴又死了,村长的位置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让出来。 还有那个一直被他们惦记的便利店...... 看见更远处冒出的火光,周槐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已经吃完红薯的刘荧。“红薯皮丢地上就行。”见后者一言不发,周槐上前拿过了她手里的红薯皮。“想明白是谁要杀你了吗?” 刘荧点点头,咬着牙道:“邹德运。” “你果然很聪明。”周槐把红薯皮随手丢在地上,拍拍手继续道:“幸好我提前删除了那段录音,否则以村长一家的智商,这会你已经在备明天的课了。”面对刘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却表现得一脸轻松,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想听故事吗?一个因你而起的故事。” 第34章 刘荧 “刘荧,你上来演示一下吧。” 这是刘荧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之一。她不情愿地起身,从最后一排慢慢走到讲台前。一路上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下流又恶心。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那套宽大的运动服,而是换了短袖的校服和裙子。今天是公开课,语文老师特意提前安排好了班里成绩最好的刘荧上台。年级主任是个色老头,早就注意刘荧许久,得知此事后特地联系了刘荧的父母,让他们给她做思想工作,务必在公开课这天打扮的漂漂亮亮来学校。 刘荧的父母自刘荧小时候起就发现自己女儿的美貌,并期待女儿以后当明星挣大钱。不用主任多说,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展示刘荧的机会,不仅用那件并不合身的校服把女儿的曲线展露无遗,更是把家里所有的衣物都收起来,只留下一双精心挑选后的长筒袜和小皮鞋。二人看着刘荧无可奈何地穿着这身衣服出门上学,兴奋地在里屋说起了悄悄话。 “诶,你说,这次公开课会来多少大领导?”刘妈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八点走去,刘荧应该已经到了学校,而他们平时这会也该是时候出门上班了。 “管他来几个,谁看了不得回去宣传宣传?”刘爸掏出昨天刚买的中华,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也不枉咱俩这么多年劳心劳力,女儿没白养!” “哎哟,这么说咱们荧荧马上就要当当明星了!诶,你说这当了明星,一年得赚多少钱啊?” “起码也得一年赚个一百万吧,要是像那个赵蕊一样,啧啧......总之我们以后都不用工作了。”刘爸越说越兴奋,手不由得摸向裤兜里的烟盒,正想点上一根,却遭来了刘妈的巴掌和白眼。他连忙把烟揣回兜里,继续和刘妈畅想未来。 ...... 演示很快结束,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刘荧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板书和讲解有多好,所有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停留在她的身上,男人们觊觎,女生们嫉妒。如果放在平时,一定还会响起几声拖着长音的流氓哨。 走下讲台时,语文老师对她耳语了一句。“下节自习课来我办公室。” 刘荧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老师为什么找她。但这个和蔼的老太太平日里从未做过任何让她不舒服的事情,让她上台演讲也只是因为自己能力优秀。 去办公室总比待在乌烟瘴气的教室里好。刘荧径直往回走,路上有人悄悄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却又立马收回手,脸上得逞的猥琐表情瞬间变得扭曲。刘荧回到座位,从长筒袜的内侧翻出两片刀片,小心地擦掉其中一片上面的血迹。 她不言语,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负。想随意采撷玫瑰,就要做好被玫瑰刺伤的觉悟。 公开课顺利结束,主任在教室后排笑着和各位领导握手,一起盯着刘荧,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话。最后所有人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刘荧身上移开,勾肩搭背地出了教室。刘荧收拾好课本,跟着语文老师去了办公室。 上课铃声响起,最后几个借故赖在办公室不走的学生也被赶出去。办公室里只剩语文老师和刘荧,二人四目相对,老师率先打破了沉默。“刘荧,今天的这身打扮,是你自己选的吗?” “其他衣服都被收起来了,我只有这身可以穿。” 看着刘荧胸口的扣子被撑的快要崩开,老师叹着气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问道:“你恨他们吗?” 刘荧低着头思索了一会,缓缓地摇头。“他们生我养我,目前他们做的事还不至于让我们恨他们。”窗外恰好飞来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停在窗框上休息。小家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时整理着自己的羽毛。刘荧看着小鸟,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只是希望他们以后能让我有的选。” 长足的沉默。 那只小鸟似乎是休息好了,抖了抖身子便朝远方飞去。刘荧收回目光,发现面前的老师已经泪流满面。她抽过桌上的纸巾递过去,对方颤抖着接过,再度开口问道: “那你......恨我吗?” “不会。” 刘荧语气平静,似乎刚才的公开课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把衣服塞回老师怀里,又抽了几张纸为对方擦去眼泪,轻声说道:“但如果您真的觉得有所亏欠......就让我在这待到下课吧。” ...... 下课铃很快响起,刘荧抽了几张纸拿在手里,又轻轻抱了抱情绪还有些不稳定的老师,趁着走廊人不多离开了。 走进教室,所有男生的目光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身上的每个部位,只是这次没有人再趁机揩她的油。回到座位上,离开前摆放整齐的书此刻正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地上,被清空的桌面上是两个血书的大字: 婊子。 刘荧无言,拿出纸巾擦掉血迹,又用刀片在桌面上来回刮擦。摩擦声不断响起,在人群的谈话声中突兀又刺耳。有女生受不了,想上前让她停下,没走两步却又畏畏缩缩地退了回来。有人眼尖,看见刘荧指尖夹着的刀片,想到刚刚那个在班里大吵大闹的小子,瞬间就都明白了。 没有人再说话。全班人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刘荧把桌面生生刮下来一层,直到下一节课的到来。 高三伊始,学校组织了一场秋游。说是秋游,其实就是去清风观烧香祈福。观内的清风道长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上山,委婉地和年级主任说他们这不是孔庙,他们这种小观里也没有专供文曲星的牌位,言下之意就是主任带人来错了地方。 主任倒是没什么所谓,陪着笑说一会自己代表学生们捐点香火钱,心里想的则是你们这又不用门票,剩下来的经费全都是他的。 道长看出主任的心思,只好叮嘱说后山有猛虎,让他看好这群学生不要乱跑。后者敷衍地应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一会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还可以...... 刘荧打心底讨厌这样的活动,不仅因为自己本就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还有外出时那些无处不在的目光。几个学生见她往这边看,更是毫不避讳地当众比起下流的手势。刘荧当没看见,转头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竹林里的小路上。 小路蜿蜒曲折,没伸出去多少便被几棵粗壮的竹子截断了去路,但竹子中间有不小的缝隙,看起来勉强能过人。此时主任正拿着大喇叭召集所有的学生集合,估计是又要扯一堆注意安全的废话。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后,刘荧一个人悄悄走进了竹林。 第35章 未来的缘 曲径通幽,刘荧感叹这难得的清静。但此时尚未入冬,山林里遍地是不知名的虫子。刘荧有些难堪其扰,不觉加快脚步,朝着远处的开阔处走去。 小路并不算长,刘荧很快便走到了竹林尽头。她拍落脚踝上附着的小虫,抬眼发现前方有一座竹亭,亭中置了一套石桌,四周也能看出打扫的痕迹,想来是有人常来此处。 石桌后有名男子背对刘荧而立,看穿着应该是这清风观里的道士。刘荧轻轻走上前,但没等她开口,对方率先打破了沉默:“姑娘,可否先将桌上的面具戴上?” 听声音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刘荧看向石桌,上面果然有一张面具。 面具素白,除了眼睛处的两个孔洞外,没有任何的孔隙或花纹。刘荧检查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慢慢地戴上了面具。 此时少年也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刘荧坐下后,才坐下继续道:“姑娘来得比在下预想的要早。” 刘荧有些疑惑。“你早知道我会来这里?” “在下曾随师傅夜观天象,无意间算得一二。” “那这个面具是?” “缘未到。” “装神弄鬼。”刘荧有些不悦,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江湖骗子们的低级话术,这种话和谁说都不会违和。“照你这么说我们的‘缘’仅仅停留在连面容都看不到的见面,只能这样互不相识地坐在这里吗?那我看这样的会面也没什么意义,告辞了。” 说罢,她起身要继续往前走,却被对方伸手轻轻拦下。“后山有猛虎,还请姑娘留步。”少年淡淡道:“姑娘若是不打算回去,在这多坐一会也无妨。” 一路走来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离既定的集合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刘荧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具少年。 诚然,她并不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神棍们,也不想听他们嘴里的玄虚之词。但比起回到那些令人作呕的人当中,她的确会更愿意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刘荧再度坐下,只是神色没有任何缓和,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嘴里还能蹦出些什么鬼话。 少年见刘荧不再要走,笑着继续道:“方才听姑娘所言,似乎很是在意相貌?” “并不会。”刘荧不禁想起班上的那些男生,嫌恶道:“倒是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不才是在意相貌的那个人吗?像你们这些......” 话音未落,刘荧惊愕地发现少年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变了模样,原本素白的面具上已是陡然多出了一个红色的笑脸。她连忙摸上自己的面具,想拿下来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变化。 少年似乎早有准备,掏出一把镜子递上前,淡淡道:“非也,在下只是遵照【象】中所说,未到时候罢了——但正如姑娘所说,若是你我二人都面无表情,如此会面,便也失了礼数。正好在下有一位姨娘精通机巧之术,便请她制作了这两副面具。” 镜中刘荧的面具上,正张着大大的嘴巴,颇像那幅夸张的世界名画《呐喊》。她对着镜子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一眨眼的功夫,面具就又变回了最初那个没有表情的模样。 “这是什么,魔术吗?”刘荧被这些小把戏弄的有些恼火,虽然不懂这个面具变脸的原理,但在她看来不过是某种奇技淫巧罢了。 “是机关术。”少年纠正道:“ 既然姑娘并不在意,想必是身边的人只在意姑娘的相貌吧。” “这也是你算出来的?”这的确是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但刚才直到自己戴上面具对方才转过头来,按理说并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更别说以此推断出这些事情了。 但要说这是算命算出来的...... 刘荧总归还是不相信这些东西,她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安排的,想借着这次机会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到最后其实还是对她有所企图。 刘荧心想着,偷偷用余光又瞟了眼手中的镜子。见镜中自己的面具没有什么变化后,悄悄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这些江湖骗子们无非是看人下菜碟,通过对方的表情反馈来给出最适配的话术。 这样看来这个面具也并不是全无用处,至少此刻自己的很多想法对方都无法轻易洞察了。 “在意美丑,不过都是执着于相貌罢了。有人觊觎,不过是被对肉体的欲望占据了大脑;有人嫉妒,不过是企图凭皮囊换取钱财。”少年伸出手收回刘荧手中的镜子,轻轻道:“若是姑娘也随着他们,把注意全放在相貌上,岂不是变成了如他们一般的俗人?” 刘荧沉默。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也曾尝试过不去理会那些目光和污言秽语,可默不作声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对待,即便是她的语文老师,也做不到站出来为她发声。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一时间也不愿再多想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只是长叹一口气道:“我是不是俗人,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我能决定的——世界如此,我反抗不了,更改变不了。” “非也,若真是这般去想,姑娘的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少年轻轻摇头道:“一个家庭,一所学校,一个小小的林江城,便可以称作【世界】了么?”他遥遥指向山间缥缈的云雾,和云雾间若隐若现的飞鸟。“世界远比姑娘所认识的要辽阔。” 世界远比认识的要辽阔...... 必须承认,少年的话已经让刘荧微微有些动摇。抛开【道士】或是【神棍】这个先入为主的讨厌滤镜,眼前这个少年所说的话里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通透和豁达。也许放下戒心听听看并不是一件坏事。刘荧这样想着,第一次以求知的语气问道:“但世界广阔,这样的人也只会更多——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教化。”少年没有过多思考便给出了答案,似乎早就料到刘荧想要问什么。 “教化?” 刘荧又想起学校里那些丑恶的嘴脸,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这世上有些人是教化不了的。” “非也。”少年再次给出了不同的见解:“山林野兽都可驯化,更何况拥有灵智的人?有道是‘人之初,性本善’,众生最初不过都是白纸一张,各有不同不过是接触的【道】不同罢了。姑娘若是想改变世界,就要用自己的【道】去教化他们。” “教化不通,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自己的【道】不够坚定罢了。如果自己还不够强大到能改变现状,姑娘不妨试着远离尘嚣,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有时候逃避虽可耻,但很有用。” “逃避......”刘荧歪着头思索了一会,突然警觉道:“能逃到哪?来你这山上当道姑吗?” 虽然前面的交流下来让刘荧放下了一部分对少年的戒备,但如果这一切不过是骗自己留在山上所演的戏......她咬咬牙,还是不愿意这个把第一印象还不错的少年想得那么卑劣,至少现在她愿意先听对方把话说完再作判断。 似乎是知道刘荧心中所想,少年轻轻摇头道:“在下并不是在诱导姑娘,只是给姑娘提供多一种想法和选择。至于姑娘所问远离尘嚣,可供逃避的场所,【山间】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山间...... 刘荧此时几乎已经完全放下戒备,开始认真思考对方的话。这是她记事以来少有的一次平等对话,没有命令,没有偏见,没有对自己任何的欲望与企图,只有淡淡的对话客观的建议。此时她也摘去有色眼镜,重新审视面前的少年。 他虽年轻,但不仅有着脱俗的思想,行为举止也皆合礼数,言谈之间更是温雅,相处之下宛若一阵清风拂面,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清风......这就是你们清风观的道士所追求的【道】吗?”刘荧喃喃自语,少年闻言淡淡笑道:“不论【清风】的含义,还是师兄弟们所追求的【道】,于各人也是有所不同的。但姑娘你看,改变世界并不需要加入或是屈服于对方,只是相互理解便够了。” 不可否认,刘荧现在已经开始能够稍微的理解眼前的这个道士。从前她认为道士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神棍,如今看来,是她所认知的【世界】过于狭隘,道士也有像面前的少年这般的修心之士。她若有所思,起身对着少年鞠了一躬。“受教了。” 少年也起身,再次做出“请”的手势。“论道一场,自然是各有收获,姑娘不必道谢。时候尚早,姑娘若是有其它疑问但说无妨,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若是姑娘愿听,在下也可将这清风观向姑娘介绍一二。” 这次刘荧坐下得很快。“有什么说什么吧,正巧我今天还挺有兴趣的。 ” “荣幸之至。” ...... “时候不早,姑娘也是时候回去了。” 刘荧听得入神,被少年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差不多到了该集合的时间。侧耳细听似乎还能隐约听见主任用喇叭扯着嗓子的喊声,想必对方是听到了这个才出言送客。 见对方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刘荧也很干脆,摘下了那个神奇的面具放在桌上。走出几步,她还是转过头问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命数所致,缘分所引。” 刘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次她并没有对这样的话表示反感。“那我们以后.....” “姑娘不必着急。”少年打住她的话,淡淡道:“缘未来,未来自会来。” 第36章 命定之人 刘荧穿过竹林回到道观前,正好碰上主任吆喝大家集合,便不动声色地回到了班级队伍里。虽有人好奇刚刚为什么一直不见她的人影,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毕竟问了也是白问,没必要去吃那个瘪。 主任口袋饱饱,自然是春风满面,拉着道长的手唠个不停。学生们只觉得无语,合着这是把他们叫来集合听他唠嗑来了,倒不如让他们再四处逛逛;道长虽然看着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刘荧觉得他大抵也不想和主任再废话。 “哎呀,这次真是麻烦道长了,多有叨扰,多有叨扰哈。道长若是有时间,不如我们晚上......” “先生盛情,贫道铭记于心。”道长轻轻打断了主任的喋喋不休,示意他看看身后。“吃饭就免了。贫道是出家人,还望先生理解——倒是学生们也该是吃饭休整的时候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半刻也耽误不得。个中道理,相信先生比我懂得要多。” 主任这才想起来刚刚确实是吆喝了半天集合,只是自己给唠忘了。他回头一看,发现众人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顿时满头大汗。 其实他捞完油水早就想走了,这不是怕道长回头打自己的小报告,这才在山上装模作样地转悠这大半天,走之前再跟人家拉拉关系嘛。现在对方都发话送客了,哪还有赖着不走的道理?乐颠颠地谢过道长后转头立马摆起了架子:“咳咳,同学们,今天的出行感觉如何啊?” “很~好~”一阵有气无力。 “嗯!”主任对这般形式主义很是满意,清了清嗓子又道:“但是!同学们要时刻谨记,高考靠的是自己,拼的是实力!要是觉得祈过福就能一帆风顺不思进取,那就大错特错了!同学们说对不对?” “对~~”众人不免都有些抓狂,山下停大巴车的地方盒饭早该送来了,可按这傻逼的尿性没个一小时讲不完他那堆废话,到那会盒饭不得都凉透了?一时间哀鸿遍野,不少人在底下悄声地骂。没曾想这反倒激起了主任的发言欲,表示同学们要克服困难磨砺意志,自己不得不再多讲几句。 刘荧倒是无所谓,晚点吃饭又不会死。她看着主任身旁闭目养神的道长,想着对方应该会知道有关刚刚那位少年的消息。 似乎是感受到了刘荧的目光,道长缓缓张开眼睛和她对视,眼神却有些复杂;刘荧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道长轻轻摇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讲话还在继续,主任越讲越兴起,唾沫星子好似人工降雨,就差来一道彩虹了。道长不忍,再次上前打断了主任:“先生,时候不早了,再作拖沓恐生变故。” “变故?什么变故?”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醒吓得一激灵,讪讪道:“道长,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哈。” “出家人不打诳语。”道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观内。“请先生三思。” 第一排的学生们听得真切,纷纷为道长叫好:说得好!要是再不放我们下山吃饭,你看我们整不整得出变故来给你!主任也不免害怕,毕竟身处道观这种玄乎地方,自己刚刚又干了亏心事,不管这事是真的还是道长存心吓他,他都不敢冒这个险。 无奈,主任只好把一肚子的心灵鸡汤都憋着,招呼学生们赶紧下山。大伙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出发,刘荧再度回头,却只一眼看见道观里的天尊像。 刚才论道时少年和刘荧提过一嘴,观里主要供奉的便是这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主生杀枯荣、善恶赏罚、行云布雨、斩妖伏魔、号令雷霆。 “求神切断世间迷恋......”刘荧没来由地念叨了一句,但马上又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兴许是今天听这些玄玄道道的东西听得太多了,自己多少也受了些影响。但说到底这些东西还是没有多少科学依据,她并不会因为今天的一场论道便有什么信仰上的改变。 眼见刘荧随着大部队下了山,道观的两侧门后这才走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个是方才与刘荧论道的面具少年,另一个则扎着个小辫子。 “师兄,我怎么感觉她一副要悟道的样子?”扎着小辫子的少年开口道:“明明你说她是个无神论者。” “所谓【无神】,其实不过也是三千大道中的一种。”少年依旧戴着刚才的面具,语气平淡。“她悟性很高,尽管她现在很抗拒【道】,但离悟出自己的【道】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许她只是抗拒那些神棍的【道】。”小辫子少年耸了耸肩,似乎对刘荧的态度并不在意。“至于悟性高......师兄,你说到底是因为她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悟性高,还是因为悟性高,所以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命定之数,所有要素都自缘起便存在,没有先后之说。” 小辫子少年歪着头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道:“听不懂。但总归她是我们要找的人——现在一共几个人了?” “三个。” “还是三个?她不是吗?还是说阿柒和林权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小辫子少年显然很意外,一连串地问了好几个问题。面具少年的语气却依旧平淡:“正如我们刚才所说的,至少她现在还不是。” “真难找。”小辫子少年叹了口气,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就不能直接去吗?过去这么多年,这些【条件】也总都会变的吧?说不定光靠我们三个,实在不行拉上二哥,我们四个就能把他干了。” 面具少年轻轻摇头道:“静无,你对命数和爻的理解还不够。有些事自缘起便是命定,我们能窥得一丝天机已是不易,又如何能更改这命定之数?往后还是多听听师傅传道吧,别再找借口开溜了。” 名叫静无的小辫子少年伸了个懒腰,似乎对后面这件事并不在意,“这不是有师傅和师兄你嘛,再不济还有二哥在,我自个随便看看就好了。”他走出观外,看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又缓缓道:“而且每个人与这里的缘都不一样,所修习的内容不一样也很正常。” “师兄,这算各人的命数吗?” 面具少年看着静无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随后闭眼掐诀,嘴里念叨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字句,许久后睁开眼睛道:“你有得选。” “真的吗?”静无蹲下身,用手戳了戳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我有选错吗?” “你知道的,我不能说。” 静无没有多问,也不再多说什么,兀自站起身朝着后山走去。“我去看看师傅跟小虎。” “多向师傅请教,他会很高兴的。” “知道了。”静无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又唤了一声:“师兄。” “你说。” “我们缘起不同,修习不同,爻术不同,如果有一天修成的【道】也不同了,该怎么办?”静无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具少年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觉得你的【道】是正道,那便证道;如果你发现自己错了,切记悬崖勒马”面具少年转身看向天尊像,虔诚道:“迷途知返,没有人会怪罪于你。” 静无已经收起表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对着少年恭敬一礼道:“谢师兄解惑。” “去吧,记得给小虎多带些好吃的。”少年挥挥手,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第37章 刘荧的选择 学校的生活一如往常,刘荧依旧每天防备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骚扰。主任自然是贼心不死,在紧迫的高三生活中硬生生地多安排了几节公开课。刘荧依旧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即便是在穿着上,但好在自上次和面具少年的论道后,她看待这种事情也能稍微平和些了。 有道是出淤泥而不染,他们是烂泥,不代表我也要和他们在烂泥潭里纠缠不清。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作业晚些我会通过课代表布置下去。”临下课前,语文老师交代完学习任务,突然又刘荧说道:“刘荧,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今天是主任安排的公开课,但是英语罗老师的课。刘荧虽不明白为什么让自己再去一趟,但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好的,张老师。” 张老师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收拾好课本回了办公室。 下课铃声响起,刘荧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将下节课的书本拿出。余光瞥见主任已经一脸坏笑地出现在前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刘荧微微皱眉,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张老师,您找我?” “穿上吧,这是我儿子以前的运动服。虽然可能有些大,但好歹都能遮住。”语文老师看着刘荧身上紧绷的衣服,无奈地叹着气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咱们学校的运动服,他们挑不出理来。” 刘荧却摇摇头,轻轻地把衣服推了回去:“谢谢老师,我不用。” “不用?可是你......”张老师脸上满是担忧,刘荧轻抚着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的,张老师,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我。” “你能有这份心性自然是好,可......” 见张老师还想说些什么,刘荧再次打断道:“张老师,只是一节公开课而已,我真的没事。要是我再不回去,一会主任该找着这里了。正好我这两天也有很多事情想请教您,我们放学后再说,好么?” 张老师自然知道刘荧在为自己着想,要是被主任知道自己跟他对着干,以后少不了小鞋要穿,只好妥协。“好,老师放学后在这里等你。” ...... “刘荧,你上来......诶?” 罗老师早有耳闻主任的公开课操作,特意穿得简单朴素,可没想到他居然让自己指定的学生这般着装,看到刘荧穿着改得连肚脐眼都遮不住的校服走上来时,她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纵然罗老师爱美,可也不能接受主任这样的操作。她正想换个人上来答题,却和最后排的主任对上了眼神,对方神情阴鸷,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工作难找,更何况自己才刚来这所学校任教不久,罗老师自认还没那个胆子跟主任对着干,只能向刘荧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后者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老东西们的目光自刘荧走上讲台便没有移开过。罗老师只觉得作呕,她能看出刘荧也很厌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专心地在讲台上演示着:“这种时态下我们......” “刘荧......”此刻英语老师眼里的刘荧就像一枚光彩动人的宝石,那些光芒甚至盖过了外在的美貌。“好样的。”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公开课在不绝于耳的掌声中结束。后排的那些老男人手都快拍烂了,还不停地和主任勾肩搭背,看来是相当满意。有人迟迟不肯离开,拉着主任大赞刘荧,后者哪能不懂其中的意思,悄悄地把刘荧父母的联系方式塞到了对方手中。 ......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刘荧如约来到了办公室。张老师正和罗老师在说些什么,见刘荧进门,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刘荧道了声老师好,走到近前坐了下来。 “罗老师跟我说,你今天在公开课上的表现非常好,她很开心。”张老师解释道。一旁的罗老师点点头,又怕刘荧误会她的意思,便补充道:“我是说你讲解的表现好。刚刚我听张老师说了很多你的事,你放心,我们是坚决不苟同这种行为的!今天那个实在是......” 其实罗老师根本不需要这样特意解释,刚才课上的那个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刘荧听出她在想什么,点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的,这不怪您——谢谢罗老师对我的肯定。” 罗老师一听刘荧并没有误解,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搂过刘荧开心道:“你没往坏了想就好。没吃饭吧?我和张老师带你下馆子去!就当是对你今天表现的奖励!” 刘荧没说话,张老师却有些犯难,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个......刘荧,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没关系,正好让罗老师也帮我参考参考。”刘荧不想让张老师为难,况且她也认为罗老师是个好老师,至少不会害自己,说不定还能在她要问的事情上给予建议。 罗老师闻言喜笑颜开,大方地表示想吃什么随便挑。见刘荧迟迟没有决定,她大手一挥便带二人去了附近的一家烤鱼店。菜上得慢,烤鱼被端上来时刘荧已经和两位老师讲完了自己父母对自己前途的态度以及从小到大的操作。在学校所受的那些骚扰她没有说,但二人多少也有所耳闻。 “可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罗老师义愤填膺,一锤下去饭桌都抖了三抖。“全然不顾孩子的想法,满脑子只为自己的私欲,这哪还是在养女儿?分明把你当成了摇钱树!”张老师虽没有罗老师那么激动,还是不免摇头叹气。 二人一脸惆怅,刘荧倒成了那个没事人,一筷子一筷子地把热气腾腾的烤鱼往她们碗里夹。张老师道了谢,罗老师则是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末了恶狠狠地把鱼刺都吐到骨碟上,似乎鱼也惹着了她。 摄入美食后的罗老师心情明显要好上许多,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那刘荧,你的想法是什么?” 终于进入正题,这也是刘荧最开始所说想和张老师请教的事情。她坐直身子认真道:“我想当老师,想报考师范类的专业。但我当学生有经验,当老师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今天正好两位老师都在,我想向你们请教一下相关的事情。” “啊?”二人始料未及,都没想到刘荧会问她们这个,一时间犯了难。二人踌躇片刻,还是张老师缓缓开口道:“刘荧,填报志愿不是小事,这会影响到你今后的一生,希望你听完我们的建议后再仔细考虑一下。” “最好还是和父母商量一下,争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罗老师也放下筷子,似乎碗里的鱼肉都不那么吸引人了。“虽然他们听起来并太不善解人意。” 刘荧点点头,她理解二人话里的意思。“我明白。” “所以,你为什么会想当老师呢?”罗老师很好奇。“你应该对学校没什么好感,特别是学校里的那些坏学生们。” 刘荧斟酌着该如何向二人解释,毕竟说自己在山上和道士论道得到开导很奇怪,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被邪教洗脑的。思考片刻后她开口道:“上周末有个很好的朋友来看我,知道我快要高考,正好他也是当老师的,给了我很多关于这方面的建议。” “他说有教无类,那些人越是顽劣,教化就越有意义。学生尚处可教的境地,应当从教化他们开始。”刘荧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玄乎。“社会上的烂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更多顽劣的学生因为无人管教而一步步成长为这样的人。” 张老师听后点点头,似乎很认可这样的说法:“师者传道授业正是如此,这也是每一个老师的初衷。” “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罗老师不知从哪拿了瓶啤酒打开,冲着刘荧举杯道:“我支持你。” 第38章 误会 高考临近,刘荧能感觉到身边的目光和骚扰渐渐少了。巨大的压力让大部分人都无暇再顾及其它,眼里只剩下数不清的试卷和习题。 上次刘荧和两位老师在饭桌上长谈后,二人都理解了刘荧的选择。作为老师,她们自然欣喜有像刘荧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想要加入她们的伟大事业中,但考虑到后者的家庭情况以及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推波助澜的手,还是不好直接干预,只能让刘荧回家后再和父母好好沟通一番。 刘荧自然是知道父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当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就算靠着姿色上位,做了年级主任或者更高的职位又如何?老师就只是老师,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们的。 但她还是在第二天告知二人自己已经和父母谈过,也争取到了一些理解和支持,日后填报师范类的专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当然是一句谎话。在刘荧的印象里这是自己第一次撒谎,但却没有任何的脸红心跳,似乎这根本不算撒谎,只是提前说出将来注定会发生的事情罢了。 刘荧深知以两位老师的性格,如果得知自己并没有和父母谈过,甚至在这件事上会面对极大的阻力,是绝不会再给自己提供这方面的咨询了。不仅如此,尽管她们很想自己将来成为一名教师,刘荧觉得她们甚至反过来会帮她的父母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清官难断家务事......刘荧喃喃,想了想还是叮嘱二人道:“但是他们......您二位也知道,这种想法一朝一夕是改变不了的。我怕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经常和你们接触,会往不好的方向想,最后突然变卦了也说不定。” “所以在他们完全理解我支持我之前,还是希望二位能保密我向你们请教的事,先让我再和他们沟通一段时间吧。” 二人点点头表示理解。她们也希望促成这桩好事,但实在是不好插手,引起家长的反感倒是小事,要是被主任知道了......没办法,只能希望刘荧能自己说服他们了。“当然,说到底这毕竟是你们家的事,我们也只是给些建议罢了。你能靠自己的力量和父母沟通好,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看着二人发自内心地为自己高兴,刘荧也报以微笑回应,心里却暗自盘算起了其它事情。 三人就这样达成共识,此后刘荧依旧会在放学时分抽空向张老师和罗老师请教成为教师所相关的一切知识。二人也是对这个准老师喜爱有加,不仅知无不言,还不时地带她出去开小灶。 “刘荧,你想好要当什么科目的老师了吗?”饭桌上,罗老师一边给刘荧夹菜一边问道。刘荧抬头,发现两位老师都一脸期待,顿时便明白两位老师都想她能跟随自己的步伐,一时间陷入了思考。 斟酌再三后,刘荧缓缓开口道:“我想当语文老师。” 罗老师夹菜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但马上又继续往刘荧的碗里夹着烤鱼。“当语文老师好啊,以后跟你张老师一样当个好老师。反正不管语文老师英语老师,能教出好学生就是好老师!” “谢谢罗老师理解。我知道自己不管选择语文或是英语都能在这条路上做得很好,只是我以后会想去山村支教,相信语文在那里会比英语更有用。”刘荧给出了自己这样选择的理由:“山里的孩子质朴、心性纯良,他们只是缺少走出大山所需要的知识——教化顽劣的学生固然重要,可我认为让大山里的孩子们能走出来同样重要。” 说完,她静静地看向两位老师。张、罗人认真地听完刘荧的话,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你心性坚韧,胸怀大义,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给你建议的了,罗老师和我都支持你走这条路。”张老师举起杯子以茶代酒,罗老师也举起啤酒罐道:“剩下的日子里好好学习,大学和新的人生在向你招手。” 刘荧点点头,碰杯的同时向二位道了谢,心里却还在思考如何填报填志愿这关。 ...... 高考波澜不惊地在蝉鸣中结束了。一时间短信满天飞,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约人游山玩水,誓要在出分前好好地玩上一番。刘荧对这些活动并不感兴趣,也知道高考过后有些人的坏心思该变本加厉了,于是在和两位老师约好老地方见面后便关掉了手机。 饭局简单,但三人都很是高兴。两位老师都认为以今年的试题难度,刘荧完全能考上江城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系。罗老师搂着刘荧,大咧咧地表示今天喝个痛快,今晚她送刘荧回家。 盛情难却,刘荧喝了两罐,回家时被刘父敏锐地觉察到了身上的酒味。夫妇俩以为她出门和哪个混小子鬼混,这要是被占了便宜还得了?他们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女儿,是万万不能被这种毛头小子糟蹋了的。 就算要也得是...... 刘母还在心里打着算盘,刘父却已经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对着刘荧就是一顿骂。幸亏罗老师还在楼道里给张老师发消息,正想告诉对方自己把刘荧安全送到了家,却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刘父的暴喝。担心刘荧出什么事,她急忙返身来到门前,急促地敲着门:“刘荧?刘荧!能听到老师说话吗?出什么事了?” 屋内的刘父刘母听到罗老师敲门皆是一愣。老师?老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他们可没听说过哪个老师和自己同住一栋楼的,难道...... 刘父疑惑地看向刘荧,后者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又冲着门口喊了一声:“我没事,罗老师。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去吧,谢谢您送我回家。” 果然! 刘父脸上顿时一阵火辣。看来他们错怪了刘荧,自家女儿这是跟老师们吃饭去了。他挠挠头,硬着头皮去开了门,对着门外一脸着急的罗老师用力挤出一丝笑容道:“罗老师是吧?我们家荧荧经常提起你,快请进快请进!” 罗老师没有理会刘父的客套,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看到没什么事的刘荧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刘母,罗老师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马上又冷下脸道:“进去坐就不必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刘荧的英语老师,我姓罗。今天刘荧打电话给我和教她语文的张老师,说她认为自己这一次的发挥还不错,想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你知道的,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考个好成绩。刘荧平时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她能有不错的发挥我们自然高兴,就请她吃了顿饭。”罗老师边说边盯着刘父,眼见对方冷汗涔涔,便不客气地追问道:“但我刚要走就听见您这里似乎不太和谐——怎么,刘荧爸爸是以为她跟别的什么男生随随便便出了门,还是对我们带她出门吃饭这件事不满意?” 第39章 正中下怀 “这......”刘父呛得哑口无言,心说这老师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但总归是他们理亏,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女儿骂了一顿,现在人家老师找上门来要说法,这可怎么收场好?要是把对方惹急了,在填志愿时从中作梗,他们可讨不到什么好。 好在这个老师看样子对荧荧挺上心的,让她帮忙说说好话兴许能行?念及此,刘父赶紧扭头向刘荧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刘荧看他这副模样,心想再怎么样这也是自己的父亲,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下不来台,轻轻叹了口气上前道:“罗老师,我爸他也是担心我在外面不安全。是我不好,跟您还有张老师约好时间地点之后手机就没电了,没来得及和他们说。” “这样吗?”罗老师一拍脑袋,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这么晚了一直联系不上孩子,是个家长都会着急。特别是刘荧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被拐去卖了了都有可能,刘父刘母不报警都算冷静的了。在家等到现在女儿才回来,一下太着急了骂上两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罗老师也稍微缓和了下语气:“如果是这样,我们也能理解你们作为父母担心孩子的这份着急,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不能先听听孩子的解释,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慢慢讲、慢慢商量吗?非要在刚考完试,学生正应该释放压力的时候再给她压力吗?” “你们可能不知道刘荧在学校里遭受的困扰有多少......”兴许是刚才过于激动,刚才喝的几罐啤酒也让罗老师有些上头,这会借着酒劲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们不知道她在学校被多少人骚扰欺负,但就算这样她都还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坚持学习!你们不知道她为了这场高考、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罗老师的眼角已经隐隐含着泪,被她连珠炮似地轰炸过的刘父则是有些不知所措,扭头和刘母交换着眼神。 真要说起来,其实刘荧在学校里遭受的骚扰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们,但他们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不过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在学校里又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但现在看眼前这位罗老师的样子,荧荧在学校里应该是受了不少苦。刘父刘母不禁觉得脸上发热,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好,可如果荧荧真的在学校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从来都不和他们说呢? 刘父看向刘荧,后者此时已经上前抱住了罗老师,轻声地安慰道:“好了好了,罗老师,我这不是没事嘛。爸爸妈妈也是太担心我了才这样的,不怪他们。” “可是你......” “我没事的,真的。倒是罗老师你,别因为这事太激动坏了身体。”刘荧止住了罗老师要往下说的念头:“您喝得有些多了,稍微缓缓吧。一会您要是还觉得难受,要不我们给张老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一下您?” 安慰是真,怕罗老师再说些别的什么出来也是真。要是她真的趁着酒劲把自己偷偷请教她们的事情一股脑都说出来,刘父刘母会不会借题发挥反咬一口不说,几人长久以来的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不管怎么说,继续把罗老师留在这里都不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刘荧看向刘父,后者眼神闪躲,看样子是拿罗老师没办法。刘母也局促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抠着手。 “爸,妈,我送罗老师下楼,顺带聊会天再上来。”刘荧打破了这份尴尬,刘父刘母瞬间如蒙大赦,嘴上一边客套着“罗老师下次有时间再来”,一边忙不迭地把二人送出了门。 ...... 转眼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刘父刘母正陪着刘荧坐在电脑前。夫妇俩早已想好,在分数线内给刘荧挑个离市中心近的大学就读。要知道,他们一直以来努力去结识攀附的人脉都在这林江城内,出了城哪还有人认识他们?再者说,把女儿留在身边,也能方便他们随时掌握情况,以防被什么毛头小子占了便宜。 夫妇俩在一旁絮絮叨叨,丝毫没有发现刘荧嘴角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正中下怀。 刘荧按下心中的激动,顺着他们的意思淡淡道:“那选师范专业吧,不用学什么新知识,能有很多时间往外跑——正好你们之前也天天让我公开课上演示,我有经验。” 饶是夫妇俩脸皮子再厚,被这样当面提及公开课的事情也不免有些尴尬。但总归专业什么的不重要,书也随便读读就好,重要的是多出门,好让那些星探或是成功人士看上。女儿看起来并没有对他们的安排表现出什么意见,专业也是顺着他们心意去考虑的,自然是没有多想,痛快地便拍板决定了。 刘荧点点头,在夫妇俩的注视下完成了志愿填报,又进行了二次确认。见没有修改的可能,二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高高兴兴地出门订饭店去了。 不管最后录取结果如何,这个升学宴也都必不可少。要是能在升学宴上就被看中走上富贵路,那还读大学干嘛?他们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请来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错过这种机会。 看着楼下二人高兴得快要蹦起来的身影,刘荧拉上窗帘躺回床上,突然放松地笑了出来。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一直被作为炫耀的资本和献媚的工具被圈养着,现如今她终于能走一条自己选择的道路,并且亲自为今后的人生作抉择了。 我的【道】和教化...... 升学宴在收到通知书的不久后如期举行,刘荧虽厌恶那些油腻恶心的男人,但顺利被录取的喜悦还是让她决定暂且忍下,再次穿着那身衣服出席。 席间刘父有意让刘荧敬酒,白酒辛辣,一杯下肚全身燥热,全然没有和罗老师喝啤酒时的那般清爽通透。刘荧很快便感到头晕,恍惚间听见几个老流氓和刘母大谈穿搭,言语间皆在暗示刘荧可以穿得再骚些。后者自然是满口应允,声称回去后一定好好学习如何打扮。 ...... 为了好好包装女儿,隔日刘母特意带着刘荧在商场挑选了十来套风格各异的衣服。 “要学会见人下菜碟,好好展示自己,这样才能拿捏不同的男人。”刘母如是说道。 刘荧看着镜子里花枝招展的自己,只是轻轻地点头,指着那堆被刘母挑剩的衣服中的其中一条道:“那条我也挺喜欢的。” “喜欢那就买!”难得女儿开窍,刘母自然是喜笑颜开,大手一挥一并付了款。刘父此时正拿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上来,见女儿这副模样眼睛都快看直了。刘母发现了自己老公的异样,顿时有些生气,暗骂男人都一个德性,又在他的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刘父吃痛,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老婆愠怒的表情赶紧把手机递上。“店员说这是最新款,牌子货!比我们那些按键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哩!”又忍不住看着刘荧满意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老刘家的女儿!” 感觉到身边的杀气越来越重,刘父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哄道:“当然了,女儿长这么漂亮还不是随的你?我亲爱的老婆大人。” 刘母闻言这才作罢,轻哼一声便带着女儿买包去了。逃过一劫的刘父如释重负地擦了擦汗,低头打开从刚才起便震个不停的手机,顿时一笔笔银行卡账单映入眼帘,让他一阵肉疼。再一看远处的母女俩,刘荧站在一旁兴致寥寥,刘母倒是满脸兴奋地挑来挑去,看这架势怕是要一人一个了。 “乖乖,这今天得花多少钱?” 第40章 六道集 暑假漫长,尽管刘荧已经尽可能地不出门,但还是不得不在刘父刘母的安排下参加了诸多酒席。 她依旧接受不了白酒,一如那些下流的男人们。虽说喝多了酒量的确有所增长,但喝到最后还是不免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地被刘父刘母带回家。 一大碗解酒汤下肚,刘荧感觉自己没那么想吐了,但晕眩感还在持续,一站起来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躺在沙发上再休息会,无奈刘母催促她洗澡睡觉,只好强忍着晕眩慢慢扶着墙进了浴室。花洒打开,客厅随即传来了刘父刘母的悄悄话:“诶,今天那个方老板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呀,说是荧荧上学的时候有空可以去他那兼职,顺便带着见见大世面,还说工资按正式员工的发——我看哪,准没安好心!”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对荧荧动歪心思?诶,那位吴老板怎么说?听说他背后的老板可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要是荧荧能傍上个这样的金龟婿,咱俩下半辈子就都不用愁啦!” “嘘!你要死啊,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客厅里的声音瞬间变小,后面的话刘荧根本听不清。浴室里升腾的蒸汽也让刘荧有些呼吸困难,她甩了两下头让自己变得清醒些,草草洗过一遍便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回了房间。刘母心虚,借口关心刘荧的身体直接打开了房门,却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看着女儿紧皱着眉头的难受模样,饶是势利如刘母也不免有些心疼,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后便退了出去。 ...... 刘荧又梦见了那片竹林,那个面具少年正在亭中品茗,但似乎并没有戴面具。她加快脚步,急切地想赶到少年面前,看看对方面具下的真容到底是何种模样。 距离越来越近,刘荧甚至闻到了一阵茶香,眼看还有两步的距离,她有些心急地先喊了一声:“喂!” “吼!” 回应她的是猛兽的嘶吼。刘荧一惊,猛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猛虎,正在亭子的右侧弓背炸毛,似乎是在警告她生人勿近。刘荧不敢再往前,只好看向少年,后者此时已经起身端着茶杯向着刘荧走来,但似乎并没有递给刘荧的意思。 刘荧没在意,反正她也不是来喝茶的。她看向少年的脸,却被惊得倒退了两步:对方的脸上一片虚幻,就像是科学课本上诡秘的宇宙插图,甚至还能看见一些缓慢流动的漩涡。 “搞什么鬼......”刘荧冷汗直流,这诡异的一幕甚至比一旁的老虎还要吓人。“你没有脸?还是这是什么妖术?” “非也,”少年的声音依旧温雅,但脸上不断变幻的虚无却看得刘荧浑身发毛。“只是缘未来,有些东西姑娘自然看不见。” “再者,姑娘与在下以【缘】相遇,以【道】相识,又何必在意在下的长相呢?在下的【道】即为心之所向,而【相】不过是受心境影响的附庸罢了。” 【相】不过是受心境影响的附庸? 相由心生......刘荧不由得想到这个词,见她再度陷入思考,少年继续道:“姑娘此番前来,可是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刘荧立马点头道:“我已经决定了,以后要当老师去教化那些顽劣的学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山里帮助那些孩子们走出大山。” “心系众生,教化世人,此乃天道。能择此道而行,足见姑娘胸怀。”少年表示肯定,却又话锋一转道:“可天道本就难行,人在世间,历经人道苦难在所难免。姑娘修行时切记秉持良善,量力而行,切不可堕入修罗魔道。” 修罗魔道......刘荧总觉得这些词她在少年之外的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虽然刘荧并不了解少年口中的【修罗】是什么,但至少也知道什么是魔道,自己绝不会走向这个结果。“我知道。” “姑娘切记,修道者修心为上。道心坚定,天阶亦有登顶之日;可若是道心不稳堕了魔道,纵有通天术法也再难入人间半步了。”少年俯下身,那只老虎便像受到召唤般前来,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蹭着他的手。少年轻抚着老虎的背,淡淡道:“希望我们再相见的那天,姑娘的【道】已经修成了。” “等等,那我们......” 刘荧还想问些什么,少年却已经背过身去。“时候不早,姑娘该回去了。” 一旁按捺已久的老虎得了指令,立马张着血盆大口向着刘荧扑来,一副要把她活撕了的架势。 “啊!!” 刘荧猛地从床上惊醒,顿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又拿过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终于是平复下来,望着墙上的挂历出神。 八月二十九日,离开学只剩下三天。 “搞什么......现实里客客气气,在梦里连茶都不给一杯,还放老虎咬我......”刘荧揉着头回忆刚才的梦,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从床垫下摸出来一本书。 《六道集》,刘荧一次出门时在地摊上买的。 上次和两位老师出门吃饭被误会后,刘父刘母虽然心虚,但还是限制了刘荧大部分的出行。她暑假里少有争取到的一次独自出行选择又上了一趟清风观,可道观里外都找不到那个面具少年的踪迹,只有老道长在闭着眼睛听其他弟子论道。 刘荧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发现根本听不懂,这些人也完全把她当空气。最后她不小心咳嗽了一声,有个弟子终于忍不住看向她这边,老道长这才开口道:“这里没有姑娘要找的人,请回吧。” 说罢,道长又轻声对着那名弟子道:“欲无,好奇心亦是欲,论道时为此般外物所扰,如何能证道?你的心乱了,论道之事还是改日吧。” “是,师傅。”唤作欲无的年轻人起身向道长行了个礼,又在离开时偷偷多瞟了刘荧几眼。道长则是摇摇头,闭上眼继续听其他弟子论道。 刘荧明白,以眼前这些人的态度来看,自己就算是在这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也无从得知面具少年的行踪。刚刚那个年轻人或许知道,也或许会想跟她说,但老道长就在这里,他大抵也不敢。 无奈刘荧只好下山,又在半山腰看见了吆喝着卖书的摊贩。 “瞧一瞧了看一看来,清风观同款经书嗷!” 刘荧凑上前,地摊上各种书籍光看书名是一本比一本玄乎,但都一样的破烂。刘荧看不懂那些经书功法,看着角落里一本叫《六道集》的,心想应该和少年所说的【道】相关,便问了下价格。 哪知正百无聊赖摇着蒲扇赶蚊子的摊贩一听她要买这本《六道集》,顿时来了精神。不仅高兴得直拍大腿,还表示这书与她有缘,原价三十现在直接十块钱就能带回家。 刘荧虽不理解对方的反应,但这价格并不算贵,就痛快地付了钱。摊贩看着刘荧远去的背影开心地哼起了歌,正好被论道结束下山的静无看见。“怎么这么开心?怎么,今天有大客户?” “比大客户还开心,”老板得意地摇着蒲扇,炫耀道:“你看看我这摊上少了些什么?” 静无弯腰扫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不是吧,那本《六道集》呢?你把它当厕纸卖了?” “去去去,什么厕纸,我这卖的都是精品读物好不啦。刚刚有个妹子过来,一眼就相中了这本书。我怕过了这座山就没有这个客了,赶紧十块钱卖给她,可亏死我了。” 摊贩一副肉疼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亏了一个亿。静无一脸鄙夷:“确实,你都亏得只能赚八块了——不过真有人从道观下来的路上买佛教书籍啊?这些游客真是......” “不知道,”摊贩耸肩道:“但那姑娘长得挺俊的,说不定就是人美心善,想帮我开开张呢。哎呀,早知道就不打折了......”说着,他又开始懊悔自己刚刚卖得太急,嘴里念叨个不停,一旁的静无却眯起了眼睛。 “漂亮的姑娘、《六道集》......”静无看着下山的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那还真是卖对了。” 第41章 开学 刘荧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半。今天是周五,刘父刘母离他们大富大贵的生活还有些时日,自然还是要上班的。 她走出房间,一眼便看见了饭桌上凉掉的面包和牛奶。冰箱上贴着刘母写的便利贴,说冰箱里还有解酒汤,要是还难受就拿出来热一下再喝点。午饭照例要刘荧自己解决,茶几上放了钱。 刘荧把牛奶热好,简单对付了几口,又把钱揣进兜里回了房间。她轻轻锁上门,在书桌前再度翻看起了那本《六道集》。 起初刘荧不懂那些佛教用语,只觉得这些文字比起课本上要晦涩难懂的多,于是在了解了【六道】分别是天道、人道、修罗道、地狱道、恶鬼道和畜牲道后便没有继续往下看。但既然少年在梦里说自己所选择的是【天道】,看两眼也无妨,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天道相关的文字并不算多,但仍有难懂的字眼。刘荧找到相对好理解的部分,轻声念了出来:“正法念处经云......” 正法念处经云:若持不杀戒,得生四天王处。若持不杀不盗,得生三十三天。若持不??盗邪淫,得生夜摩天。若持不??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得生兜率天。奉行佛戒,兼身口七善业,得生化乐、他化自在天。 业报差别经云:若众生具修增上十善,得欲界天报;修有漏十善,与定相应,得色界天报;修四空定,得无色界天报。 刘荧没想到,世人认为超脱于凡人的天道者里,居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她继续翻看,找到了有关欲界天、色界天、无色天的描述。 欲界描写的最为详细,从各重天的神明,到其所掌管事务,乃至纪年寿元都有描述。刘荧打开电视,凭着记忆找到常年播放天庭片的频道看了一会,发现基本都能对上号。 “欲界众生亦如人间,有饮食男女之欲”,就像电视剧里的玉皇大帝一样,欲界的天道者虽有高强的法力和长久的寿命,但也还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色界共有一十八天,通号四禅,以其离散动故,亦名梵世,谓其离欲染也。 无色界共有四天,亦名四空天。人同碧落,界若虚空,惟有受、想、行、识,四阴,无色阴故,故名无色界。 “这就是天道者......”刘荧喃喃,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盲点:修行天道的人,最终目的都是成为天道者。换句话说,他们在世间所行善都是为了【求道】和【福报】,这不正是【欲】吗?如此修道,又如何能修成色界天和无色天? 无欲无求......刘荧想起少年,他似乎很接近【色界天】的状态。也许有人生来就是天道者,行善业于他们而言理所应当,并不为欲望所驱使。那次相遇他所戴的面具,倒也有几分“无男女之相”的意思。 至于【无色天】......刘荧又想起那个梦,但她很快便摇了摇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得不说这些古书的确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在不自觉间陷入其中。刘荧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看,她把书藏回原处,又到窗边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回过神来。 不科学的事物她还是本能地抵触,不至于被这只言片语便诱进了什么【道】中。但总归【天道】的教义里大多劝人从善,她多少愿意再看看;至于那些有关各界的描述,就权当聊斋看了。 少年说自己所决定的【道】属于【天道】,至少现在在刘荧了解的看来并不是这样。她所行并不为成为【天道者】,更不是所谓的【福报】。她只是不想世界被烂人充斥,不想更多人跟她一样没有选择的权利,仅此而已。 少年上次论道的话再次在刘荧的脑海中响起:“有道是‘人之初,性本善’,众生最初不过都是白纸一张,各有不同不过是接触的【道】不同罢了。姑娘若是想改变世界,就要用自己的【道】去教化他们。”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更是她所坚信的正道,她会用今后的时间求道、证道。至于自己究竟属于哪一【道】,就让世人去评判吧。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下了班的刘父刘母很快便会到家。刘荧打开房门,开始收拾行李。开学在即,她也要为接下来的计划早做准备了。 ...... 报道的日子眨眼便到。这天刘父刘母特意请了假,兴高采烈地陪着刘荧来学校。和他们预想的一样,刘荧在报道的第一个小时里便火遍了整个江城师范。 男生们拼命打听她的个人信息,竞相在她面前献殷勤;女生们则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衣服包包上,言语间满是羡慕。最后直到一家三口进了宿舍楼,忍无可忍的宿管大妈轰走了盘踞在楼下的男生们后,这场骚动才暂且告一段落。 刘父刘母见大秀成功,高兴的合不拢嘴,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还是做作的表演了一波,临走前煞有介事地叮嘱刘荧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刘荧哪能不知道父母的心思,但还是在同学们面前给足了他们面子。刘父刘母满意地离开,宿舍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舍友们围着刘荧转个不停,其它宿舍的人也来了不少,小小的四人间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刘莹可不可以看一下她的衣服和包包,刘荧当即大方地表示没问题。众人见刘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小姐架子,便都放心下来,有的还自来熟地和刘莹交谈起来。 由于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刘父刘母特意拉着“四处看看校园美景”,刘荧并没有来得及把所有的行李拿出来归置好。好奇的姑娘们很快便看完离开,只剩下一个脸上长着些许雀斑的小个子女生仍一遍遍地看着每一样东西,嘴里不停地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些东西。”刘荧倚在墙边,淡淡地说道。 “当然啦,这些衣服包包可都是牌子货诶,谁能不喜欢啊?我爸妈就不肯给我买,说什么我年纪轻轻就学会爱慕虚荣了——拜托,爱美也有错嘛?而且你的这个手机可是外国牌子,跟我们这些按键机不知道要好用多少呢。”女生此刻正看的入迷,头也不回地下意识回答着刘荧的问题。 见目的达到,刘荧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突然开口道: “那卖给你,怎么样?” 第42章 卖给你 “啊?”雀斑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你不要了吗?可、可这些衣服包包看起来都很新,没必要换别的呀?再说了,你爸妈看着就很疼你,不能直接让他们再给你买新的吗?”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刘荧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但这也的确是她的真心话:“但他们总是给我买,我说什么都不好使。说实在的,我不想因为这些东西认为我是哪家的大小姐或是别的什么,从而产生莫须有的隔阂。” “我不喜欢,更不想在这些东西上浪费钱——可我知道别人喜欢。与其让这些东西在我这吃灰发霉,倒不如我便宜些卖给那些想要的人。” 她走到雀斑女生面前,握着她的手真诚道:“我只想和大家愉快地度过美好的大学时光,仅此而已。可我现在却为这些东西所困扰——如果你愿意帮我分忧的话,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我......”雀斑女生明显是心动了,红着脸挠头道:“我的确是很喜欢啦,但就算你便宜了很多,这些东西应该也值不少钱吧?我的生活费不够的。” 这样的回答显然也在刘荧的考量内,她握住对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循循善诱道:“不打紧,如果你真心想要这些东西,我愿意接受分期付款。” “当然,我并不是在诱导你们省吃俭用,甚至不吃不喝去追求这些奢侈品。既然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付出努力去得到——我正打算努力学习争取申请学年末奖学金,也在考虑课余时间去周边打工补贴家用,你有没有兴趣一起?” 这下不只是雀斑女生,就连刘荧的室友们也吃了一惊。她们原先都以为刘荧只是没有大小姐架子,根本上和她们还是有阶级差距的。可没想到对方还三观端正如此上进,连勤工俭学的事都想到了。 这些东西试问她们谁不喜欢?可就算刘荧有心低价出手,刚上大学的她们也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既然自知得不到,又何必露出眼红的样子落人口舌?这才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了几眼便回去收拾行李。 可每个人其实都心痒痒,不时用余光瞄向刘荧那边,一边暗骂那个雀斑女生脸皮真厚。现在一听刘荧说到可以分期付款的事,立马都凑了过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刘荧。 对啊,她们又不是不能挣钱,上了大学也意味着她们成年了,自由了,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再说了,还有刘荧所说的奖学金呢!要是她们也能评上,就算不是最高档次的,那钱也不少,足够她们买好些自己喜欢的小物件了。 但......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好久才一起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认真的吗?” 显然,作为刚上大学涉世未深的学生,她们对于这种听起来过于美好的事情还是本能地保持着怀疑。毕竟刘荧如果真的想卖,完全可以找到一些二道贩子以更高的价格出手;再者说,奖学金和打工的工资都是各拿各的,刘荧按理说没有任何油水可捞,这样的好事又凭什么和她们分享呢? 刘荧看出几人的迟疑,顿时便明白她们在担心些什么,继续道:“我当然是认真的。因为我能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心喜欢这些东西,而不是像外面的二道贩子一样转手卖掉。相比这样,我更愿意自己卖掉的这些东西能帮到我的同学们。” “况且,你们也打算自己赚钱来买这些东西不是么?在大学里积极努力地学习,学会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挣钱,这不正是我们上大学的意义吗?至少我是这样打算的,也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仅此而已。” “但毕竟我们刚认识,彼此也不了解,我理解你们在担心什么。这样吧,我们可以先试着相处一段时间,一起学习打工,如果往后你们还对这些衣服包包感兴趣的话,我还是会很乐意低价卖给你们的。但如果你们对拿奖学金和打工挣钱实在是没有兴趣的话,或许我们并不太合适一起努力,正常来往就好。” 说完这一长串,刘荧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又悄悄吞了口口水。她刚刚有好几次都有些恍惚自己这样说话和那些神棍有什么区别,但很快便又稳住了心神,把自己准备好的话全都讲了出来。 或许这不是像神棍,而是像【论道】......刘荧看向舍友们和那个雀斑女生,几人此时正面面相觑,似乎在思考刘荧提议的合理性。 她们人多,找兼职断不可能在同一家店里,说白了其实就是各找各的,谁都难以在其中耍花招;至于刘荧所说的低价卖,到时候如果价格不合适不买就是了,钱还是自己的;奖学金就更不必说,拿到了回家还能被父母一顿夸,况且谁千辛万苦考上大学不是来努力学习的呢? 听起来这样的提议似乎对她们几人来说都百利而无一害。几人再度看向刘荧,眼里的疑虑已经打消了几分。“谢谢你,刘荧同学。你的提议非常好,我们会考虑的。” 刘荧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笑道:“很高兴你们能理解我,也希望我们今后能成为志同道合且共同努力的好伙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荧,希望能和各位一起度过愉快且充实的大学四年。” “我叫王静宜。” “赵晓蕾,可以叫我小蕾。” “王雅琴,希望我们在这四年里相处融洽。” 刘荧的三个舍友纷纷自我介绍道。那个雀斑女生见几人介绍完了,也朝着刘荧伸出手道:“我叫陈雁。先说好啊,我可是最喜欢这些东西的,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留一些。” 刘荧笑笑,伸出手握了上去。“那你应该比她们三个更努力才是。” 第43章 王雅琴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便过,刘荧也顺利地和几人逐渐熟络了起来。 慕名而来旁听蹭课的人依旧不少,但刘荧几乎每次都穿着最素的白t恤和牛仔裤去上课,仅有的几次打扮,也是因为下了课要和刘父刘母一同去参加饭局。 尽管如此,刘荧出众的外貌还是会经常吸引不少人前来。下课铃声响起,门口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刘荧拨开人群往外走,身边是陈雁她们几个组成的“护花使者团”。 “荧荧,今晚吃啥?”陈雁一边挤开身边高大的男生,一边费力地问刘荧:“还是老样子吗?” 刘荧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得麻烦你了。” “我跟她的一样。”王雅琴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波动。“但是饭只要半份。” “嗨呀,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啊。”陈雁拍拍胸脯,手上的力气似乎都大了几分,两三下便把人群拨开了一条路来。“你就回去安心等吧,一会我打好饭回去跟你一块吃。” 刘荧看她这副模样,没再说什么,和王雅琴一块往宿舍方向走,赵晓蕾和王静宜则是和陈雁一起去了食堂。众人见没有接触的机会,于是纷纷转移目标,跟上了准备去食堂的几人。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或者说在刚开学的那段时间里,刘荧并不能像今天这样这么轻松便离开教学楼。在教学楼尚且如此,刘荧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再从食堂里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询问几人能否帮自己带饭。 刘荧原先想的是问王雅琴她们三人,毕竟同宿舍会更方便些。但王雅琴表示自己并不想做这么一件麻烦事,赵晓蕾和王静宜似乎也不太能应付得来那些狂热者,倒是陈雁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刘荧带饭,并且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费用,只需要刘荧每次都把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一直为她留着便可以。 其她三人自然是没意见,她们也都知道这不是份轻松的差事。至于每次都为陈雁留出一件衣服来,刘荧那些好看的衣服又不止这一件,少一个选项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回宿舍的路上照样会有不少人骚扰,刘荧也不可能一个人就这样回去。于是几人敲定下来,每次需要带饭的时候,三人里会有一个陪刘荧一同回宿舍的,陈雁就顺带着打两份饭回去。而陈雁在每次刘荧拿出来卖的衣服包包里,都能优先锁定一个自己喜欢的。 当然,光是这样并不能让陈雁如此殷勤地给刘荧带饭,她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时间一长,这些想接近刘荧的人自然能发现自己这个刘荧的“指定打饭员”,想给她送些什么就势必要经过自己。小小的贿赂自然必不可少,更重要的是自己也能认识更多的帅哥,甚至能和他们打好关系。 就比如现在这样。 三人刚找到位置坐下,身边便马上围满了各怀心思的男生们。赵晓蕾和王静宜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但还是不免紧张,纷纷选择闷头吃饭。倒是陈雁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仅接受了好些人的恩惠和他们手里的信件,还挑了个长相不错的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慢慢聊。 ...... “陈雁在利用你。” 二人回到宿舍,关上房门后,王雅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刘荧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说这个?” 王雅琴此时已经走到自己的床下桌前,拉过椅子侧身坐了上去。“以你考虑事情的细腻程度,不会察觉不到这一点的。” “别担心,我对你并没有恶意。相反的,我还很喜欢你,因为你开学时带着我们一起畅想的美好未来,至少在目前来说并没有出什么差池,所以我认可你的上进心和真心为我们好的这件事。”王雅琴说完想了想,又解释道:“之前拒绝帮你带饭,也只是因为我不想沾染上太多麻烦——你也看见了,那种状况只有陈雁能应付得来,我们几个根本不行。” 刘荧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不免疑惑:“但既然你怕麻烦,又何必特意提醒我这件事呢?” 王雅琴似乎早就料到刘荧会这么问,不紧不慢道:“原因有两个。其一,你现在是我们宿舍的主心骨,也是带领我们一起学习的重要角色。我不希望你因为陈雁的小动作受牵连,至少这一年之内不要。” “其二,我提醒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二人之间你更靠近【理】的那方,而不拆穿她,则是因为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 刘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起来很合理,虽然我没想到你对我会是这样的评价。”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对陈雁的想法了吗?”王雅琴看着刘荧,后者却笑着反问道:“所以,你又怎么知道,只有陈雁利用我,而我就没有利用她呢?” “明白了。”王雅琴嘴角带笑,但语气依旧平淡,末了又补上一句:“谁利用谁是你们的事,别扯上我就好。” 刘荧笑道:“倒是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王雅琴耸耸肩,似乎对刘荧的打趣并不在意。“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站在【理】的那边罢了,也并不介意在某些时候轻轻地把人们推向它。” 王雅琴的【理】......听起来和那个面具少年所说的【道】是同一种东西,或许只是叫法不同,【理】也许就是【道】的一种。念及此,刘荧不由得开口道:“那听起来你似乎很适合当老师,用教书的方式让更多人去学习和靠近你所说的【理】。” 出乎刘荧意料的是,王雅琴这次摇了摇头。 “教书育人也许能劝人向善,但其实很难做到秉持公正。如果真想做我自己内心坚持的事情,教师这个职业是绝对做不到的。”王雅琴摆弄着桌上的一个天平摆件,突然叹了口气道:“只怪我能力不够,父母又不愿让我复读,只能先退而求其次来读这个专业了。” 刘荧看着她这副模样,沉吟了半晌道:“你打算转专业?” 一般在大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学校会为想转专业的学生提供一次额外的考试,如果能达到该专业的基本要求,就能在大二开学时进入到新的专业学习。 “当然。”闻言王雅琴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轻松了几分。“但跨专业的学习其实很难,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下去——不过还好,刚开学就遇到了你。” 说罢,二人不再言语,只是浅笑着看着对方。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和陈雁的声音,刘荧才在起身开门前向着王雅琴伸出了手。“祝你成功。” 王雅琴笑着回应:“也祝你成功。” 第44章 打工 几个月过去,男生们逐渐达成了“有事找陈雁”的共识。 碰过几次壁后,不少人都知道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跟刘荧搭讪不仅毫无作用,还会让自己当众出丑。相比之下陈雁就好说话很多,不仅愿意帮他们给刘荧送东西,还会给和她关系好的人透露刘荧的喜好,给他们出谋划策。 渐渐地,这个相貌并不出众的女孩反而成了众人讨好的对象。有时候甚至陈雁和刘荧同时出现时,围在陈雁身边的人会更多。刘荧倒是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并没有说过什么;王雅琴也像之前说的一样,没有再管过二人之间的事。 赵晓蕾和王静宜虽没有刘荧或是王雅琴敏锐,但也不是傻子。刘荧压根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平日里除了泡图书馆便是去打工,这一点只要是多留心刘荧下课后去向的人都能知道。而且从刘荧日常的穿着打扮来看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她并不怎么喜欢饰品,更别说奢侈品了。 可怜那些不动脑的傻子,就这样信了陈雁的话。他们辛苦攒钱买的那些东西其实全是陈雁喜欢的,最后自然也进了她的口袋。两人看在眼里,但碍于陈雁每次都会把东西分她们不少,算起来她们也算帮凶,自然也就不敢和刘荧说这件事,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另一方面,几人最初定下的学习目标和打工计划也在顺利进行。几人都在期中测试里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如果期末考试不出什么岔子的话,应该都有机会能评上奖学金。 王雅琴本就对那些衣服包包兴趣不大,最开始选择加入不过是看中了刘荧会带头学习罢了,自然也就没有找兼职;陈雁每天光是应付那些男生们就有得忙了,况且她从中赚的也并不少,所以也只是偶尔去做一些日结的兼职;赵晓蕾和王静宜选择在附近的卖场当导购员,刘荧则是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咖啡店。 在咖啡店打工的最大好处是不会沾上油烟,这样她便不会在刘父刘母的突然检查中穿帮。同时可以美其名曰说是为了塑造一下自己爱喝咖啡的人设,听说那些老板们很多都喜欢这一款,刘父刘母就算知道了这件事大概率也是举双手赞成。 咖啡店原本的经营状态并不算太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咖啡的苦味,而且一杯二十的价格对于多数大学生而言还是贵了点,所以一直以来前来消费的都是老师和附近的上班族居多。老板每天看着账本心里叫苦,但奈何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下家,咖啡店也还不至于到亏损的地步,也就选择做一天看一天了。 刘荧的到来无疑为咖啡店带来了一大批客户。那些慕名而来的男生们为了能在刘荧面前多晃一会,都会选择点一杯最便宜的冰美式,又在喝上一口后被苦得直吐舌头,跑到刘荧跟前管她要一包糖。 一时间咖啡店生意爆火,冰美式更是成了来这里的男大学生的标配,几乎是人手一杯。刘荧看着店里排成好几排,一口咖啡一口糖的众人有些哭笑不得,冲着老板无奈道:“老板,这东西真的不能做成甜的么?或者稍微不那么苦也行——照他们这喝法,我们的糖得用大卡车进货了。” “不能,冰美式就这个味,喝不了别喝!再说了,又不是没有拿铁,是他们嫌贵不点罢了。”老板嘴上不依不饶,但脸上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他。“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头利润最高的就是冰美式了。嘿嘿,要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多人来点上一杯......” 刘荧一听,合着这段时间靠着自己老板没少赚钱,于是适时地凑到他耳边道:“那也有我的功劳不是?你看这些人,有多少是冲我来的?” “那是那是,你功不可没哈!”老板还沉浸在营业额暴涨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听出来刘荧话里的意思。后者见状也不打算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那我功不可没,是不是应该论功行赏?我为店里增加了这么多收入,涨点工资不过分吧?” “涨工资?”老板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猛地回过味来,随后一脸震惊地看向刘荧。 好哇,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但实话说,这些客人的确都是刘荧带来的,他自己的咖啡店几斤几两他还是有数的。老板想了一会开口道:“奖金可能没有,因为我也不确定你这些同学们的粘性有多大,但是可以给你提成——这样吧,咱们就以冰美式为指标,店里每卖出去一杯,我就给你两块钱的提成,如果一个月能卖出去500杯,我就额外再给你200的奖金。但超过500杯的部分就没有提成了,你看怎么样?” 刘荧看了一眼那些捏着鼻子把冰美式当中药喝的男生们,没多想便同意了。按一个月卖出五百杯来算,也相当于涨了一千二的工资。况且这份工作是目前刘荧能找到最适合她的了,工资能涨多少是多少,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 就这样,几人都在各自的兼职下赚到了不少钱。陈雁也第一个来找刘荧,要买她老早便看中的那件裙子。 虽然说刘荧提出过可以分期付款,但几人觉得这样跟欠钱没什么区别,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便都选择了攒够钱再来买。刘荧也很爽快地从行李箱里拿出那条没穿几次的裙子,按照说好的价格卖给了陈雁。后者抱着裙子爱不释手,嘴上又突然说了句:“荧荧,你其它要卖的衣服包包呢?都拿出来再给我看看吧,我好再选一件。” 刘荧点点头,但没有马上给她拿,而是朝着一旁面露尴尬的赵晓蕾和王静宜说道:“可以,不过得让小蕾她们也都先买一件,剩下的你再挑一件自己喜欢的吧。” 陈雁没有意见,毕竟自己已经享受到了特权,总不能让其她人什么都没得选。况且这两人可是知道自己不少事,可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得罪了她们。 刘荧见几人都没有异议,这才打开了行李箱。里面的衣服包包都是开学前刘父刘母带着刘荧在商场里买的,又都被刘荧早早地整理出来放在了这里面。 二人见状,立马满心欢喜地凑上来,拿起每一件衣服看了又看,看架势是要选上个一年半载。一旁的陈雁只是扫了一眼行李箱里的内容便没有再看,转头对着刘荧的衣柜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荧见她这副模样没说什么,回过头时却和王雅琴对上了眼神,随即一起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还真机灵,那些最新最好看的衣服还就都在自己的衣柜里呢。 第45章 存款 刘荧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衣服包包都拿出来卖,她还是留下了那些刘父刘母最新买给她的,以应对后者不时安排的饭局。 刘父还好,毕竟心思并没有那么细腻,刘母难免会奇怪某些不再出现的衣服,也问过刘荧几次。而后者告诉她那些旧的自己都不喜欢了,所以就没有穿出来。 这样的回答显然很得刘母的心意,虽然有些费钱,但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在刘母看来,只有爱上了奢侈品的女人才会自己懂得要不断往上爬,刘荧能有这样的变化,以后他们也就能少操心一点她和那些达官贵人的接触了。 于此,刘母自然是大力支持,当即表示要带刘荧再去买几件新衣服。刘父看到一条条银行卡消息不免又一阵肉疼,但在电话里得知了刘荧的变化后,又立马变得喜笑颜开起来。 投资嘛,当然要舍得! 刘父刘母就这样沉浸在那个他们一直所构建的,越来越接近的美好幻想中,丝毫没有想到刘荧把那些所谓“不喜欢”的衣服包包都低价卖给了她的同学。 至于陈雁几人,刘荧丝毫不担心她们会往外说。虽然她一开始告诉几人的是如果父母知道这件事后会很伤心,但几人哪能不明白僧多粥少的道理?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找刘荧买,到时候哪还轮得到她们? 于是几人便默契地进行着这场交易,旁人看见了也只当是女生之间在换衣服穿或是几人买的山寨款。毕竟虽然说人靠衣装,但有的人天生就是衣架子,同样的衣服穿起来就是更好看。再说了,不管她们再怎么跟风,刘荧永远都有最新款的衣服包包,也依旧是男生们心目中的白月光。 赵晓蕾和王静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们本来也是买的刘荧不喜欢的二手货,别人觉得山不山寨的无所谓,她们自己穿得漂亮开心就好了。 陈雁虽然不能理解过了这么久还有人对刘荧不死心,但她的底子其实并不算差,化化妆搭搭衣服,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加上之前就打好的关系,总归自己身边也聚了不少男人。她很享受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也就无意再和另一轮明月争辉了。 ...... 很快一学年结束,奖学金的评选结果也在放假的前几天出炉。刘荧和王雅琴都顺利地评上了一等奖学金,足足有五千元整。赵晓蕾也评上了个三等,但金额上和二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陈雁搂着刘荧的胳膊,说什么也要让她请大家吃顿饭,而王雅琴则是提醒她不要忘了去辅导员那里报备一下银行卡号。 银行卡?这倒是提醒了刘荧,她的卡是小时候刘父办的,里面存了她从小到大的绝大部分压岁钱。虽然这些年刘父刘母走关系各种支支取取不知道花了多少,但在上大学前还是凑了两万整进去给她。 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刘母亲自来送的,顺带还能查查刘荧的岗。而刘荧每个月的花销并不高,生活费完全够用,更别提她还有额外的收入了。所以一直以来刘荧用的都是现金,并没有需要刷卡的时候,以至于她差点都把有银行卡和卡里有钱的事忘了。 自己打工和变卖奢侈品的钱已经存了不少,这次的奖学金还有五千入账,虽然刘荧每次都会把钱藏得很隐蔽,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放在卡里要安全得多。 但存钱进卡里刘父是会收到短信的,自己能解释清楚那5000奖学金,又怎么解释剩下的那两三万呢?况且以后总是要一张属于自己的银行卡的,刘荧想着,不多时便有了打算:“我先去银行办张新卡,晚点回来咱们就去吃饭,你们先想想吃什么。” “那我和她们商量下去哪吃,回头结账的时候咱俩一人一半。”王雅琴也很爽快:“或者吃完饭咱们买点小吃饮料回来继续庆祝,我请客。” 王雅琴虽然平时和几人并不算亲近,但也没有过恶意,加上后来刘荧向她们解释了王雅琴选择转专业的事后,也就都理解她了。毕竟转专业的学习压力不是本专业能比的,王雅琴在这种压力下也参与了她们大部分的聚餐已经是很重视,只是可能和刘荧一样实在是对购物不感兴趣,就没怎么和她们一起出门购物过。 话说开了便好,说到底大家也在同一个宿舍一起住了一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现在王雅琴大概率能考上她心心念念的法律系,虽说不一定会换宿舍,但往后聚在一起的时间只会比现在更少。大家都很珍惜这次一起庆祝的机会,于是便立马开始商讨起来。 刘荧见状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人去银行办了张新卡,把自己攒下来的钱一次性存了进去,又在柜员的建议下存了个三年期。临走时刘荧想了想,在自助取款机从那两万中取了两千块出来。 这笔钱放在里面也没人用,但一次性取太多又会引起刘父刘母的警觉。刘荧刚把钱揣进口袋,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刘父打来的。 刘荧划开手机的锁屏,电话接通,刘父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荧荧啊,爸爸这边看你的银行卡取了两千块钱出来,是你自己取的吗?” “是我取的,爸爸。这个学年快结束了,我想和同学们一起出门吃个饭,然后顺带逛逛街。”刘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主要是有个室友打算跨专业了,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面。” “噢,这样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稍显放松,但明显还有几分迟疑:“那同学们是......” “宿舍的舍友,还有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您和妈妈放心,没有男孩子,我们宵禁之前就回宿舍。”刘荧哪能不知道刘父话里的意思,直接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刘父听完这句话立马松了口气,大方道:“没事没事,我和你妈妈就是想知道下都是哪些同学,下次见面好跟他们打招呼。爸爸妈妈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适当跟男同学出门玩玩也没什么,注意安全就好——当然这次没叫也不用特意叫了,你们玩得开心点,钱不够了卡里还有的,回到寝室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好呢,谢谢爸爸。”刘荧甜甜地应了声。刘父应该是还有工作要忙,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刘荧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去学院楼找导员报备卡号。 回到宿舍,几人已经商量好了今晚的安排,也都化好妆穿好衣服,就等刘荧回来了。后者点点头,表示自己收拾一下立马就能出发。 饭局结束得很快,几人也并没有去逛商场。王雅琴带着她们在小吃街里里外外逛了好几圈,最后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了学校。刘荧给刘母打了个电话,后者对于刘荧这么早便回到宿舍很是满意,同时又悄声提醒她下次再跟别的女同学出门时,有多漂亮就打扮的多漂亮。 刘荧答应下来,电话那头也满意地结束了通话。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刘荧突然有些怅然。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离自己所坚持的【道】也近了一大步,可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 不等她多想,身后的宿舍门已经拉开了一条缝,赵晓蕾从里头探出半个脑袋来,冲她招呼道:“荧荧,你打完电话了吗?快来快来,这个烤鱿鱼可好吃了!”刘荧看她吃得满嘴流油,不由得笑了出来,随后拉开宿舍门走了进去。 “好,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要不然晚了可就啥都吃不上了。” 第46章 义教 大学四年转眼便到了尾声。虽然刘荧自大二以后就辞去了咖啡厅的工作,面对越来越多的应酬也不得不多留几套换着搭配的衣服包包,但还是攒下了近十万的存款。 四年里学校组织过不少支教活动,但由于刘母的阻拦,刘荧并没有能去上几次。最后还是刘荧和她说这是学校的要求,每人最少去一次,又拉来赵晓蕾几人帮自己说话,刘母才不情不愿地让她去了这么一次。 那次支教之行让刘荧一生难忘。当她看到那些孩子们清澈的眼神和对知识的渴望,以及乡亲们的真诚和淳朴时,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帮助他们走出大山的理想。 可惜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刘荧也知道她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说服刘母了。好在学校的义教活动也不少,而且多在林江城周边,一般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回来,不用担心刘父刘母的随时查岗。 这次义教的地点选在了南江村。刘荧原先以为这些在城市周边的村落条件会比山村好上不少,可等她到了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虽然这里的村民生活上已经能保证温饱,一两家富裕的也在准备自建小洋房,但建学校的费用并不小,更别提在那之后还要花钱请老师了。所以直到现在村里的学堂都还只有一间低矮的平房,教书的先生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外省人。不仅如此,最后的这位教书先生也即将因为年事已高不得不返乡养老,南江村马上就会面临没有老师的难题。 刘荧看着学堂里双眼黯然的孩子们,心中不免一阵抽痛。带队老师对刘荧印象深刻,也知道这个全身心都放在教育事业上的学生此时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便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我们这次之所以选择来南江村义教,是因为听说了这里即将建一所民办小学,就在村尾的那块地——现在应该也在建了,我们往下走一会就能看到。”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的刘荧顿时眼前一亮,欣喜道:“真的吗?是哪位热心人士建的?” “听说是一位叫邹德运的老板,以前也是这南江村里走出去的,现在事业有成便回来支持村里的教育事业了。”带队老师想了想,还是提醒刘荧道:“不过我听村长说学校建成后,包括招老师在内的后续工作都由他们负责,工资似乎也是由村里提供的,可能待遇就......” “我明白。”刘荧点点头道:“我会自己考虑的,能拜托您帮我联系一下村长吗?” 带队老师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出门找村长去了。刘荧和另外几个来义教的学生待在学堂里,四周围满了孩子。 “荧荧,你确定要留在这吗?这里的环境......”王静宜欲言又止,一旁的赵晓蕾则是直接道:“荧荧,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去最好的高中任教,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浪费青春呀?” 刘荧明白她们二人并没有恶意,也是在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便柔声解释道:“小蕾,静宜,道理我都懂,也谢谢你们这么为我着想。但我当年选择这个专业就是为了现在,所以不必再劝我了。放心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不会委屈自己的。” “荧荧,你......” 二人就是再迟钝,这会也能想通一切了。是啊,连她们都不想刘荧在这种地方教书,更何况她的父母呢?这样的选择势必要遭到巨大的阻力,刘荧如果坚持要留在南江村,就很有可能会得不到父母任何经济上的支持了,而在这种地方教书的收入..... 正如刘荧所说,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大学时期拼命赚的钱,现在都成了她坚持理想的底气。 带队老师很快找到了村长,并向他说明了刘荧想留下任教的想法。奇怪的是,对方嘴上道着谢,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看。老师虽疑惑,但还是带他一起来到了学堂。 村长当然没有什么好表情,别人兴许还不清楚内幕,他还能不清楚吗?邹德运哪有那么好心,建学校的时候都当着他的面偷工减料,搞豆腐渣工程,怎么可能亲自出钱招聘老师?毕竟他虽然能用钱收买施工队和自己,可要是工资发不到位,老师们肯定会有意见。 但邹德运自然有他不出钱发工资的理由。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建学校,你们出点钱发工资怎么了?再说了,在这上学的是你们自己的小孩,做家长的连点学费都不交吗?总不能一辈子赖着那个外省老头不给钱吧? 没办法,虽然邹德运的态度嚣张,但话占理。城里的学校给老师发工资来源其实也都是学生的学费,只是他们习惯了那个免费教书的外省人,又怎么会马上答应交学费这件事? 村长被这件事烦得是一个头两个大,眼见学校马上建成,却还没招来一个老师。可没人给工资,又怎么会有老师愿意来?他看着又一批来义教的老师,正心烦这件事,带队的老师就来找他,和他说有人有想待在南江村教书,并且意愿很大。 有人想来自然是好事,可那也是在听完这里的待遇之前。村长几乎能预见对方连话都没听完就瞬间变脸的样子,心里想着还是要尽快解决学费的问题再慢慢招老师。但既然带队老师这样说了,还是只能先硬着头皮跟着过来看看。 走进学堂时,村长的目光几乎一瞬间便被刘荧吸引,又马上回过神来,冲着其他几人问道:“你们好,我是本村的村长,请问你们是哪位有意愿留在这里教书?”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果然,和他们一样,村长也没想过像刘荧这样的人会想留在南江村教书,所以错把他们当成了有意愿的人。 村长见几人这副模样自然不免疑惑,心里暗道难道是刚刚他们又看到听到了什么,临时改了主意?一旁的带队老师想要解释,刘荧却已经走到村长跟前,自我介绍道:“村长您好,我叫刘荧,我想留在南江村教书。” 第47章 我是 “是你想留下来?”村长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以眼前这个姑娘的姿色,去当明星都绰绰有余了,这样的人会选择当老师,还愿意留在南江村这种地方教书? 但看到包括带队老师在内的其他几人并不意外的表情后,他也明白眼前的刘荧就是那个想留下来教书的人,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口道:“不好意思刘老师,刚刚是老头子我糊涂了,一下子没注意到您,可以先问一下您对工资的要求吗?” 这话听得其他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没注意到?那刚刚吸住你眼睛的是什么,吸铁石吗?村长倒是脸皮厚,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看他微微直起的腰板,好像还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得体? 刘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带队老师。后者会意,找了个借口带着其他人和学堂里的学生们出了门。不管怎么说,薪资待遇还是属于比较私密的话题,最好还是让他们一对一聊,保护一下刘荧的隐私。 村长倒是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是其他人不能听的吗?还是这个女老师其实有别的要求? 他自然是希望大家一起谈的,毕竟广撒网才能多捕鱼嘛。不过现在急着招人的是他,他并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对方留下的意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被带队老师轻轻掩上的门,刘荧收回目光,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工资第一年每个月三千,后续我会根据实际情况申请涨薪,包吃住。” “没问题!”村长多少还是了解过教师工资的平均水平,明白这样的工资已经算得上是白菜价,就算后面涨薪也不会到多离谱的程度,于是立马答应了下来。但想到村里那些家长们的态度,他又有些犯难道:“但我们这的情况吧......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按道理这工资应该是孩子们先交学费的,可交多少、什么时候交这都得大伙统一意见,这事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呢。而且现在还没到秋收,恐怕暂时......” “没关系,我还有一些存款,工资的事情不着急,这一年之内都发了就可以。”刘荧摆摆手,对村长说的这些问题都并不太在意。反正她有钱,花销不过是一些生活用品和换季衣物罢了,工资对她来说暂时还没那么重要。“先包吃住就行。” 想了想,刘荧又补上一句道:“另外,如果我的老师问起您这边的待遇如何,我希望您按正常的待遇和她说。” 这下村长哪还能不知道刘荧想要单独谈话的意图?这条件要是让外面的那个带队老师听见,估计立马就带着这群学生们回城里了。 村长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在他们看来都十分艰苦的条件居然能招到老师,甚至是由眼前这个标致的女学生亲自提出来的。他现在只把刘荧当作来南江村救济的菩萨,菩萨这样要求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只需要照做便是。 于是乎村长连声道好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守口如瓶。刘荧没有再提其它的要求,毕竟这些条件在她看来已经足够能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了,便让村长尽快准备好合同。后者并不熟悉这些,让刘荧自己准备好两份拿过来,回头他趁着教书先生还没走帮忙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了。 其实他丝毫不担心刘荧会在合同上做手脚,毕竟对方的态度已经表示了她并不是为了钱而来的,在南江村这种小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名头可给。不为名不为利,他想不到对方还有什么能够算计的了。但自己毕竟是一村之长,这些装模作样的话还是有必要讲一讲的。 哎呀,谁说这个世界上好人不多呢?这不就来了一个到咱们南江村嘛!村长越想越开心,正想着用什么好话再拍拍刘荧的马屁,后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荧荧啊,你在哪呢?”电话里刘母听起来很是高兴。“今晚咱们一起去吃顿饭,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跟你说啊,今晚吴老板背后的那位公子终于肯来了,还是我们说你毕业了,好说歹说才说动吴老板请他来的!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哈。要是......”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刘荧止住了刘母的话头,现在她已经能熟练地回应这些话:“我跟同学在外头逛街呢——那我可得赶紧回去重新化个妆,晚了怕赶不上了。” 听见电话那头满意的声音,刘荧这才挂断电话,对着目瞪口呆的村长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也帮我保密一下这件事。”不等对方回答,她已经起身来到了门口,告辞道:“如您所见,我现在有比较要紧的事需要处理,有什么需要商谈的细节就留到下次吧。” “啊......好......”村长还没缓过劲来,不得不说刚刚刘荧的样子让他大吃一惊。前一秒还诚恳地和他谈工资待遇的女大学生,下一刻便在自己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起谎来。 原来菩萨也是会撒谎的,还是说漂亮的女人都这样? 刘荧拉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站立不稳,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刘荧定睛一看,是刚刚在学堂里的一个小女孩,正怯怯地看着她。 老师和其他人还在远处的田间,大抵是这个小丫头趁人不注意,又偷偷跑了回来偷听。刘荧并不恼,俯下身子柔声道:“小妹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呀?” 见刘荧语气轻柔,也并没有要怪她的意思,女孩的胆子这时也大了些,没有回答刘荧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姐姐,你......你以后会是我们的新老师吗?” 这是一个刘荧有所预料的问题,但还是让她的心头泛起一丝甜。 从确定自己【道】的那天起,自己谋划了四年,坚持了四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从前那些多少次义教支教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的问题,自己今天终于能回答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四年。 刘荧不由得轻笑出声,她蹲下来,轻柔地摸着女孩的头浅笑道:“对,姐姐以后就是你们的新老师。” 第48章 赴宴 两个小时后,刘荧准时出现在了学校的大门口。刘母见她打扮得光彩动人,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和她一起坐进了早就在路边停靠多时的的士。 的士司机抱怨了几句,大概是嫌二人让他等了太久,眼睛还时不时看两眼后视镜里一直垂着眼睛的刘荧。后者并没有理会这些对她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般的目光,一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说实话,刘荧平日里除了打电话和发必要的短信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到手机的地方。就连同学们都在用的qicq,她也只是在陈雁等人的极力推荐下才注册了一个,但也是保持万年隐身的状态。至于拍照,她并不喜欢自拍,顶多拍拍外出时的风景。 功能太多会耗电,在南江村那种地方反而不实用。刘荧盘算着这个四年前的最新款还能卖出多少钱,又在想回头买个按键机应该也够用了,需要给孩子们拍照的话就买个像素高点的相机好了。 思考间,的士已经到了目的地,一直盯着窗外的刘母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突然眼前一亮,让司机赶紧靠边停车。 “一共是34元,您......” 不等司机说完,刘母已经抽出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甩过去,随后拉着刘荧急匆匆地下了车。“荧荧,快下车!我看见吴老板啦!” 或许是刘母的嗓门太大,刘荧刚下车没走几步便看见远处的吴老板已经转头看向她们这边。刘母两步并作三步走上前去,热情地拉着吴老板的手唠个不停,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倒是在轻轻往后抽。见刘荧也走到近前,吴老板冲她点了点头。 刘荧也微微欠身向他打了个招呼,吴老板这时终于能把手抽出来,带头走进了饭店。一位眼尖的服务生迎上前来,领着几人去了预定好的包间。 吴老板是少数刘荧并不讨厌的老板之一,他并不像那些自诩成功人士却处处显着猥琐的中年油腻男人们,不仅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对她也从来没有过分的言语或是行为。 至于他背后那位年轻有为的公子哥,刘荧也在刘父刘母的口中听到过不少次。白星河,林江城知名的青年企业家,即便是不谈论他那显赫的出身,光他自己打下的江山都称得上林江城里数一数二的了。 “几位,888包间到了,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再叫我。”服务生附身拉开门,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透过打开的其中一侧门,刘荧能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年轻人,正轻轻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轻人对几人的到来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但也礼貌地站起了身。倒是刚才还不苟言笑的吴老板快步走到他身侧,笑道:“您到得真早。” “您知道的,我不喜欢迟到。”年轻人语气淡漠,但能听出来他对吴老板颇有几分客气:“这两位是?” “今晚组局的王女士,以及她的女儿刘荧。”吴老板向他介绍二人,一旁的刘母还想凑上前去打招呼,但被年轻人一个眼神盯了回去。他没有理会刘母的尴尬神情,对刘荧伸出手道:“白星河。” “刘荧。”刘荧也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握。 随后两人各自落座,没有其它多余的交流,刘母虽千方百计地想和白星河搭话,但后者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于是只好在吴老板那寻求突破。后者自然也不搭理他,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起来,直到刘父带着其他客人前来才缓和了些气氛。 饭局结束得很快,或者说是刘荧和白星河吃得很快。作为今晚的主角,二人都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不约而同地抓住一切放下酒杯的间隙埋头干饭,白星河甚至会用公筷帮她夹上一两筷子。 不得不说,即便经过大学四年的饭局,刘荧的酒量也依旧没有变好多少。尽管垫了不少东西在肚子里,但那些白酒似乎总能找到缝隙流入她身体的某个角落,最后侵入她的神经系统。 见刘荧端着酒杯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白酒杯在他手里摇来晃去地像是红酒杯,桌上已经有人动起了歪心思。反正白公子看起来也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倒不如便宜了他们。但碍于刘父刘母还在场,他们也只好假意地让刘荧随意便好,不要喝醉了。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的目光的都不愿意从刘荧身上挪开,仿佛一群盯着猎物的狼。刘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暗暗用力想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明些,但酒精的作用让她没办法再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没一会她再度举起的酒杯就又开始摇晃起来。 “哎呀,荧荧真是好酒量,这会了还能敬我们酒呢!”一个老板盯着刘荧摇晃的身形,终于按耐不住,故意大声道:“看来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今晚得是要舍命陪君子喽!”其他几人也跟着起哄,纷纷站起来要和刘荧再喝几杯。 刘荧心想今晚怕是躲不掉这一劫,但只要忍过今晚便是海阔天空,于是心一横便也站了起来,但在一瞬间便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向桌上倒去。顿时惊呼声四起,但刘荧并没有撞击的感觉,本应坚硬的饭桌触感却稍显柔软。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在刘荧耳边响起:“刘小姐看样子已经醉了,如果叔叔阿姨不介意的话,我让司机送她回家。” 此话一出,刚刚还跃跃欲试的众人顿时噤了声。看样子这白公子是看上刘荧了,他们虽然好色,但也明白白星河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犯不上为了一个玩物得罪对方。于是又纷纷纷纷拍起白星河的马屁来,夸他年少有为又温柔体贴,真是林江城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白星河没有理会他们的奉承,而是淡淡地看着刘父刘母二人,似乎在等他们的答复。 “当然!当然!”刘母哪能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心思,她把刘荧带来可不是为了便宜他们的。况且能让刘荧和白星河搭上线本来就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又怎么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于是连忙同意,又和刘父一起招呼其他人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见刘母点头,白星河把刘荧扶回椅子上,低声问道:“你呢,同意吗?” 刘荧无力地点点头,刚刚那一出让她更难受,现在一时半刻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甚至有想直接在这里大吐一场的冲动。白星河见状没再多说什么,问服务员拿来一条热毛巾后,扶着刘荧慢慢离开了包间。 第49章 帮你 白星河没有直接送刘荧回家,因为后者在车上有几度都快要吐出来。司机虽然没有看后视镜,但从后座的动静和刘荧上车时的状态也能猜出来一二,于是开到了最近的江畔停下,问二人需不需要下车坐会。白星河没说话,轻轻地带着刘荧下了车。 江边的晚风让刘荧稍微清醒了些,她礼貌地请白星河为她买一瓶水,后者则是递上了买好的解酒汤,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在旁边等着。 “谢谢。”刘荧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解酒汤,接过纸巾感谢道:“一会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谢谢你带我出来。” 白星河似乎对刘荧会这么说不意外,反问道:“你还有事?” “为什么这么问?”刘荧惊讶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聪明,她也的确是打算一会去买个新手机,顺带把卡也办了。毕竟这会自己感觉好多了,就趁早把最后的准备都完成。 “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也对这样的饭局很是抵触。既然你愿意让我送你回家,大概也并不认为我会对你图谋不轨,但你会有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要去做。”白星河的语气依旧平淡:“否则都送到这了,难道剩下的路你打算自己走回去么?我看你也并不像你的父母一般拜金,能省下来的钱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放心,我对告密这种事情没兴趣。或者说,因为比起你的父母我对你的好感要更多,所以我会选择帮你,毕竟你也相当于帮我逃离这个饭局了。” 说实话,刘荧并不喜欢这种被轻易看穿的感觉,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并不是外界所吹嘘出来的。刘荧盯着白星河看了很久,突然松了口气道:“那就有劳白公子了。” 如果白星河能对刘父刘母言听计从,甚至只是向他们告密的话,他们也就不会费那么大劲去攒今晚的饭局了。 白星河见她答应,掏出手机道:“继续开那台车太显眼,一会我让人送台摩托过来,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再缓缓酒劲吧。” 刘荧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看着扬长而去的豪车,她收回目光,尝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问道:“那个解酒汤还有吗?” 白星河摇摇头。“你忘了自己才吃过饭?喝太多反而适得其反,我并不希望你吐在江里,临江城就这一条江。” 刘荧点点头,继续轻轻地做着深呼吸。而白星河看起来也对她一会的目的地和要做的事真的不感兴趣,在一旁坐得板板正正,低眉看着缓缓流动的江水。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白星河接过司机手里的黑色口罩,拿起挂在车头的摩托帽递给了刘荧。“戴上。” “这是?”刘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是那些在路边按喇叭搭客的摩托佬的标配吗?总裁的口味这么特殊?“我还以为是那种头盔一样的。” “戴头盔容易闷,一会你该吐里面了。但是不戴也不安全,凑合用吧。”白星河已经戴上了口罩,跨上摩托拧动油门,又把车子往刘荧那边稍微倾了倾。“上来。” “你不戴吗?” “我正好把头发吹吹乱,这样一会不容易被人认出来。”白星河说得振振有词:“而且我知道自己没有左摇右晃掉下车的风险,戴不戴也没所谓。” 双标。刘荧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还是爽快地坐上了车。“手抓哪?” “不嫌弃就抱着,或者抓这里。”白星河翻出了自己的衣兜。“只要别把我也拽下车就行。” 刘荧翻了个白眼,直接抱住了前者的腰。说实话,她并不是讨厌男人,只是讨厌那些猥琐下流之辈罢了,山上的那位便是很好的正面例子。 反正刘父刘母本来就有意让她跟白星河搭上线,她对这个人也并不太反感,既然对方表明了可以这样做,那送上门的帅哥自然是不抱白不抱。就当是自己这最后一场饭局,借着酒劲放纵一回吧。 嗯,还有腹肌。 白星河开得不快,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颠簸。刘荧抱着白星河的腰,整个人也靠在他的背上,渐渐地似乎还有了一丝困意。车子缓缓减速,刘荧还以为是又一个路口,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白星河却开口了:“到了。” 刘荧迷迷糊糊地下车,发现白星河带她来到了一处居民区,顿时警觉起来:“这是哪?我应该说过我想要买手机,但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卖手机的地方吧?” 白星河没有马上回答刘荧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把车子停好,又从后备箱里放了什么东西进内测的口袋,这才转过头淡淡道:“地方没错。你说你要买一台新手机,那大概也要办一张新手机卡。” “如果你去营业厅办,只要你的父母想查,那就一定能查到你都做过些什么,甚至他们能通过你的新手机号定位你。既然你不想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无法被追查来源的新手机号。正好我有个朋友是做这个的,就带你来这了。” “看来你们有钱人的秘密还不少。”刘荧嘴上不饶,但心里却暗暗为白星河心思之缜密而震惊。但不管从直觉上和逻辑上,她都不觉得白星河会在此时此地坑害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示意他带路。 二人走到了一间隐秘的地下室,抬手敲了敲门。门没有马上打开,门铃却突然响起了一道机械音:“暗号错误。” 白星河又敲了一回,回应他的依旧是那道机械音。刘荧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白星河头上有微微的青筋跳动,他抬眼四处看了看,走到一个角落处,打开了自己刚刚放东西的那一侧衣服。 门立马就开了。 “哎呀,这不是想有点仪式感嘛。”门里的青年一边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一边嘿嘿笑道:“怎么动不动就想动用暴力,这么不解风......诶?”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刘荧,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0章 张三 “你认识我?”刘荧很意外,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过这个人,对方看起来也比她小上一些,难道是在校时的学弟? “你认识她?”白星河语气淡淡,但刘荧总觉得他的话里带着几分怀疑。 “我认识她?”青年一愣,随后马上肯定道:“那当然了,江城师范的校花谁不认识?我还想找她合影呢,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认识她?” 白星河摇摇头。“今晚刚认识。” “不是吧,你也搞一夜......诶别别别,你看你,又急。”青年的话被白星河掏兜的动作堵住,连忙立正道:“我的意思是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两尊大佛过夜......诶诶诶!别急别急,有事直说嘛!” 白星河懒得和他再废话,拉着刘荧的手进了门,边走边道:“帮她办张新电话卡,再给她弄个新手机,要求她会跟你说。” 青年正在按动手上的遥控器,闻言直接道:“这简单,办卡200,手机看她要什么型号的,要是最新款的得过两天,不过能送货上门。” 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刘荧循声望去,房门正在自己缓缓地关上。刘荧没想到这还是个机械门,而且比一般的门要厚上几倍,看材质应该也不是寻常钢材。此时地下室内在昏暗灯光下缓缓关闭的大门,倒还真有几分恐怖电影的感觉。 什么样的人会给自己家安这样的门?刘荧不太懂,可能给这些达官贵人们办事也不安全吧,万一哪天撞见不该知道的秘密,被灭口好像也挺正常的。她不好奇,也懒得去管这些,毕竟自己只是来买东西的。“我要按键机,信号好电池耐用就行。” “噢,按键机啊。”青年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失落,嘟着嘴道:“也有,一会我都拿给你试试,不过价格上就......” “给她免费。”白星河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刚刚的事就不和你算了。” 刘荧有些意外,照道理白星河并不需要为她这样做。她看了眼白星河,并没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又看向青年,后者不出所料是一副肉疼的表情。 “大哥,我不就是跟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嘛,认真你就输了。”青年硬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和白星河讨价还价:“我给她的已经是友情价了,能不能......” “一个?”白星河没有回他的话,反问道。 “两个......”青年的话又弱了几分。“但我这小本生意......” “小小?” “......” 青年没再反驳,耷拉着脑袋往里屋走去。见他这副模样,刘荧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会也能看出来两人关系匪浅,白星河刚才的那番话也未必是为了她,既然有人送礼,盛情难却,那就收下吧。 “你今晚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白星河突然问道。 “倒是还想买一台相机......”刘荧思考着自己还差些什么,又补充道:“那个我自己买就好,不用麻烦你朋友了。” 白星河像是没听到后面的那句一样,叫住了正打算关上里屋房门的青年:“还有一台相机,像素要最好的。” 青年的动作猛然一顿,欲哭无泪道:“大哥,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看见白星河的手又在掏兜了。妈的,真玩不起。 “让你把手机的成本赚回来。”白星河把内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扔给他。“开个正常人能接受的价格,她会付钱的。” 这话显然有些出乎青年的意料。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刘荧,见后者冲他点点头,这才一扫方才的哀怨,语速也变得飞快:“哎呀想不到刘校花不仅人美心还善,怪不得想追你的人从江城师范一直排到了法国呢!等我先把卡给你办好,然后我们就去挑最好的相机......啊不,先去挑最好的按键机!” “动作快点,一会她还要回家。”白星河一脚把他踹回里屋,随后关上房门。一瞬间二人耳边的叨叨声戛然而止,看来这隔音效果还挺好。 刘荧有些好奇。“他不是只卖个成本价吗?如果他没有在成本上对你有所隐瞒的话,按道理这一单是白干活才对。可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高兴?” “对他来说,我不剥削他就相当于让他赚到了。”白星河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开始闭目养神。“坐会吧,得要个十来分钟的。” ......头一回见当资本家这么理直气壮的。刘荧暗自腹诽,轻轻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她能看出来二人的关系,白星河看样子也不太像个黑心商人,也就不会生出什么厌恶的情绪来。 ...... “您二位慢走哈~” 卡办得很快,手机和相机刘荧也是试过两三个便确定了下来。相机自然是不太便宜,但已经比她在外头买要便宜上一两千,况且青年还说三年内有任何质量问题都可以找他。刘荧自知已经得了许多便宜,微笑着对他道了谢,又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无所谓,叫我雷锋就好了。”青年脱口而出,似乎已经回答过不少次这样的问题。 刘荧知道做他这行的多少都会有些警惕,但也许是酒精作用,又或许是计划顺利让她心情大好,总之她现在就是很想逗逗对方。“但你答应过我三年内有任何质量问题都可以找你,是通过‘雷锋’这个名字吗?还是说,我下次要找你的时候还得麻烦他?” 青年顺着刘荧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和白星河对视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斟酌着开口道:“好吧,我叫张......” 白星河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三!”青年立马打住,咬牙道:“我叫张三,一二三四的三。” “你好张三。”刘荧笑着伸出手。 “你好张三。”白星河语气淡淡,但刘荧分明从余光里看见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第51章 道与志向 “......谢谢你们啊,张三很好。”张三笑容僵硬地和刘荧握了握手。“把手机给我吧,我给你存个电话号码。回头有事先给我打个电话,免得你跑空。” 刘荧忍着笑掏出了手机,张三存的很快,马上又把手机递了回去。刘荧又掏出另一个手机递过去,是她上大学时买的那个。“当时说是外国的什么最新款,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还值不值钱,要是能派上用场最好,用不上就帮我处理了吧。” “嚯,这玩意还真有点用。”张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接过手机查看起来。“这可是当年第一批进口过来的,我当时可想买一台来捣鼓了。只可惜那时候身上连一百块都没有,想上网都是去的黑网吧。后来虽然说赚了点小钱,但也出了更新款的,慢慢的就把这事忘了。” “总而言之,谢谢你。”张三拿着手机晃了晃。“里面的数据需要帮你备份一下吗?” 刘荧摇摇头。她本来也没存什么东西,重要的资料也早就提前备份好了。“你随意就好。” 张三又低头翻看起来,嘴里不知还在念叨些什么。白星河没说话,也没有要拉着刘荧离开的意思,后者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看着张三。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看着二人道:“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张三。”刘荧第一次觉得憋笑这么难。 “没有了张三。”白星河有样学样,又道:“不过你要是就这样站在大门口捣鼓你的新玩具,估计一会就有别的事了。” 张三这才如梦初醒,匆匆和两人又道了一次别,闪进屋里按动了遥控器。齿轮声再度响起,越来越小的门缝中传来刘荧憋着笑的声音:“再见张三。” 白星河跟着穷追猛打。“再见张三。” “......” 张三一阵无语,直到大门完全关闭才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奸夫淫妇。” ...... “你这是打算离家出走?” 离江城师范还有大约两个路口的距离,正在等红绿灯的白星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虽说今晚相处的还算不错,对方也帮了她的忙,但刘荧并不打算就这么随便地向一个外人坦白自己筹备已久的计划。 胜利在望,刘荧不希望有任何的变数。于是她定下心神,尽量让不被对方看出破绽。“并不是。怎么,白公子这会又好奇起来了?” “倒也算是食言,只是觉得你我二人有些相像,便多嘴问一句了。” “你也和你的父母不对付?” “母亲对我很好,但我接受不了那个人所做的所有事。”白星河看起来连称呼对方一声父亲都不愿意,自顾自道:“所以我打拼到今天的意义不止是为了把母亲照顾得更好,还是为了证明他错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志向在何方,但总归是不愿囿于这权斗场中。”刘荧能明显感到白星河的语气轻柔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无关的淡漠。“这也是我想帮你的原因之一,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刘荧喃喃,突然道:“白公子,你的【道】是什么?” “道?”白星河愣了一下。“你说话和山上那些人还挺像的。” 幸好这是摩托车,白星河看不见刘荧的表情变化。见她没接话,白星河继续道:“我不习惯用【道】来表述什么东西,但如果你问我的志向,我想除尽这天下的恶鬼。” “你说话和山上那些人也挺像的。” 不知道是不是刘荧的错觉,她似乎听到白星河轻笑了一声。摩托车缓缓停下,他们已经回到了学校门口。 “有时候,披着人皮的恶鬼要更加可怕。”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白星河这会的话比在饭局上和张三那加起来都多。“今晚在饭桌上就有几只,或许在你的眼里他们只是一群老色鬼,但以我所了解到他们的作为,已经算得上是恶鬼的范畴了。只可惜我的权利和地位还不够,不能把他们一次性都清除干净。” 话至此,白星河的眸子黯了黯,自言自语道:“连他们我都处理不了,又怎么对付临江城最恶的那只鬼?” 刘荧本以为所有老板的奋斗目标都不外乎和赚钱扯上关系,但眼前这个年轻有为的白公子居然是为了扳倒那些为富不仁者而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甚至还要扳倒他们中最恶的那个。 她不觉得白星河会在这种事情上编造什么来骗她,也能看出他的失落,正想安慰几句,白星河已经一扫刚才的黯然,语气也恢复成了之前的淡漠:“抱歉,我失态了。” “白公子愿意掏心掏肺地和我说这些,我很荣幸。” “我也很高兴刘小姐愿意听完,这些的确都是白某的肺腑之言。”白星河摘下口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回头我让张......张三给你发个手机号,那能联系上我。或者你有事直接找他就行,不论是售后还是其他事情。” “不管怎么说,祝你成功。” 刘荧点点头,谢过了白星河的好意。后者没再多说什么,目送她走进了学校里。 走到宿舍楼下时,刘荧突然想起来手机里插的是新办的卡,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旧卡换上。一瞬间未接电话的提示布满了整个屏幕,全是刘父刘母打来的。刘荧回拨回去,电话马上就被接通了。 “荧荧啊,你跟白公子在哪玩呢?” 居然不是上来就质问她,看来他们是真想自己傍上白星河。刘荧淡淡道:“刚刚白公子载我兜风聊天呢,手机静音了就。这会白公子已经把我送回学校了。” “噢,”电话那头明显失落了几分,又道:“那你们都聊了些啥啊?” ...... 学校门口的白星河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车上慢慢地抽完了一根烟。末了他把烟头掐灭在手里握了许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是因为太久没遇见其他能说这些话的人了吧......只有我们几个,真的有希望吗?” 第52章 出走 刘荧走了。 她把最后的衣服包包全都卖给了陈雁,取了一部分现金出来,又去邮局寄了一封给刘父刘母的信,随后直接搭上了去往南江村的小巴车。 几天后,刘父刘母收到那封信时不免有些疑惑,又不是没有手机,离家又这么近,有什么是需要寄信说的?他们原本还在想着怎么再给她和白星河创造些机会,看完信后二人都直接变了脸色。 刘父有些不敢置信,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儿其实一直不满他们的做法,更是在大学毕业之时选择离家出走;刘母则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跻身上流社会的准备,可现在煮熟的鸭子翅膀硬了突然飞走,让她怎么能接受? 竹篮打水一场空固然不好受,但比起荣华富贵,刘父还是更在意女儿。眼见刘母越说越难听,忍不住劝道:“好了好了,你也先别太激动,再怎么说荧荧也是我们的女儿......” “女儿?她还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刘母尖声叫道:“那她就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和多少精力!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去拿下那个白公子!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白眼狼?” “你现在马上给她的老师同学打电话,我倒要看看她能飞去哪,就是绑我也得给她绑到白公子家门前!再不济就随便找个有钱的,直接送过去得了!”刘母咬牙切齿,冲进刘荧的房间把能看见的所有书本都撕了个稀巴烂,一时间纸屑漫天,倒也有几分六月飞雪的味道了。 刘父没有依刘母所言立马开始打电话,而是看着房间里状若疯魔的刘母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荧荧啊,难道真的是爸爸妈妈错了吗?” ...... 村民们都很欢迎新老师的到来,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认为多识两个字就能摆脱种田打工的命运,但让孩子在学校读书总比他们在外头撒野要好得多。村长还说这个新老师要求的工资并不多,更何况是大家一起平摊,这点小钱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也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他们对刘荧的初印象和村长一样,都觉得对方值得更好的前途,既然选择了南江村,就是真心想要来教书的。也都对这个长相出众的女孩喜爱有加,甚至有想为自己的儿子找机会说媒的,自然是希望刘荧能一直留在南江村。所以工资的事很顺利的便全票通过,合同也在教书先生确认过后顺利的签订了。 村长看着签好的合同是喜忧参半。虽然他为村里招来了老师,工资的事情也已经有了着落,但合同上也写的清清楚楚,他们是要包刘荧吃住的。 吃饭的问题自然好说,学校是建了食堂的,刘荧的饭和孩子们的一同解决就是。但他们本来就没有配套的教师宿舍,更何况现在只有刘荧一个老师。教书先生原来是和刘大爷同住,俩老头挤挤倒也没啥,可刘荧是个黄花大闺女,这显然不合适。 张姨本想刘荧来与她同住,但想到家里有周伟这么个大小伙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提出可以让刘荧先住在李大娘,也就是周大海的母亲那里。反正大海进城打工了,又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先住一段时间完全不是问题。况且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个年轻人一起生活也是好事,多少能照顾上一些。 李大娘自然同意,也和刘荧说过欢迎她和自己同住。刘荧很有礼貌地拒绝了,她并不想麻烦其他人,转头问村长村里还有没有空闲的房子。后者表示有是有,但条件都不好。一间是小广场上原本打更用的小铁皮房,另一间则在村尾,大是比铁皮房稍微大点,但离学校太远,水电也不太方便。 刘荧想要清净。铁皮房在村子中央,少不了有人串门,隔音看起来也不太好。于是拜托村长帮她接一下小房子的电,水的问题她自己解决。 李大娘等人不是没有劝过她,她们都不想好心来村里教书的老师在她们这吃苦。但刘荧态度坚决,几人眼见劝不动,也就只好作罢,让她有什么需要的物件尽管开口说。村长面色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告诉刘荧食堂会在开学时准时开放,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还没开学,工资和包餐都没有。 刘荧点点头,待村长安排的人把小房子收拾干净,简单地放好行李后买了一张回城里的车票。回来时她一手提着一袋子生活用品,另一手提着肉和蔬菜,径直去了李大娘家。 学校没开学,刘荧就在老学堂里给孩子们上课。饭点她会去老太太家里给后者做饭打下手,顺便学习一下如何做菜。晚上放学过后,刘荧会在李大娘家洗澡,出来收拾好屋子后,再一个人提着一壶开水回村尾的小房子。 周末时刘荧会搭班车去城里买接下来一周两人份的菜,米实在是太重,刘荧就拜托周伟每次买米的时候帮她多买一袋。张姨爽快地替周伟答应下来,但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又让周伟搬个水缸到小房子那,隔三差五挑水过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刘荧也和村里人逐渐熟络了起来。有时在路上遇见了,还会热情地邀请她到家里吃饭,但刘荧永远只是笑笑,随后礼貌地婉拒对方。 ...... 小半个月过去了,刘父刘母还是没有半点刘荧的消息。 刘母第一时间找到了刘荧支教时的带队老师,上来便劈头盖脸地骂了对方一顿,指责她蛊惑刘荧,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结果。带队老师一头雾水,但在了解完情况后立马明白过来,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刘荧当时要她们保密了。 若是担心刘荧的安全,她自可以去南江村看看她。至于眼前这个大呼小叫的家长,她并不打算让她阻挠刘荧教书育人的伟大事业,于是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不知道,直接将二人请离了办公室。刘母不死心,把老师们都问了个遍,得到的也全是“不知道”的答案。 既然老师不肯说,同学室友们总有知道的吧?刘母二话不说又根据毕业册上的通讯录找到了与刘荧交好的几人。赵晓蕾和王静宜哪见过刘母这般泼辣的做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两人闭着眼睛一个劲地猛摇头;陈雁自然是不知道,她还以为刘荧早就傍上了什么老板,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去当老师? “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 王雅琴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刘母,淡淡道:“我大一结束就转了专业,上课实习都不在一起。我连她有没有顺利毕业都不知道,哪知道她毕业之后的去向?怎么,她没跟你说过?” 刘母被她问得一下子愣住,细想之下好像是有过怎么一回事。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幽怨地盯了王雅琴最后一眼,这才边吵着要去警局报案失踪一边拽着刘父离开。王雅琴锁上房门,查看手机上的几条新信息,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很好,这是我的新手机号。如果你有了固定的居所,请告诉我,我会找时间登门拜访。” “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 第53章 开学典礼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过两天学校会正式开学,在这期间我们就先不上课了,大家都在家好好准备一下吧。”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孩子们陆陆续续走出学堂,调皮的几个已经拿出偷藏的玩具开始在路上玩耍。刘荧也收拾好准备去李大娘家,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离开,而是径直来到了讲台前。“刘老师,我们以后就能在学校里面上课了吗?” 是当时问她会不会留下教书的那个女孩。这段日子里,刘荧已经熟知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她笑着点头道:“是呢。小娟,咱们马上就可以在新教室里上课啦。不知道学校后面会不会发,老师这两天先去城里给你们买新的铅笔和练习册。” “哇!真的吗?刘老师你真好!” 见小娟两眼放光,刘荧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由衷道:“只要你们好好学习,老师买再多的铅笔和练习册都行。好了,赶紧回家吃饭吧,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嗯嗯,刘老师再见!”小娟蹦蹦跳跳地离开学堂,刘荧则是站在原地浅笑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往李大娘家快步走去。 ...... 开学典礼如期而至。说是开学典礼,其实就是一个剪彩仪式。邹德运在一阵簇拥下下了车,身后跟着一大批他自己找来的记者。刘荧本来还以为邹德运是什么走出大山后知恩图报,回来建设家乡的优秀典范,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看着邹德运在记者面前说着一套又一套的场面话,却迟迟没有动手剪彩,刘荧不禁微微皱眉:孩子们还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呢,就不能先让他们进教室里上课,再继续采访吗?但想来对方到底是为村里做了好事,借机图些好名声也无可厚非,等一会就等一会吧,就当好事多磨了。 刘荧没理会邹德运,邹德运却是盯上了她。早在下车的时候他便一眼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刘荧,登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忙问村长村里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姿色的美人。村长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告诉他这是自己千辛万苦才招来的老师,言语间尽是邀功之意。 果不其然,邹德运对这意外之喜很是高兴。他满意地拍拍村长的肩,在记者面前猛夸了后者一顿,说学校的大小事务都是村长主动忙前忙后,为他分忧不少,简直就是校长的不二之选。 真会放屁。村长在心里暗暗骂了邹德运几句,说什么主动分忧,还不是他逼的?嘴上说什么校长的不二之选,结果油水没多少,还得帮他擦屁股。要不是自己好运碰到刘荧,怕是明年都招不来老师,你邹德运还能站在这接受采访?呸! 骂归骂,邹德运好歹还是在记者面前为他说了几句好话。而且要是后面能帮他搞定刘荧,好处指定是少不了。村长看着远处照看孩子们的刘荧,渐渐动起了歪心思。 女人嘛,跟谁不是跟?只要不影响她教书就行了。就算真因为这损失了一个老师,大不了把待遇提高一点,还能招不来第二个不成? 唔,最好多招几个女老师,阿兴也到该娶老婆的时候了...... 食堂中午的饭菜十分丰盛,孩子们又是第一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高兴得上蹿下跳。一时间场面乱得像花果山,邹德运一个劲给村长使眼色让他处理,但后者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掌勺王大娘大喝一声,这才镇住了这群小崽子们。 邹德运顿时松下一口气来,赶紧让记者拍完几个镜头便拉着他们离开;刘荧确认所有学生都打好饭后,也出了学校往李大娘家走去。 李大娘正在厨房里切菜,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谁呀?” “李大娘,是我,刘荧。” “刘老师?今天不是开学么?照道理食堂应该管饭了呀。不过没关系,我再多洗几颗菜就是了,你稍微等一会哈。” “孩子们都吃着呢。”刘荧进门走到灶台旁,熟练地拿起竹筒道:“正好我还不饿,先过来帮您把火生好。” 李大娘切菜的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嗨呀,你说你,特地跑过来干什么?老婆子我这身子骨可还硬朗着呢,煮个饭而已,费不了多少力气的。” “瞧您说的,那我们年轻人身子不是更好,更应该干多点活嘛。再说了,我跟着您学了这么久,也总得让您尝尝我的手艺检验检验吧?”刘荧已经能熟练地把火生起来,站起身拿过了李大娘手里的菜刀,利落地切起菜来。“您歇着吧,一会就好。” 李大娘知道刘荧满肚子的大道理,自己是说也说不过拗也拗不过,便慢悠悠地晃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勤劳能干又温柔善良的姑娘,完全把对方当作了女儿看待。 也不知道大海怎么样了。李大娘望着院墙外的天空,那是林江城的方向。 等他下次回来,也是时候找人给他说说媒了。刘荧这样的姑娘她自然不去想,自家儿子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能找个门当户对好好过日子的她就满足了。 这两年大海在城里在城里赚了些小钱,回家的次数却少了。要实在是工作忙倒还好,毕竟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呢?可要是被城里的那些女人迷住了...... “李大娘,李大娘?” 刘荧的轻唤让李大娘回过神来,见后者眼角隐隐有泪,便关切地多问了句:“大娘,出什么事了?” “害,没啥。”李大娘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就是想我家大海了,好久没和他一起吃过饭了哩。” 周大海的事刘荧多少听说过一些,她也明白这些进城务工者的不易,但半天时间坐一趟班车来回已是绰绰有余,她想不明白周大海为什么不能抽空多回来看看。“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吗?” 城里的工作再忙也不可能没有假期,否则周大海也不能每个月准时地把钱汇给李大娘,还有那些换季的衣物和瓜果蔬菜。如果是她是周大海,她会选择每个月直接搭班车回来,亲手把那些东西放到李大娘手中,再为她做一顿饭,吃完两人再在院子里坐会聊聊天。 “这不是最近工作忙嘛。”想归想,李大娘也不愿刘荧因为此事对周大海产生什么看法,脱口而出道:“也许年前就能回来了,他之前信里说了,要回来给我盖新房子哩。” 第54章 败露 事实证明,邹德运只是来挣名声的。刘荧返回学校时正好看见他和那些记者们在路上勾肩搭背,似乎是要回城里吃饭。 邹德运见到刘荧登时两眼一亮,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通,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刘荧被他摸的心生反感,但还是压着火道:“邹老板,我刚刚有事出去了一趟,这会还没吃饭呢。下午还有课要上,我想我现在应该没多少时间闲聊。” 邹德运一愣,显然没想到刘荧会不给他面子。但女人嘛,太容易得到反而没有意思。他没有硬留,而是掏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让对方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自己。 这话术比刘荧在饭局上见过的那些要低级太多了,但她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接过名片道了声谢便离开。晚上回家后她把那张名片扔进抽屉,毕竟不知道对方日后会不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还是留着吧。 接下来的日子其实也不甚太平。村里有不少老光棍,虽然明面上不好意思表现出对刘荧有什么想法,但在得知后者平时都是在李大娘家洗澡后,他们每天都会溜过来偷窥。李大娘赶得了一个赶不走一群,每次都拄着笤帚在窗外大喘气。 村长明里暗里在刘荧面前说了不少邹德运的好话,但后者全都不为所动,渐渐地也就不去费那个功夫;他的儿子周兴倒是某次出门闲逛时看上了刘荧,三天两头地往刘荧家跑,又每次都吃份闭门羹回来。 ...... 秋收的日子到了,按以往学堂的规矩,是要停课让孩子们回家帮忙的。刘荧虽不认同这种影响学业的做法,也不认为这些半大孩子们能帮上什么忙,但入乡随俗,也就听从了村里的安排。 李大娘家也种了一小片,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在打理。尽管刘荧和周伟有心想帮她分担一些,但老太太每天天没亮便下地干活,他们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机会帮忙。张姨劝她不动,只好叮嘱周伟秋收时先帮她都收了再说。 李大娘自然不愿意麻烦他们,依然坚持自己干完,结果没过多久就因为操劳过度倒在了地里。周伟赶紧把她背回家,有人去请大夫,闻讯赶来的张姨已经扑倒在了李大娘的床上。刘荧问周伟有没有人通知周大海回来,却被告知后者并没有手机,也没留过联系方式给他们,并且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南江村了。 刘荧闻言立马沉下了脸。她问李大娘要来了那些汇款单和书信,照着上面的地址回林江城找周大海。一连找了好几个工地都没有周大海的消息,刘荧想到了张三,对方的消息应该会比较灵通,就是不知道涉不涉及到农民工这类人。 她拿起手机正想给张三打电话,村里却抢先一步打响了刘荧的手机:“刘老师,回来吧。李大娘她......” 众人在沉默中安葬了李大娘,周伟扶着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张姨回了家。刘荧看着刚发来的短信,张三告诉她,只有被系统记录过或是有人像对比的目标他才能试着找一下,像周大海这样的农民工根本无从下手。他可以继续帮忙搜集资料,但不保证多久能有结果。 刘荧用力攥着手机,半晌才微微松开手,回了一条短信道:“辛苦了,回头需要多少钱你和我说一声。” “嗨,没事,顺手的事罢了。” ......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刚办完李大娘的丧事,那头学校又出事了。天花板毫无预兆地塌下来一大块,砸中了好几个座位。万幸因为停课没有人受伤,但谁知道下回还会不会出这种事?加上村里刚办了丧事,任何负面的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一时间人心惶惶,纷纷来到村长家表示要讨个说法。 新建的学校出了这档子事自然蹊跷,村长答应众人要彻查此事,却又以先办完李大娘的身后事为由拖了过去。 他本来就知道邹德运搞豆腐渣工程,哪还用查?谁知道这工程也太渣了,年底都撑不到就出了问题。现在他才知道邹德运为什么那么爽快地给他那笔钱,摆明了是要自己背黑锅。 妈的,本来他就嫌不够想通过刘荧再捞一笔。现在不仅捞不着,还要他把之前的吐出来?就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能补几次天花板? 众人见村长这样,多少也能猜到他跟邹德运又私下又有勾结,看来这次出现质量问题不仅不是意外,还有可能存在更大的安全隐患。但这两人一个是一村之长,一个是大老板,得罪了谁他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教室有问题大不了去旧学堂上学,反正以前也是在那上的。于是众人都敢怒不敢言,脸上陪着笑让村长尽快查清。刘荧疑惑他们态度的突然转变,但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去向张姨打听消息。 “别问了,没结果的。”张姨还没从李大娘离世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双眼无神道:“村长和邹德运是一伙的,这些年没少干亏心事。” 刘荧还想问些什么,周伟已经起身拉着她的衣角往门外走去。二人来到院子里,周伟压低了声音道:“抱歉啊刘老师,不是我妈不想帮你,大海娘走了这件事对她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样吧,学校里不是还有别的教室吗?我和你去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实在不行咱就先上学堂上着先。” “其他人估计也不太敢和村长他们对着干,你这阵子有什么事就先跟我说吧,能帮的我尽量帮你——不过还是别太招摇哈,你斗不过他们的。等过些日子我妈好些了你再问她,你看这样行吗?” 周伟一脸诚恳,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刘荧思索一会后点点头,和他约好半小时后在教学楼下见面。 刘荧拿上相机,周伟也带来了一些简单的工具。他虽然学的是电器维修,但这些年村里建房子的时候都会去帮忙,久而久之也就学了不少这方面的本事。他带着刘荧仔细地检查了另外两间教室以及教师办公室,每当发现安全隐患,后者都会要求他敲开,然后沉着脸用相机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录下来。 大概是因为靠近支撑柱的原因,二人检查了一圈下来,只有离办公室最远的那间教室质量稍好。周伟表示这间教室应该还可以正常使用,但还是需要大伙一起来看过才行。刘荧道了声谢,带着相机径直回了家。 ...... 李大娘下葬后的第七天,周大海还是没有回来。村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学校,一通装模作样的检查后,拍着胸脯表示那间教室完全可以使用,另外两间的修缮事宜他会尽快和邹德运商量。 村民们自然知道他说的商量不过是拖的再久些,但他们也都确认过这间教室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纷纷回家叮嘱自家小孩以后上课都当心着点。刘荧盯着村长看了好一会,也转身离开了。 果然,村长这一拖便是好几个月。过年前他给刘荧发了前几个月的工资,后者表示可以先不要,但希望他能抓紧一下修缮教室的事情。 工资是大伙交的学费,村长哪里敢动用?邹德运那边他根本没问,反正问了也是白问,就这样拖着吧。于是告诉刘荧一码归一码,邹德运那边在结农民工的工资,一时半会抽不出钱来,得等年后再找他商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刘荧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确认过工资的数目没有问题后,买了张车票回了趟林江城。 刘荧不知道父母除了奢侈品和烟酒都喜欢些什么,就学着旁人的样子买了些年货,和贺岁信一起悄悄地放在家门口。她又买了些贡品,回村后放在李大娘的坟前,末了她把李大娘家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这才带着其它的年货去拜访张姨。 周大海还是没有回来。 年后村长依然对学校的事含糊其辞,刘荧见一直没有结果,便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给了邹德运。后者听说此事后先是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村长,又找了别的借口拖着刘荧。 又是半年过去,在邹德运的又一次推脱过后,忍无可忍的刘荧终于不想再听他狡辩,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已经搜集了足够多的证据,也知道该向什么地方举报。 “念在你好歹是为村里的孩子们修建了这所学校的份上,我给你时间。”刘荧语气冰冷,一字一句道:“但如果明年年前你还不能解决这件事,我会把我手里的一切证据都交给有关部门。” 第55章 饭局 “哎呀,邹老板,怎么愁眉苦脸的,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闻言邹德运的身子猛的一震,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饭桌上的人此时都正盯着他看。他突然想起来这个饭局还是自己攒的,为的就是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刘荧。结果现在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郁闷,把他们全晾着了。 “邹老板,有什么事就说呗,我们肯定能帮则帮,帮不了也能给你想想办法不是。”见他仍不说话,又有人开口道。 这话无疑给了邹德运台阶下,他立马接上对面的话,无奈道:“有人威胁到了我的生意,现在时限快到了还没能解决。我想让她闭嘴,但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怕夜长梦多......” “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等邹德运说完,那人一脸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他:“这还不简单?花点钱让戏命者帮你把那个短命鬼杀了就好了。” “戏命者?”邹德运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从对方说的话里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他们......是杀手?” 闻言,在场的人不由得都嗤笑了一声,和邹德运搭话的那个更是不屑:“狗屁杀手,就是一群拿钱办事的走狗。不过他们当狗当得还不错就是了,你只需要付钱,剩下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什么都不用担心?”邹德运明显有些怀疑。这可是杀人,怎么可能没有后患?其他人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接说出了最近几个意外身亡的老板名字。后者听罢不由得一颤,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是说......这些人都是那个【戏命者】杀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哪来那么多的意外,死的还刚好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众人笑着举杯,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别说那群废物警察查不到你这,就算查到了也查不出什么来,到头来还得给你赔礼道歉呢!” “说不定,我们这里的某些人就是杀他们的雇主呢!哈哈哈哈!” 说罢,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笑声混着碰杯声,发出巨大的噪音。给邹德运出主意的人也举起酒杯,但却并没有要和他碰杯的意思,而是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诺,照着这个电话打过去就是了。” 邹德运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或许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反正那个贱人住在南江村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家人联系她,死了应该也没人会注意到吧?至于那些乡巴佬们,谅他们也不敢到处乱讲。 于是他没有再犹豫,谢过对方后掏出手机,边存下上面的号码边念叨道:“我存一下......对了,那他们一般怎么收费?” 见他真有兴趣,对方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道:“我想想......好像前段时间有人找他们杀了个跟他抢项目的小老板,花了大概一百万吧?” “一百万?!”邹德运正在打字的手猛地一顿,吓得差点直接站起来,有些不可置信道:“他们的子弹是金的还是刀是金的?”他看向在场的其他人,却没想到他们对此全都表现得很平静,似乎都认为这个价格非常合理,或者根本没把这一百万当钱。 邹德运顿时觉得脸上发热,他知道自己又当众闹了个笑话。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本来就没把他当自己人看,不管他赚到如何多的钱,他们都还是觉得他是南江村来的乡巴佬,只是平日里碍于某些场合不便表现出来罢了。 但今晚不同,自己本就是这场私人饭局中地位最低的一个,现在又当众出了洋相,那些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邹德运能看到已经有人露出鄙夷的神情,又借着碰杯和邻座的人嗤笑着窃窃私语起来。 不用听邹德运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偏偏自己现在反驳不得,更不知道要如何补救。说多错多,他索性一言不发,硬着头皮等待这个插曲结束。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皆是一愣,还真有人的脸皮能厚到这种地步?纷纷来了兴致,于是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推杯换盏,音量也不再控制,就暗讽你邹德运是个暴发户,看你的脸皮够扛多久? 就这样,一群人围着邹德运看猴戏,而后者的脸色也确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憋得涨红。最后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出面为他解了围:“哎呀,各位老板就别再拿邹老板打趣了。邹老板这一看就没雇过杀手嘛,不清楚行情很正常。” 说罢,那人又给邹德运解释道:“那些上百万的,一般都是竞争对手或者高官要员,牵扯到的可都是上千万甚至上亿的项目。个中利害,不是区区一百万能比的。” 对啊! 邹德运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和自己要花钱杀刘荧那个贱人一个道理吗?要杀的人地位越高,价格自然越贵。但不管【戏命者】们要价多高,雇主们总是舍得出这份钱的。想通了这一点后,邹德运冲着为刚刚他说话的人感激道:“多谢你啊林公子,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反应不过来。” “不打紧,大家都是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朋友嘛。”林驹摆摆手,却突然饶有兴致地看着邹德运,意有所指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邹老板这是想要杀谁?” 此话一出,在场其他人无不变了脸色,如临大敌地看向邹德运。他们刚刚可都没少冷嘲热讽这个乡巴佬,万一他发起狠来,真的出钱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像邹德运这样的暴发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把他们全杀了固然不现实,但杀上一两个的钱是绰绰有余,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呢? 这下众人都不得不收起表情,谨慎地看着眼前还在一个劲给林驹道谢的邹德运,有几个甚至已经在思考这段时间要不要多请几个保镖。后者则是挠挠头,直接把自己想杀刘荧的事说了,不过并没有挑明刘荧的身份,只说是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 刘荧的姿色他自然是见识过,就怕这些色胚见色起意,反过头来阻挠自己的杀人计划,到时候不知道还要多花多少钱来处理这些连带的麻烦事。 林驹听罢,歪着头想了会道:“杀普通人的价我们还真不知道,也没听说过谁雇戏命者杀普通人的。不过这些杀手应该都有最低收费吧?怎么说也得要个小几十万的。” 经过刚刚那一出,这次邹德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应。剩下的人听他说只是要杀个普通人,基本也都暂时放下心来。只有几个平日里就和邹德运不对付的疑心重重,总觉得对方是在麻痹他们,指不定今晚就找人去暗杀他们,于是再也没有半分吃饭的心思,纷纷找了个借口离开。 邹德运没有在意饭局上气氛的变化,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尽快把这件事办完,于是也匆匆向其他人告别离开了房间。房间里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林驹举杯,招呼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邹德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了烟。 几十万的代价虽然不小,但他光在南江村小学偷工减料的那头就差不多能把这数平了,算起来不过是付了该付的钱,得了该得的名声罢了。再说了,只要他城里的项目不断,就永远有数不清的农民工等着被他剥削。和这些潜藏的利益比起来,就算一百万也花得值当。 但如果自己的名声被这个贱人搞臭了...... 想到这里,邹德运咬着牙恶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伸手便朝桌上的座机抓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方才肉疼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 刘荧......必须死! 第56章 接单 “所以,这就是他要杀这女人的理由?”张子真看完资料只觉得无语:“有这个钱他都能把有安全隐患的地方修个遍了。昌叔,你确定他脑子没毛病吗?” 戏命者的工作效率很快,在邹德运冒出【除掉刘荧】这个想法的一小时内,周槐等人便已经聚集在会议室内,商讨着这次行动的安排。 昌叔,或者说是吴老板,听了张子真的话后轻轻摇了摇头,一旁的周槐开口道:“邹德运是南江村人,却靠着剥削农民工发迹,成了南江村人人都羡慕的成功人士。如果刘荧揭穿成功,不仅他的人上人形象会毁之一旦,不再将他奉为偶像的村民们也会陆续地挖出他的黑料。” “这些年进城打工的人千千万万,在邹德运手底下干活的民工里有南江村人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克扣他们工资的黑心老板是邹德运罢了。”周槐看着照片里肥头大耳的邹德运,似乎已经看穿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被顺藤摸瓜查到这件事,邹德运会失去一切他原本拥有的社会地位和认同。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刘荧必须死。” “真厉害。”张子真拍着手,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不愧是心理学博士,这也是你们上课教的吗?” “你平常摆摊当神棍的时候都在睡觉吗?”周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有你这说话的语气到底是跟谁学的?听起来真的很欠揍。” “有人教我的。”张子真耸耸肩,丝毫不在意周槐已经把拳头捏得噼啪响。最后还是昌叔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正事要紧。从资料上你们也能看得出来,刘荧并不符合我们动手的目标。少爷的意思也是不能杀,但......” “但邹德运绝对不会放过刘荧。”周槐接过昌叔的话道:“就算我们不接下这单生意,他也会想尽办法找别的杀手。而如果我们不想刘荧被杀,就只能接下这一单,然后帮她假死骗过邹德运。” 他当然不想杀了,这对奸夫淫妇。张子真在心里吐槽,又对着刘荧的资料犯了难。“但她看起来是个很正派的人啊?‘因为有人要杀你所以委屈你假死一下,从今往后离开这里隐姓埋名生活’这样的事情她能接受吗?她应该会跟邹德运死磕到底吧?” 他和刘荧接触得不多,但多少也能看得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自己见过刘荧这件事,白星河不提他就先不提了。 周槐点点头,难得同意了张子真的说法。“这样的方法无异于向邹德运这样的恶势力低头。以我们对刘荧目前的判断,她是绝不可能接受这种方式的。要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南江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你要给她催眠么?” 张子真皱起眉头,昌叔的表情也并不好看,看起来都不太赞同。“这样她下半辈子不就和行尸走肉一样了吗?这听起来似乎比杀人还要残忍,少爷不会同意的。” “当然不是。”周槐尽量以简单易懂的方式向二人解释:“社会学和心理学领域有个术语叫【社会性死亡】,指的是一个人虽然生理上还活着,但在社会关系或社会互动方面已经被边缘化或排斥到几乎不存在的状态。邹德运想要杀死刘荧,其实也是担心刘荧会导致自己的【社会性死亡】。” “我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让刘荧被南江村人所排挤,产生【社会性死亡】。当她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再在南江村正常地生活下去,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帮她假死带走她了。” 二人一声不吭,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周槐明白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便翻看起了书架上的其它资料。 望月阁的【鬼姐】......周槐看着资料上的记录有些意外,【鬼姐】这个名号似乎并不能作为本名存在。换句话说,以张子真的本事也没有收录完全对方的情报。作为此类事件的亲历者,周槐很清楚这位计算机天才的情报搜集能力,如果不是对方的背景过于强大,就是他出于某些原因隐藏了这部分的信息。 他倒是听说过鬼姐的各种事迹,但因为对夜总会这种地方实在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见过对方的真容。看来有空得去见识见识这位林江城夜总会圈子里的风云人物了,周槐心想。 张子真仍在冥思苦想,看来思考计划于他而言要比搜集情报难太多了。昌叔的神色看起来比方才缓和了些,终于开口道:“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我去给少爷打个电话。” 见昌叔做了决定,张子真索性也不再装了,瞬间趴在桌子上摆烂。“我也觉得这办法好,我听大家的。”周槐无语,但还是凑过来道:“不用你想,天才。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诶,那个鬼姐是什么人,怎么资料上没有她的真名?” “鬼姐?”张子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说望月阁的那个啊,当时只是想查查她的底干不干净,别的信息就懒得查了。怎么,你感兴趣?” “算不上特别感兴趣,就是......” “两千。”张子真狮子大开口,惊得周槐忍不住叫出声来:“你疯了?!”话刚出口他便后悔,连忙看了一眼角落里打电话的昌叔。幸亏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周槐暗暗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道:“你疯了?查个人就要两千块,你把我当菜市场的猪宰吗?” “怎么会呢,”张子真一脸无辜:“鬼姐好歹也是林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信息随便就被泄露了,人家不要面子的吗?这可是我请保镖的保命钱,两千块真不贵。” 周槐懒得跟张子真扯皮,只说自己感兴趣再找他。昌叔已经打完了第一通电话,正在打第二通。 这通电话格外漫长,饶是周槐也不禁有些犯困。就在张子真的口水马上要滴到桌面上时,昌叔挂断了电话,对二人道:“谈好了,任务报酬三十万。但记住,我们真正的目的是帮刘荧假死。” “三十万?”周槐听到这个数字后顿时喜笑颜开,高兴得一巴掌拍醒了睡梦中的张子真。 “快醒醒,更适合出现在菜市场的猪头出现了。” 第57章 生意上门 张子真迷迷糊糊地醒来,又在听到三十万的数目后猛地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昌叔,这傻逼真没病吗?三十万杀一个普通人,他到底怎么联系上我们的?” “也许是第一次雇佣杀手不清楚行情。”昌叔淡淡道:“但三十万的报价是少爷定的。虽说会作安排,但这种办法下刘荧以后的生活还是会很艰难,需要为她也谋些钱。” 张子真拍着手表示认可。“邹老板不愧是良心企业家,为了感谢在自己捐赠的希望小学任教的老师,居然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也要给她送钱。甚至还愿意让我们这些中间商赚差价,真善良。” 周槐没有理会张子真的阴阳怪气,拿来手提电脑放在对方跟前。“要达成刘荧的【社会性死亡】,最好的方法是利用村民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及不会深究真相的特性,通过诽谤和以讹传讹来制造舆论风波。我们需要一个身份渗透进南江村去执行这一切,有没有合适的身份可以用?” 工作归工作,张子真的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动,很快便有了结果。“有一个,我前两年存的资料。南江村有个叫周大海的,进城打工以来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他家中有一个老母,但以近两年存折的使用情况来看,可能已经死亡,也就是说南江村现在没人能在几年不见的情况下断定你一定不是周大海。我看看他现在人在......望月阁?” “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去望月阁了。”周槐看起来心情不错。“缘分真奇妙。” “和望月阁的缘分......”张子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接过话头道:“那看在缘分的面子上,查鬼姐底细的事就只收你一千好了。” “......滚。” ...... 办公室内,邹德运还在为三十万的大出血而肉疼,桌面上的电话却再度响了起来。邹德运以为是戏命者打来的,心想得再和他们砍砍价,电话接通后对面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邹老板,生意兴隆啊。” “生意兴隆?”邹德运觉得莫名其妙,想到那三十万顿时又没什么好气。“我最近没谈什么生意,你找错人了。”但对方并没有直接挂断电话,而是直截了当道:“没找错,我们的消息可灵通得很——邹德运邹老板,戏命者的出价很贵吧?啧啧,三十万,亏他们说得出口。” “你是什么人?来讹钱的?”邹德运立马警觉起来,自己刚和那群杀手谈好了三十万的价格,就有人知道这事来找自己了?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不是警察,最多也就是来讹他钱的。 消息灵通?哼,指不定是和那群杀手一伙的,不然哪能知道得那么快?这群天杀的杂碎,他还想再讲讲价呢,他们倒好,这就开始讹自己的钱了。想到这邹德运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骂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堂堂一个大老板,会跟杀手合作?滚滚滚,要骗人讹钱到别处去。” “那好吧,看来我真的找错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低落,似乎真是来碰运气讹钱的。 没想到对方松口的这么快,邹德运正要松一口气,却在电话里听到了让他再也坐不住的话:“我这就去跟刘荧说,这都是虚惊一场,根本就没有叫邹德运的老板要杀她。” ! “你想怎么样?”让刘荧知道他要杀她?这比让警察知道还难受。邹德运急了,立马压低声音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别那么大火气嘛,邹老板。我一开始就说了生意兴隆,自然是来和邹老板你谈生意的。”男人嘴上这么说,但那副贱兮兮的语气却让人莫名来火。邹德运只觉得烦躁,直接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的屁话!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或许是察觉到了邹德运的怒意,男人稍微严肃了些,但说出的话在邹德运听来却更加不着边际了:“十万块钱,我们帮你把周兴也杀了。” “为什么?”邹德运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迫不得已才要杀刘荧,杀周兴干什么?再说了我和村长的关系还算不错,犯不着杀他儿子。你说自己消息灵通,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吗?”但总归他现在大概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估计是同行眼红戏命者接了这么个大单,也想从他这里捞点好处。 “哎呀,邹老板,亏你还是做房地产的呢,怎么这种事也想不通?”对方似乎对邹德运的反应并不意外,解释道:“你是生意人,却在戏命者这亏了钱,这能忍吗?必须狠狠地赚回来!南江村现在是村长的一言堂,那些土地的使用也都是他说了算。你是和他关系好,可那些地以后不都是他儿子周兴的?有你邹德运什么事?” “但只要你借着这次机会除掉周兴,村长还有什么理由不把土地的开发使用权交给你呢?你可是走出山村的大老板,是要带着他们发家致富的呀。至于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男人说得意味深长,邹德运此时也恍然大悟。他跟村长交好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南江村的土地,村长也极有可能会让周兴继承所有的财产,那样他就什么也得不到。周兴的死不仅能让他获得南江村的土地规划权,还能在村长年老力衰后让他在南江村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十万块钱......这的确是一笔好生意。 “成交。”邹德运难得没有讲价。他知道这个价格于他来说已是大赚,要是连六位数的酬劳都没有,对方说不定会变卦。再者说,对方能联系上刘荧,也当有一部分的封口费了。 “邹老板真是爽快。”交易达成,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也高兴了几分。“支付方式和其他细节我们会再联系你,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嗯。” 邹德运正要挂断电话,突然又想起什么,叫住了同样打算挂电话的男人:“诶,对了,既然你们和那些戏命者不是一伙的,那你们又是什么?” 闻言男人轻笑一声,在电话的最后为邹德运解答了这个疑问:“当然,我们才不像戏命者那样狮子大开口,我们童叟无欺。” “我们是【应验教】。” 第58章 天降横财 “你是?” 周大海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他正结束工作打算好好潇洒一把,却被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拦了下来。更奇怪的是,狗哥平日里连路边的狗都要踹上两脚,更别提这种打扰兄弟们雅兴的人了,可他只是看了男人一眼便径直往店里走去,并没有说任何的话。 “周大海,对吧?”周槐一脸微笑,周大海却有些警觉,毕竟林江城里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也显然不包括像男人这样西装革履的人。 狗哥除外,狗哥现在就穿得板板正正的,这种时候他叫林公子。 “你谁?找我什么事?”周大海反复回忆这两天碰到的人和做过的事,试图判断出对方的来意,但他本就不擅长动脑,思索一番后果断选择了放弃。“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别紧张嘛,周老板,我来和你谈笔生意。”周槐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生意?”周大海有些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现在出入望月阁已经不再穿那件老土的polo衫,而是学着狗哥置办了许多光鲜衣服。对方估计是看自己的打扮,觉得自己是什么老板吧。 想到这里,周大海不禁有些得意。他忍不住想装一下,清了清嗓子道:“说吧,什么生意?” “两件事,”周槐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不要回南江村,二是跟我聊天。” 别回家?聊天?周大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能叫生意?自己这几年本来就不回家,至于聊天,真给钱的话他也能唠,但...... 周大海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虽说自己不至于被拐小孩似地骗走,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总归蹊跷。他正要开口问个清楚,周槐又伸出三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三万,你答应的话我会先付五千的定金。” “三万?”周大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聊聊天就能赚三万,这可比当职业乞丐赚钱多了。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放心,这样的好事能轮到他也太可疑了。“我要跟谁聊?都聊些什么?” 周槐哪能不知道他的顾虑,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晃了晃。“你只需要跟我聊,地点由你定,或者就在望月阁里——有那位鬼小姐在,相信不会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那是鬼姐,什么鬼小姐......”周大海不由得悄悄吐槽了句,这话要是让鬼姐听见指定没好果子吃。不过也确实,望月阁这么久以来都没人闹过事,又有一堆人看着,对方应该不敢做什么。自己除了身上的器官也没什么好惦记的,对方没必要找他这样的人下手。 这样想来这三万块简直就是白送的一样。周大海看着信封咽了咽口水,随后一把拿过来塞进了衣服内袋。“你什么时候要找我聊天?” 可别是今天,他还想着拿这五千块好好快活快活呢。 周槐会意,他也需要回去和昌叔他们更新任务进度。“我会再来找你的,就先不打扰了。” “噢,对了。”周大海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周槐,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以后别叫我那个名字,怪土气的。叫我西猛。” 周大海说罢,抱胸看着周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奇怪口音,显得很是自信。 “semen......?”周槐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望月阁门口,随即轻笑一声道:“确实很适合你,我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周大海十分满意,自己这样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说不定以后也有人叫自己周公子......不对,应该叫西公子。 周槐已经摆着手离开,周大海又装作整理衣装的样子拍了拍口袋,长出一口气后露出了笑容。 三万块......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大海哼着小曲,喜滋滋地进了门,扯着嗓子喊道:“秀娟呢?你的好哥哥来啦!哈哈哈哈......” “哈你个头啊哈。”狗哥没好气地上前拍了下周大海的后脑勺,“你在外面那么久干嘛去了?被人药傻了?”周大海捂着头冲着他嘿嘿笑,柜台后的鬼姐扶着额头低头记账,似乎并没有在意周大海的大呼小叫。 “没干啥,嘿嘿。”周大海并不打算和狗哥说这笔天降横财,挠头打着哈哈:“有个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拉着我唠了一通。” 狗哥明显没有相信周大海的话,一把搂过他道:“不认识人家拉着你唠嗑?你小子少来,知道多少人想跟他拉进关系吗?有这种人脉还不跟我说——老实交代嗷,别跟我搁这扮猪吃......诶?” 见周大海一副迷茫但震惊的样子,狗哥这才相信对方没有骗自己,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真不认识啊?那我给你讲讲吧,不过你得跟我老实交代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那个人叫周槐,好像是什么心理学博士,林江城唯一一家心理诊所就是他开的。” 心理诊所?这是周大海没听过的名词,心理有毛病不应该直接去精神病院吗,这玩意也能治?但疑惑归疑惑,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早已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并没有打断狗哥的话。 “你知道的,那些有钱人多少都沾点变态。”狗哥说得信誓旦旦,“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这些秘密多少都会跟心理医生讲一点。你想想看,他手里得有多少把柄?” 这下周大海稍微能懂了,去看心理医生的基本都是大老板。老板们出手阔绰不说,还要被那个叫周槐的男人拿捏把柄,这下收完诊金还能收封口费,简直就是盆满钵满。这也能说得通那份丰厚的报酬了,说不定人家从老板那赚来的有好几十万呢。 “这可是老板圈子里的大红人,我之前还看见过他去白家,好像是给白老太太治心病。哎呀,这样的人要是能结识上......”狗哥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一转头却和记完账的鬼姐对上了眼神,瞬间打了个冷颤,压低了声音道:“诶,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找你?” “我......”周大海正听着,根本没想好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只好交代:“他让我过两天跟他聊聊天,聊完之后会给我......三百块。” “我就说你小子指定有事,怪不得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么高兴,原来是发财了。”狗哥一脸兴奋,也不再有别的怀疑。“聊聊天就有三百块?这可比我们上班赚多了。有发财的好路子怎么能忘了兄弟呢?聊天我可太会了,你下次记得跟他提一下,让我也参与参与——哎呀其实我也可以不收钱,主要是想和人家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我会跟他说的,林公子。” 周大海嘴上答应,心里却犯了难。那可是三万块啊,要是狗哥也加入,他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个三万块。 要是吃差价的话......周大海不敢想被狗哥发现之后的下场。恰好此时名叫秀娟的小姐下楼接待,远远便甜甜地看了一声:“西蒙哥,今天来这么早呀?” “是啊是啊,这不是想你了嘛。”周大海连忙顺着小姐的话迎上去,还不忘油嘴滑舌一番。狗哥见状没再多说什么,搂着另一个小姐也上了楼。 第59章 聊天 几天后的傍晚,鬼姐接过小李刚买回来的烟正准备拆开,却被突然出现的周槐一把抢了过去。 “哪位,有何贵干?”鬼姐并不太高兴。抽烟毫无疑问是她缓解压力的唯一方式,在最需要解压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出,无疑是给她添堵。 “我来找个人,”周槐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还请鬼小姐行个方便。” “鬼小姐?”鬼姐对这番没头没尾的称呼显然很意外,但夺烟在先,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别跟我套近乎,快把烟还我。找小姐是吧?名册在这。” 周槐并没有照鬼姐说的做,而是递给她一个呼叫中的手机:“别着急,先听听。”后者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放到耳边,恰好接通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鬼。” 鬼姐愣了愣,但马上答道:“是我。” “我们要在你这找一个人,还请你行个方便。” “好。” 鬼姐应的干脆,却是实打实地打了个冷颤。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槐,而对方只是冲她笑笑,随后吹着口哨看向别处,似乎和自己毫不相干。 那个男人居然会找这么吊儿郎当的人做事吗?还是说......不等鬼姐思考,电话那头再度传来男人的声音:“放心,不会闹出任何的恐慌或者人命。” “好。” 电话挂断,周槐已经把手机拿了回去,动作和刚刚夺烟的时候一模一样。“你看,我说了别着急吧。” “......烟还我,我告诉你人在哪。”鬼姐扶额,她现在急需一口烟平复心情。 “烟我一会有用,借你的用一下,回头还你。”周槐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倒不是他有意捉弄鬼姐,的确是刚才见到鬼姐抽烟才想起来这档子事:第一次见周大海时自己闻到过对方身上的烟味,大概是抽了很久的那种。如果自己带上一包烟过去,说不定会让整个过程更顺畅。 鬼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周槐已经往楼上走去。想到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她还是打消了把烟抢回来的想法,转头喊道:“小李!去给我买条烟!用跑的!” “好嘞!” 周槐来到周大海身处的302房时,后者正好要开一瓶价格不菲的洋酒。周大海显然对周槐的到来十分意外,但立马便也坐直了身子,像是准备要上课的小学生。 “我无意打扰你的雅致,”周槐抽抽鼻子后微微皱起眉头,随后坐在床尾的一角,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记事本。“就像我们之先前说好的那样,我听你讲完就走。嗯......就从你小时候在南江村的生活讲起吧,一直到这些年在城里的经历。” “这......”周大海没想到聊天的内容居然会是这些东西,挠了挠头道:“我可能得想想,有些事情太久了,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周槐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转头看向周大海身边的小姐问道:“她在这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周大海没听懂周槐的话,还以为是对方在为自己考虑,连忙解释道:“很多事情她都知道,讲给她听也没事的,说不定有些我忘了讲的她还能帮忙补充哩!” 周槐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小姐,没有再多说什么,打开记事本举着笔,做好记录的准备。周大海清清嗓子,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小时候......” 故事很长,期间周大海每每提到和母亲相关的事情也不免有些哽咽,兴许是想家了。这时一旁的小姐便会作一些补充,周大海也没表示过异议。周槐对她掌握的信息量略显惊讶,但不管怎么说对方这样还是帮了他不小的忙,于是轻轻冲她点了点头。 ...... “那之后......”周大海想到自己现在招摇撞骗的生活,以及搂着秀娟喝酒时吹的牛逼,顿了顿道:“那之后我在另一个工地遇到了好老板,一步步干到了工头。前段时间老板还说我干的好,打算给我升......” “你在说谎。” “啊?”周大海一愣,还以为对方是在诈他,继续嘴硬道:“我说的就是事实啊?” “你的表情和小动作都出卖了你。”周槐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周大海,随即又耸了耸肩。“不过这部分并不重要,所以随便你。希望其它部分你说的都是实话。” 周大海顿时觉得脸上发热,心虚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小姐。周槐的嘴也没闲着,幽幽道:“你看她做什么?这场聊天应该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更别提这其中的小小谎言了。” 越说周大海脸越烫,他这才明白那个什么心理学的厉害之处。周槐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周大海的脸快憋成猪肝色,周槐才开口道:“好了,我对你的这些事情也不感兴趣,说说别的部分吧。” 周大海如蒙大赦,连忙把其它能说的都说了。周槐记录完合上笔,正要把怀里的信封掏出来,又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个她在场也没事吗?” “没事没事!”周大海松了口气,这场让他汗流浃背的聊天终于结束了,只要能拿到钱一切都好说;秀娟在场也没什么,上次自己潇洒时说的是自己发了奖金,但现在被周槐戳穿,也就没什么撒谎的必要了。 况且这些钱除了寄回家里的部分,也都会花到她身上的。周大海正想着,周槐已经把信封扔给了他。“这里是一万块,尾款等我过几天回来给你——记住,不要回南江村。” “知道知道。”周大海喜滋滋地揣着钱,点头如捣蒜道:“我今年不回家过年的。” “过年?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只有过年不回去了?” “什么?!” 周大海数钱的手猛然一顿,随后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槐,见对方一脸得逞的奸笑,周大海突然感觉自己掉进了什么陷阱中。 原来一开始觉得的不对劲是真的...... “不回南江村的意思是,这辈子都不回去,从此南江村便没有你周大海这个人。”周槐依旧是那副职业微笑。“怎么,你不会想反悔吧?且不说要付的违约金,你现在恐怕连最开始的五千块都拿不出来吧?” 违约金......对方从来都没说过还有这种东西。但那五千块的确已经快要被挥霍一空,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上班了,反正乞丐那么多,不缺他一个。 违约的话,自己现在是怎么都掏不出这五千块,更别提过年要寄回家的钱了。他原本还等着周槐后面给的这些钱呢。可如果一辈子不回家...... 周大海再三思索,终于开了口,嗫嚅道:“我不是有意想违约的......但我娘......”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把你娘接上来。”周槐显然对周大海的顾虑有所准备,当场提供了方案:“难道你进城打工不是为了让你娘享清福吗?没有什么比搬到林江城生活更能作为‘享清福’的代表了——还是说,你不想让你娘知道,你在城里当你的semen哥?” “我......”周大海百口莫辩,他怎么会不想把母亲接过来享福?但若是善良的母亲知道自己在城里干骗人的行当,不知要有多心痛。 他现在的生活糜烂,行业也卑贱,就连住的地方也乌烟瘴气,永远充斥着打牌酗酒的“好同事”们。如果母亲来到自己身边,难道也要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但不论怎么说,对方的提议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他似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万块......除去被自己挥霍掉的那五千,他至少还有两万五千块的存款,这对于节俭的母亲已是够花一辈子的钱了。周大海攥着信封,许久才犹豫着开口道:“让我想想......” “当然。”周槐点点头,“我们也需要先完成我们的工作,你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一切——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够了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也不再多作停留,离开了这个憋闷得让人头昏的房间。 房门轻轻关上,周大海瞬间瘫软在了床上,只有手里还抓着那个信封。身旁的小姐贴心的想要为他擦汗,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秀娟,我......”周大海只觉得脸越来越烫,他想把脸别过去,却被对方轻轻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没关系。”秀娟用手轻轻拨着周大海的短发,冰凉的指尖不时划过他的脸颊。“就和那位先生说的一样,我不在意,只要对我来说你还是那个大海哥就够了。” “秀娟......” “大海哥,我在呢。” 周大海抬头看着柔情似水的秀娟,心里忽然一阵波澜。他明白这样的话秀娟也许也和别的男人说过,对他也许也只是服务客人的逢场作戏和甜言蜜语,但此时此刻他就是一百万个愿意沉溺在这场美好的幻梦中。周大海嘴唇微张,颤抖了许久,最终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把刚刚的那瓶酒......退了吧。” 第60章 搭讪 执行任务的日子就在明天,周槐收拾好行李后,再次来到望月阁找周大海。周大海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状态要好很多,得知周槐前来是为了一些事件的细节后,稍加思索便开始为他补充。 “好了,要问的我都问完了,感谢你的配合。”这次的效率比上次要高,周槐很是满意。他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周大海突然开口叫住了。“那个......” “怎么了?”周槐下意识地开口,又在短暂的思考后抢先道:“尾款我会在回来的时候给你,大约在一个星期之后。” 周大海咬着唇摇摇头,似乎是在担心些什么。周槐见状想了想,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便消失,再度开口道:“你母亲那边我们会沟通,但如果她执意不愿过来,我们会再联系你的。”见周大海还有顾虑,他又补上了一句:“放心,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少你的钱。” 周大海这才点了点头,看向周槐的眼里满是感激。周槐一阵心虚,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直至到走廊上关上门,周槐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刚刚明显加速了,这样的状态极易让他露出破绽,即使对方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民工。 周槐根本不需要考虑周大海母亲愿不愿意来林江城生活的问题,因为后者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西去了。但他从张子真手里接过这份情报时已经答应了周大海把母亲接上来的条件,不免嘴角抽动,略带不满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你没问啊。”张子真不以为意。“我们一直不都是先搜集重要信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后续再补充——怎么,这件事很重要?” 诚然,周母在世与否和任务的关联性并不大,或者说少了周母这个对周大海最为了解的人,他们的计划会进行得更顺利。周槐没办法,只好把周大海的条件跟二人说了。 “啊?他让你把他老妈带来林江城啊?那简单,把他老妈挖出来火化不就好了,又花不了几个钱。”张子真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丝毫没有在意紧皱着眉头的二人。 “你装假道士能不能装得像点,有点职业操守行不行?这种话我都知道损阴德。”周槐没好气地踹了一脚张子真身下的办公椅,后者急忙扶住桌子,这才没有被踹飞,随即嘟囔道:“我出摊的时候又不会这样说。再说了,不是那个周大海故意耍你吗?知道自己老妈没了还跟你提这种要求,不是耍你就是想后面再讹你一笔。” “耍我?”周槐回想起周大海说那番话时的模样,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没有。” 一旁的昌叔也适时补充道:“周大海虽然进城多年,但和南江村的消息来往依旧闭塞,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并非没有可能。周大海是烂人,但至少是个孝子。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母亲离世,怎么可能不回家奔丧,又怎么可能继续往家里寄信汇款呢?” 张子真没有再反驳,他也明白昌叔的话是对的。没有人会为了戏耍某个某天突然上门找自己谈生意的陌生人花费数年去做这些事,更何况周大海是个前二十余年都在农村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有这般的心机与狠辣。 这下张子真也犯了难:“那他要是知道老妈没了,反咬一口我们没遵守约定怎么办?到时候又得被他讹个一万两万的,分的钱又要少了。” 周槐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掉钱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周大海的问题也也要解决,他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昌叔。 “先把任务完成了吧,”昌叔一时间也拿不准,斟酌着开口道:“如果周大海真如我们所想的是个孝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消费亡母的举动。” 周槐听出了昌叔话里的犹豫,看来眼下是没有好办法了。现在时间紧任务重,也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任务结束后再议或者看老板怎么说了。 老板.....要是让他知道周大海是个在林江城夜夜笙歌几年都不回家,自己母亲走了这么久全然不知的人,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周槐只能安慰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周大海的确是个孝子,也不会在得知母亲的噩耗后再做出什么混蛋勾当来。 但不管怎么说,贸然应允了对方一个无法完成的条件,周槐心里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接下来几天的自我催眠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没办法,只有通过更多的细节加强效果了。周槐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前往望月阁,打算速战速决,却还是在最后关头让周大海精准地破了防。周大海也是真的一心想把母亲接来城里享福,怕周槐把这事忘了才特意又提醒他一遍,这让本就有些心虚的周槐有了一瞬间的慌神。 该死......这一出过后今晚催眠的难度又要直线上升了。得抓紧时间,要是拖得太久导致缺觉的话对催眠效果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嘿,帅哥,一个人在门口干嘛呢?”突然的搭讪打断了周槐的思考,他抬眼一看,一个年轻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跟前。 周槐认识眼前的男人,他第一次在望月阁门口和周大海“谈生意”时对方便在,但对方当时只是看了自己两眼便进了门。后续他在张子真的补充资料上看到了此人的资料:林驹,京城人士,现年二十五岁,在十年或更早以前便孤身一人来到林江城闯荡,具体原因不详。 在林城会创立的最初几年他便加入其中,但这么多年过去却依旧只是个小的混混头子,经常出现在汽车站等农民工大量聚集的地方撺掇后者去当职业乞丐,也是带周大海“入行”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混的......周槐在心里暗暗吐槽。林驹并不是会被望月阁留在店里过夜的人,身边也没有同行的酒友,身上更是没有刚刚放纵过的痕迹,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不像是偶遇的样子。 周槐本能地警觉起来,这种时候这种人找自己指定没什么好事,但现在时间紧迫,贸然与对方起冲突并不是明智之举。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缓缓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第61章 帮我查查 “别紧张嘛,帅哥。”似乎是听出来周槐话里的提防,林驹满脸堆笑道:“你跟大海相熟,我又是大海的好兄弟,认识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目的性更重了。 周槐对对方的好感更低几分,若不是不想多生事端,他早就甩脸色走人了。“我跟周大海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部分。如果你也有生意和我谈,随时欢迎。但如果你叫住我只是为了闲聊,很抱歉,我赶时间。”说罢,周槐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心想还是不要和这种混混起什么冲突的要好,天知道他们疯起来会做出些什么举动来。 挂彩倒还是小事,耽误了任务时间就不好了。周槐悄悄看了一眼腕表,暗暗计算着最大能够接受被浪费掉的时间,但林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意外:“哎呀,早说嘛。我今天来就是想跟帅哥你混个脸熟,日后要办什么也方便,可没想过要耽误你的正事啊。这样,你先忙你的,回头我再登门拜访。” “嗯?”周槐很意外,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他小心地调整自己的表情,同时观察着林驹。对方表情轻松,似乎真的不在意周槐的冷脸,也只是想和他做个朋友,此时此刻正笑着看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感觉有诈。 周槐显然对林驹“只是想混个脸熟”的说法并不买账。虽说他没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不自然的神情,对自己的专业能力也有一定的自信,但某些时候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时候心听的要比眼见的管用得多。 林驹混得再差也是在林城会里混了十余年,要是什么本事没有,估计早就在什么冲突中被乱棍打死了。他选择在这种地方向自己搭讪,目的绝对不单纯。如果在什么结果都没有的情况下选择让自己离开,一定是在谋划些什么更大的事情。 林城会么......周槐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难道是林城会查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他们之中有内鬼泄露了消息?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微微要渗出汗来,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露出破绽。 还是从长计议,一切等任务结束后再和老板商量吧,再不济就让张子真再查查这个人的底细。看林驹的表情也有了些许松动,大概是觉得等的有些久了。周槐不再多想,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周槐。” “林驹。”林驹双手接过名片后顺势和周槐握了握手。 “我在市中心里开了家心理诊所,有事的话可以预约后去那里找我。”周槐简单介绍了一下便打算离开:“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实在抱歉。” 林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周槐走出两步,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诶,你身上有烟吗?” “烟?”林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兜里掏出来半包烟递过去。“没想到兄弟也抽烟,就是不知道我的烟你抽不抽的惯。” 周槐没有接林驹的烟,而是从钱包里又掏出来二十块钱,挠头道:“哎呀,不是。你有没有那种叫金什么的烟?很便宜的那个,有的话跟你买两包。” 林驹虽然意外,但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便敲响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进门约摸五分钟后带着两包烟走了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这种烟?” “对对对,帮大忙了!”周槐也没想到对方真的能说拿就拿,但他实在是忘了跟鬼姐“借烟”这档子事,也不知道要是换种烟还对方会不会不高兴。 他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嘴林驹,毕竟来夜总会的人大多好面子,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人在这种地方抽这种便宜烟才对。没想到对方真能给他找来两包,自然大喜过望。 虽说这会让自己欠对方一个小人情,但正好也能表现出自己对他并没有过多的防范,或许也不是件坏事。想罢,周槐接过烟再次道了声谢。他把钱递给林驹,后者却推了回来。 “嗨呀,都是小事。”林驹把钱按回了周槐的钱包里。“我那还有呢。这烟本来也不贵,这么点小钱要是还计较,那看来周槐兄弟还是没有把我当朋友嘛。” 见周槐有些语塞,林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最主要的是,我来鬼门关这么久还没听说过谁敢在鬼姐的地头卖东西的——即使只是她平时最喜欢抽的烟。我可不想以身试法,要是周槐兄弟坚持要给,那就买两包一样的放在你的心理诊所那,改日我登门去取,咱们也能顺带唠唠嗑。” 话都让林驹说完了,周槐自知不好再客气,便把钱收了回去。“好,恭候光临,只是记得提前预约。” 欠都欠了,也不差这二十块钱,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离开,他的时间真的不太够用了。 “当然,规矩我都懂嘛。”林驹得了便宜倒没有顺杆子往上爬,也没有要继续往下送的意思,爽快道:“那就下次再见,周槐兄弟快去忙吧,我这也还有点事没办完,就先不聊了哈。” 周槐顺着林驹的眼神看去,最靠里的那间应该是林驹的房间,里面应该也和其他人一样待着一个小姐。他并不觉得这种事能有多重要,但对方毕竟是给了自己台阶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他拍拍林驹的肩膀,道了一句玩得开心后便径直下了楼。 鬼姐的烟能还上自然是意外之喜。虽说时间紧迫,但周槐还是多和她聊了两句。他是想多了解一下鬼姐这个人的,毕竟他历来都对各行各业的厉害人物很感兴趣。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基业,在这林江城里怕是算得上和老板那一档的了,更何况是个毫无背景的女孩。 当然,这只是因为资料上没写,她未必就没有背景。 时间不早,周槐没有解答鬼姐的追问,自顾自地离开了望月阁。 像周大海这种人消失了本来就不会有人发现,要是小姐中有见财起意的人,帮他们顺手处理了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用烦恼答应他的那件事情了。周槐掏出手机拨给张子真,后者似乎已经准备睡觉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爽:“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有出现变数的可能,今晚保持电话畅通。”周槐言简意赅,又堵住了电话那头正要发作的张子真:“放心,不会让你白等。” “顺带帮我查一下鬼姐的资料吧,越详细越好。” 第62章 设定有变 张子真答应得很爽快,一扫刚刚的不乐意,转头便开始忙活。周槐开始自我催眠,又在半小时后打给了张子真。 “催眠失败了。”周槐叹了口气,看起来心态对催眠成功率的影响着实不小。“信息量太大,短期内我没办法通过自我催眠把它们全刻在脑子里。” “需要推迟行动时间吗?唔,不过这个点老板应该已经睡了,不知道打电话闹醒他会有什么后果......先跟昌叔商量?”电话那头张子真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应该是在帮周槐查鬼姐的资料。时不时还有几声消息提示音,听起来像是oicq。 大晚上的还在聊天...... 周槐不由得吐槽,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是个时兴的玩意,小孩入迷很正常。想到对方正在帮自己调查鬼姐,没准这也是在和别的情报贩子沟通。“不用了,计划按时进行,只是【周大海】的设定上要作一些改动。晚些时候我会把修改的文本发你邮箱,这会先跟你说个大概,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好。” 键盘声和消息提示音戛然而止,张子真的声音也严肃了几分。“你说,我记。” 见张子真进入工作状态,周槐没有拖沓,直接道:“首先,我短时间内不太能够完全代入【周大海】这个名字,所以需要直接用本名。” “直接用本名?虽然说南江村的消息并不太能够传到城里来,但按计划的话我们在那边要闹的动静可不小,回头警察去调查的时候总是能查到你头上的。”张子真皱眉,他并不太同意周槐这样冒险的做法。“要不我们还是先问问昌叔吧。” 周槐再次制止了他。“我心里有数。” “没多久就要过年了。要是再不动手,等到年关时引起的动静只会更大,到时候哪个麻烦更大都还说不准。但邹德运给我们的时间很紧凑,恐怕如果我们没有按时完成任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刘荧。”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再度传来张子真的声音:“好吧。我这边帮你重新做张身份证出来——除了名字是你的,剩下的都用周大海的。一会我做做旧让阿权送新手机和许愿箱的时候顺带给你换了,你记得把窗户打开就行。” “谢了。” “谢狗屁,你要是落网了谁给我付那一千块钱?我这是在帮我自己。”张子真嘟囔道:“你自己记得小心点就行。好了,继续说吧。” “通过村里人对于我是【周大海】的认证是重中之重,所以这部分没有需要改变的。但既然周母已故,那些生活记忆我就只记个大概,细节就不去记了。刘荧的事可以通过村里人获取信息,但开便利店和许愿箱的事只有我们知道,所以我出发后你得找时间打个电话给我,越早越好。” “行,没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我回去的五天内就会作为【周大海】回林江城来找你。你现在重新设定个唤醒词,到时候见面了说那个就行。” 没办法,先前设定的唤醒词是他的本名,现在情况有变,这个唤醒词显然是不能继续使用了。但新的唤醒词再由他制定说不定会引起什么混乱而加大自我催眠的难度,倒不如让张子真设定个,以免回头他忘了。 “我想想......那就叫【醒醒,我们成功把淫妇救出来了】吧。” “......认真的?” “认真的。”张子真语气诚恳:“这可是个和本次行动渊源颇深的唤醒词......啊不,唤醒句。” 行吧,反正作用是一样的。换这么个无厘头的唤醒词说不定还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让催眠来得更顺利些。周槐没有反驳,又简单交代了些别的事项。张子真听罢,复述了一遍周槐刚刚所说的东西。 核对无误,张子真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道:“明天我会和老板还有昌叔说设定变动的事,再让他们想想办法帮你弄个这几天在林江城里的证明,如果有什么其它决定的话就只能事后和你解释了。邮件我一会收到了会给你弹个消息,身份证的事有阿权,你催眠的差不多了赶紧睡就行。” 周槐应了一声正要挂断电话,张子真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头传来:“对了,最重要的事你可别忘了。” “什么事?”周槐一愣,回想着自己刚刚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当然是【醒醒,我们成功把淫妇救出来了】啦,要是你记不住把唤醒词弄错了怎么办?到时候哥几个叫不醒你,你就得当一辈子的【周大海】了。”张子真说的煞有介事:“我可不想一次行动就损失一位优秀的同伙......啊不,是同事兼伙伴。以及我并不想损失我的一千块。” “你嘴这么欠到底是谁教的?”周槐只觉得一阵无语。“还有别念叨那一千块了,实在不行你让阿权一会来的时候帮你取了,还是我现在亲自给你送过去?” “都说了是有人教我的。”张子真又恢复成了那副欠揍的模样,漫不经心道:“哎呀,不就是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嘛,你看你又急。我怎么会麻烦阿权干任务之外的事呢,不过你要实在想先付钱,相信这种举手之劳他也不会拒......” 周槐没有给张子真把话说完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他对着手机呲牙咧嘴,似乎要隔空把张子真活撕了一般。但随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周槐不由得笑出了声。 话是欠打,但也有用。至少现在周槐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刚刚张子真那些没头没尾的话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那些因答应周大海的事和尝试自我催眠失败的压力此刻已经消去大半,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单人镜。 “我是周大海。” “谢谢你,张神棍,这次是真的帮大忙了。” “啊不,是张道长。” 第63章 计划完成 之后的故事基本和【周大海】所经历的差不多,不过还是有不少戏命者们暗中操作的部分。 张子真估摸着时间打起电话,帮助【周大海】想起来回村开便利店和许愿箱的事,而电话那头的吴老板,自然就是昌叔了。在他们的引导下,整个南江村都对许愿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它也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 “你说这玩意要一万块?” 周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能满足他们此次任务的【许愿箱】被索取了一万块的报酬,但这怎么看都觉得不值。“实在不行我上家具城买个结实点的箱子,再往里放个报警器得了,成本还不到一百块。” “你觉得南江村人没听过警笛声?”张子真翻了个白眼道:“再说了,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个机关匣。南江村的那些人没什么见识,就更会把他当做真能实现愿望的许愿箱了。” 见周槐仍有几分不信,张子真没有再解释,而是选择演示给他看。他对着许愿箱随便许了个愿,便见许愿箱在一阵轻微的震动过后,肉眼可见的变红了几分。 “声控的?”周槐来了兴趣,一连念了好几个愿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许愿箱嗡嗡响动,上面的红色在一点点加深,但每次加深的程度都不相同。眼见整个许愿箱已经快要变成枣红色,周槐这才停下道:“每次加深的程度是随机的。” “有影响吗?不行我让他们再做一个,应该改个指令就好了,不麻烦。” “不必。”周槐摆摆手道:“规律太明显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每个愿望的重要程度都是因人而异的,就像一根棒棒糖在成年人和小孩子眼里的份量不相等一样。再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耗尽【法力】的许愿箱才更能引起他们争相许愿。” 周槐又把许愿箱捧在手里看了看,这东西做的实在精巧,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缝隙,仿佛浑然天成一般。他把许愿箱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个,也没找到机关的所在。“看不出什么破绽,以南江村人畏惧鬼神的这点来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把它拿在手里研究。” “行,那我让那边尽快做个新的过来。”张子真伸手拿过许愿箱。“不过这玩意得先给他们送回去,不然拿不着新的。” “还有这规矩?怎么,怕这么厉害的手艺被人偷学了?那他们拿出来卖干嘛?” 张子真把许愿箱装进旅行袋里,耸耸肩道:“谁知道他们?规矩多也就算了,卖的还这么贵。妈的,比我还奸商。” 周槐其实也只是随口问问,并不真的想要刨根究底。这些能人异士们的脾气都和本事一样大,一个不高兴说不卖就不卖,他才不会去惹对方。他捻了捻指尖,上面沾了些许暗红色的颜料,应该是许愿箱变红的来源。 “收了一万块钱就不能用点速干的颜料吗......”周槐不由得吐槽,一旁的张子真却又帮造箱子的人说起话来:“你懂什么,粘上了洗不掉才容易引起恐慌,恐怖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我严重怀疑你吃了回扣,那一万块里水分肯定不少。” 周槐嘴上怼着张子真,心里却在回想刚刚查看许愿箱时上面的细节。尽管那箱子因为周槐一连许了好些愿渗出了不少颜料,但他还是能看见其中的一角上用娟秀的正楷写着两个字:【十三】。 十三......想必是那位大师的名字,不过大概是化名就是了。周槐对这位大师颇感兴趣,又问了一句:“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厉害或者新奇的玩意?” “当然有。”张子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像这些东西也经他手造出来的一样。“你等我给你找找......” 事实证明,大师们的厉害玩意还真不少。在戏命者安排的杀手去给第一个许愿的胖墩送巧克力时,也偷偷在他身上涂了一种药水。这种药水无色无味,功能也只有一个:招蜂。 另外,刘荧遇袭的那天晚上以及最后一晚时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药,而周兴中的是实实在在的迷幻药。周兴中招后,杀手通过窗户将他带出洋楼,又将他和失去意识的刘荧放在了一起,至于如何保证周兴在这种状态下不对刘荧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侵害,自然是有人全程在旁边看着。 “不是吧?这么刺激?”周槐还没从催眠结束的后劲中缓过神来,又被这劲爆的消息惊掉了下巴。“阿权他还是个小孩吧,看这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回头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 “得了吧你,他杀过的人比咱们几个睡过的人加起来都多。”张子真带周槐回到自己的地下室,按了按身上的遥控器。这次大门倒是不像刘荧所见的那次缓慢,几秒内便完全打开了。“顶替你的尸体晚些时候会被警察发现,你一会给许愿箱录个音,我让阿权拿过去就行。这两天你先在这休息,我顺便给你更新一下任务进度,过两天你回去接刘荧。” “噢,还有,鬼姐的资料有了,你缓好了可以看看。另外我闲着没事算了一卦,刘荧有可能会想还我们人情,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麻烦,要是她坚持要还,你就打开这个锦囊。” 周槐点点头,接过张子真递过来的资料和锦囊,转头便躺倒在沙发上,边闭目养神边听后者汇报。 计划很顺利,由于南江村人识字的除了刘荧基本上就只有那些孩子,所以他们许愿的途径其实只有亲口说出来这一条,这也为后面许愿箱【复现愿望】提供了条件。 一开始自然不会有人来许愿,毕竟都拉不下这个脸来,都想偷偷许。但周槐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坐不住,你不是矜持吗,不是不想当众许愿吗?那要是这许愿箱过了一晚上莫名其妙变红了,再过一晚更红,你还矜持吗?还等等再许吗? 再等那就别许了,因为张子真已经在电话里告诉过他们,许愿箱的【法力】是有限的。 村民们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他们虽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东西是真正需要的,但眼睁睁看着别人占了便宜就是心里不平衡,就是也得许上一个才算扯平。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村长一家许的愿他们不知道,反正许愿箱变红了,那就是有人许了愿。 这时候张子真告知他们有关【代价】的事情,就更能让他们打消心里的顾虑了。不就是钱嘛,这年头谁手里还没几个钱了?反正他们许愿的也不是什么大件,就当有人帮他们跑了趟腿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阿权每天晚上都会潜入南江村,利用【愿望复现】得知今天许愿的内容,买来这些东西后趁夜放到各人的卧室里,再拿走相对应价值的钞票。 “这可不是小偷啊,我都跟他们说了有【代价】的。”张子真说得振振有词:“这些人也真舍得许愿,要是全从邹德运那三十万里扣,回头任务结束了要倒贴都说不准。” 各人物质上的愿望都得以满足,但周兴才是这个许愿箱计划中的关键。作为村长儿子,他并不缺乏物质上的东西,也就不会许像其他人一样的愿望。他如果许,就只会许【得到刘荧】的愿望。 虽说村长为了保全面子禁止周兴再许愿,但越来越红的许愿箱还是攻破了周兴的最后一道防线,本就不服管教的他决定像以往一样破罐子破摔,和村长作对到底。于是他趁着便利店只剩他一人时悄悄许下愿望,又提前打了烊,赶走了前来买东西的李姨。 不得不说【周大海】让周兴一个人看店并这件事不在计划内,但就算没有这次机会,阿权也会帮他创造机会。实在不行就把许愿箱扔他床上,反正那家伙精虫上脑,不会思考其它事情的。 ...... 有了周兴许愿,接下来的计划也得以顺利进行。刘荧通过【愿望复现】得知了周兴的愿望,又听到了周槐特意为她录的【周大海】的愿望,在这样的引导下开始推理南江村中正在发生的这一场阴谋,并于其中一步步得出“这场阴谋是针对她的\/她被卷进了一场阴谋中,但不管怎样,自己都不适合再待在南江村”的结论。 出乎周槐意料的是,刘荧推是推了,但她想的是自证清白后继续留在南江村教书。周槐不由得对刘荧刮目相看,随后赶紧让阿权给她迷晕了把手机录音都删掉。 ...... 火光冲天,而刘荧早已躺在了车后座上。李大娘的遗物都被阿权带出来,他现在正折返回去,要用最后一把火收尾。 周兴还在刘荧家里,但阿权并没有把他带出来。周槐有些奇怪,以阿权的身手以及任务预留的时间,完全足够把他带出来扔地里的,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戏命者的规矩是拿钱杀恶人,无辜的人命一条也没收走过。在周槐的认识里周兴顶多是个烂人,并不太符合他们见死不救的条件。阿权把刘荧送过来时他问过原因,但对方只是说了句听命行事便匆匆离开,看样子也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看来还是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周槐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突然又一扫脸上的凝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管他呢,反正红薯煨熟了。 第64章 将来的缘 “故事讲完,说说听后感吧。” 夜深人静,只有一辆吉普车在山路间行驶。周槐并没有提速,坑洼的道路上随时还会有野兽冲出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翻车。他慢悠悠地开着,正好趁这个时间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刘荧,也好让她能有时间接受现状。 刘荧依旧有些困惑,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不明白,看样子你们似乎大费周章地帮了我,但既然素不相识,直接杀了不是更简单吗?这样你们还能获得更多的利润。” “我们干的是杀人的行当,但不是杀人魔。戏命者不过是那些狗屁专家给我们起的名字。”靠近城市,道路逐渐变得平坦,周槐也逐渐加快了车子的速度。“这年头坏人杀都杀不完,为什么还要杀好人?” 刘荧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道:“我欠你们戏命者一个人情。” “不必。”周槐回答的很干脆。“首先,我们救你不是为了你的人情,老板也不会要。其次,我们这次没有因为你而倒贴钱,老板甚至从佣金里留了一部分作为你的补偿,所以没什么人情好欠的。” 刘荧却摇起了头。“一码归一码,就算你们真的是杀人魔,对我来说你们依旧帮我逃过了邹德运的追杀。这份人情我一定要还,无关乎你们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吧,姐姐?”要不是看刘荧并没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周槐差点以为她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们害的你身败名裂,你现在流离失所,前途一片黑暗啊。” “我知道,但这之间并不不冲突。” “你信我,老板他不会想要你的人情的。” “他要不要是他的事,和我和你都没关系。还是说你能替他做决定?” “我......” “或者你现在杀了我,我把命还给你们。” “你......” 周槐只觉得头大,身边的这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饶是他再怎么劝都动摇不了半分。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子真的话突然在周槐脑中闪过。 “如果她执意要还我们人情,就把这个锦囊给她,问题自然解决。” ! 周槐猛地把车停下,二人齐齐向前倒去。刘荧被安全带勒的生疼,但并未言语,只是扭过头静静地等着周槐说话。后者在口袋间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个锦囊,看都没看便丢给刘荧。“打开看看吧。” 刘荧看着眼前的黄色小锦囊,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费了点力气打开,里面是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刘荧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开口道:“手机。” “什么?” “我的手机连同房子一起被烧了。”刘荧语气平淡。“借你的打个电话。” 的确,周槐没有把刘荧的手机一起带出来,她此前的一切都应该埋葬在那片火海里。他爽快地把电话递给刘荧,后者尝试几番后叹了口气,无奈地再次开口:“我用不来。” 不得不说,科技的发展是迅速的。虽然她算得上是第一批用上触屏手机的人,也用过很长一段时间,但两年不接触,刘荧发现自己已经有些看不懂面前的手机该怎么操作了。 “以后有时间自己学学吧。触屏机只会越出越花哨,按键的手机不知道哪天就彻底被淘汰了。”周槐接过手机和纸条,输入电话号码后拨出,又在重新递给刘荧之前打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一会才被接通,电话那头的男人听起来像是刚睡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怎么这么晚才打过来?效率有够慢的。我都等的快睡着了......算了,你是周槐还是刘荧?” 这话让刘荧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周槐,后者的脸色也并不算好,对方已经把他会打开锦囊这件事也计算在内了。他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正要开口,电话那头再度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看来大家都在。把免提关上吧,刘荧。有些事情你应该不想让别人也听到——至少我不想。如果你听完之后还是决定要说的话,可以挂掉电话后再慢慢和周槐先生聊。” 刘荧再度看向周槐,这次他点点头,直接下了车。 “真客气。”电话那头的男人感叹道:“戏命者真是捡到宝了。” 周槐关上车门,车里的刘荧也关掉免提,一瞬间所有的噪音都消失,耳边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他并不熟悉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也许是张子真的某个同行吧,洗起脑来一套一套的,就是不知道对刘荧这种人管不管用。 车里的刘荧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给我了。”男人似乎比刚才精神了一些,说着一些刘荧听不太懂的话。“首先,如果你想还‘帮你报仇’的恩情,周槐并不是你的恩人。你的仇有两份,一份是邹德运要杀你的【业仇】,一份是因此事导致周兴于你的【因果仇】。现在【业仇】未报,而周兴是我们杀的。” “你们?”刘荧皱起眉头。“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以后也许会是吧,但至少不是现在。” 刘荧沉默半响道:“我知道了。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但周槐的确说了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我会还你们这个人情。” 见刘荧接受的这么快,男人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再度开口时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其次,周槐虽然没有帮你杀周兴,但他的的确确救了你。这个人情怎么还就看你们自己决定了。” 这件事毋庸置疑,也是刚才刘荧坚持要还周槐人情的原因之一。她没有回话,等着男人继续往下说。 “最后,如果周槐让你在什么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听他的。” “让我跟一群杀手为伍吗?”刘荧闻言语气陡然变得冰冷。“抱歉,我做不到。” 男人却像是早就料到刘荧会这么说一样,继续道:“戏命者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你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也不会强迫你这样做。以他们的性格,大概会想办法让你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安顿下来,再试着让你过上灿烂的人生吧。” “并且,我让你听他们的并不是为了帮他们,而是帮你。因为听从他们的安排,说不定能让你见到想见的人。” 刘荧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有放下戒备,本能地反问道:“谁?我在南江村教了两年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想见的人?” 男人依旧是轻松愉快的语气,甚至轻笑了两声:“你难道还认识别的道士吗?”说罢,他不等刘荧反应,最后留了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师兄说,缘自会到。” 第65章 鬼门关前 周槐回到车里接过手机,一边存下男人的电话一边问道:“聊完了?” “嗯。”刘荧看着有些呆,似乎是在消化什么新信息。 不能真被什么话术洗脑了吧?周槐拧开一瓶水给她。“能说吗?” 刘荧点点头,仰着脖子大口喝了起来。她大概是真渴了,算起来她已经将近十二个小时没有喝过水,刚才还吃了一个烤红薯,那玩意好吃是好吃,噎喉咙也是真的。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和周槐提过一句要喝水。待她喝完,周槐系上安全带,轻踩了一脚油门。 “他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不知是不是喝过水的缘故,刘荧的状态比刚才看起来好多了。“听起来就像是你们装神弄鬼的那一套。但总归他们说周兴不是你们杀的,而是他们,我要还人情的话应该还给他们,而不是戏命者。” 虽说这是张子真给的联系方式,但不清楚对面是什么人,周槐也不知道这对于刘荧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周兴应该并不阻碍什么人的利益,他们这样做也许是对刘荧有所图谋。 算了,反正她不再执着于还他们的人情,也算是逃过...... “他还说,我的命是你救的。”刘荧突然开口道。 “啊?” 周槐没想到,这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在得到了刘荧人情的情况下,居然还让她还自己的人情。周槐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自己这下是彻底劝不动刘荧了。 “我......我害得你身败名裂,你不想杀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周槐满头黑线,心里暗骂张子真跟他玩文字游戏,“我们”的事是解决了,可“我”的呢?他叹着气,试图作最后的挣扎:“我真不用你还人情。” “这只能抵半条命。毕竟我没有真的受到什么伤害,而现在我离开南江村,那些风言风语也相当于不存在了。”刘荧低头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 “这样吧,我的身体给你。” “啊???” 周槐有些错愕,他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你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想上你吧?” “那天你盯着我看了很久。”刘荧语气平静。 “我......” 周槐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初见刘荧时确实被惊艳到了。但后面他从自我催眠中醒来,开始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感。看刘荧这架势,今天没个结果她是不会罢休的。他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对你的命和身体都没有兴趣。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一个不会让你付出性命的人情,这样可以吧?” 刘荧思考许久,终于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他们已经开出很远,南江村在身后成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周槐正要松一口气,又听见一旁的刘荧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句话不知是对欠周槐【人情】的回应,还是对今后生活的无奈。现在的刘荧仿佛已经没有适合自己的容身之处,她这样的人不管去哪里都注定不会太平,人性的恶永远不会消失,即使是在看似民风淳朴的南江村。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刘荧想安稳教书的小小愿望,也被人们的欲望吞噬了。 ...... 剩下的路程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周槐满脑子盘算回去怎么跟张子真算账,刘荧则是放松下来,靠着窗边轻轻打了个盹。这些天她过得太累了,猜忌、诽谤、莫须有的罪名和巨大的阴谋,都让她身心俱疲。 周槐在城里绕了好几圈,终于在某个巷子前把车停下,轻轻摇醒了刘荧。“我们到了。” 刘荧跟着下车,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有些哆嗦。周槐把风衣披在她身上,迈步往巷子里走去。刘荧没有推脱,紧了紧身上宽大的风衣,跟上了前者的脚步。 没走多久,周槐停下脚步,刘荧看着眼前的招牌疑惑道:“望月阁?” “一家夜总会。”周槐挠着头想该怎么措辞:“我们老板打算......” “好。” “你能答应就......等等,我还没说带你来这干什么啊?”周槐真的很想马上把刘荧拉回诊所做个心理诊断,这个早上还在为自己的清白据理力争的女人,现在怎么会在夜总会门口答应的如此爽快? 他盯着刘荧的眼睛,对方却表现得很平静。“反正我现在当不了老师,不是么?也不能白吃你们的饭——也许我生来便适合干这个,毕竟他们都这么认为。即便我不愿意,我也还欠你......” “好了,别再提人情的事了,我这会用不着。”周槐无奈地打断她的话,对出门迎接的小李客气道:“麻烦你让鬼小姐出来一下,我有事找她。” 小李记得周槐,上次从鬼姐的反应来看他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于是没有多问便回了店里。刘荧没有再多说什么,和周槐一起在门外等着。 不一会鬼姐叼着烟和小李一起出来,刘荧有些惊讶眼前这个看着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生居然在这种地方管事,鬼姐则是看到刘荧后一愣,随后把烟扔在脚边踩灭,没好气地说了句:“妈的,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 “可是我也闻不得烟味......”周槐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在看到鬼姐捏紧的拳头后赶紧收住,把刘荧往她那边推了推。“这样的你们收不收?” 霓虹灯下,刘荧皎好的脸更有一番风情。鬼姐上下打量刘荧许久,有些狐疑地看着周槐。“怎么,这些年杀手生意不好做,改拉皮条了?” 周槐耸了耸肩道:“或许你有空可以问问老板,看看他有没有拓展业务。” “想让我死就直说。”鬼姐白了他一眼,扭头和小李耳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回了店里,鬼姐又问刘荧:“知道来这要干什么吗?” 刘荧咬了咬嘴唇,还是点点头道:“我能承受。” “你能承受了个屁的。”鬼姐走到周槐身旁,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他的屁股。“妈的,你是不是没跟她说她来这是干嘛的?”后者委屈地揉着屁股开口道:“本来想说的,谁知道她答应的那么爽快?也不知道是想到啥了。” 刘荧听着眼前二人不太好懂的对话,疑惑地开口问道:“我来这......不是来当小姐的吗?” 第66章 新的道路 “你对自己什么姿色没点数吗?他们要想卖你早就找个大老板卖了,至于来我们这种小店吗?”鬼姐说着又踹了周槐一脚,没好气道:“妈的,你到底说不说?” 后者刚拍掉屁股上的鞋印,赶紧躲到一旁。“这不是正打算说嘛,可别踹了——你这样我以后要是下岗了还怎么卖屁股?” 鬼姐不想再多废话,两只手在胸前捏的噼啪作响。周槐见状不敢再耍贫嘴,连忙立正冲着鬼姐敬了个礼道:“报告鬼姐,老板说让她在你这继续当老师!” “老师?”鬼姐有些意外,她懒得再理周槐,转头问刘荧:“你以前是老师?” 刘荧呆呆地点点头,她想过很多种自己今后的命运,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能继续教书,更别提是在夜总会里。鬼姐看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一脚又踹向周槐:“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周槐早有准备,他抓住鬼姐的脚,一把脱下对方的鞋子扔了出去。后者顿时面若寒霜,但也只能单立着腿,看着周槐又一脚把鞋子踢得更远。 “......幼稚鬼。” “她以前在南江村教书。”周槐慢悠悠地回到鬼姐面前。“没办法,有人找到我们说要杀她,老板不想杀,只好帮她假死。” “老板的意思是让她在你们这继续当老师,有空给这些妹妹们上上课。不管她们是走投无路还是自愿来的这里,总归不可能一辈子干这个。学点知识,以后也好有出路。”周槐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不合适,就当是她在你这避避风头,老板说他会付钱。” 鬼姐想也没想便摆摆手道:“不必了,难得有一个不嫌弃我们的老师,望月阁不吃亏。” 此时小李也正好出来,鬼姐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把自己的鞋捡回来。小李不懂,聊个天怎么还能把鞋聊飞了?他忙不迭地去捡,回来时瞥见周槐得逞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嗯,看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鬼姐踩着鞋子,给刘荧戴上口罩和帽子,又从口袋里掏出副墨镜给她戴上,这才穿上鞋往店里走。几人一起来到大堂,已经有不当班的小姐在这里等了。 “莉莉,你带她上楼,让姐妹们晚上等我上去。”鬼姐领着刘荧到叫莉莉的小姐面前,后者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便带走了刘荧。周槐也跟上去,被鬼姐喊住了:“喂,你还要干嘛?” “302。”周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用很想我,我一会就回来。” “傻逼。”鬼姐回到柜台里,摸出一根烟点着。 302内,周大海才结束又一次的云雨,正半闭着眼搂着那个叫秀娟的小姐。 上次那个男人让他不要回村,于是他便在302待了足足一周。他不想回狗哥那,又暂时想不到有什么其它可以落脚的地方,索性就在这望月阁内继续待着吧。剩下的钱算起来还够用,他一时间也戒不掉这些能给他带来快感的事物。 搂着怀里娇软香嫩的小姐,周大海正想着要不要再点瓶便宜些酒,门却响了起来。 “怎么这个时候敲门......服务员吗,正好让他拿瓶酒上来。”周大海嘟囔着去开了门,却被站在门口周槐吓了一跳:“你你你......” “怎么?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我。”周槐侧身进了房间。床上的秀娟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周槐没有理会,从内袋里掏出两个厚信封放在被褥上。“看来你有好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这是说好的尾款。” 周大海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怎么一回事,只是似乎早了一两天。约定......看着周槐准备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大喊着叫住了对方:“等等!我妈呢?不是说好了把我妈接过来吗?” 周槐回头,眼神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凌厉。“说好了?我们当然说好了——如果你母亲还活着的话,她自然会和我一起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什么?!”周大海如遭雷殛,一下瘫坐在床上。“不可能,不可能......我每年都有寄钱回去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段时间了。东西都在另一个信封里。”周槐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如果你觉得钱能买来健康和生命,那就随你的便。”他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我比对过那些汇款单和现金,这些年你寄的钱她一分钱也没用。” 身后传来啜泣声,周槐没有多做停留,关上门离开了302。周大海打开第一个信封,里面整齐的一沓百元大钞,看样子是周槐说好的尾款数目。周大海拿着钱微微颤抖,但并不像上次那样是意外之财的兴奋感,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数钱。 秀娟已经穿好衣服,轻轻地顺着周大海的背。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第二个信封,里面是钞票、汇款单和这些年他托神棍给母亲写的信。 钞票有新有旧,有一些甚至旧得不成样子。周大海抚摸着那几张发皱的钞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娘......孩儿不孝......” 周槐回到大堂,拉了张椅子在柜台前坐下,把玩着鬼姐的打火机。 “我查过了,simon才是周大海。”鬼姐淡淡道:“所以你用了他的身份回的南江村?” 周槐点点头。“现在【周大海】和那个姑娘一起死在南江村了。我倒是很意外你们没有人对他动手,毕竟就算他死了,我依旧会把钱送到302。” “我们是小姐,但赚的每一分都是血汗钱。”鬼姐显然很不悦,话语里的攻击性高了不少。“双手沾满鲜血的行当比沾满精液的高贵不到哪去——你们甚至连自己的本名都不敢用。” “的确,但这里的小姐姐们应该都有自己的昵称。”周槐不恼鬼姐的讥讽,依旧微笑着说道:“我想大家一定都有自己的理由,不过都是想借着这个名字在世上活得更好一些罢了。” 他看着鬼姐的眼睛,突然话锋一转。“但无论如何,本名永远是我们存在的第一份证明。起名字的人如果不在了,那么名字就是她对你唯一的念想。” “你觉得呢,魏长安?” ! 指间的烟骤然掉落,鬼姐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槐,眼眶瞬间泛红。 第67章 庆雪(其一) 小玉来到望月阁是一个下午,那时王妈正在柜台翻着账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 看见对方一行四人,王妈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开口说道:“客人,我们这不是宾馆,要住宿的话请找别处。” 为首的中年男子连声应着“知道,知道”,把身后躲闪的小姑娘推出来,搓着手道:“您过过眼,看看这妮子能值几个钱?” 王妈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我们更不是人贩子,这姑娘......” “是我们的娃!”男人身边的妇女急忙开口,嗓门震的王妈耳朵生疼。“哎哟,日子过不下去了哩。知道你这管饭,发发善心,就让她跟着你吧,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带她来的哩。”一边说着,还把身边满嘴油光啃着大饼的大胖小子往身后拉,似乎是怕被人看见。 王妈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她从一开始就听得一清二楚——嘴上说着日子不好过,可只有小姑娘看着瘦削,手里牵着的那个胖小子,平时不知道过的有多滋润。 见王妈不语,二人有些急了。妇女更是一把抓住小姑娘的头发,硬生生让她仰起头来。“你看,咱这妮子生的多俊!” 见小姑娘疼的眼泪都快出来,却紧咬着唇不敢出声,王妈一把拉开了女人的手,冷声道:“我自己能看,不劳你动手。” “知道,知道,嘿嘿。”男人还是一副市侩的模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达成这场交易。“那您看,这钱的事......” “五百,多了没有。” “五百?!”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也变得尖厉起来。“我们把女儿养这么大,就值五百?” 声音太大,惹得楼上的姑娘们纷纷下楼看热闹。其中有个看妇人不顺眼的正欲开口,被王妈一个眼神盯回去了。她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二人道:“觉得不值就走,我们这小店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还养这么大,你看这又黑又瘦,皮包骨的模样,哪个客人会喜欢?” 妇人还想争辩些什么,王妈又再次堵住了她的话:“再说一个不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你!”妇人十分恼火,她身后的胖小子也探出头,冲着王妈呲牙咧嘴。 “我们......卖!我们卖!”男人有些慌了,他能感觉到王妈不是在开玩笑。一路走来问了许多家夜总会,没有一个愿意收的,原因也和王妈说的大差不差。如果眼前的这家小店都不愿意收,他们就只能打道回府,继续养着这个赔钱货。 能卖多少是多少,男人下定决心,拦住了还想发作的妻子。“五百就五百。不过我们走了这么远过来,好歹给我们添个吃饭钱——再加五十。” 王妈点头,吩咐看热闹的其中一个姑娘去拿钱,自己则是盯着那个小姑娘。从进门到现在,她便一直低头绞着手,不论那两人说什么做什么,不说话也不反抗。明明是夏天,却穿着一身肥大的长袖花衬衫,上面还有不少的补丁。 似乎是注意到王妈在看她,小姑娘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又在对视的瞬间马上低头,手绞得更紧了。 钱很快送到了男人的手上,后者对着门口的光亮一张张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立马变得眉开眼笑,拉起女人的手就要往外走。临了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小姑娘说道:“来娣啊,以后你就跟着这个大姐了哈,记得要听话些,等爹赚了钱就来带你回家。” 对于这样的空头支票,王妈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有些鄙夷。女孩像是没听见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男人见状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妇人早已经不耐烦,用力在他腰间捏了一把,拉着他离开了。 直到完全听不见他们离去的声音,女孩才缓缓转身,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拿钱的姑娘走到她身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魏来娣。”女孩的声音木木的,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来......小魏啊,我叫翠儿,你以后叫我翠儿姐就好哈。” 魏来娣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因为什么,没有回答这句话。此时楼上的姑娘们都走了下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女孩搭话。 “妹妹,你是哪里人啊?” “妹妹,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了,晓得不?” “妹妹......” 无论姑娘们再说什么,魏来娣始终一副呆呆的样子,出神地盯着门口。众人见她不再搭话,只好作罢,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王妈又回到柜台后,准备把刚才的数记在账本上。 “那,那个......”魏来娣突然怯生生地开口道。 “怎么,舍得说话了?”王妈翻开账本,正找一支还有墨的圆珠笔。 “我,我什么活都能干,您可以给我饭吃吗?我吃很少的,一天一顿就行。”魏来娣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饿了。 王妈的笔悬在半空,她努力回想刚刚自己要写的东西,但就是想不起来。尝试再三后,她叹了口气,放下笔来到魏来娣身旁。“傻孩子,就算让你放开了吃,你又能吃多少呢?” 见魏来娣还在颤抖,王妈又蹲下来轻轻抱住她,柔声问道:“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先吃点?” 魏来娣轻轻从王妈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是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王妈冲着刚才拿钱的姑娘吆喝了一声:“翠儿,去给小姑娘买点吃的,孩子饿了!” “得嘞!”翠儿高声应道,高兴地冲出门去。路过魏来娣时,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等着哈,姐姐这就去买。”说着便跑出门没影了。 魏来娣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还有些发懵,刚刚离开的小姐妹们又突然出现在身边,把她吓了一大跳,看也不看地就往王妈怀里钻。 王妈轻柔地顺着她的后背,好一会才让她放松下来。魏来娣重新抬起头,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哎呀,怎么还哭啦?” “不会是饿的吧?妈的,翠儿怎么还不回来?” “妈的,你能不能少说几个脏字?别把孩子带坏了。” “妈......呀,你也少说两句。” 姑娘们七嘴八舌,很快便吵作一团。魏来娣在中间低着头,嘴唇嗡动,但声音和吵闹声比起来完全就是蚊子嗡嗡,只有抱着她的王妈能听见。 “都闭嘴。叽里呱啦的,能听见这妮子说什么吗?”王妈有些愠怒,而姑娘们也听话地噤声,整个望月阁突然静得落针可闻。王妈这才站起身,对魏来娣说道:“你想和姐姐们说什么,说吧。” 魏来娣有些哽咽,似乎刚刚在吵闹声中已经偷偷哭过。“姐姐们对我真好......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会干。我,我......哇......” 她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似乎是憋了不知道多久的委屈在心里。姑娘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你戳戳我,我捅捅你,互相说着悄悄话。 “喂,咋办啊?” “妈的,我怎么知道?” “诶,你会哄孩子不?” “哄男人我就会,哄小孩谁会啊?” “妈的,哄男人谁不会?” “......” “妈的,翠儿怎么还不回来?” 第68章 庆雪(其二) 翠儿带着满手吃的火急火燎赶回望月阁,刚进门就迎上了众人幽怨的目光。她顿感不妙,小跑到近前,看到了还在抹眼泪的魏来娣。 “咋啦妹妹?怎么还哭上了?”翠儿有些不知所措,把手里的吃食一份份放在地上,又一样样拿起来在魏来娣的面前晃。“妹妹,姐姐把吃的买回来了,你看喜欢吃哪个?呐,这是桂花糕,这是绿豆饼,这是......” “妈的,翠儿你怎么买这么多?妹妹能吃完吗?” “我这不是忘了问妹妹想吃啥了嘛!”翠儿辩解道:“所以就把望月阁周围的好吃的都买回来了。” “妹妹爱吃哪个我们不知道,”姑娘们啧啧。“不过你这么花王妈的钱,肯定得挨说了。” “嗯?”翠儿有些不明所以。“这不是我们请客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沉默。望月阁不是什么大店,姑娘们也算不上什么美人,大家能在这里安身立命,全靠王妈来者不拒。正因如此,望月阁的生意并不算太好,王妈也跟着姐妹们过苦日子。 但所有人都把望月阁当作了自己的家,也尽可能的让这个家看起来更温馨一些。为了不增加王妈的负担,每当有新的姐妹加入,她们便会自掏腰包,大家一起吃顿好的。 的确,这是望月阁的规矩。但这么小的孩子,真的也要和她们一样吗?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王妈并没有回应,而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地上的吃食。“你买的都是自己爱吃的?妮子饿了,你有没有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翠儿顿时有些脸红。迎新嘛,本来就是大家一起吃,她多买点自己爱吃的也情有可原。她挠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拎起其中一个袋子,骄傲道:“有有有,我买了馄饨!哈哈,我特意给妹妹买的!” 王妈白了她一眼,拿过袋子放在魏来娣手里。“行了,带这妮子上去吃饭,剩下的你们看着分了。晚上没班的看着点她,干活的事以后再说。” “嗯呐!”翠儿高兴地拎起桂花糕,另一只手牵着魏来娣就要上楼。没走两步,她突然停下来,支吾道:“那个......今天不算哈,今天姐高兴,姐请客!” 其他姐妹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有王妈毫不留情地开口戳穿道:“得了,你兜里几个子我还不清楚?晚点下来我给你拿钱。” “嘿嘿,谢谢王妈。”见王妈松口,翠儿也就不再扭捏,憨笑着挠头。 魏来娣就这样被姑娘们簇拥着上了楼。和一楼的老旧不同,二楼被装饰的金碧辉煌,看得魏来娣一阵眼花。不等她多看两眼,翠儿便催促她道:“快走快走,不然桂花......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桂花馄饨?魏来娣从没听过还有这种馅的馄饨,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吃过馄饨了,桂花馄饨,听起来就很好吃。 三楼又是另一副风景,狭长的走廊里白炽灯光昏暗,隐约能看见两侧是房间,空气中还有股奇怪的味道。魏来娣没有多问,因为这次翠儿姐直接牵着她快步往上走,其他姐姐们也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四楼和三楼很像,但味道要清新许多。翠儿熟练地打开灯,橘黄色的灯光瞬间铺满整个走廊,魏来娣也得以看清这个她即将生活的地方:房门老旧,但每个门口都挂着两只可爱的毛绒玩偶,有的门上还贴了卡通贴纸。翠儿带着魏来娣来到唯一那扇只有一只玩偶的门前,打开了房门。 房间凌乱,一张床上的被褥并没有整理,另一张上也堆满了各种衣物;床边放着几个没收拾的塑料碗,已经引来了不少蚂蚁;窗户没关,但屋里的烟味并未消散,烟屁股也快把窗缝填满。 “嘿嘿,昨晚太困了,就没收拾......”翠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魏来娣却已经收拾起了房间。姐姐们唤住她,交代了几句后便回了各自的房间。王妈拿上来生活用品,看见平日里乱糟糟的狗窝居然变得这般整洁,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魏来娣赶紧吃饭,又把翠儿叫了出去。 魏来娣不知道王妈和翠儿姐说了什么。她小口小口吃着馄饨,可总是尝不出桂花的味道,咂咂嘴巴,满口都是肉香。魏来娣就这样一点点把馄饨吃完,这时房门打开,王妈让她跟着来一趟。魏来娣乖巧地点点头,走前不忘把饭盒收拾好。 王妈说魏来娣是个美人胚子,像块璞玉,给她起了个小玉的昵称。但登记在册仍需要用正式的名字,王妈没有马上写。 “我不喜欢他们给你起的名字。”王妈说。 但魏来娣并不识字,也不知道该给自己起什么名。王妈问她喜欢什么,魏来娣看着门外的初雪,说自己喜欢雪。王妈了然,写下几笔便合上了本子。 ...... 直到晚些时候翠儿给小玉洗澡,她才看见小玉身上处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伤口还反复裂开了好几次,新伤一层层盖着旧伤,都快分不清哪道是哪道。 “妈的......”翠儿被震惊地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抱住小玉。后者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声道:“我没事的,翠儿姐。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但翠儿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不论小玉怎么安慰都不回话,只是把她整个的抱在怀里。兴许是怕碰着小玉的伤口,她又轻轻松开了些,但还是一言不发。小玉见她这副模样,便继续一句一句轻轻安慰着,也没有要挣脱怀抱的意思。 “......小玉。”翠儿咬了许久的牙,最终轻唤了一声。 “我在呢,翠儿姐。” “你以后不会再过那种苦日子了。”小玉能感受到翠儿抱着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同样颤抖的是耳边轻柔的话语:“姐姐说的,以后姐姐们罩着你,没人会再欺负你了。” 小玉应了声,轻轻帮翠儿顺着背,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她的新生活开始了。 王妈定了个闹钟,每天散场时准点把魏来娣叫醒,让她下楼帮着服务生们收拾二楼的桌椅、打扫卫生,却从不让她去三楼。小玉好奇,会在上楼时偷偷走到三楼的走廊里贴着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每个房间无一例外地传来姐姐们难受的叫喊,以及男人们粗壮的喘息声。 小玉不明白这是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害怕被王妈发现,她连忙悄悄地又上了楼。楼下记账的王妈每每听见这细小的响动,都会叹着气放下笔,掏出一根细长的烟斗点上。 回到房间的小玉开始打扫卫生,又估摸着时间给翠儿姐打好热水。天快亮时翠儿姐带着馄饨回来,笑着问小玉今天的活累不累。 “不累,大家都照顾我,不让我干重活哩。”小玉递上热毛巾,“翠儿姐,你们的活累吗?” “我?还好吧,今天都是些老男人,没一会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翠儿擦脸的手猛的一顿。“哎呀,总之就是很轻松。快吃快吃,一会凉了不好吃了又。” 小玉点点头,却透过半掩着的门看见了一脸疲惫的姐姐们。她低下头去,依旧小口吃着馄饨。凌晨第一锅的馄饨永远最新鲜,店家还特别关照地加了香油和葱花,可小玉甚至没有砸吧嘴,只是有些出神地把馄饨往嘴里送。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小玉扭头看着睡姿奔放的翠儿姐,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帮她盖好被子,又回过身大口吃完了剩下的馄饨。 天亮了。 第69章 庆雪(其三) “王妈,我要当小姐。” 说这话时小玉已经17,身材凹凸有致,平日里待在望月阁里免受风吹日晒更是让她变得白净,身上的伤疤也早就褪去,俨然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这些年她对男女之事已经了解,望月阁做的什么生意更是一清二楚。有时客人们在楼道里无意间撞见她,还会淫笑着捏一把她的屁股。 王妈当然不同意,说小玉照常下来帮忙便可以;姐姐们也在七嘴八舌地劝小玉三思,翠儿更是大手一挥,颇有一副富婆的气势。“当什么小姐?平时吃饭都是你干活得来的,要是还有什么地方想花钱了就跟姐姐说,姐姐养你。” 说完这话,翠儿自己却又挠起了头。她嘴馋,赚来的钱都变成各种好吃的了,哪还有余钱给妹妹花? 看来多少得给小玉攒点钱了,翠儿这样想着,小玉却轻轻开口道:“我知道,王妈心善,当年卖我本有一千块,王妈还给我留了一半。可这些年我吃你们的用你们的,区区五百怎么会够?我生来便是这种贱命,能遇见王妈和各位姐姐已是幸运,又何必在意做什么呢?”她的语气平淡,却听得众人一阵心颤。 王妈见拗不过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搭一搭抽着烟。姐姐们还想劝,但不管说什么,小玉都是淡淡地说自己已经想好了,给翠儿急得直跺脚。沉默许久后,王妈终于叹着气答应了下来。姐妹们也都一言不发,围着小玉掉眼泪。 最后还是翠儿发话,她恶狠狠地把烟掐灭,扔到地上碾了又碾。“妈的,小玉你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买!” “馄饨吧,我爱吃。”小玉浅浅地笑,姐姐们却更伤心了。 小玉的出道很顺利。望月阁里的客人多少都见过她,不少人也早已觊觎许久,更别说她是初次接客,不少客人都不愿错过这次机会。消息一经放出,客人们便争先恐后地来预定。王妈背过身抽烟,过了许久才说出了这次价高者得的规矩。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失控。一个接一个的数字从不同的地方响起,又马上被更高的数字盖过。王妈不为所动,依旧在柜台后吐着烟圈;翠儿在一旁一直紧咬着嘴唇,最后一跺脚跑上了楼。 房间里,几个姐姐正在给小玉化妆。翠儿猛地打开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这样齐齐看着她气鼓鼓地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来,压得床发出求救的吱呀声。 “你不是在楼下帮着王妈挑客人吗?这么快就挑完了?”一个姐妹问道。她们劝不住小玉,思来想去,只好拜托王妈帮小玉选个温柔些的客人,也不至于在这第一次遭太大的罪。 “挑个屁,来这的哪有温柔男人?都是群畜生。”翠儿仿佛牙都快咬碎。“王妈让他们价高者得,现在还在抬价呢——可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明白王妈的决定:既然痛苦无法避免,倒不如多为小玉谋些好处。她们同样明白翠儿的不忿:她们是下贱,可价高者得这样把人当做商品拍卖的方式,任谁也不能接受。 小玉的妆很快便化好。以她的年岁与相貌其实并不需要多作修饰,姐姐们也只给她简单画了个淡妆,又修了修眉眼。小玉看着镜子里明艳动人的自己,浅浅地笑了,姐姐们却都把头别过去抹眼泪。翠儿站起身,走到小玉身边弯腰搂住她,小玉也轻轻拍着翠儿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翠儿姐。” “我知道,我就是......妈的,我就是......”翠儿哽咽着说不出话,几个姐姐也抽泣着。最后不知道谁绷不住先哭出声,房间内顿时哭作一团。眼见姐姐们一个比一个伤心,小玉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一会顺顺这个,一会亲亲那个的,可哭声不但止不住,反而越来越大了。 最后还是闻声上楼的王妈出马,一声冷喝止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哭什么?哭肿了眼睛我看今晚还有谁要你们。有时间在这哭哭哭,倒不如教教小玉怎么样能少遭点罪。” “呜呜......噢对哦,妈的,太难过给忘了。”翠儿一拍脑袋,顺带擦了擦鼻涕。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们倒是还没有告诉过小玉如何取悦客人,毕竟对方完事的越快,自己就越好受。但之前姐妹们哪个不抗拒小玉干这个?谁也没想过教她这些。 “抓紧时间,客人约了晚上九点。”楼下还有一群竞拍失败的客人,王妈需要把他们也安排好。“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把自己收拾好——难道你们打算从今天开始靠小玉吃饭了吗?” 姐妹们摇摇头又点点头,各自擦擦脸后又七嘴八舌地拉着小玉说了起来。翠儿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好跑到窗边抽闷烟。 王妈走下楼回到柜台前,依旧有几个不依不饶的客人在碎嘴。王妈甩出花名册让他们选别的,晚了就自己回家找老婆去。 几人吃了瘪,但也不敢有所发作,谁叫他们没什么钱呢?要不是没钱,他们会来望月阁这种小店吗?要不是没钱,他们会买不到小玉吗? 王妈没有理会他们,打开抽屉准备拆一包新的烟丝,可抽屉却是空的。店里的服务生会定期帮王妈买烟丝,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现在就连平日里一直被堆在角落里的那包也不见了。王妈找了又找,终于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成堆被抽完的烟丝。她轻叹一口气,唤来服务生再去买两包。 “王妈,您这几天抽的太多了,缓两天吧。”服务生担心王妈的身体,又在看到对方轻轻摇头后不再多说,小跑着出了门。王妈回过头问几人是否选好,收过钱后帮他们登记在册;有人依旧喋喋不休,被王妈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这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王妈心情不好,没有客人敢再说些什么。王妈就这样叼着烟斗,漫不经心地记着账。托小玉的福,今天的客格外的满。王妈一笔笔算着,笔尖忽然又停在了今天预订小玉的最后出价上。 两万零五百元。 这是一个女孩在望月阁最好的价格。 第70章 庆雪(其四) 后半夜小玉猛地惊醒,心脏止不住的狂跳。身上的汗被空调一吹变得格外冰冷。她紧忙擦干身子穿起衣服,这才心有余悸地看着身旁正微微打着鼾的男人。 昨晚...... 虽然姐妹们给她支了不少招,这位客人看起来也西装笔挺,相貌堂堂,可当他带着几分酒气把她按在床上时,小玉着着实实地慌了。 “客人,您等一......” 惊慌的小玉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嘴便被狂风暴雨般袭来的吻堵住,她只能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安全套拆开,拼命地往对方手里塞。钻心的疼痛很快传来,小玉还想去够床边的毛巾,可那双大手何其有力,她只觉得自己被牢牢地拷在床上,动弹不得半分;她想叫喊,可男人的吻再次抢先,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小玉只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不断被拍进海底又浮起,沉浮间看不到靠岸的希望,就连灯塔的踪迹也寻不到。她索性紧闭双眼,浑身发颤地让自己迷失在这片海面上。 小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想看看到底用了几个安全套,可双腿刚碰到地面便止不住地颤抖,根本站不起来。她只好缩回床上靠着,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沓钞票,上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抱歉。” 字条上只有两个字,但小玉看不懂。钞票是清一色的百元大钞,看新旧程度应该是刚取出来。小玉拿着数了好几遍,一共三十张。小玉把这三十张钞票抱在怀里,忽地笑出了声。 她不知道这些钱是多或少,她只知道这些钱能让翠儿姐吃很多很多的桂花糕,能让王妈少为她花些钱,还能给姐姐们买漂亮的新衣服。 腿还是止不住地抖,小玉把钱放进怀里揣着,重新躺了下来。男人睡得平稳,但脸色并不算好,也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刚刚太过激烈,小玉甚至没有好好地打量他,她悄悄地凑上去,闻到了男人身上的烟酒气,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水味。 男人的面容俊朗,也不像其他客人那般不修边幅。小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并没有想象中的扎手,鬓角处甚至有些好摸的绒毛。男人并没有因此醒来,但看起来似乎缓和了许多。小玉又往男人身边靠了靠,正好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她闭上眼,很快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小玉迷迷糊糊地在一阵絮叨中醒来,刚睁眼就看见翠儿姐正和另外一个姐姐在抱怨:“妈的,一晚上四次?他还是人吗?还是什么品种的牛?”另一个姐姐正想说些什么,注意到小玉醒来,连忙拉着翠儿一起过来关心道:“小玉,你还好吗?” “我......”回想起昨天晚上,小玉还是忍不住咽口水。“我没事,谢谢姐姐们关心。” 二人面面相觑,翠儿再次数了数安全套的数量,忍不住开口道:“真没事吗?小玉你真是个天才,一晚上四次换我我指不定......” 腰间被狠狠掐了一把,翠儿看见姐妹嗔怒的样子,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哈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饿了吧?姐姐给你买了馄饨。” 小玉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姐姐们慢慢回了房间。馄饨热气腾腾,但并没有平日里的好吃,大抵是已经热过多次的缘故。小玉小口吃着,一边听翠儿絮叨:“你这次也遭了不少罪,刚刚走路都不利索,还说没事呢——唉,不过第一次都这样。王妈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几天,之后再给你排班。钱在王妈那放着,你有空去拿。” “啊?”小玉有点懵。“钱不是已经......” “噢,那个啊,客人给你的那几百块是小费,王妈不会收回扣的。”翠儿看样子并不知道男人给了小玉多少小费,随意道:“你自己找个地方攒好就是了。” 小玉吃馄饨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轻轻嗯了一声。 翠儿没再多说,她已经熬了一个通宵,这会困得不行;小玉也觉得没睡够,收拾好碗筷后也爬上床,悄悄地把怀里的钞票先藏在枕头底下。傍晚时分小玉悠悠醒来,翠儿姐已经上班去了,她下楼找王妈,又被更厚的一沓钞票吓了一跳。 “拿着吧,以后可就没那么多了。”王妈抽着新买的烟丝,一边帮小玉把钞票揣好。“要是觉得放着不安全就跟我说,我找个时间带你去办张银行卡。” 小玉谢过王妈,刚走上两节台阶又折返回来,凑到她耳边耳语了两句。王妈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接过小玉递过来的钞票,又抽了三张回去。“你自己小心点。” ...... “妈的,累死了,一会可得好好洗个澡。” 凌晨时分,众人终于结束工作,翠儿正一边抱怨一边和姐妹们上楼。“今天那个老男人真是,自己不行还硬要多来一次,害得老娘......”话说一半她猛地顿住,姐妹们也面面相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走廊。 每个房间门口都放着两份吃食,无一例外都是各人平日里爱吃的。翠儿的门口有一份桂花糕和一份绿豆糕,其实这两样她都爱吃,可一块买实在是太贵,每次吃的时候她都会嘟囔着要是能实现糕点自由就好了。 翠儿拿起糕点推开门,小玉正倚在床边打盹,自己的床边搭着一条还冒着热气的毛巾。 “妈的......”翠儿哪还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噙着泪上前抱住了小玉。后者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柔声道:“翠儿姐,你回来啦?” 翠儿点点头,缓缓松开小玉,其她姐姐们也纷纷上前抱着小玉。不知道是谁又忍不住哭出声,众人又哭作一团,哇哇地抱着小玉亲了又亲。楼下的王妈听着楼上哭天抢地的动静,难得没有上去喝止。记完最后一笔今天的账,王妈收起账本,心满意足地打开了包装盒。 眼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第71章 庆雪(其五) 小玉很快便成为了望月阁里的头牌,托她的福,望月阁的生意也好上不少。 男人们慕名而来,但小玉就只有一个,每天都会有不少人预约不上。可来到这里的又有几个会就此作罢?没有小玉,别的姑娘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王妈说,这样的不叫男人,叫牲口。 姐妹们没人嫉妒小玉,她们都知道自己的姿色几分,小玉这样也是帮了大家,她们感激还来不及。她们只是心疼小玉的身体,担心她这样无休地接客吃不消。小玉却总是那副温婉模样,笑着说自己没事。 众人看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小玉点点头,望月阁里曾经就有一个姐姐因为没有做好安全措施,事后又舍不得花钱买避孕药,最后中招了不得不去流产,回来时整个人像丢了半条命,休养了好几个月。 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们都喜欢不做安全措施,这两种方式的钱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一个经常找小玉的老板总是表示愿意加价,但每次都被她拒绝。老板吃了瘪并不太高兴,动作也比往常更粗暴了些。 小玉脸上妩媚,心却像海底的死鱼。她感觉只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自己才能短暂地在海上飘荡,又在风平浪静时缓缓靠岸。 可男人并不常来,小玉又一次在期待中等来了平日的那个老板。 这次老板换了方式,先让小玉陪他喝酒,一杯一百。不胜酒力的小玉很快便犯了迷糊。老板乘胜追击,连哄带骗地保证一定不会出问题,又开出了比平常多三倍的小费。 小玉就这样破了例。 半夜醒来后她一阵后怕,忍着头痛拆开几个安全套开始伪造现场,又把多出来的小费藏好,这才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再次睡下。第二天中午翠儿花了好一阵才把小玉叫醒,但神经大条的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嘟囔着怎么就开始学着喝酒了。回去以后小玉也没敢买避孕药吃,其她的姐姐们何其眼尖,出门一趟多了什么东西立马就能发现。 此后过了大半个月并没有任何异常,小玉的胆子从此大了起来。有时候她会暗示老板们加钱以获得不同的服务,老板们哪能不懂,嘴上还夸她有眼力见,给的小费也比以往多上不少。 小玉也曾向那个男人暗示过,可对方只是摇摇头,随即吻了上来。晕眩感很快传来,小玉没有再抵抗,任由对方把自己搅得天翻地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小玉攒的钱也越来越多,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很快她便中招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翠儿,她发现小玉最近什么胃口都没有,就连最喜欢吃的馄饨也得加调料才能吃下。翠儿把疑惑讲给王妈,后者想到最近的客人都是春风满面而非意犹未尽,立马便猜了个大概,便叫来小玉准备问个清楚。 小玉面对众人,自知瞒不住,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并表示自己想把孩子生下来。 众人无言,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仅凭小玉这几年里攒下的钱,要怎么养这个孩子?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生下来怎么跟孩子解释?最重要的是,孩子以后怎么办,难道男孩让他当酒保,女孩要和她们一样吗? 可这次谁都没有劝小玉。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们也知道,小玉虽然文静,平日里柔声细语,但做了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养孩子花销大,翠儿带着姐妹们一人包了个红包,晚上开工前送了过来。 小玉没收,翠儿劝道:“收着吧,等你生了孩子,就收不到红包了。” “没事的,趁着这几个月,我还能......” “不行!”翠儿厉声喊道:“你不要命了?这种时候还去......”一旁的姐妹拦住她,让她冷静些。小玉还是那副浅浅的笑容,柔声安慰翠儿:“翠儿姐,我知道你疼我,但我也要靠自己养活这个孩子——我有分寸,你就让我做这几个月,我后面一定好好养胎,好吗?” 翠儿虽生气,但也明白小玉的意思。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怎么都说不出口,最终气呼呼地下了楼。第二天小玉给她买了桂花糕,小玉只吃了一个便推回来,嘟着嘴道:“让孩子也吃两口,别回头说我这个当姨姨的自私。” “好好好,”小玉笑着抚着肚子。“姨姨疼你呢,快谢谢姨姨。” 时间一晃就是三个月,此时小玉已经微微显怀。王妈有意帮小玉推掉订单,但客人们听说小玉怀孕更为兴奋,一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不再做安全措施,二是他们还没玩过这种类型的。如此一来,客人们出价反而比以往更高了。而小玉还是那副温婉模样,来者不拒,接下了一个又一个客人。 翠儿彻底忍不住,冲进房间内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骂道:“妈的,你跟我说好的呢,保证的呢?!你就当我的话是放屁是不是!妈的,这个孩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 小玉抚着自己的肚子,柔声道:“没事的翠儿姐,我有分......” “你有个屁的分寸!”动静太大,姐妹们全被惊动赶来,有人想上前拦住翠儿,却也被甩了个响亮的巴掌。“她不懂事,你们他妈的也傻了?她都这样了还让她接,你们想让她活活被操死吗!” 众人不敢上前,她们何尝不心疼小玉?可挣的钱本就少,姐妹们也帮不了太多,若是此时不再挣些,以后要如何养活这个孩子? 见小玉低眉顺目不再言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翠儿更是怒从心起,举起的巴掌呼到耳边,却迟迟没有再落下。王妈此时交代好楼下的事务上来,走过来轻轻拉下了翠儿的手。“妮子自己选的,我们左右不得。” “王妈......”翠儿转过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我养!妹妹和孩子我都养!我不吃桂花糕了,我不吃了......你让她休息吧,好不好?” 小玉也上前拉着王妈的手,低声道:“王妈......” 王妈把两人搂进怀里,感受着两个颤抖的小人儿,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对房间里的众人说道:“都回去吧,这儿有我。” 众人听话地把门带上,谁也不知道那天王妈在房间里和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小玉不再接客,翠儿也真的一口桂花糕都没吃。 第72章 庆雪(the end) 两个月后的某个凌晨王妈正准备打烊,突然发现柜台上有一个厚信封,上面写着“给小玉”的字样。王妈上楼找到养胎的小玉,二人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两沓崭新的百元大钞,一共是两万元整。 小玉不像姐姐们那般月光,许多钱都小心翼翼地攒着。但她会经常给姐姐们和王妈买好吃的,过年时也会给她们一人塞一个小红包。众人不收,小玉就拿着这些钱出门买菜,让大家知道过开年之前每天都吃得像年夜饭。 算下来,这些年小玉攒下来的钱一共就七八万,但停工之后她的钱只出不进,这会也只剩五万出头了。王妈把翠儿的钱也拿出来,自己又凑了凑,把一共十万块钱放在小玉身边道:“妮子,我们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王妈话语里充满无奈,可望月阁不是只有她小玉一个人等着用钱。 小玉抚着王妈的手背,接过装满钱的信封低头轻轻碰了碰,当是磕头。“谢谢王妈。”后者叹着气扶她躺下,轻声下了楼。 早上翠儿提着馄饨回来,轻轻叫醒了小玉。这两个月她每天都接客人,甚至一晚上两三个。她每天回来都会给小玉带一份加了荷包蛋的馄饨,人却越来越沉默。她机械地打开盖子放在小玉床边,然后躺倒在自己床上。 “翠儿姐。”小玉轻唤了一声。 没有应答。 “今天有个老板送钱来,王妈把咱们的钱都凑了凑,有十万块钱。” 翠儿依旧沉默,似乎是睡着了,但并没有往常的鼾声传来。 “我算了算,这些钱应该够用很久了。以后等坐完月子了我也能继续赚钱,你可以先不用那么......” 小玉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翠儿姐已经从床上蹦起来,瞪着眼睛道:“别跟老娘说这些屁话,我愿意对娃娃好,不是对你,你管不着。”见小玉没有反驳,她这才揉着腰再次躺下。 又是一阵沉默。 “诶,你给娃娃想好名字了没?” “没呢。”小玉对着荷包蛋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你也知道我不识字的。” 她轻轻咬了一口,荷包蛋还有些烫,于是继续吹着气道:“我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别的都不重要。” “平平安安......”翠儿闭着眼,像是在思索些什么。“那要是男娃就叫魏平安,女娃就叫魏长安吧......妈的,我也不识几个字,取名这事还得是王妈来......” “挺好的,就这个吧。” “妈的,我随便说说的。你就不再想想?这可是你的娃。” “孩子出来还得认你做干妈的,没什么不好。”小玉小口咬着荷包蛋,抚着肚子道:“再说这名字也合适,我就盼他平平安安的。” “干妈......嗯......”翠儿嘀咕着,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 小玉的肚子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翠儿不再接客,全心全意地陪在小玉身边照顾。小玉却患上了产前抑郁,甚至开始厌食。姐姐们担心小玉的身体状况,她却抚摸着浑圆的肚子轻柔道:“我没事的,你看宝宝多健康啊。” 众人咬着唇,看着小玉瘦得皮包骨的四肢,仿若她们初见小玉的那天。后者此时全身上下只有肚子硕大,说不出的怪异和骇人。她们也明白小玉已经为孩子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每天逼迫自己吃下必要的营养物,又用力捂着嘴不吐出来,其它的食物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道理她们都懂,可每每看到好妹妹日渐消瘦的样子,又有谁不心疼呢?翠儿更是每天都急得抓耳挠腮,她已经买来过所有口味的糕点,可没有一样是能让小玉吃下去的。到最后她说出门去给小玉买吃的,其实都只是跑到楼下抽闷烟。一根过后憋闷不减,翠儿正想再抽一根,手里的烟盒却被王妈拿走。 “回去多跟小玉聊聊天吧,兴许有用。”王妈掏出香水在翠儿身上喷了喷,“少抽点,不然你让小玉抽你的二手烟?” 翠儿没说话,沉默着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转身上楼,难得没有嘟囔。 ...... 将要临盆,王妈花大价钱请来了附近最好的接生婆。医院是去不了,且不说她小姐的身份,就是去了,又该去哪找孩子的父亲?没名没分,怕是要一辈子被打上野种的标签。 接生婆带着大包小包赶到,翠儿也买了一堆吃的回来。卖馄饨的中年夫妇听说小玉将要生产,不仅免了馄饨钱,还多做了些吃的让翠儿一并带走。“正是关键的时候,营养可不能落下。” 虽说提前散布了歇业一天的消息,还是有不少人聚在望月阁门口。王妈看着这些精虫上脑的畜生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耐着性子把他们请离了望月阁。正要关门,远处又小跑着来了两个人影。 “不好意思,我们......”王妈正要开口,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平日里卖馄饨的。夫妻俩生意都不做了,赶紧跑去市场买了最新鲜的鱼熬了汤过来。王妈看着保温桶里奶白色的汤水,沙哑着声音把二人请进来,随后锁上了大门。 房间内接生婆正指挥着众人,姐妹们严阵以待,团团围着小玉;小玉的脸色并不算好,比起往日甚至更差了几分,但在见到卖馄饨的俩夫妻时,还是用力挤出一丝笑容:“叔叔阿姨好。” “欸,姨在呢。”女人上前拉着小玉的手,男人则是识趣地退到走廊上,说有需要随时叫他。 万事俱备,小玉却难产了。满头大汗的她甚至在中途好几次晕过去,一旁的翠儿着急得嘴唇都咬出血来,不停地按着她的人中呼唤她:“小玉,小玉!不能睡,想想孩子,再努努力!” 姐姐们一个比一个着急,恨不得直接上手把孩子拽出来。“娃啊,听话,别让你娘受罪了——姨姨们求你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生婆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众人的心情也逐渐跌落谷底。终于在一声啼哭后,接生婆抱着孩子瘫坐下来,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翠儿接过孩子,欣喜地喊道:“哎呀,是个妹妹,那就叫魏长安了——小玉小玉,你快看看她!长得多好看啊......小玉?” “小玉,你别吓我,姐姐不经吓......”翠儿颤抖着手把孩子交给身旁的姐妹,轻轻地摸着小玉的脸颊。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接生婆,后者起身探了又探小玉的脉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小玉方才还涨得通红的脸此刻已经完全褪去血色,任凭翠儿趴在她身上如何哭嚎都再无半点反应。那碗馄饨静静地放在床边,她却再也吃不到了。 孩子放声大哭,一个姐姐紧咬着牙关抱过她,红着眼眶哄着她:“乖乖.....乖乖......”可哄着哄着她便抽泣着慢慢跪倒在地,另一个姐妹上前接过孩子继续哄,也坚持了没几分钟。姐妹们就这样接力哄着,孩子慢慢停止了哭闹,她们也不再抽泣,只是眼眶依旧通红。 众人沉默着收拾好一切,又拜托大叔喊来丧葬的。王妈默默下了楼,坐在柜台前翻开账本,点着了烟斗。不断有人经过柜台,王妈谁也没理,也没人和王妈说话,她不断往烟斗里填着烟丝,一次次地点燃。 王妈就这样从傍晚坐到深夜,门外路灯亮起,天空中飘落着细小的雪花。抽屉里的最后一包烟丝也被燃尽,王妈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慢慢地写下一行字。 [魏庆雪,于望月阁内工作四年,九一年冬至因难产而死,时年二十一岁。] 第73章 魏长安 魏长安已经在望月阁生活了十六年。 王妈和翠儿拿着小玉卡里的钱精打细算,供着魏长安去上学。平日里魏长安放学回来除了写作业,干的最多的活帮着王妈算算账,其它事情王妈是一点也不让她碰。 但魏长安打小就聪明,那些事情即便姨娘姐姐们不说她也很快便懂。不仅跟着王妈学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还跟着干妈学了一口流利的脏话。 为此翠儿没少挨王妈的批,每次都哭丧着脸跟魏长安诉苦:“长安啊,你能不能别在王妈面前骂人?我要被她骂死了快。” “没办法啊干妈,我说顺嘴了都。”魏长安收拾着书包,漫不经心地回道。 “妈的,你娘这么乖的一个妹妹,你怎么就这么虎?” “又不是我妈带的我——干妈,我肯定随你啊。” 翠儿无言,开始转移话题道:“长安,我听他们说没多久就要高考了,你想好考什么学校了不?哎呀,要我说林江城的大学就挺好,离家近,还是个大学。你说是不?” 魏长安的回答出乎了翠儿的意料:“不了,干妈。我打算读完高中就回来不读了。” “为什么?”翠儿不解,魏长安成绩拔尖,每回考试都能带着高分的试卷回来。她们又不是没钱供她继续念,为什么要辍学? “我学的东西够用了,干妈。等我毕业了就回望月阁帮王妈管账。” “你疯了?”这话无疑是碰了翠儿的逆鳞,她绝不能再让小玉的事发生第二遍。“我们这些年要你好好读书,就是要你出人头地,以后......” “以后干什么?去赚大钱,然后过我自己的快活日子?”魏长安呛道:“你们供我读书,难道就是为了让我顺理成章地抛下你们?” 翠儿一时语塞,她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虽然望月阁一直有新鲜血液加入,但她们已然不如当年的年轻靓丽,王妈也逐渐老花,有些看不清字了。但就是因为她们现在这样累赘,才不愿意魏长安再跟着她们受苦。要是以后换成那些年轻姑娘管了事,谁知道她们会对她怎么样? 她们可以苦,魏长安不能。 翠儿眼见说不过魏长安,只好搬来王妈。王妈哪能不知道魏长安伶牙俐齿,带着所有不当班的姐妹们一起来劝,企图以人海战术取胜。可魏长安一呛一个不吱声,硬生生把所有人都怼成了哑巴。 “啧。”烟丝再一次烧完,王妈拉过一个刚败下阵来的姐妹,低声道:“你不是号称这方圆十里第一八婆吗?怎么连长安都说不过?” “没办法啊,王妈。我又没读过书,我觉得长安讲得有道理——再说了,八婆那套能用在她身上吗?” 王妈无奈,只好亲自上阵,拉着翠儿和魏长安晓之以情。翠儿更夸张,从给魏长安把尿那会开始说起,话讲一半还背过身去偷偷滴眼药水。魏长安没眼看,深吸一口气便大声怼了回去:“妈的,叫你一声干妈,你还真把自己当外人了?我以后不用孝敬你们了?” “......啊?”翠儿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有些懵懂道:“妈的,读书人是不一样哈......” 见翠儿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魏长安叹了口气,柔声道:“望月阁是我的家,你们是我的家人,离了这里我活不了。” 这回翠儿听懂了,但仍不愿让步。“可是......” “没有可是,”魏长安态度坚决。“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望月阁。” “呸呸呸!”翠儿立马急了,一把捂住魏长安的嘴嗔怪道:“这话可说不得!”但她也明白了魏长安的坚决,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妈。后者沉吟半晌,让众人都去准备开工,自己和魏长安留在房间里。 “作业都写完了吗?”王妈打开窗,倚在窗边点燃了烟斗。“我可不想你拿这个当第二天不交作业的借口。” “在学校就写完了。不多,也不难。”魏长安淡淡道,似乎那些堆成山的试卷和练习册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王妈点点头,熟练地从窗沿下摸了包烟扔过去。“抽吗?” 魏长安有些意外,要知道平时干妈在她面前抽烟都要被好一顿数落。可今天王妈不仅在她面前抽烟,还拿着干妈的烟问她要不要抽,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奇怪。“王妈,您知道的,我不抽烟。如果抽的话会跟你们说,不会藏着掖着。” 王妈看着魏长安认真的表情,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道:“我知道。我以前也不抽烟——在我开始管望月阁之前。” “王妈......”魏长安有些意外。“您同意了?” “并没有。但接手望月阁伴随的压力是必然,如果你不抽烟,最好能找到别的排解途径。”王妈看着手中的烟斗若有所思,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魏长安低头看着手里的烟盒,忽然说道:“我行。” “还不行。”王妈摇摇头,“你学的东西太少了。花言巧语的东西语文课上学不来,这里也用不上什么abcdefg,至于天文地理?没人会想知道那些。” 她走到魏长安身边坐下,继续道:“唯一有用的只有数学,但那也只能让你帮我管管账——如果我只是想让你干这个,你读到三年级那会我就该让你辍学了。” 魏长安沉默。王妈说的话句句在理,她留下来望月阁最多也是多个小工,并不能改变众人现在艰苦的状况。至于和干妈她们一样当小姐,魏长安想都不敢想,干妈要是听到这话怕是要以死相逼。 她看向王妈,对方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还有话要说。王妈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解决的方案:“如果你想改变望月阁的现状,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大学读商学专业。时代在变化,望月阁上下也需要适应这个时代。如果我们不能做出改变,到底是会有被淘汰的一天的。” “知识改变命运,这没错。”王妈语重心长道:“可是妮啊,你现在的知识只够改变你自己的命运,想要拯救整个望月阁还远远不够。如果想实现那个目标,你需要更多的知识。” 魏长安听罢没有再说什么,冲着王妈轻轻点头,不觉握紧了手中的烟盒。 第74章 树大招风 王妈把谈话的结果告诉众人,大家都很高兴。魏长安的学习成绩从小便好,考上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众人都为她即将能改变命运而高兴;王妈上了年纪,近些年管理望月阁里的事务也逐渐开始力不从心,由魏长安这个大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接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双喜临门,自然要庆祝一番。尽管魏长安说着高考还有一年,考大学的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可还是拦不住众人买了一堆好酒好菜,趁着开工前做了一大桌。饭桌上众人边夸着魏长安边畅想未来,莺声燕语好不快活,王妈虽在一旁提醒今晚还要开工,但并未如何拦着她们碰杯。 “长安真厉害,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张姨,我还高二呢。” “哎呀,那有什么?我们家长安什么时候考不能上?你给姨姨们脸上争光,姨姨们高兴!” “就是,长安长得好,读书又好,以后不知道多少好男人上门提亲呢!到时候我们可得好好把关,给长安选个如意郎君!” “长安还小,急什么?” “哎呀,不小啦,早点找个靠谱男人嫁了不好吗?” “......” 翠儿坐在一旁有些尴尬,她最近新学的词只有“卧槽”和“牛逼”,此时此刻在一众吹捧魏长安的姐妹们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她翠儿是何许人也,她的干女儿她岂能说不上话?红着脸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能说的话,站起身开口道:“那个......我也有话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停下机关枪似的嘴巴,又把魏长安推到翠儿怀里,就等着她这个干妈说上两句。翠儿对姐妹们这番给的面子很是满意,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道:“我在想,要是以后长安管望月阁,我是叫她闺女还是魏妈?” 安静下来的饭桌此刻更安静了,所有人都被这番惊天言论雷得说不出话,就连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魏长安也是满脸黑线。翠儿倒是满脸骄傲,以为大家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会正冥思苦想呢。她刚想要再说些什么,衣角却被魏长安扯了扯。 “干妈......你坐会吧......”魏长安尴尬地把脸别过去,姐妹们也纷纷扶额,王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开口道:“你多喝点。” “啊?真的吗?”翠儿挠着头不好意思道:“也不用这样奖励我嘛。” ...... 三年光景很快过去,魏长安顺利考上了江城大学的商学院。她在大二时便提前完成了大部分的学业,并在王妈的指导下熟悉了望月阁的所有业务。魏长安很快用她所学为望月阁制定了新的营销策略,一时间望月阁生意火爆,客人们络绎不绝。 姐妹们第一次体会到数钱数到手抽筋是什么感觉,所有人都为此开心不已,魏长安却发起了愁。 不时会有刺头在店内闹事,巷子里也常会聚集些收保护费的混混。店里的服务生一开始还会劝阻客人和赶走混混们,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少。 又有客人在离开时被巷子里的混混堵住,魏长安本想让服务生们多少做做样子赶一赶那些他们,却得到了集体辞职的答复。 “魏姐,不是你对我们不好,可那些混混每天什么也不干就待在巷子里,我们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最先提出辞职的服务生哭丧着脸,仿佛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们还各种威胁我们,说再多管闲事就对我们的家人下手。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怎么敢和他们斗?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们走吧。” 魏长安没有多说什么,等打烊后这正常结了他们的工资。这些人接过工资后如蒙大赦,连忙卷铺盖逃离了望月阁。巷子里传来混混们放肆的大笑和几人的陪笑声,魏长安呸了一口,对着空荡荡的门口骂道:“怂包。” 魏长安明白,自己已经动了某些人的蛋糕,麻烦很快便会接踵而至。在林江城想要立足,光靠脑子可不行。 可现在望月阁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了,她们一群女人,杀只鸡都费劲,更别说其他的。招募打手支出大不说,这些人尽是些为钱卖命的主,说不定哪天就会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门外的混混愈发猖狂,魏长安深吸几口气,从柜台里摸出王妈一直放着的烟和打火机走了出去。笑声陡然增大,混混们躲在巷子的角落里,路灯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一定很猥琐。 魏长安靠着大门,尽量让自己的手看起来不那么抖,慢慢地点着了烟。 烟味很呛,魏长安并不能马上适应,可她愣是一下都没有咳嗽。香烟燃尽,她轻飘飘地把烟屁股踩在脚下,转身回了店里。身后传来两声干笑,也很快被淹没在了夜色里。 她绝不会将近在眼前的红利轻易拱手让人,否则此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笑话。望月阁上下都需要钱,她也想狠赚一笔好让干妈她们早点退休去干别的营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当下拳头才是硬道理。魏长安对于这件事有些无计可施,一直为此事所困的她成日愁眉苦脸,慢慢地也养成了抽烟的习惯。翠儿等人虽看着心急,也只能干叹气。 转眼到了魏长安二十一岁生日,也是小玉的祭日。她给干妈买了桂花糕,又把每个人爱吃的东西放在她们房门口后,一个人去了山上的清风观祈福。 从山上下来后,魏长安似乎心情舒畅了许多,眉头也舒展了几分。众人觉得她是找到了什么办法或是想通了些什么,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望月阁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新招来了个服务生小李,虽看着文静瘦弱,却已经是望月阁里现在唯一的男丁了。 小李名叫李文,和魏长安年纪相仿,是她江城大学的同学。见魏长安来上课的频率越来越低,每次又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三追问下才知道魏长安已经有了自己的场子,还正在面临不小的难题。 小李听罢,当即表示自己可以来店里帮忙。他说自己本来就想找一份兼职做,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正好自己选的全是下午的课,平日里早上都没什么事干,上这种夜班最好。 魏长安本不想让他掺和,但架不住对方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小李虽然文静内敛,平常不小心碰到哪个客人都得鞠躬道歉说上十句对不起,但有事是真上。魏长安不止一次看到过他挥着手大声呵斥那些混混们,当然也看见了他紧抠着大门的另一只手。 小李也慢慢了解了望月阁目前的情况。一天打烊一起收拾桌子时,他突然开口喊了声魏长安:“魏姐。” “怎么了?”魏长安有些意外,小李平时并不会主动和她或是店里的小姐们搭话,难道是缺钱了想预支工资? “要不我们去参加学校的武术社吧,我那天看到海报了,一周两次,都在下午。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要是你没有时间,我学了回来教你也行。” 小李说的兴起,还对着空气做了个夸张的劈砍。“等我学成归来,那些混混们全都一掌一个——啊哒!” 魏长安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不被拎小鸡就不错了。” 但小李说的未尝不可一试,魏长安思索过后,还是接受了对方的提议。学了几个星期她感觉效果还不错,但手里没点什么总感觉没有安全感,武术社的那些刀枪棍棒又不好直接放在店里,魏长安便买了几根金属球棒放在柜台下面。 二人学得很快,按照武术社师兄的说法,他们大概还有三个月就能学完一套基础的拳法和棍法。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某天夜里魏长安算好账上楼,正想着明天又该是学武术的日子,得早些休息才是。走到二楼时却听见本该出门送客的小李跑回楼下大喊道: “魏姐,有人砸场子!” 第75章 天降神兵 来人是林城会,魏长安听说附近新开的那家夜总会就是他们的。前段时间有人来收保护费,被小李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兴许是最近发现客人们大多都选择来望月阁,他们业绩和保护费两头空,不好和上面交代,这才打算趁着夜黑风高来给她们点教训。 魏长安不动声色地让大家上楼,想大事化小解决此事。可对方既然选择来闹事,又怎会不知道你的短处?不请自来就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领头的那个大喝一声,瞬间吓住了上楼的姑娘们。 眼看难以善了,小李抓起角落的拖把,哆哆嗦嗦地拿在手里。翠儿倒是生猛,从柜台底下抄起一根棒球棍扛在肩上,和魏长安一起站在最前头,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女老大的风范。可终归是纸糊的老虎,这样的配置在对方看起来无异于待宰的羔羊,有几个人甚至已经盯着姑娘们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要消费的话请各位明天再来。”魏长安冷冷道。 “打烊?打烊了好啊,”领头的混混笑容猥琐,目光越过魏长安打量起了她身后的姑娘们。“打烊的意思,是不是哥几个一会快活完都不用给钱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混们笑作一团,魏长安这边却是冷若冰霜。有姑娘悄悄掏出电话想报警,却被眼尖的混混看见了:“哟,妹妹,这是要打电话给谁?你不会刚好有个当警察的男朋友吧?” 小姑娘本就紧张,被这样一吓更是慌神,手机啪地掉在了地上。混混们笑得愈发猖狂,有几个甚至开始做起了下流的动作。翠儿的拳头捏得噼啪响,却被魏长安按住了。“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见魏长安如此痛快,领头的混混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听说这附近还有人没交保护费啊?听说最近城里不太平,没人保护自然是不安全,我这可是为你们着想啊。” “而且我的兄弟们可都听说这望月阁小姐漂亮服务周到,方圆十里的男人都乐意来这儿,哥几个可是慕名而来的,不会让我们就这么回去吧?” 魏长安哪能听不出来对方在敲打自己,既不交保护费又抢了他们的生意,不搞你搞谁?但她知道这些人的胃口永远都不会满足,妥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破财事小,可自己身后的姑娘们一旦被这群畜生盯上,怕是永无宁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望月阁很好,不劳各位费心了。至于慕名而来,我刚刚已经说了,望月阁已经打烊,恕不接客。” “我也说了,哥几个今天就是要体验体验。”混混还以为魏长安服了软,眼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顿时失去耐心,狠戾道:“要是不从,可就别怪我们来硬的了!” 翠儿也是暴脾气,哪还忍得了他们如此嚣张,一把挣开魏长安的手,指着对方的鼻子便骂:“妈的,路边的狗老娘踹它一脚它都知道老娘让她滚,你们这些长得人模狗样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妈的,要不是你这八婆年纪大模样丑,老子第一个办了你!” 领头的混混失去耐心,伸手就要去抓翠儿的衣领。幸好魏长安动作快,抢先一步把她拉了回来。双方剑拔弩张,站在大堂两侧开始对骂。 魏长安还在思考如何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对峙的双方中央此时却走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小姑娘瑟瑟发抖地走到近前,小声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万叶阁吗?” “万什么?”面前这个姑娘似乎口音有些奇怪,魏长安下意识地纠正道:“这里是望月阁。” “嗯嗯嗯,就是万叶阁!”小姑娘点头如捣蒜,似乎是来应聘的。翠儿见状,一把搂过她道:“哎呀,是新妹妹呀,别怕别怕,等姐姐打走这些小流氓,就带你去买好吃的!” 一听有好吃的,小姑娘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乖巧地依偎在翠儿怀里。 “喂,这小屁孩哪来的,不是锁门了吗?”混混头子本来都打算来硬的了,结果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打断了节奏,顿时有些不爽。 “不知道啊,我明明锁了的。”负责锁门的混混回头看了眼老旧的木门,上面的插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呸,这破门!” 也不重要,反正他们今晚要大闹一场。混混头子又打量起翠儿怀里的小姑娘,见她虽有些灰头土脸,但细看之下倒也能看出几分水灵,瞬间起了贼心。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可一看就是个雏。没想到今晚还有意外收获,混混头子心情大好,再度开口道:“流氓?你说的对,我们就是流氓。今晚哥几个来这,就是来好好快活一番的!” 魏长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来今天不仅不会太平,甚至这个小姑娘都要一块受牵连。她还在拼命思考保全之策,衣角却被轻轻拉了拉。 魏长安回头,小姑娘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地问道:“他们在欺负你?他们是坏人吗?” “呃......”魏长安有些无语,这状况还不够明显吗?“算是吧,总归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小姑娘点点头,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突然挣开了翠儿的怀抱,直冲混混们而去。 魏长安大呼不妙,这妹妹怎么比小李还虎?随即一手拎棍冲上前去,另一只手试图把她拉回来;小李见状也大叫一声,紧闭双眼挥舞着拖把冲进了人堆里。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上一秒还依偎在翠儿身边,看起来风一吹便会倒的小姑娘,此刻正不断地在人群中闪转腾挪,所到之处都会响起一阵哀嚎。她赤手空拳,但指甲似乎特别锋利,每每挥出一爪都有血花溅出,像极了一头正在猎杀的野兽。 混混们手臂都快抡脱臼了,可手里的砍刀还是碰不到对方。身上已经处处血痕,怒从心起的混混们转而把矛头指向乱舞拖把的小李和愣在原地的众人。魏长安反应及时,一把拉住小李便往回拖,小姑娘此时似乎是刚结束热身运动,踩着面前一个混混的肚子起跳,半空中旋转后一记势大力沉的踢击踢在了身后的混混脸上。 那名混混应声倒地,其他人再也不敢小看小姑娘,打算群起而攻之。翠儿急的大骂他们不讲武德不是男人,抡着棒球棍就要上前。魏长安拉住她,低声说了句:“干妈,先看看。” “妈的,可是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小姑娘啊?” “我有预感,”魏长安看着眼前再度击倒两人的小姑娘,神情复杂道:“她能打赢。” 战斗不到一刻钟便结束,一时间整个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望月阁的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小姑娘,后者此刻正弓身站在已经昏过去的混混头子身上,舔舐着手背的血迹,宛如一尊杀神。 第76章 鬼姐与石榴 虽说女孩帮了他们,但这恰到好处的救场难免让魏长安起疑。她安抚好受惊的几个姑娘,让她们先上楼缓一会。 翠儿没管那么多,战斗结束的当下便跳过去抱着小姑娘东瞧瞧西看看,心疼地问对方有没有受伤,后者又变成了最开始那副怯生的模样,紧紧贴着翠儿喊姐姐。 翠儿发现小姑娘全身上下一处伤口也没有,合着刚才漫天乱滋的全是那群混混的血,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对方的手就要去买夜宵。魏长安再次感叹干妈的神经大条,表示自己想先问些事情。 “我问过了,这妹妹叫小石榴,是来投奔咱们的。”翠儿此时正帮小姑娘顺着毛,满眼都是怜爱。“妹妹还说她饿了。多好的妹妹啊,怎么能让她饿着呢?” 魏长安看向这个名叫小石榴的姑娘,对方此时正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没想到她撒娇的本事也不小。魏长安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干妈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看人准,大抵也是觉得对方不像坏人才这样和她说。再者对方刚刚帮望月阁摆平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不管是不是有所图谋,她都不可能现在就把对方请出去。 翠儿见魏长安默许,高兴地抱着小石榴亲了又亲。“长安同意啦,石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啊?”小石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说话了吗......” “说了说了,”翠儿现在比谁都兴奋,高声喊住了正在把混混们往外拖的小李:“小李小李!石榴妹妹饿了,你快去外面买两碗馄饨回来!”后者闻言,随手把手里瘫软的混混丢下,擦了擦手问道:“我去买没关系吗?要是他们......” 混混本来被拖得快醒了,这下头又结结实实地磕在门槛上,一时间又没了动静。 “哎呀,用得着你?再来十个你也没有石榴妹妹能打啊,快去快去。”翠儿已经完全了解的小石榴的武力水平,根本就不虚这些酒囊饭袋。 醒了?醒了那就再揍晕一回,看谁还敢醒。 小李看向魏长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得到批准的小李自然是马上行动,生怕饿坏了这尊大神。刚刚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心里还想着要是这姑娘留下,自己可得好好跟她学学。 小李心想着,出门太急,不小心又踢到了刚刚扔在地上的混混,后者发出一声闷哼,看样子梦里都要梦见被人踹两脚。 魏长安看着横七竖八的混混们,心想大概不用麻烦警察了。但疑惑难消,她还是得亲自问问:“小石榴......对吧?” “嗯嗯。”小石榴点点头,继续用那奇怪的口音说道:“窝是小石榴。”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这里,又为什么会想来望月阁工作呢?”魏长安盯着小石榴的眼睛,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可后者并不按常理出牌,歪着头反问道:“工作......是什么?” “......啊?” 众人全傻了眼,眼前的小姑娘连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来望月阁是为什么?这下就连翠儿也头疼起来,连忙把手背放在小石榴的额头上探温。“妹妹啊,你不会生病烧傻了吧?” 见众人没有回答,小石榴摇摇头,继续道:“窝不知道工作是什么,但是有人叫窝来万叶阁。” “谁?”魏长安暗道这其中果然有人授意,虽然面前的小姑娘难以沟通,可如果能见到她背后的人,或许会有交谈的机会。一群人围着小石榴满眼期待,却等来了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有人就是有人。” 有人就是有人?这是什么说法?要是换做别人,魏长安一定觉得对方在耍自己,可看着小石榴天真无邪的样子,她只觉得头疼。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智力有待开发,这番回答的话估计也是【有人】安排好的,为的就是不让她问出些什么。 心智不全的杀戮机器......魏长安不由得这样想,和那些悬疑电影里的设定也太相像了。 不管怎么询问,【有人】依旧是【有人】。魏长安只好作罢,换了个问题:“【有人】还让你来这做什么吗?”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这次小石榴回答得很快:“有人让我来万叶阁找恶鬼姐姐。” “恶鬼姐姐?”这又是一个魏长安听不懂的词。“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的。”小石榴听罢摇摇头,肯定地说道:“有人说了,恶鬼姐姐就在万叶阁里,有人不会骗窝的。” 魏长安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有些无奈道:“真没有。我叫魏长安,她叫翠儿,她叫......”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石榴突然兴奋地叫道。 “哪个?”魏长安更加摸不着头脑,一番思索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道:“你说魏长安?” “嗯嗯!有人说了,魏长安就是恶鬼姐姐。”小石榴直接贴上来,搂着魏长安的胳膊不放。“窝找到恶鬼姐姐了,嘿嘿。” 魏长安满脸黑线,心说到底是谁给自己起了这么个绰号。等回头把望月阁的情况稳定下来,她一定要把这个【有人】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门口的小弟悠悠醒转,几人刚才对话全被她听了去。 “魏长安......恶鬼......鬼姐......唔......” 他费劲地睁开眼,看见众人还在大堂内,立马想起了刚刚所有的事情,猛地从地上弹起,摇摇晃晃地夺门而逃。 翠儿见状举着棒球棍哇呀呀要追,小石榴也冲了出去。好在魏长安这次眼疾手快,两只手抓住了两人的衣领,被猛地带了个踉跄。 “长安,可不能让她跑了!”翠儿挥舞着棒球棍,似乎还想揍对方一顿;小石榴也学着她的样子呜呜哇哇,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魏长安摇了摇头,淡淡道:“让他走。” “为什么?”这无疑超出了二人思考的范围,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魏长安扶额,但还是向二人解释道:“让他回去通风报信,好让其他人知道望月阁不好惹。虽说狐假虎威,但能撑一阵是一阵吧。” “有这个必要吗?还敢来把他们再打回去不就是了。”翠儿挠头,但还是表示了肯定:“算了,你读书多,肯定有你的道理。” “窝听恶鬼姐姐的。”小石榴也点头道。 小李正好从外面回来,魏长安看见他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份夜宵,就知道他会错了意。翠儿倒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拍着胸脯说要请客,把姑娘们都喊下来吃宵夜。 一群人就这样边吃夜宵边听魏长安说明情况以及小石榴往后的安排。期间不断有混混醒来,魏长安指着门口淡淡道:“要么自己滚蛋,要么就别走了。” 混混们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哪还敢多停留半分,全都灰溜溜的跑了。领头的那个不服气,还想放些狠话,一抬头看见小石榴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边跑边怒斥小弟们不讲义气,居然丢下他先跑了。 ...... 此后小石榴便在望月阁生活,魏长安让她平日里什么也不用干,有人砸场子出来解决便是。小石榴一天好几顿,吃的并不算少,但不要工资。 和【工作】一样,小石榴并不知道【工资】是什么,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好像除了吃饭和打架之外什么也不懂。魏长安让干妈带着她去买了几身衣物,平日里也会给她买些好吃的。 之后的几个月倒也风平浪静,只是【鬼姐】的名号渐渐传开,人们连带着把望月阁也称作【鬼门关】,传说那里有恶鬼镇守,轻易惹不得。 魏长安无奈,可这样能免去很多麻烦,嫖客们倒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不来,反而会因为这里免受混混侵扰来得更频繁,也就暂时作罢了。 魏长安一直没探听到【有人】的消息,但时间一长习惯这个名号后倒也没有多大的反感,反倒还要感谢这个给她和望月阁众人的护身符。她甚至开始让店里人都叫自己鬼姐,好让那些客人们也耳濡目染。 望月阁里依旧有那个叫魏长安的少女,但人们的眼中只剩下了鬼门关内的恶鬼。 第77章 馄饨 “喂?喂,不至于吧?” 周槐有些慌神,他没想到魏长安会是这种反应。看来魏长安的故事不少,但现在不是当好奇宝宝的时候,要是让望月阁里的那尊杀神看见自己欺负魏长安,怕不是要把他活活撕了。 周槐拿过魏长安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却找不到打火机在哪,只好笨拙地拿着那根烟在她眼前晃。“抽一根吧,鬼小姐。你就当我刚刚啥也没说行不?” 可魏长安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眶一阵比一阵要红。 周槐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得脚趾抓地。他想转移话题,可每每看见对方的表情便又说不出话来,好在是魏长安沉默许久,终于伸手打掉了周槐手里的烟开口道:“我想吃馄饨。”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周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应道:“好,你要吃哪家的?我这就去......” 魏长安从柜台里坐了起来。“我要去店里吃。” “啊?那你这店......” “今晚客人不多,现在也没几个人敢在望月阁闹事,出去一趟也不打紧。“魏长安把烟和火都锁进抽屉。“我让小翠下来看着就行。” “好。”周槐没有再问,他知道对方今晚势必是要吃到这碗馄饨。 小翠很快便下来,兴奋的蹦到周槐面前打量着这个据说和鬼姐关系颇好的男人。“就是你要和我们鬼姐去吃夜宵?” 见周槐点头,小翠立马又八卦起来:“你是不是喜欢我们鬼姐,想追她啊?啧啧,居然还知道鬼姐喜欢吃馄饨,做了不少功课吧?” “呃,”周槐挠着头,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清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知道她喜欢吃这个,只是她和我说想吃,让我带她去而已。” 没想到小翠听到这话得直接原地蹦了起来,激动道:“什么?她让你带她去?!你知不知道鬼姐从来不主动邀请男人的?你还说你们是普通朋友?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诉翠儿姨!” 没等小翠转身,魏长安已经抓住了她的衣领,又一记手刀打断了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得了吧,我是去吃夜宵又不是相亲,你跟干妈说什么?”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周槐,似乎是在怪他多嘴,又把小翠拎进了柜台里。“好好看你的店,要是我回来发现出了什么幺蛾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人家就是好奇嘛,再说望月阁上下谁不盼着你找个男人啊。”小翠嘟囔着嘴趴在柜台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魏长安拿她没办法,只好把气都撒在周槐身上,又踹了一脚他的屁股:“愣着干嘛,快去开车。” 周槐一阵无语,今晚魏长安看样子是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太去了。但谁让他理亏呢,只能拍拍屁股走出门,希望自己的裤子送去干洗店后还能有救。 魏长安上楼换了身衣服,又跟小翠交代了两句便也离开。后者坐在柜台前摸出手机,哒哒哒地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大新闻,大新闻!鬼姐带男人出门吃夜宵啦!” ...... 目的地不远,但藏在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魏长安让周槐在路口停下,剩下的路需要步行。天空淅淅沥沥有些小雨,周槐下车给魏长安撑了把伞,二人就这样走进了巷子。 小巷幽深,两侧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剩下几家卖成人用品的亮着昏暗的霓虹灯。二人经过某家店面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别挑了,我们家啥都有,还有这个月的新货。” 周槐被吓了一跳,魏长安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似乎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 渐渐地多了些光亮,脚下的路也能看清几分。周槐惊讶于这条巷子的干净,并不像自己刻板印象中充斥着垃圾和污水的那般脏乱差,似乎是经常有人打扫这里。 “怪事......”周槐不由得自语了一句,魏长安像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着。 ...... “我们到了。”魏长安突然停下来道。 周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前果然有一家馄饨铺。店名很简单,只有“馄饨”二字。白炽灯的招牌在幽深的巷子里格外显眼,招摇而隐秘。 兴许是听见门口的动静,店里传来老板略带歉意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已经卖完了,要吃夜宵的话请去别家吧!”魏长安却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子径直走了进去。“张伯,是我。” “哎呀,是长安啊!”老板看见来人先是一愣,马上又高兴地进后厨喊了一声:“老婆子,长安来啦!” 闻言从后厨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抱住了魏长安,看样子很是开心。“哎呀,长安来啦!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了?生意不好提早打烊了吗?” 魏长安在老太太怀里撒着娇,甜甜地喊了一声:“陈姨,我们生意好着呢——这不是想您和张伯了嘛,怎么,不欢迎我呀?” “欢迎欢迎,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陈姨乐开了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随后进来的周槐没想到让诸多人闻风丧胆的鬼姐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正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陈姨却已经发现了尬在门口的男人,眯着眼问道:“长安,这位是?......” “新招的服务生。”魏长安拉着陈姨的手坐下。“店里其他人都没空,就让他开车送我过来。” 周槐满头黑线,但想来服务生总比男朋友好,也就没有开口反驳。 “少来,”张伯此时已经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出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小李给你带了那么久的馄饨也没见你带他来。说说吧,谈了多久了?” “老板,我真的只是开车送她来的。”周槐满脸尴尬,心里疯狂吐槽魏长安:每个认识你的人都是这个反应,你能不能反思一下自己? 张伯明显没信周槐的话,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招呼他过来坐下。“来,尝尝你张伯的手艺,长安打小就在我们家吃,味道好着呢!” 周槐点点头道了声谢,早些时候的烤红薯早就随着一路颠簸消化殆尽,他这会的确也饿了。 面前的馄饨放了葱花和香油,一看就很好吃。他坐下舀了颗馄饨放在嘴边吹着,一旁的张伯突然又开口问道:“小伙子,喝酒吗?” “啊?”这番提问直接让周槐愣住了,哪有店老板问顾客喝不喝酒的? 他看向魏长安,后者正专心致志地吃着馄饨,就像没听见张伯的话一样;陈姨则是轻拍了一下张伯,嗔怪道:“哎呀,早着呢,着什么急啊——没事,小伙子,趁热吃嗷。” 周槐是真饿了,虽然感觉气氛奇怪,但还是决定先吃饱再说。他又吹了吹那颗馄饨,随后满怀期待地送进了嘴里。 嗯,好吃。 第78章 夜将明 “长安,要不要再吃一碗?” “陈姨,我真的吃不下啦。” 魏长安的面前已经放了三个空碗,以她的饭量而言已经是很给面子。陈姨其实也明白,心里开心得很,但就是想让她多吃些。张伯收拾好碗筷回后厨,再出来时手里又多了一盘甜点:“来,再吃点这个。” “谢谢张伯。”魏长安直接用手拿了一个,咬开一个小口吹着气。 甜点表面金黄酥脆,里面却像布丁一样,还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周槐见魏长安吃的满脸幸福,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甜点?” “炸牛奶。”魏长安一边回答一边把盘子搂进怀里,看起来颇为护食。“要吃让张伯再做一盘给你,这盘是我的。” 周槐无语,你不是刚吃了三碗馄饨吗?再吃这么多不得撑死你。但看对方呲牙咧嘴的模样,他还是选择转头麻烦张伯再做一份。 另一盘甜点很快便被端出来,意犹未尽的魏长安伸手又拿了一个。周槐白了她一眼,夹起一块后把盘子推了过去,自己小心地咬了一口面前的炸牛奶。 “好吃。”周槐由衷赞叹道:“这炸牛奶卖多少钱一份?” “6块钱。”张伯乐乐呵呵,很是为周槐的赏识而开心。后者却很吃惊,这样好吃的一份小吃在繁华处起码能卖到15块,甚至份量上还要少上一些。6块钱?他宁愿怀疑自己听错了价格。 魏长安看出来他的惊讶,含糊不清地说道:“张伯和李姨心肠好,这儿什么东西都卖的便宜——喏,你刚刚吃的那碗馄饨只要8块钱。” 周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二人,夫妇俩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震惊,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长安和这周边的孩子们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也知道他们上班的辛苦,就想让他们下班了能吃口热乎的。他们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不亏钱就行了。原料也就肉和牛奶贵点,别的花不了几个钱。” 周槐点点头,光是二人的初衷便值得他敬佩,更不用说他亲自尝过,不仅味道不错,也能尝出来用料的新鲜。“怪不得望月阁上下都爱吃您家的馄饨。” 这番吹捧似乎很得老两口的心意,张伯更是高兴地再次表示要和周槐喝一杯,后者连忙婉拒,说自己一会还要开车。 张伯兴致不减,还是拿酒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酒下肚,他突然叹了口气,略带伤感地开口道:“唉,干完年前这几天,年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接着开喽。” “哎呀,你跟孩子提这个干嘛?”陈姨嗔怪道。 “怎么了?”魏长安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明天别开门了,我带你俩上医院检查去。” 张伯又是仰头一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身子骨硬朗着呢。就是家里儿子女儿都不同意,觉得我们在这辛辛苦苦又赚不了几个钱,非说要接我们回去享清福。” “儿女有孝心是好事,”周槐开口道:“但如果开这间店能让你们感到开心充实,就应该和他们好好沟通一下。” 老两口点点头,陈姨有些无奈道:“但说实话,来我们这吃的也就只有长安和小李他们了。现在房租越来越贵,只有这边的房租便宜些,可大家都觉得这种地方的吃的不干净,哪还有新客人?我们呀,其实就是想再给你们做几年馄饨,看着你们日子安稳了成家了,这就放心了。” “陈姨......”魏长安扑进陈姨怀里,后者轻拍着她的背,眼角却已经湿润。张伯也愈发难过,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周槐看着三人这般,沉思片刻,突然上前按住了老头子的酒杯:“我或许有办法。” “什么办法?”三人齐齐看向周槐,眼里顿时有了光。 “说不太好,”周槐被这突如其来的期盼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识个人,他可能会想开间像这样的小店。如果您二位愿意传授手艺的话,我会跟他沟通让他接手店铺。价格方面我会保证魏长安他们买馄饨的价格和现在一样,但味道还是得麻烦二位不吝赐教了。” 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老两口立马高兴地握住了周槐的手,连声问是不是真的。周槐坦言不一定,但对方应该会有这个意愿,待他回去问问再来答复。时候不早,魏长安要回去对账,张伯立马跑进后厨,让她打包一份炸牛奶回去吃。 临走付钱的时候老两口说什么都不肯收,魏长安正和老两口拉扯着,一旁的周槐也让她直接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凭什么?转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吃霸王餐?” “哎呀,这不是张伯陈姨看你这么久没来店里,高兴请你的嘛。我沾沾光,一并被请了不是。”周槐忍着疼把手心里折成小方块的钞票给魏长安看,又悄悄指了指馄饨碗底,魏长安心领神会,这才拎上打包盒笑容满面地和老两口道了别。 回到车里,魏长安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车里顿时充满了奶香味。看来刚刚吃的还是太饱了,她表示自己需要缓一会再回去。 周槐没意见,反正任务比预计的完成得更快,他现在正处于休假时间,也不急这一会。他启动车子和暖气,又打开车载音响放起了音乐。 “谢谢你。”魏长安突然道。 “谢什么?” “张伯和李姨卖了半辈子馄饨,这间店几乎灌注了他们所有的心血。”魏长安难得以这样的语气和周槐说话:“你今天提出也许有人能接过他们手艺的时候,我能看出来他们真的很开心,所以谢谢你。” “你也带我吃到了这么好吃的馄饨和甜品,扯平了。”周槐将手搭上方向盘,淡淡道:“他们做的事也让我敬佩。另外,你早些时候说过的,双手沾满鲜血的行当比沾满精液的高贵不到哪去,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嗯?” “杀手、小姐、骗子、乞丐,工地上的苦力又或者田野间的农民,所有人每天机械地工作,为的不就是活着吗?小姐不会为客人得到满足开心,农民也不会为耕种的粮食饱腹了谁而欣喜。大多数人的生活其实都如此般没有意义,只是挣扎着活过每一天。” 周槐看起来似乎突然惆怅了几分,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老板跟我说戏命者只杀恶人,我们在让世界变得更好,可我并不会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魏长安顺着周槐的目光看去,此时雨已瓢泼,雨刮器徒劳地不断拨开雨水,像极了流水线上日复一日机械劳作着的工人。 周槐说的话不无道理,她们也的确是这样生活的,可人如果失去了活着的意义,还能称之为人吗? “我不知道,”魏长安斟酌着开口:“但望月阁和望月阁里的人是我活着的意义。” 周槐点头。“这正是老板认可你的原因之一。” 魏长安没有接话,她至今没有搞清楚戏命者这位性格古怪却人还不错的老板。周槐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世间有狂风暴雨,尔虞我诈,始料未及的天灾和人祸无不让我们更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 他关掉雨刮,切了一首纯音乐。魏长安侧身看了看曲名,叫《do you?》。 do you?魏长安轻轻摇头,这话不知是在问她还是问周槐自己。但总归曲子好听,她看着重新变得干净的挡风玻璃,突然开口道:“但风雨终止,长夜将明,黑夜里挣扎的人终归能行至光亮处。世界是烂,但不至于烂到透——可能努力让自己活在不算烂的那一边,是大多数人活着的意义吧。” 没有回应。 也许是觉得自己说多了,魏长安不由得转头看向周槐,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的笑容,却没有平日里那般欠揍。 “魏长安,这正是人间。” 第79章 报案 “狄姐!我巡逻回来啦!给你带了好吃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李回来了。江狄有些头疼,还记得自己刚空降到这儿时,大家还客气地叫她江警官,但在小李的带领下,后辈们现在都叫她狄姐。 就像现在这样,小李一叫她狄姐,大伙就偷偷捂着嘴笑。 狄人姐,好老土的谐音梗。 “滚啊。”江狄哪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也只是笑骂着把资料递给进门的小李。“天天惦记着吃吃吃,手头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处理完呢。快去办案吧元芳,这些东西要是整理不完,咱们就都别回家过年了。” “得令!”小李把吃的放在江狄的办公桌上,夸张地敬了个礼。他接过资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您好,江城派出所。”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小李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拿过桌上的纸笔便开始记录。 江狄看他这副模样,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等着通话结束。但小李的脸色并没有随着电话挂断有所缓和,反而更加难看了。 “出什么事了?”江狄示意他把写有报案记录的纸拿过来。 “南江村,”小李递上纸,语气沉重道:“前两天我和老孙才去过一趟,就是坠崖的周槐那个案子。” 江狄看着面前的记录,眉头也逐渐紧锁。“房子着火,发生爆炸......这是又死人了?” 小李点头道:“估计是。而且最诡异的是,报案人是隔壁村的。” “隔壁村?” “对,隔壁村。报警人说半夜被爆炸声惊醒,看到南江村那边起火了,所有人乱作一团,可直到第二天中午,他都没看到消防车或者警车过来。到村子里问,所有人又都闭口不谈,只说是灶台忘关了。” “有鬼。”即便没有实际去过南江村,江狄还是立马下了判断:“他们八成在隐瞒什么事情。” 一旁悠哉喝茶的老孙突然开口道:“南江村的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哎老孙你干嘛,这是我买给狄姐的!” “有什么关系,小江都没意见。”老孙毫不在意地打开包装,“再说了,喝茶怎么能没有点心呢——哇,不是吧?王婆家的桂花糕?你小子,我才是你师傅,你怎么一天天的胳膊肘净往外拐?” 老孙边说边用一只手按住小李的头,另一只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小李呲牙咧嘴,作势要把老孙嘴里的桂花糕抠出来。“我是没带您下馆子还是怎么着?您老人家的血糖都快比林氏集团的楼高了,还吃甜食呐?” “妈的,你就是偏心!小江同志,我有理由怀疑他暗恋你!”老孙说话句句凿凿,糕点粉末喷了小李一手。 “我没有!狄姐你千万别听他乱说!”小李见硬的不行,又把手伸向老孙的腰间试图挠他的痒痒肉。 江狄被夹在二人中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俩活宝当师徒简直就是绝配。她起身拉开二人,打了个圆场道:“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你就让他吃嘛。孙哥,咱们还是先说说南江村的事。” “还是小江明事理。”老孙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敲敲小李的脑门,后者立马会意,掏出记事本准备记录。 老孙轻轻点了点头,正色道:“当时我和小李把周槐的遗体带回南江村时,发现了几个怪异的点。” “其一,南江村的村民有点连小洋楼都盖起来了,电灯这种东西不可能没有普及,并且当时天色并不算晚,但却有很多人举着火把守在村口。” “辟邪?”江狄转着笔,这个小动作能在很多时候帮助她思考。她知道很多民俗文化里都有用火驱邪的说法,他们普遍认为火可以涤除疫病,驱散邪祟。 老孙点点头。“南江村的人很有可能认为周槐的死不干净,即使我们说明了周槐的死因,村民们依旧没有几人敢上前。唯二和我们交谈过的只有他的发小周伟和村里的一个女子。” “有人利用这点作案?”江狄皱起眉头,披着宗教外衣的谋杀案不在少数。这些案子里的目击者们往往会因为对神鬼之说的敬畏而自作主张办什么驱邪仪式,早早地破坏现场;因为害怕被牵连,他们也会逼警方草草结案,最终导致一桩桩悬案。 更别提现在临近年关,如果不能尽快破案,这桩案子说不定就再没有机会寻求真相了。 “有可能,但这也是第二个疑点。周伟说周槐当日是要去清风观还愿,还愿的原因没有说。周槐已经四年没回过家,家中母亲已于两年前去世,这次回来还不到五天时间,期间没有任何和乡里的冲突。” “唯一露财的地方也只是开了间便利店,但听说他把股份都让给了自己的发小和村长,按道理他们应该不具备杀人动机才是。” “女子看起来不像南江村人,只说自己是周槐的朋友,根据周伟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二人之间也相熟。” “对对,那个女生长得还怪好看嘞。”小李突然插了一嘴,见江狄瞪他,连忙又往记事本上添了几个字。 江狄这才收回目光,示意老孙接着往下说。 “第三,周槐的遗物里有一个箱状物,用报纸包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老孙眯着眼回忆。“那玩意很怪,虽然周槐自己的血沾了上去,但那也太红了,好像它自己还不断往外渗着什么,就像......” “邦!”江狄转笔的手一顿,失去控制的笔从指缝间飞出,撞在老孙的陶瓷茶杯上。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你是想说,就像里面装了颗血淋淋的人头?” “不排除这种可能。”老孙也不敢把话说死,顿了顿继续道:“但我感觉,他们对于这东西的恐惧要远大于周槐的死亡,最后那个女人把箱子拿走,他们都像躲瘟神一样散开。” 说罢,老孙轻轻喘了两口气,伸手去拿茶杯。江狄贴心地拿来开水壶,小李也完成记录,合上记事本的同时不忘拍马屁:“不愧是师傅,这么多细节都看着了。”说着又把糕点盒子关上,放到了江狄的抽屉里。 “废话,要不然我能当你师傅?”老孙眼见多吃一块无望,顿时又没了好心情。“但当时我和小李都没有配枪,天马上就要黑,加上对南江村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行动会有风险,只能保持怀疑先离开。” 江狄点点头,警察夜调某某村结果人间蒸发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但现在时间紧迫,多拖延一分钟都可能导致证据消失。她没有多作思索便下了指令:“我跟你们一起去——小李去开车,孙哥你把资料收拾一下,我去申请配枪和搜查令,15分钟后大门口集合。” 第80章 出警旧事 “孙哥,咱们大概还有多久的路程?” 小路颠簸,本想休息一下的江狄被颠的困意全无,只好打开车窗吹风,用力揉着太阳穴;老孙倒是不晕车,但是烟瘾犯了,刚掏出烟,看到后视镜里的江狄又默默收了回去。 只有小李精力充沛,半点不像刚巡完两个街区的人。他边开车边没头没尾地哼着一些江狄没听过的歌,有的甚至连歌词都没有。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噔嗒~”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嗒嗒~”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嗒嗒......” “大概还有四十分钟——行了,别滴滴嗒了。”老孙兴许是没抽上烟心情不好,没好气地打断道:“天天唱这个,不嫌腻味啊?” 江狄有些好奇。“天天唱也记不住词吗?” “怎么可能,这就是词。”小李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两人的不解而打折扣,反而唱得更起劲了。“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老孙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江狄也没什么心思再和小李探讨音乐,腰间冰冷的触感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此行可能并不太平。 格洛克17gen4,江狄从警校时期便开始使用的配枪。不仅后坐力对她很友好,大容量的弹夹也让她很有安全感。要不是队里不允许,她甚至想给它加个扩容弹夹。 这次他们三人都带上了各自的配枪,虽说为了行动轻便和不引起村民不必要的反感选择了防刺服,但后备箱里还是整整齐齐放着防弹衣、夜视仪,防爆盾等其他装备。 这一切都让江狄感到紧张,自己上一次配枪出警还是两年前,彼时自己还在警校学习,但成绩优异又招人喜欢,经常会被前辈们带去现场磨砺经验。 有天前辈通知她十分钟后出警,却让她先去取配枪。前辈解释道,是林氏集团的老总林霸在家中遇袭,袭击者人数众多,似乎还有林城会的人。上头判断事态恶劣,要求所有前往现场的警员都必须配枪,保护好自身安全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控制现场。 江狄听说过林霸,毕竟人家是林江城的首富。起初从事农产品批发行业,有了一定积蓄后投资房地产,凭借毒辣的商业眼光迅速崛起,一跃成为了行业巨头之一。 之后的几年他不断做大,已然掌握了整个林江城百分之九十的地产生意,近些年又开了几个不同行业的子公司,似乎是有意拓展其它领域。 林城会她也知道,林江城内最臭名昭着也是势力最大的黑帮,经常在各大夜总会敲诈勒索,或是直接收取夜总会的保护费。遇上抵抗的,他们就会掏出砍刀和球棍,把人和店都打个稀巴烂。 江狄听说只有一家叫【望月阁】的夜总会最近在不交保护费的情况下免受其扰,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但林氏旗下的产业这些年来无一遭受过林城会的侵扰。难道林氏集团的安保固若金汤?全世界的保安都一个德性,不打开门请那些混混进去就不错了;难道林氏集团给林城会交了保护费?林霸不像是会出这笔钱的人。 听老人说,林江城以前其实叫临江城,只不过现在林霸一家独大,又因为林城会的出现,索性直接叫林江城了。这显然不是空穴来风,傻子都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但警方长久以来苦于没有他们之间关系的证据,只能单方面地打击林城会。 无奈林城会组织庞大,且一直无法将他们的幕后老大绳之以法,这样的打击也只能像割韭菜一般,看见长长了就割一茬。 但...... “林城会袭击林霸?”江狄有些不解。前辈知道她想问什么,但也只是揉着太阳穴道:“我们也很惊讶,林城会和林氏集团向来没有什么过激的冲突,这件事背后也许会有很大的隐情——但都是后话了,知名企业家遇袭,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的舆论压力会很大。”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目的地,外围已经拉起好几道封锁线,不断有伤者被抬出,受的伤一个比一个吓人。虽说早就知道林城会穷凶极恶,江狄还是不免打了个冷战。前辈没有多说什么,跟现场的同事打过招呼后带头走了进去。 里面随处可见被铐在警车旁或是被按在地上的混混,从外面看林家宅邸几乎没有一扇完整的窗,个别房间里还有隐隐的火光。江狄侧耳,能听见别墅里传来的打斗声,看来袭击还在继续。 院子里还有三十来个混混,他们无一例外都手持砍刀蒙着面巾,正死死地守着大门口。面对警方的喊话,领头的那个高声道:“老大下了死命令,今天谁也别想上楼!”身后的混混们也都高举砍刀齐声大喊:“为了林城会!” 江狄有些惊讶于他们敢于这样和警方正面冲突,就算他们是黑帮,也不至于这般不要命。前辈轻轻捅捅她:“小狄,你觉得这种场面应该怎么处理?” “鸣枪示警。如果对方无视,那就强攻。”江狄分析道:“上头的命令是尽快控制现场,但常规的手段显然对这些混混不管用,我认为应该第一时间鸣枪示警;他们这样守着门口,说明袭击者很可能还没有得手,但如果让他们继续拖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强攻迫在眉睫。” 前辈点点头,赞许地拍着江狄的肩膀道:“不愧是我看好的人。哎呀小狄,你这妥妥的就是当厅长的料嘛。” 江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话,几乎每回出警她都要听上一遍。“哎呀王哥,上回你还说的局长呢,咱升的这么快,上头该查我们的老底了——再说了,有王哥您这样的优秀警察在,厅长的位置就是轮一百遍也轮不到我呀。”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再说一会总指挥该听见了。”前辈收起笑脸,看着依旧拿着大喇叭喊话的警员。“现在是第三遍喊话,不出意外的话,强攻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81章 强攻 “里面的人听着!现在正式向你们发出第三次警告,停止一切争斗活动,放下武器抱头出来!三分钟后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无法离开的人保护好自身安全,原地等待救援!”拿喇叭的警员铆足了劲,尽量让声音传到面前这座别墅的每个角落。 兴许是强攻的警告有了作用,不断有人来到楼下想要出来。可那三十几个混混就像门神一般把守着大门,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有的混混胆小,坐在地上哭着抱他们的大腿说不想被枪毙,反倒是被他们好一顿打。 三分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这期间只有个别伤势较重的人被送出来。警察也不敢放下戒备,接应伤者的同时还要给其中的某些人上铐,防止他们突然暴起伤人。 门口处已经完成集合,举着防爆盾的警员顶在最前方,中间是手持电棍的,最后的人无一例外都端着枪。江狄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腰间,却马上被前辈按住了。 “咱们是来支援的,第一波强攻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和他们之间也不熟悉,配合度肯定不高,贸然支援只会添乱。”前辈看着严阵以待的众人,又补充了一句:“记住,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一切行动听指挥。” 江狄点点头,此时总指挥下了命令,警员们立即以组织好的阵型往院子里冲去。混混们也不甘示弱,一声令下便都提着大砍刀上前。 不断有砍刀砍在防爆盾上的闷响传来,并且一声比一声要大。手举防爆盾的警员一个侧身让出位置,身后的搭档立刻冲出,满功率的电棍狠狠抵在混混身上,后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但混乱并没有因此停止,这三十多名混混依旧在和警方缠斗。防爆盾破不开他们就几个人合力砍一面,用强大的力道逼迫对方松手;电棍在近前就抓起地上昏迷的人当盾牌,反正这玩意弄不死人。 一时间警方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推进的节奏骤然慢了下来,反倒是混混们这边越战越勇,一边嘲讽着“装备好有个屁用”一边继续挥舞着砍刀。 “这......”江狄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情况会像现在这样。在她的认识里,警方凭借着装备优势以及日复一日的训练,镇压这些街头混混应该是碾压式的。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些混混们甚至要占据上风。 他们或许没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素养,就连武器也是随处可见的砍刀,甚至连一件防刺服也没有,可就是凭借着这种不要命的流氓打法硬生生扛住了警方的攻势。要是这件事被有心之人加以扩散...... “小狄。” “啊?”前辈突然的开口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怎么了王哥?” “你是不是觉得,警方的镇压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前辈掏了根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看向混乱的战场。“防爆盾到底是用于防守,电棍也未必能一击得手。我们这边的优势说白了就是有枪,底牌都没用呢,别着急。” 江狄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自己的小心思又被前辈逮住了。“王哥,你咋每次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还能不知道你?”前辈说的有些飘飘然,掏出打火机正要点上,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赶紧放下,顺带着把烟也揣回了兜里。“你啊,哪都好,就是人太单纯,心里有点啥全写脸上了。以后要是碰到那些老练的罪犯,审讯时是要吃大亏的。” 江狄点头,她明白前辈的意思。“我知道的,王哥。” 顿了顿,江狄又开口道:“王哥,我觉得这些混混不简单。” “彪悍,不要命。”前辈评价道:“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的老大忠心耿耿,还有高度的纪律性。与其说是黑帮,倒不如说是什么人的私军。” “林城会......会不会是......” 江狄话没说完嘴就被前辈赶紧捂住,后者一脸紧张地看向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后才压低声音道:“姑奶奶,你真想啥说啥啊?这话要被那些记者听到,够他们写一周的头版头条了!到时候追起责来,说是从你这听来的,咋办?” 经前辈这么提醒,江狄也自知失言,急忙把嘴闭上。可前辈却当起了谜语人。“但是这个东西嘛......我也这么觉得。” “啥?”江狄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啊,”前辈朝她挤眉弄眼。“不好明说的那个。” “嗷嗷。”江狄恍然大悟,随即也坏笑着接茬道:“王厅高见。” “哟呵,刚救完你一命,这么快就恩将仇报了。看来小狄同志的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前辈把目光重新放到院内,江狄看着他的嘴皮子根本动都没动。“那件事回去再说吧——这地方连墙都没有,鬼知道地里会不会长出耳朵来。” “好的王厅,遵命王厅。” “......” 战况依旧不容乐观,虽说原本的三十多个混混此时仅剩十来个还在死撑,可不断有人从屋内走出加入战斗。原本还有些刚才出不去,这会想趁乱逃出去的,可这会都打起来了,哪还会把后背暴露给你?放你过去了,要是你们前后夹击怎么办? 但总归这群人无心再战,本着人道主义还是要给他们悬崖勒马的机会。于是小警员又拿着大喇叭开始喊话:“主动投降的,现在还来得及!都去墙边抱头蹲好,争取宽大处理!” 一群人听了本来还很高兴,想着老总到底还是给了活路。可听见这话的不止他们,那些哐哐砍防爆盾的混混虎口都快砍裂了,正大喘气呢,回头一看你小子居然蹲在墙角当俘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奔墙角而去,哐哐就是一顿揍。 这下怎么办,不反抗就要被揍,反抗就是参与打斗。老总们都打的热火朝天没空搭理他们,这下可真是左右为难了。 有混混叫苦不迭,最后还是在被自己人打死之前心一横,猛地冲向了最近的那支电棍,发出一声惨叫后瘫软在了地上。 第82章 白星河 江狄看着倒地抽搐的混混神情复杂,手不觉又摸向了腰间。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前辈的眼睛,但江狄这次摸的是手铐,他便没有说什么,只当是她手痒了。 江狄就这样一边关注着院子里的形势,一边用食指转着手铐的内圈。 院子里的混混们颓势渐显,有人怯战有人投降,还有人不断哀嚎着倒下,无疑都是对他们士气的打击。反观警方这边战术明确步调协同,身后还有大部队压阵,本就师出有名的他们自然越战越勇,配合着把还在负隅顽抗的混混们压制到了角落里。 总指挥见状,也让其余人开始接应伤者和处理主动投降的混混们。 “手铐拿出来吧,别瞎划拉了。”前辈掏出警棍,站在江狄的侧前方叮嘱道:“一会切记小心行事,别逞英雄。” 江狄点点头,跟着前辈走进了院子里。前辈正打算把地上昏厥的混混往外拖,余光却瞥见角落里的一个混混目露凶光,看方向似乎是江狄。 “小江,小心!” 话音未落,那名混混已经掏出怀里的匕首直冲江狄后背而去,嘴里还大喊着要拉警察垫背的话。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人拔出枪准备随时射击。 只有江狄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混混近身的瞬间反手扣住对方,随后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对方摔倒在地。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不仅惊呆了在场的一众同事,更是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混混们。 一个娘们都这么厉害,这还打个屁啊?于是彻底失去抵抗的勇气,纷纷缴械投降。 有惊无险,终归是平息了这场暴乱。林霸在两名警员和保镖的陪同下缓缓走出,一同的还有他的妻儿和两名年轻人。江狄看着来人,突然眯起了眼睛。 其中一个她知道,白星河,原名林权,是林霸的儿子。听说十几年前林霸突然休了当时的妻子白以柔,并把她们母子俩赶出了家门。自那以后林权随母姓改名白星河,而林霸在那之后不久便大张旗鼓地迎娶了观海城陈氏集团的二小姐陈婉婉。 当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商业联姻。那之后不久林霸的事业便更上一层楼,陈婉婉也在婚后第三年为林霸诞下次子林默,现在算算估计也有十二三岁了。 倒不是江狄对这些豪门八卦感兴趣,而是这些消息实在太多,以至于大家平时闲聊的时候都会提到几嘴。瓜田无垠,她想不吃都难。 不过白星河和林霸关系不好大伙倒是都知道,近几年白星河不仅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还专门和林霸对着干。江狄奇怪,怎么林霸遇险他反而来了? 记者们早已在警戒线外等候多时,一见到林霸便蜂拥着把话筒递到他的面前。林霸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面对镜头多少还是控制住,吩咐保镖把妻儿送上车后自己沉着脸回答着铺天盖地的问题。 白星河二人倒是早早地避开了记者的视线,但在现场的另一处被江狄堵住了。 “警官,有什么事吗?”不愧是林霸的儿子,白星河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江狄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善:“白先生你好,我是江城警校的江狄。想问你点事,不介意吧?” 白星河没说话,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人却开口了:“警官问话当然配合,只要问完能放我们走就行——发生了这种事情,没人还有心情再留在这里唠嗑。” 江狄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自己还只是警校生,面前的二人完全可以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随即她转头看向了白星河,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这位是?” “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江狄的错觉,白星河似乎说得咬牙切齿。“我们今晚在一起吃饭,接到消息之后就一起来了。” “但我听说你和林霸的关系并不好。”江狄抛出了最直接的问题:“林霸身边的保镖应该也不是酒囊饭袋,按理说也并不需要其他人来支援——你为什么会赶来救他呢?” 白星河似乎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地回答道:“我来看看。” “看看?”江狄能感觉到对方越来越不耐烦,但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还是选择硬着头皮追问。 白星河的脸色越来越差,旁边的那个年轻人也好不到哪去。江狄不由得摸向腰间的手枪,生怕这俩人突然发难把自己揍一顿。 “来看看这混蛋死没死。”白星河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就算我不认他是我爸,我妈当他还是丈夫。我总得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回去好和她有个交代。” 这次江狄没有再质疑,都说白星河仇父,可又都说他孝母。也有人说白星河对林霸的态度根本上是因为林霸休了白母,否则以他的孝心,不至于对林霸是这个态度。 江狄对白星河表示了歉意,但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接到消息时林霸已经遇袭,楼下的混混凶悍到警方一时也攻不进去,你们是怎么去到林霸身边的?” 白星河再度陷入沉默,这次换那个年轻人开口了:“我们到的时候那些人还在院子外面,大门紧闭,我们绕了一圈从院墙翻进来的——这您就别往外传了,回头让大家伙都知道堂堂白公子居然翻墙回来救他最讨厌的老爹,多掉价啊。” 江狄点点头,她知道舆论对于白星河这种人的重要性。见二人都不太愿意再和她多费时间,便也识趣地告辞。 走出两步,她突然想起刚刚那个年轻人的名字还没有询问,回头却发现二人早已没了踪影。她正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发现她不见的前辈此时已经寻了过来。“小江诶,你刚刚上哪去了?” “我看见白星河了,找他问了点事。” “白星河?”前辈来了兴趣。“这可是个大新闻。他说啥了?” 江狄看着远处仍不肯放过林霸的记者们,压了压声音道:“咱们要不回去说吧?” “哟呵,有长进啊。”前辈赞许地点点头,还不忘调侃一番:“没想到我们的小江同志第一次开窍居然是因为年轻有为的白老板。啧啧,不能因为厅长难当就去当豪门太太嘛。” 江狄给前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耸着肩道:“我可没那个命。我只是得罪不起这些大佬,不想哪天莫名其妙死在某个小巷子里。” “哎呀,你怎么能无故揣测我市的知名企业家涉黑呢,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小江同志。” “那就得靠您回去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了,王厅长。” “哎呀您客气了白太太。” “......滚呐。” 第83章 进村 “师傅、狄姐,我们到了。” 小李的声音把江狄从回忆里拉回现实,轻微的晕眩感让她赶紧下了车,低头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着乡间的新鲜空气。小李过来轻轻帮她拍着背,另一只手上是已经拧开的矿泉水。 “谢谢。”江狄接过瓶子大口灌了几口,这才舒服了些。车子停在村口,老孙已经在保安亭前向王伯说明了来意。王伯一见是上次的警察,顿时不敢怠慢,小跑着回村里通知村长和乡亲们。 老孙没有急着进村,让江狄和小李仔细检查了电棍的电量和手枪的保险,又走到两人面前确认了防刺服没有问题,这才点点头道:“走吧。” 三人走进村里,只见小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正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他们的到来。见三人出现,原本像菜市场一般的小广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村长硬着头皮走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警察同志,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是不是上次那件事还没完?我们可是已经把大海好好地安葬了,这才不过几天,再挖出来恐怕......” “江城派出所,李戎。”小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村长的话,循例亮出自己的警官证。“我们这次来是因为接到隔壁村人的报案,说你们这里半夜发生了爆炸,房子还起火了,有没有这回事?” “有有有,”村长连忙肯定,马上又解释道:“害,这不临近年关了嘛,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席,灶台不够用,就想着临时用下村尾的那间老房子。可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灶台用完忘了熄,这不就烧起来了嘛——至于爆炸,我们也不知道是烧到了什么东西。” 村长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想必这番说辞是早就备好的。他是老狐狸,可他身后的那些村民们并不是,个个面色凝重,似乎警察的到来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小李回头和老孙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村长带路了。”小李做了个“请”的手势。“另外,我们想再多了解一下村子里的情况,希望村长和乡亲们配合一下。” 村长立马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道:“配合配合!警察同志有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问你就好?小李差点笑出声来,你不会以为自己的嘴巴很严,我们问不出些什么东西来吧?但总归不能抹黑队伍的形象,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老孙则是上前和村长一起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如果说村长是老狐狸,师傅就是修成了人型的狐狸精。小李正这样得意地想着,前方的老孙却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随即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小李装作一副看风景的样子吹着口哨扭过头去,村长却借机关心起了老孙:“警察同志,临近年关天气冷,你可得注意保暖。我看你跟我差不多大,我跟你说,我们这个岁数可病不得,一病就遭老罪喽!” “哎呀,干我们这行的都这样。”老孙摆摆手,突然又把话题引到了村长身上:“倒是村长你好像很憔悴啊,最近的烦心事很多吗?” 闻言村长脸上一僵,但很快便讪笑着道:“可不是嘛,大海这么多年没回来村里,结果没几天就出了这种事。昨天晚上突然又起了火,临近年关发生这些事情,大伙心里都不踏实。” “你们也真是的,着火爆炸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不打110最起码也得打个119和120嘛。”老孙一本正经地教育了村长一番,后者则是接着打哈哈道:“那房子小,离得又远,烧不着什么东西。再说我们这里这么偏僻,消防员同志过来少说也要三四个小时,我们自己扑早都扑完了,就不用麻烦他们了。” “还是村长考虑得周到。”老孙嘿嘿笑着拍马屁,突然又话锋一转道:“哎呀,快过年了发生这种事情还真是难讲——我听说很多村里都有各自的民俗和说法,你们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就没想过请人来做做法事?” 闻言村长脸色大变,老孙意味深长的笑更是让他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哪、哪能啊,现在都新时代了,怎么能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呢。使不得,使不得。”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嘛,别紧张。”老孙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村长的肩膀,却暗暗使劲捏了他一把。村长只觉得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却只能强装镇定。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周大海家门前,这里也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线索。 好在现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进入过,老孙让小李进去搜集线索,自己则是继续套村长的话。江狄正想上前旁听,身后却有一只手偷偷拉住了她。 ...... 约摸过去了二十分钟,小李提着几个证物袋走了出来。“师傅,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现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但判断不了是什么。” 老孙点点头,转头向村长问道:“老周啊,这应该不是村尾的那间老屋吧?这是谁的家?” 老周......小李不由得佩服师傅扯皮的能力。这才多会就开始叫人家老周了?要是他们在这过夜,第二天醒来估计都能看见老孙拉着村长拜把子。 村长明显也不适应,尴尬道:“警察同志,你可别这样叫我了,实在是受不起。” “这是大海家。昨天晚上我们正在老房子那边救火,突然有人跑过来说这边也起火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很多东西已经烧没了。大海的东西大多都和他一起进了棺材,家里更是什么都没有,哪有人还会进那间屋子?唉,也不知道大海这孩子在外面惹了什么,居然遭了这么大的报应。” 提到这个,村长不免又有些害怕。大海因为【诅咒】横死了,自己那个败家儿子也因为偷偷许愿付出了【代价】,现如今他和妻子还能安然无恙吗? 看着村长逐渐出了神,老孙明白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现在正是套话的好时候,老孙凑到村长耳边,幽幽道: “老周啊,【报应】这个词可是妥妥的封建迷信呀,你真的没撒谎吗?” 第84章 操之过急 ! 村长着实被吓了一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张着嘴极力想解释,一时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老孙倒是没有步步紧逼,他们现在对南江村的情况还掌握不完全,不会贸然把对方逼得狗急跳墙。“哎呀老周,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民俗文化嘛,我懂的。” 村长此时的心理防线已经被老孙折腾得快崩溃了,也没心思去思考他到底是真的开玩笑还是下的又一个套子,总归现在对方没有继续追问,好歹能喘口气。“我这不是怕警察同志误会嘛,要是你们这边查完了,我就带几位去老房子那边了。” “哎呀,老周你这么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就冲你这思想觉悟,误会谁也不能误会你呀。”老孙再次把手搭上村长的肩膀,扭头安排新的工作:“周槐家是众人在老屋救火时起火的,加上屋内疑似有物品丢失,有理由怀疑两处的起火都是有人有意为之。小李你跟我一起去老屋,小江你去......诶,小江呢?” 发现江狄并不在现场,二人顿时都变得紧张起来。老孙和小李同时掏出电话要联系江狄,却发现江狄的短信早在二十多分钟前便发给了他们。 “有人自称知道实情,但碍于村长等人在南江村的权势不便当面说,我现在正与此人在前往村尾老屋调查的路上。目前一切安全,有紧急情况我会鸣枪。江狄。” 看完短信二人都松了口气,老孙马上又恢复了刚刚那般轻松的状态,搂着村长就往前走:“哎呀,小江同志不愧是我们警界的未来之星,办事效率就是高!老周我们也快走吧,不能给小江同志拖后腿不是?” 村长一脸疑惑,但他刚刚本就说要带他们过去,所以也无所谓了。他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完全是因为早上邻村的人来问过之后,他就预料过可能会有警察来问话的情况,于是急忙组织大伙再去了一趟刘荧家。 昨夜直到大火彻底熄灭后众人才敢进入屋内,村长夫人在看见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儿子时立马便晕了过去。村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还是强撑着指挥众人把两具尸体抬了出去。 【刘荧】的尸体被周伟埋在后山,村长夫人醒来后却吵闹着一定要给周兴风光大葬,棺材到现在还停在路边。 谁都不想再进那个晦气的房子,所以他们此行的目的无他,只有转移周兴的尸体。几人合力抬着棺材翻过后山,把它藏在了山的另一侧。 村长看着孤零零躺在山间的周兴老泪纵横,哭叫道:“儿啊,不是爹不想为你伸冤,可实在是那贱女人招来的灾太大了,爹挡不住哇!要是被那些警察发现又死了人,全村都会不得安生的!你就体谅体谅爹,现在这委屈一下,等爹摆平了那些事情,一定给你把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下山时村长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边双手合十不停拜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内。果然,屋内除了满屋的木炭和灰,以及因大火而摔裂成一块块砖的墙角外,地上此时还有两个黑乎乎的人印子。 这要是被发现可不得了。村长连忙找来一块干抹布,小心地把地上的黑灰抹匀,跑到远处把那块干抹布挖个坑埋了,最后反复蹭掉了鞋上的灰,这才放心地回了家。 想着自己的操作,村长此时不免又有些得意。那个女警察先去了又能怎么样?刘荧家除了练习册就是试卷,她最多也只能找到那个【许愿箱】的木炭,除此之外再想找到任何的证物都是痴人说梦。 来到村尾,江狄从屋内走出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但他们并没有看到江狄所说的那个证人。 搜证照例是由小李来,老孙依旧拉着村长在聊天,江狄则在门口看着在屋内忙碌的小李。后者在屋子里四处探寻,突然抽了抽鼻子,随后蹲下身嗅了嗅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床单。江狄知道他鼻子灵,走进来问道:“闻到什么了?” “呃,”小李看起来有些尴尬。“狄姐,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他用镊子夹起那块床单轻轻一扯,很容易地便将已经碳化得差不多的床单碎片扯了下来,小心地放进了证物袋。 江狄只觉得奇怪,还有什么线索是她不能知道的?但她刚刚已经搜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而且根据王大娘的供述来看,他们也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她走向正在应和老孙的村长,开门见山道:“说说吧,村长同志,尸体在哪儿?” “尸......尸体?”村长被吓得一激灵,这帮警察是怎么识破自己精心伪造过的现场的? 不可能,自己明明已经处理得天衣无缝了,不可能有破绽。说不定对方是在诈自己,毕竟有很多废物警察找不到证据的时候就喜欢玩这一套。 想到这里,村长咬咬牙,决定再试着挣扎一下:“噢噢,是说大海的吧?大海他埋在......” “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江狄盯着村长,一字一句道:“我问你,房子里被火烧死的那两个人,他们的尸体现在在哪?” 村长有些慌神,他能感觉到江狄灼灼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他不敢对视,只好瞥向同行的众人。可乡亲们同样很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包括此时正悄悄加入队伍的王大娘。 等等......王大娘? 村长瞬间想通了,怪不得这女警察上来就问尸体在哪里,还知道死了两个人,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 吃里扒外的贱人! 村长在心里暗骂道,同时又胸有成竹起来:说到底王大娘不过是一面之词,他们没有证据,怎么证明?要人证,南江村其他所有人的口风都是一致的,不仅问不出什么,到时候还能借此机会把王大娘赶出南江村。 村长再次感叹自己的天才,自信地开口道:“警察同志,办案是要摆事实才能讲道理的,可不能因为听了某些风言风语就下判断。我们这里根本没有被烧死的人,你非要说有,证据呢?” 说罢,他迎上江狄的目光,这次反倒是对方的眼神有些飘忽;村长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扭头看向人群中的王大娘,后者立马低下头,摆明了是心虚。 果然是这个贱人。村长恶狠狠地瞟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盯着江狄的眼睛继续道:“怎么,警察同志,你不会真是没有证据光凭说的办案吧?” 江狄咬着牙,她的确还没有形成证据链。搜证并不是她的强项,她也很难在没有白板的情况下把线索马上串联起来,加上刚才主要都是对王大妈口供的问询,所以压根就没怎么搜证。 目前自己手里的证据大多来自于王大妈之口。刚刚说的话不过是为了诈一诈对方,毕竟大多数人被揭穿了死人的事实后都无法保持冷静。 可没想到这老狐狸心理素质这么硬,不仅一眼看出自己在诈他,还反将了她一军。 果然王哥当时的告诫是对的,自己面对这样的老狐狸......还是会吃亏!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情况急转直下,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仅案子没办法继续查,她们很可能会被盛怒的村民们轰出村子,甚至所里的声誉都会受影响。 江狄脑门顿时沁满细密的汗珠,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一筹莫展之际,手拿证物袋的小李从屋内走出,站在了她的身边。 “证据我们当然有,希望村长同志在看过这些证据之后,能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负责。” 第85章 揭穿 “当......当然!”事已至此,村长已经骑虎难下。但转念一想这小子管那个老警察叫师傅,兴许也是个套话的。 他稳住心神继续道:“但要是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地就说我们这又死了人,可就别怪乡亲们要送客了——大过年的,谁都不想被这样冤枉。” 江狄看这老东西这种时候还嘴硬,就知道他一定是藏起来或者破坏掉了什么关键性证据。看其他村民的样子大抵是已经和村长通过气,王大娘的口供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江狄看向小李,她知道后者出色的搜证能力,一定发现了某些被她遗漏的线索;但她也担心小李同样没有搜集到关键性证据,只是想和村长再博弈一番。 小李轻轻扶了扶江狄,低声让她确保揭发者的安全,又给老孙使了个眼色;老孙会意,悄悄地挪到了村长的斜后方;江狄也移开目光,时不时确认王大娘的情况。 小李见大家各就各位,没有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向村长问道:“村长同志,我记得你说过,这间房子是因为有人忘了熄灭灶台才起火的,对吧?” “对啊,”村长不知道小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毕竟是村里串好的口供,他也的确说过这话,便直接应了下来:“怎么,大过年了烧个灶也犯法吗?我们顶多就是安全意识不到位,愿意接受警察同志的批评教育。” “当然不会——如果这里面没住人的话。” “怎么会呢!”村长着急了,立马反驳道:“警察同志,你们办案就算靠猜的也不能这样瞎猜啊!你看看这房子又老又小又破,离村子又远,谁会愿意住这样的房子?” 他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好像他对刘荧一直都是好生招待的一样。 小李早就料到这老东西觉得他们找不到证据会麻痹大意,必然会露出马脚,现在话套得差不多,也是时候收网了。他走到村长跟前,锐利的目光盯得后者冷汗直流。“首先,屋内的灶台早就被封上,根本无法使用。你说来这里用灶台?哼,用的哪门子灶台?” 村长哪能想到,简衣素食的刘荧早就拜托周伟来把灶台封上,平日里就连喝水都是去学校里提的开水。 妈的,这小贱人把灶都封上了,平时吃什么?西北风吗?村长心里暗骂,却依旧嘴硬道:“有可能是他们救完火了封上的,毕竟谁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我觉得也是,”小李又走近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村长继续道:“那不如村长同志和我们一起进去把灶台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灰?” 江狄远远看着都感觉村长快被吓尿了,心里感叹小李是她的同事真的太好了。 村长哑口无言,小李的质询却接踵而至:“另外我们在房间内发现了大量的灰烬,结合未烧尽的封皮来看,初步推断是学生的练习册和试卷。如果这里没人住,谁又会把这些试卷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我......”村长的头都快炸了,根本思考不来小李的连番逼问。老孙见时机成熟,又故技重施地在他耳边幽幽道:“老周啊,杀人案知情不报也要判刑的喔~” 这次的效果立竿见影,精神极度紧绷的村长这下彻底破防,抱着头在地上崩溃痛哭,大叫道:“我没有杀人!谁都没有!都是那个贱人自己惹的祸,好端端地非要把【诅咒】往家里带!还害了我儿周兴......呜呜呜,我苦命的儿啊......” 周围的村民面如死灰,他们刚刚都默认了村长所说的事实,真要追究起来,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小李快被村长的哭声烦死,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现在能老实交代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村长心里苦啊,丧子之痛加上一天的过量思考,让本就缺觉的他更加恍惚,这俩警察还轮番地刺激自己,现在自己已经是彻底没了力气。他顿时瘫软在地,不论其他人如何拉他都站不起来。 可已经被揭穿,现在哪还敢说半个不字?村长不敢怠慢,索性就坐在地上坦白。他喘了好几口气后颤抖着开口,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小李做着笔录,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老孙走到几步开外点着一根烟,不知在想些什么;江狄的目光则在村民们的脸上来回扫视,希望能看出些异样来。可这次众人虽然脸色依旧难看,却没有刚才那般紧张,似乎对【诅咒致死】这件事深信不疑。 江狄无奈,只好看向老孙。后者深深吸了一口烟,碾灭烟头走到了小李身边,小李把记事本递给他,面露难色道:“师傅......” “没事,”老孙摆摆手,“只要是他们老实交代的口供,就算再离谱也是我们办案的重要线索之一。” 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村长,冷声道:“老周,你说是吧?” “千真万确啊警察同志!”村长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要不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根本没人信,我们又怎么会不报警?我儿现在尸骨未寒,还在后山孤零零地躺着啊!” 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村长正说着突然两眼一翻,眼看就要昏倒过去。小李连忙弯腰扶住他,也停止了问话。 “老周啊,你折腾这一番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老孙招呼来几个村民帮忙,同时严肃道:“既然发生了命案,我们就一定会查到底。到时候查出来各位的清白的,我们自然不会冤枉无辜,但该追究的责任,我们也一定依法办事。” 村长虚弱地点点头,老孙又强调任何人不许再进入现场后,才让村民们扶走了村长。剩下的村民们暂时也没有问话的必要,小李让他们也先回去之后,叫来了老孙和江狄。 “如果他们所言属实,这很有可能是一场精心伪装过,披着宗教外衣的谋杀。”小李拿出又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块写了几个英文字母的砖头。 江狄此时也走过来,看清上面的字样后,原本稍稍缓和的脸色立马又变得难看起来。 k。 第86章 初识人间 k,y life as killer。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冗长且拗口。但别担心,犯罪分析师们给他们起了个简单贴切的名字:戏命者。 “这事和他们有关系?”江狄皱起眉头,如果真是【k】所为,那么不仅能确定这起案子是谋杀,更加能确定是有人雇凶杀人。“南江村虽然有人已经能自建小洋楼,但我不认为他们的经济情况能够聘请到像【k】这样的杀手。” 他们之前也调查过有关【k】的案件,但死者都是些家大业大的老板,亦或是林城会的哪个小头目,涉及的金额也基本都在七位数以上。如果真是他们所为,南江村人是怎么支付这笔费用的? “有没有可能是栽赃?”小李明显也不太相信南江村人雇佣【k】杀人这件事,猜测道:“这几年k越来越为人所熟知,传到南江村这边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看向老孙,后者却把烟从嘴上拿开,眯了眯眼睛道:“有可能。” “首先,这次事件中的死者有三个。”老孙伸出三根手指,“分别是周槐,也就是村里人所说的周大海、村长的儿子周兴、以及村里的老师刘荧,那个自称周槐朋友的女人。根据以往对【k】的调查,他们都并不符合被暗杀者的特征。” “其次,村里人似乎对【诅咒致死】这件事深信不疑。根据村长所说,【诅咒】是周槐带回来的【许愿箱】使用不当所致,周槐死亡当天正要去清风观解决此事,却死在了半路。” “也就是说,周槐是为这场宗教谋杀设立背景的人。如果真的是南江村人雇佣【k】杀人,几年未归的周槐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搭上自己的命,特地回来陪他们演这出戏呢?” “最后,就像小江说的一样,南江村是一个连公路都尚未修缮好的偏僻山村,且村里口风一致,很容易就能一致针对某个人。真的会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雇佣杀手杀三个普通人吗?” 老孙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似乎还有什么地方想不通:“这样看来确实有栽赃陷害的可能性。但还有一个疑点是,如果真的是他们杀的人,又把现场伪造成了【k】所为,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老孙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江狄,她赶紧回忆当时村民们的表现,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村长把回答的任务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其他人都没有异议,说明在这件事上村长知道的最多或是话语权最大;村民们都表现得很紧张,但村长直到在被小李揭穿之前都很自信,当时她就觉得对方一定藏匿或者销毁了...... 等等! “如果真的是他们伪造了现场,就一定会知道这块砖头的存在。但是小李刚刚并没有提到这件证物,为什么他们毫无反应?” 江狄眉头紧锁,这件事的蹊跷程度已经远超了他们原本出警的预期。“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村长会在他们栽赃【k】的重要证据还未出现之前,就选择了老实交代?” 小李也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思索一番后开口道:“你们说......会不会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失火、漏洞百出的口供、没被处理掉的关键性证物......故意卖出一个又一个的破绽,最后‘不得已’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就算我们以【k】入手调查,也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这真的是一个小山村能在一天之内完成的安排吗?还是蓄谋已久?” “而且以南江村刚才串通口供的行为来看,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杀什么人,对方似乎并没有反抗和逃跑的余地。要在这个村里杀几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江狄不禁打了个冷颤,开始庆幸他们今天是全副武装出的警。 剩下的两人明显也想到了这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老孙沉默了半晌,最后缓缓开口道:“小李,你再搜一遍两间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是被遗漏了的;小江,你去走访一下,争取多搜集一下三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和案件细节;我去一趟村长家,跟他说我们一会就离开。一小时后村口集合,途中有任何紧急情况不要犹豫,直接鸣枪示警。” “是!”小李和江狄异口同声道。 “抓紧时间,”老孙再次检查了所有人的手机、时间以及装备后,边从口袋里摸烟边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万事小心。” ...... “师傅,狄姐,这事......咱们还查吗?”李戎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村长家,犹豫地问道。 “查。”老孙点着烟,用力吸了一口。黑夜里猛然亮起一瞬火光,周围是若隐若现的烟气。“不管是k还是另有其人,既然是犯罪,我们就不可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东西都带上吧,现在再查只会徒增危险,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小李点点头,和老孙一起把证物都放在后备箱,回到车里打着火。 车灯亮起,空无一人的公路显得有些阴森可怕。一直沉默的江狄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做人好难啊。” “啊?”老孙和小李齐齐回头,不明白江狄是什么意思。 老孙伸手探了探,疑惑道:“也没发烧啊,小江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说那村子真有邪门玩意儿,你中邪了?” 小李也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狄姐,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你在家休息几天,活我能搞定。” 看着二人关切的眼神,江狄摇摇头,又低下头。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再次开口道:“没......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只要活着就会有无处不在的难题,会有身边烂人的偏见和绊子。就算在这种偏远的山村里,不知道哪一天就也会被卷进什么人的阴谋之中莫名其妙地死掉。” 她呼出一口浊气。“就算日复一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活着,也会有无法预知的天灾和疾病。那个周槐不就是吗?好不容易在城里闯出了点名头,回家却发现母亲已经走了好些年了。” 江狄重新抬起头,看向欲言又止的二人。她并不知道的是,她往后即将要追查的嫌疑人,真正的【周槐】,在同一天里和她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但这就是人间。” 第87章 诊所 周槐和魏长安一起在车里看了林江城的日出。 也许是馄饨和炸牛奶带来的好心情,魏长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困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关于馄饨铺和两位老人的事情。周槐虽然疲累,但毕竟是自己招惹对方在先,也就陪她待到了天亮。 好在望月阁的其他人早就休息了,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这个点送魏长安回来,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番折腾下来,周槐直到早上七点半才收拾好躺上床,但没睡多久就又被电话闹醒。他接起电话,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槐哥,四点有个预约,需要帮你推掉吗?” 顾远舟,白星河给周槐在诊所里配的助理,负责帮他处理日常琐事,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持诊所开放。 诊所刚开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这到底是个治什么的地方,只当是个名字奇怪的诊所。所以当有人抱着发烧的孩子来到门前求诊时,周槐只能挠着头告诉他们他这只能治心病,不管头疼脑热。 空跑一趟本就叫人沮丧,更何况怀里抱着生病的孩子。心病?我的心病就是没钱,要不你给我送点钱治治?实在不行,你保我全家无病无痛,这心病就算治了! 周槐没少遭人这样问候,诊所的名声也在人们咒骂声中一天天变差。 周槐无奈,但他不可能跟每个人解释心理诊所的含义;打广告花销大不说,很可能还会招致更大的攻击。他不知从何下手解决这件事,顾远舟却把手中转个不停的蝴蝶刀揣进兜里,从角落里走到了诊所门口。 顾远舟的处理方式很简单,他抢在所有想要进入诊所的人前面提前告知对方,这里只治心病。 什么是心病顾远舟不知道,反正不是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周槐不治那些;想多问他一句也不行,顾远舟的脸上写明了“爱治治,不治滚”。 说是助理,周槐觉得顾远舟更像是白星河派来的保镖。当然,要是阴谋论一点,顾远舟也可以是白星河派来监视他的。 虽然顾远舟的做法帮周槐把那些不明所以的群众拦在了诊所外,但那些真正想做心理诊疗的患者们也因为这样的场面和他的臭脸望而却步。好在白星河出手帮忙,让几个有求于他的老板放下面子去诊所坐坐,算是帮周槐引流。 不得不说这些老板们的面子足够大,人们很快便因为“老板都去说明地方不差”对周槐的诊所有所改观。除此之外,周槐的专业也很快通过老板们的嘴传到了其他老板那,这些人可都是一掷千金的主。 但有道是钱难挣屎难吃,那些大老板们跋扈惯了,认为周槐他们从事的不过是某种新型服务业,根本没有配合治疗的意识。尽管周槐给他们耐心解释过把问题说出来才能更好地治疗,但依旧有人听不进去,更有甚者会直接破口大骂羞辱他。 每每这时,顾远舟都会装作进来送咖啡的样子进门,又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冲周槐打手势,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处理。 周槐当然知道他说的帮忙处理是什么意思。作为k的杀手之一,顾远舟擅长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某人家的后院,或是直接扔在下水道里让他漂出林江城。即便要退一步,他也有办法让对方失智瘫痪,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但周槐并不想这样干,彼时他还是对这种暴力的解决方法很是抵触,更别说这还涉及害人性命。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纸杯翻了个白眼,但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喝上一口,让顾远舟没什么事先出去。 顾远舟不理解和这些认为金钱万能的弱智们有什么道理好讲,在他的想法里周槐的那些长篇大论和他们说不通,只有拳头和刀子才是硬道理。 提议被否决,顾远舟自然有些不悦。但白星河叮嘱过他万事听周槐安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退出去之前又剜了患者一眼。后者看出来周槐在使眼色,一扭头正好对上顾远舟那张臭脸和满溢而出的杀气,顿时吓得一哆嗦,一身的优越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槐有些尴尬,但这些患者们在这一遭过后配合度都高了不少,他也就顺其自然了。顾远舟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便也继续这样做。 时间一长,有时候顾远舟连空杯子也懒得拿了,就这样直接推门进去,双手抱胸站在墙边冷眼看着闹事的患者。 这招不说百试百灵,起码也是百试九十九灵了。周槐看着哆哆嗦嗦的患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吃硬不吃软的主,还得是顾远舟才能镇得住。 还别说,这样看来他还真是个助理,只是助理的方式比较奇特罢了。 顾远舟话少,封闭,像个无欲无求的工作机器,这一点倒是很合那些追求保密的顾客们的心意。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心理学相关的知识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周槐曾尝试过帮顾远舟速成一部分以应对某些生性多疑的患者,但后者的脑袋似乎只适用于学习杀人技巧,别的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周槐无奈,但好在他稍加解释后那些客人们倒也没有再追问,就不再纠结这件事。 “不用,我一会过去。再睡生物钟该乱了,正好你叫醒我。帮我买些吃的就好,我想想一会吃什么......”周槐从床边摸出一条口香糖,胡乱地塞进嘴中便开始咀嚼。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确能让他的大脑快速开机。周槐定了定神,对着还在等他回复的电话那头继续道:“帮我去对面咖啡店买一杯冰美式,再要一份三明治,别加太多酱。” “好。” “谢了,你要吃什么就顺带一起买些,回头一起记账就行。” “不用。” “来一份嘛,反正是我的钱。”周槐循循善诱:“你好像没吃过那家三明治吧,就不好奇是什么味道吗?” “不好奇。” “哎呀,试试嘛。不然来杯拿铁,那玩意不苦,好喝的。” “不用了,槐哥。”顾远舟没有再给周槐继续叨叨的机会。“我去跟病人说四点过来,你记得准时到。”说罢他直接挂断电话,只留周槐一个人对着传出忙音的手机扶额。 “......妈的,但是拿铁真的很好喝嘛。” 第88章 神医顾远舟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两点五十二,看得出来顾远舟还是尽量给他留了休息时间。周槐简单洗漱后便出门,在三点半前到了诊所门口。 顾远舟在门口给绿植浇水,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臭脸,周槐感觉他都快成本地段的独特风景线了。 顾远舟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也不管周槐跟他说现在大伙都知道诊所的定位不用他再费力解释,时不时的便会在待在门口迎客。 ......如果那能叫迎客的话。 不过还好,毕竟他也不全靠这个吃饭,患者少点就少点吧。被顾远舟弄走的患者里有不少都是脾气不好的主,这种的做起治疗来也费心费力,倒不如让自己稍微轻松些。 再说顾远舟站那也不是一直盯着来这的患者们,熟面孔他自然会放行,闲下来时顺带着还能照看一下门口的绿植。 就像现在这样,顾远舟正在门口专心致志地浇一朵小花,看水珠从它的花瓣边缘摔落进泥土里。周槐走近几步,顾远舟已经站起身看向了他。“槐哥,东西都在你桌上了。” “好,辛苦了。” 周槐看着长势喜人的绿植心情大好,上前拨了拨小花,看四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他有些没看过瘾,正想浇些水再来一次,却发现顾远舟已经把喷壶收起来了。 “前几天有几个病人过来找你,我治了几个,跟你说一下。”顾远舟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好像刚刚浇花的不是他一样。 周槐在心里吐槽不是你先玩起来的吗,但转念一想顾远舟并不是一个会表达【喜欢】这种情绪的人,他见过对方表现出来的顶多是【好奇】。 说是【好奇】可能也有些偏颇,或许用【求知】更合适。 天知道他在研究些什么,说不定只是把浇花当作任务之一,所以比较细致吧。比起顾远舟对绿植的情感,周槐对他口中的“医治病人”更感兴趣。 是的,顾远舟依旧没有学会一星半点的心理学知识,但他会在周槐不在的时候给某些患者做心理诊疗。 不是每个来求诊的患者都真的患有心理疾病,他们其中也不乏一些自认为有病的。有时候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有心理疾病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这件事越来越确定,如果不做点什么就浑身难受。 但做了有时候也会更难受。就像一个认为自己得了绝症的人,因为怕吃了这顿没下顿便拼命的吃,结果吃完更难受,于是更加确定自己时日无多,一日日在这种反复中折磨自己的精神和身体。 其实就是吃饱了撑的。 当局者迷,但顾远舟能看出来。他觉得这种人不需要浪费周槐的诊治,连自己都能治好,便叫住那些准备回去的人,说他也能治一点。 患者们将信将疑,但一想顾远舟也在诊所内待了这么久,多少也跟周槐学上了两招,还是有人选择留下来让他试试。 谁曾想顾远舟的诊疗方式如此简单粗暴,上来便直指他们的要害,劈头盖脸便是一通痛批。患者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心说你不是应该像周医生那样温声细语循循善诱吗?怎么变成我来这花钱挨骂了? 但他们根本没有开口询问的机会,更别说反驳了。顾远舟就像是一个启动了某种程式的机器,一句话也不带歇地把问题所在全砸在他们脸上。要是把这会的顾远舟扔进江城养老院,估计就没那位“方圆十里第一八婆”什么事了。 这还不算完,顾远舟说完一通还会凑到患者跟前,冷声问他们:“听懂了吗?” 要不说恶语伤人呢,周槐觉得顾远舟这样和拿着冲锋枪朝他们突突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果然是杀手,够专业。 按理说这种比赤脚医生还粗暴的诊疗方法是铁定要被投诉的,但没曾想那些被顾远舟这样喷过的患者们居然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的感谢他的时候眼角甚至还带着泪。 周槐第一次看到诊疗单上的签字时还以为顾远舟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了,后来回访了好几名患者才知道,顾医生在他医治过的患者里面也算得上是好评如潮了。他好奇顾远舟为什么一眼就能判断出患者到底有没有心理疾病,后者只说是直觉。 周槐没有深究,可能做杀手的这方面就是比正常人好用点。这样也好,他不在的时候也有更正当的理由保持诊所开放,毕竟周医生不在我们还有顾医生不是。至于顾远舟这样到底会不会被投诉,就先观察着吧,真有人投诉了再说。 然后就一直观察到了现在。 “所以你真给他来了一巴掌?”周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有些不敢置信道:“他没意见?” “没有,他说我是神医。” 顾远舟面无表情,但周槐严重怀疑他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看着这次的诊疗单上甚至有一份画了个爱心,终于忍不住道:“妈的,好羡慕你,我也想抽患者大嘴巴子。” “你不能。” “为什么?” “他们会投诉你,甚至会跟你打起来。” “我......” “到那时候我不会帮你,因为这是你自己不好好给人治病,他们打你是应该的。”顾远舟说得振振有词:“打不过算你自己的。” 周槐严重怀疑顾远舟平常的面无表情都是装的,但碍于没有证据,只好扶额吐槽了一句:“妈的,你到底是什么吸m圣体......” “什么m?”顾远舟刨根问底。 “......没什么,我说你都抽人嘴巴子了,下次可以试试拿皮鞭子抽他们。” “这个我会,我能把人抽得像陀螺一样转起来。” “......” “算了,皮鞭子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议。一会过来的患者叫什么名字?”午饭时间结束,周槐拿起桌上的花名册翻开,想趁着还有时间提前看看。 花名册上是所有近期预约的患者资料。在患者们预约成功后,张子真会提前调查好他们,再由顾远舟把这些整理好的资料带回诊所。如果其中有某个任务相关联的人,资料上还会做上一些记号提醒周槐。 “林驹。”顾远舟答。 第89章 比如现在 “林驹?”周槐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个好名字。“林城会那个?” 顾远舟点点头。“我见过他。” 果然,那天的事情并没有林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周槐这趟回来还没来得及跟白星河他们说自己在望月阁被林驹搭讪的事,想来这上面也不会有什么新的信息。 其实像和林驹这样的混混相关联的信息反而要比那些老板们的要难获取一些。大人物们的信息无非出现在报纸新闻、暗网、以及自以为密不透风的保险柜里,而从这些地方获取信息对于张子真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混混们不同。因为大家都觉得混混们本身没什么重要的信息,最多有个别受大哥赏识的会知道一些模糊的动向,有时候甚至连这点细枝末节的消息也是为了迷惑外界放出来的烟雾弹。 别说没有人会专门搜集或者留存,就连混混们之间都不会记多少,这些信息多半都会在某个大排档,在一声声的醉话中随着酒气被遗忘在夜色里。 想收集这种信息,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混混当线人,在一同侃大山的时候悄悄记录下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反正这些消息也没什么重要的,还能卖钱,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这样的线人也不怕他们泄露什么消息,要是被那些混混们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被什么短命鬼拿去轻轻松松换了钱,说什么也要冲过来砍自己两刀泄愤。不为别的,就因为有这种赚钱的好事没喊他。 张子真当然有线人,但那些混混们也有自己的圈子,并不是每每之间都认识。接到张子真的任务后,他们还得花时间去跟对方套近乎,有时候还得经过好几个兄弟,最后才能和对方发展到能在一张桌子上吃夜宵的地步。 林驹自然不属于能接触到什么信息的混混,他混了这么久都还要在车站骗农民工,想也知道接触不到什么消息。平时除了到地方行骗和调戏小姑娘外,估计也是没什么事干,在街上当街溜子吧。 这可比骗那些小姑娘们难多了,混混们如是道。 所以张子真也没让他们费那么大功夫去和林驹拉关系,先打听点基本消息就行。反正是个和任务关联不大的人,回头慢慢补全就行。 周槐可没心思等他慢慢补全,毕竟这件事拖多一天就可能多一分变数。他打算一会见完林驹就给张子真打个电话,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些话要问顾远舟:“那你对他有印象吗?或者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一些什么事?” 除了混混们本身,还有一种人会经常接触他们,也就是像顾远舟这样的杀手。黑帮本就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流血的地方,出现一个收人钱财替人索命的杀手再正常不过了。 随着k这些年接手的任务增多,和黑帮混混们打交道也是在所难免。只是顾远舟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和他们好好说话的人,指不定他说见过林驹是指什么时候揍过对方一顿。 “我没和他直接接触过,都是蒙着面出任务的时候见过他几面。”顾远舟一字一句,语气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杀气:“他很危险。” “很危险?” 顾远舟的回答超出了周槐的意料。你不是杀手吗?对方只是一个混了很多年都没混出头的小混混,在混混里几乎最底层的老油条,你说他很危险? 虽然周槐在心里这样吐槽,但他知道顾远舟不是那种会胡诌的人。于是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后者的答复,同时在心里琢磨起了那天的搭讪。 他原本判断对方跟自己搭讪是为了自己手里那些大老板的资源和人脉,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求财。但现在顾远舟说他很危险......难道还有什么更深层的目的自己没有看出来? 顾远舟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许久后他摇摇头,直接道:“我不记得从他身上看到过些什么了,但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 得,合着“杀手的直觉”跟“女人的第六感”一样,都是没有科学依据且不讲道理的东西,但就是能拿出来用。周槐吐槽了一句,又好奇道:“所以你的这种直觉一般什么时候会出现,像蜘蛛感应那样吗?” 可能没那么玄乎,毕竟人家是变种人。但基于“看一眼就能判断危险人事物的直觉”,这是周槐这会能想到最贴切的形容词了。他看向顾远舟,心说这家伙不会没趣到连蜘蛛侠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顾远舟果然没看过,略带困惑地摇了摇头道:“什么是蜘蛛感应我不知道,但只要身边的情况有变我一般都能察觉到,包括危险的气息和杀意。” “这么厉害?比如说呢?” “比如说现在。” “现在?”周槐有些困惑,房间里就他们两个,顾远舟还背对着门口,哪能感知到什么危险?要说真是蜘蛛感应也有些太夸张了。 不会是他不在的这几天里办公室被人偷偷装了个炸弹吧?周槐暂时只能想到这么个无厘头的可能性。“现在这里有什么吗?” 顾远舟闻言侧开身子,好让周槐看见门口的来人。“比如说现在。” “......干。” 周槐现在有些能理解顾远舟为什么说林驹危险了,这家伙走路没声音的。他瞟了一眼顾远舟,用最快的时间以眼神表达自己对他不提醒自己的不满。 现在连对方的真实意图都还没弄明白,要是说什么坏话让对方听见,估计就越来越不好解决了。想罢周槐轻轻呼出两口气,露出那副招牌的职业笑容道:“林驹先生,您来的可真准时。” 其实一点也不准,林驹比预约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这也是周槐没有想到顾远舟说的“现在”是有人来了的原因之一。 林驹似乎没有发现二人的异样,上前打过招呼后自来熟地坐在周槐对面,随口道:“哎呀,不早不早,这不是刚刚好嘛。周槐兄弟,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见你说什么干,是打算干什么?” “干指的当然是干活了的意思。”周槐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不那么假,热情道:“林驹先生大驾光临,我们可不能怠慢了。顾医生,去帮林先生买杯咖啡。” “现在吗?”顾远舟淡淡,似乎意有所指。 “......就是现在。”周槐咬牙切齿。 第90章 林驹的意图 顾远舟带着还在冒热气的拿铁回来时,周槐还在跟林驹假客气。 顾远舟听不懂更说不来这种车轱辘话,在他的眼里这俩人就跟两个米其林轮胎一样在办公室里滚来滚去。周槐抬眼一看,有些意外道:“哟,买了拿铁?我还以为你会给林驹先生买冰美式的。”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喝咖啡,你说过这个不苦。”顾远舟并没有理会周槐的惊讶,他把拿铁放到林驹面前,后者向他道了声谢。 顾远舟没搭话,径直退出了办公室。随着房门关上,这下周槐是真的听不见走廊里有人走路了,办公室优秀的隔音设计能保证现在门外就算是有人跳踢踏舞他们也听不见。 二人的假客气戛然而止,办公室里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当然,落针可闻只是一个形容词,毕竟办公室里都铺着地板呢。但周槐也不想让这样的气氛持续太久,开门见山道:“好了,林驹先生,现在不必再担心有什么人会突然进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了,顾医生会帮我们拦住他们的——现在,你可以说出自己的问题了。” 此时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林驹也没有再假客气,直接道:“哎呀,其实说来我也没什么心理问题,最近最困扰我的可能就是钱不够花吧。” 又来了。 虽然提前知道对方目的不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周槐还是会对“心理问题是缺钱”这样的说法本能的反感。在他看来有功夫抱怨自己缺钱还不如用这时间去打份零工,就算是去望月阁里卖屁股都好。 嗯......就是不知道他们收不收男的。周槐想着想着走了神,又想到了那天魏长安踹自己屁股的事。妈的,怎么想怎么亏。 不抓紧时间赚钱就算了,还把钱用在对此几乎毫无帮助的心理诊疗上。要知道,他们这可是按分钟计费的。周槐瞟了眼桌上兢兢业业工作的闹钟,并没有打断林驹的意思。 管他呢,反正讲屁话也算时间,权当对方花钱逼自己听他碎碎念了。 “咱们前几次见面都在鬼门关那边。所以你也知道嘛,兄弟我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和那些漂亮的小姐姐们喝两杯。”林驹嘿嘿笑着,露出了混混们调戏小姑娘时脸上会出现的猥琐表情。“但是这越漂亮的女人她越花钱啊,还是按晚付费......现在行情不好,每个月赚的钱又都那么点,是真快养不起了。” 话说一半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几分惆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在谈论家庭压力的父亲。周槐鄙夷,但嘴上还是在附和对方。 “当然了,既然选择来找您,什么生意自然是要说出来的。”林驹突然话锋一转,脸上重新充满笑容道:“青江赌场,您知道吗?” 周槐当然知道,在k待久了少不了会了解到这些地下产业。但不管自己知道些什么,少些让对方看出来自然是最好。 不过纯装不懂也不行,毕竟做这行什么人都会接触,说不定林驹在这之前已经听说过有哪位和青江赌场相关的人来过自己这里。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对方不是傻子,直接说不知道很可能会被直看出来自己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槐定了定心神,装作略带困惑的样子问道:“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不过听这个名字,应该是青帮的地盘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驹先生不是林城会的人吗?” 林江城从前叫临江城,也只有青江这一条江,青帮最初就是江边的那些船夫们组成的。 原因也很简单,江边修了一座大桥,大桥开通的那天就是他们这群船夫失业的那天。这些苦力人干了一辈子,手里攒不下来几个钱做不了小生意,又没文化干不了那些新工作,靠江吃饭的他们更不可能有田地去耕作,那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没办法,最后只能拎着砍刀在小巷子里偷摸干些劫人钱财的勾当。尽管有不少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选择另寻出路,但架不住失业的船夫太多,青帮还是一天天地壮大了起来。 算起来青帮其实才是林江城里最老牌的黑帮,只不过因为林城会发展的速度太快,青帮有心打压却又不见成效,这才慢慢被林城会压了一头。 不过就算被压上一头,青帮还是有一定势力在的。照林驹这个说法,难不成青江赌场已经是林城会的东西了? 青帮斗不过林城会,这是周槐预料之内的事。船夫们常年划桨,一身横练的腱子肉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可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光能打是绝不可能一直在这方地头称霸的。 像林城会就设了三个堂口:忠义堂、神机堂和香火堂。忠义堂和青帮一样都是打手,神机堂负责情报搜集,香火堂则管理整个林城会的产业,为帮派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但船夫们空有一身力气,哪来的那个脑子去跟外人斗?去请军师也不现实,毕竟能用钱买来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在你背后捅刀子。 于是青帮选择了用自己的拳头硬抗时代的变化,每每遭人算计吃了亏,都只能打碎牙齿吞落肚,闷头再打回来。长此以往,青帮内部也难免会有矛盾。 不断有人倒戈,这让本就处于下风的青帮更难对抗林城会。青帮老大无奈,但也只能尊重那些人的选择,转头把剩下的兄弟们组织起来,让青帮上下再次拧成一股绳。 绳子越来越细,但越来越坚韧。 周槐暗自思忖,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快才对。青帮剩下来的那些可都是些净拼命的主,青江赌场又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硬抢要付出的代价应该不小。 不过听说他们香火堂的堂主是个很会算计的人,使了什么张良计把青江赌场拿下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也算是块不小的肉,在香火堂手里也能有更大的收益,估计他们早就在打这里的主意了。 “香火堂......”周槐不禁喃喃,却看林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很满意他能想到这一点。 “没错,就是香火堂。” 第91章 拒绝 “我们堂主最近刚拿下青江赌场,准备趁着年关重新开业,好好捞上一笔压岁钱。”林驹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道:“但青帮那群大老粗实在是太蠢了,青江赌场在他们手里像个老年人活动中心,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要在短期内把青江赌场当前的状况反转过来并不简单。堂主放话了,谁要是能在年前解决这件事,立马就能升职加薪。就算只是出点小主意或者找来什么人,只要用上了也会有奖励。” “这不是想着周槐兄弟你办法多嘛,就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然后我听说有一个叫什么【赌徒心理】的东西,你们行内人应该都知道吧?顺带也给我讲讲呗,我好回去显摆显摆。” 林驹说着说着便两眼放光,似乎他就是那个即将拿到奖励的人一样。 周槐听懂了。青帮的确不懂得如何让那些赌客们不知不觉地把钱留在这里,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是从中抽水,再用他们最擅长的武力保证没有人闹事,以此来保证赌场的正常运转。 这样自然有得赚,但也只比从前当船夫时的多一点,远远达不到一般赌场应有的收益额。 可能那些船夫们觉得这就够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周槐觉得这或许是不断有人倒戈向林城会的原因之一,毕竟很多人干黑帮是为了求财,在青帮一来受气二来还赚不到几个子,有多少人能一直干下去?还不如去跟着林城会赚大钱。 帮派壮大削弱对家自然是好事,但林城会也清楚这些人倒戈的原因,要是他们发现这的福利待遇还不如在青帮的时候,说不定哪天晚上就又造反去找青帮领赏了。 林城会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但要给这么多人定期发粮也不是什么小数目,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的家底吃掉好些。这样看来林城会拿下青江赌场也可能是有些快入不敷出的意思,他们急需一门新生意,还必须要很能赚。 说不定付出的代价还不小,周槐想。但他明白以香火堂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赚回来,不然也不会舍得让林驹这些小弟们出来帮他继续招贤纳士。 听林驹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看起来这份奖励应该不小。但周槐觉得奖励只是一方面,在堂主面前表现的机会可能更难得。毕竟香火堂的堂主比其他两位更为神秘,就连k都没有多少搜集到多少关于他的信息,更别说见上一面了。 要是在这件事上表现突出得了堂主的赏识,以后说不定能坐上香火堂的第二把交椅,到时候要什么没有?先前的奖励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不过看林驹这样子应该是没往那方面想,他估计现在满脑子都在盘算那份奖励到底够他在望月阁潇洒多久。 想想也是,在林城会混了这么久都没个什么说法,不是没能力就是没意愿,这两点沾上哪个都别想往上爬了。爬不上倒不如就不爬,把机会都留给年轻的混混们吧。 林驹想来并不懂有关赌场的这些门门道道,但能通过【赌徒心理】想到来找自己,也算是聪明了。毕竟要想从赌徒们身上赚钱,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这样才能在他们最脆弱的地方把钱掏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 他来找自己只是帮忙出谋划策的,还是想把自己挖走去青江赌场做事?周槐不知道,但不管是哪一种...... “周槐兄弟,你看怎么说?” 林驹突然开口打断了周槐的思考,看来是有些按耐不住了。后者又瞟了一眼闹钟,呼出一口气后有些不舍地开口道:“抱歉,林驹先生,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林驹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周槐的回答会是这样。“周槐兄弟,我可不是让你去林城会的意思,只是在这里帮我出出主意就好了——要是你觉得只收诊费太少了,事成之后我可以再额外给一笔辛苦费给你嘛,都可以谈的。” 周槐摇摇头。“不管哪一种都帮不了你。我不会参与这种类型的任何事,这是我的规矩。” 林驹显然不信邪,这年头还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他宁愿相信是钱给少了。“先别急着拒绝嘛周槐兄弟,我说了都可以谈的。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万怎么样?要是嫌少了马上说,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不是钱的问题。” “......” “一点聊的空间都没有吗?” “抱歉,但一点也没有。” 周槐自然是没什么所谓,毕竟会被赌场害的人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他巴不得拉着林驹在这彻夜长谈共谋大计,在狠狠收下一大笔诊费的同时叮嘱对方今天就当我们没见过,末了再用自己的职业微笑说声合作愉快我们下次再见送对方出门,大家皆大欢喜。 但白星河有所谓,并且对有人会来诊所问这方面的事早有预料,在很久以前便和周槐说过不要在这种事上为任何人工作。 老板的话自然要听,更何况这事本来就不合法,拒绝了顶多也只是有点肉痛。周槐打算让顾远舟送客,但林驹不死心,还在做最后的尝试:“要不这样吧周槐兄弟,你跟我讲一下那个【赌徒心理】的东西,钱我照付,就当是在你这上课了,这总可以吧?” 周槐还是轻轻摇头。“抱歉,但这是我的规矩。诊费就不收了,非常抱歉浪费你这么久的时间。” 话刚说完,周槐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把关系闹得那么僵,鬼知道林驹在香火堂里还认识些什么人,那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能算计,到时候要是林驹把他们凑一块来搞自己就麻烦了。 只能在老板的底线上小小地跳两下了,毕竟这也可以算是自保。作出决定后,周槐当即叫住了还有些不甘心的林驹道:“相识一场,上次在望月阁你还帮了我的忙,这次帮不到你我也很抱歉。这样吧,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这些知识,但相关的书很容易就能买到。我告诉你几个书名,你去书店找找看吧。” “我知道你的时间可能很紧,所以我说的这些都是入门级的书,但能看懂多少就看你自己的理解能力了。我这还有一些视频,你把网址记一下,但千万不要说是从我这知道的——我话说前头,要是回头有人问到我这,我可是打死也不会认的。” 林驹没想到周槐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有反转,一扫脸上的失望表情,又笑嘻嘻地回来记网址和书名了。离开时他还拉着周槐的手好一顿感谢说帮大忙了,回头事成了一定请他吃饭。后者只是摆摆手说不必客气,自己一会还有别的患者预约。 ...... 直到顾远舟回来说林驹已经离开,周槐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躺倒在办公椅上。这么大一笔钱没了说不心痛是假的,要不是南江村那边还有一笔...... 等等。 周槐直接从办公椅上坐起来,打开电脑后径直登陆了自己的网银,看着毫无变化的余额差点两眼一黑。 不是哥们,怎么南江村的钱也没到? 第92章 老赖 以前就有过任务结束了雇主说没钱付尾款要再等等的。白星河给过他们机会,但这些人除了打哈哈拖延外没有任何要付钱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想赖账。不仅如此,这些人还相互联系上拉了个聊天组,不时研究新的借口以更好应对白星河派来催缴尾款的人。 k的业务流程已经算得上是熟练且完善,他们在杀完人后会保证有人“意外”发现尸体并报警,又会有消息灵通的记者们尾随警察们来到案发地点大肆报道。要是实在不放心,他们还能提供一份验尸报告,虽然是伪造的。 但那些老赖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有说光看照片不能确认身份,要等家属到场辨认的;有说家属配合假死,要验dna的;还有说盖棺定论,要等下葬后过完头七的等等等等。 当然,别说头七,就是头三十七都已经过完了,他们还是没有付尾款的意思。这会再问,就都说前段时间本来有的,但最近公司生意不景气,全都搭进去了。 “老板,这话你听了你信吗?我不用查他的财产都能知道这是在扯淡。”张子真在电话那头气得头发都抓下来几根,咬牙切齿道:“信他的鬼话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妈的,今晚老子就派兵马俑去杀他全家。” 白星河当然知道他们在唬烂,但看起来并不着急,只是让张子真每周汇报一次最新情况就行,不必花太多心思在上面。 有道是皇帝不急有人急,他不急张子真是真急。后者每天都要汇报三次这些老赖们的最新情况,就差把资料直接贴白星河脸上了。 白星河不恼,但面对张子真的每天的哀嚎“我们到底什么时候上门要债”还是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些人有无限的宽容度。 张子真倒也不会因此对白星河有什么怨言,毕竟后者早就把他们应得的钱发出来了,那些损失都是他一个人在承担。 他就是看不惯那些做派。妈的,凭什么干完活了不给钱?他给人算命不准都要钱,更何况警察到现场都确认死亡了,报纸也报导了,还有什么理由赖账?是怕尸体有复活的风险,还是要他们顺带着把对方的魂也灭了?摆明了不讲道理。 今天打电话给白星河进谏追债又失败了。唉,换他他早就把这些人挨个处理了。就是苦了白星河,拿这些人没办法,损失还得自己来...... 哎不对,白星河有办法的其实,他应该只是不忍心那样对他们...... 诶也不对,他什么时候成这种烂好人了?张子真看着通话记录有些愣神,刚刚和自己通电话的真是白星河?他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不打算再问。 反正这钱跟他也没关系,自己这样已经算得上是为白星河着想了。至于对方到底怎么打算的他管不着,反正自己只管汇报,真要劝还是另找他人吧。 ...... 这之后张子真依旧每天不厌其烦地汇报,白星河也都一字不落照单全收,只是依旧没有任何要动手的表示,甚至撤回了追尾款的人。 老赖们见k没再有任何动作,渐渐地便确定他们已经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对方果然不会一直追着他们不放。那些先前还在观望不敢进群的人此时也都放下心来,选择加入了那个老赖群。 一群人一起赖账,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老赖们得意洋洋,决定一起吃顿饭,潇洒一把的同时狠狠地打一把k的脸。我还就明摆着告诉你有钱了,就是不给,你能有什么办法? ...... “我就说吧,那些蠢狗根本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酒过三巡,老赖们已经都有了些醉意。为首的那个面色通红,继续大声道:“他们除了会杀人放火还会什么?一点脑子都没有!什么叫有脑子——我为什么敢不给他们结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见其他人都等着自己接着往下说,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得意道: “他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就不给!大不了杀了老子,但杀了我们他们不仅拿不到钱,还更容易被警察盯上,所以他们不敢杀我们,只能像路边的野狗一样眼巴巴地等我们施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放肆地大笑起来,还有人拍着手叫好说兄弟高见。 他们今晚订的是林江城最豪华的江城大酒楼,又是在这里最顶层的vip包间,闲杂人等上都上不来。更别说这里的隔音效果一流,除了上菜以外要喊侍者都是通过主位上的服务铃,根本不用担心被什么人听见。 这样贴心且私密的服务自然价格不菲。但奢侈吗?一点也不奢侈,毕竟有蠢狗给他们买单呢! 为首的老赖见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心中更是得意。其实他最开始根本不是这么想的,纯粹只是想赌一把黑吃黑罢了。拉讨论组的目的也不是为的交换信息,不过只是为了帮自己多找几个替死鬼罢了。 毕竟他赖的钱并不多,回头k要真算起账来,肯定也只会优先找那些比自己欠的多的人,这样自己还能有操作的时间和余地。 没想到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k居然不再找他们的麻烦。他暗自窃喜,不仅免去了一大笔钱和麻烦,还能收获一帮老板的人情,怎么想怎么赚。 想到这里,他决定再开上一瓶好酒以表庆祝。按下服务铃打算让服务生把店里的好酒都拿上来让他们挑选,服务铃旁的喇叭里却没有马上传来服务生的回应。 老赖有些疑惑,又多按了几次,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不好用了?明明刚刚还让他们加过一次菜的。” “不知道,可能线路已经被掐断了吧,毕竟不把这玩意掐了我们干不了活。” “谁?!” 老赖们面面相觑,因为这个声音并不来自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在这里吃了这么久的饭,直到刚才一点异样的动静都没听到过。 不会是...... 所有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两个黑衣蒙面的杀手从窗帘后缓缓走了出来。两人活动了一下筋骨,不顾在场其他人直接聊起了天: “我就跟你说了他们是蠢狗,居然还要问我们是谁。” “我没想到他们能蠢成这样,上次那个目标家里的哈士奇估计都更聪明些。” “说蠢狗都有点侮辱狗了——喂,那边的蠢狗。我们是k,听清楚了吗?” “蠢狗。” 第93章 杀猪儆猪 ......妈的! 不是说绝对私密吗?不是说会仔细检查保证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吗?怎么这里还有两个人藏着没被发现?还是两个杀手!而且这里的窗帘离地少说有二十厘米,他们到底是怎么藏起来的? 老赖们骂骂咧咧,全都离开座位朝门口冲去。他们就是再傻也能想到这两名杀手是k派来杀他们的,先把小命保住,事后再找这酒店的负责人算账! 包间很大,饭桌离门口稍有一段距离。同样的,大门也不小,巨大的双开门在完全打开时能让六七个成年人并排通过。 对方只有两个人,不可能同时拦下他们所有人,更何况在大门完全打开后,没有两个人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再把门关回来。只要最前面的两个人能一人打开一扇门,他们就能活! 只是那两扇门看着就沉,他们又个个都胖得像猪一样,谁也没把握自己能一把就把门推开。其他人估计也是相同的状况,所以第一个到门口开门的人势必会被拖住,两扇门就是两个人。 谁也不想当那两个短命鬼的其中一个。毕竟他们都赖着k的账,刚刚还说了不少嘲讽他们的话,人家可都躲在窗帘后面呢。 更别说是在放跑了几个的情况下。那两个杀手绝不会放过剩下的人,说不定会拿他们狠狠泄愤,当场凌迟都有可能。 于是有几人选择在这生死关头故意放慢脚步,只为了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夺得先机。剩下的人冲到门口,又都去抢夺能优先出去的位置,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推门。 两名杀手已经追到近前,毫不留情地放倒了门口的所有人。剩下的老赖们见状一时间也不敢上前,生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说来也好笑,他们明明是因为怕死才要逃跑,现在却因为怕疼而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怕死、跑得慢、没力气、还蠢。”林权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些人,直接道:“确实不应该叫蠢狗,应该叫蠢猪。” “他们第一时间一起推门说不定能跑出去半个,第一时间反抗应该能多活五分钟,这应该是最蠢的选择了。”顾远舟分析。 老赖们听二人的对话越听越害怕,在他们看来二人就和两个在商量今晚的猪该有几种做法的屠夫没什么区别,而他们是待宰的猪。 已经有人向二人服软,希望他们放过自己,条件随便开;也有人学着刚才老赖的话,叫嚣着杀了他们也拿不到钱,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处;还有人悄悄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这里连信号都被屏蔽了。 至于剩下的,他们还在地上疼得直哼哼呢。 林权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或求饶,毫不留情地把最靠近大门的几个老赖一脚踢了回去。“老板让我向你们问好,但我觉得没必要。” “我也觉得。”顾远舟用铁链把门锁紧,回过头面无表情道:“毕竟你们很快就都是死人了。” 二人同时从腰间掏出匕首,顾远舟慢慢地用匕首在黑色皮衣上擦拭,林权则是用匕首一个个点着老赖,不知是在数数还是在找人。 “你们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们来杀人老板会给我们钱。你们死了有损失的是老板,但你们不死,我们就拿不到老板的钱。”林权的匕首停在那个为首的老赖身上,像是屠夫确定好了今晚要杀的猪:“老板说了,放跑一个都拿不到钱。” 后者急了,对方看样子是要把他们全杀光,立马道:“两位好汉,我知道错了!我就欠了你们十万的尾款,我给,我马上就能给!刚刚我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你们千万别介意!我愿意再拿出五万块给你们,还请两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它老赖见状都在心里暗骂他软骨头,刚刚最风气的不就是你吗?但眼下保命要紧,他们也顾不得要亏多少,纷纷表示自己马上补缴尾款,并且愿意用钱买命,请林顾二人放自己一马。 现在一个个的又生怕自己贿赂的少了会错失生的机会,开价一个比一个高,最高的甚至开到了二十万。一人十万,这已经是很诱人的条件了。 林权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报完了价,又过了一会才指了指自己的耳机道:“刚刚你们说的话老板都听见了,他说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小面额,旧钞,不连号。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按照你们欠的尾款加上自己说的金额,把钱放在我们指定的地方后直接离开。如果报警或者我们收不到钱,就别想活过明晚了,明白吗?” 老赖们点头如捣蒜,他们现在哪还敢说半个不字?但每个人贿赂的金额不尽相同,说少了的自然沾沾自喜,多了的自然肉痛。但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就行,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玩完了。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个为首的老赖。相比于其他人,他只需要给十五万就能保下自己的命,这完全划得来。他捶了捶自己已经发软的腿,还想去桌旁喝口酒压压惊,林权却好像接收到了什么新的信息,再次开口道: “等等。” “你知道他说给我们俩五万块是什么意思吗?”林权突然问顾远舟。 “什么意思?”顾远舟一副困惑的样子。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留他们一条猪命吗? “两个人分五万块,一个人就是两万五。”林权沉着脸道:“这蠢猪变着法骂我们二百五呢。” 闻言顾远舟的脸立马也拉了下来,直接掏出枪指着对方冷声道:“他的钱我不要了,我要弄死他。” 为首的老赖没想到对方能这样理解,合着自己贿赂也有错了?这是两万五,不是二百五!但无奈现在是对方说了算,他只好大呼冤枉道:“冷静点,冷静点!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你们要是嫌五万少,我可以给你们十万,二十万也行!” “老板说你带头赖账,带头拉讨论组,甚至连骂我们都是你带头的。如果今晚真要把你们全杀了,你也应该排在第一个。”林权转头对顾远舟点点头道:“老板说不缺他那十五万。” “等......” 老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顾远舟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前者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下半身登时传来了一阵恶臭。 林权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烟雾弹,拉开后扔在地上道:“至于你们,先在这里睡会吧,睡醒了记得去交钱。” “等等,我们......” 说话间,烟雾已经覆盖了在场的所有人。其他的老赖们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便昏了过去,林顾二人解开门上的锁链,推开门径直离开了。 第94章 早有打算 白星河当然不是什么烂好人。 在那些人选择赖账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了:吐出更多的钱,或者死。 但挨个上门处理实在是过于麻烦,他们还有别的单子,分不出什么人过来。况且如果他们都不想付尾款,一下子杀这么多人也会被警察直接盯上,到时候别说接单,说不定林江城都不好再待下去了。 隔一段时间去找一个杀也不行,太有规律会被定为连环杀人案,没有规律要花的时间又太长,而且保不齐中间又来个不怕死的赖账,那这尾款得收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只处理一部分人也不行。剩下的那些可能又会向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这样的幸存者偏差会使越来越多人认为k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往后赖账的人只会更多。 这样下去生意就没法做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老赖们都聚在一起杀鸡儆猴,让剩下的人乖乖交钱,再通过他们让其他人知道k对于赖账的态度,以减少今后胆敢赖账的人数。 但当时这些老赖都还处于草木皆兵的阶段,别说聚在一起了,就算是要他们出门都不太现实。操之过急容易打草惊蛇,所以白星河选择静观其变,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过于放松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所以催尾款的人还是得去,一切如常。 至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张子真这些计划,白星河纯粹就是不想告诉他。不告诉他他一天给你汇报三次,告诉他了他估计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盯着,并且用尽浑身解数推进计划的进程,再在可以动手的第一时间吹响冲锋号。 白星河不想半夜被张子真的电话吵醒,索性就让他每天汇报了。而且张子真多少知道些他的脾气,白天烦完了,晚上就是再想找他也会憋着。 这事说起来其实跟养猫差不太多,白天不熬猫,晚上猫熬你。白星河觉得张子真除了精力旺盛之外甚至没有小猫那般可爱,纯粹就是只哈士奇性格的边牧。 当张子真告诉他那些老赖们甚至拉了一个讨论组来应对他们时,白星河觉得是时候慢慢撤回那些催尾款的人,让他们认为k已经基本放弃了。 果然,在那之后不久,张子真的汇报里便出现了“目前欠了k尾款的所有老赖均已加入讨论组”的信息。 他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让老赖们聚在一起很简单。这些人本就觉得自己得胜了洋洋得意,又都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但凡有人提出“聚餐庆祝”这类的提议都不会有人拒绝,毕竟谁都想为这相当于白得的一大笔钱好好庆祝一番。 张子真趁着其中一个老赖午睡的时候黑进了他的的手机,在讨论组里发了个“不如我们今晚就去江城大酒楼不醉不归”,删除记录后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等后者睡醒时,讨论组里已经就这事聊的热火朝天了。 多聊几句之后自然会发现端倪。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况且那个时候自己明明在睡觉才对。但其他人也没放在心上,而且都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 吃饭嘛,向来是谁发起谁请客的,不承认不就是不想请客嘛。他们是谁?老赖啊!老赖不想请客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要是有人主动要请客,那才是见了鬼了。 装得还够像的。老赖们腹诽,但谁都没有揭穿他,毕竟大家也算是同一阵线的人,太让对方下不来台也不好。没人再提这事,众人很快便商议好定好包间,而包间的信息也能通过监听酒楼的固定电话轻松做到。 江城大酒楼的顶层包间并不便宜,平日里没什么人进出,所以替换监控录像是很简单的事情。林顾二人在打扫包间的人走后潜入进来,就这样一直扒在窗台上,而这对当了多年杀手的两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行动开始是在菜上齐后。张子真早就做好掐断通讯的准备了,哪知道这群蠢猪这么能吃,居然还要加菜,只好让林顾二人再忍耐一下等一等。 不等不知道,一等还真就听到了些不一样的。老赖们在酒桌上说得唾沫横飞,林顾二人在窗帘后听得牙痒痒,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杀鸡了。 当然,基于他们这会讲的话,他们临时决定把杀鸡变成杀猪。 张子真这边也没闲着,正在积极给林顾二人出谋划策。那些话他都通过耳机一字不落的听见了,气得直接跳起来指着监控画面骂道:“妈的,骂这么难听!一会杀之前给我拿那条鹿鞭抽他们的脸,再把那些饭后水果塞进他们的屁眼里!” “小点声,他们都还带着耳机。”白星河给了张子真一记栗凿。“而且不是他们,是那个坐主位的蠢猪,我们今晚只杀一个人。” 是的,今晚要杀的人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就是那个带头拉讨论组的老赖。既然要杀鸡敬候,自然是要找最跳的那一个杀,好让其他人不敢再当出头鸟。 再说了,这人欠的尾款也就十万块,杀了也不会太肉疼。 终于等到所有的菜都上齐,张子真还在白星河的授意下多等了十分钟,这才切断了服务铃的通讯以及包间里的信号。就在二人行动之前,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周槐气喘吁吁的声音:“先别急着出去,我来了。” “你不是在店里接客吗?怎么有空过来了。”张子真有些疑惑道:“再说了,这会你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帮助,战斗心理学吗?” “去你妈的,老子那叫治病。”周槐也给了他一栗凿,接过耳麦坐下道:“既然都损失了十万块钱,自然是要从其他人那里再赚回来。你们一会把他们都放倒了之后,我说什么你们就说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继续道: “而且我刚刚听说有人骂我们蠢狗,自然是要给他挑个既无厘头又憋屈的死亡理由了。” 第95章 追债有方 回到现在,周槐还在奇怪邹德运为什么会想着赖账。 在他的判断里,邹德运是吝啬,但他更怕失去原有的一切,否则也不会愿意花三十万去杀一个普通人。自己的性命很明显更重要,他不应该会为了这点钱跟k作对才对,难道说他不知道赖账的后果? 邹德运还真不知道,那些人向他推荐k的时候压根就没提这档子事。倒不是他们忘了,而是都怕邹德运要杀的人是其实自己,想留个后手罢了。 他们都知道邹德运喜欢黑农民工的钱,说不定也会想黑k的。万一自己被杀了,邹德运也很有可能会因为想赖掉尾款而被k杀掉,这样至少还能拉个垫背的。 要是他们错怪了邹德运,后者要杀的人确实不在他们中间的话,大家就当没事发生过;要是他良心发现按时按额付了尾款,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就算那个蠢货侥幸从k手里活下来,突然开窍了来质问他们,也可以说是当时喝大了忘了。 怎么,你赖账你还有理了?我们可都是正经做生意的,谁跟你似的?再说了你也没问啊。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邹德运想跟他们算账也得先从k手里活下来再说。 ...... 周槐给张子真打去电话想问问怎么回事,电话刚接通他便听到了后者满是幽怨的声音:“周槐,你知道吗?邹德运他妈的打算赖我们的尾款!他妈的,多久没人敢这么干过了?你快叫上顾远舟一起收拾收拾,老子现在就要冲过去给他宰了!” “省省吧,你连他身边的那些酒囊饭袋都打不过。”周槐止住了张子真继续往下说的话头,问道:“这事你跟老板讲过了吗?他怎么说?” 提到白星河,张子真倒是消停了点,扯着副哭腔道:“老板说再打个电话给他下最后通牒,顺带把咱们的规矩讲讲清楚。但是打不通啊他妈的,鬼知道他现在正跟哪个女人煲甜蜜电话粥呢?” “晚点再打一个看看。”知道白星河已经听说过这件事,周槐松了口气道:“听老板的。” “不是,真有必要吗?我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这蠢猪觉得钱放卡里没实感不安全,放了少说五十万的钞票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还有金条!要我说直接把他杀了得了,回头从那里面拿走我们应得就行。” “想法很好,给你鼓掌。”周槐言简意赅:“但先听老板的。” “诶,这个不行你再听听别......” 周槐没有再给他唠叨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顾远舟看着立马开始掏耳朵的周槐,淡淡地问了句:“他又讲了什么屁话?” 周槐掏完耳朵,抽了张纸边擦手边耸肩道:“就他平常讲的那些。” ...... 邹德运确实在跟别人打电话,不过是和一个男人。 当时帮邹德运杀人的并不止k,还有紧随其后的应验教。现在周兴已死,他们自然也是来拿钱的。 “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邹德运漫不经心地扣着手指,刚打发走k,他自然对同样来催交尾款的应验教不以为意。“怎么,难不成你又要用上次那招,去给刘荧那个贱人打小报告?” 虽然上次对方提出的生意对他来说很划得来,但说起来多少有些要挟的成份在,他到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有些膈应。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赖掉k的尾款,这边的干脆也不给了。 这帮叫应验教的更蠢,当时居然连定金都没要。现在自己要杀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还能用谁来威胁自己?十万块钱,啧啧,又相当于白赚来了南江村往后的土地和话语权。 “哎呀,邹老板说笑了。我怎么会有那个本事去跟死人通风报信呢?”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甚至轻笑了两声,好像邹德运真的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 邹德运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但这般态度确实让他有些莫名的火大。他冲着话筒大吼道:“我没在你开玩笑!说了现在没有就是没有!你能等就等,不能等拉倒!” 说完他便打算结束通话,但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邹德运再追加的话而有所影响,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却又刚好抢在了电话挂断前说了出来: “别急嘛邹老板,我在南江村的朋友又不止刘荧一个人。”男人悠悠的声音不断从听筒中传出,听得邹德运登时冷汗直流:“说起来我和村长关系其实还不错,周兴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哥哥了——唉,当时说要杀他,其实我是真不忍心下手啊。” 邹德运一下子还真把村长的事忘了,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只是个帮自己擦屁股的马仔而已。但现在自己是买凶杀了他的儿子,这要是被他知道了,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察觉到邹德运呼吸的停滞,电话那头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继续着刚才的语气道:“周兴死了之后,村长就好像一晚上老了十岁一样,站都快站不稳了。警察来查案,他别的什么都不说,是跪在地上求他们把凶手抓出来啊。” “听说说到后面他情绪太激动,两眼一翻还晕过去了——诶,邹老板,你知道他晕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邹德运已经被他带偏了,这会是越听越心虚越听越害怕。这会听见对方问自己,不由自主地便问了出口:“是......是什么?” “他说......跟这事有关的,一个都跑不了!所有人有钱的赔钱没钱的偿命!至于那个杀人的和幕后主使,给钱也没用,他要亲手把这些人都活活弄死!”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加大,这让本就握着电话耳朵凑近听筒的邹德运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他怪叫一声丢掉电话,整个人狼狈地缩在了办公椅上,活像一只被逼到了墙角的肥猪。 电话就这样被他丢弃在桌面上,听筒中还继续传来着男人鬼魅一般的声音: “对啊,邹老板。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第96章 一伙的 “我没有!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邹德运远远地冲着电话喊道:“周兴死的时候我连南江村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你这是胡说,胡说!” 男人不紧不慢地抛出了杀手锏:“真的吗?可那些录音我都还存着呢,这些可都是证据啊邹老板。” “那里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是你邹德运邹老板要杀周兴的。你这个主谋不点头,我们这些打工仔怎么会动手呢?” 邹德运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但现在只能是宁可信其有,梗着脖子反驳对方现有的说辞:“我要杀的?不是你打电话过来说有生意跟我谈,我不想谈你还用刘荧那个小贱人威胁我?” “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男人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道:“我听录音里面也没有,可能是前面的没录进去吧。” ......这个混蛋! 邹德运气得咬牙切齿,对方这摆明了是在耍他。他感觉自己的血压越来越高,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耳边甚至传来了轻微的嗡嗡声。 听筒里继续传来男人的声音:“怎么发抖了?你很害怕吗,邹老板?我也怕啊,我这两天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你说,要是哪天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跑去跟村长坦白一切,我们俩是不是都玩完了?” 邹德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能知道他正在发抖,他这会只觉得头昏脑涨,心脏跳得快要炸开来。巨大的震响让他听不真切男人的话,只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和村长坦白”这几个字,立马便急了:“别,千万别!说了我们就都完了!” 话音未落,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似乎抓住了什么盲点,上前抓起电话对着话筒急道:“对啊,说出来你也完了!千万别说,千万别说!” 邹德运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心说绝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语速也越来越快:“你要是坦白了,要么被村长活活弄死,要么被警察抓住枪毙。就是最好的情况,后半辈子也要在牢里过完了!你想你自己是这个下场吗?!” 但男人似乎并没有被邹德运的这番说辞说服,叹气道:“没办法啊邹老板,我现在人杀了,但钱是一分没有,我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我自己啊。” “我给,我马上就给!十万是吧,一分不差,我马上给!”邹德运已经彻底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在办公室里喊叫着。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秘书敲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他大吼的“滚蛋”赶走了。 他原以为答应给钱了对方便会停止这场折磨,但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只给我一个人的没用啊邹老板,我听说你还欠着戏命者那边的钱呢。杀周兴的计划可是我们一起决定的,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俩是一伙的,你说他们能放过我吗?” “我给,我也给!我一起给!”邹德运已经不想再黑那几十万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就当花钱消灾了。 “这样最好了。”男人满意道:“但一起给还是算了,弄得好像我们跟他们是一伙的似的——我们的那十万块请你今夜一点到三点之间放在清风观后山的竹林里,记得散钞不连号。至于戏命者那边,他们一会应该会再打给你,你再问问他们有什么要求吧。” 邹德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来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了。邹德运强打精神想了想,感觉对方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正准备放下电话,男人却突然大喊了一声: “邹德运!” 邹德运被吓了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能感觉到不断有汗顺着他的脸滴落在地面,但大脑一片空洞,张着的嘴还是说不出任何的话。 见他没有反应,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大了几分:“邹德运!” 邹德运这才回过些神来,结巴道:“还......还有什么问题?” “你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邹德运只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软,他觉得这电话要是再持续个三两分钟,他就要站不住了。 “听到了就好。噢对了,后山有猛虎,去送钱的时候记得小心点。好不容易捡回来半条命,被吃了可就不值当了。”男人随意地又交代了两句,随后爽快地挂断了电话。 邹德运甚至没有力气去把电话放回原位,他直接瘫软在地上,就这样狼狈地倒在了办公室的地上。电话里不断传来忙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不知过去多久,邹德运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无力地扶着办公桌。 尽管办公室里充斥着源源不断的冷气,邹德运的身上还是被汗浸透了。他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起身把电话放回原位,看了眼表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自己刚刚这是晕过去了吗...... 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今晚还要把钱给应验教那边送过去,同样的事情邹德运是万万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他整了整衣服正要出门,桌上的电话却又疯也似地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命。 “又来......”邹德运刚擦完的冷汗此刻又都冒了出来。他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别再是刚刚的那个男人,一边颤抖着接起了电话。 “......喂?” ...... “没事了是什么意思?”周槐有些疑惑。“他突然之间就不赖账了?” 张子真听起来心情不错,语气轻松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打电话过去给邹德运的时候他说钱明天就给,我们提出的各种要求他也都满口答应了。” “这么奇怪?” “就是这么奇怪。而且他最后还嘟囔什么‘你们就是一伙的’之类的话,听起来都快哭出来了。”张子真在电话那头挠着头,似乎也想不通这件事。“他怎么能觉得我们是一伙的呢?这蠢猪到底是开窍了还是抽风了?” “什么一伙的?”周槐不解:“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就又被张子真的碎嘴子打破了。“噢,没啥。我看他那么久都占线,指不定在和别的什么人谈生意,估计是谈崩了怪到我们头上来了吧。”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些蠢猪别的不会,迁怒于人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周槐没有多问,简单说了两句后便挂断了电话,来到门口招呼顾远舟道:“走了,今天发工资,请你吃宵夜。” “不用,谢谢槐哥。” “......” 第97章 夜宵 周槐好说歹说才把顾远舟拉上了车,后者甩了甩被拽得生疼的手臂,微微皱眉道:“槐哥,我今天真的不方便喝酒。” “没见你方便过。”周槐白了他一眼,顺手把手刹旁的抽纸扔到了后座上。“带你去吃儿童套餐,保证连味精都没几颗,还酒精。” 顾远舟无言,乖乖地系上了安全带。周槐启动车子,窗外的景色慢慢向后倒退,不断地被新的画面替代。 此时正好是九点刚过,林江城人也大多习惯了在这个点出来散步消食,没吃饱的顺带还能再多吃两口街边的小吃。 周顾二人正好在等红绿灯,看见路口处有一家小推车式的小吃摊在卖鸡蛋灌饼,生意看样子还挺不错。看老板每每都要往饼里面加不少辣椒,应该是他们家的特色吧。 食客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就这样站在炉子旁接过来便吃,愣是在接近零下的气温里吃出来了满头大汗。老板更是忙不过来,两只手在摊前不停翻飞,恰到好处地把做好的灌饼递给下一个人,嘴里还一边在吆喝着什么。 周槐见顾远舟看得出神,便叫了他两声:“怎么,想尝尝?” 似乎是被吓到了,周槐能感觉到顾远舟的身子微微抖了两下。后者收回目光,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神态,淡淡道:“我没兴趣。” “试一个也无妨嘛,”周槐虽然不知道顾远舟刚刚看到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但总归安利给他好吃的鸡蛋灌饼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你吃它的第一口就爱上了,而且是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 “不重要。食物对我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有力气杀人就行了。” 顾远舟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但周槐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不自觉飘向窗外的眼神。顺着顾远舟瞟的方向看去,摊子前有个中年男人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刚出炉的鸡蛋灌饼。 兴许是灌饼太烫,又或者是那小女孩的嘴太小,她每次都只咬下来一小口,便把灌饼捧到男人跟前。男人摇摇头似乎在说不吃,但她依旧倔强地把灌饼往他的嘴边送。 最后实在拿她没办法,男人故作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快要咬到饼时又猛地收住,轻轻地只咬了一小口下来。他咂吧着嘴做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又用下巴上的胡茬去蹭小女孩。 两人笑作一团,欢笑声似乎要把风声都盖住。 周槐见顾远舟还是有点抖,便想了个由头岔开话题道:“你冷啊?要不要我把暖气调高点?” 顾远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用,我没事。” “鸡蛋灌饼还吃不吃?过了这个路口可就没这个摊了。” “不了,一会还吃儿童套餐呢,我怕吃不下。” 见顾远舟难得跟他开了个玩笑,周槐也知道他并不太想再就着这个话题再聊下去。 绿灯亮起,二人在沉默中驶离了那个十字路口。 ...... 馄饨铺的生意很好,这会便已经是人满为患。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看来这里的好口碑已经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到了更多人耳中。 周槐带着顾远舟站在门口,原意是等客人少些再进去,但张伯眼尖,只一眼便发现了门口的周槐,热情道:“来啦?快进来坐!想吃什么跟张伯说,张伯给你做!” “谢谢张伯。”周槐也不多客气,拉着顾远舟来到张伯特意留的空位上坐下。 其实这个空位不是给他们俩留的,而是魏长安。老两口知道她忙,但就是每天都盼着她能来店里吃口热乎的。见二人坐下后没有更多的动静,张伯有些失望,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长安她......” “她在忙,今天是带朋友过来尝尝您的手艺。”周槐言简意赅,但看到张伯稍显落寞的神情后,想了想还是又补上一句:“她可馋了,昨天回去的路上还在念叨呢。要不您一会多做两份,我顺路给她送去。” 这话简直说到了张伯的心坎里,他高兴得直拍大腿道:“好好好,一会走之前跟张伯说,看我做她个二三十份,让大家伙都尝尝!” 周槐笑道:“还是张伯想得周到。” 陈姨也看见了两人,但只是远远笑着打了个招呼。顾客太多,他们老两口看这架势是要忙到十二点过后。也难怪他们的子女那么反对再把这个馄饨铺开下去,的确是很辛苦。 周顾二人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也没闲着,顾远舟在不断观察身边的环境,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周槐则是问张子真要了魏长安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喂,您好。这里是望月阁,请问你是哪位?” 干净利落的接听以及开场白,看来魏长安对这样的工作已经是信手拈来了。周槐压低了声音,确保张伯和陈姨不会听到后才开口道:“鬼小姐,是我。” “是你?”魏长安又看了看来电提醒,自己好像确实没存这家伙的电话号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带朋友来张伯这吃夜宵,一会给你打包点吃的过去。”周槐看了一眼厨房里马力全开的张伯,感觉他下一秒都能手搓火星子了。“张伯说大伙都有份,让他们别去买夜宵了。” “张伯请的?” 周槐知道魏长安在想什么,她是万万不可能白吃他们的东西的,于是直接道:“我请的,今天发工资。” “你有这么好心?”魏长安明显不信。馄饨她自然是爱吃,但就怕吃下肚了吐不出来。 说话间两碗馄饨已经被端上来,周槐对着张伯点头表示感谢,又示意顾远舟先吃。后者捧着馄饨碗左闻闻右看看,好像不看出个所以然来就不打算吃一样。 “烫就吹吹,没毒。”周槐拿筷子敲了敲顾远舟捧着碗的手,开始给电话那头的魏长安摆臭脸:“反正张伯已经在做了,你不相信我愿意请客那我就不请,大不了算张伯请的。” “你......” “你干什么?!” 不等魏长安说完,周槐这边先被顾远舟吓了一跳。顾远舟刚刚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舀起一颗馄饨放进嘴里,但没嚼两下便猛地站起,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张伯看。 第98章 好吃 整个馄饨铺的人都看向了顾远舟和周槐。 周槐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用力去扯顾远舟的衣角让他坐下,拼命压低声音道:“你干嘛?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些普通人,没有危险人物!” 见顾远舟纹丝不动,周槐不免有些着急,手上的力气又增几分,音量也大了不少:“说了烫就吹吹,怎么,它在你嘴里打你了?” 但不管周槐怎么说,顾远舟就站在那一动不动。顾客们神色各异,有的甚至还掏出了智能手机准备录像。 的确,顾远舟这架势看起来太吓人了,仿佛某个电影里一言不合便掀饭桌的黑帮混混。周槐不知道顾远舟抽了什么风,但也觉得这是要动手的前兆,心里盘算着所以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相对应的补救措施。 张伯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顾远舟一直盯着自己,不免有些疑惑,放下手里的活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周槐感觉现在地洞已经算是奢求了,能有块冻豆腐让他撞死都行。 他想开口跟张伯解释一下,譬如小顾这孩子打小就缺根弦,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诸如此类的,但张伯直接越过他来到顾远舟跟前,挠着头问道:“咋了,孩?是太烫了还是不合口?” 顾远舟看着近前的张伯,突然后撤了一步。周槐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还不是想打架?后撤一步不就是为了拉开空间好施展拳脚吗?张伯这老胳膊老腿的,能顶得住顾远舟一招吗? 周槐感觉张伯今天就算是少根毛魏长安都能把他活撕了,正要上前阻拦,却见顾远舟突然给张伯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道: “好吃!” ......好吃? 围观众人的脑子在一瞬间同时宕机了,合着剑拔弩张铺垫了这么久,你来一句好吃?周槐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脑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有能让他吃一口就爱得死去活来的东西啊...... 整个馄饨铺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厨房里的煤气灶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嘶嘶声。最后还是张伯率先开口,他哈哈大笑,洪亮道:“好品味!看你这么喜欢吃,老头子我心里高兴得很呐!今晚你的单我免了,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鼓起掌来。小小的馄饨铺顿时又充满欢声笑语,热闹得像是在过年。有人拿着录像过来问周槐这段视频能不能拿去投稿,他觉得完全可以以此编个春晚小品出来。 周槐谢绝了对方,又以一盘甜点请对方把录像删掉。顾远舟虽然平日里执行任务都蒙着脸,但身形一类的特征还是存在辨识度,这要是上了电视,以后就别想再干这行了。 张伯已经回到厨房继续忙活,顾远舟也终于肯坐下吃馄饨。只是这吃相实在难看,跟饿死鬼转世一样。要不是认为张伯不是那样的人,周槐都快要怀疑今天的馄饨是不是用罂粟煮的了。 周槐看顾远舟狼吞虎咽样子满头黑线,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跟魏长安通着电话,连忙对着电话那头又喊了声喂,魏长安的声音也再度传来:“刚刚怎么回事?” “孩子打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下子太激动了,还给张伯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周槐歪头夹着手机,伸手去年桌上的纸巾。“放心吧,没啥别的事,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张伯接电话。” “不用了,让你朋友下次别那么大惊小怪,张伯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魏长安自然着急,但当时情况不明,贸然冲过去可能赶不上不说,还可能因为没有准备而帮不上任何忙,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周槐那边的回应。后面她听见那句“好吃”时还有些云里雾里,但随后又听见张伯的笑声和鼓掌声后便放下心来,心说应该没什么大事。 “好,实在抱歉。”周槐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刚刚是真被顾远舟这架势吓着了。 “我一会让他们早点下班,大概一两点吧。如果太晚的话可以早一点拿过来,或者我回头让小李再去拿。” “没事,晚点快打烊了给个电话,我送过去。” “好,谢了。”魏长安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看向柜台前排队的客人们直接道:“久等了。各位按着刚才排队的顺序一个个来,但我们今晚会稍早一些打烊,还请各位注意时间。” ...... “你刚刚怎么了,真是因为这馄饨好吃?” 凌晨一点刚过,馄饨铺里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个别准备去网吧通宵的小青年来这里打包吃的。顾远舟已经吃了四碗馄饨外加一份炸牛奶,此时正靠在墙上轻轻地吐气。 兴许是因为吃得太饱,顾远舟此时的语气并没有那么冰冷,反而还带着几分馄饨的暖意:“好吃,感觉吃这个能让心情变好很多,特别是冬天。每吃一个除了想继续吃以外,还有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周槐联想到路上见到的那对父女,顿时来了兴趣:“是温暖的感觉吗?” 顾远舟明显愣了愣,但马上摇头道:“应该不是,可能是高兴的感觉吧。” “那可能是吧,”周槐耸耸肩。“不过我记得某人说过今天不方便喝酒的来着。现在吃那么饱,一会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能动得起来吗?”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不算今晚。”顾远舟振振有词。 周槐没想到这家伙的脸皮原来这么厚,正要和他理论,张伯正好把打包好的甜点都拿出来,对着顾远舟热情道:“还吃吗孩?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再吃一会有人要说了。” “哎呀,能吃是福。”张伯走过来给了周槐一拳,不悦道:“小周你也真是的,怎么还不让人吃夜宵了呢?这又吃不了几个钱,想吃就吃嘛。” 周槐百口莫辩,好在此时魏长安的电话恰好打来,他连忙接通对着那头道:“你们下班了?” “快了,你让张伯开始做就行。” 周槐如接圣旨,忙向张伯转达。见张伯不再追究自己“虐待”顾远舟的事回厨房煮馄饨,周槐这才松下来一口气,继续道:“张伯去忙了,回头他忙完了我让他和陈姨也早点关门休息。” “好。” 挂断电话,周槐提前放了几张百元大钞在碗底。看顾远舟甚至还有打饱嗝的意思,顿时没好气道:“想吃就吃,反正是张伯请客,别回头又说我小气。” “不吃了。”顾远舟微微打了个嗝。“饱了。” “......那你一会跟张伯解释下,我没不让你吃。” “我嘴笨,不知道怎么解释。” “......” 第99章 无欲、肉欲与爱 再次上路,路边的景象已经和刚才大不相同。行人稀少,那些路边摊也撤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有店面的烧烤店还在营业。顾远舟依旧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无言,周槐途中去银行取了些钱后便直接开往望月阁,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周槐走进店里,顾远舟则拎着几十份夜宵跟在后面。小李赶紧上前帮忙拿走一部分,魏长安看着一脸轻松走到柜台前的周槐皱了皱眉头,略带鄙夷道:“你就两手空空,什么都让他拿?” 周槐耸耸肩,他还在不爽刚刚顾远舟在馄饨铺里带他一起出洋相的事。“他刚刚吃了四碗馄饨外加一份炸牛奶,还都是张伯请的客,帮着送送餐怎么了?再说了,孩子自己也说吃撑了,刚好让他消消食。” 魏长安懒得再跟他拌嘴,转头招呼姐妹们都下楼来拿夜宵。姑娘们早都听说今晚有人请客,个个望眼欲穿,现在听到夜宵来了,立马欢天喜地地冲下楼,笑嘻嘻地跟她们早就见过的周槐说谢谢老板。 周槐对她们回以微笑,转头朝着已经退到角落里的顾远舟努努嘴道:“虽然钱是我掏的,这些吃的可都是那边那位帅哥辛辛苦苦给你们拎过来的,你们可得好好谢谢他。” 姑娘们连声答应,老板的要求自然要大力满足。更何况顾远舟虽然摆着副臭脸,人倒也挺帅,她们整天面对的净是些油腻男人,自然不会放过和帅哥接触的机会。于是一个个都凑到顾远舟近前,七嘴八舌地跟他搭讪。 顾远舟脸色微沉,知道周槐特意拿他开涮,奈何这些人根本没有半分敌意,只好强迫自己跟她们对话。但他的话本来就少,现在面对这么多人更是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只有脸憋得通红。 姑娘们见他不善言辞又满脸通红,顿时来了兴趣,有什么比一个含羞内敛的帅哥更值得消遣的呢?这下夜宵也不管了,所有人默契地围着顾远舟摆开架势,看样子是对拿下他势在必得了。 周槐心情大好,看着那个冲在攻略顾远舟第一线的小姑娘赞许道:“真可爱。” “怎么,看上哪个了?”魏长安看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故意道:“除了秀娟姐都能给你安排,八折,套钱全免。” “不了不了,这么好的事情还是留给那边那位吧,小弟实在是无福消受。”周槐赶紧服软,一边又自来熟地拿过账本翻看今天的记录。“对了,为什么要除了那个叫秀娟的,她是你们这儿的头牌么?” “倒也不是,就是先前你来找simon的时候陪着他的那个。你走之后simon每天都点的她,秀娟也说先不接待别的客人了,就当是包月了吧。” “怎么,还嫖出感情来了?”周槐翻到了有关周大海的记录,自言自语道:“又是302房……看来还真是。” 魏长安抢回账本,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的钱。那天晚上simon喝多了,非嚷着要秀娟姐一直陪着他,以后非她不嫖之类的话,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最后趴在床边吐的时候,还是秀娟姐忙前忙后给他擦屁股。” 周槐没想到周大海这家伙喝完酒会是这个样子,挠挠头道:“那不是酒后胡话吗?醒了就该忘了。” 魏长安轻轻摇头。“他倒是不太一样。” 周槐那天走后,周大海抱着那堆信件悲痛欲绝。秀娟知道他伤心需要发泄,但洋酒昂贵,便自掏腰包拜托小李买来了两瓶高度白酒和一碗馄饨。周大海一口接一口喝着酒,一声接一声地哭;秀娟见缝插针地给他喂馄饨,又在他喝醉后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 第二天周大海睡醒后仍有些头痛,房间里也只剩他一人。他扶着扶手踉踉跄跄地下楼,下午没什么人,大堂里只有魏长安一个人抽着烟翻账本。周大海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您知道……” 魏长安眼皮都没抬一下。“醒了?” 周大海莫名的有些心虚,弱弱地应了声。 “你喝大了,说胡话不算还吐的到处都是。秀娟姐照顾了你一晚上,这会出门买早餐去了——喝不了酒下回就别装大尾巴狼,丢人。”魏长安一指旁边的椅子道:“昨晚干了些什么,坐下来自己慢慢想。” 周大海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他有些断片,只能记得某些片段,譬如那个男人的尾款、娘的遗物、莫名其妙出现的酒、自己趴在秀娟身上对她说的话...... ! 周大海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又问魏长安:“她多久回来?您知道她去了哪买早餐吗?” 魏长安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冷着脸道:“我怎么知道?怎么,昨晚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她去揭发你?” 周大海自知理亏,失魂落魄地坐下来,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魏长安依旧没有正眼看周大海,自顾自地翻看着账本。过了一会儿,她磕了下烟灰,朝着门口招呼了一句:“秀娟姐,回来了?” “嗯,今天排队的人有点多。”秀娟把买的包子放在柜台上,一扭头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周大海,红着脸道:“大海哥,你醒啦?” “秀......娟?”周大海闻声抬头,惊喜地扑到秀娟身边,语无伦次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酒气难闻,秀娟本能地推开他,假装不悦道:“以为什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怎么,以为我卷了你的钱跑啦?” “不不不,不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去和别的客人......” 周大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秀娟却听得一字不落,一时间听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周大海突然握住她的手,激动道:“昨天晚上那些话,我说错了,你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秀娟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马上又淡淡道:“这我知道,也不止你一个客人和我这么说过,我当作没听过就是了。” 她正打算挣开周大海的手,对方却握得更紧了,音量也随之变大:“不不不,我说错了,我不是非你不嫖,我......非你不娶。” “......啊?” 这回秀娟彻底懵了。直到魏长安憋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羞红的脸别到一边去。周大海没得到回答,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直抓着秀娟的手,两人就这样满脸通红地站在大堂中央。 “咳咳,”魏长安适时地打破了沉默,意有所指道:“再不吃包子就该凉了啊,你特地出门不就是去给他买的么,快拿着上楼去,别站这碍眼,怪酸臭的。”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低着头牵着手,忙不迭地溜上楼去了。 ...... 故事讲完,魏长安抽了口烟,叹一声道:“做我们这行的,哪见过几个温柔待人的顾客?碰上周大海这样真情告白的,秀娟姐估计是要从了。” 周槐觉得无语:“那也是他自己把来的妹,和我的钱没多少关系。” “也许是吧,但如果没有钱,他们又能在一起过多久?” “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周槐听懂了魏长安话里的意思,想起来前段时间看的一部青春狗血电影,顺带着说了句里面的台词。 “也许吧,”魏长安不置可否。“你那个朋友有钱吗?” “反正比周大海有钱。” “那他要是实在想拐走一个也行。” “得了吧,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周槐瞟了眼脸越来越红的顾远舟,轻笑了一声,又转头问魏长安:“诶,你有红包没有?最好是新的。” 魏长安自然是有。临近过年,她早就准备好了红包,打算除夕那晚大家一人一个。“有,你要几个?” “一个就行,下回还你。” “拉倒吧,我可没那么小气。”魏长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红包递给周槐,后者接过后道了声谢,又道:“我上楼找周大海聊聊,一会他问起来你就让他在这等等我。” 魏长安看了眼顾远舟和笑得正欢的姑娘们,感觉他一时半会应该是抽不开身了。周槐走上楼梯,又在即将上到二楼时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永远充斥着烟酒与情色,被贴着淫靡和下作的标签。即便是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之列,望月阁也是其中的最底层。 客人们放纵,享受着金钱带来的权利;小姐们忍辱,期盼着肉体换来的明天。但尽管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这里仍有真心的笑、赤诚的爱和温暖的夜。 “说起来大家根本就没差。”周槐看着正结结巴巴说着话的顾远舟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 “要我说,你真拐一个回家得了。” 第100章 黑色与死寂的真心 脆弱而长久的爱意 今天早上直到正午时分,周大海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按理说这个时候外面的阳光已经要把整个房间照亮了——有人把窗帘拉了起来,让他睡到了现在。 周大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这样醒过来了。刚开年的那段时间,自己隔三差五便跟着狗哥来这里喝酒,抽烟,叫来各式各样的小姐,过着日夜颠倒的淫糜生活。 后来狗哥有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什么,每晚都要陪各种老板喝酒,周大海便自己轻车熟路地来到【鬼门关】,问鬼姐点一个顺眼的小姐和一瓶最便宜的酒。 起初他还不敢那么张扬,每次都是小小地满足一下自己便赶紧回去。后来实在是顶不住小姐的软磨硬泡,一咬牙包了个夜,第二天早上顶着个黑眼圈回去干活。 但这种事情向来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周大海很快便尝到了包夜的甜头,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久而久之,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这样的状况自然逃不过林驹的眼睛,他找来周大海,问他最近是不是经常往【鬼门关】那跑。 周大海自知纵欲过度,担心狗哥会觉得他不能胜任工作炒了他。自己现在虚得连只鸡都抓不住,是不可能再回到工地去干活的,更何况在那里还有被克扣工资的风险。于是连忙向对方坦白,并表示自己还能继续工作。 林驹看着周大海慌张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他当初把后者带来望月阁为的就是他现在这副样子。懒散、好色、酗酒,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干,不用担心哪天再因为良心的谴责而选择离开。 良心?良心是什么?你的良心能让你赚来这么轻松且准时的工资,能让你碰那些小姐们哪怕一根手指头吗? 收回心绪,在周大海面前林驹自然还是得装一下。他嘴上怪周大海好色误事,却又话锋一转告诉对方以后可以自由支配时间,隔几天再来上班也没关系,只需要提前跟他说一声便可。 工资也不像以前那样固定,而是从他讨来的钱里五五分成,这可比以往挣的要多多了。林驹告诉周大海,这可是高级员工才能享有的工资结构,多劳就能多得。 周大海对于林驹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给他升职加薪这件事感动得死去活来,直呼狗哥是他的亲大哥。接下来的工作他也落力非常,用尽浑身解数让那些路人们把更多的钱放进他面前的碗里。 什么好坏对错,良心黑心,周大海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了。 他只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以前所没有的快活。不管是为了能定时给母亲寄钱,或是报答狗哥对他的好,还是能随心所欲地去【鬼门关】放纵自己,他都需要更多的钱。 反正那些人都是因为太蠢才会被骗的,自己这是在给他们上课,收点学费再合适不过了。周大海一边加深这样的想法,一边锻炼自己的行骗技巧,甚至举一反三,把那些花言巧语用在了自己心仪的小姐秀娟身上。 秀娟也是个苦命人,本就想着攒些钱以后能过安稳日子。初见周大海便知他淳朴,只是稀里糊涂地被人带来了这里,和别的客人并不一样,心里对他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后来周大海对他百般讨好,变着花样哄她开心,自然是马上沦陷了。虽然她慢慢地也能看出来周大海的变化,知道对方正在被这里的其他人同化,但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能独善其身呢? 至少她自认自己做不到。就像她打心底里恶心这些油腻的客人,却还是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就像她每每三杯下肚都要头晕目眩,却还是拉着客人的手说再开一瓶;就像她知道周大海并不属于这里,却还是想尽办法让他留下来。 既然大家都只是这时代洪流中的小小漂萍,又何苦要求对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呢?只要能凑合着过安稳日子,便是她最大的期盼了。 不管怎么说,秀娟能感觉到周大海对她的真心。长久地干这一行,她的心几乎已经死去了大半。现在有个人能让她重新感觉到心跳,她自然也愿意交出自己的温柔。 周大海认为,这就是爱。 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爱,他既害怕失去又还没有能力把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去维持——点她。 秀娟当然明白周大海的心意,但后者就算来钱比一般人要快些,也总有要工作的时候。她对周大海有心意,但不可能为了他断掉自己赖以生存的活计。周大海不在的日子里,她也依旧是来者不拒。 再说了,这世上就连有的海誓山盟都不能作数,自己又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花言巧语就失了智?她心底里自然希望周大海有一天能把她从这里带走,但如果没有钱,她们又能走去哪里? 但如果周大海真的有足够的钱,还会愿意要她这个肮脏的女人吗? 床上响起客人不满的声音,秀娟这才回过神来把花洒关掉。镜子上布满雾气,上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她轻轻叹了口气,裹上浴巾走出浴室,回到了那个充满迷幻灯光的世界里。 周大海不知道秀娟分开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他经常会思考娶秀娟的事,就连在床上等待的时间也会,但这件事也很矛盾,他总是想不明白。 周大海并不想让秀娟知道他在外头的工作其实是行骗,至少娶了她之后不能再干了;他也不想让母亲知道秀娟曾经干过小姐,毕竟这是母亲一辈子的心结。 最好的办法是两人婚后用积蓄去做点小买卖,实在不行买些良种回家里种地都行。 问题是他存不下来钱。他的钱除了寄回家给母亲,其余的几乎都花在【鬼门关】里了。 问母亲要?母亲一把年纪了,万一有个什么病痛,这可是救命的钱。跟秀娟说?那更荒唐了,花出去的钱怎么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如果一直去找秀娟,他就攒不下来钱;如果不去找秀娟,别的客人就会......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秀娟已经洗好澡出来了。看着温柔似水的秀娟,周大海决定把这些烦恼都抛之脑后。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最起码现在她是爱我的。 见周大海露出憨笑,秀娟的嘴角也被微微勾起,她决定暂时把那些忧愁都当作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罢了,何苦强求天长地久?有这片刻的安稳也知足了。 第101章 坏男人与旧恶习 好营生与新生活 周大海就这样在来与不来的矛盾中纠结到现在,当然这期间他还是会经常来找秀娟。春节临近,正当他又一次懊恼自己没存下来钱时,周槐找到了他。 三万块,整整三万块! 这无疑解决了一直困扰周大海的一大难题。他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当晚便花出去好些。冲动过后他暗自决定,这五千块用于庆祝就好,剩下的钱都攒起来为娶秀娟做打算。 后来他悄悄地打听过,在城里开一间最小的店面只需要两千左右的月租,如果生意比较小,成本一两万也能够。只要做上一段时间生意稳定下来,他便有底气把母亲接上城里,也能正大光明地把秀娟娶过门。 尽管周槐说帮他把母亲提前接上来的打乱了原有的计划,但他和秀娟以后本就要先租房,到时候一家三口挤挤便是。 只不过再干那个会有些尴尬,唔...... 算了,实在不行可以在折价旅馆里的钟点房对付一下。周大海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便继续沉浸在往后的美好日子里,直到...... 直到他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周大海揉揉脑袋,习惯性地去搂枕边人,伸手却扑了个空。周大海费力地将自己撑起来坐着,又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那堆信件和汇款单。 对了,那个奇怪的家伙昨晚来过,把说好的钱结了。他还告诉我娘走了,这些东西是娘留下来的。娘……自己这么多年没敢回去探望她,到最后甚至完全堕落在这几平米的床上了。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却发现自己只是抽搐,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大抵是昨晚流干了吧,周大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颤抖着打开那个信封,又是如何像个疯子一样撕心裂肺地哭泣。他再次拿起那些纸片仔细地看,明明娘把它们保存得那么好,自己却把它们弄皱了。 都是这些年自己寄钱回去的票据和托神棍写的信,母亲都一次不落地收了起来。他展开其中一封信,开口念道:“娘……” 手又开始抖了。周大海只好作罢,尽可能平静地把它们都摊平,一张张叠好放回信封里。做完这些,他长出一口气,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一事无成,自甘堕落,就连娘最后的日子也没有陪在她身边,自己这辈子算是失败透顶了吧。 摸着身旁还有余温的棉被,周大海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草草地洗了把脸,便摇摇晃晃地出门去找秀娟。 只有秀娟了......不管是倾诉的对象和往后生活的动力,都只有她了。 他当时只想着跟秀娟解释昨晚的话,没曾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对方求了婚。他懊恼自己现在既没有正当工作也没有求婚戒指,甚至没有一束像样的花,但回到房间里的秀娟只是依偎在他怀里,像一只被领回家的流浪小猫。 秀娟答应了自己自然值得开心,但娘的离世对自己的打击实在太大,周大海没有办法在短时间振作起来。 他想出门去物色一些薄利多销的营生,但身体就像在床上生了根;他想借酒消愁,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想吻一吻秀娟,又怕自己的眼泪破坏气氛。 于是他就这样在房间里一直坐到了晚上,这期间秀娟除了让她喝水吃包子外,一直静静地陪着他。 后来姐妹们说有免费的夜宵,秀娟问周大海想不想吃,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穿好衣服下了楼,但很快就上来了。 周大海机械地吃着秀娟喂的馄饨,双眼却依旧无神。正当他意志消沉,对今后的日子一片茫然时,那个使他人生发生转折的男人又出现了。 周大海见到周槐时颇有些意外,毕竟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按道理两人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见面才对。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他不懂,但现在自己心情很差,总归是不太想节外生枝的。 “节哀。”周槐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封,明白周大海还处在悲伤中无法走出来。“好些了吗?” ”有什么事吗?“周大海明显不想跟周槐有过多交流,身旁的秀娟把馄饨放在床头柜上,回过身来牵住了他的手。 周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些:“周大海,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任谁都不能在这种事面前保持绝对的冷静。你失去了人生一半的意义,但还有另一半不是么?” 周大海一愣,本能地转头看向秀娟。后者眼里含笑,牵着他的手微微的用了些力。 “失去过就好好珍惜,别把这一半也给搞丢了。往后日子过下去,还会有另外一半的。”周槐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这有份正经营生,你有兴趣吗?” 正经营生?周大海的眼睛顿时亮了亮。他当然想要,但他们不过只是交易过一次的关系,对方还玩文字游戏坑了他一回,现在会这么好心帮自己吗? 他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让周槐先瘦下去。 “你们经常点夜宵的那家馄饨铺,店主是一对老夫妇。”周槐指了指床头的馄饨道:“你应该知道。” 秀娟点点头,有时候她们下班早了便会去店里吃。张伯和陈姨向来心疼她们这些姑娘,每回不是多放料就是少收钱,说不知道那是假的。 周槐继续道:“他们老了,也确实该回家享清福去,但放不下这个馄饨铺子,怕你们以后吃不上这样好吃健康又便宜的夜宵。” “他们托我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接手,手艺他们可以亲自教,但人一定要心善。”周槐边观察二人的表情边道:“而且非必要不能涨价。这些吃的虽然卖得便宜,但不至于没得赚,只要够勤劳,也是能保证衣食无忧的。” 周大海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秀娟的脸上已经露出惊喜来。有人愿意传授手艺,还愿意让出长久以来的好口碑,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忙替他说道:“先生,他愿意接手!只要张伯陈姨不嫌弃他手脚笨,他一定努力学!” 周大海这时候才听懂些许,懵懵懂懂地跟着点头。馄饨他也吃了不少,知道那的夜宵物美价廉口碑还好,张伯和陈姨也都是好人,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营生。 更何况秀娟都这么说了,自己没有拒绝的道理。就算里面真的有什么陷阱,两个人一起扛就是了。 周槐听罢没有多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和魏长安给他的那个红包,把信封递给周大海道:“诺,这里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吧。” “啊?给我的?”周大海有些不知所措。“我们之间的交易不是已经......” “现在是另一笔交易了。”周槐把信封塞到他的手里,耐心地解释道:“馄饨铺刚开始的收入或许不会那么客观,你们到底也要生活,可能抽不出太多来投入。这钱就当是我入股了,回头赚钱了请我吃夜宵就行,赚不了就当我投资失败。但要是你们不想做了,这钱我可得拿回来。” 他把那个红包交给同样不知所措的秀娟,缓缓道:“你要真想跟他过一辈子,就跟他一起去学手艺吧,再不济也另外找个活计好好干。总不能往后孩子长大了让他知道自己的妈是个......” 他轻咳一声,明白自己有些多嘴。“总之,这算是我提前随的彩礼钱。如果你们哪天真的结婚了,让你们鬼姐通知我去喝喜酒。” 周槐说完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头对着二人又道:“你找了个好女人,她找的男人也不算坏。好好生活吧,日子还长着呢。” 说罢,他开门离开了302房。周大海和秀娟面面相觑,二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有牵在一起的手扣得越来越紧。 第102章 月光光 回到楼下,顾远舟依旧没有逃出姑娘们的包围,看脸色已经快赶上动物园里的猴屁股了。周槐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快步走上前道: “哎呀,小顾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那个烧字他故意说得平翘舌不分,姑娘们都知道他在揶揄什么,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顾远舟的嘴角微微抽动,但还是顺着周槐的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有可能。槐哥,我们该走了。” “病了就得治嘛,我听他们说这里的小姐姐们包治百病,要不你......”周槐还想嘴欠两句,余光瞥见魏长安不善的目光,立马选择了闭嘴。 毕竟魏长安舍不得骂她的那些姑娘,对他可是毫不留情。周槐不由得摸了摸屁股,他可不想再挨上这么一记。 “姐,就让这位帅哥留在这住一晚嘛,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完呢。”小翠不知道是没玩够还是真的舍不得顾远舟这个帅哥,直接上手挽住了顾远舟的胳膊,回头冲魏长安道:“要是没有空房间了,我那不是还有张空床嘛。” 她微微有些脸红,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九九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顾远舟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许多。 作为一名杀手,他本就十分抗拒被这么多人围着,无奈他知道这些人都没有恶意,且算是周槐的朋友,这才强迫自己忍着。 但现在小翠直接上手,挽的还是胳膊,顾远舟本能地便会开始思考对方如果突然发难,他该如何发力并制服对方。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便很难停止,仅仅几息之间,顾远舟就已经在思考要不要率先动手了。 周槐看见他眼里的杀气,暗叫一声不好便立马冲上前去。就在他即将到达两人面前时,魏长安已经把他们分开了。 “好了,看见个男人就走不动道。人家是来给我们送夜宵的,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魏长安尽量压制着微微颤抖的语气,为此她还不惜给了小翠一个栗凿。“要真有意思,你问问周老板能不能留个顾先生的电话,你们下回再约。现在时候不早了,他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小翠莫名其妙挨了一记自然委屈。她刚要开口嘟囔几句,却被魏长安一个眼神逼退了回去。 在望月阁干了这么久,小翠不敢说对魏长安知根知底,至少也是能摸得清她的脾气。按道理对方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对自己这副态度,这其中一定还有其它她想不到的考量。于是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恋恋不舍地和顾远舟道了别。 顾远舟本能地后退一步,刚要摆出作战姿态便被周槐按了下来。“怎么,刚在张伯那没耍够,还想在这里展示展示?” 这句话把顾远舟拉回了现实,他看见眉头紧蹙的周槐后立马清醒过来站直了身子,向着魏长安怀里的小翠轻轻鞠了个躬道:“对不起。” 小翠有些不明所以,魏长安却是松了口气道:“没事,说起来这事也赖她,您没和她计较就好——但我这妹妹实在喜欢你,不知顾先生能否给他留个联系方式?” “这......” 看着小翠顿时亮起的大眼睛,顾远舟一时犯了难。他扭头看向周槐,见后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手机给我,我给你存。” ...... 小翠捧着手机欢天喜地上了楼,其她的姑娘们也都提着夜宵回去,毕竟再不吃就该坨了。周槐让顾远舟先去着车,自己和魏长安留在了大堂里。 看着面容不善的魏长安,周槐不免一阵心虚,挠着头想该怎么措辞;后者上一秒还在冷冷地看他,下一秒又突然叹了口气道:“回去吧,下回拿人开涮也得有个度,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今天这事赖我,下回我......” “行了,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吧。”魏长安看起来并不想再提这件事,话里也多了几分疲惫。“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周槐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内疚,但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再腆着脸赖在这里。他简单道了个别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臀部却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哎,你他......” “去你妈的!” 不等周槐把话说完,魏长安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前者失去重心,立马倒出了店外。 看着一脸幽怨回头看向自己的周槐,魏长安心里的火消去大半,但还是摆出一副臭脸道:“下回你要是再让这的姑娘有半分危险,老娘保证给你两边屁股都踹开花!” 说罢,她没有再给周槐说话的机会,直接关上了大门。周槐正揉着屁股准备离开,黑暗里又传来顾远舟的声音: “怎么,她也不想留你过夜?” “得了吧,我哪有那脸。”周槐自知理亏,也只好自嘲道:“我请人吃馄饨,人请我吃闭门羹呢,礼尚往来了属于是。” ...... 周槐把车开到顾远舟家楼下,正想叮嘱他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顾远舟却突然开了口:“槐哥。” “怎么了?”周槐听出来他有事问自己,便直接道:“想说什么就直说。今天确实是我开玩笑有些过火了,如果是这个的话,我向你道歉。” 顾远舟摇摇头。“不是,刚才是我没有分清场合——我想问你别的事情。” 周槐有些意外,毕竟顾远舟平时并不会向他咨询什么。联想到今晚路上他的表现,周槐心里大概有了个底,示意他继续说。 “我看他们都很高兴,街上买饼的人、馄饨铺里的人和刚刚的那些人。”顾远舟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件事。“明明只是一口吃的,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高兴?” 听到这个问题,周槐轻笑一声,缓缓道:“因为他们的心里很温暖。” “冬日里吃到暖和的食物会感到温暖,自己的食物为别人带来喜悦会感到温暖,突然间收到免费的夜宵,知道被人挂念在意着,也是很令人感到温暖的事啊。”周槐看着居民楼里亮着的几盏灯火,顿了顿又道:“如果从某一天开始,你不管多晚回家都能看见家里的窗户亮着灯,或许就能理解了吧。” 顾远舟听完沉默了许久,似乎消化这些话对他来说需要不少的时间;周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直微微红着眼看向其中的一扇窗户。 今晚的车载cd是方言歌曲合集,如果周槐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正在播放前奏的这首叫《故乡香》。 『月光光 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 』 第103章 要年夜饭搭子不要 春节临近,周槐提前在诊所门口贴了即将歇业的布告。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和顾远舟一起把门口的绿植搬到了后备箱上,一路载到了顾远舟家楼下。 “你确定哪都不去吗?”周槐气喘吁吁地看着抱着两株绿植连上六楼还面不改色的顾远舟,有些自己真的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要是你有出远门的打算,我可以另外找人帮忙照看的。” 周槐知道顾远舟无父无母,也早就跟他提议过和自己一起回家过年,但顾远舟每回都是同样的话: “我没有地方可去,也不想打扰你们家人团圆。” 呐,你看,又说。 顾远舟把绿植摆在阳台,调整了一下位置后便去给周槐倒水。“我知道春节的规矩,到时候会提前买两套新衣服的。除夕夜的晚饭吃得丰盛一点,大年初一再上街走走,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 周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却没有像平常那样直接躺在沙发上,而是边往门口走边道:“那就别到时候了,趁着现在商店还没关门,我们去把衣服买了吧。” ...... 顾远舟买衣服很随便,几乎就是照着自己身上穿的再买一件。周槐看不下去,上手帮他挑了几件,又趁他试衣服的时候偷偷买了单。 “槐哥,这是我的衣服。”顾远舟皱着眉头,伸手就要去抢周槐手里的小票。后者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在他还没碰到之前抢先一步把小票团成团塞进了兜里。 “怎么,发年终奖也不行?”周槐一副“反正单已经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无赖道:“再说了,这衣服是我给你挑的就该我来付钱,有本事你别穿。” “那我请你吃馄饨。”顾远舟自知拗不过他,只好退一步道:“我也要去那里打包。” “吃馄饨倒是可以,但你打包干嘛?”周槐有些奇怪。 “回家冻起来,除夕那天晚上吃。” 要不是这是顾远舟,周槐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大哥,合着你说吃丰盛点就是这个?你再喜欢这玩意也不能光吃它吧?” “还有别的,但今年想加个这个,还有那个炸牛奶。”顾远舟语气平淡,仿佛全世界的年夜饭餐桌上都应该出现这两样东西一样。 周槐见他一脸认真,忍不住扶额道:“......行吧,我是张伯我估计都得当场认你做干儿子了,你真的很爱他和他的馄饨。” ...... 来到目的地,周槐却没有下车的意思。顾远舟下车后从车前兜了半圈,来到主驾驶旁敲了敲车窗。周槐摇下车窗,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不去跟张伯打个招呼吗?”顾远舟回头看了一眼店里忙碌的张伯和陈姨,伸手要去帮周槐开车门。 周槐一把按住顾远舟的手,露出他的职业微笑道:“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快去快回。” “为什么?”顾远舟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他妈的因为我不想再被你带着出丑了。”周槐满头黑线,毫不客气地开始关窗。“我不会帮你点单的,至少这次不会。你社恐也没法,毕竟这是你自己造的孽。” “要么我就在店门口看着,你什么时候点完餐我就什么时候去跟张伯他们打招呼。”周槐说完这句话便扭过头去,看样子这件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车窗也在顾远舟的沉默中缓缓关闭,他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这才僵硬地转身走进店里。 张伯见顾远舟来了,立马热情地出来招呼他。顾远舟支支吾吾,又是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弄得张伯也一头雾水,两个人站在店中央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陈姨出马,直接上前问顾远舟是不是想吃馄饨了;顾远舟点点头,陈姨又问他要几份;点完了馄饨,陈姨又问他要不要吃别的,从炸牛奶开始挨个问过去。 但这样的效率实在太慢,店里太忙,陈姨不得已拿来菜单让顾远舟先挑着,自己一会再来问。等周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进店找他时,顾远舟的桌上已经放了两碗馄饨和一碟炸牛奶。 “你不是打包吗?怎么又吃上了?”周槐坐到他对面,拿过来一碗便开始吃。 张伯正好端着又一碗馄饨出来,见到周槐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热情地招呼道:“小周也来啦?我还以为只有他一个呢。你们先吃着,张伯马上就去做!” “我刚停车呢,张伯。”周槐放下勺子道:“您先忙别的,我俩不着急走。” 张伯已经回了厨房,正把下一批馄饨下进锅里。“好好好,那我就先给别的客人上了。要是等不及了就跟张伯说,千万别客气!” 二人又一次坐到了打烊。周槐知道顾远舟这小子指定没跟张伯说打包的事,最后还是帮他说了。 张伯表示炸牛奶是从市场买的,都是独立包装;馄饨他们每天都会先包好不少放在冰箱里冻着以防客人太多忙不过来,所以也有很多存货;至于煮馄饨的汤料,张伯也十分爽快地拿出了几大包塞到顾远舟怀里,并叮嘱他最好用新鲜的猪骨煲汤底。 顾远舟点头如捣蒜,张伯又问他这会吃饱了没,要不要再来一碗;周槐则在一旁和陈姨说馄饨铺接手的事。 陈姨得知有人愿意接手后眼眶刷的一下便红了,拉着周槐的手一个劲的感谢。后者笑着给她拿纸巾,说还得看他们能不能学会这门手艺,这事说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呢,要谢的话等正式接手了再谢吧。 “还有,这是今晚的夜宵和我们打包的钱。”周槐掏出一叠钞票递给陈姨道:“我们已经在这吃了好几顿霸王餐了,再吃魏长安知道了该骂我了——这钱您要是还不收,回头那人我就不介绍了。” 陈姨拗他不过,只好把钱收下。回过头看顾远舟和张伯,二人果然在付钱的事上推来让去:顾远舟把钱往张伯手里塞,张伯便闪身躲过;顾远舟把钱放在桌上,张伯又捡起来往顾远舟怀里塞;顾远舟把闪身躲过,张伯又像碰瓷一样往顾远舟身上贴...... 别说,还真有点太极宗师的风范。 “依我看,这事还得您出马。”周槐接过陈姨擦完眼泪的纸巾道:“不然我估计他俩能在这玩到天亮。” ...... “五十份啊大哥,你吃的完吗?不能因为这次是你给钱就可劲买吧?”周槐把车门关上便立马开始吐槽:“他们不是说过开年就回来吗?就算你天天吃,一天也得吃三四碗啊,真不会腻吗?” 顾远舟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冰箱还有位置,放得下。而且年夜饭会做很多,本来就是吃不完的。” “不是吧,好像没这个说法。你应该是因为一个人才吃不完的。” “可能吧,”顾远舟看向窗外。“但我只有一个人。” “所以我就说让你跟我一起回家嘛,你......”周槐正想再唠叨他两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诶,老顾,你要年夜饭搭子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过几天让人送来。” 顾远舟拒绝得有理有据:“年夜饭,大家都回自己家吃的。” “她不回的。”周槐信誓旦旦。“我已经打听过了。” 顾远舟还是有些抗拒:“我吃的那些都上不了台面。年夜饭......大家都想吃好点吧。” “别的东西我不知道,但你那个馄饨她可他妈爱吃了。正好你又买了这么多,跟她一起吃也没事嘛。”周槐故意把对方说得很可怜:“说不定人家年夜饭就想吃这一口,但又没你想的这么周到提前去买,吃不上怎么办?” “哎呀,忙忙碌碌了一年,临了连一口心心念念的馄饨都吃不上。唉,你说这年过得还能开心吗?” “你买了那么多份,就不能分一份给人家?你要是嫌她吃了你的,我现在就掉头让张伯多拿五十份,再给你添个新冰箱!” “再说了,你顾远舟堂堂k的杀手,还怕带人回家吗?她要是想对你不利,不是分分钟被你打趴下?” “......” 见顾远舟没再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往窗外看,周槐感觉自己的奸计又要得逞了。正好到了顾远舟家楼下,他停好车,强忍住嘴角的笑意继续道:“你要是不回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到时候人家到了门口,你可别再给她赶回去,不然我就跟老板打小报告了。” “试试吧。”顾远舟依旧看着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槐已经张大嘴巴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他的目光落在一扇窗户上,久久都没有移开。 那是暖色灯光下的两道人影。 第104章 年 “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先吃点水果吧。” “爸,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就好。” 周槐回到房间,躺在新铺好的床上,翻出口袋里两个厚厚的红包,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今年也赚到钱了,没有让他们担心。 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一,离晚上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开了这么久的车,他打算先休息一会 ,于是起身换上睡衣,打开门和父母说了声自己先睡会后,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知道张子真到家没有,还有顾远舟那小子...... 周槐没有思考太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果然,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 张子真从回家的第一刻开始便遭到了无尽的唠叨。他硬着头皮坐在客厅吃了小半斤沙糖桔,最后还是顶不住这般压力,找个借口躲回了房间。 时至今日张父张母还是对他口中的“大公司”嗤之以鼻,认为没有编制便不是铁饭碗,终归是不够牢靠。张子真看着手里盖有白星河公司章的工资条和年终奖金条,最终还是叹着气把它们收了起来。 说什么没有前途,不就是没有钱途嘛。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一个月能赚二三十万,哪还会有这么多闲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管是告诉他们自己在林江城当神棍、黑客或是杀手,估计都会在被扒下一层皮来,并且连门都出不了。 听着门外张母小声问张父自己是不是瘦了些,张子真撇了撇嘴,末了又勾起一丝弧度。 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 ...... 白星河自然是本地人,昌叔回家,他便提前完成了年前的工作回家照顾母亲。 “哥,菜都买齐了。”林权把大包小包都放进厨房,又拎着一堆年货来到白老夫人的房间里道:“干妈,新年快乐。” 白老夫人坐在躺椅上,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但见林权走到近前还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哎呀,你人到了干妈就开心了,下回就别破费了——阿权,怎么好像又瘦了点啊?” “没瘦,干妈,我结实着呢。” 白老夫人又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瘦没瘦干妈还不知道吗?平安就好了。” “是了,干妈,您也多保重身体。”林权帮她把滑落的被子盖上,直起身子对白星河道:“哥,我先去做饭了,一小时就能好。” 白星河点点头,把一个红包塞在他手里道:“新年快乐,房间里有你爱吃的。” 红包很厚,林权想退回去,不曾想白星河的手劲更大。“行了,这么点钱怎么每年都推来推去的。你要是嫌多,今晚就别做饭了,请我们下馆子去。” 白星河话音未落,就见林权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他俯下身,轻声问白老夫人:“干妈,咱们今晚出去吃好不好?您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去安排最好的馆子。” 白老夫人笑笑,拉过林权的手握了握道:“今晚估计只有那些大酒楼会营业,他们的饭菜好吃是好吃,但就是没年味。你要是真想请干妈吃饭,就等过完年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家常菜吧。” 见白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林权也没有坚持,叮嘱她小心着凉后便回了厨房。不多时白星河过来,熟练地洗起了水池子里的菜。 “哥,放那我来就行。” “没事,妈睡着了,我把她抱到床上去了。”白星河找了个地方把手机架好,屏幕里是白老夫人房间的实时监控。“有什么情况咱俩也能马上行动,没事的。” 林权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不少;白星河见状,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瞬间有不少水溅到身上,二人对视一眼,一边笑着一边继续着手上的活。 “诶,今晚打算做什么菜?” “新菜,我前两天特意去那家家常菜问的做法,今晚给干妈一个惊喜。” “又学了新菜?可以啊你,都快成大厨了。”白星河把洗好的菜放在篮子里备用,擦了擦手后拍拍林权的肩膀,突然叹了口气道: “等我们解决完临江城最大的那只【鬼】,你就开间那样的饭店,每天做做菜煲煲汤,过普通的生活也挺好的。” 林权也停下动作,转身看着白星河淡淡道:“如果真的有那天,我把店开在离这最近的地方,你和干妈想吃随时过来。” ...... “长安啊,今年又包这么大的红包啊,你有给自己留吗?” “去年生意很好,我本来还想再多包点呢。”魏长安包好最后一个红包,把最大的那几个之一塞了一个进翠儿手里。“干妈,新年快乐。” “哎呀,我那么大的人了,还收红包做什么?”翠儿嘴上不饶,心里却跟吃了桂花糕一样甜。 “王妈,新年快乐。” 王妈也接过红包,摸了摸魏长安的头道:“好孩子,往后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就是,你看你都瘦了。”翠儿顺着王妈的话嘟囔:“你就是赚再多钱,要是累坏了身子也不值当。干妈不图你每年包多大的红包,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话没说两句她的眼眶又红起来,立马把头别了过去。魏长安知道干妈又想起她的小玉妹妹了,便说了声自己先下去给姐妹们发红包。王妈扶着翠儿,轻轻地冲她点了点头。 房门关上,翠儿又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这才长出一口气,对着王妈兴奋道:“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哼哼,长安肯定没看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王妈翻了个白眼,掏出准备好的红包放在魏长安的枕头底下。“再说了,这事长安又不是不知道,至于每回都这么藏着掖着吗?” “嘿嘿,”翠儿挠了挠头,仿佛还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少女。她顿了顿,突然略带沙哑地开口道:“但我真的也会想,要是小玉还在该有多好啊......” 王妈看着翠儿拼命眨巴眼睛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搂住了她。 “长安这么能干、努力,又让自己和望月阁其他人的生活过得这么好。小玉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 “谢谢魏姐!” 最后一个姐妹接过红包,蹦蹦跳跳地和几个姐妹出门去了。秀娟走到近前,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魏长安就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直接道:“去吧,回头姐妹们问起来,我再和她们解释。” 秀娟点点头,再次和魏长安道了声谢,简单收拾过后便一个人出了门。 周大海和小李去菜市场买完菜,又帮着收拾了下,穿了件新衣服便出门去了。魏长安跟他说过可以留下来一起吃饭,但周大海觉得自己还没把秀娟娶过门,总归是不太好的。 吃什么呢?周大海犯了难。街上的小餐馆大多都已经打烊,稍微高档一点的饭店他又舍不得花钱,思来想去,他的目光落在了一间即将关门的蛋糕店上。 买个小蛋糕吧,反正城里人过很多节都会吃蛋糕。一会再去买点花生瓜子啤酒,找个地方对付一顿,等大年初一再和秀娟去吃顿好的。 打定主意,周大海正要迈步进门,耳旁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帅哥,一个人啊?” 周大海猛地回头,秀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见他木木愣愣,秀娟轻笑一声,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道:“怎么,不欢迎我?不想跟我一起吃年夜饭?” 周大海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想,当然想!” “那我们走吧,去吃顿大餐。”秀娟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脸上笑意更盛。“今天姐姐心情好,请你吃饭。” “嘿嘿,好......” “还傻笑呢,手还牵不牵了?不牵我走啦。” “牵!这就牵!” ...... “魏姐,你说秀娟姐跟那个simon出门了不回来吃年夜饭,那小翠呢?” “哦,她啊,”魏长安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面前的鸡翅,被姐妹们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她也不回来吃。” 听完魏长安的话,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很疑惑。“她能跟谁出门?” “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你们问她吧。” 魏长安把鸡骨头放在骨碟里,转而向下一块鸡翅发起进攻。今晚的鸡翅很合自己的胃口,她可不想被这些妮子问东问西的影响了干饭,索性就装不知道吧。 不过说起来自己的确也馋馄饨了,回头看看能不能让她带两份回来...... 第105章 新年快乐 饭后小翠利索地收拾好了饭桌,又自告奋勇地去厨房洗碗。顾远舟站在客厅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头给周槐打了个电话。 周槐正在陪父母嗑瓜子看春晚,现在刚好到了相声环节。“新年快乐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年夜饭吃完了吗?” “吃完了。”顾远舟顿了顿,强装镇定道:“就是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嚯,这事可还是头一回。”周槐放下瓜子走进里屋,语气立马变得贱兮兮:“怎么,她赖在你家不走了?” “还不知道,但她说一会想去看烟花。”顾远舟压低了声音,生怕让小翠发现他在求援。 周槐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装傻道:“人想看就看呗,看个烟花有什么?” “槐哥,你知道的,我不懂怎么应付这种事。” “没听说过。”周槐抠抠鼻子。 “......我怕她一会又碰我。” “多新鲜。”周槐掏掏耳朵。 “......我怕你不在,一会她碰我我控制不住伤了她。”犹豫再三,顾远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又看了眼小翠,后者正仔细地擦着第二个盘子,动作里透着笨拙和认真。 这事周槐倒是不担心。虽说顾远舟上次差点出手伤人,但毕竟事发突然,那只是他的本能反应。“这事简单,你把她当成保护对象不就好了?现在临时给你指派个任务,陪她去看烟花,并且保护她的安全,薪酬没有。” 顾远舟看着还没洗完第二个盘子的小翠,皱了皱眉道:“槐哥,我是杀手,不是保镖。我保护人唯一的方式只有把一切有威胁的人都杀掉。” “活干多了什么老板都会有的。呐,现在你就遇上啦。”周槐一副无所谓顾远舟答不答应的样子。“那你不保护她,想怎么伤她?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毫不留情地把她赶出家门,还是给她来两巴掌?啧啧,不会是那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冷漠无情的男人和天真懵懂的少女......” 顾远舟满头黑线,再让周槐说下去自己都快成人渣了,于是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槐哥,我会保护好她的。” “这不就好了。呐,别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帮你,一会我发些聊天的话术给你,你提前看看吧。”周槐边说边看向房间里的书架,在自己的记忆里上面应该会有本《纯情少男恋爱技巧》来着。 “谢谢哥,哥你真好。”顾远舟言不由衷。 “嗨,咱俩谁跟谁啊。需要安全措施支持吗?” “滚......不用了谢谢。” “行了,一会我发你你记得看就行。趁着这段时间去把新衣服换上,别再穿你平常那套了。”周槐没找到那本书,挂断电话后回到客厅,挠着头问周母道:“妈,爸以前给你写的那些情书你还留着不?” 周母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电视里的魔术原理,头也不抬道:“在我梳妆台的抽屉里——咋了,你要那东西干嘛?” 周父闻言也看向周槐,后者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有个朋友想今晚表白,但他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这不是想着爸文采好嘛,借鉴借鉴优秀经验。” “哎呀,不行,你爸写的那些东西肉麻死了,小姑娘听不得的。”周母脸色微红,嘟囔道:“再说了,某人当初写的时候可说了只写给我一个人的,只有我一个人点头可没用。” 周父倒是开明,大方地表示没问题,回头不够用了他还可以电话实时指导。说罢,他又一把搂过周母道:“再说了,怎么就成小姑娘听不得的东西了?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小姑娘。” 周母的脸变得更红,轻轻捶了他一拳,嗔怪道:“哎呀,羞死了,孩子还在呢。” “要害臊也该是他害臊。”周父理直气壮道:“都快奔三的人了,对象不找一个,还见不得我俩在他面前秀恩爱啊?” “......” 周槐满头黑线,果然催婚是逢年过节的必备节目,合着在这等着他呢。 ...... 小翠洗完第四个盘子,看着还剩下大半的碗筷叹了口气,正要去拿下一个,顾远舟却伸手把水龙头关掉了。 “走吧,再晚没有烟花看了。”顾远舟递给她一块新毛巾,又把头别过去道:“剩下的我今晚回来再洗。” 也许是知道自己不擅长家务的事被对方看穿,小翠此时有些尴尬。她还想再嘴硬两句,说很快能洗完,余光却瞥见了顾远舟身上的新衣服。 果然人靠衣装,帅哥就是要配上好看的衣服才对。小翠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张大嘴巴,呆呆地盯着顾远舟看。 “......真帅啊。” 顾远舟的脸猛的一红,丢下一句话后便埋头去了门口换鞋:“我去换鞋了,你收拾好了我们就出门。” 小翠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顾远舟,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甜甜地应了声马上就来。 ...... 大街上人很多,大多都是酒足饭饱后出门看烟花的。顾远舟并不想挤进人堆里,小翠却担心看不到烟花,非要到前面去。 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正高兴地在路上疯跑,小翠还在踮着脚往里看哪有空隙可以钻,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孩子的肩膀撞了一下小翠,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往前跑去;小翠发出惊叫,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落在了顾远舟的怀里。 孩子的父母连忙上前道歉,小翠摆摆手说没事,心思却不在被撞疼的地方上。顾远舟带她来到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松开她的手指着夜空道:“这里一会也能看见。” “......好哦。” 小翠满脸通红,顾远舟也不遑多让,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了许久。烟火表演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小翠突然道:“诶,那个,今天过后我还能去你家吃饭吗?” 也许是怕顾远舟误会,小翠连忙又补了句:“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看你买了那么多馄饨,怕你吃不完所以才问问的。” 说完她急忙抬头看向夜空,似乎烟火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 顾远舟又悄悄看了眼周槐发给他的短信,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说。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不那么结巴:“我不知道你除了馄饨和炸牛奶还喜欢吃些什么,明天早些过来,我们一起去买食材吧。” 小翠微微张口,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漆黑的夜空里炸开了第一朵烟花,随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烟花大抵很好看,因为耳边的叫好声几乎要盖过它的爆炸声。顾远舟此前也看过几次烟花,但总是欣赏不来。如果让他来选,或许眼前的美景会比远方的烟花更值得记忆吧。 小翠笑颜如花,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顾远舟的倒影。 “顾远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翠小姐。” 第106章 独在异乡独自爽,每逢佳节被催婚 如周槐所料,今年过年也必不可少地出现了催婚和相亲的环节。 周父周母不仅和来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串通一气,见缝插针地催他的婚,还早就给他物色好了一堆相亲对象,就等他过年回来挨个接触。 在万分抱歉地拒绝了第三个相亲对象后,周槐终于忍不住和他们重申自己并不需要相亲,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顺其自然?哼,那怕是到我们合眼前都抱不上孙子了。” 周母特别欢喜这次的姑娘,得知自己的好大儿又拒绝了人家,此时正气得瞪大鼻孔出气。“你说说,等到你以后年纪大了,没了我们还有谁来照顾你?” “妈,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们身子骨不是都硬朗着呢嘛。”周槐不得已搬出封建迷信那一套做挡箭牌:“这回可不是我不想啊,我在林江城认识了个大师,人家给我算的就是正缘未到嘛,说这事急不得。” 见周母半信半疑,他又赶紧上前搂住对方的胳膊卖乖道:“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吗?等年后回了林江城,我再找那大师算一卦,看看什么时候能带儿媳妇回来见您二老。” 周母耳根子软,见周槐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过年的也不好再吵吵什么,只是多嘟囔了两句:“也不知道你这话是真的还是糊弄我和你爸的,妈跟你们这些高材生动不过脑筋。最好你下回带个女孩回来,让妈看见妈就安心了。” “得嘞,回头我就找他再算算!” 周槐压住嘴角的笑意,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一直在看报的周父却悠悠地飘过来一句话:“这不是还没回去吗,反正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相个亲又没啥。” “对耶,又没啥。”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母此时也反应过来道:“说不定你现在看上了哪个,回头大师给你算的就是她呢?我现在就去问问其她几个姑娘的八字,看看哪个和你最合,你先相她试试!” 周槐开门的动作猛的一顿,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僵硬地回头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大师说了......” “哎呀,你先试试嘛,合适咱就不用麻烦大师了。” 周母想明白了,这臭小子以前不是整天说自己是什么【无神论者】吗,怎么突然会去找大师算命了?指不定是在搪塞自己呢。于是叉着腰道:“要是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妈没二话。但要是你自个故意把事搅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槐幽怨地看向让自己功亏一篑的周父,后者刚好看完报纸,边收好边给了他致命一击:“我没意见,听你妈的。” ...... 周槐不堪其扰,只好硬着头皮又去了几次相亲,几天后赶紧借口有人预约了诊疗,过完元宵便逃回了林江城。 其实根本不会有人预约。心理疾病也是病,人们并不愿意在新年伊始就和病痛一类的事情扯上联系,再加上心理诊疗晚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按以往来看都是一月过完才会有人开始预约。 回来也没得开工,周槐打算去串串门。现在是下午三点,白老夫人应该在休息不便打扰,他便开车往顾远舟家去,一会还能在他家蹭顿晚饭和夜宵的馄饨。 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周槐看见了张子真背着背包的身影。他按了按喇叭招呼对方上车,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就回来了?老板派新活了?” “没。”张子真耷拉着脑袋,似乎在家里的那段时间过得并不顺心。“我从除夕那天晚上吃完年夜饭开始就被唠叨了,说我回来就整天窝在家里打游戏不思进取,非逼着我准备什么研究生考试。老天,过年了放松一下也不行?” 博士学位的周槐自然对考研究生这件事持支持态度,他启动车子,边通过眼前的绿灯边道:“多读点书没坏处,尽管是你平常看的那些小说,其实也有益处,只是孰多孰少罢了。” “但我真不想再接着读书了,感觉没意思。”张子真撇撇嘴。 “不想读就不读,没人能逼你。”周槐想起催婚的周父周母,叹了口气道:“但你也得想办法说服父母家人,不然不利于家庭和谐。” 很显然,能说服他们张子真也不必在这里垂头丧气了。周槐自认为口才尚佳,连自己都还没说服父母,张子真......没跟家里人吵起来就算不错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在家的事,张子真见周槐并没有往自己家的方向开,便问他这是要去哪。 “去顾远舟那,顺带蹭他顿饭。”周槐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张子真推荐过那家馄饨铺,便又补充道:“有家馄饨特别好吃,这小子屯了好些在家里,一会你尝尝。” “馄饨?是在城西那边的巷子里吗?我想想......老板好像叫张伯?” 周槐有些意外,毕竟张子真在林江城平常也是窝在家里打游戏,按理说不会知道这么偏僻的小店才对。“你知道啊?” “当然。我收集那么多情报肯定也得给自己服务服务,知道每家店的风评才能不踩雷嘛。”张子真颇有些得意道:“但我之前懒得出门就还没去吃过,今晚正好尝尝看。” 周槐在路上买了提果篮丢给张子真,自己提上后备箱里的年货一起上了顾远舟家。 “喂,老顾,开开门!” 张子真大咧咧地在门外喊着,周槐则满头黑线地敲着顾远舟和他们约定过的暗号。屋内传来响动,很快门便被打开,但探出头来的却不是顾远舟。 “呀,老板,是你呀!”小翠对周槐的到来很是惊喜,随后热情地招呼道:“新年快乐!快请进快请进!” 周槐笑着和小翠道了声新年好。看着对方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他一边关上老旧的大门,一边借着关门声的掩盖压低了声音道:“我感觉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 “咋了?”张子真刚扑到沙发上,有些不明所以:“你忘带红包了?” “......算了,小孩子别问。” 第107章 并不太平 事实证明,顾远舟上回的那些馄饨是真买多了。 馄饨好吃,但即便是顾远舟这种对食物没什么追求的人,一天三顿也有些遭不住。幸好小翠是馄饨的忠实拥趸,自上次约好后便三天两头地往他这跑,两个人一起断断续续吃了小半个月,好歹也消灭了大半。 “今天人多,可以多煮些。下回再像这样吃一顿,我们就能消灭所有的存货啦。”小翠哼着小曲把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上桌,看起来心情不错。“然后我们就能去店里吃了——虽然来这里吃也很开心啦,但果然还是要到店里去吃才最好吃。 张子真接过碗便迫不及待地开吃,嘴里含糊不清地夸赞着馄饨的美味;周槐看着桌上馄饨的数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二人每顿大概要吃几份,随后斟酌着开口道:“也就是说,你们这半个月来起码一起吃了七顿饭,甚至可能还不止?” “我数数......一、二、三......算上今天一共十顿吧,”小翠掰着手指头数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主要是馄饨太多啦,每次也都还有别的菜,就多吃了几顿,嘿嘿。” 临时加菜的顾远舟也端着做好的菜出来,面不改色道:“一不小心买多了,得抓紧吃完才行。” “所以你俩一块吃饭的目的就只是把馄饨都吃完?”周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是的呀,毕竟不能浪费粮食嘛,嘿嘿。”小翠眼神闪躲,红着脸到处乱看。 “不把冰箱里的吃完,我不好就去张伯那吃。”顾远舟言之凿凿:“确实是我买多了。” “......你觉得你们这话有人会信吗?” 张子真此时已经解决了面前的馄饨,不适时宜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见众人都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这边,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觉得很正常吧?老顾吃不完,正好请人来家里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这没你的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槐给了张子真一个栗凿让他闭嘴,后者吃痛,嘟囔着揉起了肚子。 周槐扶额,自己原先只是想看个乐子,没想到这俩人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情况。联想到自己在家被催婚的场景,周槐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禁悲从中来,咬牙切齿道: “当时你说你买多了我可能还会信,但现在我严重怀疑你动机不纯,居然投其所好把懵懂无知的少女诱拐到家里......” “啊?我吗?”小翠突然被周槐cue了一下,疑惑地指着自己道:“但我是小姐耶?应该不算懵懂无知的少女吧?” “......谢谢提醒,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矜持点,你们这才刚认识多久?” 小翠又掰着指头开始算。“从在店里那天开始算,得有二十天了吧?这已经算很久了,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经常都是一夜......” 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周槐已经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好了我知道了,是我忘了这茬,抱歉。”周槐感觉自己乱拳都打在了棉花上,再问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于是干脆瘫在沙发上,打算放弃这个话题。 但顾远舟似乎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这厮不知道开了什么窍,半个月不见又变得牙尖嘴利了几分。“槐哥,挺久了,我们认识中间还隔了个年。” “对喔,跨过年的喔。”张子真插了一嘴。 “......” “而且槐哥,当时是你问我要不要年夜饭搭子的,我没想过诱拐的事。”顾远舟再补一刀。 小翠也接过话茬道:“好像是耶,老板,魏姐跟我说这事的时候也说这事肯定是你发起的,我还想找个时间私底下谢谢你呢——不过你当时好像没说只能吃一顿吧?” “......不用谢,回头在你们鬼姐面前帮我多说点好话就行。” 周槐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胜机,当务之急是找个借口马上撤退。就在他还在思考如何开口时,一旁的张子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突然道: “哦!我听懂了!原来是你在拉皮条,结果现在还反过来指责人家!啧啧,真是......诶?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周槐才不想跟他有话好好说,他巴不得当场勒死这个多嘴的傻逼。我跟顾远舟好好说话是因为我打不过他,你又是怎么敢在我面前这么跳的? 张子真眼泪都快出来了,一个劲地跟顾远舟喊救命,后者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边把碗递给小翠边道:“你刚刚说他拉皮条,连我俩也一块骂了。” 张子真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不过他这会确实也被勒得翻白眼了,挣扎间还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妈的,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 ......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别说张子真同时得罪了其他三个人,饭后洗碗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张子真原本还想抗议两句,但这次换成了顾远舟亲自上手,他没过五秒就快失去意识了。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清明,手里却又被顾远舟塞了自己拿上来的果篮。“去洗了。” “......” 见张子真连嘟囔都不嘟囔了,顾远舟回到客厅,直接对周槐道:“槐哥,借你的车用用,我送她回去。” 周槐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顾远舟和小翠的展开,他把钥匙递给顾远舟,略带不满道:“怎么还带把人送回家的,服务这么周到吗?她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回家应该能做到吧?” 顾远舟摇摇头。“最近不太平。” “嗯?”周槐来了兴趣。“还有人在过年的时候搞事?说来听听。” “林城会估计最近没什么钱,很多小混混都趁着人多出来偷东西,或者在巷子里抢劫。”顾远舟言简意赅。“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林城会缺钱周槐是知道的,不然他们香火堂的堂主也不会那么急着要让青江赌场重新开业。现在听顾远舟这么说,看来是赌场没开起来? “都是些小混混,派出所有值班的警察能处理,我们要是遇上了自己也能应付。”顾远舟皱着眉头,说出了真正不太平的原因: “但现在出现了一个自称【夜鬼】的人,拿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魔剑,专门猎杀这些混混。在我们已知的信息里,他在最近的一周已经杀了十一个人。” 第108章 都市传说:夜鬼(启)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的骨子里确实是会刻着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譬如顾远舟这种后天训练出来的杀手本能、张子真先天性的嘴欠,亦或者大家常说的第六感。 还有对于都市传说的好奇心。 当然,这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但不可否认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对此好奇非常。即便是像周槐这样的无神论者,也不免会对这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表现出兴趣。 至于对此最感兴趣的那些人,想来大概是正值青春期,好奇心与探索欲都爆棚的少男少女们吧。过年在家没有像在学校那么多玩伴本就无聊,又因为让人人心惶惶的【夜鬼】而被父母下了禁足令,最大的消遣或许就只是在论坛上讨论【夜鬼】本身了。 当时有个以轻小说及其动画作品衍生的论坛【dors】,原本因为受众不广又是民间软件,除了原作党外并没有多少人使用,只算得上是个周边产物。 但这次【夜鬼】的事在林江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神秘元素又与之十分契合,人们一致认为【夜鬼】就应该在【dors】上讨论,于是一时间涌进了数以万计的新用户,连服务器都快要被挤爆了。 伍颂浠就是这其中之一。 身为伍家唯一的大小姐,出身于林江城显赫家庭的她自幼便过着为同学们所羡慕的生活:漂亮的衣服、文具,气派的生日派对,花不完的零用钱,房间里有自己的个人电脑...... 这一切都让人艳羡,但代价也同时存在。 伍家的家规很严,更何况伍颂浠是女生。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伍父从不会让她独自出门,也不让她参与同学们的生日派对,只让管家送去一份价格不菲的礼物。 十六年来,伍颂浠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文静、温柔、听话,就连讲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好似一朵不经世事所染的小白莲。 但这些大多都是她装出来的。 伍颂浠无时不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来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是她每年生日都会许的愿望。但碍于家人的束缚,她只能在各种论坛上了解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鬼门关】的【鬼姐】是唯一一个伍颂浠一直在关注的人。原因无他,这些林江城的风云人物以及都市传说中,只有她是女性。 看着【鬼姐】的照片,伍颂浠不止一次想象过二人并肩作战的画面:看不到尽头的混混队伍、闪着寒光的砍刀和他们脸上猥琐的笑容...... 而她和鬼姐肩扛金属球棍,语气轻松地敲定今晚谁打倒的混混少谁请吃宵夜,随后两人冲进人群之中大杀四方,最终站在成为整条街唯二还能站在这条街上的人。 当然,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科幻了。 按照论坛上认同数最高的说法,【鬼姐】的武力值应该在普通混混之上,但最夸张应该也只是在装备平等的情况下以一敌三不落下风;至于她自己,这么多年来唯一练就的手上功夫是钢琴,抓只鸡估计都费劲,更别说和混混打架了。 ...... 【夜鬼】的热度太高,尽管江城警方为了避免在春节期间引起恐慌,已经封锁了大部分的消息,但还是拦不住它在网上不断传播。 其它城市的人很快便会听说这件事,到时候注册的人只会更多。伍颂浠不懂服务器是什么,只听论坛里的其他人说服务器炸了就没办法继续聊天,便打算趁着它爆炸之前多浏览一些信息。 进入论坛,聊天室里十个有九个都挂着【夜鬼】的标签。伍颂浠选择了一个名为“【夜鬼】| 有图有真相”的聊天室点了进去,但她在里面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图片,只有网友们在激情发言: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妈的,说了这么久,图呢?” 【夜鬼】:“急什么?等人多起来我再发。” 【rico】:“哟,就你叫【夜鬼】啊?一会不会发张自拍说这就是你吧?”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还等人?妈的,就你这磨磨蹭蹭的尿性,这人再过两个小时都满不了。” 【夜鬼】:“能等就等着,等不了你就走,逼逼赖赖什么?”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嘿,我这暴脾气。爷还就不走了,就在这跟你耗着。” 【夜鬼】:“随你的便。” ??@盛世小白莲 加入房间 【村正】:“欢迎,但这里其实没有关于【夜鬼】的图片......至少暂时没有。” 【盛世小白莲】:“晚上好。” 【rico】:“一会估计也没有。我先撤了,你们聊吧。” 【夜鬼】:“喂喂喂,别乱说啊,我一会就发出来了。” ??@rico 退出房间 ??@苏阿肆 加入房间 【苏阿肆】:“晚好。” 【盛世小白莲】:“晚上好。” 【村正】:“晚好,但这里其实没有关于【夜鬼】的图片......一会可能也没有。” 【夜鬼】:“......都说了我一会会发了!”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得了,这话你都说八百回了,有图早都发了。” 【苏阿肆】:“你有图吗?” 【夜鬼】:“有,我一会会发出来的。”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小哥,这话你也信?他就是吹牛逼,那我们这些路人寻开心呢。” 【夜鬼】:“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有照片,就等你走了我再发。” 【苏阿肆】:“稍等,我去查证一下。” ??@苏阿肆 退出房间 没人把这个叫【苏阿肆】的人说的话当回事,就像他们也并不觉得那个自称【夜鬼】的人会有照片一样。大家都是网友,怎么求证?难不成顺着网线找过去吗? 所以他们只当这是【夜鬼】请来的一个托,搁这配合他演戏呢。 约摸过了十五分钟后,【苏阿肆】又回到了聊天室。 ??@苏阿肆 加入房间 【苏阿肆】:[图片] 【苏阿肆】:“我作证,他没撒谎,真的有图。” 伍颂浠点开图片,一个手持长剑的男人背影立马出现在她的眼前。照片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来这是一柄护手剑。 护手处还有一个鬼怪似的头颅,两颗红宝石在黑夜中就像恶鬼的两只眼睛,光是看照片便让人觉得汗毛直立。 她没想到还真的有【夜鬼】的图片,连忙把它保存到电脑桌面上。退出图片浏览界面,聊天室里已经炸开了锅: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卧槽,原来真有图啊?要我说,还是小哥你靠谱!牛逼!” 【夜鬼】:“?!这是我的图,你怎么会有???”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哟,这会说这是你的图了?早干嘛去了?” 【夜鬼】:“这真是我的图!!!我自个拍的!” 【村正】:“@苏阿肆 感谢,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苏阿肆】:“不必道谢。正如这位【夜鬼】先生所说,这的确是他的图,我只是帮忙发出来而已。” 【夜鬼】:“?” 【夜鬼】:“盗图狗!!!居然还偷我的图!!!” 【苏阿肆】:“别激动嘛【夜鬼】先生,反正你本来也打算发出来的。为表感谢,我汇了些辛苦费过去,现在应该到了吧?” 【夜鬼】:“???” 【夜鬼】:“刚刚确实有人往我的卡里打了五百块,是你?” 【苏阿肆】:“看来是收到了。” 【夜鬼】:“你是怎么做到的?黑客吗?!” 【苏阿肆】:“这不重要。但如果后续有【夜鬼】的其它消息,就在这个聊天室里面留言,我会看到的。如果情况属实,我愿意支付更丰厚的报酬。” ??@苏阿肆 退出房间 ??@村正 退出房间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退出房间 ...... 其他人没有理会二人的对话,毕竟要说是黑客也太扯淡了,谁家黑客黑完人家电脑还给钱的?于是更加确信他们是一伙的在唱双簧,各自存下这张图后便赶紧去其它聊天室装逼去了。 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夜鬼】图片的消息,纷纷打开手机电脑登上论坛。仅仅半个小时在线人数便增加了几十万,而服务器也意料之中地爆炸了。 伍颂浠原本还想再向【夜鬼】多了解一下相关的信息,字打一半却突然闪退了出去,再次打开聊天室时就怎么都进不去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服务器爆炸”吧...... 看了眼时间已然是凌晨一点,尽管伍颂浠毫无困意,但她也清楚自己是时候关电脑了。要是被父母发现自己大晚上的不睡觉玩电脑,他们很可能会限制自己接下来的使用时间,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躺在床上,伍颂浠仍沉浸在这个充满着血腥与杀戮的都市传说中,兴奋得难以入睡。她的脑海中幻灯片一般不断播放着那些图片及留言,嘴里喃喃道: “【夜鬼】......” “不知道你和【鬼门关】的【恶鬼】,哪个更厉害些呢?” 第109章 都市传说:夜鬼(流言) “喏,【夜鬼】目前为止的所有消息都在这里了。” 张子真并不意外周槐一大早便来找他,毕竟这个人非必须不熬夜,七八点醒那是常有的事。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他知道周槐已经够良心了。 周槐没有多客气,把买好的早餐和咖啡放在电脑桌上后便直接坐在电脑副屏前看起了文档。 “嚯,小笼包就咖啡,有够潮的。”张子真边吃边吐槽:“你是有多爱咖啡啊?我怀疑现在给你扎一管子抽出来的都是热美式。” 周槐头也不抬地回怼道:“滚你的。我只会向人推荐,不会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别人。给你带咖啡是因为老子用屁股想都知道你昨天晚上一定通宵打游戏,怕你没东西吊着口气困死。” “好强的攻击性,这就是过开了年的人吗?”张子真被冰美式苦得直吐舌头,赶紧撕开一袋砂糖全倒了进去。“跟这玩意的攻击性一样强。” 周槐翻了个白眼,没选择继续跟他拌嘴,专心致志地继续看文档。 从昨天晚上疑似【夜鬼】的照片被发布开始,这件事便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网络上发酵,到现在已经出现了许多版本。人们也纷纷选择自己所支持的说法,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张子真整理了目前热度最高的几个说法,每一种的开头都有简单的概括: 正义使者说: 【夜鬼】其实是某个行侠仗义但碍于某种原因而不方便露面的人。有人猜测他是某个古武剑术流派的弟子;有人说他是退役特种兵,后来说是曾经的海外雇佣兵;还有人说他是马特·默多克,来中国旅游时路见不平又入乡随俗所以拔剑相助...... “马克·默多克?那是谁?”周槐在自己的信息库里搜索了一下,发现并没有这个人。 “夜魔侠。”张子真打了个嗝。“阿美莉卡都市传说嘛,电影是这样拍的。” 周槐扶额,怎么还扯上电影人物了? 但都市传说里本来就会掺杂很多科幻元素,出现一些超级英雄形象似乎也很正常。周槐忽略掉了明显不符合现实的部分,很快便看完了这一部分。 变态杀人魔说: 【夜鬼】杀人其实并不只挑混混们下手,只是杀他们的时候明目张胆些罢了。在不为人知的更为阴暗的角落里,堆积着惨遭【夜鬼】杀害的人们的尸体。 下晚自习的学生、失恋酗酒的青年、露宿街头的流浪汉......夜魔来者不拒,把在夜里落单的每一个人都填进他的尸山血海中去,最终构建出一尊尊骇人的艺术品。 如此多的尸体自然容易被发现,为此【夜鬼】还特意买下了郊外的一座废弃工厂。据说里面充满了机关道具和监控摄像,还有令人心生胆寒的电锯...... “.…..电锯惊魂?” “对啦,阿美莉卡都市传说嘛。” “......” 石鬼剑说: 【夜鬼】原本只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养子,靠着心机和手段逐渐取得了老爷的欢心,又在偶然间发现了家族中世代家传的石鬼剑。据说其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能让人进化成为超脱于人类的究极生物。 『“jojo,人类的能力真是有极限的啊......” “在我短暂的人生里学到,一个人越是玩弄阴谋,就越会在预料之外的事态失足。” “要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啊。” “我......不做人啦!jojo!” 』 “……好了这题我会,这也是阿美莉卡都市传说。”周槐只觉得无语:“这些人看电影看魔怔了?怎么本地都市传说的每种说法里都能衍生出阿美莉卡版本?” 张子真心不在焉,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道:“这倒不是,这个是立本漫画《jojo》。不过也没差太多,都是外国作品——这些都是热度最高的说法。可能跟那些超级英雄电影或者恐怖片一样,大伙都爱看吧。” 听起来倒也合理。周槐正要把其中的重点标红,却发现键盘和鼠标此时都在张子真的手下被迫跟他一起攻城略地。 “你怎么又在打?”周槐有些无语,他见过报复性消费、报复性暴饮暴食,但像张子真这样报复性玩电脑游戏的还是头一回见。 张子真耸耸肩道:“我不得等你回去了再睡吗,这会不打游戏还能干嘛?” “反正我现在没事干,在你这收集信息还方便点,顺带还能帮你看看家。”周槐找到纸笔,简单地在上面记录一些信息。“完事你睡醒了咱们一起去吃个晚饭,要是老顾没约我们还能去他那再蹭一顿。” 听到这话张子真的身体猛的一抖,哭丧着脸道:“又我洗碗啊?” “没定,但你想洗我们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还是别了,我怕回头睡他家水池子里。”张子真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那我先睡会,吃什么等我醒了再说......要是到了饭点我还没醒,你就温柔点叫醒我。” 周槐看着一旁手办柜里的雷神之锤,面不改色道:“我会的。” “......你最好是。” 张子真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又叮嘱了一句:“你要是一会键盘用的比较频繁,就换那个白色的键盘,那个没声。” “我还以为你家的东西都跟你一样没有静音选项呢。”周槐换键盘的同时还不忘吐槽几句,末了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正要入睡的张子真:“诶,问你个事再睡。” “咋了?”张子真费力地睁开眼,声音也开始变得迷糊起来。 “早上人少,我进了几个聊天室看过聊天记录。从一个叫‘’的聊天室记录来看,似乎是一个冒充【夜鬼】的人拍下了照片,而一个叫【苏阿肆】的人黑进他的电脑,把他的照片发了出来。”周槐意有所指道:“奇怪的是,他居然还给那个假【夜鬼】打了笔辛苦费。” “哦,那个啊。”张子真大概是真困了,脑子运转的速度并没有平时那么快。“我帮他干的啊,怎么了?” 第110章 都市传说:夜鬼(苏阿肆) “你干的?”周槐来了兴趣,这小子指定知道些什么。于是来到床边一把把他薅起来道:“你认识他?” 张子真眼皮子都快粘上了,结果被来了这么一着,顿时有些生无可恋。“接单啊大哥,人家花了钱的。妈的,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睡觉?” “这不是刚好聊到了嘛,”周槐自知理亏,有些心虚道:“就算是第一次的客户你应该也会小小调查一下的吧?简单讲讲就行,或者你有现成的资料我自己看也行,不劳您受累了。” 张子真叹了口气,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去书架那找了本薄册子丢给周槐道:“不太全,你先看着吧,我去洗把脸回来再跟你补充点别的。” 册子很薄,但质量不错,用的是铜版纸加彩印,看起来就像景区里人手一份的导览手册。封面上写着“应验教纳新启示”的字样,右下角居然还有纳新时间,看起来已经过期了。 周槐翻开册子,里面大致分为了两部分:应验教的教派介绍以及纳新的要求。他简单看了两眼便合上册子,向着刚回来的张子真晃道:“这什么,哪个灵异社团的纳新启示吗?” “像吧?我当时看见这玩意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张子真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些,甚至还有力气吐槽两句:“感觉像是一群魔怔中二病的同好会。” 周槐知道张子真不会随便拿无聊的东西搪塞他,于是接着问他:“所以这是什么?不会就是找你办事的那些人吧?” “还真是。”张子真拆开一条口香糖放进嘴里,边嚼边摊手道:“这次找我的是【应验教】的【苏阿肆】,他让我黑进那个假【夜鬼】的电脑,把【夜鬼】的照片扒出来,末了又给那个傻逼转了笔辛苦费。要我说就别给那傻逼转,实在不行把这钱给我不是?” 周槐倒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毕竟是他们黑了别人的照片,抢了首发照片的风头。“人不白拿,人有底线呗。” “底线?他有底线这世上估计都没贱人了。”张子真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把抢过那本册子扔进了垃圾桶。“这狗东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没底线的了。” “攻击性这么强?你冰美式喝多了?” 周槐倒是不关心张子真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这么大的成见,但看他这个样子,两人应该关系匪浅。 张子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缓了几口气才又道:“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做刘荧那单时的【许愿箱】吗?” 周槐当然记得。当时他还盛赞其设计之精巧,但这和【苏阿肆】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也是【应验教】的,叫【徐十三】,算得上是林江城内首屈一指的机关大师了。”张子真越讲越来气,周槐感觉他的毛都快炸起来了。“最开始不是说卖得贵吗?这还不算完!那个狗东西知道我们找【徐十三】买东西,居然还坐地起价!” 坐地起价?这倒是张子真的逆鳞,他不当奸商都算好的了,还有人敢坑他的钱?周槐这会有些能理解张子真了,语气里都多了几分同情:“然后呢?他多要了多少钱?” 张子真摇摇头。“他没要钱。” “没要钱?” 周槐有些摸不着头脑,除了钱还有别的能让张子真炸毛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不禁问道:“他让你搭上游戏账号了?” “去你的,人是狗逼,不是傻逼。”张子真没好气地否定了周槐无厘头的猜测,解释道:“他向老板提了个条件。” “嗯?” 周槐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这下有意思了。 张子真不管工作还是平时接私活,从来都不会带上【k】或者【戏命者】的名号。像是购买【许愿箱】这种需要购买什么机关装备的情况,也都是以他个人的名义。 当然,那些也都是假身份。 但【苏阿肆】在张子真和【徐十三】的交易中突然插了一脚,还指名道姓地要跟白星河提条件。也就是说,他不仅拆穿了张子真在网上的假身份,还知道对方是k的人。 要是他还知道他们的老板就是白星河...... 张子真没发现周槐神情的变化,继续自顾自道:“这事我哪做得了主啊,赶紧跟老板汇报去了。后来老板亲自跟他通的电话,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最后老板居然同意了。” “同意了?”周槐不由得好奇起要求的内容来:“他提了个什么条件?” 张子真双手一摊:“那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跟他通的电话,再说了,老板的电话我敢监听吗?让他发现我不是死定了?” “你敢。”周槐盯着张子真的眼睛,肯定道:“你绝对录音了。” “我哪敢啊,活腻了吗这不是?”张子真眼神躲闪。 周槐看他这副模样,更加确定他监听了那次通话,斩钉截铁道:“你一定有——没办法,你忍不住的。就算你知道被老板发现的后果,好奇心还是会驱使你偷偷去监听并录音。” 见张子真的脑门已经开始冒汗,周槐知道他离自己所好奇的真相就差一步了,于是直接给了对方致命一击:“以我对老板的了解,他估计也会这么怀疑你。你说要是我跟他说你监听了他那天的通话,他会怎么收拾你?” “真没有,他就是把我这翻个底朝天也没有什么监听录音啊。”张子真欲哭无泪,一副巴不得封上自己这张破嘴的表情,还在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哎呀,那更糟了。”周槐的语气开始变得阴阳怪气起来:“那你这跟小学生说自己的作业落家里了有什么区别?老板能信吗?” “......” “这林江城认识你张子真的谁不知道你是黑客高手?不过是一段小小的监听录音,你想藏难不成还有人能找出来吗?哎呀,我倒是百分百相信你光明磊落根本就没有那段录音,就是不知道老板找不到的时候会怎么想......” 周槐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张子真已经高举双手投降了。 “......我说,但你要保证不跟老板打小报告,而且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张子真一脸幽怨,在得到了周槐的许诺后才说出了那天通话的内容: “他要老板除了帮刘荧假死外不要插手南江村其它任何的事情,包括......” “他们要在南江村杀一个人。” 第111章 都市传说:夜鬼(所谓难择) 是他们杀的周兴。 周槐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这个想法,这也能解释得通林权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周兴带出来,因为当时k已经和【应验教】达成协议了。 他了解白星河,知道后者轻易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杀害,尽管周兴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白星河答应【苏阿肆】的要求想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周槐代入了一下他的视角,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时间。 一起共事了这么久,周槐并不觉得白星河在这种事情上会对自己藏着掖着。既然自己直到出任务前都没有收到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说明那通对话的时间是在自己进行自我催眠的途中或是已经完成了催眠。 这段时间并不算长,又与【许愿箱】相关,周槐很快便能确定对方来电的时间紧接着自己和张子真的通话。 彼时林权正在去拿新【许愿箱】的路上,张子真这边也在帮他做新的身份证,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这往往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每个环节都容不得半点差错。 而【苏阿肆】抓住了这一点,提出了“放任他们杀死周兴”的条件。白星河自然不答应,但前者早有准备,提醒他新的【许愿箱】还没到他们手上。 【徐十三】制作的【许愿箱】是他们帮刘荧假死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如果没能以此造成后者的【社会性死亡】,她是一定不会跟他们走的。不仅如此,她很可能还会把所有的算计都公之于众,不管是邹德运的还是他们的。 此时周槐已经开始自我催眠,强行打断会严重影响催眠的结果,甚至可能导致短期内再也无法被催眠。张子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接到电话后尽管再不愿意也还是打电话叫醒了白星河,让他亲自决断。 白星河面色阴沉,他知道他们这会是被结结实实地摆了一道。他很清楚他们没时间跟刘荧解释做思想工作,更何况理论上最能说服刘荧的周槐已经变成了【周大海】;更改计划更来不及,而且这也是他们当初能想到最好的计划了。 而如果因为没有了【许愿箱】而导致计划无法按时完成,邹德运一定会放弃通过k暗杀刘荧这个选项,转而采用其它可能更极端的方法摧毁她。到时候他们再想阻拦,闹出来的动静可就不是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在偏远村落消失这么简单了。 像邹德运这样的黑心老板加禽兽自然符合k的暗杀条件,即便无人雇佣他们也会找机会杀了他,再把那些黑心钱都散出去。 但眼下不行。 他还有更重要的计划,在此之前一切会让k被警方盯上的行动都是大忌。邹德运好歹也是个通过买通记者上过几次电视的小老板,在过年前离奇死亡势必会引起社会上的关注;而警方为了安抚民众情绪,也一定会出动几乎所有的警力,务求在过年前侦破这桩案子。 所以摆在白星河面前的选项只剩下两个:yes or no。 如果答应,周兴就会被【应验教】杀死,无疑是在挑衅白星河的底线;而如果拒绝,他们就拿不到【许愿箱】,刘荧也和将死之人无异。 这很像那个一直为世人所争论的【电车难题】,现在电车即将碾过周兴的身体,而刘荧被绑在另一条轨道上。能改变列车行进路线的扳手,白星河到底扳还是不扳? “问题在于,虽然对方看起来是在威胁老板,但似乎有意在引导他做出‘放弃周兴’的选择。”周槐在脑海中整合完信息,开始了他的分析: “说是电车难题,但电车难题的难点其实是两条轨道上的人数并不相等,大多数的人会陷入‘救更多人’但‘亲手杀死另一个人’的矛盾中。而如果两边的人数相等,这个选择就变得好做多了。” “对于老板来说,两条轨道上的人固然都无法见死不救,但若是一个好人一个烂人,他又必须作出决定的话,我想他是会选拯救那个好人的。而且......” ...... “而且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死,说明他命数已尽。”白星河语气冰冷:“而既然我们一开始便打算帮刘荧假死,说明她命不该绝,周兴会死只是他的命数——你指望我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吗?” “居然是【安慰】而不是【说服】吗?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就做出决定的,按道理你应该纠结个个把小时才对。” 白星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牙也不觉咬得更紧。“照你这意思,原来我还有得选吗?要是再犹豫下去,你都要开着列车回来再把刘荧也一起碾死了。” “哈哈,还是你懂我。”电话那头响起了苏阿肆爽朗的笑声和鼓掌声,过了好一会他才停下来道:“所以其实我们都知道正确答案是牺牲周兴,而你其实跟他的死亡毫无关系,又何必自扰呢?” 白星河没有接苏阿肆的话,而是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周兴?” “为什么?可能是看你们当杀手挺赚钱的,我们也想试试吧。”苏阿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本来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跟邹德运谈的这笔生意,谁知道能成呢——怎么,你们难不成还要搞行业垄断?还是说你们杀恶人就是高尚的邪恶克星,我们杀烂人就要受到道德的谴责?” ......没有应答。 “白星河,这世上是没有绝对的死局的。”苏阿肆见他没有回话,便自言自语般道:“就像普通人常有的纠结一样,也是本不会出现的事情。” “喜欢的衣服包包不知买哪个好,其实是财力不足;想吃夜宵又担心发胖,其实是懒得运动;心仪院校的专业自己却不喜欢,不过是分数不够罢了。” “就算我今天说要杀周兴只是想杀便杀,你又能怎么办?你无法把想救的人一并救下,是你能力不够,和他人如何奸诈狡猾没有半点关系。”苏阿肆的语气里没了方才的那般戏谑,反而多了几分认真道:“若是你足够强大,这世间的恶鬼早该被你除尽了。” “若是不甘心,就记住今日的这份屈辱走下去吧。”苏阿肆顿了顿,留下最后两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希望你那时候已经强大到能和自己的远大志向相配。如若不然,这事就轮不到你们来干了。” 第112 都市传说:夜鬼(邪剑鬼斩) 可能是担心周槐说漏嘴,加上缺觉确实对他回忆录音的内容有影响,张子真并没有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周槐。但即便如此,后者听完还是忍不住啧啧道:“这也太装逼了,威胁完人还带说教的,是我我肯定忍不了他。” “是装逼,但能怎么办?人家把咱们拿捏得死死的。”似乎是把怨气都发泄完了,此时的张子真又回到了那个因为缺觉而半死不活的状态。 “所以说是我我忍不了嘛,但老板没办法,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让他们再嚣张一段时间吧。”周槐感觉张子真再不睡就真要猝死了,于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打算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就让他睡觉:“他们现在有多少人?” 张子真哀嚎:“你怎么还有问题?就不能挑个时间当好奇宝宝吗?” “就这个了,讲完就睡。”周槐一副良心发现的样子:“看在你这么辛苦工作甚至通宵加班的份上,今晚去老顾那不用你洗碗了,大不了我洗。” “......成交。” 张子真闭上眼睛,一个一个地往外蹦着名字:“我想想看......苏阿肆、徐十三、张三......” “张三是谁?”周槐不免好奇,这一听就是个假名字。 “大哥,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睡觉?还得挨个跟你介绍?”张子真气若游丝道:“你就不能等我回头睡醒了再刨根究底?实在不行我说张三是我行不?” 这话乍一听还真没什么毛病,因为张子真当神棍或者在网上接私活的时候就经常说自己叫张三,还振振有词:“张三是奸商和我张子真有什么关系?” 但此张三非彼张三,真要说张子真就是【应验教】的【张三】也太扯淡了。且不论【苏阿肆】对白星河的嚣张态度外加趁火打劫挑战他的底线,光是张子真对他的怨气就...... “诶,等等,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对那个【苏阿肆】有那么大的意见?刚刚说的那些不都是他和老板的恩怨吗?”周槐好像发现了什么盲点,毕竟张子真说的和他刚刚表现出来的并不太能对得上号。 “他都串成那样了,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张子真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极了一个即将没电的机器人。“再说了,他又不止玩弄老板一个人......挑衅k,不就相当于挑衅老子吗......” 诚然,张子真就是会在某些事情上把自己以奇怪的角度也算进去,譬如面对老赖时的着急上火,以及测试【许愿箱】时的与有荣焉。周槐没再深究,点点头道:“继续吧,说名字就行,我不问了。” “还有欧阳不二、陈廿、萧......” 张子真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轻微的呼噜声。周槐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轻手轻脚地坐回了电脑前。 不是周槐非得这么折磨张子真,而是像他这样掌握着林江城绝大部分信息的人,想要利用信息差来做些什么简直再容易不过了。也许他对白星河忠心耿耿,但对自己是否会藏私,周槐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正所谓趁人病要人命,人的精神越脆弱,就越可能吐露出深埋于心的秘密。机会难得,周槐自然不想放过。 “欧阳不二、张三、苏阿肆......”周槐把张子真刚刚提到的名字记录在纸上,很快便能发现这是一个以数字作代号的组织。 “陈念......”他想了想,划掉这个名字重新写了一个。“应该是小写的‘廿’......” 关于【应验教】的其它信息暂时获取不到,周槐便继续浏览关于【夜鬼】的资讯。 和张子真整合的一样,此时【dors】里已经分为了几派,并用聊天室名称加以区分。周槐又看了看当前主流的几种说法,最终还是决定从【石鬼剑说】看起。 反正都是瞎扯淡权当看小说,那就看点自己感兴趣的吧。 依旧有人坚持【夜鬼】手里的护手剑是能让人进化为究极生物的石鬼剑,还附上与之同源的【石鬼面】的图片。周槐点开一看,果真是立本动漫。 周槐把聊天记录翻到底,发现这个聊天室里的人似乎都看过《jojo》,不过是借着【夜鬼】之名向别的网友安利自己喜欢的动漫罢了。 其它名字里带【石鬼剑】的聊天室内容也都大差不差,周槐感觉自己都快把这部动漫看完了。他再次退出某个聊天室,想着要不直接去看两集《jojo》算了,余光却瞥见一个标题为“夜鬼 | 邪剑鬼斩”的聊天室。 邪剑?周槐想起来一个热播了很多年的仙侠电视剧,里面的最终boss好像就叫这个名字。听名字总归是国内的志怪传说或者影视作品,就看看这个吧。 邪剑鬼斩,一柄从上古灵气时代便存在于世间的邪器。据说其原本只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名为【斩鬼】。原先为一位大将军所持有,但后来他惨遭陷害战死沙场,死后怨气久久不散,最后附身在了这柄陪自己征战一生的宝剑上。 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何会有此等通天怨气,只知道怨气之大让宝剑的外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剑柄的【格】处生出了一个可怖的恶鬼头颅,张开的大口咬向【铤】,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护手。 不仅如此,这柄剑还会为使用者提供超乎常人的力量,代价则是他们的气血。这柄剑在最初一百年里换了十三任主人,而他们的死因全都是衰竭而亡。 虽然代价巨大,但邪剑带来的力量也同样令人痴迷。不断有人追寻这柄剑的下落,借助它的力量称霸一方,最终又因为生命力被不断汲取而死去。这柄邪剑也在长久的岁月中获得了它的新名字:鬼斩。 直到几百年后的灵气时代,有修仙者偶然间得到了【鬼斩】,几经尝试后发现它会优先汲取灵力而非气血,高位者甚至能调动周遭的灵气为他所用。 这对修仙者而言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于是各方势力为了争夺这柄神兵利器大打出手,在江湖上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经过几十年的大战,【鬼斩】最终为一位古教大能所得。这位大能本就是万人之上的境界,得了此剑后更是如虎添翼,一时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其教派也在他的影响下逐渐成为了当时的第一教派。 就这样,【鬼斩】第一次被某个人持有超过了百年,而它的另一个副作用也在如此长的时间里慢慢浮现了。 那位大能在百年后的某天突然性情大变,开始无差别的屠戮其他教派的人。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大开杀戒;最后是教内一位常随其左右的长老不忍生灵涂炭,找机会逃出古教后告知了众人真相: 【鬼斩】中的恶鬼会逐渐侵入使用者的灵魂,一步步把持剑者变成嗜血好杀之人,最后通过夺舍对方的躯体重返人间。 屠戮还在继续,昔日的正牌大教早已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教内弟子逃出大半,和其他教派联合起来,誓要斩杀魔头拯救天下苍生。 剩下的则都是些奸佞狡诈之徒,为了追求力量早就抛弃礼义廉耻,背地里偷偷修炼邪功,残害了不少凡人。现在教主入魔,古教成了魔教,他们也不必躲躲藏藏,直接把魔爪伸向了那些较为低阶的修士以加速自己的修炼速度。 靠着本就丰厚的底蕴和各类邪功的加持,魔教迅速崛起,甚至隐隐有超越从前古教的趋势;而其他教派在经历了一轮血洗后,第一时间联合起来成为了暂时的盟友,在一处偏远洞府暂避锋芒,共商诛魔大计。 联盟固然人多,但大多是残兵败将,高端战力也损失惨重;魔教的邪功诡异非常,以战养战让他们的实力每时每刻都在增强。如果不抓紧时间讨伐,他们就再难敌得过日后再进一步的魔头和魔教;而如果此战不成,他们和整个天下也将再无翻身之日。 魔教邪功诡异,联盟如何破解?【鬼斩】的实力独步天下,谁又能挺身而出,斩灭魔头?究竟是邪不压正,还是整个天下的至暗时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113章 都市传说:夜鬼(传教) “不是吧?都到这了给我整to be continue这一出?”周槐一阵无语:“这不就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吗?不会写能不能找个枪手过来接着写?” 聊天室里也是哀鸿遍野,纷纷谴责此人吊人胃口,小心以后生小孩没屁眼;周槐倒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骂人,毕竟人家可能就是上网来找消遣的,为这事动肝火反而正中对方下怀。 再说了,他还有《jojo》可以看呢。 随着那个讲述【邪剑鬼斩】故事的人下线离开,聊天室里也瞬间少了大半的人。周槐没有马上离开,他打算退出聊天室前再等一会看看有没有别的资讯。 没想到还真让他等到了。剩下的人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突然又默契地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 【无名散修】:“一群劣等种血,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若是当年古教真被讨伐,又怎么可能延续至今?” 【林守一】:“笑话,当年若真是古教得胜,现在早该一统天下了。依我看,古教当年是不敌联盟败逃而去,一路苟活至今的吧。” 【无名散修】:“你敢如此诋毁古教?当心来日被找上!” 【林守一】:“哼,一介魔教,林某又有何惧?” 【寒雪】:“@无名散修 你是古教中人?为何处处向着他们?” 【无名散修】:“你没长眼睛?我都写得清清楚楚了,我是散修!” 【寒雪】:“你这狂徒,说话怎如此无礼?在下剑宗韩千雪,可敢报上名来?他日若是遇见,韩某定要和你一决高下!” 【无名散修】:“剑宗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仗着有宗门撑腰就自以为很厉害的人,其实都是一群蠢货!说你没长眼睛就是没长眼睛,老子不仅是散修,还是无名散修!” 【无名散修】:“这么大个字都看不到,还学别人修炼?小心回头看错了心法口诀,走火入魔把自己练成傻子!” 【寒雪】:“你!!!” 【林守一】:“无名散修?哼,原来是条没名没姓,无门无派的野狗!” 【林守一】:“@寒雪 千雪道友,不必理会这庸俗之辈。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守一是也。很高兴能在这里与千雪道友结缘,在下也是剑修,颇有些使剑的心得,不知千雪道友能否赏脸,我们约个时间切磋一二?” 【无名散修】:“哼,那也比你这条舔狗好得多!” 【林守一】:“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时时与各门各派的道友切磋交流,如何钻研功法,精进修为?像你这样万人嫌弃的野狗,怕是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 【无名散修】:”功法?就你们那些老掉牙的东西谁稀罕!老子练的可要比你们强上百倍!” 【叶无道】:“哼,吹牛谁不会?真要比就都把各自的功法拿出来,让大伙评判评判!” 【仇辰】:“就是,光在这耍嘴皮子功夫,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吹牛的?” 【鬼筱】:“@林守一 你怎么只报了名字,没说你的门派?该不会是什么拿不出手的野鸡门派吧?还是说,其实你跟那个无名修士一样,也是条野狗?” 【林守一】:“放肆!我岂是那等卑贱之人!不过是门规森严,不便告知罢了!至于功法,哼,就凭你们也想观摩我派的独门功法,简直是痴心妄想!” 【鬼筱】:“口说无凭,今日你若是拿不出那所谓的独门功法,便是和那自称‘无名散修’的野狗无异。你刚刚可是说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是因此传出去落人笑柄甚至败坏师门声誉,可就别怪在座的各位口风不紧了。” 【林守一】:“你......无耻之徒!!!” 【无名散修】:“妈的,你们骂他别扯上老子!刚刚一个个的都跟哑巴一样,现在听到有功法就全都跳出来了?你们的激将法对老子没用,想要白嫖功法?下辈子吧!” “......”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那个,弱弱问一句,你们都是从哪看来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新出的游戏吗?叫啥名字?” 【无名散修】:“听不懂就滚。劣等种血,你一辈子都没机会入这个门!”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诶诶诶,你这人怎么真跟条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啊?我不就问问这是什么东西,也想了解一下吗?”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林守一 兄弟,你跟我说说吧要不。” 【林守一】:“无可奉告。”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寒雪 妹子,要不你给我讲讲呗。” ??@寒雪 退出房间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周槐挂在聊天室里静静地看着他们这样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从各门各派的独家法门到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世界观之庞大精细甚至比一些武侠小说构建的还要好。 是小说,游戏,还是即将拍成电视剧的剧本?周槐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他对这个作品内容的判断,不管是哪种形式都应该火遍大江南北了才对。就算是尚未上映的影视作品,但凡他们的营销带点脑子,也早该请来媒体为它造势了。 张子真的电脑上有他自己做的插件,能在网络聊天中直接显示各人的ip所在地。周槐看了一下这些人的ip,几乎都在京城。他又回去看了看聊《jojo》的那帮人,后者倒是五湖四海哪的人都有。 “京爷平时闲着没事干都唠的这种嗑吗原来......”周槐不由得吐槽,同时也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猜想。 这种事情不会这么巧。现如今的网络已经足够发达,即便是自己从未听过的《jojo》,也通过网络广为传播开来,但【古教】的事情只有京城的人了解一二...... 周槐眉头紧锁,这看起来像极了某个组织在有意传教。而且以聊天室里这帮人的表现来看,已经有不少人深陷其中了。 给人灌输修仙的思想,还让他们分门别派,甚至在虚构的历史中植入了门派之间的恩怨......这无疑是个意图挑起内乱的邪教,也能解释为什么没有广泛传播,大抵是因为发展的规模还不足以让他们的人渗透到全国各地。 只是把地点选在京城似乎有些奇怪。虽说这是内乱爆发的最佳地点,但也是最容易被扼杀的地方。周槐觉得这手灯下黑的风险太大,和他们缓慢扩张的做法有些矛盾,但也没多去想,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林江城的【夜鬼】事件。 周槐在脑中重新推理:因为【夜鬼】的属性相对契合,所以此前一直只在京城范围内传教的【古教】果断出手,试图通过【邪剑鬼斩】把【夜鬼】和【古教】所推崇的“修仙”联系在一起,试图在林江城发展他们的邪教。 但最先把【夜鬼】的图片公之于众的【苏阿肆】是【应验教】的人...... 虽不知【应验教】是否也是邪教,但同为教派,两者的目的应该相同。既然【应验教】这次也把目标放在了【夜鬼】身上,那他们此前传教的地点在哪? 周槐翻看着手中的册子,正嘀咕哪有教派会用这种社团纳新式的传教方式,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在他们帮刘荧假死的计划里,他曾以【周大海】的身份,利用【许愿箱】在南江村掀起过一阵不小的风波。 无所不能的【许愿箱】、实现愿望所需要的【代价】、个人导致的【诅咒】会祸及家人甚至村子......现在想来,那其实也是一种传教。 他算计并利用了南江村人的敬畏之心,而真正让他们的这种敬畏达到顶峰的,是烧死刘荧的那场大火,或者说【诅咒】。 其实刘荧被烧死并不会对南江村人的精神造成多大的影响。因为在南江村人眼里她说到底只是个外人,和他们的联系并不强烈。就算真有什么【诅咒】在身上,也会随着那场大火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祸不及他们。 但有一件事情会让他们陷入长足的恐惧之中。 周兴......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第114章 都市传说:夜鬼(邪教) 想到这里,周槐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接触过有关于邪教对社会危害性的研究,也见过那些惨遭荼毒的人,非常清楚被邪教侵染的下场。 很多人会觉得那些气功神药都是在唬烂,甚至不如那些每日播放的电视广告,根本不会有多少人会相信。真要说当下最能骗到人危害性又大的,传销还差不多。 但其实它们是一样的。 受邪教哄骗的人大多是为了无病无灾长生不老,而寻常的烧香拜佛又不得灵验;相信电视广告的大多是听信了主持人和托们的大肆吹捧,认为真如他们说的那般管用;进入传销的则大多是为他们口中丰厚的报酬所心动,觉得真的是个好项目能赚到钱。 说到底,不过都是利用了人心中的欲望。 认为邪教可笑不会有人上当,转头却被骗进了传销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并不执着于,或者说并不在意是否能长生不老,在他们眼里,生老病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如何能赚到更多的钱才是人生大事。 而入了邪教的人大多不会太在意钱,因为几乎每个邪教的教义里都有【破财消灾】这一条,这能帮他们筛出去很多“非目标客户”。 “妈的......”周槐想起他作为【周大海】时和张子真一起向南江村人介绍的种种设定,其中就有类似【破财消灾】的。“原来我们那个其实也有点邪教的意思了吗......” 还好他们在制定计划之初为了各人的愿望更容易实现,有意地引导他们往【物】的方向许愿,也都是在愿望实现后才拿走相对应的钱财,就当是代购了吧。 至于那个小胖子,听说马蜂最后也没蛰上他,只是惊吓一场。周槐觉得这个结果也还算好,毕竟那些巧克力可都不便宜,也都是从那三十万里出的,总不能白吃白拿吧? 既然用了他们的经费,就配合他们演演戏吧。不得不说小胖子这一出的确加深了人们对于【代价】的认识,也为后面放大他们的恐惧起了不小的作用。 小胖子疯跑一场,又被吓出一身冷汗,接下来的几天估计都心有余悸吃不下什么饭,也算是帮他减减肥了。 说起来这小胖子还算幸运,想吃什么家里都给买,那天许愿纯粹是因为巧克力卖光了他等不及罢了。若是换做别的孩子,估计买也不让,许愿更不让。 但孩子嘛,自然是鲜有不喜欢零嘴的。且不论南江村交通不便村里以往又没有便利店,这些东西尚且还算得上是稀罕物,人孩子都提出想吃了,能不馋吗? 所以平日里当“英雄”总是排不上号的小胖子这次能够如愿以偿,甚至史无前例地一下“救美”救俩,足以说明那几块巧克力对大多数孩子的致命诱惑力。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平日里一直不吃的东西倒也不觉得有多好吃,可一旦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日思夜想,每过一天想要再吃一次的想法就更强烈一分。一小块巧克力显然不能满足,为此那些孩子们不惜让小胖子梅开二度,甚至玩到天黑。 但小胖子的巧克力总有吃完的时候,经过他的【代价】显现想要再许愿更不可能,其他的孩子又该上哪得到新的巧克力呢? 那倘若现在出现了一个带着一大包巧克力让他们试吃,又说自己的巧克力工厂正在免费派送,人人有份的人呢? 这个人人有份自然不包括大人,就像那个讲巧克力工厂的外国电影一样。如果有孩子想要回家跟父母先说一声,对方便会说其他地方的孩子们也在往那去,晚了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如今巧克力就在眼前,我必须考虑这是不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这会哪还顾得上偷跑出去回来会被父母混合双打?且不说好了伤疤忘了疼,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让我先吃一块巧克力,你就是拿狼牙棒打我也不带喊一声疼的。 作为心智不成熟且教育相对落后的农村孩子,他们的思考量大多都只到这里。于是人贩子们每个地方总能骗到三五个孩子,有些时候甚至面包车都要坐不下了,只能选出那些看起来不好出手的赶下车,安抚他们巧克力回头再让别的孩子帮他们带回来。 会有人说孩子被拐是因为不懂事,但只有孩子会被拐吗? 时至今日,报纸上依然能看见妇女被拐进山里给人当老婆、男人被骗去黑煤窑挖煤的新闻。孩子被拐,是被拿捏了对零食的欲望;大人被拐,则大多是因为对金钱的欲望。 邪教、传销、电视购物、街头骗局......说白了都是利用了人心中的欲望,根据不同的欲望类型而衍生出的不同形式罢了。在某个地方行不通只能说明这里的人大多没有这样的欲望,只消换个地方等待愿者上钩便可。 周槐硕博期间的导师、江城大学乃至整个林江城唯一的心理学教授,董阳荣教授曾经以宏观层面向他解释过这一点: 个体之间虽然存在差异,但几乎都会有自己的欲望,或者说软肋,亦或弱点。基于各人欲望不同,大体可以将整个社会的人分为几类,不同的骗术对应不同类别的人,就像是不同行业之间相对独立的市场。 如果说整个社会一共有百分之一的人会一次就被邪教洗脑,那么只要邪教的信徒在全社会范围内都进行一次传教,就能把这百分之一的人全都收入麾下。 周槐不知道【古教】和【应验教】各自针对的是什么类型的人,但林江城内一定有相对应的人存在。即便这些人总共的占比不足千分之一甚至只有万分之一,但在林江城本身庞大的人口基数下,至少也有千百来人了。 如果这些人在邪教的授意下发起一场暴乱...... 周槐没有再细想下去,转而给白星河打去了电话。 反邪教活动有效,但并不对所有人都有效。就像对花生过敏的人里有人在长大后能稍微减轻一些过敏的症状,有的人则不会有任何变化,甚至越来越严重。所以这其实并不是“如何能不被邪教洗脑”的问题,而是“如何能不让邪教接触到这些人”的问题。 他们需要把这些邪教都扼杀在摇篮里,越早越好。 第115章 都市传说:夜鬼(驰援) “喂,醒醒,该起床了。” 虽说是手办,但这柄雷神之锤掂起来颇有几分分量,做工也十分精细,看来张子真没少在上面花钱。 张子真没想到周槐真会给他来这么一出,揉着脑袋坐起身子,在床边干呕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妈的,你也是个顶级狗逼。你干脆加入应验教得了,我觉得你们俩一定会很有共同话题。” “我叫过你好几回了,你愣是不醒我才出此下策的。”周槐掏出手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可别说我口说无凭啊,我有录音的。” “......想得真周到哈您。” 张子真翻了个白眼,摇摇晃晃地坐到了电脑前。周槐端过来一杯温开水,嘴上也没停着:“不是吧,刚起床就又来把游戏?还是说刚刚老板给你托梦了什么紧急任务?” “去你的,我看下现在几点了,要是没到饭点我指定跟你......诶?都快十点半了?”张子真看着电脑上的时间,有些奇怪道:“你转性了?让我睡到这会才把我喊起来,你不饿吗?” 周槐指了指垃圾桶里的包装道:“那还是多亏了你够宅,屯的东西多种又多样,我自个拿了点饼干薯片啥的垫了垫肚子——话说回来,你这个浓缩咖啡还挺好喝的,在哪买的?” “想要帮你代购,跑腿费百分之五。”张子真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又喘了几大口气才稍微缓过来些。“所以一会我们上哪吃?别告诉我你没想好啊,跟你拼了。” “坏了,还真没想好。” “......跟你拼了。” 见张子真颤抖着举起雷神之锤,周槐赶紧举手投降道:“错了错了,哎呀,这不是有人负责想嘛。老顾现在送那姑娘回去,一会我们接上他让他带我们吃顿好的不就是了。” 有人决定吃什么还带请客,这听起来不错。张子真一扫脸上的幽怨,人也精神了几分。“那我去收拾一下,十五分钟就好——先说好啊,回头他要是不认账没买单我也是要跟你拼命的。” “行了,要真那样大不了我来买单。”周槐不想再听张子真碎碎念,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往门口推,末了还给他的屁股来了一脚。“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顾,散步跟他妈竞走似的,要是一会他把人送到了你还没洗好澡,那就只用洗干净脖子了。” 的确,顾远舟是那种凌晨四点杀完人回家七八点照样自然醒的人。要是让他知道张子真睡到这会才醒,出门的动作还这么拖沓,不把他活撕了都算好的了,让他请吃饭是更加没戏。 于是张子真一边嘟囔着顾远舟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还要古板,一边加快动作进了浴室;周槐则在房间里帮他把垃圾都收拾好绑好放在门口,一会直接就能拿出去扔了。 也许是迫于顾远舟的淫威,也许是不想失去即将吃到嘴边的晚饭,张子真只用了七分钟便从浴室里出来,甚至还在浴室里吹完了头。 周槐此时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正紧锁眉头地结束了一通电话。张子真用手抓了抓因吹风机而变得鸟窝一样乱的头发,边套外套边问道:“谁啊?这么愁眉苦脸的?” “老顾。”周槐脸色阴沉,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是那个姑娘打来的。” “干嘛,他俩开房老顾忘买安全套直接洗澡去了?”张子真怕是怕顾远舟,但这种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嘴欠:“那我们怎么办?一会谁来买单啊?” “......我要是老顾我会腾出一只手来揍你。”周槐没好气地狠踹了一脚张子真,后者一个趔趄扑倒在床上,一脸幽怨地回头等他的解释。 “老顾他们被【夜鬼】缠上了,。你带上些能定位他手机的东西,其它有的没的要是不碍地方也都带上。我给老板和林权打个电话,三分钟内出发。” 说完周槐直接给白星河打去电话,张子真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第一时间拿过遥控器按下了大门的开启键。 大门打开的速度又要比平常快些,不多时便完全打开。张子真也抱着各种仪器站在门口,一脚把门口的垃圾踢出了门。“走吧,我ok了。” 周槐俯下身拎起垃圾袋,回头看着尚未关闭完成的大门迟疑道:“你确定?不等门关好了再走?” “多等一刻老顾就多一份危险。”张子真头也不回地往上走去,嘴上也没停着:“更别说他还带着个没战斗能力的,要是一个不留神让那那个死人【夜鬼】砍了,谁来请老子吃夜宵?” “放心,我那些资料都是加密了的,强行破解没个几个小时根本解不开。有那个功夫大门早关上了,到时候我远程把门反锁上,明天早上之前他都出不来。” “再说了,我这到处都有监控,要真有人趁这几分钟进来偷了什么东西又溜出去,我这边也能第一时间报警收到,回头再找那孙子算账就行。” “妈的,不管了,反正老顾的命比那些东西重要多了。回头要是真泄露了什么东西出去,让老板来找我就是。”张子真猛地关上车门,立马掏出平板电脑开始关注地下室的情况。“妈的,要万一真丢了点什么怎么办——不管了,要是最后两边都无事发生,老子今晚非狠宰他一顿不可!” “行了,我知道你着急老顾,但其实你也清楚他有多能打。趁着路上这段时间调整一下情绪,保持冷静,别傻愣愣地冲过去帮倒忙。”车子启动,周槐一脚油门便踩了下去。“要是他连这十几分钟都拖不住,早就在某次任务里被人反杀了。” 话虽如此,但这话其实是周槐为了安抚张子真才说的。他的心里同样着急,否则也不会不管是否会对车子造成损伤而不等着车直接启动。 的确,顾远舟作为一名杀手,不管是身体素质或是战斗技巧都远超常人。但身体素质可以说是喜欢锻炼,随身携带的匕首可以用“因为【夜鬼】闹得人心惶惶,所以走夜路时带柄匕首防身”来解释,那一身的战斗技巧又该如何解释? 以翠儿在电话里给他报的位置来看,二人遭遇【夜鬼】的位置大抵是在靠近大街的巷口处。这种位置很可能会有监控,事后调取时自然能发现顾远舟的身手;而若是动静太大,引来了刑侦或是相关部门的人,当场认出顾远舟所使用的是暗杀技巧,又该如何辩驳? 顾远舟如果也有这样的顾虑,估计连一半的实力都难以发挥。但【夜鬼】若真如传言那般好杀嗜血,加上恋战很可能会等到警察赶来,很可能招招直奔顾远舟的要害,务求速战速决,从一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要在不使用过于明显的战斗技巧,对方又下死手的情况下保证自身和身后女孩的安全,周槐很难想象顾远舟能够撑多久。更不必说【夜鬼】手持的是一柄据说削铁如泥、更是在网上被传为【邪剑】的宝剑,而顾远舟只有一柄合金匕首。 为今之计,只有快速赶赴现场,在警察未到来前让张子真黑掉整个片区的监控,再把小翠接上车,至少是到人多的地方。 等做完这一切,不必束手束脚的顾远舟加上带着精良装备前来的林权,二人合力想来能很快将【夜鬼】轻松制服。 装备基本持平的情况下二打一,这当然也是场不公平的对决。周槐看着最后一个路口处即将结束的绿灯,再次加了一脚油门。 那咋了?你先玩赖的。 第116章 都市传说:夜鬼(不敌) “喂,周槐,我没眼花吧......” 眼前的景象太过冲击,张子真被吓得直愣愣站在原地,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来:“老顾被人......打成这样?” 顾远舟已然成了一个血人,他的身上甚至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移动,脚下已经生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那柄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此时正躺在其中,不知为何已经断成了两截。 【夜鬼】穿着一件宽大的兜帽斗篷,并不能辨认出他的体型;兜帽下是一副可怖的鬼面具,看造型似乎和他手中剑柄上的鬼脸是同一张。 相比顾远舟的狼狈,【夜鬼】明显要更游刃有余一些。他的每次进攻都点到即止,却又总能在顾远舟身上留下一道虽浅但又会让他持续流血的伤口,就像是猎人在戏耍将死的猎物一般。 也许是【夜鬼】之强大让顾远舟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战斗,周槐二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手持两柄残破的长剑,一前一后地架在身前,抵御着【夜鬼】持续不断的攻击,他身后站着的不是小翠,而是面色无比阴沉的白星河。 “老板......” “先把那姑娘安顿好。”白星河声音沙哑,头也不回地指了指一旁已经哭成泪人的小翠。“阿权还在路上,在他来之前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帮到远舟了。我已经安排好了私人医生,希望他能撑住。” 周槐沉默着上前拉起小翠,把她交给了依旧不知所措的张子真。见后者还没能回过神来,他咬咬牙甩了一巴掌过去:“他妈的,看什么看?你在这看能给他加buff是怎么的?把她带上车,再把这片街区的监控全黑了,后面你就是要上去跟他比划两下我也不拦着你!” 张子真被一巴掌扇醒,木木地拉着小翠往车的方向走。周槐原地做了几下深呼吸,再度来到了巷子前。 不知是巧合还是【夜鬼】有意为之,巷子口恰好有一个监控对着顾远舟。藏身于巷子中的【夜鬼】不会被拍到,但被他不断逼到巷子口的顾远舟则会被拍得清清楚楚。 巷子狭窄,勉强够顾远舟和【夜鬼】在其中进行缠打,但其它人再想插手可谓是完全没有空间。周槐往巷子深处看去,发现另一侧并不是死胡同,完全可以有第二个人从另一侧夹击【夜鬼】。 周槐拿起一把白星河带来的长剑,轻轻地比划了两下。心里盘算着如果他去偷袭【夜鬼】,成功率会有多少。“老板,要不我......” “行不通。”像是知道周槐想说些什么,白星河抢先开口道:“他手里那把剑太邪门了,不止削铁如泥,连合金都能轻易切开。他这么久了还没有完全破开远舟的防,只是因为打得太过保守。” “看看地上这些被砍断的匕首长剑,你觉得在另一头堵上什么能拦住他?是十公分厚的钢板,还是某个不怕死的人?” 周槐沉默,他其实也知道白星河对于战斗力的判断比自己要准确得多,也比自己能打得多。如果他认为有把握成功偷袭【夜鬼】,不会到现在都不选择动手。 或许林权是那个有把握的人,但顾远舟能撑多久? 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周槐直接回头,张子真站在监控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好消息,老顾可以放开手脚打了......这会还来得及吗?” 白星河轻轻地摇了摇头。“和这没关系,单对单本就胜算不大。” 余光瞥见张子真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白星河用只有他和周槐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以最坏的情况算,远舟可能得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一会回去你安慰这倒霉孩子两句,就说‘得亏他及时黑掉监控,远舟能大显身手’之类的,总之让他别自责就行。” “希望老顾能自己跟他说吧,虽然老顾不会说这种话就是了,最好能给他揍顿狠的......” 周槐没有再说下去,白星河也捏紧了拳头,就连远处向这边观望的张子真都急得差点叫出声来,死死地盯着巷子内战局的变化。 也许是发现来人越来越多,再拖下去恐生变数,【夜鬼】一改先前的保守打法,突然决定要一招定胜负。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伴随着破空声呼啸而至,似乎要直接宣告这场战斗的结束。 顾远舟神色一凛,立刻将右手的剑向斜上方斩出,试图以两把剑相击时的角度卸去对方大部分的力道,但持续的失血让他的速度和准度都大打折扣,这一剑挥出去时顾远舟的心已经沉下了大半。 一声脆响过后,顾远舟右手握着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而【夜鬼】的剑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继续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生死关头,任何哪怕一瞬间的思考和迟疑都可能导致丧命。顾远舟没有再采取之前严防死守尽量减少战损的态势,而是选择把所有的操作都交给自己的杀手本能。 他将剑柄暗器般掷向【夜鬼】,又将空出的右手伸向身后;同时左手反握仅剩的那柄破剑,横在自己身前保护最重要的躯干部位。 那柄破剑自然也拦不住【夜鬼】的剑,但总归是让它的速度慢下来了几分。尽管如此,它依旧在突破了两把剑的防线后砍在了顾远舟的手臂上。一时间血花四溅,从伤口处甚至隐隐能看见露出的白骨。 顾远舟闷哼一声,但不退反进,往前直接大踏了一步。他左手格开【夜鬼】的剑,不顾疼痛将其死死地抵在墙上;右手握着白星河递给他的新剑一剑刺出,直奔对方的要害而去。 【夜鬼】没想到顾远舟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发出如此强力的一击,但自己方才一剑劈出,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又被对方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暂时地控制住了手中的宝剑,此刻是避无可避了。 来不及多想,【夜鬼】向右拧身,以自己的左肩生生吃下了这一击;同时右手转动剑身,就这样在顾远舟左臂的伤口处狠狠地搅了起来。 顾远舟吃痛,但依旧不愿放弃限制那把剑;【夜鬼】见他如此血性先是一愣,随后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二人的剑都被对方用身体死死卡住,一时间竟都动弹不得。 这样的相持对于受伤更重的顾远舟自然更不友好,他的体能和失血量并不足以支撑他再坚持多久。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和开始不受控制颤抖的身体都在提醒顾远舟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快到极限,但他只是紧咬牙关,死死保持着左臂的动作。 没有这把剑他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只要撑到林权过来...... 顾远舟的冷汗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滴落下来影响到了他的视线;左臂也逐渐使不上力气,他能感觉到【夜鬼】转动剑的幅度一次比一次要大。 正当他咬着牙打算用尽全部的力气顶上去时,潜意识里认为绝对安全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力道。顾远舟始料不及,也再无力气去抵抗,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你的命用在这为时尚早,而且算起来这也不是为我所用。”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顾远舟感觉周遭的环境比先前要暗了许多。视线模糊,他看不清白星河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一贯清冷的声音: “区区【夜鬼】,不过是个仗着有把厉害武器的普通人罢了。”白星河死死盯着眼前面色阴沉的【夜鬼】,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巷子那头。“对付这种人,我们有的是办法。” 顾远舟努力睁开眼,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周遭比先前要更暗: 原本能让【夜鬼】随时撤退的巷子那头已经被一辆高大的装甲车堵住,而站在车顶的强壮男人更是遮挡住了来自另一条街道的所有光线。 见此情形,顾远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几乎是在放松下来的同一瞬便昏死过去;自知来迟的林权更是怒火中烧,从牙缝中挤出字句道: “我听说这里有个喜欢在晚上出来找死的短命鬼,看来是你没错了。” “别着急,一会我也会让你流血的,保证让你满意。” “流干为止。” 第117章 都市传说:夜鬼(急救) 【夜鬼】终于抽回了他的剑,又拔出了左肩上那柄已经脱离顾远舟控制的长剑,侧过身以应对随时可能来自任何一方的攻击。他缓缓开口,一时间四周的气压似乎都低了几分。 “平时总杀小鬼,没想到今晚遇见的一个比一个恶,看来能杀个痛快了。” 白星河无言,他给顾远舟披上一件黑色大衣,尽可能盖住后者身上的所有伤口。周槐接过他怀里的顾远舟,叫上张子真一起把他扶上了车。 小翠本来已经止住了哭,看见重伤昏迷的顾远舟立马又破了防,扑在他身上呜呜哇哇哭个不停。周槐软声安慰了她两句,又给了同样眼眶湿润的张子真一个栗凿让他憋回去。 周槐回到主驾驶锁上车门,却并没有像来时那般着急开车。张子真很是不解,急道:“还等什么?老顾这样子都快没气了!” 周槐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右手一直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不停敲击着方向盘的边缘;张子真急得抓耳挠腮,但看着面色沉重却仍没有发动车子的周槐,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追问;小翠着急,她不能理解眼下有什么事情要比救治顾远舟还重要,却也同样被周槐轻轻摇头止住了话。 过了约莫四十来秒,后座靠着人行道那一侧的车门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窗声,张子真打了个激灵,立马认出来这和平日里使用的接头暗号非常相像,但略微的有些不同。 是暗号有变,还是伪装失败的敌人? 不等张子真多想,周槐已经解锁了那扇车门。来人上车关上门,直接对周槐道:“麻烦您将车速控制在三十迈,尽量避免急刹和大幅度的转向。” “我明白,”周槐缓缓启动车子。“也请您不遗余力地治疗。” 张子真此时也认出了来人的声音,激动道:“秦医生,你可一定得救救老顾!只要他还能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别影响人治疗。”周槐挂好挡腾出手来又给了他一个栗凿道:“你认识他这么久了不知道人家从来都不收红包的?赶紧闭嘴,一会给老顾治岔劈了就全赖你。” 张子真闻言立马闭上嘴,只是一直扭头看着后座上的顾远舟;小翠见到有医生在场后也放心了大半,紧抿着唇不说话。 秦漠自上车时的那句后便没有二话,他打开手中已经经过伪装的医药箱,找了个稳当位置放好,这才轻轻地掀开了披在顾远舟身上的衣服。 “嘶……” 张子突然吸了一口凉气,周槐微微皱眉,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顾远舟此时的模样: 他的左臂已经被搅烂大半,大片的白色暴露在几人的视野中,看起来十分怖人。其它各处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估计得有二十来个。 小翠不由得捂住嘴,但还是发出了呜咽声。张子真也哑着嗓子想说些什么,被周槐直接按了回去。 “你他妈挡光了知不知道,一会要是扎错血管了老子扎死你。”周槐没好气地又给张子真劈头盖脸来了一顿,借机平复一下心里的惊涛骇浪。 妈的,关羽刮骨疗毒那场面都没这吓人吧...... 周槐很难想象如此多的伤口能同时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更别提顾远舟是顶着这些不断添新的伤口一直在和【夜鬼】战斗。顾远舟甚至还在最后的防守反击中一剑伤到了【夜鬼】,他简直就是个超人。 那对于超人来说,这些伤应该......不算什么的对吧?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住,秦漠赶紧拿开已经擦了好几块的酒精棉,从药箱里抽出一支针迅速地为顾远舟注射。收好针筒后,他又把听诊器重新贴近顾远舟的胸膛,边听边观察他的脸色。 红灯的倒计时只剩下二十多秒,但周槐却感觉这比方才那四十秒要难熬得多。他死死盯着后视镜里秦漠的脸色,偷偷地咽了口口水。 谢天谢地,在红灯结束还剩四秒的时候,秦漠终于摘下了听诊器,一直紧锁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些。“好了,暂时没事了。” “呼......”一车子人同时长出一口气,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 “伤者身上伤口太多,一会都仔细些清理,一定要杜绝感染风险。” 白星河安排的其它医生早就在约定地点等候多时。秦漠帮着他们将顾远舟转移到担架上,又把手中的医药箱递给最后一个人,叮嘱对方道: “我刚才给他推了一针天然肾上腺素,这里头还有五支。各项指标没有异常的话只正常输液就好,真有什么特殊情况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板。还有......” 秦漠交代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喘了口气问道:“都清楚了吗?” 那人点点头,接过药箱转头追上了抬着担架的几人。小翠也想下车跟着,却被秦漠轻轻关上的车门挡回了车里。“抱歉,这位小姐,你不能跟着一起。如果你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就请问这两位吧。” 小翠闻言泪眼汪汪地看向周槐,后者向她承诺等顾远舟醒了就带她来探望,但现在不管是出于他们的隐私还是她的安全考虑都应该先把她送回望月阁。小翠又红着眼看向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医生,你不跟过去看看吗?”周槐看秦漠也没有要上车的打算,有些疑惑道:“这里偏,这个点也不好打车,您要去哪跟我说一声,我顺带送您。” 秦漠摆摆手,有些无奈地笑道:“不必了,我还得回去换班呢。” “换班......”周槐和张子真面面相觑,同时道:“今天是他的班吗?” 秦漠又笑了一声,但这次似乎又有点苦笑的意味。“我倒是想接着上,但有人不让啊。班都排好了,只能照那个来。” “行吧,让他悠着点就行。” 周槐摆摆手准备关上车窗,张子真却又叫住了秦漠:“秦医生。” “嗯,怎么了?” “回头帮我问问他接不接私活。老顾今晚伤成什么样,就给那狗屁【夜鬼】十倍百倍的来一通,回头我给他包个大红包。” 秦漠笑笑:“他可能也不收,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谢了。” 车门关闭,周槐一行人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消失在夜色里。秦漠拍了拍身上的灰,突然叹了口气道: “希望今晚大家都没事。” 第118章 都市传说:夜鬼(反扑) “怎么,这就累了?” 林权满脸不屑,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在了【夜鬼】的下腹上。后者闷哼一声,但还是死死地盯着他,靠在墙边愣是没有倒下。 眼前的男人比刚刚的那个要强得多,那副拳套居然也能承受住自己手中宝剑的斩击。得益于此,对方不仅能接下他的每一次攻击,还总能抓到间隙给他来上一记或轻或重的拳,像极了自己刚才压制顾远舟的场面。 在报复吗...... 【夜鬼】的眼神愈发凶狠,他非常讨厌这种成为猎物、甚至玩物的感觉。他撑着墙壁让自己的身体回正,再次摆出了战斗的姿态。“区区车轮战,还不足以打倒我。若是连像你们这样的【鬼】都解决不了,我还如何以【夜鬼】之名斩妖除魔?” 他举起剑,仿佛发出某种战前宣言般喝道:“天灾由命,人祸由心;百鬼夜行,除恶务尽!” “今日我既让他跑了,便杀你证道!” 白星河眸光微动,林权却不愿听【夜鬼】念经,又是一拳轰来。 【夜鬼】没有选择方才顾远舟试图卸力的做法,而是直接持剑迎了上去,看来还是选择相信自己手中的剑;而林权这一拳也用了八分力,不仅因为对方那些叽里呱啦的话听的他心烦,更是要为顾远舟报这重伤之仇! 短兵相接,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林权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后退了两步,而【夜鬼】则整个人飞了起来,撞到墙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直处于上风的【夜鬼】也因为这巨大的痛感在今晚第一次发出了呻吟。 【夜鬼】不明白,自己一直所向披靡的宝剑为什么会就这样吃了瘪。但现在的状态容不得他多想,重击带来的头晕目眩仍在持续;他的虎口被震得生疼,整条手臂也在不受控制的抖动;他颤抖着手再次握住剑,对方的脚却紧随其后踩了上来。 “是累了,还是没吃饱饭?”林权狠狠地碾着【夜鬼】的右手,语气冰冷道:“听说你刚才打得很起劲,怎么现在一碰就碎?” 一直一言不发的白星河也终于开口:“你不过是靠着那柄邪剑才稍微能打些,若是没了它,刚刚那些伤只会出现在你身上。而若是换做你,怕是已经没这个命跪在这里嘴硬了。” “它是宝剑!它随我一路斩妖除魔,成就我【夜鬼】之名!只有你们这些恶鬼惧它怕它,才会污它为邪剑!”【夜鬼】咬着牙,似有万般不甘心道:“此番不过是我轻敌大意,绝非此剑之过!” 打输了居然还要给自己的剑开脱,白星河觉得这个【夜鬼】多半脑子有些毛病,没必要和他再理论了。“动手吧,他们也快排查到这边了。” 林权点点头,从腰间掏出手铐和麻绳准备把【夜鬼】绑起来。 眼见失败的结局越来越近,【夜鬼】却突然失心疯般兀自笑了起来:“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刚刚有在借用它的力量吧?” “怎么,你还有什么把戏没用?” 白星河愈发觉得这人疯得厉害。说什么没用那把剑的力量,那刚才砍伤顾远舟的是什么东西,空气吗? 【夜鬼】没有回答白星河的问题,反而笑得愈发癫狂:“也罢,也罢!只要能助我诛杀恶鬼,你要什么我给便是!除恶务尽,除恶务尽!” 伴随着【恶鬼】的歇斯底里,他被林权踩住的右手也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看来你的嘴比那把剑还要硬。”林权加大了几分脚上的力气,以确保【夜鬼】无法再突然发难。 和林权一样,白星河也习惯做好所有可能性的防范。看着再次发出呻吟声的【夜鬼】,他开始思考对方如果说的不是疯话,又是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么一句? 拖延时间吗?白星河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只是不想在此处浪费太多时间,实际上警察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应该都不会出现。就算跟【夜鬼】耗上个十来分钟,剩下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清理好现场绑上对方离开了。 虚张声势?似乎对【夜鬼】当前的困境没有任何帮助。且不论白星河不会被这种话术唬住,就是放他再和林权打一场,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果然,林权此时已经收回了手铐,转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夜鬼】的脖子上冷声道:“那你就尽管用出来,别一会死了再没机会嘴硬。” 如果【夜鬼】只是在虚张声势的话,算上对方的伤势,再来一次估计也用不了五分钟。白星河正准备开始思考后续处理的细节,余光却瞥见了一丝诡异的红光。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抓起顾远舟方才用过的那把剑便向【夜鬼】砍去,口中急道:“闪开!” 话音未落,【夜鬼】方才还不停颤抖的手此时居然挣脱了林权的压制,拼尽全力地挥动了手中的剑。 林权的反应极快,早在对方挣脱的一瞬间便闪身向后。他有些意外【夜鬼】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发出这样的一击,看到对方使出了环形斩的动作,又稍稍松了口气。 巷子狭窄,这样的环形斩自然会受到墙壁的阻拦。尽管【夜鬼】的这一击发力比先前的每一击都要大,但还是注定要被首先砍到的墙壁划去所有的力道。不仅如此,这一击过后他还会...... ! 原先被抵在墙上半天抽不回来的剑,此时竟生生地切开了水泥浇筑的墙壁。切口平整,没有落下一块碎砖,甚至连墙灰都不见半分。 白星河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惊诧之色,他没有多做思考,立即横刀快退了几步;林权身后半步便是装甲车,只好双手交叉于身前,用那副拳套硬生生地抗下了斩击。 【夜鬼】就这样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腾空转了个圈,生生地在这巷子中完成了一次环形斩。 开什么玩笑…… 白星河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断剑,这次被切断时连先前的金石之声都没有听到,仿佛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块豆腐。 林权的脸色同样阴沉。原先在对拼中不落下风的拳套在接下刚才的那一发斩击后竟然几乎要被切开来,自己的手背也隐隐有要被切断的感觉。 林权的杀手本能同样出色,对危险的感知更是敏锐。他知道这种感觉绝非无端,若是再照这样挨上两记,对方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的双手活生生砍断。 他的目光越过【夜鬼】,落在紧握着长剑的白星河身上;后者和他对视一眼后瞬间拧紧眉头,但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地退出巷子。 【夜鬼】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再度用剑指着林权,声音却不知为何突然苍老沙哑了许多: “我承认现在的我打败不了你,但没关系,更恶的恶鬼可以。” 第119章 都市传说:夜鬼(疑问) 一路无言,周槐和张子真把小翠送回望月阁,远远地便看见了在门口抽烟的魏长安。周槐远远打了声招呼,后者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几人面前,拉过小翠仔仔细细地看。 “姐,我没事,那个【夜鬼】一下都没挨着我。”小翠见魏长安着急,连忙跟她报了平安:“有顾先生护着我呢。但是,但是他......” 提到顾远舟,小翠登时又想起来他身负重伤的模样,眼眶唰一下又红了。“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魏长安轻轻把小翠搂进怀里,边给她顺毛边问周槐:“他怎么样了?” “看着是挺吓人的,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周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老板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已经把情况稳定下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那【夜鬼】......” “确实厉害,不然老顾也不至于伤成那样。放心,有其他人在处理了,老板也在。” 周槐看着正拿魏长安衣领擦鼻涕的小翠,有些迟疑道:“我们是第二时间赶过去的,现场的情况又十分紧急,所以并没有来得及了解事情的起因。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小翠小姐跟我们详细讲讲?” 周槐和小翠的接触不多,并不清楚对方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个什么情况。他担心贸然让小翠回忆事件发生时的细节可能会加重她的负面情绪,反而可能再生事端。 别的不说,光照顾小翠情绪这一点他们俩就都没辙。周槐出于职业病会把情绪不好的人当作病人处理,最多有一些出于让对方配合目的的安抚,哄人的功能近乎没有;张子真更不必说,他那张破嘴不往人伤口上撒盐都算暖男了。 所以一路上周槐都没有选择开口问,也让同样一肚子疑问的张子真闭了一路的嘴。 但现在魏长安在这里,只要她点头,后续即便出了什么情况也有个有办法的能处理。就算处理不了也不必他们担责,至少魏长安不会把他们当场活撕了。 好吧,其实路上没选择问是怕出什么岔子魏长安回头算起账来把他们都活撕了。 魏长安闻言低声和小翠说了些什么,后者边抽抽边轻轻点了点头。魏长安又轻声安慰了她两句,这才对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说吧,今天因为【夜鬼】出现,我们已经提前打烊了。” 周槐点点头,和张子真一起跟着魏长安进了门。 和魏长安说的一样,望月阁此时已经处于打烊状态,大堂内除了小李和担心翠儿安危的姑娘们外再无他人。见小翠回来,姑娘们纷纷扑上前来问她伤着哪了,一个个的动作都和刚才的魏长安如出一辙。 小翠想告诉她们自己没事,但刚要开口嘴里就被塞了块被姐妹们捂了又捂的糕点;插不上话的几个姑娘见周槐和张子真也跟着进门,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于是调转枪头拉起二人的手开始一个劲的感谢。 张子真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脸憋的比当初顾远舟还要红;周槐这时候倒是游刃有余,告诉他们小翠很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需要占用一些时间再多聊两句。 姑娘们点头如捣蒜,毕竟她们已经亲眼确认了小翠无恙,也就不好再打扰老板们的要紧事。有人左看右看,突然咦了一声问道:“小翠,你今晚不是去的顾先生家吃饭吗?怎么是老板跟这个帅哥送的你回来?他人呢?” 眼见小翠又开始抽抽,魏长安赶紧拉开众人把她搂回怀里,便哄边赶人道:“人为了保护小翠跟那个什么【夜鬼】大打出手,现在正在医院包扎呢——好了,你们想要的英雄救美故事有了,找个凉快地方慢慢八卦去吧。” 顾先生?为了保护小翠和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杀人魔【夜鬼】大打出手?这还得了? 魏长安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姑娘们中间直接炸了个响的,一时间震惊兴奋好奇追问,疑惑推测断定咂嘴,可谓是流程规整要素齐全,就差几盘瓜子花生了。 “天呐,他们才认识多久?顾先生就能为了保护小翠直面恐怖杀人魔!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是爱!!!姐妹,我们磕到真的了!!” “等等,为什么是‘为了保护小翠’,而不能是‘为了小翠’呢?什么英雄救美?不过是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不被抢走罢了!” “我的天,姐妹,我嫉妒你的才华!” “柔弱的公主、英勇的骑士、残暴的恶魔......天呐,我感觉我能写出一本小说来!” “快写快写,姐妹们都等着您的大作呢!” “哼哼,等我出书赚了大钱,每天都请你们吃大餐——对了魏姐,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细节?再跟我们说说呗。” 魏长安给了闹得最欢的几个姑娘一人一个栗凿,没好气道:“我今晚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块吗,还能知道些什么?真想再八卦一会自己问小翠,现在都给我消停会回去待着。” 几人这才从得到新鲜八卦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揉着额头和其她姑娘们一起上了楼。魏长安看着她们不停窃窃私语的背影,心说得亏自己没把顾远舟重伤的事也说出来,不然看这架势她们还能多写个十来万字。 她回过头,发现张子真正一脸劫后余生地瘫在沙发上,周槐看着满脸羞红的小翠,幽幽地说了句:“说实话那个小说还挺吸引我的,真要出书了还请给我来一份签名版的。” “行了,你就别拿她再开涮了。”魏长安知道周槐是在转移小翠的注意力,但还是忍不住怼上两句:“你要想看这种类型的回头我让她专门给你写一本,男主角就写那边那个小帅哥。” 张子真欲哭无泪的声音从沙发那边飘来:“求你了,别......” “啧啧,看来真得找机会给他在这安排个大全套。” 周槐嘀咕了一句,丝毫没有在意魏长安鄙夷的目光,直接走过去一把拽起张子真来到了小翠跟前。“闲聊时间结束,是时候聊正事了。” 几人围着柜台坐下,小李也端来温开水。小翠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几小口,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长出一口气冲着周槐轻轻点了点头。后者回以职业性的微笑,开始了他的提问: “那条巷子两头都连着街道,按理说你们只需要多跑两步去到人多的地方就能摆脱【夜鬼】的追击。可为什么老顾在已知打不过对方的情况下,还选择留在原地拖住【夜鬼】?” 第120章 都市传说:夜鬼(倒霉) 走小巷是小翠的提议。 或许是因为头一回和异性度过的时间是快乐的,又或许是顾远舟真的和那些令人恶心的男人不同,小翠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了好感,或者说心动更为贴切。 随着蹭饭的次数变多,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小翠也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小小私心。 她会借着帮忙洗碗的的由头让顾远舟帮他带手套,会把自己做的菜都夹到他的碗里,回家的路上也会拉着顾远舟往小巷子里钻,美其名曰抄近道。 顾远舟的确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走,但同样不愿意走小巷这种容易遭受伏击的地方。奈何小翠软磨硬泡,抄近道的说法也符合他尽快把对方送回家的想法,就也答应了下来。 小翠就这样和顾远舟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小巷。二人一路无话,巷子狭窄,紧贴在一起时的呼吸和心跳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小翠享受着穿行每条巷子时短暂的二人空间和顾远舟的体温和呼吸。她不知道顾远舟的心是否和她的跳得一样快,只知道自己胸腔处传来的怦怦声已经快要盖过前后街上的喧闹声,脸上的温度也在走到巷子中央时达到了顶峰。 感受到身边人突如其来的贴近,小翠还以为顾远舟要给她来个壁咚,心跳加速得几乎要跳出胸膛来。她满脸通红地看向顾远舟,却在看见对方阴沉的侧脸后猛地愣住了。 心率慢慢下降,扑面而来的冷风和清脆的金石相击声也终于让她回过神来。顾远舟左手往她怀里塞了什么,又用力推了推她,冷声道:“先走,照着上面【周槐】的联系人打过去,告诉他们我们遇上【夜鬼】了。” “夜......什么?” 不等小翠反应,又一阵冷风已经刮到了近前。这下她终于知道了这股冷风的来源,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就这样悬在她的眼前,再进半寸就能扎穿她的眼睛。 【夜鬼】,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都市传说,一个连杀了十来人的嗜血杀人魔。顾远舟先前还说过他的那把剑削铁如泥,把人切开就像切豆腐一样简单。 要是没有顾远舟帮自己挡着...... 小翠看向剑刺来的方向,顿时瞳孔一缩:顾远舟的匕首似乎只能稍微改变那剑的行进方向,并不能彻底地让它停下。为了保护她,顾远舟选择抬起自己的左肩,以受伤为代价勉强挡下了这一击。 “快走,不然我保不住你。”顾远舟的声音略微颤抖,语气也愈发冰冷。 他在对方发动攻击的前一刻便察觉到了浓烈的杀气,及时转身用怀中的匕首格开了第一击。此一击后他便判断对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加上不为财色直接发难并不是寻常混混的做派,剩下的选项几乎就只有一个了。 【夜鬼】。 他不知道【夜鬼】的战斗能力到底有多强,也不知道那柄剑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无往不利,但小翠在身边他一定会有所顾及,也很可能会影响到战斗的结果。 而要是自己真的打不过对方,她再想逃多半也没机会了。 让她先走一定是当下的唯一正解。而不管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为了一次拿下【夜鬼】,也需要通知其他人前来支援。 【夜鬼】也是【鬼】,也在k的猎杀范围内。把大伙全叫来,说不定今天就能把对方解决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和林权在一起的白星河打电话,小翠毕竟是外人,知道太多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见过周槐,打给他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而后者在行动时一定会通知白星河,最多是时间上慢上几分。 几分钟而已,顾远舟并不觉得自己会拖不住。 但小翠不这么想,她亲眼看见顾远舟受伤自然万分焦急。她颤抖着声音给周槐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后,又带着哭腔给魏长安打去了电话。 魏长安听到二人遇上了【夜鬼】自然紧张,虽说她知道顾远舟作为白星河手下的杀手身手不凡,但对方怎么说也是个一直没被抓捕归案的都市传说,战斗力远超一般杀手也说不定。 一个连杀十几人的都市传说......能越过一个职业杀手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吗? 魏长安越想越心焦,直接招手喊来了小李。 刚过开年,店里的客人本来便少。魏长安以全场九折的代价提前打烊,又跟他们解释有传言说【夜鬼】在外活动,太晚了不管是他们回去还是姑娘们出门买夜宵恐怕都不安全,提早打烊是为了各位着想。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打烊也不是为了保护店里的姑娘们。【夜鬼】出现了和她们有什么关系?他再能杀再变态,也总不会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冲进望月阁这么多人的地方大开杀戒,待在这里自然是最安全的。 姑娘们可以不出望月阁,饿一晚吃不上夜宵和保证性命来说还是很容易能做出抉择的。而那些客人们多晚回去,会不会碰上【夜鬼】,又能不能活下来,就不是她会关心的问题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缺嫖客。 客人中自然有人对所谓的什么都市传说并不感冒,认为这不过是过年期间人们无聊杜撰出来的东西。就算真的存在,哪能这么倒霉就让他们碰上了? 但鬼姐的面子总不好不给,更别说对方还主动打了折。于是客人们纷纷下楼结账,没有过多拖沓便离开了望月阁;个别喝得醉了赖着不走的,也都被小李一个个的抬上了出租车。 小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到大堂锁上大门,正想搬来几张沙发椅子堵在门口,却被魏长安出声喊住了:“别锁,小翠还在外头。” “啊???” 姑娘们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小翠确实不在,估计是又蹭饭去了。“那我们接她去啊,打个的让司机师傅开快点,应该不至于碰上那什么【夜鬼】吧?” 魏长安的脚下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她知道以她们的那点花拳绣腿即便过去了最多也只是在旁边干瞪眼,姐妹们救人心切,说不定还会帮倒忙;石榴或许能有一战之力,但她不能因为小翠一个人这么草率地就把望月阁的底牌暴露在外;最重要的是,顾远舟和小翠在一起还能说是私人问题,但若是她和白星河同时出现在现场共同对抗【夜鬼】...... 姐妹们需要知道小翠的情况,也一定会因此而着急。但自己是万万不可能让她们出这个大门的,大不了让石榴出来把她们全打晕在大堂。 现在只能相信顾远舟足够能打,白星河和周槐他们也去得足够快,好让事情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魏长安想罢终于下定决心,又重重地抽了一大口,这才哑着嗓子道: “碰上【夜鬼】的......就是他们。” 第121章 都市传说:夜鬼(缘由) 不出所料,姑娘们在知道小翠遇上【夜鬼】后无一不嚷嚷着要前去救援。魏长安花了不少力气才让她们消停下来等待消息,但自己心里也同样愈发焦急。 接下来的时间对望月阁的所有人来说可谓都是度秒如年。 有人拿出开工前买来的糕点放在怀里捂着,只为小翠回来时能直接吃上口热乎的;有人红着眼看向魏长安,张着嘴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小李给所有人倒上一杯温开水,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魏长安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最后轻叹一声去了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好在一段时间后,魏长安的手机铃声终于打破了死寂的氛围,也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地凑到了她的跟前。 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魏长安尽可能让自己的手不那么抖,接听了这通来电显示为【白】的电话。 “她没事。”白星河知道魏长安最紧张什么,一开口先向她说明了小翠的情况:“至少看起来没有外伤。从她这会还有力气哭这点来看,内伤应该也没有。但具体的还是需要你亲自问问她,现在他们一个没空说话一个只顾着哭,我得不到更多的信息。” 听到这话的魏长安稍微松了口气。“小顾先生呢?没空说话是什么情况?” “【夜鬼】比我们所预计的要难缠得多,他必须全神贯注。其他人还在赶来的路上,我暂时没办法送她回去。”白星河看着节节败退只能不停放手的顾远舟,面色差到了极点。“放心,基本的安全我能保证。等周槐他们赶到,我会让他把人送回去。” 魏长安能听见电话那头依稀传来的刀剑声,再听顾远舟的语气,想来情况不会太乐观。“谢谢,我们知道人没事了就好,一切以大局为重。” “不必道谢,我们本也是要讨伐【夜鬼】的。”白星河又给顾远舟递了把新剑,紧锁着眉头道:“现在的情况不便再多说,你在望月阁等她回去就好。” 不等魏长安回答,白星河已经挂断了电话。前者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却不是滋味。 去他的狗屁大局,她若真是那绝对理性顾全大局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打九折提前打烊? 但她也知道白星河的为人,如果条件允许,说不定小翠现在都快到家了。魏长安推断顾远舟该是已然落了下风,甚至加上白星河也无法扭转战局,想来情况很是严峻。 萍水相逢,又是职业杀手,顾远舟本可以抛下小翠做出对自己更有利于的选择,但还是为了保护对方而让自己身陷险境。既然现在小翠没事,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吧,更不必说白星河也会保证她的。 对方有义,她们自然不能薄情,如果因为着急让小翠回来而导致顾远舟出了什么事,魏长安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良心难安了。所以尽管她再难受,也还是和白星河说一切以大局为重。 放下电话,见所有人都期盼地盯着自己,魏长安只是说小翠没事,过会会有人把她安全送回来。众人顿时松一口气,看魏长安的脸色也知道不好多问,一个个的这才端起水杯喝起水来。 “啊呀,这水怎么这么凉?” ......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星河注意到了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小翠果然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我跟你们鬼姐通过电话了,一会会有人把你送回去的。在此期间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白星河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小翠只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两人似乎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有一种上位者居高临下俯视下位者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触怒对方,更不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但还是哑着嗓子开了口:“你可以......帮帮他吗?” 白星河低头看着几乎要流出巷子的血眸光微动,顿了顿道:“我帮不了他,能帮他的人还在路上。” “警察吗?”小翠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忘了报警。 “不是,但比警察管用。”白星河见小翠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又补充道:“警我们也报过了,看谁先赶到吧。” “那我们不能先跑吗?可以开车走啊!”小翠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他都快......” 白星河轻轻摇头,附身低声道:“第一,现在根本没有撤退的机会。现在远舟能拖住对方已是不易,撤退时必然会出现更多的破绽,这只会让他陷入更坏的境地。” “第二,远舟也不可能放走对方。如果连他都挡不住,街上的那些人又有谁能挡住【夜鬼】一剑?若是我们就这样跑了,你知道今夜会有多少人死在那柄剑下?” 诚然,他们走后对于【夜鬼】来说无非只是把战场从小巷转移到大街上。但以路人普遍的战斗力而言,似乎说是屠宰场更为精确。 谁也不知道【夜鬼】会不会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当街杀人。对方已经连杀了十几人,如果他杀人只是为了满足变态的快感,为了追求更大的刺激选择当街杀人也不是没可能。 白星河不能以这么多无辜民众的命冒险。比起赌【夜鬼】失手后会不会就此作罢,他只能把宝押在顾远舟的身上。 小翠眼睛噙着泪,她知道白星河有自己的考量,也明白放任【夜鬼】到处行凶的后果严重,但她就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顾远舟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现在只能祈祷那个能帮顾远舟的人快点赶到了。小翠不再说话,也不再去看巷子里苦苦支撑的顾远舟,只是一个人靠在墙边抱着腿蹲下,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都怪我......” 白星河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遇上【夜鬼】本就是意外,且若无【夜鬼】作恶,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至于现在远舟的境地......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都怪我......” 小翠好似没有听见白星河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念叨。后者见她这般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都怪我......” “都怪我......” “我......” 第122章 都市传说:夜鬼(不必) “都怪我......” 见小翠一副又要哭的样子,张子真不由得往后挪了挪身子,又装作托腮的样子提前堵住了一边耳朵。周槐白了他一眼,转头试着安慰道:“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毕竟【夜鬼】又不是你放出来的,谁知道会碰上那玩意不是。” “而且......这事说起来其实和我们这边也有点关系。” “你们?” 魏长安有些疑惑:“他们被【夜鬼】袭击,为什么会有你们的原因在?” “本来我们是打算去老顾家蹭饭的,但有人通宵打游戏白天补觉补过了头,就把晚饭改成了夜宵。”周槐信誓旦旦,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扯淡:“要是我去了,老顾肯定会问我借车送她回来的,也就不会碰上【夜鬼】了。” 张子真立马抗议:“去你的,我说了到饭点要是我还没醒轻点叫我就行,你自己没叫那能赖我吗?” “那我不是为你着想想让你多睡会吗?说到底要是你作息正常哪来的这档子事?” “放你的屁,那我还说这事归根结底是因为老顾死活不肯买车呢。”张子真越说越起劲,甚至搬出了前两天吃饭时听到的八卦:“再说了,要不是你给他俩拉的皮条,能有后面吃饭回家撞【夜鬼】这些事吗?” “......你妹的。” 周槐毫不留情地给了张子真一个栗凿,满头黑线道:“你下回讲这种屁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场合?一会出不了这个门可别怪我不救你。” 看到魏长安一脸的无语,张子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望月阁这种风月场所,面前的还是林江城内凶名显赫的【鬼姐】。在对方面前说这种话,估计下场都不会很好。 他想的没好下场倒不是被痛扁一顿。自己虽说不会和女人动手,但跑总能跑得过;就算门被锁了真要挨上一顿打,姑娘家家的下手估计也不会多重;唯一的那个男服务生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想来也能轻松拿捏。 但要是让那些姑娘们像刚才那样来上一遭,甚至是受人指使下的变本加厉……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马弹起来站直了身子对着魏长安敬了个夸张的礼道:“我我我我用词不当!我意思是撮合,撮合哈!” “行了,快坐下吧。”魏长安看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在外的凶名有些太显赫了。 她知道周槐此举是为了安慰小翠。尽管他的演技拙劣,但张子真的反应过于真实,倒也确实分散了小翠的注意力。后者此时正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道:“但这位小哥说的也没错,我本来就是小姐嘛。” “......这话我总感觉在哪听过。”张子真扶额道:“好姐姐,像你这样的要不是自己亲口说,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是小姐的。” 这话听得小翠更是摸不着头脑,自己看起来这么不像小姐吗? 怪不得最近都没什么生意,原来是因为那些客人都把自己当成服务生了。 想罢小翠直接凑上前去问张子真自己到底哪里不像小姐,势必要从中找出原因,丝毫没想过是因为自己最近一直都往顾远舟家跑,根本没多少时间留在店里接客。 张子真也没想到这姐们居然如此神经大条,心里直吐槽你这不是因为找着了个固定姘头吗?但碍于魏长安在场,他也不好说那些话,只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小翠求知不成自然不肯作罢,缠着张子真刨根究底,直叫后者是一个头两个大,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涨红起来。 周槐自然是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可太喜欢看张子真有苦难言的样子了。魏长安不动声色地抽着烟,目光轻轻地落在正挠着头的小翠身上。 也好,这样起码以后见家长走亲戚时不会那么容易被看出来,,只要这妮子别又傻愣愣地自报家门就行...... 魏长安思索着,趁着小翠还缠着张子真的功夫上了楼,不一会便拿着个厚信封下来递给周槐道:“麻烦你帮我们把这个转交给小顾先生。请他千万别嫌少,改日他醒过来,我们必定再登门道谢。” “算了吧,老顾他不会要的。”周槐没接,摆了摆手道:“心意我代他领了。最近刚开年,你们的生意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有钱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魏长安摇摇头:“其实只要吃穿不愁,无病无灾,钱多钱少对于望月阁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大家在这不过是图个平安罢了。” “如果不是小顾先生,这妮子的命今晚怕是要断送在【夜鬼】手上,这些钱用来买命已然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更何况他为此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若是我们连这医药费都一分不出,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 “这是他不会要,又不是你们不给,不一样的。”周槐耸肩道:“老顾这人可倔得很,说不要就不要的,硬塞给他他还跟你急。” 魏长安还是摇头:“那也得他亲口拒绝才作数。不管怎样,请你把这个交给小顾先生,若是他真的不收,就请他打个电话给小翠,我们上门去拿回来。” “非得转这么一圈何必呢......”周槐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能让对方接受的提议,半晌后突然道:“要不这样吧,老顾对那家馄饨倒是情有独钟,这俩最开始一块吃饭也是奔着这玩意去的。回头等老顾伤好了,让这姑娘用这里头的钱请他吃夜宵吧,花光为止。” “......也行。” 魏长安这才不再坚持,转头把钱交给了小翠。见后者依旧耷拉着脑袋,魏长安便揉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别多想了,你要是觉得愧对于他,就趁这两天抓点紧跟秀娟姐学学怎么煲鸡汤,那个补身子。” 小翠轻轻地应了声,头却埋得更低了。 张子真好不容易再次从苦海中解脱出来,顿时感觉周遭的空气清新无比,舒畅道:“哎呀,现在万事大吉,一会吃个夜宵美美回......诶?老顾,怎么你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在想一件事,”周槐盯着手里的手机,这玩意从他们进望月阁以来便一直没有动静。“从林权开始接管现场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按理说【夜鬼】应该已经被制服或者击杀了才对,而不管哪种情况我们都应该会收到相对应的消息。” “可为什么......我们到现在什么消息都还没有收到?” 第123章 养虎 经周槐这么一提醒,张子真才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便掏出手机打开了某个软件。周槐凑过来,看着上面不断闪烁的蓝点故作浮夸道:“哇,不是吧,你还偷偷定位老板的手机?” “?” 张子真一愣,条件反射般收起手机,后知后觉地指着周槐控诉道:“哇,你这狗逼诈我的原来?要不要脸啊你还!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敢跟老板打小报告,我就黑进你的手机里把你的裸照和撩骚全都公之于众!” “......你觉得我手机里像是有那些东西的样子吗?” “不管,真到那时候了老子p都要给你p几张!” “劈你妈个头啊,”周槐又给了他一个栗凿,没好气道:“我要是那什么事都喜欢打小报告的人,你早都被老板扒皮拆骨了,还用得着现在?赶紧看看老板他们现在人在哪,有事没有。” “你最好是。”张子真嘟囔着,再次掏出了手机。 蓝点闪烁,只是停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要移动的迹象。张子真把界面放大缩小,横过来移过去地看了好一会,咦了一声奇怪道:“他们好像一直在那没走啊,难道是抓完【夜鬼】之后直接原地开party了?” “......你应该庆幸我不会把这话说给老板听,”周槐扶额道:“不然他能把你揍得醒的比老顾还晚。” 张子真耸耸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我这不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嘛。” “等你没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再把时间花在这种事上吧。”周槐拿过张子真的手机,开始研究上面的蓝点。“不管是【夜鬼】没被处理掉还是他们被接到报案赶来的警察留住了,我们都得想办法解决。” “你说的想办法解决是指哪一种?咱俩是能打得过那个【夜鬼】还是有谁认识什么当警察的大官?”张子真反呛了一句,显然不觉得他们这会还能帮上白星河他们什么。 “你打游戏的时候也这样吗?觉得支援不上了就挂机?”周槐把目光从蓝点上移开,看着其它的光点问道:“蓝色的是老板,橙色的是谁?” “老林。”张子真鼓着腮帮子嘟着嘴,谁都不喜欢这种不爽但没办法反驳的感觉。 “紫的呢?” “那个杀胚——你看见紫色的点了?那他到的还挺快的。” “你给老板的手机定位就算了,怎么他们俩也有?” “这不是平时嘴快惹过一些人吗,再说了干我们这行的知道太多,本来就有不少人想封口。我这不是想着有危险时能知道他们在哪,好找最近的那个求援嘛。”张子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蚊子嗡嗡般道:“老林还好说,你可千万别让那杀胚知道,不然我可就真没命了。” 周槐自然知道不能说这件事,那个杀胚他接触过很多次,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魔。别的杀手杀人可能只是为了佣金,或是报答老板的恩情,他杀人却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对于血腥的渴望。 理论上说这样的人应该早就被k解决掉了才对,但白星河不仅没有对他出手,还把他招进麾下,给他安排杀人的任务。 周槐最初担心白星河养虎为患,毕竟他们不可能时时找到目标提供给对方,若是哪天没有任务而他又有了杀人的冲动,还是会有无辜的人惨死。不仅如此,这种人疯起来很可能六亲不认,到时候连他们一块砍了也说不定。 周槐一想到这事就浑身不自在,张子真更是抖成了个筛子,哆哆嗦嗦地跟白星河表示反对。 白星河没答应,只说自己会和对方沟通,会把他控制在只杀任务目标的范围内,为此他还要和对方一对一单独谈谈。 这话更是吓人,就连平日里只干活从不过问原因的顾远舟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林权更是直接把匕首架在了被五花大绑的杀胚身上,宁可直接杀了也不愿让白星河犯这个险。 周槐不理解,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暗杀过那些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杀人犯,为什么这次偏偏要把对方留下?更别说这还是最疯最难控制的一个。 这下好了,能不能跟那个杀胚讲得通还另说,在这之前白星河还得说服他们所有人。大伙们精的精懦的懦轴的轴倔的倔,这难度怕是要直逼诸葛亮舌战群儒那回了。 其实周槐倒还好,彼时他和白星河的交情还没有现在这么深,作为员工来说他只是不希望失去这么一份高薪且老板人还不错的工作罢了。 只要白星河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自己的饭碗不受威胁,其它事他都没意见。至于杀胚加入k这事能不能成他一点也不关心,谈崩了杀掉便是。 张子真的诉求则更为简单,只要那个杀胚离他远远的就行,别的他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林权和顾远舟不同,他们都是被白星河从先前的阴暗人生中拯救出来的人,为了后者他们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又怎么可能让他以身犯险? 白星河自然知道各人的顾虑,但自己作出的决定也不会轻易改变。他先向周槐保证自己有手段应付对方,不会危及生命;又和张子真说他不必和杀胚直接对接,会安排一个中间人;最后在二人离开后又和林权等人谈了许久,居然全都说服了;就连闻讯赶来的昌叔,也在听他耳语了几句后选择了同意。 就这样,第二天白星河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押着杀胚进了隔音室。二人在里面足足待了快两个小时,期间林权和顾远舟一直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手也不断地在门前抬起又放下;昌叔虽脸上表现得较为平静,但周槐还是能从他紧抓着裤管的双手看出来紧张。 终于,门在几人的目光下被轻轻拉开,白星河和杀胚一起走了出来。 让所有人都无比意外的是白星河居然解开了对方的束缚,但自己却真如先前所说的一般毫发无伤,反倒是杀胚鼻青脸肿,看起来像是刚遭了一番毒打一般。 “卧槽,老板你这么能打吗原来......”张子真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林权,不可置信道:“老林,要是你跟这杀胚打,能像老板一样完胜不?” 见林权轻轻摇头,他又问顾远舟:“老顾,你呢?” “打你可以。”顾远舟面无表情。 “......和你聊天真没劲。”张子真被怼了回来,只好转头问周槐:“老周,你觉得老板这波操作什么水平?” 周槐没理会张子真,他从二人一出来便一直盯着那个杀胚,只觉得对方周身的气质和进去之前天差地别,完全感觉不出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胚。 挨两个小时的毒打就能让一个杀胚转性成这样吗......周槐不懂,但没等他多想,那杀胚却突然向众人鞠了一躬,抱歉道: “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我叫秦漠,是一名医生。” 第124章 破碎的尸块与割裂的记忆 秦漠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 秦漠的家庭美满,从小他便吃穿不愁,父母甚至不会收他的压岁钱,而是选择让他自己安排;而他从小便也温良恭谦,成绩也十分优异,毕业后又顺利地进入到市里最好的医院,两年之内便成为了颇有名气的外科大夫。 这种开挂般的人生履历按理说不足以让人产生扭曲的心理,更别说是人格分裂,但秦漠偏偏就产生了,还是最要命的杀胚人格。 秦漠在某天半夜做完急诊手术后照常回家,到家后只觉得困顿万分,连澡都没来得及洗便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第二天他在郊外的一处废弃工厂内醒来,面前是一具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惊吓过后,看着手边自己常用的手术刀、一眼能分辨出的创面和四周留下的一走一拖的痕迹,秦漠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自己从来没有梦游的经历,再说了,哪会有人真的能在梦游时杀人?秦漠觉得自己这辈子跟枭雄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自然也就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精神分裂也不太可能,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身边的人从来没提过这档子事。实习加上正式工作,自己在医院也有个四五年,期间接触过这么多精神科的医生,他们也都没说过自己有这方面的倾向。 栽赃陷害吗?秦漠把这辈子有过口角的人都算了算,看着还没用上的左手陷入了沉思。 非要说有人和自己有什么过节的,估计就是某些不满治疗效果或是高额费用的病人或者家属了吧。但每一位病人他都尽心救治,也在这过程中积极地和病人家属们沟通,除了紧急情况外每个环节他们都是知情且同意的。 在秦漠的记忆里,手术失败的案例有且仅有那么几次,都是人送来时一眼便能看出来没救的情况。就算他们全力救治,也不过是多为伤者争取那么几个小时,去搏那么一线生机罢了。 而且他们还从这些人中救回来过一个。秦漠到现在都记得当自己说出伤者暂时脱离危险时,家属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的场景。 其他病患伤者更不必说,术后的康复效果一个比一个要好,这两年他收到的锦旗也多到办公室里都挂不下了。 至于医疗费用,那是医院的事,他管不着也不会去管。他只负责治病救人,仅此而已。 但说实在的,那些病人和家属们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因钱报复的人,至少他们偷摸着给医生护士们塞红包的时候都很舍得往里面放钱。 他想不通就算真的有人因为这些事情迁怒于他,为什么会选择栽赃杀人这样的方式。对方需要先在这里用他的手术刀杀一个人并肢解,再闯入他家把无意识状态下的自己搬运到此处,最后离开之前还要伪造痕迹,让现场看起来只有他拖着死者来过。 别说这一套下来工程量巨大,其中所需要的环节也够秦漠挠头的了。既然这计划里需要杀人,对方又能闯进他家,还有伪造现场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 思来想去,秦漠觉得栽赃相较于直接杀了他的额外收益只有两点:要么对方本就要杀眼前的人,选择深夜独自下班的自己作为替罪羊,尾随自己回家后估算着事件,等自己睡着后便开始操作;要么对方就是和自己有仇,选择栽赃是为了让他的家人也受牵连。 如果是后者,那么对方是某个抢救无效病患家属的可能性极大。但现在秦漠没时间细想到底是谁,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和现场的痕迹,又找来一块篷布盖住尸体,深鞠一躬后念叨了几句便赶紧离开往家里赶。 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极度不利,贸然报警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为被动的境地。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匿名报警或是还有别的什么设计,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离开现场从长计议,而且他也需要回家确认家人的安危。 幸好,打电话询问后得知父母那边一切正常,并没有收到任何奇怪的消息或是遇见什么危险;秦漠又联系了妹妹的班主任,得到了没事的答复后顿时松了口气,和对方道谢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昨晚凌晨四点左右才离开的医院,大家都默认自己今天最早也得下午两点才到医院。看着手机上十二点四十的时间显示,秦漠知道自己还有时间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漠为了上下班方便,一直住的是医院的职工宿舍。这里每层的楼道里都安装了监控,秦漠看着亮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心里念叨着可别出什么岔子。 门卫大爷认识秦漠,也对这个有礼貌的孩子喜爱有加,得知他要查监控后大方地表示随便看,还问他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需不需要帮忙。 秦漠笑着婉拒了大爷的好意,撒了个谎说自己刚刚起来发现收到了匿名的礼物,想看看是哪位朋友送来的。大爷听罢笑着说这事看一眼来访记录就知道了,秦漠吓得一激灵,赶紧改口说可能是医院的同事也不一定。 说完秦漠赶紧坐到监控前装模作样地看起了回放,以此转移大爷的关注点。但他也不敢直接倒回到昨晚自己下班后的时间段,毕竟根本就没有什么匿名的礼物。 大爷看他把监控切来切去,还以为他是不会用。正想开口,却刚好有医护人员的家属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来看望孩子,便先去给对方做登记了。 秦漠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把监控倒回了昨晚凌晨四点半左右的时间,开了快进后死死地盯着屏幕看。 每层楼的人本就不多,加上时间很晚,在秦漠回来之后只有几个人在楼道里走动。秦漠盯着看了好一会,别说可疑人物了,就连在自己门口停留的人都没有。 秦漠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地从心里升起。似乎为了验证这一点,下一刻监控回放中便出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画面: 门被缓缓拉开,从中走出来的,赫然是他自己。 第125章 有鬼 一时间秦漠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不断攀附上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颤抖着把监控回放关闭后木木地出了门卫室,魂不守舍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期间忙完了的大爷还在背后叫了秦漠两声,但他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留下大爷一个人在原地疑惑地挠头。 秦漠回家锁上门,重新躺回到了沙发上。轻软的回弹让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也让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监控中从昨晚自己下班回来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只有自己出门后再度回来的影像。尽管画面里自己穿着的并不是白大褂,而是那件刚买不久的黑色皮衣,脸还被口罩和鸭舌帽挡住,但怎么想这都不会是别人。 就算这是有个身形很像他的人一直藏在他家里,又穿了他的衣服扮做他出门,那他又是怎么绕过监控被运出去的呢? 如果监控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排除有人栽赃陷害的可能性了。 是梦游,还是人格分裂? 虽说梦游者能完成诸如行走进食这样的复杂动作,但打开衣柜挑一件新衣服换上去杀人未免有些扯淡。如果说是精神分裂,倒还可以解释为什么换衣服,以及完成午夜杀人郊外抛尸这样的操作。 秦漠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不管是梦游还是人格分裂,最终的导向都只会是自己杀了人。 工厂偏僻,一路上估计不会有什么监控摄像,其内部也更不会有。但三更半夜的谁会往那种地方跑?怎么想那里都不会是第一案发现场。 秦漠闭着眼在脑子里拼命回忆,试图从潜意识里挖出关于昨晚的信息来。约莫过了一刻钟,他猛地睁开眼,边大口喘着粗气便把手伸向了茶几上的水杯。 ......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第一案发现场,他就没办法去现场尝试清理痕迹,或是去黑市找人修改那一片区的监控。若是先从全市的监控中找到第一案发现场,那就相当于明摆着告诉接活的人自己杀了人急需抹去痕迹,直接把把柄塞到了对方手里。 秦漠以往没接触过,但想来这些常年混迹于黑市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让他们拿捏住了什么把柄,估计会狮子大开口狠敲自己一笔,甚至可能会永无宁日。 其实黑吃黑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毕竟黑市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尸体才能永久的保守秘密。 秦漠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但他杀人本就是无意识下的意外,又怎么可能为了灭口而主动再杀一个人? 看样子只能靠自己的记忆了。秦漠知道这些信息一定存在于自己的潜意识或是另一个人格里,但他是外科大夫,对他来说麻醉是小菜一碟,催眠可就一窍不通了。 秦漠不是没有相熟的精神科医师,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找人帮忙?且不论对方得知自己杀人后会不会直接报警,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要真是人格分裂,另外那个人格突然暴起把对方灭口了怎么办? 秦漠愁得直抓头发,手机的闹铃却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知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半,自己这会该去医院上班了。 虽说眼下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没被解决,就这样去上班自然是会心不在焉。但既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该上的班还是要上的,要是自己无故旷工被问起来,被顺藤摸瓜查到只会更糟糕。 只能祈祷今天不会有什么大手术了。秦漠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便往医院赶去。出大门时大爷问他查到没有,他也只是笑笑说有结果了谢谢大爷。 ...... 整整一个下午秦漠都心神不宁,脑子里也一片混沌。所幸没有急诊也没有手术,同事们各忙各的,也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秦漠就这样捱到了晚上下班。走出医院大门后他想了想,临时绕路去五金店买了个挂锁和一段铁链,又问老板拿了个黑色的厚塑料袋提着回去。 经过门卫室时秦漠害怕锁链碰撞的声音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但心虚又让他迫切地想要通过这段路程,一时间心绪混乱,还是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大爷听见动静从窗口探出头来,见到是秦漠后打了声招呼:“小秦啊,回来啦?” “是嘞,大爷。”秦漠尴尬地挠着头,试图岔开话题道:“大爷,你还没下班啊?” 门卫大爷摆摆手道:“害,我们不比你们八小时一班,都是十二小时一班的哩。这不,才不到十一点,老头子我还得熬上一个来小时哩。” 说罢,他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着秦漠疑惑道:“咦,小秦,你不知道我们怎么换班的吗?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啊?” 秦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攀升。幸好有夜色遮挡,否则怕是要被人一眼看出端倪。 秦漠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抖:“哎呀,您看我这记性,这事怎么还忘了呢。可能是最近太忙,有点昏头了。”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大爷听起来不太高兴,但总归是被秦漠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唠叨道:“身体垮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能把健康再买回来吗?” “你在这里当了这么久医生,应该也见过不少大老板来治顽疾的吧?我告诉你,全都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 “你别不信啊,我邻居王婶家的小孩就是——哎呀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跟你说了也不懂,懂了也不一定照做,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休息吧。” 果然,老一辈主动结束话题基本上都是这句话:说了你也不懂。 秦漠又跟大爷扯了两句,这才提着塑料袋继续往回走。袋里的锁链再次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大爷想起来自己刚刚就是因为这个声音出来的,于是凑近了好奇道:“小秦啊,你这都买了些啥?咋还带响的呢?” “没啥,买了些五金。”秦漠自知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扯了个谎:“家里有些东西不太好使了,我看看能不能自个修修。” 大爷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嗨,我当是什么呢,这事还不简单?你大爷我六十多了什么东西没修过?明天我休息,正好给你把有问题的全修了!” 秦漠听到这话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用了大爷,我自个捣鼓捣鼓就成。您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不是。” 说完秦漠不等大爷再说些什么,抱起塑料袋道了个别便走。怀里一阵丁零当啷,像极了他慌乱的内心。 门卫大爷看着秦漠匆忙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小孩今天哪哪都不对劲。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开口,转头回门卫室继续听收音机去了。 第126章 分裂 回到家中的秦漠第一时间反锁了家门,又搬来几张椅子挡住了门锁,最后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找了个能拍到整个客厅的位置架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沉着脸坐回了沙发上,拿出纸笔开始写留言: “你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上,但想来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会随之消失的吧?” “事已至此,如果真的是你操控我的身体杀了人,那就告诉我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如果因为没有及时清理现场痕迹导致我被捕,那和我共用一具身体的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事先声明,现在和你同谋清理现场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毕竟我不愿因为你而葬送人生连累家人。但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杀人这种事情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做的。你用我的身体作恶,我总有一天是要制裁你的。” “......” 秦漠又把纸条上的信息念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什么想问的话和自己的立场后用水杯把它压住,拿出锁链便往自己的手腕上绕。 如果是梦游症,要解开带锁的锁链、移开门口的椅子,再打开反锁的门几乎是天方夜谭。这样做多少能避免自己再在梦游状态下出去行凶,第二天醒来后也能通过回放录像得知情况。 但如果是人格分裂......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是个有问必答的主了。秦漠叹了口气,用锁锁住了铁链两端,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 之后的时间里,秦漠一直闭眼躺在沙发上等待着困意袭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刻意,加上这一天以来的所有事情都太过冲击导致的神经紧绷,他这会根本没办法像昨天那样靠在沙发上直接入睡。 “妈的......”秦漠咬着牙,破天荒地说了句脏话。 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若是不能尽快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去处理,后续不管是被人发现还是失踪人口报案,当警察介入后他都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只能被当做杀人犯被逮捕。 “莫名其妙地出现,这会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搞什么......”秦漠越来越焦急,心烦意乱的他突然开始又念叨起来:“人格分裂、梦游、或者是别的东西,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我现在都需要和你谈谈。” “我们时间有限,如果今天晚上得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那就只能下辈子再说了。” “我......” 秦漠还在想再说些什么能加强对自己的心理暗示或是能让那个也许存在的另一个人人格出现,困倦感却突然像潮水一般涌现,似乎立马要将他吞噬一般。 不等秦漠做出反应,他的眼皮已经宛如两块磁铁一般紧紧合在一起,随之意识也在逐渐消散。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突然听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嘟嘟囔囔的烦死了,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一个。” “真想赶紧换个不爱说话的容器啊,这样就能把你这个碎嘴子也一并杀了。” ...... 秦漠再次醒来时天还是黑的,看到天色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已经过了整整一天甚至更久,顿时一阵慌张,手忙脚乱地扑到了手机跟前。 要是自己就这样突然旷工,来宿舍找他的同事发现门被反锁,联系父母后发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动向,问了一圈都找不到很有可能直接报案。而如果超过二十四小时立案的话,和第一案发现场被发现也没什么区别了。 结束手机录像后秦漠立马打开了日历,幸好此时还只是第二天,从时间的显示上来看只过去了三个小时不到。秦漠松了口气,发现原本缚住双手的锁链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 最不想面对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秦漠心下一沉,回去查看了茶几上被移动过位置的纸,在他先前所写的那些底下,又多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不就杀个人吗?慌慌张张的,又说自己没杀过人又害怕被抓,就是个无能又胆小的废物。还医生呢,看到个死人都吓得哆嗦,呸。” “治病救人?哼,老子杀的人比你救的人还多,再用这张嘴巴放屁老子就再杀几个给你看,杀到你闭嘴为止。” “不过嘛,既然你都主动提出要帮我擦屁股了,和你聊聊倒也不是不行。” “噢,不对,你早就开始帮我擦屁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铺满纸张底部的“哈”字,秦漠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现在在自己身体里的这另一人格似乎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杀人狂,看起来也并没有和自己好好谈的打算。还说什么“杀的人比你救的还多”,一听就是在扯淡。 最要命的是对方还是没有说第一案发现场到底在哪,秦漠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想了想觉得这样对方可能也能知道,干脆直接骂了出来:“妈的,他到底有没有认真看我都写了些什么?” 短时间内再想把对方叫出来询问似乎有些不太现实,秦漠叹了口气,只好打开录像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把进度条拉到自己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按下播放键后没多久便看见画面里的自己突然带着诡异的笑容抬起了头。 发现双手被锁链缚住,【秦漠】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三下五除二便用钥匙解了锁。随后他拿起被压住的字条看了一眼,抓过一旁的笔便开始边看边写。秦漠看他握笔的样子越看越别扭,感觉就像是一个刚学写字的小孩。 【秦漠】没多久便写完留言,还把纸条举起来看了看,看起来颇为满意自己的手笔。起身看见堵在门口的椅子他轻蔑地笑了笑,径直来到了手机跟前。 “妈的,写那几个破字比他妈杀人费劲多了。”【秦漠】不知找了什么东西垫在脚底下,恶趣味地让镜头对准了不太好的部位。“要不是你放了这么个玩意在,老子还真懒得和你说那么多。” “放心,那些蠢狗发现不了的,不然你以为老子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没被抓?这次是因为这具身体太累了没来得及清理完,不然连你都发现不了——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又主动提出要帮忙擦屁股,以后清理现场这事就由你来干了。” “当然,像你这样的菜鸟肯定什么都不会,记得提前好好学学,老子想杀人的时候可不会提前通知你。” “不过嘛,要是你没处理好被抓了老子也会跟着遭殃,所以破例给你三次找我帮忙的机会。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记得马上叫我,要是时间不够了老子也没办法。” “柯林斯,给老子记好了。噢对了,叫的时候记得在后面加个‘大人’,否则老子心情不好不帮你也不是不可能。” “别想着用什么‘你被抓了老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来威胁老子,你不过是老子一个比较好用的容器罢了,真到不得不放弃的时候老子离了你照样活。” “说起来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做容器确实还不错,虽然身子骨是弱点,但是手稳啊!特别是用手术刀杀人,啧啧,别提有多顺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干,你很有希望能成为老子用得最久的一个容器。”柯林斯在镜头前抖了抖,给秦漠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体验到杀人的快感了。” 第127章 逃避 郁闷。 秦漠第一次知道上了贼船是什么感觉,但这一上就给他上了个狠的。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那自己身上背着的可就不止一条人命了。虽说一条往上都是一颗枪子结束的事,但这对良心的谴责程度显然是不同的。 当然,他也不想挨枪子。 接下来的这些天秦漠都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继续按部就班地每天上下班,只是看手机的时间比以往要多得多。 秦漠特意下载了一个看本地新闻的软件,每天都在上面的警情板块浏览,生怕什么时候冷不丁地就会蹦出来一个人口失踪的案件。好在接连一周都没有任何有关这方面的咨询,他也慢慢地相信了柯林斯已经清理好现场的说法。 既然自己意外,或者说被迫杀人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也是时候处理柯林斯的问题了。秦漠打定主意,趁着闲暇时去了院里的精神科。 他没敢说自己的身上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杀人狂人格,只说有个朋友想了解一下如何控制或是消灭潜藏在自身深处的另一人格。 值班的医生没有怀疑,他本就与秦漠相熟,对方有没有人格分裂他还能不知道?于是什么也没问,爽快地把几个成功率较高的方法告诉了秦漠,还拍着胸脯说要是自己没办法解决就过来挂他的号,保证根治。 秦漠笑着表示感谢,只说那位朋友因为此事有些自卑,并不愿意求医,这才拜托自己来问问。对方表示理解,又寒暄了几句后把秦漠送出了精神科。 此后的几天秦漠把这些方法都试了个遍,可就是没一个管用的。不仅如此,这番尝试还引得柯林斯不悦,没多久便又杀了一个人。 “这就是和老子作对的惩罚。”录像里的柯林斯坐在尸体上,边挖着鼻孔边道:“好了,该你打扫现场了——记得收拾得干净些,别让那些条子发现了。” 秦漠看着眼前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赶紧清理现场。但他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也让他迟迟无法动弹。没办法,他只好请柯林斯出来帮忙,还咬着牙喊了一声“大人”。 最后自然无事发生,柯林斯也在录像里又嘲弄了秦漠一番。后者关掉手机,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阻止不了柯林斯杀人,也没办法把他消灭或是从自己的身体里赶走。恰好院里有到周边城市支援的项目,为了不连累家人,不让他们担心,更是为了保护他们,秦漠不得已离开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家乡,来到了林江城。 至于为什么在这些城市中选择林江城,秦漠早就听说这里的治安情况相较于其他地方并不乐观,还有几个黑派常年盘踞在此。 秦漠觉得这样的一座城市夜间出行的人应该相对较少,经常出没的八成都是混混。既然是混混,那么应该比正常人能打也能跑些,加上他们大多成群结队,柯林斯也不太好下手。 就算他真要杀也真能杀,死的人是混混多少也会减轻一丝丝秦漠良心上的谴责。 柯林斯对秦漠来林江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对他来说在哪杀人都一样。很快他便在林江城接连犯案,也和先前所说的那样每次都把清理现场的活交给秦漠来干。 剩下的两次机会在一周内便被用完,秦漠不得已硬着头皮自己来。但他毕竟生疏,第一次便留下了足以被盯上和痕迹。 k更早地发现了秦漠留下的痕迹,并且立马将这个危险的杀人魔列入了加急名单里。在白星河的周密部署下,几乎全员出动的k一番有惊无险终于是拿下了柯林斯,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 这些事情都是周槐给秦漠做心理诊疗时后者所说的。说完这一长串的秦漠有些口渴,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拿桌上的水杯,却被紧锁着的手铐卡了一下。 “给。”看见秦漠脸上尴尬的神色,周槐直接拿起水杯递给了他。“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老板会做到这种程度。” 秦漠笑了笑,语气平和道:“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好,我理解他。” 虽然得知了柯林斯的存在,但周槐一开始其实还是很抗拒给秦漠做心理诊疗,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那个杀胚会不会突然夺过身体的控制权蹦出来杀人。 当初林权和顾远舟二人合力都费了老大劲才把柯林斯制服收押,以这家伙的武力值,要想是杀自己怕不是跟杀鸡一样简单。 一想到这个周槐就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满脸都写着抗拒。 无奈白星河坚持,又保证不会让他的生命受到任何威胁。周槐做了三天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和秦漠约了每周一次的心理诊疗。 秦漠每次都会在进门后给自己戴上手铐和脚镣,顾远舟也会带着消音手枪站在二人中间,手中握着他常用的匕首,以应对各种可能的突发情况。 周槐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太夸张了,柯林斯就是再厉害也不能一瞬间同时挣断手铐和脚镣吧?这点时间不管是呼唤顾远舟进来帮忙还是自己逃出去都绰绰有余,倒也不必再让顾远舟在这守着。 他是惜命,但也想保证患者的诊疗效果。顾远舟本来就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现在又拿着刀子和手枪一脸不善地站在一旁,说没有压迫感那是假的。 周槐觉得这要是放在审讯室里多少都有点刑讯逼供的意味了,更别说对方是来做心理诊疗的。再次确认过手铐脚镣的结实程度后,他选择了让顾远舟在门外守着,有什么情况他会马上呼救。 顾远舟没答应,毕竟他守在这以防万一是白星河的安排。周槐又给白星河打去电话,却被告知只安排了顾远舟保护他。 周槐有些意外,诧异地看向秦漠。后者不知道白星河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回以微笑,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给秦医生做心理诊疗这件事是我要求的,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保证你的安全。而以我的判断而言,就是解开他的束缚都比让远舟离开要安全。”电话那头的白星河停顿了许久才再度开口道:“这样吧,再委屈他这一次,回头我给你个护身的物件,从下次开始我再让远舟在门口待命。” 周槐同意了这个提议,挂断电话后当场便和二人说了。顾远舟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依旧盯着秦漠不放;后者反而一脸歉意,连连摆手说这样其实最好,顾远舟在这也不会影响到他什么。 “算了吧,说都说了,老板也不喜欢做好的决定被改来改去。”周槐看着秦漠戴着镣铐摆手的滑稽模样眸光微动,一瞬后又恢复了平静。“再说说柯林斯的事吧。” 秦漠早就思考过柯林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问题,毕竟在先前的二十来年中他从未发觉过这个存在。在排除了被人催眠植入人格的可能性后,近些年所经历比较特别的事件也就只有妹妹被校园霸凌后性情大变、医院里的太平间灵异事件以及救治了一个当街行凶的人这几样。 周槐不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为什么行凶者反倒需要救治?于是直接打断道:“救治了当街行凶的人?能给我详细讲讲吗?” “当然。”秦漠点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那是我工作一年多时发生的事......” 第128章 屠杀 周槐对于新闻的关注本就不多,加入k后又有张子真整合他们所需要的信息,时间一长便也懒得自己看了。 毕竟是为了挑选目标和执行任务,这些新闻资讯几乎都是林江城本地的,所以周槐并不了解这起几个月前发生在东临城的恶性事件。 那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特殊节日、没有举行活动,当时街上甚至连两个吵架的人都见不到,但意外就是突然发生了。 一群食客和几个服务员打扮的人突然从街边的一家菜馆中冲出,尖叫着四散逃去,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举着菜刀浑身是血的男人,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恶搞节目?还是哪个还在拍摄的真人秀?毕竟看打扮男人并不像是店里的厨师,但若是一般的食客,能轻易进入到后厨夺取菜刀吗?要说自带的也不太可能,这种东西藏在身上一个不留神便会反伤自己,直接拿在手里更是没走两步便会被报警抓起来。 被这番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的路人有不少都停下脚步,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尽管潜藏在身体里的本能不止一次地把他们从各种突发的危险中救回,但还是拦不住他们非要作死。 就像胆小的人看恐怖片一样,害怕但想看。 他们不是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有可能极度危险,甚至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可就是抵抗不了内心的好奇,不看个明白心里面总觉得膈应。 这么多人突然冲出,嘴里还喊着“救命”、“快跑”一类的话,这些人先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慢慢上前想看个究竟;看到男人身上的血迹和手中的菜刀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选择先观望一会;见男人只是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时,又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搭讪,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你好,请问……” 那人边说边探头往菜馆里看,想看看里面是否有人在拍摄。下一秒他就像见了鬼一样转身拔腿便跑,嘴里还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停在路边的电动车,没跑两步却被人提溜住了衣领。回头一看,刚才还站在门口的男人此时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笑容诡异又瘆人。 “不就杀了几个人嘛,大呼小叫的……你信我,我真的不想杀这些人的……要放在以前没人管的时候,老子一天能杀一条村的人……不是我杀的,我是被迫……”男人似乎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脸部也因为表情变化太多而变得扭曲,看起来恐怖非常。 “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那名路人已经被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结巴道:“我……我什么也没…..没看到,你可不可……以也…..也当做没看到……我?” 男人闻言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凑近道:“没看到?我刚刚明明听见你嘴里喊着‘杀人了’,那声音震得我耳朵都疼,现在居然又说自己没看到吗?” “我……我错了……” 那路人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双腿瘫软,却在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又被男人提了起来。其他的路人早就躲得远远的,如果他们离得近些,应该立马就能发现他身下的不明液体和逐渐扩散开来的恶臭。 “真恶心。”男人嫌弃地皱了皱眉,二话不说把右手握着的菜刀送进了对方的胸膛。随着他松开左手,那人也口吐血沫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人们本还对杀人的事将信将疑,毕竟他们没有亲眼看到菜馆里的情况。而且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按理说都不会就这样上去搭讪,那人敢这样做说不定是安排好的托。 但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求饶瘫软可以演出来,失禁可以通过道具实现,可现在那把菜刀都捅进去了,总不能是假的了吧? 眼见出头鸟被当街杀死,剩下的人再也不敢驻足观望,纷纷扭头就跑。而那个男人似乎也打开了某个开关,狞笑着朝最近的路人冲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就杀了,怎么了?杀一个不算完,杀两个还不够!今天老子还就不要你这副皮囊了,条子来之前有多少老子杀多少!” 一时间街上乱作一团,有人跳上车一脚油门,直闯红灯扬长而去;有人声泪俱下,不停拍打街边商户的玻璃祈求开门;有人慌不择路躲进垃圾桶里,却是头朝下的。 远处响起警笛声和救护车的警报声,近前是求饶声混杂着哀嚎声。男人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闲庭信步般穿梭,像个优雅的刽子手一般结束一条又一条生命。 “第八个......”男人又是一刀落下,就这样把菜刀留在死者头上,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好久没杀得这么痛快了,老子很高兴。” “我......不想......杀人......” 他突然触电般扭曲了几下,却又在一瞬间恢复过来,放声大笑道:“又要说这个吗?本大爷用屁股都能想得到!怎么,嘴上说着不想杀人,老子杀人的时候却又不管?什么嘛,你其实也乐在其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就在男人方才自言自语的当口,路口一辆大卡车为了躲避闯红灯的人们猛转方向,失控后直直的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发现这点时二者之间的距离还有小几十米,街上的些许阻碍加上司机死命地踩油门,立马横向闪躲的话时间也来得及。 但男人没有丝毫动作,只是沉着脸看着迎面冲来的大卡车,啧了声道:“我说你怎么一直不叫唤呢,留着力气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男人咬牙切齿,突然余光瞥见匆匆停下的警车和往这边赶来的警察们,嘴角随即勾起一抹弧度,看着驾驶室里惊慌失措的卡车司机轻笑道: “罢了,反正老子本来就打算换具身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警察......啧啧,听起来就很能杀。” 第129章 无奈 “老秦,这个伤者就交给你们了。” 说话的警察是秦漠的高中同学张超,二人这些年来关系也都还不错。见到来的医生正好是秦漠,张超也稍稍松了口气,多问了一嘴道:“他这……还能活吗?” “难说……”秦漠帮着把伤者抬上救护车,看着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男人面露难色道:“只能说我们会全力救治。” 张超也看得出来男人的情况并不乐观,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另一名医生已经在护士的协助下开始对男人的急救,秦漠见张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略带疑惑道:“你们那边都忙完了吗?我看好像还有人没被安置好,要不你先去处理别的,我这边暂时不需要多的人手。” 秦漠说得很委婉,实际上张超待在这一点用处也没有,说不准还会影响他们治疗。况且眼下也确实还有很多因混乱而受伤的人们,正坐在路边按着受伤的部位呻吟。 秦漠无法面对眼前受伤的人无动于衷,他指了指另一个尚被叠起来的担架道:“我们这一台车勉强能放下两个人,同时治疗也能顾得过来。或者你去带几个受伤较轻的过来,我先给他们简单包扎一下。 张超明白秦漠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的性格,但还是摇摇头叹气道:“我得在这守着这孙子,你们也只负责治疗他就好。” “他?”秦漠有些意外,又看了眼担架上的男人。 秦漠平日里对那些明星、达官贵人或者富家子弟都并不关注,根本不知道这些人都长什么样,更不用说眼前的男人现在怕是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他看着男人脚上那双随处可见的普通运动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是哪个领导的儿子吗?” 张超脸色尴尬,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告诉秦漠:“他是这场混乱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秦漠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人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是如此大规模混乱的罪魁祸首吗? “当街杀人,据说还杀了十来个,具体的数目我们还在核实。”张超越说越愁,重重地叹了口气后从兜里掏出了烟盒。“目击者说他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那些人逃命的时候闯红灯,一辆大卡车为了躲他们猛打方向,最后失控朝他撞过去了。” “你是说他是个杀人犯,还杀了十几个人?” “目前看来是这样。” “然后我们现在还要优先救他,甚至只负责救他?” “......上头给的命令是这样,但同时又怕他醒后又搞什么幺蛾子,所以让我在这守着以防万一。”张超的声音越说越小,看样子他自己也觉得这事离谱。 秦漠不理解:“现在街上还有那么多伤者等着救治,我们却要在这里救一个生存希望不大的杀人犯吗?要是有伤者因为错过了治疗时间导致情况恶化,留下后遗症甚至失去生命怎么办?” “这倒也不会,毕竟来的不止你这一辆车,也不止你们一家医院。”张超叼着香烟点燃,扭过头吐起了烟圈。“所有人的情况我们都确认过一遍了,重伤的都已经像这孙子一样被担架抬上救护车了,那些没什么大碍的也有人在给他们处理,就是时间相对长点。” “至于那些直接的受害者......我们的判断是一个都救不回来了。”张超看着救护车内过山车似的心电图,眼神复杂道:“丫的,这孙子下手太狠了,刀刀直奔要害又干净利落。如果不是有雇佣兵一类的经历,还真不好说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才有的这种手段。” 秦漠想了想,似乎发现了盲点:“可是不管杀了几个人,他当街杀人不是事实吗?这种不管怎么样到最后都会判死刑吧?那我们现在救他的意义是...?” “很多目击者都说,当时这孙子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哭一会笑的,可能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张超抽完了嘴里的烟,随手扔在脚边碾灭,随即又掏出第二根来。“如果真是这样,可能会影响到后续判决的结果。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得先尽量救活他,鬼知道那群天杀的媒体会从什么角度来抹黑我们。” 秦漠无言,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讽刺。此时此刻这条街上躺着十几具、甚至更多无辜惨死的尸体,他们却还要花费医疗资源救治一个重伤的杀人犯,在他醒后再给他定罪,最后甚至有可能判决的结果还不是死刑。 秦漠知道,这不是张超的本意,相信也不是其他执法人员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媒体的掣肘,任何事件都总会出现几种不同的声音,每一个有争议的点又都会被无限放大。 舆论的力量巨大而可怕。若是一言不合,各种负面的言论便会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就连高位者也被他们推着挪动几步;但若是顺了他们的心意,铺天盖地的鲜花和赞誉又能把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拥上云端。 久而久之,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公然干涉法院判决的结果。 他们质疑物证的来源,质疑人证的可靠性,质疑执法人员的专业性,到最后甚至质疑起了法官的公正性。似乎只有被他们所认可的才能称得上公正,其余的都潜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利益关系。 法院自然已经出示过证据,也一一回答过这些尖酸刻薄的问题,可那些记者们就是不依不饶,说到底都还是不相信。 没办法,毕竟单纯的质疑不需要成本,却可以造成不小的麻烦。执法人员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些人都以妨碍公务或是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抓起来,也不能只抓几个杀鸡儆猴,这些做法只会引来更大的风波。 于是媒体们获得了暂时的胜利,他们在人群中找了个制高点,得意洋洋地发表着慷慨激昂却冠冕堂皇的讲话。 他们说他们代表的是人民,可秦漠觉得他们代表的都是各自背后的金主。 想到这里,秦漠也叹了口气,转头上了救护车查看男人的情况。张超抽完第二根烟,双手用力搓了搓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 “妈的,死的那些人能不能都是无良记者啊......” 第130章 惊异 男人的出血量很大,几乎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情况看起来并不乐观。张超看着只是象征性的时不时跳动两下的心电图,脸色并不算好看。“老秦,这......” “他身上的创口太大了,只能先尽量止血,再边输血边往医院赶。但能不能赶得上,就得看他的自己了。”尽管心里还在矛盾,秦漠依旧给出了客观的判断。 张超明白秦漠不会因为某些偏见而影响治疗,也清楚被大卡车撞了的人有多难被救回来。只是上头交代过要尽可能救治,男人抢救无效虽不是他的过错,但难免要听上一顿碎碎念。 “虽然说他当街行凶杀人是事实,可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找到真相之前,我们还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 张超用脚底板都能想到这孙子要是死了局长都要唠叨些什么。虽说他知道后者这样也是被那群天杀的记者们弄怕了,但唠叨总是让人抵触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叹了口气,打开烟盒抽出第三根烟叼在嘴里。 “不好了,秦医生!”同行的小护士突然大喊道:“伤者的情况很危险!你快来看看!” 闻言二人面色皆是一沉,秦漠立马冲进救护车内查看男人的情况,张超则扔掉了刚点燃的烟,紧张地盯着救护车内的心电图。 原本毫无动静的男人此时不知为何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的氧气面罩几乎一瞬间便被喷上一层血雾。秦漠立马伸手去拔面罩,急问道:“刚刚你们有没有检查他的口腔?有没有清除里面脱落的牙齿或者别的异物?” “已经清理过了,可能是个别当时还没有完全脱落的没有......”小护士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下了大错。 “都这种时候了,牙重要还是命重要?镊子!”秦漠摘下男人脸上的面罩,转头却见小护士挨了训居然呆愣在原地,并没有及时拿来他需要的器械。 顾不得其他,秦漠只好把没带手套的手直接伸进男人嘴里,阻止对方进行吞咽动作的同时在口腔里寻找留有的异物。 钻心的疼痛传来,秦漠知道这是伤者无意识的行为。若是自己不这么做,他怕是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痛感越来越强烈,秦漠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小护士在另一名医生的提醒下终于回过神来递上器械,目光却只敢落在别处。 秦漠没接,他先是用空着的左手捏住男人的双颊,一点点地抽出了自己的右手。 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齿痕和挂着的几颗碎牙,现场几人皆是心中一紧。小护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另一只手向身后摸索着纱布和碘酒。 诚然,秦漠的心情很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伤者的情况。他正要去接过器械卡住男人的嘴,却又因眼前的一幕愣住而停了下来。 张超看秦漠被咬得这么狠还一副愣愣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下一秒便发出一声惊呼道:“我擦,醒了?” 闻言另一名医生和小护士也都把目光从秦漠的手上移开,惊讶地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尽管只睁开了一条缝,他们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以及目光里的......杀意。 “不会吧,都这样了还......”张超是在场唯一一个感受到男人杀意的人,当即便掏出了手铐想要限制对方。 “等一下,老张。”秦漠伸手制止了张超,指了指男人颤抖的嘴唇道:“他好像有话要说。” 张超没管秦漠,还是把男人的右手和担架靠在了一起,拍拍手道:“我是拷住他又不是堵他的嘴,保险点总没坏处——好了,想说什么?认罪还是伏法?” 男人的嘴巴费力地一张一合,声音却小得让人听不真切。秦漠俯下身子去听,张超刚想提醒他小心一些,心电图却突然发出一道拉长的电子音,随后彻底变为了一条直线。 秦漠起身,另一名医生拿起起搏器进行再一次的抢救。可这次不论用什么方法男人都再没有任何动静,只剩一条缝的眼中也失去了光亮。 “看来是回光返照。”他收起起搏器,伸手拿过碘酒和棉签开始给秦漠处理伤口。小护士快要抖成筛子,咬着牙上前去拔掉男人身上所有的仪器和管子。 见秦漠依旧一副愣神的模样,张超感觉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直接问道:“老秦,他和你说啥了?怎么这种表情?” “他说......‘希望你比这个软蛋要强些,别让老子失望’。”秦漠有些困惑:“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那个‘软蛋’又是谁?” 张超也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分析道:“软蛋......从那些目击者的描述来看,这孙子行凶时确实有过一些自相矛盾的话和举动,如果真是精神分裂的话,‘软蛋’说不准是他体内的一个善良人格。” “至于‘希望你更强些,别让老子失望’......也许是在给自己找接班人?” “接班人?不会是接班杀人吧?”秦漠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谁会接这种班?” 的确,这事越说越离谱了。张超耸了耸肩,边掏烟盒边下车道:“那谁知道?别忘了,这孙子很可能是个精神病,说什么都不带真的。” “接班?他还不如直接说夺舍呢,什么嗜血的杀人魔头修炼了某种邪术,可以通过夺舍他人的身体实现长生不老,又都操控着这些人的身体行凶作恶直到他们死去......” 张超越说越恐怖,把小护士吓得站都站不稳,手里的管子一丢便缩到了角落里。秦漠扶额,开口打断了他的说书:“行了,没看人家小姑娘都吓成这样了吗?你这又是把最近看的哪本小说代入进来了,怎么当警察的还说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嘿嘿,这不是刚好想起来这么一个桥段嘛。”张超跟个没事人一样冲着小护士笑道:“哎呀妹子,哥刚刚都是乱说的,你看你怕啥嘛。要不这样,今晚哥请你吃饭,就当给你赔罪了好不?” 秦漠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德行,淡淡道:“你最好一会跟上级汇报的时候能好好说,别也拿这玩意吓唬完别人说请客吃饭的事奥。” “那不会,我们领导英明神武,我怎么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呢。”张超正色道:“不过我确实得先回去报告一下,老秦你这边要是还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给我,晚点我再过去你们医院找你。” 秦漠把剩下的仪器和管子都收好,又去把小护士扶了起来,头也不回道:“去吧,请客吃饭就免了,回头来的时候记得给人小姑娘带点好吃的。” “得嘞!”张超笑嘻嘻地敬了个礼,小跑着往路边的几辆警车去了。 “刚刚情况紧急,我也是太紧张伤者的生命安全才吼了你,但还是很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秦漠轻轻揉着小护士的头,却发现对方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 不会是刚刚惊吓过度,应激了吧? 秦漠有些紧张,见小护士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便一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边询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回去之后要不要给你安排个......” 话到嘴边被生生止住,秦漠此时也和小护士一样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的双眼此时已经完全睁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的嘴角也向两侧裂开,生生地勾出了个诡异的弧度。 另一名医生大着胆子去探他右手的脉搏,过了十来秒后颤抖道:“确实死了......” 救护车内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这样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以自己血肉模糊的脸露出了一个如此恐怖瘆人的诡异笑容。 【希望你......不要让老子失望】。 第131章 灵异 “居然发生过这么大的事吗......” 周槐刚听完这个事件时下巴都快惊掉了,一场当街连杀十几人的恶性事件,自己居然完全没听过。“后来呢?” 秦漠叹了口气:“嫌疑人当场抢救无效身亡,后续的调查中确实发现他有精神科的问诊记录,但记录显示‘未发现患者有人格分裂或类似症状,疑似是因压力过大导致的妄想症,建议进行心理诊疗’。” “那边怎么说?”毕竟是自己的专业领域,周槐比较关心这个,说不定自己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没找到相关的记录,应该是没去。”秦漠回忆着后来张超给他讲的案件细节:“在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那件事,好像只过了不到一周。” “根据警方的调查,嫌疑人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农村人,父母早亡,家中也没有其他长辈,小学肄业后没有地方可去,只能靠吃百家饭活着。” “等他大些了,便开始为每家每户干些砍柴挑水,犁地喂牛的粗活。每到开饭前又会带着采摘的野菜提早回来,帮着在厨房里打下手。” “在村里除了能练一身力气外可学的本领并不多,据村里的老人回忆,嫌疑人觉得当木匠在城里没什么出路,便学了几手炒菜的本领。” 可就这样只身来到大城市里想找工作谈何容易?如果人人都能那么顺利的在这里找到一份即便是只够养活自己的工作,那世界上早就没有挨饿的人了。 周槐知道碰壁是必然的。农村做菜讲究个量大管饱能吃就行,就算逢年过节有要求时也只是务求把菜做得好吃一些,很少会考虑卖相问题。尽管民以食为天,可不同阶层的人看到的天色也不尽相同。就算你是农村大厨,做出来的菜若是不满足城里人“色香味俱全”的要求,怕是也没人买账。 彼时对于某些野生动物的保护力度也没有那么大,城里人下馆子有时候都图吃个新奇,基本都是要点上一两道“特色菜”的。 农村人知道城里人好这口,每每运气好时抓到一两只,都是要拿去城里卖上个好价钱的。他们自己哪里吃过这些菜?更别提要亲自做了。 光是这两点便足以让那些大饭店将他拒之门外,而当时的一些街边家常菜小馆又几乎都是夫妻档,根本不需要外人。更何况很多城里人当时还对这些农村来的抱有偏见认为他们手脚不干净,个个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聘用? 人生本就存在着许多场失败,更何况只身一人,身边人和你非亲非故,又为何要好心告知你?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摔过痛过流泪过,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其中道理。 “后来他来到事发菜馆应聘时虽也没有过关,但老板心善,见他年纪轻轻便要一个人出来讨生活体谅他不易,便留他下来当了帮厨。” “然后就一直干到了事发前?”周槐问道。 秦漠点点头:“在此期间他除了老板和同事外在城里并没有其他朋友,每天下班便直接回家睡觉,平日里和同事们相处也还算融洽。老板就更不用说了,不仅给了他工作包他两餐,还从不拖欠工资。” “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也许有吧,但知道这些的几乎全死了。”秦漠叹了口气道:“后来警方在清理现场时发现,厨房里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经店内服务员和家属的辨认,确定是老板和其他的厨师,无一生还。” 几乎白纸一张的社会关系、无从得知的杀人动机、死无对证的精神状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死胡同。 但既然有近期的证据表明嫌疑人并没有精神分裂或是相关的疾病,又有如此多的目击者证明他当街杀人,后续调取的监控也证实了这一点。不管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都已经足以定罪杀人了。 但这样做自然有媒体不答应,就这样结案了哪里还有热度和流量?于是又想方设法地掀起舆论阻止结案,有的甚至不惜去黑市里找人制造伪证。 这样做无疑是在挑衅整个司法系统,上层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此前那些一直躲在暗处的无良媒体也被扒了出来,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惩戒。 而此次本该轰动全国的恶性事件也随着这些媒体被处理一同被压了下去,只在本地市民的记忆中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啧啧,要不是遇上你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周槐给秦漠续了杯水,后者冲他礼貌地笑了笑。 “遇上我可不是件好事。”秦漠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尴尬,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变得和那人一样了。” 说罢秦漠突然一愣,他此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处理柯林斯以及他留下那些现场上,根本没有想起这件事,更别说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周槐,略带迟疑地开口道:“你说会不会是......” “我记得你有说过自己是医生,怎么也说这种神神道道的话?怎么,你那老同学把他看的小说都推荐给你了?”周槐嘴上吐槽着,心里却明白这是正常反应,毕竟大多数人在遇到用常理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时,即便是平常以【无神论者】自居的人也免不了产生一些玄幻的想法。 “以前我也不信的,但现在想想那人的情况和我还真有点像......”想起自己百般尝试都输给了柯林斯,秦漠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周医生,你说我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到最后控制不了自己,直接在街上大开杀戒?” “我虽然只是心理医生,但一些医学上的东西还是略有耳闻的。”周槐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信息,很快便继续道:“的确会有人在接受器官移植后性情发生改变,但他当时只是咬了你一口,应该不至于这样吧?那不成丧尸了?” 见秦漠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周槐又安慰道:“我知道现在最难过的是你,也明白你想尽快阻止这些事情再发生。其实我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也都想帮上你,否则老板也不会让你来我这不是?” “来日方长,我们一起商议就是。就算暂时解决不了,老板不是还和那个什么柯林斯说好了嘛,至少还能拖上一段时间。” 周槐起身,正想过去拍拍秦漠的肩膀让他放松些,今天的诊疗就先这样了,一旁的顾远舟却突然把枪抵在了后者头上。他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老顾,你怎么了?” 顾远舟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秦漠,另一只手也已经把匕首握在了手中。而秦漠此时也抬起头来,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诡异的笑容: “来日方长的意思是,边拖住老子边想办法把老子弄死对吗?周槐周医生?” 第132章 奈何 柯林斯双手被绑没有武器,周槐倒是不担心他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但对方毕竟用的是秦漠的身体,要是整什么幺蛾子牵连到后者可不太好。 顾远舟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柯林斯的脖子上,枪口也悬在离他脑门约莫五公分的地方。后者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干嘛,想拿这个吓唬老子?哼,够胆的就尽管开枪,大不了老子再换一具身体!” 柯林斯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匕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顾远舟看,眼神里尽是贪婪之色。“要是运气好换到这一具……职业杀手……啧啧,有这样的身体老子一天能杀几十……不,上百个或许都不成问题。” 顾远舟面无表情,手上又加了半分力。眼见再这样下去就要见血,周槐赶紧叫停:“老顾,先等等。” 顾远舟闻言轻轻松开匕首,枪口同时往前又近了几公分,几乎就要贴上柯林斯的额头。周槐看着一脸轻蔑的柯林斯,语气平淡道:“现在还留着你不过是因为老板和你达成了某种协议,在他没有点头或是确认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前,我们都不会擅做主张——当然,你想杀了我们的时候除外。” “我们和秦医生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虽说可惜,但也不至于说杀不得。”周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无所谓些:“你就更不必说,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柯林斯依旧不屑,甚至开始嘲讽起了面前的两人:“听你的意思,不会是以为老子怕死吧?告诉你,老子死不了!你们动手死的只会是这个蠢货,老子另找一具身体逍遥快活去!” “正好早就用腻这具身体了,等老子换副模样,立马就回来把你们全杀了!” “别嘴硬了,你根本就没这个本事。”周槐自然不会相信附身夺舍一类的玄幻之说,只当柯林斯是个疯子。但如果想从他这得到更多信息帮助秦漠,在对方的领域中获胜是个不错的方法。“如果我的听力和记忆力都没有问题,你刚刚说换到老顾身上时,用了【运气好】这个词吧?” 柯林斯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后又冷笑道:“老子确实说过这句话,但就算是运气不好换到了你这具身体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医生,换了也就换了,说不定你的身子骨还比这家伙的要强点。” “看来换到谁身上并不是你能决定的。”周槐耸肩道:“但以我的判断,你大概就连随意换具身体这种事也做不到。” 看着柯林斯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差,周槐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于是立马乘胜追击:“如果【换具身体】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那么简单容易,你被老顾老林他们抓到时就该换了。” “就算是担心当面操作会被人发现异样,在关闭掉了监控的隔音室里你也可以换到老板身上后伪装成‘你暴起想杀掉老板结果被反杀’的样子。比起杀手而言,杀手组织的幕后大boss应该更能满足你杀人的嗜好吧?” “就是再不济,仅凭秦医生每天上班时接触到如此多的患者和同事,也足够你挑一位换上逃匿了,但你现在却还是要被绑住手脚坐在这里——怎么,喜欢玩这种的?” 周槐还想再来两句,柯林斯却已经破了防,咬牙骂道:“去你妈的,说到这个老子就来气!从来都只有老子把人绑起吊死的份,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要不是这家伙和那个壮汉门神一样一直死盯着老子,那个小鬼身上又带着那种鬼东西,老子早就把你们全杀光了!” 柯林斯情绪激动,双手扯得手铐咔咔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直接挣破一样。 顾远舟面色一沉,原本收回的匕首此时已经再次出现在了柯林斯的咽喉处。这次周槐没有再让他收回,而是继续道:“那医院里的人呢?你可别告诉我今天整个医院里只有你一个人。” “还是说……”周槐话锋一转,盯着柯林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连换到一个病号身上都做不到?” 这句话让柯林斯一瞬间安静下来,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周槐知道对方已经放弃了抵抗,正打算开始获取信息,后者却又癫狂地笑了起来。 周槐皱了皱眉,想不到对方还有什么可笑得出来的。“怎么,现在才想到借口?” “找借口?哼,老子才懒得做那种事。” 柯林斯止住笑,又恢复成了最初那副桀骜的样子。“周槐,你的确是个有脑子的,老子差点还真就被你绕进去了。” “老子是不爱动脑,也确实被你发现了老子话里的漏洞,但那又怎么样?”柯林斯用手铐隔开近在咫尺的匕首,双手举过头顶放到后脑勺,就这样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就算让你们知道了老子现在换不了新的身体又如何?老子就坐在这,你们能拿老子怎么样?” “那个小鬼可是答应过老子定时定量供人给老子杀,而且只要老子不对你们出手,你们也动不了老子。” “也罢,那老子就先委屈一段时日。等哪天老子恢复了换一具强壮的身体,一定回来先把你们都杀了,再抢了那个小鬼的身体!到了那时,我就可以慢慢地把这里的人都......” 顾远舟没有给柯林斯继续往下说的机会,锋利的刀刃几乎贴上了他的喉结。后者不再说话,只是再次露出那诡异的微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周槐。 周槐知道想从对方口中套取情报已无可能,他们也的确不能越过白星河擅作主张。所以尽管这种功亏一篑又被对面嘲讽一番的感觉很不好受,他们也只能先憋着。 房间内又陷入沉默,许久后周槐才缓缓开口道:“老顾,算了。” 见顾远舟仍死死盯着柯林斯,也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周槐不免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顾,算了。” “呃呃,老顾,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柯林斯阴阳怪气地学着周槐的话,又张狂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每一下都把这份嘲讽又加重几分。顾远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在听见开门声的瞬间消失不见。 “把他晾这吧,一会秦医生回来了我们再过来接他。”周槐面色如常语气平淡,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我饿了,一起去对面买个三明治怎么样?” 第133章 玉护身 碎嘴人 几日后白星河给周槐送来了先前说用于防身的东西,是一个玉坠子。 “把它戴在胸前就好,平日里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戴着,能辟邪挡灾。”白星河把坠子放在周槐手心,又叮嘱道:“但若是发现上面出现裂纹、光泽有变或是其它异状,第一时间联系我,见秦医生时也让远舟在旁护着你。” 周槐接过坠子,沉默地端详了半晌后缓缓道:“谢谢老板。” 白星河明白周槐迟疑的原因,也没有对他卖关子:“这坠子是我当初进隔音室谈判前借来的,靠的它才能毫发无伤地压制柯林斯。” “对于目前的我来说,秦医生的病情和你的安全相比自然是你的安全更为重要,但你说的对,缚住手脚的诊疗和审讯无异,效果想来也不会好。我认为我们还是需要这枚坠子,于是又将它买了下来。” 周槐心里其实清楚白星河不会骗他,对方如果真是那种会随便出卖下属的人,他早就和老顾他们一起被卖到望月阁当鸭去了。 嗯......不过望月阁好像不收鸭子,可能会被卖到隔壁的爱鸭club吧。 只是要他立马接受“这枚玉坠可以压制那个疯批杀人狂”的设定着实有些离谱。他听说过【玉挡灾】的说法,但且不论这种说法本身没有科学支撑,就算是确有其事,什么玉能挡住一个杀人狂当面可能不止一次的刺杀?求道玉啊? “买下来了?老板,这玉坠多少钱?” 周槐在心里吐槽完,又对白星河会花钱买这种东西感到好奇。以他的判断来说,带着这种噱头的玉器都不会太便宜。白母虽信佛,但白星河本人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却是更偏向无神论的,按理说是不会当这个冤大头才对。 “三十万。”白星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三十块的东西一样。“我跟那卖家还算有些交情,正好他们也用不上,就便宜些卖给了我。” 见周槐一脸震惊,白星河以为他怕不小心弄碎赔不起,毕竟自己才说过玉坠会出现异状的事,于是立马补充道:“三十万包了售后,弄成什么样他们都有办法修复。放心,就是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算到你头上。” ......三十万? 这下这坠子是不行也得行了。周槐看着手里陡然多了几分重量的坠子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把它戴到了脖子上。“谢谢老板。” ...... 秦漠如约而至,在看到顾远舟没有跟进来的意思后还是认为不妥,转头就要回去拿手铐。周槐抓着他好一顿解释才让他将信将疑地坐下来,自己心里却也还打着鼓。 柯林斯依旧出现得毫无预兆,他醒来后发现身上既没有被束缚,身边又没有那个牛皮糖似的杀手,顿时兴奋地从桌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周槐。 “真是天助我也!看老子今天不......” 柯林斯的话戛然而止,他在看见周槐胸前的那枚玉坠后立马收回了手,满脸阴鸷地退了回去;周槐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慌,但也在看到对方收手后恢复平静。 “那小鬼把那鬼东西给你了?”柯林斯咬牙切齿,却没有做出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妈的,他还真舍得。” 周槐自然对玉坠的效果感到意外,但脸上还是表现得十分轻松:“那天老板在电话里说把它给我的时候秦医生可就坐在这,怎么,他没跟你说?” 柯林斯没答话,只是阴沉地盯着周槐。后者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但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在秦漠主导身体的期间,柯林斯是感应不到外界的。 这么说来,先前柯林斯知道他们和秦漠的打算,很可能只是因为那时秦漠已经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主导权。理论上往后他们只要在秦漠占据绝对主导权的时间里做心理诊疗以及商讨对策,柯林斯就得不到任何信息。 作为副人格的柯林斯本就因害怕秦漠被抹杀自己也会消失而有所顾忌,短时间内并不会对他们出手。现在又对白星河给自己的玉坠表现出忌惮,哪怕是威胁吓唬的举动都没有,看来这坠子是真有点说法。 目前的情况照道理应该十分安全,就算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顾远舟也能在五秒之内冲进来帮自己。 既然当下能保证安全,周槐决定试试柯林斯是不是真的不敢动手。虽说自己的武力值并不高,但对方赤手空拳又隔着这么一大张桌子,也总不至于连这五秒钟都撑不过。 想罢周槐定了定心神,表情也真正轻松了起来,继续道:“奇怪,我记得你上回话还挺多的,手脚也不安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难道是秦医生给你找了个儿科医生,把你的话痨和多动症都治好了?” 见柯林斯的脸上越来越阴沉,半边脸甚至因为紧咬着牙关而隐隐有些抽动,周槐反倒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向对方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虽说他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紧张,但此时此刻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藏不住。 太他妈损了。 周槐回味着自己刚刚即兴而出的话,感叹自己怎么能这么天才。说起来张子真也是个话痨,但每每挨完白星河的训后又都蔫了吧唧的不说话,想想用上这两句正合适。 彼时张子真虽然话痨,骂起人来嘴也臭,但从来都是对外不对内,人也不像现在这般犯贱招打。要是算上他那一和年轻姑娘说话就脸红心跳的毛病,四舍五入还是个纯情男大。 要是等他下次挨完训来上这么一句,不用想也知道那表情一定很精彩。周槐把这一肚子坏水存档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时间竟走了神,好在柯林斯并无动作,依旧阴沉地盯着他看。 周槐觉得自己这么挑衅少说要被柯林斯来上两巴掌,毕竟白星河和对方达成的约定只是不杀k任务目标之外的人,但其他人揍上两下应该也还在容忍范围之内。柯林斯这都不动手,看来是真被这玩意吃住了。 确认这一点后,正处在兴头上的周槐忍不住又补了柯林斯几句:“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委屈,要不我给你也做做心理诊疗?免费的,毕竟秦医生已经付过钱了,谁来都一样。” “或者你跟秦医生说说,让他给你找俩漂亮的护士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安慰安慰你也行——噢,对了,这这些人你可得忍住别杀嗷,指不定下回受了委屈还得约呢。” “周槐......你还真是能说会道。” 柯林斯此时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带着浓烈的杀意,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既然如此,再在这时候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你最好祈祷这鬼东西在我们下次见面时还能起作用,否则在杀光所有人之前,老子会先割烂你的嘴。” 第134章 都市传说:夜鬼(初战落幕) 后来柯林斯再没在诊疗时出现过,但暂时也没有解决他的办法。秦漠知道周槐已经尽心尽力,每每尝试失败都会多几分懊恼,不断地向对方表示抱歉。 周槐倒不会因为帮不上秦漠而沮丧,转头他便逮住一个张子真刚挨完训的时点抛出了他的天才力作。后者直接瞳孔地震,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脸幽怨地说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加倍奉还。 周槐只当他在嘴硬,耸了耸肩便拎上垃圾离开了。 出门时见到白星河还站在车旁抽烟,周槐又想起来玉坠的事。总把三十万挂脖子上也不太自在,他想把玉坠还给白星河,后者却说让他继续戴着防身。 “留着吧,对他来说我们之中最好下手的就是你了。”白星河淡淡道:“我身边有阿权,远舟他们能应付,张子真又成天缩在他这个龟壳里不出门,这个玉坠对我们来说都不必须。” “以你先前的分析来看,柯林斯这段时间不出现并不是因为秦医生对于身体的主导权增加,而是在看见你脖子上的玉坠后选择暂时让出主导权。若是让他看见你没戴,说不定会直接动手。” 周槐沉默,自己确实因为一段时间的安稳而放松了警惕,连这些先前已经考虑过的事情都一时间忘记了。虽然就算失去了玉坠的遏制柯林斯大抵也不会杀他,但让他吃上些苦头还是轻轻松松的。 更何况自己还当面拿柯林斯开涮,别说为了出口恶气多给他来上两下,就是真疯起来直接以命换命也不是没可能。 况且如果柯林斯真的打算动手,说不定哪天晚上就直接蹲他家窗台等着了。那样就算顾远舟开火箭过来帮忙也赶不上,自己确实是最需要这枚玉坠的。 至于这玉坠值三十万……算了,反正老板说过磕了碰了都和他没关系。 戴就戴吧,自己又不是配不上这种价格的玉坠,只是单纯觉得这东西智商税太高罢了。三十万,都够他吃三十年下午茶了。 至于因为露富被人盯上一类的他并不担心,这种事自然会有人帮他解决。周槐爽快地又把玉坠戴了回去,脸上挂着那副职业笑容轻松道:“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老板,今晚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请客!” “四点半了,阿权已经去买菜了。” 周槐一副惋惜的模样道:“嗨呀,这可真不赶巧,那我们还是下次再……” “南华市场,你现在过去应该正好能碰见阿权在跟卖排骨的大妈砍价。”白星河直接打断道:“告诉他今晚你买单,他会知道该买些什么的。” “……老板您想得还真周到哈。” “快去吧,要是少付一样我跟你翻脸。” “……” …… 感受着胸口隐约传来的凉意,周槐已经习惯了戴着这枚玉坠,却还是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神奇魔力。 看着已经一起停在原地十来分钟的几个光点,张子真忍不住问道:“不是吧,老林加上那个杀胚都拿不下这个【夜鬼】吗?他到底有多能打?” 张子真对战斗力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方式,大体上和他一直在玩的网络游戏类似。他本人没什么战斗力,但对各人的战斗力排行加上他给每个人都定了位能让他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向附近最近且够打的人求援。 只是有时候林权他们在执行任务抽不开身或是根本没看见信息,柯林斯这种疯批他又不敢主动招惹,本就不剩下几个的人里臭鱼烂虾还居多,来了也是白来。 张子真可不想哪天出门的时候被人认出来追着砍一路。他试图通过计算机模拟出多打一时的战斗力,用以判断几个臭鱼烂虾才能帮自己拖住仇家争取逃跑时间;又整天在白星河耳边唠叨说他们需要更多人手,只是这么久了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在张子真的计算里,林权是k的第一战力,其次便是柯林斯。现在你要说这俩人加一块都打不过【夜鬼】,无异于告诉小朋友卡卡罗特和贝吉塔联手也打不过魔人布欧,这谁受得了? 当然,贝吉特能打得过布欧,但上哪去找界王神要耳环? “不一定是还没解决,还在打扫战场或者柯林斯突然作妖都是有可能的事。”周槐并不认为【夜鬼】能强到这种地步。以他对林权和柯林斯二人的印象而言,这俩人带上顾远舟都能去警察局转一圈再出来了,这林江城里还有什么人是他们打不过的? 若是在打扫战场还好,白星河等人自然能在警察赶到之前清理完所有能被追踪的痕迹后离开;但若是柯林斯突然发起疯来或是别的什么突发事件,情况就变得很棘手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前的一切胡思乱想除了加重焦虑外没有任何作用。周槐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又给了身旁一直在碎碎念的张子真一个栗凿:“行了,别念了。老板知道警察赶到现场的大致时间,要是他们打不过早都跑了,怎么会还待在那不动?先等会消息吧,你要实在没事干就想想一会吃什么,老顾那顿得改天了。” “妈的,到头来还是要我想啊?唉......算了,现在也没胃口。” 提到顾远舟,张子真的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小翠的眼眶又涌出泪来,呜咽着扑进魏长安的怀里。 见状周槐虽有些不忍,但这总比让他们胡思乱想徒增焦虑来得要好,还是低头继续盯着几人的定位。 原本静止的紫色光点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高速移动,剩下的两个光点继续留在原地几分钟后,一起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柯林斯因什么独自离去,但白星河和林权应该是一同乘车离开的。看着地图上随后出现且不断靠近的红色光点,周槐知道是警察到了。 手机震动,周槐直接接通,白星河的声音立马在耳边响起:“人送到了吗?” “送到了,现在我们都在望月阁里。”周槐紧接着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 其他三人凑到周槐身边,尽管后者没有打开外放,但此时的大堂静得落针可闻,他们都听见了白星河那声轻轻的叹息: “【夜鬼】跑了。” 第135章 都市传说:夜鬼(调查报告) 巷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臭味,呛得人几乎分辨不出其它气味。随行的警员即便是戴着口罩也在刚进入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皱起眉哑着嗓子吐槽道:“我的天……这里是举行了什么放屁大赛吗?也太臭了。” 放屁大赛之说自然只是无端的吐槽。正值新春佳节,谁会这么恶趣味一群人挤在巷子里做这种事情?且不说会被人发现引起公愤驱赶或是以扰民的名义报警,这么多人闷在这里吃屁也早该有人昏死过去了。 但市政年前应该已经对所有的街道都进行过清洗,现在不过半个月出头,出现这样的情况显然可疑。 嗅觉灵敏的小李在这种地方可谓遭罪,他强忍着不适到巷子口快速地抽了几下鼻子,回来时整张脸都快拧到一块去了。江狄递上一瓶水,用空着的证物袋轻轻在他脸旁扇风。 小李一边甩着头一边快速下了判断:“有血腥味,应该刚出事不久。” “有人用氨水把这里清洗了一遍。掩盖血腥味是一方面,他们还打算用这玩意破坏现场的血液——我们得快点取证了。” 氨水,挥发后形成氨气,一种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气体。闻起来有点像腐坏的臭鸡蛋或蔬菜,或是如同警员形容的像是某人疯狂放出的臭屁。 这自然会让人对这条巷子敬而远之,除了接到报案的他们外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靠近这里。除此之外,氨水会破坏细胞膜、改变血红蛋白结构、破坏酸碱平衡等等,不论哪一种都会严重影响他们对血液样本的提取。 “有人在我们赶到这之前破坏了现场?” “看着像。”小李三两口喝光了瓶子里的水,此时正往外轻轻吐着气。 江狄点点头,但又马上摇头道:“不太对劲。” “怎么了?” “这段时间我们接到有关【夜鬼】的报案不在少数,确有其事的也有五六起,但那些现场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被人蓄意破坏过的。”江狄说出了她的怀疑:“会不会是模仿作案?” 现在【夜鬼】已经成了林江城居民的一大噩梦,近期所有疑似和他有关的案件受害者数目合计也快有两位数。虽说警方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可至今连作案目标的特质都还没找到,更别提把他捉拿归案了。 如果除【夜鬼】之外真的还有其他人犯下命案,在警方找出前者的杀人规律之前模仿作案把这一案混进去,对于凶手来说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但江狄觉得毫无进展这话也就只能骗骗普通民众,稍微想想都会觉得这事不合理。死了这么多人、过了这么久要是都还找不到凶手的杀人规律,那不止专案组,他们整个警察队伍都直接解散得了。 专案组没有选择从各辖区的派出所抽调人手组建,而是从市局直接调配。按理说江狄等人并不能插手这个案子,也没有权限查看相关的档案和报告,但前辈最后还是架不住江狄的软磨硬泡,偷偷把一份即将交上去的报告给她看了。 这些受害者年龄集中在三四十岁,无一例外都是本地黑帮的成员,且大多还是帮派内凶名赫赫的打手。 如果把时间往回倒个十几二十年,在那个甚至有黑帮敢在街上和警察火并的年代,这些人的手中多多少少都会沾上几条人命。 即便到了现在,这些人也依旧在干他们的老本行。虽说不至于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但暗地里像是把人手脚打断弄成残废的事想来也不在少数。林江城警方苦于缺少实质性证据,一直没办法把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捉拿归案。 “这些人有那么容易被杀吗?还都是只用......刀?”江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份报告里的所有受害者身上都只有斩击伤,现场也没有检测出任何的硝烟反应。 更让江狄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其中提到的某次案件受害者人数足足有三人,且事发时手里都持有棒球棍一类的武器。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混迹江湖二三十年的黑帮打手,身上又都还带着家伙什,什么样的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仅凭一把管制刀具以一敌三还连杀三人?就算真打不过,他们难道不会跑吗? 前辈没有立马回答江狄的问题,他把报告放回原处,又把江狄带出了市局,直到靠在两个街区外的电线杆上才松了口气。 “小狄,你还记得林霸遇袭那晚吗?” 江狄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当时的那些混混吗?” “嗯……毕竟咱们这这几年里敢公然和警方发生冲突的也就那一回,动静闹得还挺大。” “是啊,那回的麻烦还真不小。”前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接着问道:“你觉得像那样的人你能同时应付几个?” 江狄思考片刻,给出了她的答案:“两个,在双方持有对等的非枪械武器的情况下。” “如果要求是制服对方呢?” “一对二的情况下,至少可以制服一个,但如果剩下那个选择逃跑,我不确定是否能把他也控制住。” “如果务求击毙呢?” “.…..” 江狄沉默了,也明白前辈这样问的用意。那些混混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打架,不仅拥有丰富的斗殴经验,打起来又尽是些不要命的主,就连她们这些训练有素的警察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将对方制服,更别说全部击杀了。 那次的事件尚且可以解释为帮派内下了死命令,或是以什么人事物要挟了他们,不得已才以死相拼,但这次他们是遇袭的一方,打不过大可以直接逃跑,再不济也不应该三个人全交代了才对。 “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他们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跑不了。”前辈吐出一口烟,声音都沙哑了几分:“三人中有两人死于斩击,且四肢躯干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但一人的致命伤在咽喉,另一人的则在后背。” 江狄了然。如果仅有后背一处伤口,很大可能是被人从身后偷袭一击得手造成的;但若是同时还有搏斗时留下的伤口,则更可能是交手后发现不敌,想要逃跑时被追上导致的。 “看来【夜鬼】的实力远超常人……”江狄顿觉这次的案件非同小可,她接着问前辈:“两人死于斩击伤,那第三个人呢?” 前辈又重重地吸了几口烟,直至手指传来灼痛,才看着那即将燃尽的烟头眼神复杂道:“第三个人……是被活活吓死的。” 第136章 都市传说:夜鬼(死因) “开什么玩笑……” 这些人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身上八成都还背着人命,什么东西能把他们活活吓死? “我们刚听到的时候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样。”前辈点燃第二根烟,叹了口气道:“但这就是尸检的结果。” “大家都想不通,但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三个人遇袭结果一个也没跑掉——一人当面被杀,一人当场被吓死,还有一人试图逃跑,但马上又被追上砍死。” 虽然听起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但这的确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我们认为那个当面被杀的第一名死者是关键,毕竟现阶段的推测是他的死状直接导致了另外一人被吓死,间接导致剩下一人的背后伤。” 江狄有些不解:“但第一名死者的致命伤不是在咽喉处吗?通过斩击伤基本也能锁定凶器种类和杀人方式——身边的人被当面用利器抹脖子……至于把这些黑帮打手活活吓死吗?,他们应该立刻抄家伙上去干仗报仇才对吧?” 前辈没有马上回答江狄,而是继续道:“通过指纹比对,我们找到了第一名死者遇袭当时所持的武器,是一根已经断成两截的金属球棍。” “金属……断成两截?”江狄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两个词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一句话里吗?还是在警方的调查结果中? “球棍对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消耗品,损坏了没道理还拿在手里。事发前一小时有街道的监控拍到这三人和其他帮派成员,录像里的球棍也都是完好的。”前辈的语速变慢了许多,似乎并不愿意说出他们得出的结论:“所以我们认为,那根球棍是在搏斗中断裂的,并且根据断面来看,还是被一击斩断。” “一击……?!” 棒球运动中球棍的最粗处直径不得超过2.75英寸,也就是大约7厘米。这个数据都已经快要赶上某些人的手腕宽度了,更别提是金属材质。江狄觉得就算用切割机怕是也要花上半分钟,一击?她真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我们也怀疑是不是搞错了,于是去鉴证科看着他们重新弄了一遍。” “结果呢?” “结果显示,如果不是被一击斩断,就只有用高精度切割机这一个选项。”前辈轻轻叹了口气:“你觉得那玩意能出现在案发现场吗?” 江狄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么离奇的结论,她试图找到其它的可能性。“会不会是提前准备好的?在杀人后替换球棍,把原本混混拿着的那根带离现场,为了……提升人们心中【夜鬼】的可怖程度?” 现在民间盛传的版本里【夜鬼】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如果金属球棍被【夜鬼】一击斩断这种事情从警方这里传出,无疑是最好的佐证。 “我们查过了,全城有这种机器的厂家只有一家。为了防止有人偷拿产品到外面卖,他们厂里的员工每天下班都要过闸机检查,最近一段时间也只是年前有几个实在缺钱的动了歪心思,结果当然是被当场抓获。” “非上班时间的监控我们也派人去看过,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录像也没有被人修改过的痕迹。”前辈把又一个烟屁股扔在脚边碾灭。“我理解你的心情,大伙其实也都差不多,能想到的基本都想过了——别忘了,第三名死者怎么被吓死的还没有解释呢。” 前辈的语速再度变慢,江狄心里隐隐觉得对方接下来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会更难以接受,于是静静等着对方开口,同时尽可能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第一名死者的致命伤虽然在咽喉,但比起其它地方的伤口要浅的多。根据我们对【夜鬼】的分析,此人下手果断狠辣且干净利落,大多时候都务求一击必杀,不太可能出现收力的情况。” “传言中【夜鬼】的凶器是一柄剑,通过伤口以及那根断掉的球棍判断也不会是匕首一类的短刃,所以因为距离不够而导致伤口较浅也不太可能。” 新点燃的烟才到一半,但前辈此时已经连抽烟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烦躁地把烟怼在电线杆上摁灭,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艰涩地开口道:“排除掉其它可能性,只有一种情况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就是在斩击的过程中受到了阻碍。” “不会是......” 江狄猛的一激灵,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根她一直不愿相信的、被“一击斩断”的金属球棍。 “毕竟是黑帮打手,遇袭时护住要害的动作会比普通人更快。只可惜他看出了【夜鬼】的目标是他的咽喉,却没想到对方是个怪物。”前辈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似乎周遭的温度都因为这个话题变冷了几分。 就连把金属球棍护在身前都无法阻止【夜鬼】的杀戮......倘若赤手空拳呢? “剩下两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即便是还能保留战斗的勇气,手多半也会不受控制发抖,在那样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再像第一名死者那样做出精确的防御动作。”前辈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似乎【夜鬼】此时就在眼前一般。“一个能在一击斩断金属球棍的同时造成致命伤的人,要是全无阻碍会做到什么地步?” 全无阻碍...... 江狄突然没来由地想起某天去菜市场买菜的场景,卖猪肉的大叔正拿着一把斩骨刀砍猪骨,每一刀下去那骨头都会在巨大的响声中断成两半。 【夜鬼】能连续击杀这么多的黑帮打手,说明他身手不凡;而那柄能斩断金属球棍的剑,也一定比斩骨刀更锋利。 “如果【夜鬼】的目标是咽喉......”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恐怕那一击会直接把整颗脑袋都切下来。” 巨大的冲击使得剩下两人再也没有提起武器战斗的勇气,而迎接他们的似乎只有一种极为血腥而暴力的死法......不,也许说是处刑更为贴切。 那一刻【夜鬼】仿佛就是一尊真正的鬼神,自地狱而来勾魂索命,在他面前就连剩个全尸都算得上最好的结局。 一人尚有求生欲望,奋力催动已有些发软的腿奔逃而去,可三两步便被追上;最后一人则瘫倒在地,甚至已经失了禁。 眼前是同伴的尸体,耳旁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是他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第137章 吃个卷饼休息一下吧 “小狄,情况如何了?” 车子还未停稳,前辈已经打开车门风风火火的下了车。随后跟上的几人江狄见过,都是专案组的人。 “有人用试图用氨水破坏疑似血迹的证据,我们已经加急送检了。”江狄快速汇报道:“另外在墙上发现了斩击痕迹,暂时无法确定造成的原因和时间。” “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 前辈没有寒暄,直接带着几人走进了巷子。小李走过来伸了个懒腰,顺手把刚买的卷饼塞到江狄手里。“狄姐狄姐!你快尝尝,这可好吃了,我还让老板多加了两份肉松呢!” “......我们现在是在春游吗?就算没发现受害者,这里也很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你是怎么能做到晃到路边买卷饼吃的?”江狄翻了个白眼,但卷饼捧在手里确实暖暖的。 小李挠着头嘿嘿傻乐:“那里头太臭了嘛,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专案组的兄弟们都过来接手了这不就找个小摊让鼻子缓缓——再说了,咱们还有好几个警没出呢,不吃点一会饿了怎么行?” 这话倒是没错,她们是一路出着警来的。 他们约莫一个小时前接到了声称【夜鬼】正在当街行凶的匿名报案,可正当他们集结完毕准备出警时,第二通报案电话又打了过来。 报案内容相差无几,都是【夜鬼】突然出现当街伤人,又把受害者拖入巷子内进行加害。巷子昏暗狭窄,加上对方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连环杀人魔,手无寸铁的围观者们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帮忙,只好寄希望于警察快点赶到。 接线员了然,正要告诉对方他们已经集结好警力即刻出警,电话那头紧接着报过来的事发地却与第一通电话截然不同,甚至隔了十万八千米远。 “什么情况……” 不等接线员思考,铃声却再一次响了起来,紧接着第四通、第五通报警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夜鬼】,可地点却全然不同。 那头的电话还在不停尖叫,本该出警的众人一时间却都犯了难。 以他们现阶段掌握的有关【夜鬼】的信息而言,对方一直都是独自行动,只是身手和武器装备都强得可怕罢了。同一时间内绝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模仿作案,如果不是哪个组织在其中作乱,就极有可能是在报假警。 报假警事小,这些人他们事后都可以追查问责。但事关【夜鬼】,他们不能不到现场排除隐患,若是再度出现受害者引起民众恐慌,事态只会朝着最坏的结果继续发展。 只是以所里现有的警力,根本无法同时赶往这么多处现场。一旦他们去错了地方…… 最后还是老孙先开了口:“不管怎么样,接到报案我们就一定要出警,这是我们身为警察的职责。现在先从现有的报案里规划出一条出警量最多的线路,即刻派一组人去,这事一刻也不能耽搁。” “别的所这会的情况估计也和我们一样。我先跟上头汇报,剩下的人留在所里和我一起等下一步的指示,同时做好随时出警的准备。” “是!!” 众人应声后立马投入工作各自开始忙碌,老孙却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 “唉……今晚看来是不能太平了。” …… “好啦,快吃快吃,你要是留到车上吃会把他们都馋哭的,还味。” 小李见江狄没有动嘴,赶紧拉起她的手把卷饼往嘴里送。香味扑面而来,江狄下意识的张口要咬,却突然停下来问道:“等等,这个只有我有吗?” 小李愣了一下,随后很自然地答道:“啊?噢,刚才那一下给我呛大劲了,现在还有点头晕呢,这会没什么食欲还。” “......我问的是他们。” 小李顺着江狄的目光看去,和他们一起出警的同事们正在和专案组的人交接工作。 “他们啊......”小李又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他们爱不爱吃啊。” “......我有跟你说过我爱吃这个吗?虽然这东西好像确实对我的胃口。” 江狄有些无奈,她知道小李就是这样大大方方对别人好的人,所里的同事们也知道她们平时是这样的相处状态,可其他人呢? 【夜鬼】的案子现在林江城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专案组的人又出现在这里,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狗仔们自然闻风而至,又肯定会被拦在外围。如果他们在蹲守大爆料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小警员在进行一些看起来很是亲昵的小互动,你猜他们会不会拍? “【夜鬼】逍遥法外尚未捉拿归案,警员竟在命案现场打情骂俏?”江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能写出些什么标题出来。 这种舆论一般掀不起什么风浪,想要澄清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八卦的种子一旦种下,发起芽来就没完没了了。 像前辈这种稍微年长些的,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操心年轻一辈的婚姻大事;老孙嘴上虽然不说,但每每所里有年轻男女打闹时总会眯起眼睛露出迷之微笑,想来肚子里也没憋什么好屁。 年纪相仿的更不必说,大家都知道那些大叔大妈喜欢催婚撮合人,看见别人有苗头了还不赶紧拿来当挡箭牌啊?势必是要往死里八卦起哄的。 其实江狄并不讨厌小李,真要说在一起试试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自己的...... 最要命的是她不确定小李对自己的好是因为喜欢还是单纯的因为是搭档,要是压根就没这个意思又被周边的人起了哄,岂不是把他们俩一块架在火上烤? 思虑再三,江狄还是有所顾忌,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咦?好像还是有点臭——我这会也没什么胃口了,等上车了闻不到臭味再说吧。要是馋到他们了一会出完警一块吃个夜宵,我请客。” “你的鼻子也变好用了吗?”小李有些疑惑的吸了吸鼻子,下一秒马上又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过你说的对,在这确实影响食欲。你先上车吧,一会凉了不好吃了也,我在这等他们就行。” 江狄点点头,一溜小跑回到了车里。 不得不说外头那些长枪短炮着实吓人,就算待在车里也能隐隐感受到它们所带来的压迫感。卷饼......算了还是一会再吃吧,反正交接工作用不了几分钟。 她把脸贴近窗边,看着巷口低头抠手指的小李,突然感觉对方很像一只因为得不到夸奖而偷偷委屈的小狗。 “嗯......回头也给他买点爱吃的哄哄吧。” 第138章 都市传说:夜鬼(生疑) “【夜鬼】跑了。” “柯林斯在追,我和阿权开车跟在后面。”白星河看着窗外屋顶一前一后狂奔的两道人影,尽量压抑语气里的烦乱:“先把那些报案电话都停了吧,持续太久也容易被找出来。” “【夜鬼】正在往郊外逃跑,市中心暂时安全。你们可以和望月阁的人一起出门买点必需品。这段时间在我们没有确定拿下【夜鬼】前还是小心为上,目前看来没几个人能应付他,你们碰上了很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挂断电话,二人追着【夜鬼】和柯林斯一路驱车来到了郊外的一处荒地,下车后却发现只剩下后者一人。 “让那家伙跑了。他奶奶的,这个容器还是太弱了。”柯林斯没好气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刚才的追击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 虽然林权开来的悍马马力强劲还经过不少改装,但【夜鬼】似乎发现了追击者不止一人,开始有意在各种暗巷间穿梭游走,甚至飞檐走壁跳上屋顶狂奔。二人只能不断地绕远路,又一次次地看着对方消失在视线里。 至于他们为什么还能找到这里…… 白星河看着手机上不停闪烁的紫色光点,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软件,淡淡道:“能追到这已经不错了。托你的福,再来这么几趟秦医生都能去报个半马了。” 秦漠虽是个医生,但本就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柯林斯时不时的“换班”执行暗杀任务无疑也在帮他提升身体素质和强化本能反应,已经让他的综合素质超出常人许多,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战斗的意识和想法罢了。 诚然,根据今晚他们交手后对于【夜鬼】实力的判断,现阶段的秦漠即便拥有柯林斯的身手和战斗思维,在前者面前也还不够看。 但那是正面对决的情况。 根据一路上的定位反馈,【夜鬼】的迂回动作都出现在他们即将追上的前一刻,足以说明对方当前的目标有且仅有摆脱他们这一个。 不断的迂回有利于【夜鬼】甩开开车的白林二人,但这对于柯林斯而言反而是拉近距离的好时机。 “看那家伙的动作似乎对这附近不太熟,至少是不常走这些地方。”柯林斯回想起追击【夜鬼】时的场景,难得啧啧称奇道:“但他每次快要撞上的时候就是能反应过来,像只猫似的在空中硬生生把身体扭过来又窜出去。” “啧啧,最近的那次就连老子也差点撞上去,他居然能不带停的——奶奶的,好不容易碰上个同类,老子还以为能好好杀上一场了,这孙子居然只顾着逃跑?真他妈没劲!” “下回要是再见到,老子非得……” 在空中……? 白林二人面面相觑,柯林斯后面的碎碎念他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动作难度有多高,自认即便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也无法保证完成度,可现在【夜鬼】居然在连战顾远舟和林权后、身负重伤又有柯林斯追击的情况下,还能接连完成这样的动作? 林权出现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了对【夜鬼】的压制,当时两人都以为可以就这样把对方带走。可随着【夜鬼】一阵莫名其妙的话过后,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手不输职业杀手、负伤状态下挣脱控制暴起、用环形斩硬生生切开墙壁、狂奔将近十公里甩脱追兵……回想今晚【夜鬼】展现出的实力,白星河觉得对方已经不能用远超常人来形容,这哪怕放在雇佣兵里也算得上是兵王的水准。 “雇佣兵……” 此前的受害者全是林城会和青帮的打手,背后有人指使的可能性很大。至于为什么【夜鬼】会对顾远舟下手,也许是把他也错认成了林城会的人,亦或是他们已经被什么人盯上了。 想罢白星河又打了个电话让张子真尽快查一下近期入境以及一直在境内的雇佣兵名录,转头发现林权正皱着眉头站在柯林斯身旁,后者似乎因为体力透支已经睡了过去。 “在想什么?” “哥,我觉得事情不太对。”林权表情严肃,对于此时的柯林斯仍有防备。“追到这的时候柯林斯的体力甚至不支持他再进行追击,如果【夜鬼】这时候选择回头迎战,应该能在三分钟之内解决。但……” 林权欲言又止,白星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于是接过话头道:“但是【夜鬼】没有这样做,反倒给自己留了个后患——并且还是在清楚我们已经被甩开,他有充足的时间完成这件事的情况下。” 见林权点头,白星河继续道:“所以你怀疑柯林斯和【夜鬼】之间有什么关系?”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这家伙当初被我们抓住的时候也是个杀人狂魔。”林权嘴上说着,还是先把对方搬上了车。 再醒来的人大概会是秦漠,他几个小时前才救了顾远舟的命。加上秦漠平日里与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大家受伤时大部分也都是他在处理,就算当下再怎么提防柯林斯,他也不会亏待这具身体。 所以林权心里其实并不愿意怀疑柯林斯,更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的冲突,毕竟如果真到万不得已要拼个你死我活,也就意味着他们要亲手杀掉秦漠。 白星河叹了口气,他和林权有着同样的想法。“我也不想怀疑柯林斯,毕竟离当初我和他约定的期限还有很久,在这期间一切无端的怀疑都有可能成为他翻脸毁约的导火索。但不仅是因为【夜鬼】没有对他出手,柯林斯刚才的话也让我不得不产生怀疑。” “‘好不容易碰上个同类’,他是这么说的。”白星河思索着柯林斯话里的意思:“‘同类’指的是什么?是他们都以杀人为乐,或者同为精神分裂的患者,亦或是柯林斯和【夜鬼】曾经有过交集?” “还是说……他们其实都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