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反派后,我被强制爱》 第1章 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杀掉 【楔子】 从府里一路跑出来,木头烧灼的呲裂声由远至近,越发清晰。 然后定格在一片刺目的火光中。 待她把手遮在眉头上看清楚后...... 惊骇地后跌半步,百里策本能的想逃又绷直了身体控制住自己。 王青衍从尸堆里回过头来,身后的光,都带着暗沉的红色。 “不过来吗?”他笑着问。 邪魅,阴狠,又瑰丽绚烂的没有一丝瑕疵。 “......”百里策却怕到背脊发凉。 更怕逃了,所有人都会被他撕碎。 “不过来吗?”他又问了一遍。 周遭刹那间闪电密布,雷声不断。 漫天雷暴的中心,王青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一双眼睛漆黑如夜。 确切的说,在那股不知明力量的昭示下,百里策“看见”他从眼睛到血液,包括心脏在内,都是黑的。 “不过来?”仰头看了一眼密集如雨的雷电,王青衍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提起刀,大杀四方。 他就知道是这样。 就算是她,也会觉得他是怪物。 “轰......”天幕之下,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席卷而过,震耳欲聋的雷声戛然而止。 百里策虚脱的瘫在地上。 然后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一边怕得眼泪都控制不住,一边坚定地走向他。 把随手抓过来的人蛊扔到一边,拽过吓傻的百里策抱怀里。 “害怕?” “......”很想昧着良心说话,但这个嘴不听话,已经动不了了。 “你不用害怕,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杀掉。” ................ 守和元年,改朝换代。 新帝一上台便以雷霆之势,将一班宗亲老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诡异的是,这一套动作下来,竟然没有受到半点阻挠。 “哎,我听说那些人没一个是善茬,他们就......” 食客甲煞有介事地看看左右,压低头小声说,“就这么任由上面拿捏?” 对面食客乙忒地吐了嘴里的松子壳,同样也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 “我表叔的儿子恰好在北边当差,说年前大雪那日可是有大动静的。” 他说的大动静,自然是指调动兵马的大事! “可是今年年关没听说有什么事啊”食客甲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食客乙顿时挺直腰杆儿,越发神气笃定,“嗐,要不咋说那位雄才大略,英明睿智,无人能敌呢。” “怎么说?”食客丙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手握第一手消息的食客乙得意地看着桌上的酒挑了挑眉眼。 “行行行,给你给你!” 食客乙赶紧嘿嘿地接过来,“笑纳了,笑纳了。” 然而不等他先喝一口,食客甲就不耐烦地催促,“快说快说!!” 食客乙只好先忍着馋虫说两句,“大动静嘛确实有,可惜啊,还没出发就被......” 用手指指了指上面,以代指新帝,“解决了。” “这么厉害?!不是说北边那位老将军,征战数十年,未尝一败吗?怎么......” “哎...”食客丙突然想到前日听到的一个消息,“我听说上面招揽了不少世家,这次是不是就是...他们在背后帮忙?” “不止嘞”食客乙看了看周围,一副很明显知道点什么,又不敢多说的样子。 继而含糊其辞道,“你们没发现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公子贵女们都不见了吗?” “......”其余二人皆是脸色一变。 还想再问点什么,食客乙已经抱着酒壶走了。 ...... 旁边隔帘而坐的十七,见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便付了茶钱起身离开。 穿过几条长街,成功甩掉了几条尾巴后,从百里府侧门而入。 进门刚过了回廊,不远处的碧翠就叫住了他,“十七,女公子在曲风亭。” “多谢”赶忙折身往曲风亭的方向去,一到那里,百里策正在画画。 一副专注无比的样子,落笔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走近一看—— 居然是一幅小鸡吃米图。 而且鸡的头身比例十分不协调。 甚至多出来一条腿,活像是一个怪物。 偏偏百里策还一脸自豪地问,“好看么?” “......”十七的嘴角微微抖动,好一会儿过去,实在憋不出半个恭维的字。 “罢了”好在百里策也不为难他,“说说看,今天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王家那边已经开始动了,只是陛下安排周密,那些流言怕是一时半会儿传不起来。” “贺家呢?” 虽是沉稳从容的语气,十七却听出来几分玩笑看戏的意味。 再微微抬头,假做作不经意的多看百里策几眼,“贺家准备将幺女贺瑶送入宫中,以解燃眉之急。” “只不过宫里消息说陛下不近女色,前前后后推拒了不少人,连太后都没辙,贺家这回怕是要栽了。” 百里策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贺家说不定还真能凭这小女儿,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十七满眼的疑惑。 百里策也不卖关子,“陛下不得势时,曾随太后在北疆住过一段时间。” “而贺家与北疆胡人常有生意上的往来。” “......”十七思忖片刻,立即反应过来! “听说贺瑶原本是不受宠的,后来是因为经于商贾之道,又勤奋好学,才慢慢受到贺家家主重视。” “对,贺瑶是个经商奇才,贺守峰不想埋没了她,可又不愿意动长子的位子,便将北边的生意交给了她去打理。” “而陛下与贺瑶正是相识在那时。” “换句话说,陛下能有今日,也有贺瑶势微时不离不弃,全力扶持的功劳。” 不料十七听了更加疑惑...... 犹豫再三,少年拱手一拜,以示敬重,“属下并非质疑女公子,只是属下负责‘一言阁’,从未听过此事。” 一言阁,百里氏的情报网,专为各大世家买卖消息的地方。 那里都没有的消息,其真实性就很值得怀疑。 “不知......女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小说她看过啊! 但面上百里策是这样说的,“我若没有一点自己的手段,如何能从百里氏众多旁支中脱颖而出?” 一副高深莫测,料事如神的模样。 竟是这样吗?十七眼中神色逐渐明朗,放松...... 然后就这么接受了。 甚至带着些许崇拜地看向百里策。 “可属下听说,胡人不识礼仪,男女混居,成亲前双方各自与人厮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贺家幺女若是常年与胡人来往,这名声......” 百里策两手一摊,“所以啊,知道这事儿的人没几个~” 然后带着恐吓的口吻阴起脸,“你现在也知道了,怕不怕?” “当心皇帝陛下和贺家杀你灭口!” 十七想了一会儿,配合地点点头,“怕的。” 这表情敷衍无趣到在百里策看来,就差没骂她是个傻子了。 可明明这孩子也才刚满十六岁。 “演得一点都不像,没劲~” 十七又一次语塞......他只是一个护卫啊,又不是天桥底下说书的。 “既然如此,是否要属下将此事宣扬出去?” “你还真想死啊?”百里策突然觉得十七还是有点少年人样子的。 时而冲动不顾后果,十分要命。 “陛下此时正在兴头上,气势正盛,又雄心壮志,怎么可能放任旁人向辅佐过他的心上人下手?” “若真得罪了他,百里一族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上位烧透天。 关键是,那是亲闺女亲儿子,身为亲爹,穿成威胁他皇权的世家之一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棒打鸳鸯。 就算要打,这棒子也不能她来做。 “可若不如此,贺家依靠此女渡过了难关,对百里家怕是大大不利。” “这你就错了”在大多数人看来,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阻止贺瑶入宫对百里氏来说,才是最有利,最简单的法子。 可她偏偏一点也不担心贺家的势头大过自己家。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树大招风,贺家既然这么想做这个出头鸟,就让他做好了。 再说,还有一年,她就要跑路了。 到时候管他贺家还是百里家,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又何必瞎折腾。 “是”十七不禁心悦诚服,也特别相信以百里策的智慧一定能带领百里氏更进一步。 于是满眼期待地询问,“那属下需要做什么?” “去替我向王家送个信”说罢,百里策从桌上拿过早就写好的信。 “啊?”就这?简直毫无难度。 “送完信,就好好休息。” “女公子,属下...” 十七刚想说自己完全可以胜任更高难度的任务,就被百里策打断,“看看你眼底下的乌青,都快比锅底黑了。” “再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十七心里一暖,别提多感动了。 继而应声退下,冷俊的外表下,是又一次难以抑制的悸动。 第2章 拒绝联姻 百里策的信次日就送到了王家。 这个世界里,硬实力最强的世家。 其下府兵暗卫过万,是新帝最想解决,但目前只能先拉拢示好的势力。 好巧不巧,百里策的信递上来的时候,正碰上了王家家主王青衍召集众人议事。 本着表面上与家族兴旺有关的事就是公事,实际上根本不担心百里氏有胆子拒绝他的原则,王青衍毫不避讳的让老管家把信念了起来。 【敬悉惠书,阖家安康】 【愚常闻兄长学通古今,貌如谪仙,待人如春风,行事如密网,乃天下闺秀梦寐以求之郎婿,四海儿郎之典范。】 嗯......王青衍在内心点点头,开头问候加吹嘘对方,还是很正常的。 然后继续往下听—— 【祖宗庇佑,得君垂青,自是大喜大兴,然数日兴去,渐识自身之短,无才无德,性又顽劣。】 【且幼时仗家族之势,常有欺压乡里之举,以致品行有差,劣迹斑斑,今不能改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虽然我品行不好,但我是不会改的。 于是王青衍招招手,让管家递上信,他自己看。 【少时长成,又不顾女子之规范,晚辈之谦逊,家常里外,相争不让,所被厌弃,遂迁来京。】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王青衍仍然记得,百里策为了争夺京城的百里氏势力,把其他姊妹都差点弄死的事。 那精彩程度,即便没亲眼看到,也震撼了他好久。 这样的女子...... 【至京,又因生计,常与外男暗中往来,此为私隐,本应避而不谈。】 【然君一片赤诚,怎可相欺?】 【是以据实以告,劝君另择他人】 【愚下顿首,祈君早得良缘】 整封信看完,王青衍原本疏冷的神态里,反是多了几分重视的意味。 百里策最后一句的意思,不就是说:求求你找别人吧! 可世家大族的联姻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吗? 拒绝有用的话,他今日便不会在这里了。 朝晖之下,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微微皱眉,便吓得堂上的各位掌事大气也不敢出。 顺着温凉的晨风,王青衍抬头看了看天际洒下的光。 他不喜欢阴暗的地方,因而正堂两侧的门窗都是大开着的,随便一瞥,便能瞧见高墙之外的四时风光。 只是这一次,看再多朝阳晴空,也难以抚平他满心的郁闷。 轻叹一口气,将信放于旁桌上。 “百里氏拒婚了。” 啥?! 掌事们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口。 “拒婚?!” “她百里氏怎么敢!” “百里策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莫非她还想嫁皇帝不成。” “想的美!” “这可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百里氏怎能如此不守信义!” “信义?要不是老家主的遗愿,她给我王氏提鞋都不配。” “名声都烂成那样了,家主您都不嫌弃,她怎么反而有脸拒婚?!” “就是,也不想想,拒了王家的婚,谁还敢娶她!” “要不是看中百里氏在京城的势力和身份,多看她一眼,都是脏了我王氏一族的眼。” “世上难道还有比我王家更好的亲事儿?!” “这百里氏究竟是什么脑子。” ...... 随着大家骂的越发兴起,王青衍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墨玉戒指,优雅淡漠地扫了一圈。 “百里氏也不止她一个女儿,要我说......” 霎时间明白过来他们会错意的李掌事头一个闭了嘴。 反应一向不太快的周掌柜,“要我说,那百里策也只配做家主您的......”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突然很响亮后,他又尴尬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齐齐地看着周掌柜,仿佛只有他说了蠢猪言论一般。 可事实不就是如此? 百里策玩得的那些花样,他们不是看不出来,可比起那些名门闺秀,她实在太不服管教。 可关键在于,百里氏祖上五代都是贵族,又出过好几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而百里策如今又掌管着百里氏的京城势力,对王家极有助力。 要不然这王家主母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这种货色! 忽略掉周掌柜的嘴脸,王青衍压根儿不在意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但有一点,这些人必须清楚,“我只说一次。” “王家主母,只能是百里策。” 凌厉又从容的气势直接压得众掌事冷汗直流,“是,是......” “至于生意上的事,你们商议后拟一个结果给我即可”王青衍说完就外走,不再理会众人与被风吹落的信纸。 议事堂内,静了一会儿,才有人重新出声。 “嘶......我印象中,家主也没见过那位女公子啊,怎么就...情有独钟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唉,不明白不明白。” “这家主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谁说不是呢。” “嗐,随他去吧,谁让我们不是家主呢。” “哎,听说今年南边的蚕户养出了不少彩蚕,你没让贺家抢了先吧?” “哪能啊,我年前就交了定钱,就等着这两个月交货了。” ...... 王家的回信比百里策想象的还要快,直夸百里策性情率直不说,还反复提及了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 简单来说,非联姻不可,而且联姻对象必须是她,就算是百里氏长房嫡女也不行。 “嘶~”百里策看完信,眉头都皱成了蚯蚓。 这王家家主到底是什么眼光? 就算没见过她本人,也听说过她是什么人吧? 画像起码看过十遍以上吧。 就她这真?平平无奇的样子,怎么就非得娶她了? 难道有权有势的人就喜欢她这样不矫揉造作的? 还是她碰到了强取豪夺,先婚后爱的剧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身为这个故事的第一个读者,她已经全文背诵过多次。 很清楚没有这样的剧情。 这几年她也做过很多功课,十分确定设定不曾变过。 原文里最多也就写过一句:王家曾向百里氏提亲,百里氏不允,作罢。 所以,她只要在不惹恼王氏的基础上,一直拒绝就可以了。 当然,这要是放在她那个世界,像王青衍那样配置的帅哥,哪怕只看图,也能天天喊老公,滤镜看到三万八。 可问题是,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一旦嫁了人,她辛苦经营的一切就都没了。 尤其她还只是一个旁系出来的女儿,不是老当家的亲闺女。 这要是嫁去王家,怕只有受欺负的料。 为自由抛弃一切? 不不不,且不说现在她的准备还不充分。 就说没了世家这层皮,凭她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了三天,就会和别人煮同一个锅里。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细皮嫩肉,直接烧烤。 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当家准许她带自己的势力过去,时间长了也会把她当外人。 而王家的情况只会比百里氏更复杂,作为一个外人,想要做好王氏的当家主母,绝对比在百里氏中争权难得多。 什么风光无限,全是狗屁。 更何况,跟百里氏的那些人斗了这么些年,她也是真的累了,再多一个脑细胞也长不出来了。 这种好机会,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 于是,她又给王家家主回信了。 这次只有一个字【滚】。 生不生气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 王青衍这边,在接到这个“滚”字之后,并没有太生气。 或者说,在气恼百里策之余,更多的是意外在这样的乱世,居然还有能不把亲事当筹码的世家。 娶百里策是他计划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对这个女子,原本没什么兴趣。 她是胖是丑,是坏是好,也都无所谓。 只要她是百里策,他就一定会娶她。 但如今看来,于习惯了等待,习惯了筹谋,日子过得死水一般无趣的他而言,有一个人敢这么坚定,且三番五次的对他说不,何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旁人眼里的王青衍矜贵无双,门庭显贵。 无论是做盟友,还是靠山,都绝不逊于新帝。 百里策却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只会送个画像敷衍了事。 那不是很特别? 所以啊,他更不可能放弃与百里氏的联姻了。 毕竟,让敢说拒绝的人,最后说不出半个不字,真是世上最好玩儿的事了~ “家主?”一旁的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眼。 看着到自家家主脸上有了凌冽的笑意,怀疑他是被气糊涂了。 “嗯?”王青衍发出了一个鼻音。 老管家压低身子,“这百里氏如此不知好歹,您又何必...” 只见王青衍眼神一戾,管老家立刻转了话锋,并默默为自己捏把汗,“您又何必以常理待之?” “哦?”王青衍眉眼微扬,心知老管家想给他出馊主意了,“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反正闲来无事,玩玩儿也无妨。 老管家露出标志性谄媚笑,“既然直接求娶,百里氏不肯答应,那么家主不妨试试......” ...... 那个“滚”字送过去之后,百里策果然没再收到回信了。 她就说嘛,堂堂一个优秀高贵、家世显赫的大帅哥,怎么可能为一个只见过画像,平平无奇的她,如此卑微? 那不能够~ 三条腿的青蛙好找,大长腿的美女姐姐更好找! 但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她也没有立刻放下防备之心。 而是窝在百里府足足两个月不出门,等到大家都以为她发霉了,她才带了依旧认真工作,不求回报,但休息好了的打工人十七出门吃席。 吃谁家的? 自然是死对头,贺家。 在新帝的坚持之下,贺瑶不仅成功入宫,册为宣嫔,还使整个贺家转危为安,一跃成为都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贺家成为新贵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和有权有势的家族打好交道,以及向死对头炫耀。 而作为贺家最大死对头的百里家,怎么能不怼上门去抬杠? 世家嘛,不相互勾心斗角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所以,今天这个席她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必须一早就去,然后从早吃到晚。 最好气得贺家两老当场厥过去才好。 “还有多久?”都快憋出抑郁的百里策掀开车帘,不耐烦地问。 “快了,还有两条街。” 放下车帘,环抱双手,百里策开始预热嘲讽技能,“这一上来就是嫔位,封号又是‘宣’这么招摇的字,看来新帝是真的很在意贺家幺女了。” 骑在马上,与车同行的十七看了看车里,“可这样做,不就等于把她变成宫里所有女人的公敌?” “嗤”百里策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左右都会受苦,倒不如一开始就明目张胆一些。” “不过,我倒很佩服这位贺家幺女,明知是龙潭虎穴,却还要去。” “属下认为,依照现在的情形,她应该不会太吃亏。” “是吗?” 十七顿了一下,按百里策刚才的辑解释道,“属下只是觉得,新帝手段如此强硬,连太后都没有办法,谁又能左右他的决定,害他的心上人。” “这可不见得......” 百里策话音刚落,哒哒的马蹄声从对面传来,连带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都格外的令人讨厌以及冤家路窄。 瞅了一眼对面马车角檐上挂的灯笼,写着个大大的“王”字,十七充分领会了百里策突然沉默的含义。 “调头!” “是”拥有十年成熟驾龄的车夫立马照做。 十七也赶紧调转马头。 然后他们就被嗒嗒嗒嗒......突然窜出来的红橙黄绿青蓝紫衣人拦住了去路。 屋顶上,街口处,马车旁...... 总之就是社死的很引人注目,又神态自若。 信念感好强。 强到百里策整个人都不适了。 坐在马车里,默念了好几十遍“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都依旧尴尬得抠紧脚趾。 “想见女公子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王青衍从容的从对面马车上下来,完全不把周围的目光当一回儿事。 “哇!” “唉......” “啧......” 围观群众看到王青衍的相貌后先是一片赞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随即想到他当下的行为,又感叹此人居然是个二傻子,不禁就一阵惋惜。 再看他脸上没有半点尴尬,突然就觉得他没那么帅了。 “噌!”在王青衍走近了百里策的马车零点五米时,尽职尽责工具人十七的利剑即抽出了三分之一。 “还请王家主自...” “......” “重”字还没出口,他就被一群红橙黄绿青蓝紫衣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速度快到眨眼都来不及。 顺带着他的马儿都被瞬间制服,动也不敢动。 “......” “呵......”一瞬间的气氛凝固之后,百里策坐在马车里笑出了声。 并且内心十分后悔没多带百八十个人。 “王家主何必如此认真,在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哈哈哈......”王青衍他笑得好大声,好没礼貌。 笑完音色一沉,如明月落水,“是吗?” “当然”百里策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阴鸷凶狠的味道。 “那不知女公子可以下来一叙了吗?” 内心:叙个鸡儿。 嘴上,“好啊~” 兴高采烈且表现得迫不及待。 第3章 初次交锋 戴上斗笠,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之后,百里策就赶紧下了马车。 “女公子!!”被控制着的十七极力想做点什么,却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瞧十七一副拼命的样子,百里策着实有点心疼—— 心疼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吃苦耐劳,又听话事儿少的员工了。 这对资本家而言,这可是极大的损失啊! 于是她赶紧安慰,“不必担心,王家主没有恶意,你且在此处等候,莫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说完转头跟王青衍确定,“是吧,王家主?” “叫我青衍就好”王青衍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左手边的酒楼,张手做请。 晦气,下次再也不这么早出来吃席了,百里策微微欠身,便进了酒楼。 这不进不知道,一进去才发现整个酒楼都被王青衍包了下来。 且到二楼也不过两段木制楼梯的距离,居然就安排了四五十人护卫。 好家伙! 这家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户人家? 当然,他们的衣服就正常多了,统一黑色,一点也不花里胡哨。 由此看来,刚才在外面,王青衍确实是故意拉着她一起出洋相。 “请”寻了个安静宽敞的房间,王青衍再度表现得很有礼貌。 呸!有礼貌个锤子。 真有礼貌就不会当街拦截了。 “好”百里策进去就坐下,也不跟他客气。 大户人家的宴席必然是选在极好的日子。 因而此刻,这个房间都因为窗外格外炽烈的光更加明亮宽敞。 百里策透过斗笠垂下的轻纱看去,惊觉王青衍整个人都散发着轻轻软软的柔光,不自觉就多看了几眼。 “女公子喝什么茶?”虽是在询问她的意见,王青衍却已倒了两杯茶。 你都倒上了还问我?百里策礼貌回应,“不喝,不渴。” 但有一说一,这声音清朗温润而不单薄,还真让人有种他人还不错的感觉。 不过......百里策坐远了点。 “女公子......不摘斗笠吗?”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王青衍眼底的寒意更深了。 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来不对劲的百里策,顺势就将王青衍的话理解成了“我都这么好看了,你居然不好好儿看看”的意思。 好看固然能当饭吃,但是她现在不饿。 于是笑笑,客套又疏离地朝王青衍的方向微微颔首,“王家主毕竟是外男,共处一室已是逾矩,若再” “女公子”王青衍直接打断她,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耐烦,“你给在下的信中,不是说你为生计,常与外人来往,不拘小节?” 额......不得不承认,这话她接不了。 王某人继续,“还是说,女公子根本不屑以真面目示我?” 哇,这上来就道德绑架是吧。 “那......”王青衍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 想到楼下那几十人,她还能说什么? 索性揭下斗笠放一边,再来个假笑,“见笑了。” “......”王青衍原本确实在笑的。 暗含讽刺、戏谑,瞧上去又极好看的笑。 但在看到她眉毛与耳坠的那一瞬间,他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什么讽刺、戏谑,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什么人。 甚至于,眸中有了一瞬间的惊异的,又很快被其他情绪所取代。 “......”张了张嘴,他想说点什么,可又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将他前后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百里策,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了。 这就......破防了? “丑......丑到你了?” “没有”王青衍很明显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孤冷也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但夸词就很不走心,“女公子...十分好看。” “......”反讽是吧,你小子可以的。 咬牙切齿,“王家主还真是幽默风趣呢~” 王青衍不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但他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有些心虚的将出了薄汗的手,放到桌子底下,“过奖,女公子若是喜欢,在下...” “恕小女子不敢高攀”气氛里莫名的变化让百里策不敢再啰嗦了。 “......”王青衍沉了半晌。 正当百里策以为他会生气,且很有可能叫楼下的人上来把她打一顿的时候—— 王青衍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同时,缓缓松开了桌子底下无人注意的拳头。 “那王家主又为什么一定要与在下结亲?” “千万不要说什么一见钟情,倾慕已久,我是如何从家族中脱颖而出,又是如何在京中站稳脚跟的,想必王家主早就调查过了。” 作为世家的掌权人,对别家消息保持高度敏锐是基本素质。 “所以,若都是些没有用的陈词滥调,那还请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若换在平时,这样强硬尖锐的态度,王青衍必是要计较一二的,不过...... 想了好一会儿,他不痛不痒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噫~ 不过如此嘛~ 等了半天,她还以为王青衍会有什么新鲜说辞。 什么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顶多一个私塾文凭,还是用钱买的,“百里氏与王氏的确有过约定,但并没有说是我。” “况且,当时与百里氏当家人约定的是王氏上一任家主。” “要结亲,怎么也得是前任王家主的公子吧?” “再次,那时百里氏当家人已有两个女儿。” “后来又多了好几位千金。” “无论是从礼数身份,还是品行相貌,这亲事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这百里氏旁支出来的女儿吧?” 简而言之,王青衍非要娶她,绝对是除喜欢之外的其他原因。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王青衍不再辩解。 只是端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百里策见状,自以为胜利的起身拍拍斗笠,戴上就走。 姿态还很嚣张的样子。 就差没踮着脚,打着旋儿走了。 呵...... 王青衍看了看对面一口未动的茶水,不急不缓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浅饮一口,“若我一定要迎女公子为妻呢?” 走到门口,刚准备拉门的百里策手一顿...... 侧了侧头,索性声音里带上嘲讽,“莫非王家主还能强娶不成?” 转身掀起斗笠的轻纱看着他,虽然一点也不想得罪,但是今天不得罪也得罪了,不妨再多得罪一点。 “论权势,王家的确胜过百里家。” “但我百里氏也不是吃素的。” 王青衍眉眼一挑,望向百里策的方向,目光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事实,“那若是加上贺家与新帝呢?” “......”这回换百里策没话了。 慢悠悠地再斟一杯茶,王青衍似是威胁,似是提醒地说,“你以为,北疆之地的叛乱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平息的?” “你又以为区区贺家之力,是怎么抹掉贺家幺女的那些过往,让一众大臣和太后不敢再反对的?” 王青衍鲜少这样刻薄直白,待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头。 可看百里策满脸的厌恶,又不愿意再自讨没趣。 “......”说实话,她很想过去给他邦邦两拳。 什么玩意儿。 但考虑到最终被打的极可能是自己,还是算了。 “吱呀——” 百里策依旧拉开门走了。 王青衍的一番威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听得外间传来一句: “你又怎知,贺瑶进宫不是我所期待的?” ...... “呼~”重新坐回马车里的百里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知道有的人出门为什么要带几十个护卫了,看来她以后出门也得前呼后拥才行。 “女公子,我...”看百里策一脸惊魂未定,十七立马当街跪下,“还请女公子责罚!” 说完双手将佩剑举过头顶。 又引来周围百姓的一阵关注。 百里策左右看看,已然麻木。 “责罚?”按理说,应该是奖励来着。 “是!”十七回答的铿锵有力,却把头埋得死死的。 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 “若非属下学艺不精,今日女公子便不会如此委屈,更不会......” 下面的话十七没敢说出来,还十分憋屈气愤的红了眼眶。 “......”百里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觉得他的小脑瓜,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可她进去一刻不到,这贵族的衣服又这么繁琐,就算直接扯下来再穿上都来不及好吧。 不过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肯定会说,“哎呀,不是你的错啦,不要自责,都是谁谁谁”之类的。 但是她这种无良资本家不会。 于是,百里策拿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打一耙,“你还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那王青衍有多难缠?多过分?我要不是有点身份,早被他仗势欺人了!” 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扶手,“唉!平时叫你劳逸结合你不听,你看,过犹不及的坏处体现出来了吧?” 这家伙平时练功简直不要命,跟着她好几年,就没见他睡过懒觉。 “你要是休息好了,把武功练的再高一些,我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 “而且说实话,他其实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有百里氏撑腰。” “可是你呢,你有什么?”一副为他着想的嘴脸。 “今天要不是考虑到你的......” 百里策顿了一下,顺便点了点车夫,“还有你,都会落到王青衍手上,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我才不去这一趟。” “我......”十七被说的更伤心了,只差一点就哭出来的那种。 “女公子,小人错了......”车夫也内疚起来,要是自己的驾车技术再娴熟一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十七惭愧加十倍,“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给女公子赔罪,噌...” 哎哎哎,别啊! 见他拔剑,百里策赶紧弯腰按住! 不料差点掉下去,紧接着猛的一个后仰,腰马合一! 坐稳! 然后继续镇定的讲道理,“知道错了就好,你这条命暂且留着,等将来成为一等一高手,再十倍百倍的回报我也不迟。” 十七脸颊微微颤动,感动到无以复加。 内心更是哭天抢地,痛哭流涕,哇呜呜呜...女公子真是......真是太仁慈,太善良了! 比他以往碰到的任何人都要好上千万倍! 他是何等的幸运啊,才会遇到女公子这样好的东家!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善良之人,居然...居然一点都不怪他的? 这样至纯至洁的性子,他从今以后一定要拼命拼命保护,才对得起女公子一二! “行了行了,人来人往的,像什么样子?赶紧起来。” 十七起身,眼神比之前又坚定了不少,想要保护百里策的心也越发不可撼动。 “女公子,贺家...还去吗?”闹了这么一出,车夫难免心有余悸。 “去啊,为什么不去。” 不去的话,今天这人不白丢了。 十七不解且担忧,“可今天这事怕是已人尽皆知,贺家已今时不同往日,万一......” 给她难堪? “呵,谁让谁难堪还不一定呢”王青衍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她去贺家的必经之路上? 还不是贺家告的密。 既然贺家想斗,那就斗到底。 “我就是要看看,贺家究竟有多么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因为一个贺瑶封了个嫔位,得了王青衍两眼青睐,就敢整她? 好啊,一会儿到了贺家,她就让贺家知道知道,什么叫百年世家,权大欺君! ...... 酒楼二楼。 王青衍一个人坐在房里吃着茶点,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以一种寂静到诡异的气氛,独自待到护卫们开始打瞌睡。 直到手底下的人实在坚持不住,硬着头皮上来请示。 他才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看着对面染了淡金色光影的茶杯,目光越发意味深长。 ...... 第4章 贺家 贺家虽门庭不显,生意却涉及了百姓日常的方方面面。 因而比起王氏与百里氏,贺家真的巨有钱。 也因为有钱,很多人家即便是私底下瞧不起贺家,明面上也愿意冲在钱的份上给个笑脸。 所以这场宴席,来的人并不少。 加上被王青衍耽搁了时间,百里策怕赶不上午宴,就让车夫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驾驶技术。 以至于一路上,她差点以为自己坐的是拖拉机。 不过好在还是让她赶上了。 “百里氏,女公子到——” “迎客——” 随着马车停在贺府门前,两句正中有力的吆喝响起,衣着整洁的小厮快速平稳的将踏凳放好,再退至一边,恭敬笔直地站好。 头戴斗笠的百里策虚扶着十七的胳膊踏凳而下,整个人都高贵文雅起来。 “女公子请”负责待客的贺守正挂着笑脸下了台阶,在离百里策三步远的旁侧引她进去。 百里策仪态端庄的随之进入,身后的十七不远不近跟着,并在踏过贺府门槛之前按规矩将佩剑交了出去。 贺家自入京之后,就一直致力于抬高门庭,奈何族中子弟没有一个争气的。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位倍受宠爱的宣嫔娘娘,自然也就学着权贵间的礼数,将宾客分为三六九等落座。 百里策这样的身份,自是直接避开嘈杂的外院,进入内院的宴客厅。 进了宴客厅,待客的人就变成了年方二八的侍女,一个两个的娇俏灵动,很快就给百里策安排好了点心茶水及专人服务。 就连十七也得到了一个特别软和的垫子,贴心到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摘下斗笠交给一个小丫头,百里策觉得自己还是来的太早。 因为对面男席只有一个人。 而自己这边的女席,除了她,也只有个隔老远坐着的姑娘,秀秀气气的,目光一与百里策接触就脸红,更别提说话了。 初步判断,这是个社恐。 而对面男席又不太好大声讲话。 于是乎,三人只好相互颔首见礼,然后各坐各的,安静等着。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宾客们就陆陆续续来了,只不过这个速度,好像是一起从某个方向过来的。 同样察觉到某种端倪的十七低声凑了过来,“他们身上的熏香味道十分相似,女公子要当心。” 富人喜香,这些人身上的味道都一样,说明他们刚才真的在一处议事。 那么...... 百里策笑而不语,目光对上刚才男席的那位客人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期待的神色。 继而异常默契的举杯相敬,静候好戏开场。 果不其然,等女客们入席之后,贺家家主隆重出席。 先是将自己的好女儿炫耀一番后,才开始向到场宾客致谢。 百里策立马做好打头阵的准备,不想贺守峰故意在百里策面前停了一下之后,又转向男席,向方才的男子敬酒。 “王公子请。” “贺家主请。” “王公子远道而来,我再敬一杯。” ...... 贺守峰连敬三杯,好似跟男子很熟,又始终端着姿态,看得一边的百里策顿时就疑惑起来。 他姓王,又在内院出现,身份自然不低。 难道是王青衍的某个堂兄弟? 不应该啊,但凡大家族的公子贵女,她基本都见过画像或者本人,确定没有这号人物。 就算画像差太多,也不可能毫无印象吧? 而且王家一向比百里氏还傲,极少出现商贾人家的宴席,应该不会这么给面子。 但重要的是,京城的高门之中,没有比王青衍一脉更尊贵的王姓人士。 百里策往旁边微侧,“你有印象吗?” 十七的眼睛里全是否定。 嘶,这就怪了。 百里策这边正疑惑着,就看贺守峰去敬下一位男客了,大有一种招待完男席那边所有宾客,才会到这边来的意思。 这原本没什么,毕竟他贺家主只有一个,要命的是贺守峰接下来的举动。 “谢公子请。” “贺家主请。” 对待这位,贺守峰的态度就随和多了,甚至带了些谄媚在里面。 十七低声解释,“这谢云襄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人品奇差,贺家能请他来,怕是不妙。” 官宦人家哪里会不希望子女样样出挑,给自己争脸的? 奈何谢侍郎早年丧妻,就谢云襄一根独苗,扛着五十岁的高龄,也要天天奔波在外,给他最好的生活,继续将他宠成废物。 “无妨,这样的场合,这点分寸,他们应该还是有的。” 不料她刚一说完,谢云襄突然拽住要去敬别人的贺守峰,凑过头去说了什么。 “......”他的确说的很小声,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然而眼神一点也不小,不仅挨个把女席这边打量了一番,还不时微微点头,像是在品评女客们的外貌身姿。 贺守峰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许是因为想要讨好这兵部侍郎的公子,身为家主,竟没有制止宾客的这种无礼行为。 不仅不制止,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把眼神往百里策和几位女客身上瞟,一边瞟,一边跟谢云襄低语。 大族间,女子掌舵决事的并不少,因此除了百里策,女席这边也有几个了不起的当家人。 因而,故意来给贺家添堵的也就不止百里策一人。 尤其亲眼瞧见贺守峰这种言行后,当即就有人再也按耐不住,开始各种挖苦讽刺打击。 “当真是不识礼数。” “哼,礼?国丈之尊,何用言礼?” “早前听闻贺家几女个个出挑,我原想替家弟瞧瞧,今日见为父者尚且如此,其女又有何出色?” “想来如宣嫔娘娘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也是绝无仅有,罢了罢了~” “我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百里策内心直呼好家伙,这骂了人又不得罪宫中贵人的水平,实在是了不起。 “那是自然,宣嫔娘娘才貌出众,天下无双,只可惜......周家主还是考虑一下别家女儿吧。” “林掌司所言甚是。” 女客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贺守峰听得老脸煞红,又不敢发作,只好借着敬酒从谢云襄那里离开。 敬完酒又赶紧躲到宴客厅后醒酒。 一刻钟后,才换了衣服,带着突然想起来的倒霉夫人到女席这边敬酒。 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又因为贺夫人频频赔笑道歉,刚才的那几位女客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男席那边,总有人想搞事。 向来放纵惯了的谢云襄天没亮就被老父亲从温柔乡里扯出来,送到这里吃席,心里本就一直不舒服。 好不容易等到女客们入座,还一个比一个假正经,看都不让看,这叫他怎么吃好喝好? 要知道他平时吃饭伺候的丫头,都是顶漂亮的美人儿。 “没意思”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之后,谢云襄就渐渐飘了。 加上旁边的人一激,提着一壶酒便径直朝女席这边走了过来。 “快扶谢公子去休息!”贺夫人当即出声制止,两个小厮也眼疾手快的上来扶人。 却被谢云襄一人一掌推开,“滚开!” “嗝~”摇摇晃晃地站到百里策面前,谢云襄看她眉眼含笑,不避不怕的样子,自己也笑了起来。 “呵,听说女公子奇丑无比,今日一见......” “来人!请谢公子......”贺夫人还想再叫人,却被贺守峰抬手拦住。 百里家总是跟贺家作对,他这回倒要看看,这贵族家的女儿是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惜,套路太低级。 百里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嘲讽的笑意。 谢云襄却以为百里策对他也有意思,“嗬,今日一见也不丑嘛~” “来,本公子敬你一杯,我...我们交个朋友。” 说罢,谢云襄的酒杯就递到了百里策脸上。 “吧嗒”十七直接一把抓住谢云襄的手腕,把他逼退回去。 “......”谢云襄疼得龇牙咧嘴,瞬间清醒,却愣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宾客或看戏或紧张,一时之间也不好上前帮忙。 贺守峰看百里策竟没有制止,立马急得站了起来。 “女公子如此纵容下人,怕是不好吧?”这谢公子要是出了事,可就弄巧成拙了。 这会儿不好了,早干嘛去了?! 百里策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贺守峰当即加重了语气,“女公子要是管不了自己的下人,可别怪老夫越俎代庖。” “......”百里策眼色稍动。 十七继而嘴替道,“皇帝陛下曾云,礼者,端而不僵,雅而不慢,行如流水,止如青松。” “此为世家立身之本,然市井之徒,流民盗匪之辈,目不见五经,耳不听诗书,断不可以此礼教之。” “谢公子若要与我家女公子相交,还请以世家之礼。” 说完立马松手,让谢云襄疼得蹲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也害怕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十七拱手一拜,十分恭敬利落地说,“谢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是满腹经纶,定不会学那些下流做派,罔顾礼仪。” “狗奴才!你...” “小人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十七笑容满面。 “......”谢云襄牙都咬碎了。 奈何十七一看就不好惹,自己也清醒了,知道不能真的得罪百里家,只得敷衍地对着百里策行了礼,灰溜溜的离开宴客厅,告辞都没有跟贺守峰告。 哈哈哈,百里策在内心暗爽~ 真搞笑,不是真以为贴身侍卫和女使只是用来捏肩捶背,传话的吧? 嘴替,才是他们真正的价值。 “......”看着百里策脸上不能再明显的笑意,贺守峰的脸色不能再难看。 居,居然都不搭理他! “额......嘿嘿嘿,这......诸位贵客慢用,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替自家老爷尴尬的贺夫人只好又拿出十二分的笑容招呼大家继续吃喝。 ...... 第5章 相互试探 正宴过后,便是各自联络感情,互探虚实。 作为主人亦会提供相应的场所,方便留下来的宾客们对坐交谈。 十七将百里策护送到林掌司所在的凉亭后,便被百里策赶去吃饭了。 同样如此的,还有其他几个当家或家主的近身侍婢。 “女公子真是好脾气,刚才那般竟也不发火?” 周天丽的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这要不是想跟百里策她们叙叙旧,她才不留下来。 百里策就不这样想,能多吃一顿别人家的饭,就等于为自己省钱,有什么不好。 但她摇摇头,喝口茶,故作深沉的可惜,“这‘雪岭藏春’原本是极好的茶,只需简简单单的沸水冲泡即可,可有人故作高雅,用雪水冲泡,反倒坏了茶性。” “但茶性已坏,又何必多言?” “噗......”林掌司一下就笑了出来,“女公子所言极是。” 转头拍了拍周天丽的手背,“行啦行啦,咱们也犯不着为那些人生这么大气,这么久没见面,你俩倒是与我说说,这外面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林掌司家是内官出身,负责皇城采买,到了她这一辈,又以文试第一的成绩成为宫中礼官,负责教导皇后嫔妃、公主贵女们的礼仪,常在宫中当差,自然不太清楚外面的事。 “哟,这你都不知道?”周天丽比林掌司小了两岁,可说话却一点也不饶人,当即就眼神怪异地看着百里策。 “嗯?”林掌司顺着周天丽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然后百里策就被后者不怀好意且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得僵直了腰背。 “......”周天丽当然是继续看着,只要她脸皮够厚,尴尬的就是百里策。 林掌司也是满怀期待。 “哎呀,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聊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百里策到底是服了软,可又不愿意说的太明白,“还不就是我家老当家早年和王氏定了一门亲事,最近找上门了。” “哈哈哈......”周天丽乐得合不拢嘴。 林掌司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临城王家?” “对” 林掌司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又皱,着实有点担心,“这可不是一门好亲事。” “怎么不好了?!”周天丽故意调侃道。 “这王氏的掌权人王青衍,不过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又满腹才学,上无双亲孤老,下无同胞弟妹。” “身边就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女公子若与他结亲,岂不美哉?” 美你个头! 百里策在心里朝周天丽脸上吐了口粘粘的口水,“说的这么好,怎么不见你周家去议亲?” 听百里策这么说,周天丽立马故作惆怅,“唉,我倒是想去,可惜我都三十岁的人了,实在是高攀不上啊~” 百里策只觉得拳头都硬了,“哦,我就高攀得上了?” “人家觉得你高攀得上不就行了?”阴阳怪气。 听得发愣的林掌司,“怎么说?” “我......”百里策刚想说什么,被周天丽一把按住。 “我来说我来说”一提到这个,周天丽就兴致勃勃,凑到林掌司耳边就开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 可林掌司听着听着,脸色越发沉重...... 不仅没有嘲笑百里策,反而诚恳耐心地告诫,“这......上一任王家主掌控王家近四十年,其子我见过两次,品性才能皆是俱佳,也不曾犯过什么大错。” “可王老家主临了却没将位子传给自己的亲儿子,而是传给了王青衍。” “这本就不合常理。” “王氏四十八位掌事又无一人反对。” “足见其手段心机非同寻常。” “你百里氏若与这样的人结亲,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大有助益,实际上怕是会处处受限。” “且世家长存之道,乃是半盈半损,不可锋芒太露。” “与王氏结亲,树大招风不说,还......”林掌司顿了一下,她虽常在内宫中走动,但前朝的事多少也看得出来几分。 这些话本也不该说,但略作思忖,还是决定提点提点百里策,“极有可能被其用来抵挡明枪暗箭。” “女公子莫说无意,就是有意,也要为家族长存考虑啊。” 看看,看看,什么才是真姐妹。 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掌司字字肺腑,妹妹铭记于心,只是这事并不是我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可不是嘛”周天丽玩笑开够了,也认真起来,“这王家主敢当街将她拦下,还会怕她的拒绝吗?” “再说了,经这么一闹,几个人家还敢娶她?” “就算不怕流言蜚语,也怕得罪王家吧。” 百里策担心的也是这个,虽说嫁不嫁人都无所谓,但得罪王家始终麻烦。 所以她留下来,也是想听听这两位的建议,“那依周家主之意,我该如何?” 周家主撑着下巴靠在桌上,反正是熟人,也不用太讲究,“你还能怎么办?找个更大的靠山呗~” 她性情直率,行事洒脱,可自做了家主后,也不得不常常为家族利益妥协,事事深思,“哎,你可别想找我家结亲啊,我家可惹不起王氏。” “......”艹,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百里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感叹起生活不易,“旁人都觉得世家结亲,权势定是越重越好。” “殊不知权势越重,风险越大。” “找个能帮你承担风险的不就得了~”周天丽坐着说话不腰疼但若有所指地说。 呸! 百里策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自己都靠不住,又能靠得住谁?伏低做小,只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又何来的风光。” 林掌司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只是...” “不好了!”正说着,贺家一小厮跑了过来。 见有其他人来,周天丽立马端正坐姿,“何事?” “后厨那边闹事打伤了人,家主想请周家主和林掌司过去看看。” 如果只是贺府的人在闹事肯定是不会来叫人的。 林掌司与周天丽对视一眼,预感不好,“谁在闹事?” “是......二位的近身女使”小厮卑微地弯着腰禀报,生怕被骂个狗血淋头。 林掌司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她带出来的人是出了名的守礼聪慧,怎么可能在外面闹事? 怕不是贺家的下人在刻意挑事,“走吧,我们去瞧瞧。” “好”周天丽心虚地看了看百里策,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慌张。 “那我跟......”百里策作势起身。 却被周天丽当场劝了回去,“后厨人多眼杂,女公子就不要去了吧。” 嗯?百里策心中一疑,怎么突然...... 你不对劲! 周天丽当即也意识到了,心思一转,随即换了一种说法,“有些人可不像我一样,既与女公子无关,你要是去了,这贺家主......”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哦~ 有道理,“好,那两位就先去忙,我在这等会儿十七。” “好”相互礼别,林掌司和周家主赶紧跟着小厮去了。 “嗖——”不一会儿,果然有道黑影从她视线里掠过,往假山后遁去。 再次确定她们已经走远,百里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黑影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假山后。 假山后的杏林里,那位王公子正站在树下,满眼好奇地摘了一颗青杏塞嘴里,给自己酸的龇牙咧嘴,剧烈抽抽。 水果咬人事件。 “见过王公子。” “见......嘶......”陆缄没想到百里策居然自己过来了,还来的这么快,一开口回礼,清口水立即流了出来,滴到了衣服上,都来不及擦的那种。 欻!只得赶紧转身背对她,拿出帕子擦掉衣服上的口水。 从百里策的角度看,依稀可见他手的抖动与尴尬至极的慌乱。 “咳......”但毕竟是做大事的人,片刻之后,陆缄又优雅从容地转过来。 “在这里见到我,女公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百里策淡淡地笑了笑,眼里写满了你明知故问,“不正是公子引我过来的吗?” “何以见得?” “说的这么明白就没意思了”简而言之,她这人对不感兴趣的事没什么耐心。 “呵”陆缄自信地勾了勾嘴角,笑意里还夹杂了几分不满,只是始终保持着与百里策的距离。 “听闻女公子来贺家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确实不愉快”那些红橙黄绿青蓝紫衣人出现的时候,百里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估计接下来的大半年,她都会沦为大家的笑柄。 “如果阁下想嘲笑,尽管笑就好了,不用特地来告知我。” 见百里策要走,陆缄赶紧叫住,“女公子误会了。” “......”出于礼貌,百里策又停下脚步。 陆缄眸色一亮,带着狡黠,“我是想告诉女公子,那件事是我干的。” “!!!”原来是你这个鳖孙在通风报信! 百里策气笑了,“我似乎是第一次跟公子见面?” “的确” 百里策端着“笑容”走近了两步,“那公子为何害我?” “只是想看看女公子对王氏是何种态度罢了。” 百里策又走近了些,当真是端而不僵,雅而不慢,却又充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哦?莫非公子想夺王家的权?” “可以这么说”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被满目欣赏覆盖。 在陆缄三步之外停下,看着他丝毫不乱的神态,百里策突然有点想相信这个说法了。 “可据我所知,已经没有比王家主更显赫的王姓人家了。” 而上一任王家主的公子她是见过的。 那人品行才能虽佳,心思却不在权势名利上。 简单来说,人家志在纵歌江湖,快意人生~ 陆缄忽然笑得讳莫如深,“万一......” “是王侯将相之王呢?” “......”百里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继而明白了他说的意思,立马身形急沉! 然后被陆缄扶住。 快速收回手,负在身后,陆缄整个人的形象突然就贵不可言,金光闪闪起来,“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那为何贺...家主不认得您?”以贺守峰的行事作风,如果知道眼前的“王公子”就是当今陛下,他的女婿,席间还不得踩着各家宾客蹦到天上去,绕太阳三圈。 陆缄微微一笑,满不在意,“因为我跟他说,我是陛下的贴身内侍。” “......”所以皇帝喜欢装太监这个传说是真的。 但是,“可贺家主席间不是说您‘远道而来’......” “这个的话...大概是贺守峰读的书太少?” “......” “总之,还请女公子相信,我并无恶意。” 是是是,她才是鳖孙! “只不过,我还是问女公子一句,是不是真的不想应承王氏的亲事?” “是” 可太是了! “那就对了,还请女公子请候佳音”略一颔首,陆缄也不多做逗留。 啊??这就完了? “皇...王公子,就没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 都不用谈什么条件合作,做什么交易的吗? “目前没有。” “那......”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干净纯粹的白嫖了,百里策有点不太习惯。 陆缄在一片青杏与余晖的下侧过头,意气风发的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我总得先让女公子看看,我有这个能力不是。” ...... 第6章 新帝是个二五仔 从贺府回来之后,百里策原本都做好了几个月不出门的打算。 可没料到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她成为京城笑柄的消息。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最近北地那边的胡人使团要来京送求和书,新帝下了禁令,不准京都百姓非议局势,以免有损大魏颜面。 这个不准非议局势的范围就很广。 但因为处罚很重,确实起到了明显效果。 同时,也解答了百里策另一个疑问。 贺守峰为什么没有借此事在宴席上大肆嘲讽她。 不是因为那老东西良心未泯,是因为消息还没传到贺家,就被掐断了。 既然已被掐断,那周天丽又是怎么知道的? 答案很快到了她手上。 “女公子,您所料不错”十七拿着一份密报从书房外进来。 百里策接过密报一看......神色逐渐明朗,“周家主自小便极为疼爱这个弟弟,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这也是周家获取新帝信任的好机会。” “可她不该拿您们之间的情义做交易,亏女公子还把她当朋友”十七虽然能力出众,但毕竟才十六岁,对于这种卖友求荣的行为自然不忿。 “呵”百里策无所谓地笑了笑,生意场上哪有什么朋友。 “家族利益在前,胞弟性命在后,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不过,王青衍大概是以为我不愿与他结亲,是因为担心王家势力太大,嫁过去之后没人为我撑腰,才会让周家主来下套,又想借新帝之手让我应下这门亲事。” 殊不知...... 这新帝其实是个二五仔,绝对是一面跟王家保证:好好好,朕为你们两家主婚。 一面又指使周天丽诱他们见面,给王青衍使绊子...... 两面三刀的,根本不会真的倚仗任何世家。 “......”十七认真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 看他想得过于复杂,百里策干脆直接告诉他,“周家主几次建议我与王氏结亲,刚开始,我也以为她是开玩笑。” “直到林掌司和她的女使在贺家后厨闹了起来,我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十七略作梳理,总算完全理解了百里策的意思,“难怪那天芳儿不依不饶的,想来是受了周家主的指使,想引开林掌司,让新帝与您单独见面。” “这只是其一。” “若我没有猜错,新帝确实是允诺了王青衍给百里氏与王氏赐婚,或者别的什么,否则北疆平叛那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轻易答应。” 所以,周天丽是真的觉得,她根本拒绝不了与王氏的联姻,又不愿意得罪陆缄,才来了个顺水推舟,想着两头的人情一起拿。 但周天丽显然没料到,新帝不但不想守承诺,还想过河拆桥~ 经此一事,她以必定会防备周家,更反感王家。 世家间的嫌隙,这不就挑拨出来了? 以后陆缄想以皇权介入世家关系或者借力打力也就更容易。 十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若是皇家赐婚,对您,对百里家的确会更有保障。” “可若如此,一旦结亲,就绝无转圜的余地。” “而且老当家那边......”被百里策凌然一看,十七当即噤声。 皇家赐婚的确会让王家上下更加礼遇她。 但反过来讲,皇家赐婚加上王氏的权势,再来个处处见不得百里氏好的贺家,甚至是为了弟弟妥协的周天丽,如果敢悔婚,或者敢拒绝,怕不是自尽了事那么简单。 最低抄家流放起步。 最重要的是,老当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深吸一口气,百里策顿感身心疲惫,“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险。” “那既然如此,女公子何不早些与陛下合作?” 合作? 看十七一脸急迫,百里策心道果然还是太年轻,某些地方想的就是不够阴暗,“在没有看到样品之前,你会掏钱付定金吗?” 尤其是对于一个压根不把所谓“一言九鼎”当回事的君王。 “必然不会。” “那就是了,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只要耐心等着就可以了。 “那王家主给的那些药真能治周二公子的病?”十七又问。 百里氏也没少和药材打交道,她自然是懂些药理的,“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哪儿那么容易好。” “不过,续几个月命倒是可以的”所以她之前才会有跟周家结亲的打算。 毕竟实在要嫁人的话,当个相对自在的寡妇,肯定比当个备受压迫的怨妇强。 “就为了续几个月命付出这么大代价?”抛开立场不提,十七有点难以置信。 “呵,你以为那些药是好找的?”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怀疑王家的实力了。 “那些药,除了王青衍,怕是没第二个人备得齐。” 还是不限量供应。 靠,真他么有权有势! “那和周家的生意是否要停一停?” “不必” “不过大小姐那里,还是要提早知会一声。” “明白了,女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嗯,去吧。” 十七行礼退下,出了院子后,步履轻快的像要跳起来。 原来,她是真的不想和王青衍结亲。 ...... 陆缄的“样品”到的比百里策想象的还要快。 几乎是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旨意就到了百里策手上。 同样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还有王家。 “劝课农桑......” 王青衍轻轻念着,笑得温柔如水,“呵,我们这位陛下,还真有两把刷子。” 张开手,纸张却已是碎屑,风一吹就没了。 居然敢在这种时候来这么一出。 之前,到底是小看他了。 老管家俯首站在一旁,心里不由地打起鼓来,“这劝课农桑者,需深入田间地头,体察民情。” “全程督导耕种、桑栽、养蚕、虫害防治等诸多事宜,必要时甚至要住在村中。” “虽说到时候也会有其他人员随行,可这百里氏女公子出身世家,从小娇生惯养,想来是吃不得这个苦的,家主也不用太担心。” “且劝课农桑之事,素来委任男官。” “让一个贵女去做,多少有点想看笑话的意味”老管家旁敲侧击的告诉王青衍,新帝还是向着王家的。 这么做,更多的是想让百里策难堪。 结果—— 王青衍冷眼地看着老管家,只觉得他近日行事说话是越发糊涂。 “百里氏良田万顷,她自己也有不少私产,莫非都要她亲自打理?” “......”管家无语。 这不是在帮他说话吗?怎么还怼上他了? 王青衍一脸不悦,“就算百里策不懂,百里家也有的是人懂。”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为防渎职懈怠、因私废公,劝课农桑的主事要么举家出动,一并辛劳。” “要么在职期间不可议亲纳妾。” “劝课农桑是个极辛苦的差事,又是长久之功,而百里女公子尚未成亲,那家主您岂不是......” 后面的话,老管家没敢说出来。 这旨意一下,百里策就是答应结亲,他也不好娶了。 但若不与百里氏结亲,他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可他要是不服,执意闹到殿前,陆缄肯定会说:哎呀,朕又不是不给你赐,这不是有事情耽搁了吗,你再等等...等等。 “行了,你下去吧。” “是”老管家偷瞄了瞄王青衍的神色,见他“泄气”的模样,以为他是吃下这个哑巴亏了,不由地暗自窃喜。 却不料他走后,王青衍满是寒意的眼中,竟多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 皇宫,陈月阁。 只简简单单用玉簪盘了个头发的贺瑶正坐在桌边,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陆缄写朱批,“陛下这么做,就不怕王家翻脸?” 陆缄很是习惯地忽视了贺瑶晃来晃去的脚,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朕又没说不赐婚,北疆的军权也被他握在手里了,他有什么好翻脸的。” 贺瑶顿了一下......虽然无耻,但是好有道理。 “那百里策那边呢?臣妾可记得这活儿向来是没有女子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既然我朝女子也可举仕,那劝课农桑又为什么不能由女子来做?” “而且这事若做好了,不仅能福泽万民,还能名垂青史。” 换言之,朕这是为百里氏的声望着想啊! “哟,那人家还得感谢陛下不成?” “那可不”陆缄都不带脸红的。 “而且为了百里策能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朕给她选了一块最难的地方,够意思吧?” 贺瑶表示,“真过分~” 但同时也很好奇,“不会是西北或者河州那些穷乡僻壤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那么远”陆缄立即否定。 自己再怎么无耻,也不会把百里策弄到那些个鬼地方去。 “哦......”贺瑶这就放心了,她就说嘛,自家陛下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然而下一刻又听他说,“穷乡僻壤算什么难。” 还有比穷乡僻壤更难的地方? 贺瑶的动作一停...随即反应过来,从桌上跳下,“不会是......三城之地吧?” “对啊”陆缄一副兴高采烈求夸奖的样子。 三城,即临城、舒城、棘城。 此三城接壤之地,田地荒芜、盗匪横行,势力复杂。 想要顺利的将劝课农桑推行下去,必定要借助临城的王家势力,通过王青衍的同意。 “这......”贺瑶一时之间,竟找不出来词形容。 要不是陆缄头上顶了个皇帝的名头,自己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有病,“陛下不是不愿王氏与百里氏结亲吗,怎么又?” 陆缄搁了笔,捏了捏贺瑶肉乎乎的脸蛋,“远在天边,哪有近在眼前却求而不得来的抓心挠肝。” “朕就是要让王青衍看得见吃不着,心如刀绞。” ...... 第7章 百里家的大小姐 “唉......” “唉......” “唉......” 十七一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百里策趴在曲风亭的围栏上长吁短叹,且一声比一声叹得无奈和大声。 “多久了?”每当这个时候,十七就很担心百里策的精神状况。 已在亭外守了许久的碧翠一只眼看向十七,一只眼盯着十七,“一个多时辰了。” “午饭用过了吗?” 碧翠摇了摇头,“女公子的规矩谁敢违背啊。” 别看百里策不似老家主那般严苛,可若坏了她的规矩,罚起来也是一点也不手软的。 谁说不是呢,十七当然也不敢。 那种自以为自己有特权,在主子心里与众不同的傻子行为,他才不会做。 于是,一男一女就这么站在不远处陪着百里策,又是两刻钟站下来,碧翠脚都麻了。 百里策却只是淡淡地换了个姿势,还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斗志。 好在阴天,也不是很热。 又过了一会儿。 “摆饭”再次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百里策实在忍不住了。 碧翠随即松了一口气,“是。” 十七此时才敢进入曲风亭听候吩咐。 “吃过饭了吗?”百里策头也不抬地问。 十七微微颔首,“吃过了。” 百里策立即拿石桌上的笔墨,写了个批条,再盖上自己私章,“那好,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和一匹快马,立刻动身去请大小姐回京城主持大局。” “女公子这是?” “务必要快”不然等她一离开京城,百里家没了镇得住场的人,那就大事不妙了。 “是!”看百里策神色严肃,十七赶紧收下批条走人。 速度快到,都没来得及和传菜的碧翠再“打个招呼”。 “女公子”碧翠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摆上桌。 “这是厨房新做的银耳雪梨汤,清炒葵菜,酱肉。” 百里策一不挑食,二不浪费,也就上了两菜一汤。 虽然少,但精致。 “这汤里已按女公子吩咐,多加了些糖,您看合不合适。” 百里策浅尝了一口碧翠盛的汤......差点没有齁过去,“这也太甜了吧?” 简直像加了工业糖精一样。 “你们是想甜死我吗?” “......” 事实是百里策非要喝这个汤。 后厨跟她说最近的梨不新鲜,都是去年藏在地窖里的,拿来做汤不好吃。 百里策说,我要吃你就必须做。 行啊,后厨做了。 她又说,太淡了。 后厨咬牙切齿的又多加了些银耳、梨、枸杞、大枣,足足守着炉火熬了一个晚上。 她又说,好稠,像鼻涕。 后厨深吸一口气,又重做了一次,守了两个时辰,并且把汤调淡了一些。 她又说,酸死个人了,让她本就松动的牙齿,更加摇晃了。 后厨:我他......!! 这次,生气的后厨直接把一罐糖倒进了上次的汤里。 然后因为糖贵,被管家以浪费为由,打了十个板子,回家休息去了。 可碧翠根本不敢提醒百里策,只能自认倒霉,“女公子恕罪,奴婢这就...” “罢了”看碧翠作势要撤了这汤,百里策赶紧阻止了她,感情不是花你的钱啊。 资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还是去送拜帖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往汤里兑水的时候被人看到。 呼......碧翠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双膝一弯,浅施一礼,“是,不知女公子要给哪家送拜帖?” 啊啊啊啊......百里策在心里呐喊,她真是一百个不愿意啊,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城东王家”都怪那个狗皇帝! 是的,陆缄在她心中,已经降级为狗皇帝了。 ...... “百里氏?”王府老管家看了看拜帖上的落款,随意扔在了一边。 送拜帖的阍侍瞧了一眼角落里的一堆拜帖,欲言又止地看着老管家,“可这......” “告诉来人,家主最近忙得很,没空见外客。” “......是”老管家是王青衍跟前的人,他都这样说了,阍侍也不好再说什么,照原话就去回绝了百里府送信的下人。 送信之人又将这话原样带回给碧翠。 等百里策听到耳朵里,原本只是有些敷衍的托词,就变成了王青衍他记仇了,不愿意通融。 嘁,小气! 百里策对王青衍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连带着他的俊脸也贴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标签。 不就是区区三城之地么,到时候大不了多花点钱过关。 拿着劝课农桑的圣旨,就不信临城那边的王家人真敢拦她。 实在不行,她就乔装打扮。 还不行...... 那她就只能跟那死了夫君,且十分不对付,还看她不顺眼的堂姐说声对不起了。 毕竟解决问题最简单的两个方法就是—— 逃避,甩锅。 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 五月的柳州,繁花似锦,春光漫烂。 随水漂流的船舶上,时不时有丝竹之声传出,或有人倚歌而和,或有人吟诗作对。 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氛围里,百里茗斜靠在檀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些许睡意。 可还没等完全睡着,不协调的吵闹声就传进了耳朵里。 一向浅眠的她刚准备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就听扑通的落水声之后,传来了一阵阵叫喊声,“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快!!” “快救人!”有一船书生赶紧划船靠近,找了竹竿递过去。 “老子看谁敢救!” “嘘嘘嘘......回来回来,你知道那是谁嘛?就敢别多管闲事,那可是李家的船!” “噗...救,救命...咕噜咕噜咕噜...咳咳咳......”落水的姑娘,本能的开始挣扎呼叫。 “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周围的人都给老子听好了,吃你们的,玩儿你们的,别给老子多管闲事!” 今日天气好,因而出来游船的人并不少,有心施救的也大有人在,可一听李大富这么一说,谁都不敢动了。 只能一面同情地看着水中挣扎得越来越慢的姑娘,一面忌惮地看着李大富。 然而强权之下,亦有不畏强权的年少轻狂。 刚才递竹竿的书生心一横,直接将竹竿伸了出去,“姑娘!拉住了,我拉你上来!” “哗啦......”一串流水声后,落水的姑娘啪嗒一声摔在甲板上,呛了好一阵才咳出声来。 “咳咳咳...谢,咳咳...谢谢先生,可您,您不该救我的......” 除了手背和脖子以上的地方,落水姑娘湿透的衣衫之下,都是朦朦胧胧的伤痕,一道挨着一道,像是被折磨了很久。 书生立即脱下外衫,罩在落水姑娘身上,“姑娘别怕,这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能帮你的,在下一定尽能力而为。” “......”落水姑娘双唇微起,看到书生的模样,又咬紧嘴唇低下目光,连连摇头,什么也不敢说。 可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李大富撸起袖子看着书生,“哟,胆儿挺肥呀~” 书生的同窗赶紧站出来赔不是,“李公子他就是个乡下来的穷书生,您别跟他计较。” “呸!”李大富一口口水吐过去,“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叫老子不计较?!” “是是是,在...你干嘛啊,这时候你可犯浑......” 将让他不要惹事的好友拉至身后,书生对着李大富躬身一拜。 这一拜,让李大富更加神气,“哼,瞧瞧,老子还以为多有骨气。” 不料书生下一刻竟昂首挺胸,侃侃而谈,“无论公子与这位姑娘有何过节,光天化日之下,怎能置人于死地?” “如此草菅人命,公子就不怕惹上官非?” “......”李大富怔怔地看着书生,像看傻子一样。 在柳州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看了好一会儿,李大富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可笑,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 “有何可笑?!难道在下说的不对?所谓人命关天,天理昭彰...” 书生正要长篇大论,李大富听得头疼,直接招呼人上手,“给我打!” “砜岚”在船里听了半天,同样听得头疼脑涨的百里茗也直接招呼人上手。 随侍在侧的砜岚当即跳上那恶霸的船。 “你你,你是谁家的下人!竟敢...啊——” 没一会儿再跳上书生们的船,“哎哟...啊啊啊啊......扑通!扑通!扑通!” 听完一通噼里啪啦的暴揍之后,百里茗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 然后透过船舱的隔帘,隐约看着那酸书生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还要护在落水姑娘面前,用结结巴巴的声音说,“姑...姑娘别,别怕,我,我保护你!” “啊啊啊啊,咕咚咕咚......” “咕咚...噗,咳咳...你你们有种别跑!” “我家老爷饶不了你们!” 匆匆忙忙地把昏死过去的李大富捞上船,家丁们一刻也不敢多待地驾船逃了。 没了游湖兴致,百里茗也打算回客栈睡觉,“走吧......” “是”砜岚放下一块玉,又立即跳回百里茗所在的船。 “......”看着渐渐远去的船,落水姑娘整个人苍白无力地瘫软在甲板上,彻底绝望。 书生正想安慰她什么,目光落在船头甲板的玉佩上。 咦......这是? 捡起来一看,心中大喜。 “姑娘你看!” 落水姑娘这才抬头看去。 玉佩背面赫然刻有“百里氏”三字。 ...... 第8章 智者也怕谣言 随着百里策要去三城之地的事逐渐传开,各种关于她的猜测也甚嚣尘上。 有的说百里策是因为得罪了宣嫔娘娘的母家才有此劫难。 有的说新帝是因为要利用百里氏对付王氏一族以及其他世家,才会对百里策委以重任。 更有甚者,到处传百里策之所以不同意王家的亲事,是因为她心中藏着一段无法言说的不伦之恋...... 然而诸多的流言中,最离谱的莫过于说—— 新帝是因为看中了百里策却惨遭拒绝,才恼羞成怒,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折磨她。 目的就是逼她就范。 “啪!他......” “放他娘的罗圈屁!” 陆缄和百里策各自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一个一巴掌拍桌案上,差点没忍住当着众大臣的面破口大骂。 一个直接爆出了李云龙的经典语录。 “女...女公子?”从小就和百里策一起学礼的碧翠,惊到瞪大了眼睛倒吸凉气。 外面的仆从也纷纷往里探头。 “看什么看!再看挖眼珠子!”百里策一吼,他们又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 碧翠赶紧放下墨条去关书房的门,以防百里策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我......我......”百里策气得血气上涌,牙齿咔咔作响。 她会爱陆缄爱到发疯?! 还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狗屎! 却听碧翠“教训”,“这样粗鄙的话怎可从您嘴里说出来?” “我......”百里策转头。 碧翠跪在右侧,双手平举齐头,拜伏在地,“还请女公子平心静气,端正言行。” “......”更气了。 心头有一口老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坐在上阳宫里议事的陆缄也好不到哪里去,拳头握得手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 什么叫对百里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他有媳妇儿的好吗! “查!” 不同地点,同一时间,两个气到七窍生烟的人,发出了同样的指令,“给我好好儿查!” “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造朕的谣!” 王八蛋!你最好没在大魏的土地上,不然等朕抓到你,直接活剐了你! “我倒要瞧瞧,是谁管不住自己的嘴!” 混蛋!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就藏好你祖宗十八代,否则别怪我骂到你祖坟冒烟,全家尿床! “是”碧翠立刻火急火燎的着人去查。 出了百里府后,却第一时间去了一家首饰店...... ...... 上阳宫。 站在殿上的大臣们或满头大汗,或心里打鼓,谁都不敢自告奋勇去查。 于是,陆缄头一次不讲道理的扣了缉查司半年的俸禄,说是什么时候查出造谣的人,就什么时候发饷。 彼时,王青衍看着汇总的消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浸满明灿灿的笑意。 像是终于化开的冰,逐渐流淌起回暖的情绪。 “去挑几件礼物,下午随我带去百里府”可他一开口,还是矜贵优雅的没有一丝凡气。 “是” 还不太了解王青衍行事作风的年轻管家先应下吩咐,又按常理问道,“是否要先递个拜帖?” “不必” “是” 待云苏退下后,王青衍又轻轻用手指挑了挑桌上的纸张。 其他消息都无所谓,只是“新帝看中了百里策”这一条,在他看来,确实有几分真。 不过这个“看中”,指的并非喜欢,而是能力。 所以啊,他怎么能不去拜访一下当事人呢。 ...... 此时此刻,百里策这个当事人之一,正郁闷得抠脚。 一方面劝课农桑的日程将近,却还没有收到百里茗来京的消息。 而京城的某些势力已然蠢蠢欲动,不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可能传得起来。 但这一点很奇怪。 按照之前种种来看,陆缄是有能力控制这些言论的,而且速度很快,这次为什么不行? 另一方面,棘城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 今年的三城之地格外的乱,又旱了好几个月。 加之常有落石伤人、谋财害命的事发生,想要保障安全,还是得找熟人带路。 不用想,这个熟人,必然是临城王家那边的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感? 真是躲也躲不过。 可她明里暗里连递了三封拜帖,贵重礼物也送了不少,这王青衍都不肯帮忙,总不能打上门去,然后跪下来求他吧。 “女公子......” 正想着,有人来报,“王家主来访。” 嗯嗯??百里策突然就不气了。 不对...... 想了想,又有些惆怅,这人怕不是来笑话她的。 但堂堂家主,应该不会......像她一样那么无聊? 可这人怎么又突然愿意见她了,还亲自登门拜访? “女公子?” 慎重考虑了一下,百里策还是决定去见见,“请王家到‘朋乐阁’,我随后就来。” ...... 女子当家虽也能做的像男子一般,甚至比男子更出色,但在某些细微的方面,还是保留着女子的习惯。 比如百里策真的很喜欢花花草草,吃吃喝喝。 因而,王青衍一路进来,路上不是五颜六色的花,就是各种能结果子的树。 从花红到刺莓果,从黑桑葚到白牵牛,除了那些实在种不活的,王青衍但凡见过听过的花木都在百里府上了。 且与大户人家多少都会在家里挂些名家字画不同,百里府各处的墙面上挂的都是一些家规家训。 到了朋乐阁内,更是除了四处墙角的白山茶和从屋顶上垂到窗外的地锦(爬山虎),便什么装饰也没有了。 简单到王青衍都想给她家纯白的墙上装饰点什么。 “王家主请用茶,女公子稍后就来。” “有劳” 碧翠上了茶点正要退下,就听王青衍问,“你家女公子平日里都过得这般素简吗?” “回王家主的话,倒也不是。” 碧翠婉转的告诉他,百里策并不是在刻意装穷。 “只是女公子素来不觉得名家字画有何稀奇。” 百里策原话—— 那些字画我又不感兴趣,为什么要买? 买回来没用,挂久了泛黄褪色,保养起来耗时费力也就不说了,关键是可贵可贵了。 有那钱我不知道去多买点田地,多培养点眼线和人才保护自己? 种点花草树木,还能美化环境,愉悦心情,收获果子,和别人分享快乐,买几幅破字画,除了挂墙上吃灰还能干什么? 什么?撑门面? 我百里氏家大业大,需要像某些人一样,用几幅画撑门面么? 陶冶情操?我品德这么高尚,还用得着陶冶? “......”王青衍听完久久无言。 第9章 人要学会忘记 看气氛过于尴尬,碧翠只得又解释,“老当家也时常训诫公子小姐们,不必对他人兴致之作太过上心,而应专注自身修养。” “原来如此”王青衍还想着从自己的珍藏里选几幅字画送她,谁曾想人家不是没有,而是不喜欢。 不过...... “姑娘倒是将百里老家主的话记得清楚。” “......”碧翠一怔。 可看王青衍笑意温和,又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正要解释自己只是从小在百里家长大才这么了解—— “王家主,久等了”百里策来了。 王青衍起身回礼,“见过女公子。” 转头看了看门外的姹紫嫣红,百里策想着王青衍应该不饿。 自己也不想请他吃饭,便说,“外面花开得正好,王家主可有兴趣看看?” “荣幸之至”知道百里策也有话跟自己说,王青衍顺着台阶就下了。 百里策浅笑颔首,走在前面带路,完全忘记了上次见面以及拜帖被无视的不愉快。 云苏与碧翠在数十米外跟着,以确保听不清二人谈话内容的同时,又不至于他们独处而惹人非议。 进入静谧幽香的小道,王青衍的衣袖不小心沾上了花粉,正要抬手拍去,却被百里策出声阻止。 “别拍,会越弄越脏的。” 王青衍垂手作罢,“那怎么办?” 毕竟痕迹不小,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 “这花粉有些粘,等一会儿完全干了,风一吹就会掉的,王家主不必在意。” “那就听女公子的。” 看她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王青衍索性向百花深处走去,认真欣赏起道路两旁的花木来。 与前院相比,这里的每一品花木不仅惊艳灿烂,也更名贵。 打理花草的花匠见有客人,默默行了礼就赶紧提着工具从一旁的小道离开。 “这些花木实属罕见”换言之,比名家字画便宜不了多少。 “再罕见,王家主不也见过?” 虽然是在夸他见多识广,但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人。 “原以为女公子只是随便养养,现在看来,你倒是真的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百里策暗暗抬杠,“也没有很喜欢,毕竟都是别人送的。” 简称白嫖。 “喏,比如那株。” 王青衍顺着百里策的示意,将目光落在一株绿牡丹上。 “是去年夏天,周家主送过来的,听说是万中无一的品种,价值千金。” “可惜好像有些水土不服,死的只剩这一株了。” “这还是请了老花匠打理了好久的结果。” “所以说,我还是更喜欢好养的,随便种种就能开满整个夏天。” “不像有些花,又娇气,又难栽,雨水、土壤、阳光、肥料......哪一样稍微出点错都不行,真是比人还麻烦~” 看看,看看,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不过这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腔调,确实是她的风格。 王青衍面不改色,“既然名贵,自然和其他凡俗花木不一样,需要费心打理也是正常。” “你看它如今置身百花丛中,依然能耀眼夺目,就说明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也对”有一说一,这品绿牡丹的确十分出众。 是那种放在哪里,都能一眼看到的出众。 “那女公子是想做名贵的花中王者,还是容易养活却普普通通的小花小草?” 给她下套是吧? 她可不上当~ “嗬,王家主说笑了,我刚才也只是随口一提,这说到底,人是人花是花,怎可相提并论。” 王青衍顺着百里策的话意味深长地说,“的确。” “任它开的如何明丽娇艳,如何名贵,如何努力的活下来,也只是一株花而已。” “实际上,它与这园子里其他的花,乃至路边的闲花野草相比,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说着说着,王青衍将手伸向了某一朵也很值钱的花,轻轻握住了它的花茎。 “只要人想,就可以随意践踏,任意采摘。” 屁的任意! 你这是在我家花园! “王家主......”百里策急了,她知道王青衍意有他指,可也不用拿她的花做表述吧,“还请手下留情。” 哪有你这种边摘边说的,太嚣张了吧你! “嗒”的一声断裂,王青衍根本不听她的,把花摘了下来。 百里策登时心里一寒,她的“美人如玉”! 赔钱!必须赔钱! 远处的碧翠看到这一幕也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王青衍再有下一步动作就立刻冲过去帮忙。 正当百里策准备伸出手,让他十倍赔偿的时候—— 王青衍拈花而笑,羡煞群芳,“三城之行,我会办妥,就当是赔你这朵花,如何?” 啊? 那......行吧。 百里策赶紧把伸了一半的手缩了回去,“当真?” “当真”王青衍权当没看见百里策的小动作。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但想了想,百里策还是同意了,“好。” 她大概能猜到王青衍想说什么。 反正负责这趟劝课农桑的人一共有十几个,再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什么样的熟人肯定都不比王青衍亲自上阵管用。 以及狗皇帝既然给了“样品”,那她也不能吝啬。 只不过同行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接受到临城碰头。 “那青衍便先行一步,在临城静候女公子大驾了”他也没打算和百里策一起走。 “慢走”再不走,她就绷不住了。 看王青衍说要走的样子,碧翠也赶紧上来送人,“王家主,这边请。” 瞧她脸上似有藏不住的笑意快要露出来,王青衍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驱赶在下。” “我不是,我没有”百里策急忙否认。 心里却想,王青衍不可能真想留下来吃饭吧? “我就是......” “抱歉”王青衍轻声打断了百里策的话。 正好编不出什么好理由的百里策顺口就来了个,“没关系~” 复又反应过来,他应该不是为了上次把她当街拦下道歉,“王家主这是为了?” “你给我的拜帖,我没能及时收到。” 唬谁呢! “三封都没收到?”百里策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还有,礼物的事你是一句不提啊。 三封?! 王青衍眉心一敛,拿着花的手都捏紧了不少,“抱歉,我是真的” “哎,几封拜帖而已,也没什么关系”见势头不对,百里策赶紧打住。 也不提礼物的事了。 人嘛,要学会忘记。 顺便替他找了借口,“王家家大业大,日常琐事繁多,手底下的人偶有疏忽,也是正常。” 听起来很大度,细品就阴阳怪气。 “不必太过介怀”百里策笑得端庄礼貌。 殊不知,她前不久还因以为王青衍不肯帮忙而愁得吃了三大碗米饭。 她的意思都这样明显了,王青衍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装作受了劝的模样,松了口气,“好,那在下便告辞了。” 微笑,“慢走。” 走快点吧你。 出了百里府,觉察到不远处探出的窥视,王青衍刻意拿起月季花闻了闻,又自顾自地说了句什么,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 拐角处的暗探自以为将王青衍的言行举止都尽收眼底,便快速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可马车的帷幔刚一放下,王青衍就神色冷冽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捻着花茎,一点点捏烂月季,“偶有疏忽?” 这个疏忽,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盛世芳华,那他也不介意在百花正盛的时候将它们一一碾碎。 ...... 第10章 她听懂了暗示 解决了一大难题的百里策,终于开始和这次同行的各位副主事、钱吏、农官联络感情,并确定好随行家眷以及沿途的衣食住行。 虽说劝课农桑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毕竟是关系民生的大事。 故而以往选的主事多是三十岁以上,擅农事且有真本事的官员。 像这样选个年轻人做主事的情况,虽不是没有,可都是一些走过场的虚招子。 要么是事情全给手底下人做了,功劳全是废物头头的。 要么是因为不懂官场而被排挤,才来干这个辛苦活儿。 在其他人眼里,百里策自然属于第一类。 于是对于想做实事的人而言,最低要求就变成了—— 百里策能不能吃苦,有没有经验都不要紧,只要她不添乱就行。 这直接导致,愿意搭理她的同伴们都很客气,话里话外不是拿各种好听话哄着她。 就是对她的问题避重就轻,不屑于细讲。 好在百里策当家三年,对农桑之事也不是一点不懂。 自新帝的旨意下来之后,她又从自家庄子上找了几位老农,恶补了不少种田知识,也不算全无应对。 “女公子,快巳时了,先吃点东西吧。” “嗯”提笔写完最后几个字,百里策才开始净手吃饭。 正吃着,下人来报,园子里又死了一株花。 正是前日被王青衍摘去最大一朵的“美人如玉”。 百里策一听,不禁有点奇怪,“那株粉玉色月季不是开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她深深怀疑,是因为王青衍摘了花,导致花被疼死了。 不是有专业人士说过吗,花其实是植物的那啥器官,被硬生生折断,跟不打麻药做绝育差不多,想想都疼。 然而碧翠告诉她,“花匠说,是因为花根下生了一窝白蚁蛀坏了根才死的。” “前几日开得好,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花也会回光返照? 百里策是不信的。 但又觉得死都死了,也没必要计较了,反正就价格而言,把花匠卖了也赔不起,“其他花没事吧?” “靠近那品花的几株花也有枯败的迹象,不过因发现的早,还能救得回来。” “嗯”还好还好,再死她真的要扣钱了。 资本家的血汗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花匠还说,白蚁蛀穴,往往不止一处,一旦成事,整片花园的花木,甚至梁柱房屋都会遭殃,所以想请女公子在全府上下杀杀虫。” “嗯,这事你一会儿去知会管家办了就好。” “是”碧翠乖巧的应下,接着拿碗给百里策盛汤。 不对!百里策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 碧翠眼里的慌乱一晃而过,疑惑地看了看汤,又看了看碗,镇定道,“是这汤有什么问题吗?” “......”百里策眉头一皱,明明是在看着碧翠,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反应了好一会儿,碧翠才明白她说了什么。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 缉查司里,消息变得异常不灵通的缉查使们正在为皇帝陛下派下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郑富心思一转,机灵道,“头儿,这其他事都好办,可这谁在散播谣言,实在查不到啊。” “就是就是,以前还好说,可那几条内线被拔除后,新的眼线又一时安插不进去,真不知道怎么查啊。” 王银试探地问,“头儿,要不...您去和上面说说,再通融通融?” “呵”林雨川笑了,和蔼可亲地问,“要不我这府司的位置给你,你去说?” “额,不了不了~”王银慌忙摆手,假装做事。 林雨川又问郑富,“那不然你去?” 郑富傻笑,“嘿...嘿嘿,头儿你别开玩笑了,我哪儿能干这活儿啊~” 林雨川立马收敛笑容,一声震天吼,“那还不去给老子干活儿!” “乒乒乓乓......” “啊啊啊啊......” “头儿!我,我们错了!” “冷静,你冷静啊!” “......” 缉查使们被震得一阵东倒西歪,连忙左脚绊右脚,你撞我,我扶你,耳朵嗡嗡响的离开现场。 “他娘的!一个两个的!” “头儿!有消息了!” 林雨川正一脚踹在某个缉查使的屁股上,暗探那边就递消息过来了。 “快拿过来”立即起身夺过竹筒打开来看,林雨川的火气逐渐平复下去。 看完略一思忖,立马进宫。 林雨川进宫没多久,几位官吏就被问了罪。 这其中,处罚最严重的当属一位也是世家出身的文官。 从抄家到下狱,只用了区区一个时辰。 这位文官,素来不满女子当家,认为像百里策、周家主这样的女子,整天在外抛头露面,实在行为浪荡,有伤风化。 又因打心眼里看不惯陆缄宠幸商贾之女,在多次劝谏无果还挨了板子之后,便走上了歪路。 不但私下里传播了不少关于百里策、陆缄的不实言论,还写了许多文章骂满朝文武。 其中,最过分的当属缉查司去抄家时,搜出来的一首诗。 【满朝污浊我独清,天子昏聩不识贤,牝鸡司晨阴阳倒,不如执笔破乾坤。】 “简直胡说八道,不知所谓!”上朝回来的陆缄一进陈月阁,就开始破口大骂。 贺瑶当即摆了摆手,让宫婢近侍们都退下。 随着寝殿门一关,陆缄开始放肆抱怨,走来走去,“刚才要不是林雨川拦着,朕非得踹死那龟孙子不可!” “你都不知道,那龟孙子写的多过分!” “他...他说你,你蛊惑朕!” “你几时蛊惑朕了!” “他还私下里跟那些交好的儒生说,朕刻薄寡恩,苛待饱学之士。” “喝——呸!” “就他也算饱学之士?!” “写个文章狗屁不通,要不然就通篇堆砌辞藻。” “呵,地痞流氓都比他有涵养。” “哎呀,行了行了~” “一个将死之人,陛下您犯不着为他生这么大气”贺瑶倒是很淡定,反正自从她进宫以来,这些话也听惯了。 “哼”陆缄气的一撸袖子坐在台阶上,看贺瑶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莫名有些委屈,“你倒是心宽。” 贺瑶将陆缄扶起来坐到椅子上,笑得比蜜还甜,“好啦,我最爱的陛下,像您这样贤德圣明的君主怎么会昏聩呢。” “乾坤也好,世家也罢,可不都是您说了算?” “你又何必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 “想来他也是生活过得太不如意,才到处发疯。” “那你呢?” “臣妾嘛......” 贺瑶娇娆造作地拽着陆缄的胳膊摇来摇去,“当然也是陛下说了算呀~” “少来”被膈应到的陆缄用食指戳了戳贺瑶脑门。 但气也确实消了。 “好了,你坐下,我跟你商量点儿事。” 贺瑶一旋,坐到了陆缄旁边。 “再有几日百里策就要离京了,到时百里家势必找其他人来暂代掌家之职。” “在此期间,你需想个办法,与百里氏交好的几位当家人接触接触,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 “当然,能让他们分崩离析当然最好。” 第11章 一层层的算计 “这个好办,只是到时陛下怕又要被文官骂了。” 被骂习惯的陆缄叹了一口气,一阵无语。 继而放弃挣扎,“还有一件事,谢侍郎的儿子谢云襄,最近与贺守峰来往丛密,后日是贺守峰的生辰,你借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好”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一想到自己的娘亲,贺瑶又觉得什么都可以忍了。 觉察到贺瑶的情绪变化,陆缄当即握紧她的手,先从利益角度跟她分析,“贺家是靠着你才有了与京中显贵交结的机会,贺守锋若不想惹恼你,那就绝对不敢再苛待你娘。” 再温柔安慰,“而且医所已经开始为你娘配置解药,一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就亲自去接娘出来。” “多谢陛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那陛下,王氏那边怎么样了?” 陆缄正要说这个,“人倒是上钩了,就是......” “可是又出现了什么问题?”贺瑶下意识想到。 “你也知道,从登基前,我就在布这个局。” “这一年多下来,最重要的几步都过来了,按理说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如你帮我想想?” “缉查司不是递了新消息吗?他们怎么说?” “说是王青衍从百里府出来时很是高兴,手上拿着一朵花闻了又闻,还说了句‘百里策果然对他有意’。” 缉查司的暗探都是懂唇语的,那日王青衍说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 所以...... 贺瑶想了想,随即笑道,“陛下是觉得百里策之前其实是在诈您,她其实有与王氏联姻之意?” “是啊,不然王青衍干嘛那么开心。” 贺瑶摇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想必当时王青衍手上拿的花,应是很名贵吧?” “粉粉嫩嫩的,很大一朵,应该是很名贵。” “那就对了,这朵花一定是王青衍自己摘的。” “嗯?”陆缄疑惑的往后微倾,“那又怎么样?” “这说明,百里策并未毁约。” 陆缄的神情更疑惑了,“这怎么就说明百里策还可信了?” 再说了,这个问题的重点是一朵花吗? “你看啊”看贺瑶不认同他,陆缄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 “百里策是爱花之人,想必园子里肯定种了很多花,摘个一两朵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就比如你,你要是想摘我园子里的花,全部摘光都没关系~” “那如果是你讨厌的人呢?” “嗯......”陆缄想了想,故作轻松的两手一摊,嘴硬道,“只是摘个几朵的话,也没关系啊,朕是皇帝嘛,怎么能那么小气。” 嘁~ 贺瑶直接白了陆缄一眼。 但顾及他的面子,还是换了个说法,“陛下,这是你们男人的想法。” “那按你们女人的想法......” 陆缄略一思索,“如果那花很值钱,还恰好是你喜欢的,但又被讨厌的人摘......” 代入自己御花园里最喜欢最贵的花被无端折断...... 陆缄突然暴怒,“赔钱!必须让姓王的赔钱!” “少一个子儿,老子跟他没完!” “......”贺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如果是我,必然是一顿饭也不愿请王青衍吃的。” “那......你觉得王青衍那些行为代表什么?” 贺瑶说出自己的结论,“有几层意思。” “第一,他在迷惑陛下,让人以为他是个儿女情长之辈。” “第二,他就是想让陛下觉得,百里策一直在欺骗您,他们其实是相互喜欢的,所以才会摘花相赠,之前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哦~”陆缄听完恍然大悟,继而一拍大腿,“对啊!差点被他误导!” 果然姑娘家的视角,就是能看到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不是还有第三层意思?” 贺瑶会心一笑,“陛下既然想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立即派人去缉查司走一趟,这最后一层意思,绕是陆缄都有点说不出口。 “他在算计百里策,想让百里策觉得他很喜欢她。” ...... 缉查司。 一听陆缄让他们再查查,缉查使们一阵抱怨。 “什么?!还要查!” “啊呀......” “不是都有结果了吗?” “怎么还要查?” “这暗线联络多了不好吧......” “头儿,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上面的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都给老子闭嘴!”林雨川也很窝火,可上面吩咐了,他也没有办法。 “不想要俸禄了是不是?” “......”一提到那被扣光的半年银钱,大家气愤的安静了下来。 林雨川缓和了一下态度,点到坐在长桌左侧的一名缉查使,“三儿,再去联络一下你负责的暗线。” “是,明白了”何三丧丧的应下来。 在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从缉查司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另一条街。 穿过这条街,再来到一家药铺。 对面正好王府老管家常去光顾的面店。 ...... 京郊,王家庄子。 五月中旬虽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却也有了暑气。 尤其老管家还上了年纪,又在露天坝子里被暴晒一整天,险些没有挺住。 因而被拖进阴凉的屋子里时,他本该是庆幸的。 可实际上,他已经被折磨到说不出半个字了。 王青衍斜靠在椅子上,撑着头的手轻轻点着额角,“很想出去?” “......咚!咚!咚!”老管家惊惧的滞了一下,又猛地磕头。 然而从外表看起来,偏偏还没有一点伤。 “呵......”王青衍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瞧啊,人就是这么贱~ 你对它好,它只会得寸进尺。 你稍凶一些,它却乖顺听话了。 不过—— “也不是不可以。” 老管家大喜过望地停了下来。 “嗯?”王青衍一记眼神。 老管家又咚咚咚地磕了起来。 看着老管家磕得脑袋都快甩出去了,王青衍眼中不仅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浸满了极度的阴郁。 且颇为不耐烦,“你跟了我近十年,原本我是想放你一马的。”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扣下她给我的东西。” “所以......” 王青衍弯下腰来,手肘撑在膝上俯视着老管家。 磕头磕到麻木的老管家突然就像被按到机簧一样,瞬时静滞。 “你可要好好儿珍惜这次机会。” “若是你不能让缉查司,查到我想让他们查到的,让他们相信我想让他们相信的。” “那我就只能再折磨你十年了。” 说完,王青衍给旁边如死尸般的近侍了个眼色。 近侍便立即单手提着老管家扔出了庄子。 “......”被扔出庄子的老管家,缓了一会儿,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手脚上是被新摔出的伤痕,可没一会儿又都消失不见。 于是他拍拍身上的灰,“恢复”了些许神志。 接着慢吞吞地看向周围......看到路旁的马车后,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赶着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老管家终于在一家面店前停下。 按照脑子里的记忆,面色如常地说,“老板,猪油拌面,不放芝麻酱。” ...... 第12章 泄密 很快,通过老管家的“泄密”,王青衍要回临城的消息不日就传到了陆缄的耳朵里。 做梦都没想能有这收获的陆缄,高兴之余又按耐住性子,小心谨慎的跟其他眼线确认此事。 在证实百里策确实与王青衍约定过什么后,才放心开始下一步的布置。 “也就是说,臣妾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将密报放在桌上,陆缄恰恰觉得,“不,这正好符合你之前的猜测。” “只是朕以为,王青衍最多吩咐临城的王家人多照看一下百里策,想不到,他竟会亲自回去。” “臣妾也没有想到。” “不过无论怎么看,此事对我们都百利而无一害。” 王氏一族根深蒂固,党羽遍布朝野,陆缄正愁找不到突破口,王青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此看来,他并不是完全把王氏与百里氏的婚约当做交易。” 北疆平叛时,贺瑶见过王青衍,她原以为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 “是啊”这正是陆缄所担忧的。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若王青衍想娶百里策只是为了利用,那不用我们使多少劲儿,百里氏甚至是百里策自己都会想尽办法拒绝。” “但若他所图在我们意料之外,甚至是超乎我们的认知,那......” 王青衍其人诡异,行事莫测,他实在担心眼下的高兴,都是对方希望看到的。 而且,“若是有真情在,以王青衍那样的相貌才学,假以时日,难保百里策不会动情。” “是”这一点,贺瑶毫不避讳。 “女子一旦动情,十有八九会为对方倾尽所有,这将对我们十分不利。” “所以朕也在想,百里策这步棋到底还要不要走,万一......” 万一到时候江山丢了,再附赠别人一个老婆,那可就惨了。 贺瑶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先按下不表,“那依陛下所见,王青衍去临城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应该是有的,只是暗线那边还没有探查清楚。” 其实陆缄隐隐觉得,王青衍去临城,可能真的只是为了百里策,但又觉得说出来,肯定会被贺瑶骂肤浅。 谁知贺瑶根本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靠在桌上凑近了几分,“那陛下就更应该下这步棋了。” “怎么说?” “有百里策在,您觉得王青衍行事还会方便吗?” “世家之间,利益纠葛,盘根错节,臣妾不信百里策半点不在意,更不信一个尝过权利滋味的人,会甘心受人掌控。” 只要百里策在意,无论王青衍要做什么,那么只要百里策在他身边,他势必会顾忌一二。 这对他们而言,也是有利的。 “可是......”诚然贺瑶说的有道理,但陆缄还是有些犹豫。 “如陛下所说,若王青衍三城之行,是有不惜损耗京城势力也要去的目的,而且是真的对百里策动了心思。” “那同理,他这个人也不再那么牢不可破,无所顾忌了不是?” “其次,百里策出自旁系,三年前为了争权,几乎弄死其他子弟,族内对她掌家早有怨言,过于势大,百里氏的其他五支岂会容忍?” “要知道,众矢之的,群起攻之。” “这样说的话......” 陆缄双眼微眯,想到了一个损人利己的好主意,“朕还可以下一道密旨,挑个随行之人去监视王青衍。” “要是被发现了,就让那人说是百里策指使的。” 就算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也能给二人添添堵。 贺瑶听了直竖大拇指,“高啊,陛下~” “先别夸,还有更妙的”陆缄得意地挺直腰杆儿。 这思如泉涌起来,损招一个接一个的,“朕这会儿才想起来,自打百里策迁来京城后,想和她结亲的人家可不少。” “朕何不加一两个到随行的队伍里?” “对!就这么干!”这主意实在太棒了。 他怎么这么聪明。 说的来劲儿,陆缄激动的一拍桌子,斗志昂扬,“朕就不信,把他王青衍的亲事搅不黄!” “......”看着陆缄沾沾自喜的模样,贺瑶突然沉默了。 “嗯?阿瑶?”没有听到吹捧的陆缄转过来头看着贺瑶。 “哦~”贺瑶恍然大悟。 随即温柔地笑了起来,眼神却充满了杀气,“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陆缄还没明白过来。 “我就说刚认识的时候,怎么哪哪儿都能碰见你,跟谁相看都不顺利,感情你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额......这,那个......不,我不......”很心虚但脸皮特厚,所以不红的陆缄。 起身,搓手,舔嘴唇,整理衣服,“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朕就先走了。” 走?! 想的美! 贺瑶直接拉住陆缄“打情骂俏”...... “啊啊啊,啊呀!唉呀......” “疼疼疼......住,住手!” “你还知道疼啊?” “你说!那个小郎中所谓的外室,是不是你干的好事?!还有成亲前突然反悔的将军,对海上经商莫名感兴趣的金大哥......” “啊啊啊,你你再不住手,朕可还手啦!” “你还啊?!” “放放放...放下刀子!” “朕...朕可是皇帝,你这是弑,弑......” “是什么?!” “是我错了,媳妇儿对不起。” ...... 第13章 贺家之罪一 “打情骂俏”完,贺瑶拿着御赐的令牌和陈月阁里堆了几个月没人要的礼物,就出宫贺寿去了。 听说贺瑶要来,贺寿峰一早便大开着门等着,每半炷香就要问一下宣嫔娘娘是不是快到了? 搞得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喜欢这个女儿。 确实很喜欢,喜欢当了宣嫔,给贺家满门带来荣耀,又很“听话懂事”的贺瑶。 就这样又过了三刻钟—— “来了来了,老爷,宣嫔娘娘来了!” “快,快去迎接!” “你,还有你去点炮仗。”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贺府所在整条大道,引得周围住户行人都不得不围在贺府门前看热闹。 贺瑶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么招摇过市,奈何贺守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当了嫔妃的女儿要来给他贺寿。 隔得老远就听他跟贺守正反复确认,“宣嫔娘娘最喜欢吃的银丝酥,要用的熏香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还有房间不要有鲜花,还有...” “哎呀,大哥你就放一千个心吧,早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不会有错的。” “嘘,到了到了,快别说了。” “......”下马车前,贺瑶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疏导。 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贺家翻脸。 但在看到贺守峰领着一大群亲朋好友拜见她,还在众人面前刻意亲近时,贺瑶还是忍不住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娘娘快请进府吧”收到御赐贺礼的贺守峰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 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豪,压根儿没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贺瑶眼里的厌恶有多么明显。 “嗯”强忍着不适,将手轻轻放在贺守峰的胳膊上进了府,一路的张红挂彩让贺瑶越发清晰的回忆起一些往事。 在遇到陆缄之前,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银丝酥。 没用过熏香,也早忘了长辈过寿,是可以张灯结彩,大摆筵席的。 “宣嫔娘娘真是风华无双啊,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您记得吗?”贺瑶刚一落座,便有人来套近乎。 贺守峰毫不客气的介绍,“哦,这是你三伯父家的,今年她家儿子也到了举仕的年纪,颇有些才能,娘娘可要帮着些啊。” “是啊是啊,我家那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将来一定不会忘了娘娘的。” 贺瑶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不屑,“令公子可是身有残疾?” “呃...这......”一句话堵的贺三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贺守锋又赶紧打圆场,“娘娘说笑了,你表弟身体康健,一表人才,哪里有什么残疾。” “既然没有残疾,那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难道表弟的‘颇有才能’是在诓本宫?” 贺三夫人连忙解释,“怎...怎么会呢,就是啊,今年...” “既然错过了,那就参加明年的,陛下选拔人才不拘一格,您儿子若是真有才,断不会埋没。” “额...嘿嘿,宣嫔娘娘说的是,说的是”妇人见贺瑶并不太买账,也就知趣的闭了嘴。 其他想要说什么,或是攀什么关系的人一见这情况,也不再凑着脸上来了。 酒过三巡,见贺瑶虽不太待见其他亲戚,对他这个父亲却也还算敬重,贺守峰也就恭恭敬敬地请她到了偏院。 一进偏院,贺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切。 整个人也随之温柔如水,全然一副乖女儿的形象。 “瑶儿?”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秋娘立即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是我,娘” 哪怕贺瑶知晓,如今只要有自己在,贺守峰是绝对不敢再苛待母亲的,但始终不比她亲眼看到秋娘平平安安。 这也是她到现在还与贺家维持着表面关系的唯一好处。 ...... 贺瑶在偏院陪自己娘亲陪得开心,贺守峰在前厅被奉承的高兴,一场寿宴下来,倒也算相安无事。 “大哥......”待喝的差不多了,贺守正绕过一众亲戚朋友,在贺守峰耳边低语了一阵。 贺守峰听完,眼中的得意之色更甚几分,“把人看紧了。” “是”其实不用他吩咐,贺守正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知会他这个家主一声,回头他难免要找自己麻烦。 贺守峰举杯再敬,“诸位喝好吃好。” “好好好” “请” “请” ...... 接连几杯酒下肚,贺守峰又开始上头了。 且因在座的都是亲戚朋友,就更无那些礼仪顾忌。 眼珠子滴溜一转,就盯着席末的小姑娘说,“四丫头,你母亲好像醉了,你将她扶下去歇息吧。” 贺熙刚刚及笄,从小养在老家,怕生胆小,又是第一次跟着贺三夫人来京,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可她寄人篱下,性子早已养得恭顺软弱,又怕得罪了贺守峰,哪里敢不来? 此刻一听贺守峰这么说,本来就不想待在这里的她也没多想,就赶紧站起来去扶刚才的贺三夫人。 “哎哟......”早就与贺守峰商量好了的贺三夫人随即扶着额头“晕”起来。 “多谢家主体谅......那我,我就先告辞了,诸位慢用,慢用啊......” 跌跌撞撞的离了席,贺三夫人越发“醉”得厉害,几乎是贺熙一扶她回房坐下,她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母...母亲?母亲......”贺熙累得够呛,却又不敢脱手,只得拼尽全力地撑着倒靠在她身上的贺三夫人。 等把人的力气耗得差不多了,贺三夫人方揉着额头,慢慢坐好,“嗯......去打点水给我洗脸。” “可是您一个人...” “没关系,你快去快回,我头疼的厉害,洗把脸会舒服些。” “是”贺熙是小妾生的女儿,娘又死的早,自小被使唤惯了,自然乖巧听话,贺三夫人一说,她便去了。 可等她打完水回来,靠在椅子里的贺三夫人却不见了。 “母亲?”贺熙放下水盆朝里间喊了一声。 见没人回应,就到里间的卧室,想看看贺三夫人在不在,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啊!” “呜......” 救命还没喊出口,她就被人用一张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 “嘭!”门还从外面关上了。 很快,贺熙就感觉意识涣散,浑身乏力。 “嘿嘿,小美人儿,你听话些,爷会好好儿疼你的”说话间,谢云襄的另一只手便开始不规矩。 “啊!”怎料下一刻,他手上猛然一痛。 “你,你......”谢云襄握着被扎透的左手跌退几步。 从未受过这种痛的他登时就面目狰狞地骂了起来,“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熙惊慌失措地摔在地上,蹬着脚退到墙边,“你,别,别过来......” “惹急了老子,老子让你全家陪葬!” 看着谢云襄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惊恐万状的贺熙反倒一点晕乎乎的感觉也没有了,紧紧攥着带血的簪子对准谢云襄。 谢云襄咬了咬牙,想再进一步。 “你...你别过来!”贺熙惊吓过度地把簪子往前一递。 “......”谢云襄怔的一退。 又极度不甘心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略思考了一会儿,他想到一个更恶毒的主意,“好!” “你给老子等着!” “呯呯呯!!”扯了块布缠住血淋淋的左手,谢云襄呯呯呯几脚踹开房门,气冲冲地走了...... 第14章 贺家之罪二 见人这么快就出来了,躲在远处的贺三夫人赶紧笑呵呵的迎上来问是不是人不合胃口。 “啊——嘭!”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谢云襄一脚踹飞。 等下人们听见动静过来将她扶起来,贺三夫人这才注意到地上一团一团的红色是什么。 “哎哟!我的腰哟......血?!” 再看血迹是从屋里一路滴出来的,她当场就吓到了,“怎,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联想到谢云襄刚才的态度,“完了完了!!我儿的前途完了!!” 贺三夫人顿时腰也不痛了,健步如飞地冲进房间对着贺熙破口大骂,“死丫头!你都做什么了?!” “你死......” 看到贺熙紧紧攥着带血的簪子,瑟瑟发抖地蹲在墙边。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 贺三夫人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你,你!你!” 左右看了看,也不管那么多的老妇人,直接端起刚才贺熙给她打的水,泼了贺熙一身。 慢慢回过神来的贺熙,看见眼前的人是贺三夫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母......” “啪!啪!”却被贺三夫人夺过簪子,扬手就是两个重重的耳光,打断贺熙的哭声。 打完一边揪着衣服把她从里间拖出来,一边骂她,“让你伺候个人你都伺候不好,老娘养你有什么用?!” “白吃白喝的败家玩意儿!” “这下你哥的前途全被你毁了!” “得罪了谢公子,我看你怎么跟家主交代!” “怎么回事?!”说曹操,曹操到,得到消息的贺守峰很快就来了。 贺三夫人当即把贺熙擩在一边,凑到贺守峰耳边嘀嘀咕咕。 贺守峰听完,脸都黑了,看着泪流满面的贺熙,没有一点怜悯之情,“没用的东西。” “呸!”火上浇油的贺三夫人还趁机白了贺熙一眼,“真是个贱骨头,以为自己多金贵似的!” “装模作样!在乡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还不是跟那些野男人眉来眼去!” “我我没有,我没有......” 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更羞耻到说不出口的小姑娘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哭着摇头。 “行了!”见事情搞砸了,贺守峰只觉得心烦。 可眼下,也只能先想办法补救,“看好她,再出乱子,就滚回老家去。” “是是是”松了一口气的老妇人连忙点头哈腰的应承,随即叫了两个丫鬟,把贺熙带下去关了起来。 等解决了贺熙的事,贺守峰又叫来贺守正吩咐道,“宣嫔娘娘身份尊贵,就不要去扰她的清净了。” “是”十分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贺守正立马去办。 ...... 贺府后门,处理好伤口的谢云襄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 隔着一条街的高楼上,百里茗饶有兴趣地收回目光,“原来是他。” “要跟上吗?”砜岚问。 “不急” 看着楼下的风景,百里茗一时来了兴致,竟在心里数起数来,她倒要看看堂堂贺家主,究竟有多少能耐,居然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敢干。 “快!追上前面的马车!” 果然,不过才数了十九个数,贺守峰就追了出来。 看他急不可耐的上了马车,荷包掉在地上也没有发现,百里茗当场就觉得这个家主有些不够看。 以贺守峰这趋炎附势,又沉不住气的性子,是怎么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毫无痕迹可寻的? 这完全不像他脑子能想出来的。 “大小姐”思考间,砜岚已经把荷包捡回来了。 百里茗只是拿起荷包多看了一眼。 “咦......”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激得她又把荷包扔了出去。 拿出绣帕扇扇风,又透了好一会儿气,百里茗才觉得舒服些。 没办法,百里家的人五感灵敏,对于这种有特殊气味儿的药,反应总要比别人大一些。 “大小姐,再不追就追不上了”又过了一会儿,砜岚提醒说。 百里茗带着奇怪的口吻反问,“谁说要追了?” “那您的意思是?” “贺守峰虽然聪明,懂得用各种香料来掩盖那些糟污味儿,可惜荷包上的土腥味还是太重。” “土腥味?”砜岚回忆了一下,想起贺家生意做的杂,其中有几家陶厂就是开在京郊的。 有一处,离贺府好像还不远。 “您的意思是?” 百里茗将手撑在阑干上,眺望着被贺府挡住的大半青山。 从前她夫君还在世的时候,这里的风景是极好的。 所以啊,贺家这宅邸实在太碍眼,“给缉查司放个消息,让他们去查。” “正好我那不顺眼的妹妹明天就要走了,就当是给她送个饯别礼。” “是” ...... “谢公子打也好,骂也好,只求您别气着自己。” “你给老子滚!” “是是是,我滚我滚,可您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啊。” “小爷怎么回去还要你管?!给我滚开!” “贺某是可以滚,但是谢侍郎就......”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权衡利弊的给谢云襄分析了一番,告诉他最近朝中局势不稳,事情闹大了不利于他爹的官声,又装孙子似的任嘲任骂,贺守锋总算将这纨绔子弟安抚下来。 而谢云襄虽然混账,但也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老爹的官运亨通,自然格外在意谢侍郎的名声。 况且,这件事传出去也是他理亏,刚才在气头上才顾不得那么多,此刻冷静下来,他已经有些后怕了。 “谢公子到在下府上做客,本应盛情款待,您能多看熙丫头两眼,也是她的福气。” “可在下也没想到熙丫头实在是不识抬举。” “哼,你一句不识抬举就能了了今天的事?” 谢云襄举起包扎好的左手给贺守峰看,纯白色的纱布隐隐透着血色与浓烈的药味儿。 贺守峰继续赔笑,比起刚才骂他的那些话,这公子哥现在的态度已经好很多了。 “公子哪里的话,您如此尊贵,那野丫头伤了您,原本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 “怎么是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解释就能善了的,肯定是要赔偿您的损失的。” “就是不知在下的赔偿,能不能入您的眼。” 谢云襄默了默,旋即明白贺守峰说的“赔偿”是什么意思。 勾一勾嘴角,顿时就来了兴趣,“哼,别又像你家那死丫头一样吧?” “再来一次,我可没第二条命了!” 仿佛是听不出谢云襄话里的轻蔑与揶揄,贺守峰一边掏出一本册子,一边继续讨好,“怎么会,那不懂人事的乡下丫头,如何跟她们比得。” 说罢轻轻拍了拍册子,放在谢云襄的怀里,意思不言而喻。 “哼”谢云襄一脸不屑地打开册子。 刚开始还装不在意的样子,没看一会儿,眼睛都开始放光。 原本没发泄出去的火儿,更加躁动不安了。 “这些......”吞了吞口水,又不好直接开口。 很懂他心思的贺守峰当即就让车夫改道去就近的一家陶厂。 谢云襄见了也没阻止,只是免不得再骄傲一番,“行了,别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本公子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是是是”贺守峰连忙道谢,“公子宽宏大量,贺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恭维完,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谢云襄是个草包。 要不是为了利用他爹的关系,自己才不受这个鸟气! ...... 第15章 打! “快!” “都跟上!” 林雨川一收到消息后立即就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去。 一到现场,不由分说的便对着一堆没烧制过的,烧制过的陶器一通乱搜。 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地下通道的机关。 “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缉查司的兄弟们即刻从通道冲进去,当场就发现了陶厂下面的地下暗窑。 接着,就看到了以下的画面: 一位年逾七十,号称一生清正的大儒,正醉醺醺的对着一群姑娘念他的酸诗。 姑娘们被酸得面部狰狞,但为了大儒放在桌上的银子,还是挤出了称职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包含泪水。 “哎哎......”林雨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儒回头的一瞬间,嘚儿的就吓晕了过去。 某个今年刚中了射策甲科的读书人,正对着一十四五岁的姑娘大打出手。 原因是姑娘说他口臭。 然后他就被林雨川手底下,某个暴脾气的缉查使一脚踢了个半身不遂。 还有不知道哪家大人的公子哥,居然毫无底线的在屋里玩起拷打犯人的游戏。 只不过他是那个被打的“犯人”。 林雨川看了两眼之后,又默默关上门,并请拿鞭子的姑娘继续...... 再有就是在房间里玩老鹰捉小鸡的,由于老鹰过于凶猛,小鸡差点给累死。 最后找到匿名信上指名道姓的谢云襄,大家才觉得前面的都是小场面。 四五个不知道刚从哪里掳来的姑娘,明显还没有被人碰过,正被谢云襄绑起来各种折磨。 哭声求饶声连成一片,却都没有谢云襄癫狂的笑声刺耳。 林雨川上去就给谢云襄两耳刮子,打得他牙都掉了几颗。 “你...你......”谢云襄被打得趴在地上,眼珠子瞪得要吃人,瞅清楚了林雨川的服制之后却又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雨川虽然脾气暴躁,但极为正直,轻易不会对犯人动手。 这一动了手,手底下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两个缉查使上来把谢云襄拖到角落里好生招呼了一番。 打完衣服都没让他多穿一件,直接把人拖到大堂,只留一条亵裤,遮住重要部位。 “你,你们怎么敢!” “我是...啪!” 又是一耳光,打耳光专业户的何三直接一脚踹他腘窝上,“你什么你!给老子跪好咯!” “看什么看?!” “再看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被何三拿着刀鞘狠狠敲了几下,谢云襄连叫板也不敢了,只得瑟瑟发抖地跪好。 林雨川站在二楼,看着那些被拖到堂里或跪或蹲,或躺或站的一众达官贵人。 此刻的他们,一个两个的倒是害怕起丢人来了,将脸捂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多看一眼。 可缉查使有意捉弄,偏偏不让他们挡住脸,拉扯之下,场面竟变得异常滑稽可笑。 然而林雨川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喷火。 这个地下暗窑修得极大,站在二楼往上下看,空间也十分宽敞,想来是花了不少钱,不少时日修出来的。 也就是说...... 渐渐的,林雨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头儿,没有找到。” “嗯?”林雨川眉头一皱,居然让贺守峰给跑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见林雨川举手就要打人,来人赶紧抱头躲开,“头头头儿,别打别打,他他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雨川放下手,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望着一众缉查司的兄弟们吼道,“来二十个人跟我去贺府!” “其他的将这些人押回缉查司!” “是!” “......”一听这话,包括谢云襄在内的很多人都瘫在了地上。 贺府这一边,看完她母亲的贺瑶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屏退了宫婢和侍卫,坐在贺守峰的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 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负责陪客的贺大夫人立在一边暗自观察了许久,一时也拿不准贺瑶是什么心思。 正当她腿都站酸了的时候,贺守峰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女儿!救命!救命啊!” 贺守峰一路冲进来,拉起贺瑶的手就开始老泪纵横,嚎啕大哭,“宝贝女儿,你一定要救为父,救贺家啊!” “呜呜呜......” 哭了好一会儿,见贺瑶没有反应,贺守峰抬头看了看,“女儿你......” 贺瑶淡淡地笑了笑,“你叫我什么?” “......”贺守峰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 没一会儿又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宣嫔娘娘要为草民做主啊!缉查司仗势欺人!我,我.......” 贺瑶气定神闲地放下书本,顺便抽出被滴到眼泪的手,在贺守峰错愕不已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擦起来。 “娘娘?” “娘娘!” 等到贺守峰急得跺脚,贺大夫人也开始一抽一抽地挤眼泪,贺瑶才扔了帕子,起身走到更靠近房门的椅子前,理了理裙摆坐下。 “娘...” 没等贺守峰悲切地喊完,贺瑶就淡漠地打断了他,“说吧,你又干了什么不是人干的事。” “......”贺守峰一时语塞。 给他整不会了。 反倒贺大夫人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上前来,“宣嫔娘娘再是得宠,也不能这样对自己的亲爹说话呀,你爹他从小就疼你,你怎么能” “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撕烂你的嘴”贺瑶看着贺大夫人,不含一丝玩笑地说。 贺大夫人蓦地被贺瑶盯得打了个寒颤,一下就不委屈了,并立马闭上嘴滚了出去。 等只剩他们父女二人,贺守峰看贺瑶一副不想管的态度,也不装了。 直起身子,也换上一副陌生至极的态度,“宣嫔娘娘这是想置贺家于死地?” “这样多好”贺瑶将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全然不在意贺守峰是怎么想的,“装什么父女情深。” 贺守峰冷笑一声,在贺瑶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别忘了,你娘的药和命都在我手里。” “我死,她也得陪我一起死。” “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贺瑶说的直白,几乎是把贺守峰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麻烦你有什么事,捡重要的说。” “不然我这个‘孝顺’的女儿,也保不住你的命。” 贺守峰恨恨地咬了咬牙,“......”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简单听完,贺瑶的指甲都在扶手上抓出了几道痕迹。 忍了又忍,忍到胃痛都犯了,才没抓起旁边的茶杯砸过去。 贺守峰看贺瑶这样,却先不乐意了,“装什么清白正直!” “你爹我不就是靠这个把你们母女养活的吗?” “怎么?如今攀上了高枝,就觉得老子脏了?” 到了这步,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上下尊卑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助我脱身吧。” “否则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的皇帝陛下还发得出下个月的军饷,以及——” “你娘,还能好好儿的在偏院绣花。” “......” 良久,贺瑶终是松了扶手,笑的温柔如水又疏离至极,“那就请爹爹将四妹妹交给我,再打开大门,迎缉查司入府。” 第16章 扳倒贺家一 好巧不巧,熬了几天夜之后,百里策幸运的病了。 不幸的是,病的并不严重,睡了一觉之后就好得七七八八,一点都不耽误上路。 “女公子,出大事了!!”刚起床,碧翠就给她带来了几个大消息。 缉查司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查出了贺家好几处暗窑,抓获了一大批违律的达官贵人。 好几个败类还玩出过人命。 陆缄震怒,下令对谢云襄严刑拷打,因此又牵出几起贪污受贿案。 紧接着,涉事官商全部下狱,除那个只是去念念酸诗,喝喝小酒的老头外,其他人都被从严惩治。 “这......”惊喜来的太快,百里策只觉得满满的不真实。 碧翠显然比她要兴奋很多,“女公子不高兴吗?” “为什么要高兴?” “贺家因此元气大伤,几家与他有生意来往的大户也被缉查司一一查处。” “这对我们不是好事吗?” 有一说一,她这边的压力确实小了很多。 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对那些受害者而言。 “贺家虽元气大伤,但贺守锋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 “您怎么知道?”碧翠心下惊讶不已,明明百里策这几日都病着,这些消息应该不清楚才对。 怎么会...... “因为还不是时候。” 贺家固然是一座金山,但如果现在就动手,那得到也只能是一座金山。 不过百里策并没有多做解释,“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贺家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是啊,要不是贺家出首,在缉查司上门时,告发了谢云襄的恶行,又全力配合调查,怕也是要下狱的。” “出首?那贺家的首告是?” “是贺家旁系的一位姑娘,才来京城没多久,听说...案发当日,她差点被谢云襄给......” “说是贺家本想为了女儿家的名声隐下此事,但不巧被宣嫔娘娘得知。” “宣嫔娘娘觉得不能让此等恶徒逍遥法外,所以才极力支持她告发谢云襄。” 好一个壮士断腕。 不对,是屎壳郎弃屎保命。 “那贺家那几处暗窑怎么说?”林雨川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碧翠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但听说缉查司的人都气炸了,应该是...没拿到确凿的证据吧。” “这就奇怪了”以贺守锋的风格,要是比无耻那他在行,可要是行事不留下一点痕迹那真的不太可能。 而且那些暗窑还是开在贺家的产业上,除非...... “之前我让你查贺家这几年有没有和什么特别人接触过,结果呢?” 碧翠赶紧呈上一本册子,“先吃了饭再看吧,不然半夜您又该饿了。” “没事,一会儿再吃”挥挥手让碧翠下去,明日她就要走了,必须得对这些事情有个了解。 可看完不仅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头还疼了起来。 嘶......索性合上册子,继续躺着。 再看门外退去的人影,直觉告诉她,不仅百里府不干净,这次出京也会很危险。 ...... 次日一早,再度神清气爽的百里策清点完行囊,带上碧翠就出发。 “不等大小姐了?” “不等了。” “那贺家那边的事?”碧翠试探性地问。 百里策一脸无奈,“算了,既然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又何必再想。” 反正贺家应该会偃旗息鼓好一段时间,府上的一切也有经验丰富的管家在,暂时不需要担心什么。 至于十七...... 这么久没消息,派人去找也没找到,大概不是凉了,就是被人拐去当童养夫了。 总之,希望人健在。 ...... “砰!”缉查司的内堂里,负责核对证词的录事们正气得摔东西。 “真他娘气人!” “谁说不是呢!” “谁能想到,他狗娘养的贺守峰居然没有把那些产业记在自己名下。” “太恶心了,我连夜看了十几遍账本,甚至没有一笔收入是记在贺家头上的。” “可不是嘛,这就是想定他的罪也定不了。” “得了吧,还定罪,人家姑娘可是不惜名节也要告发谢云襄,现在他一句治家不严就可以推脱干净。” “又有个得宠的女儿,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唉,可不是嘛,听说府司为这事儿,气得一夜没合眼,真的娘憋屈!” “唉,这事儿换谁谁不憋屈。” “原以为是大功一件,可谁成想半途而废,主谋还逃之夭夭了。” “可这暗窑明明就是...”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证据呢?!谁能拿出证据,证明那是贺家的东西?” “我要是有证据,第一个告他贺家!” “你可拉倒吧,林府司亲自搜查都找不到证据,你能有?” “行了行了,都别抱怨了,赶紧做完事回家吧。” 年纪稍大一些的录事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也只能如此了。” “不行!”年轻的录事还是不甘心。 捡起刚才扔掉的笔,重新核对起手上的资料来,“我得再看一遍证词,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什么。” “都看多少遍了,真有什么早查出来了。” “由他去吧,年轻人嘛,执着点是好的。” 就在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年轻录事突然就喊了起来。 “有了!” “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同僚们赶紧围过去。 年轻录事赶紧拿笔划出一段证词,“你们看这段—— 生辰宴当日,贺三夫人不胜酒力,贺熙陪同回房休息,被谢云襄尾随至屋内,趁其打水回去,欲行不轨。” 然后又在另一张证词上画出另一段,“你们再看这段—— 生辰宴当日,贺三夫人不胜酒力,贺熙陪同回房休息,谢云襄见其打水后,尾随至屋内,欲行不轨。” “这两段乍一看是一个意思,可各位仔细想想,这第二段,是不是在说谢云襄其实根本不是从贺守锋生辰宴上过去的?” !!! “给我看看”年长的录事赶紧拿过来仔细瞧瞧。 “还真是这样!” “还有,既然证词都在说是谢云襄尾随贺家姑娘,而生辰宴又是在内院,从那么他人当时一定也在贺府内院。” “但假如他没有出现在生辰宴上,那在谢云襄欲行不轨之前的这段时间,他又在内院干什么?见了什么人?” 同僚们听得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贺守锋的证词说,事发前他一直在生辰宴上待客,所以谢云襄见的人不可能是他!” “要是推测是真的......”一名录事想起另一件事来,“四月二十六的贺家宴席,似乎也有谢云襄在场。” “这个有什么特别之处?” “据说当时谢云襄差点犯了众怒,是被百里家的女公子教训了一顿才消停的,原本谢家因为此事颇为恼火。” “可后来...又并未因为此事迁怒贺守锋。” “如此说来......”年轻录事越想越觉得可疑,查处暗窑那日也是这样。 谢云襄分明被刺穿了手掌,以那公子哥的性格居然能被贺守锋三言两语哄好,说明...... “我这就去找林府司说明情况!剩下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好说好说” “也拜托薛录事了。” ...... 第17章 扳倒贺家二 虽然大多数人都以为百里策的劝课农桑,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看到她熟练随和的安排车马,清点人员,且轻装简行时,伙伴们对她的印象还是有了质的改变。 尤其爱国敬业的面孔一换,队伍里最号称最严格,最看不上世家子弟的老农官也立马对她有好脸了。 “女公子如此洒脱,倒不是世家子弟。” “哦,先生觉得世家子弟应该是怎样的?” “世家子弟......嗐,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话说回来,农事乃是民生大计,千万马虎不得,女公子到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多问问大家。” “先生放心,各位都是农事老手,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请教的,就怕到时候你们嫌我问题太多,不愿教我。” “哎,你这是哪里话...等等,你叫我什么?” 百里策跳下马车,郑重一礼,“曹先生,农事之要,还请多指教。” “哈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称我‘先生!’” 感受到被尊重的老农官,大笑着拍了拍百里策的肩膀,瞬间就放下了心中芥蒂。 “教教教,就凭女公子这个态度,我们什么都教给你!” “......” 忽略掉背后监视的目光,百里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家聊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京郊附近。 城楼上,百里茗在晨曦中迎风而立,姣好的面容上到底是担忧更多一些。 砜岚来到她身边复命,刚一走近,便闻到了一股雨后花香的味道。 “大小姐,已经全部解决。”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还在路上准备了人手。” “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要是出了京城她还不敢动手,那别姓百里了。 看了看城门口方才还有摊贩叫卖的空位,砜岚疑惑地问,“大小姐...何不现身相见?” 目光渐渐飘远,直到看不清楚远山下的路途,百里茗才收回思绪,转身走下城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从小一见面就吵。” “平时倒无所谓,她这都要出远门了,有什么......可吵的~” 砜岚暗暗地笑了笑,也不戳穿百里茗的小心思。 “那大小姐现在可要回府?” “再等等” “等什么?” “看看有有没有笨蛋,被人当探路石还不自知。” 只是元气大伤又怎么够? 某些人,才不会甘心吃个这么大的哑巴亏。 “但......”砜岚欲言又止。 贺守峰虽然不智,但足够无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小姐还是不要太操之过急。” “是吗?” 百里茗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竟比三岁娃娃笑得还天真无邪,“可我觉得,有人比我着急多了~” ...... 人最生气的时候,往往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发脾气。 而陆缄,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自林雨川及刑部的呈词递上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一句话也没说。 彷如暴雨来临前,阴沉闷热的天空,立在大殿外的刑部侍郎只觉得头上顶了一大片乌云,只要殿门一开,他就要倒大霉了。 同在一旁候着的林雨川,心里原本也是七上八下的,但看刑部侍郎心虚成那个样子,突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大约又过了半刻,奉命去查卷宗的内侍,急匆匆的进了大殿。 刑部侍郎看着,不自觉抬袖地擦了擦汗,官服背面也被汗水隐隐浸湿,生怕里面有点什么关于自己的内容。 一旁的林雨川看他实在怕的有些离谱,便小声出言安慰,“大人放心,陛下只是忧心国事,并不是真的想问罪你我。” “再者侍郎大人为官清廉,也不必害怕什么。” 刑部侍郎咽了咽口口水,“是...是是。” 道理他都懂,但架不住他胆小啊。 再说了,万一要是真查出点什么......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陛下,这是京都衙门近日来的状纸。” “里面确实有一章姓书生,状告柳州首富之子李大富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勾结郡府......” 等内侍念完李大富的十五条罪状,陆缄都给气笑了。 他原以为,贺家的那些生意虽大,却也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仅仅这两日查下来,就让他深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更别说,贺家背后居然还有“高人”。 疲累地瘫坐在龙椅里...... 有一瞬间,陆缄突然觉得他自以为是的那些铁腕手段,统统都打在了棉花上。 看似狠厉迅猛,不留余地,其实上根本没有伤到那些人的筋骨。 “陛下可是乏了?要不还是先让......” 陆缄抬手止住内侍,“让林府司进来。” “是” 同时,给自己暗暗加把劲,强打起精神来。 “宣,林府司觐见。” “臣,参见陛下”是而,等林雨川一进殿,见到的又是华贵宁肃的陆缄。 “平身,赐座。” “谢陛下” “林爱卿,京中暗窑一事,你以为如何?” “......”林雨川沉闷不语。 陆缄眉眼一压,“说,朕恕你无罪。” 林雨川这才拱袖道,“臣认为,敲山震虎,不如釜底抽薪。” “......” 见陆缄没有回答,林雨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下,“臣冒犯,还请陛下责罚!” 按道理说,这些话并不该缉查司来说。 可事到如今,他不说,怕是没人会说了。 于是顿了顿,索性一股脑把想说的全说了,“但臣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贺家经营的暗窑数量之多,实在惊人。” “涉及官员富商、豪强乡绅不胜枚举。” “每日入账,更是高达十万两之多!” “而这些钱,除了行贿的一部分,贺家经商的成本,有六成不知去向,怕是......” 林雨川深吸一口气,终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再不剪除,怕会动摇国本。” 等林雨川说完,大殿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旁边侍奉的内侍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道这林府司怕不是要把天下有钱人都得罪干净了。 “......” 陆缄凝眸看了林雨川好一会儿,似乎并不打算驳回他的建议。 可真要下这个决定...... 对他,对整个国家来说,必定是一场不可回头,不可输,不能平的豪赌。 走下殿来,陆缄问他,“林府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 第18章 扳倒贺家三 林雨川平静道,“知道。” “知道?”陆缄冷冷一笑。 “那朕来问你,若一击不中,反而惹得贺家与其背后的势力狗急跳墙,朕当如何?” “杀臣以安人心,再打压缉查司。” “除百里氏与周林两家,其他世家几乎都与王氏沾亲带故,若到时王青衍落井下石或者查出贺家此案中有世家大族参与,朕又当如何?” “咚!”林雨川重重叩首,“臣,愿意做这把刀,助陛下铲除世家!” “世家绝非良善之辈,若四面环敌,朕不一定会保你,甚至会保不住自己。” “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做这把刀?还要让朕在这个时候对付贺家?” “......”林雨川沉默半晌。 一字一句道,“君不可舍民,臣不可舍君,反之,臣不善终,君不为君!” “放肆!”内侍上前一步呵斥,却再次被陆缄抬手挥退。 “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是不愿回旋。” 陆缄转头以余光一瞟,内侍十分有眼力劲地呈上林雨川的折子。 “可缉查司的结果是,并无实证。” “此事确实是臣办事不力,但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日,臣一定查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结果。” “......”陆缄沉眸不辩喜怒。 “陛下......”林雨川耐心等了好一会儿,以为陆缄还在犹豫,干脆心一横! 抬头仰对龙颜,“贺家在官场上并无多少人脉,财力再为雄厚,只他一家,绝不足以将暗窑扩展到如此规模。” “臣知此事风险巨大,但陛下已然占得上风,若不一鼓作气,以后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可就难了,陛下!” 看林雨川从头到尾都目光如炬,陆缄亦是眼中一亮,“好!”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倒不如一鼓作气,斩草除根! 当即取一卷空诏,盖上大印,顺带扯下腰间的禁军令牌,亲自交到林雨川手中。 “既如此,朕就命你全权负责此事!” “务必将贺家及其党羽连根拔起!” 大受鼓舞地接过空诏与足以调动两万禁军的令牌,心情澎湃的与陆缄对视片刻...林雨川方郑重又郑重地叩头,“臣,万死不负陛下所托!” ...... 出了京城,经官道向东北方而行,百里策一行人在正午时分就到了京郊外的一处哨卡。 在哨卡接上据说对种地十分在行的何文源,又改走了半个时辰的土路后,一大片无遮无拦的荒原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看了看头顶烈日,曹农官略显为难。 这么毒的日头,常年种地的大老粗也难顶。 百里策转头看向何文源,一脸“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何文源赶紧解释,“这么烈的日头,的确是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走的。” “但这种天气,入夜后一般都有大雨,若是耽搁的时间太多,不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处驿站,只怕不仅要淋雨,还得露宿山野。”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下雨”另一位比她还没经验的公子哥说。 百里策都懒得理他,用簪子将头发挽起来,“抓紧赶路。” 说完一人给发一个斗笠。 “女公子,这么大的太阳,要不还是歇一会儿再走吧”碧翠看了看身后树林,转头接过百里策递过来的斗笠,一脸的不太乐意。 百里策也不惯着,“我晒得,你晒不得?” 看她脸色一白,又巧笑嫣然,“乖啦,到了下个驿站请你吃好吃的~” “是....”悻悻的将斗笠戴上,碧翠的眼神在百里策发间的乌木簪子上停留片刻后又立即挪开。 ...... 就这么不顾风吹日晒雨淋的赶了几天,百里策就...... 完全适应了。 不仅没有出现“因为养尊处优数年,在途中经常性水土不服、吃不惯干粮、没走一会儿就哪哪儿都疼,需要人哄”的娇贵毛病。 还壮得跟头牛似的。 用队伍里王大姐的话来说就是,“你一拳下去,土匪都得哭着拜山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柔弱文静,温柔如水,又知书达礼,蕙质兰心......怎么可能当土匪,绝对不可能。 但队伍里那个比她废物,还要非要带队的公子哥却支支吾吾地说,“嗯...如果女公子喜欢打拳的话,在...在下还是愿意的。” 你愿意?! 什么你就愿意了?! 你愿意什么啊你! 百里策当场绕过爆笑的众人,追上宋昭和给了他几拳。 一点都不重。 但宋昭和居然碰瓷! “哎哟喂......头好痛,我好晕......要不明天就女公子你来带队吧。” 百里策咬咬牙,“......” 拳头更硬了! 人也快气死了! 但她没敢再补几拳,因为宋昭和在“碰瓷”完后真就开始拉肚子了。 三天三夜! 拉到双腿无力,只能真诚道歉,回屋躺平。 看吧,人是有现世报的。 但碧翠也病倒之后,百里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自己洗衣服的感觉真的...... 咱就说,生活自理什么的,也不是很需要。 “女公子,奴...奴婢该死,怎可让您,您......洗衣服......” 看着中了暑,也要扒拉着墙,再扒拉着门出来看她洗衣服的碧翠,百里策叹了口气。 又摇摇头,在灰色围裙两侧擦干净手上的水,再扶她回房休息,“瞧你这只剩半条命的样子,还是养好病再说吧。” “女公子,我......”被百里策强行按到床上的碧翠还想再挣扎一下。 百里策又给她按回去,“哎呀,你就好好儿休息吧,乖~” 把被角压压实,顺便哄孩子似地拍了她几下......没一会儿,碧翠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呼...... 终于睡了。 百里策对自己的哄人天赋十分满意,顺便摸摸自己额头,再摸摸碧翠额头。 嗯,都没发烧,人睡得也很安稳。 可以放心去熬药了,毕竟曹农官也病倒了,身为领头人,她自然得为大家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院子里的那双棉布袜子? 算了,买新的。 脏衣物? 笑死,有钱人怎么会有脏衣服。 ...... 第19章 扳倒贺家四 到了厨房就开始煮东西,哪怕百里策已经近十年没有下过厨。 但是厨艺这种东西,学会了就不会忘记。 【虽然从未会过】 不过煮点儿霍香水给大家喝还是绰绰有余。 毕竟作为一个优秀资本家,适时给予骨干员工人文关怀也是收买人心的必要手段。 而且这个东西对中暑有奇效。 虽然也不是什么样的中暑都适合。 同时她也不太清楚大家究竟是哪一种类型的中暑。 只不过嘛,贵在心意。 做法也特别简单。 水开了,就把苍术丢里头,陈皮、厚朴丢里头,白芷、茯苓、大腹皮......等丢里头。 水没开也不要紧,反正它总会开的。 “哎,妹子你怎么亲自上厨房了?”过来做饭的王大姐端出一盆发好的面就开始烙大饼。 “我来煮个霍香水,大姐要喝一些吗?”说着她还尝了尝,发现陈皮的味道不够明显。 于是又加了一点点点陈皮、甘草进去。 “不用不用!”看百里策足足加了三大把甘草陈皮,王大姐慌忙摇头拒绝。 摇完又觉得百里策到底是一番好意,拒绝的这么明显,也太不近人情了。 就让她,“别闲着,给我烧个锅。” “好的呢” 等锅烫起来之后,王大姐就开始一边烙饼,一边聊天,“待会儿烙好了,你可得多吃几个,我这个饼啊,皇帝吃了都说好。” “是吗?那太好了!”百里策眼都不眨的吹捧。 然后继续盯着自己锅里,等霍香水煮好开舀时,才发现自己没有放藿香,于是—— 放进去就行。 再加点水。 没差。 接着就看王大姐给大铁锅里的饼饼们翻了个面,并扔了几个到灶里,过程中被火焰燎到手都没退一下。 “哇~”百里策发出真诚的赞叹。 并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想不到你居然会铁砂掌。” “什么掌不掌的,就是习惯了而已。” “嗯......”百里策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你的习惯还挺特别。” 王大姐表示这些都是小场面,“这算啥,我以前在军营,还能帮着扛伤兵呢!” “大姐还在军营待过?” “那是!当时我在火头军那里担任主厨,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有个小伙子还因此向我表白......” 以下省略吹牛的五千字。 “那这次能有大姐您给我们做饭,那还真是幸运啊!”百里策一脸荣幸。 “就是!”王大姐也好不谦虚,弯下腰从灶里掏出一个烤得脆脆的饼子,“咯~” “不...” 百里策还没把“不要这样给我”说完,王大姐直接就把饼塞她怀里了。 嘶......仿佛空手取了个火炭,百里策差点没烫得跳起来。 幸好她反应快,及时缩起袖子抱住了饼。 然后—— “啪啪,呼呼,斯哈,斯哈......吧唧吧唧,嗯?吃啊,你怎么不吃?” 看着王大姐又从灶里掏出一个饼,随便拍拍吹吹就开始吃,百里策都愣了。 “都...不烫的吗?”原来传说中火中取栗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不烫啊”王大姐一脸“你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百里策。 说着又翻了翻锅里的饼,动作从容有力,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灼热的温度。 “咕嘟咕嘟......”霍香水再次煮好。 百里策先将写好的信拿给驿卒寄出去,再回来盛上一大碗,配上两个新鲜出炉的烤饼。 以防碧翠万一就此英年早逝后,也有人来接手。 但要是碧翠真撑不过去了,接替的人又没来...... 百里策摇摇头,把那些不好的想法甩出去,一边往碧翠的房间去,一边开始暗骂宋昭和。 什么文能脚踩学界泰斗,武能拳打护国将军,简直辣鸡一个。 还好意思天天在她面前吹自己走过五湖四海,行过万里河山,不过破篓子肠胃一个,吃个面糊糊都能拉三天稀。 要不是检查过食物和饮水没问题,他也确实拉到打摆子了,百里策都差点相信是自己那几拳把他打坏了。 “呜呜......您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罪该万死,呜呜.......”光是闻闻味道就感动得痛哭流涕的碧翠。 “其他话就不用说了,尽管大口吃喝。” “吃完快点好起来。” 不要觉得照顾自家女使离谱,战场上大将军照顾小兵的典故多了去了。 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别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更好的洗脑啊! 再说了,碧翠不是简单女使,她可是骨干员工! “嘤嘤嘤,奴婢一定赶紧好起来!” “生生世世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看看,看看,人文关怀的效果立竿见影。 不过,“当牛做马就不必了,这辈子好好保护我也就行了”资本家也不能太贪心。 “嗯!”碧翠坚定点头。 “来,慢点儿”百里策当即趁热打铁,温情的把碧翠扶起来吃东西。 整个过程,她虽然很不舒服,但百里策硬是把一大碗藿香水和两个饼给她喂完了。 不吃饭怎么能有力气康复?当然是一点也不能浪费。 “呕......”然后碧翠她就吐了。 吐完直接就不省人事。 “这这这......” 以为自己把人毒死了的百里策赶紧找了队伍里,据说医术还不错的何文源来看。 顺便又找机会,用自己带的信鸽再发了一封很特别的求救信。 “噔噔噔......”一听百里策找他看病,何文源二话不说就跟着她到了碧翠的房间。 “哼,小小中暑,何足挂齿!简直大材小用!” 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碧翠时,何文源如是说。 但当他用三天,给碧翠进行了把脉、扎针、灌药、艾灸、拔火罐等十多项诊疗活动,甚至企图灌粪水催吐,不但没把人救醒,还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百里策忍不住开始嘲讽他。 “怎么说?”第四天的清晨,百里策看了看似乎已经凉了的碧翠,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文源。 所有借口都找完的何文源,“额,这......” “不好了,宋昭和吐血了!”正在这个时候,王大姐冲了进来。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何文源一边做着夸张的面部表情,一边跑了出去,“宋昭和吐血了?!” “那还得了!” “我得马上去看看!” 第20章 扳倒贺家五 “你他......”都是人命,百里策又能说什么? 只得先用参片帮碧翠把命吊着。 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从这一天开始,病倒的人越来越多。 以及,何文源的医术真的很差劲。 就连宋昭和都差点给他治死。 到第六天,一行人中,就只有何文源、百里策和王大姐他们三个还活蹦乱跳。 就此,给所有病人都看过病,但没看好过一个人,还把百里策的参片全用光了的何文源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可能中毒了。” 百里策看着明明只有二十一岁,却偏要蓄个胡子装深沉的何文源,由衷觉得他的药理知识可能还不如自己,“何以见得?” “猜的!”他一脸义正辞严。 “......”百里策看着他,一阵无语。 王大姐咬着牙,捏了捏拳头,站起来,坐下,想了一会儿...觉得气不过,又站起来,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后,再唉的一声坐下。 “哼,你们就是嫉妒我。” 秉持着不招人嫉是庸才的原则,何文源摸摸自己下巴,怎么看怎么吊儿郎当,“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 看了看目前唯二健康的两个队友,百里策慎重道,“可能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伤寒。” 用人话来说,就是流行性感冒。 “噔!”王大姐惊得凳子都往后一带,地方话都出来,“俺滴娘!你说啥勒?!是疫症?!” “别,别激动,和疫症还是有区别的。” 应该,大概,也许......是吧。 王大姐立即就松了一口气,又把凳子搬了回来,“呼,不是疫症就行。” 何文源倒是很淡定,“这么说的话,还有点道理。” “哎,那为什么我们三个没事?” 王大姐理所当然的想,“因为咱三身体倍儿棒!” 额......前不久才因为熬了点夜就病了的百里策赶紧转移话题,“像这种伤寒,源头一般都是家禽家畜。” “我们不妨都仔细想想,一路走来,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对很多食物都过敏的何文源赶紧接着往下说,“王大姐的饼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我们都吃过。” “嗯嗯”王大姐点点头,这点她同意。 “你的藿香水是你自己守着熬的,我检查过,也没有问题。” 百里策放下刚举起来的凳子,满意点头,“从出发后,碧翠几乎都和我在一起,我确定,她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这些天的食材呢?”何文源问。 王大姐,“队伍里的饭食一直是我在负责,我给人做了十几年饭,我敢肯定这一路上所用的食材都没有问题。” “那就奇怪了......” “还有更奇怪的一点。” 王大姐和何文源同时看向百里策。 “你们没有发现这几天驿站里都没有新的客人入住吗?” 何文源摸下巴的手一顿,然后正襟危坐起来,“你是说,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 “那我们赶紧逃啊!”王大姐说罢就要去收拾行李。 “既然没人进得来,你觉得我们还出得去吗?” “只怕就在等着我们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况且,躺在驿站里的那十几个人,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何文源沉思了一会儿,“可我昨天在驿站周围溜达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人盯着我们,或者不让我们出去,是不是你弄错了?” “......”这不就是王大姐能发表意见的内容了,她只好瞪大了眼睛看着百里策。 “是与不是,就看今晚了。” ...... 是夜,亥时刚到,一伙人便爬上了驿站外墙的墙头。 “咻咻——” 昏暗的树影下,他们先潜进院子,用竹管飞针放倒了驿站的几名守卫,马匹和几只狗,再悄悄打开大门,将大量同伙放进驿站。 然后分成两拨,一拨去搜驿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做成盗匪洗劫的样子。 一拨专去抓百里策等人。 “怎么回事?!” “怎么都是空的?!” 每个房间搜过之后,两拨人又聚在了一起,却一个车队的人也没发现。 “难道消息有误?” “不可能。” “按照计划,他们根本撑不过今天!” “他们会不会已经提前逃了?” “四面八方都有我们的人,如果是逃了,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找!继续找!他们一定还在驿站!” “噔噔噔......” 何文源带着一众病患躲在底层的地窖里,听着头顶上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紧紧捂着宋昭和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娘的!这种时候,这姓宋的王八蛋居然还说梦话,真是要他命啊。 “噔噔噔......” 又过了一会儿,头顶上方再度传来嘈杂的声响。 “说,人都哪儿去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只听刺啦一声,浓烈的血腥味就从头顶地板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何文源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再多喘两口气就会被发现。 “呲......”接着,是人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何文源在地板下面惊悚到颤抖。 片刻后,依稀又传来驿站守卫的声音。 “我我我...大爷我怎么敢啊,他们刚才真的都还在驿站里啊!” “那人呢!人哪儿去了?!” “娘的!” “敢耍我们?!” “噗!”又是一刀,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去把那些守卫都弄醒!” “可......” “怕什么,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反正上面也不会留他们!” “嗯?等等......咚!咚!” 上面的人好像发现了什么,狠狠的在何文源头顶上方的地板上跺了两脚。 “咚!咚!”又是两脚。 有人说,“老大!下面好像是空的。” 何文源全身一寒,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噌!”带血的刀猛地插入地板缝隙之间。 伴着“吱呀”声和崩裂的木屑,一点点撬开地板。 “咔哒——” “咔哒——” “咔哒,哒哒哒......”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何文源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目光所及是地窖里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啵儿——嘣——”忽然,一记爆竹在外面的天空中炸响。 几乎是同时,就有人匆匆从远处跑来,停在何文源头顶上方的位置,“老大!走水了!我们被骗了!” “老大!人向东北方向跑了!” “他娘的!敢算计老子!给老子追!” “噔噔噔噔......” 一阵比刚才两次都更加剧烈的跑步声后,周围的空气逐渐沉寂。 血腥味渐渐淡去,火星爆裂的声音越来越近。 身上慢慢回暖的何文源却一点也不担心,地窖潮湿,与地板之间也有足够的高度。 最要紧的是,地窖里面有足够的水和泥沙,根本烧不到他这里。 至于外面负责引开杀手的百里策和放火的王大姐? 他愧疚吗? 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确是愧疚又不愿意承认的。 但是吧—— 谁让她们手气背来着! 划个拳也能连输十八次?! 什么狗屎运气。 完全不是他不讲武德。 …… 第21章 扳倒贺家六 “啊啊啊啊——” “救救救命...救...啊啊啊啊......” 骑在马上一路狂奔的百里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这么快过! 上辈子骑摩托的鬼火少年都没她快! “驭——” “驭——” “驭——” ...... “驭”了不知道多少声,也完全把马儿停不下来的百里策,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的骑术有多烂。 别慌别慌!! 你可以的! 你行的! it''s very easy! i can! yes,i do! just so so! 百里策拼命的给自己打气,甚至使出毕生之力,超大劲的猛拉缰绳! “啪!”缰绳断了。 还弹到了她的脸。 断...了?! 后马儿欣喜若狂地把她一甩,百里策在慌乱之际双腿用力一蹬。 “嘭!”成功摔在了灌木丛里。 好消息是,马儿奔夜而去,迈向了自由。 并没有回来给她的腰子补上几脚。 坏消息是,百里策被乱石杂草、树枝灌木刮得全身都疼,整个人摔得半晌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痛觉回笼,她浑身疼得爬不起来的时候。 一个善良的好心人提着她的后领,就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嘭!”然后好心人又把她扔在相对空旷一些的碎石路面上。 “......”嗯,就视野来说,的确开阔了些许。 但还没喘过气来,就被好心人掐住命运的后颈,“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做什么家主啊。” “嘿...那个,大大哥,不是,你可能弄错了,严格来说,我还不是家主,呃......” 百里策正在解释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一点也不含糊在她脸上一划。 “把调动‘潜卫’的信物交出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但凡正统又经久不衰的大族,都会有保护自己的办法。 潜卫,就是百里氏第一代家主建立的暗卫。 这么几百年传下来,实力已经非常可观了。 但这个秘密,连百里家的人都极少知晓。 所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兹!”好心人又给她脸上划了一刀。 见她不说,举手又要来一刀狠的。 “大大大哥!别划了!”百里策赶紧抱住他的手,“再划就真的不能看了。” 然而好心人并不想听百里策废话,冲旁边的两个小弟使了个眼神。 两个小弟上来就钳制住百里策,把她的右手张开按在地上。 好心人举起刀就要剁她的手—— “咣!”就在百里策闭上眼等死之际,好心人的刀被射穿了钉在地上。 紧接着,一阵箭雨破空而来。 “咻——” “咻——” “咻——” 宛如流星划过暗夜,以最危险的气势,给了她最安全的保障。 “别动”其间,还夹杂让她又惊又喜的熟悉男声。 “当!当!当!” 好心人心理素质和反应也是极好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抵挡了一阵,想尝试着夺过百里策做人质。 然后她干脆原地摆烂,从不敢睁眼,到颤颤巍巍的满脸流着血,一点点眯开眼看着好心人完全被隔在箭雨之外。 每一支箭都以极其怪异的角度避开她,又精准的射向好心人和他的小弟。 心里一下子舒坦多了...... 很快,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就结束了。 好心人终是以身上插着三支箭的结果败逃。 “呼......”百里策也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毒收了回去。 然后彻底脱力地瘫在地上。 身上不知是血多一些,还是汗多一些...... 短暂的窸窸窣窣声之后,就感觉有人蹲下来,喂给她两粒药,“这是止血和止痛的。” 百里策也不管那么多了,乖乖吞下药丸。 “抱歉,这次来的急,没有带侍女,将就一下可好?”那人轻声问她。 音色温和从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狼狈样。 百里策缓缓抬眼,只见静谧的夜色下,一身青黑色衣衫的王青衍提着一盏小猪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璀璨的目光,衬得他整个人温凉如水,儒雅高贵。 “......”不知是太疼,还是怎的,百里策一时之间连回答都忘了。 王青衍轻轻搀着她的胳膊微扶起她,“你的伤口再不处理的话,可真要留疤了。” “你能一拳把我打晕吗?”百里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王青衍顿了顿,“嗯?” “我还是好疼,疼得脑仁嗡嗡响,晕过去应该会好一些”百里策老老实实地说。 这种时候,她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世家礼仪了。 王青衍安慰地笑了笑,“这药很灵的,一会儿就好了。” 先将小猪灯笼递到她手里,见到她确实抓牢了,也没有反感自己,他才环过她的腰背与腿弯,将她稳稳抱起。 “嘶......”饶是他已经足够轻,百里策还是不免又疼了些。 并借着小猪灯笼的光,发现周围的尸体和战斗痕迹都被打扫干净了。 王青衍身上,更是一丝血腥味儿和血迹也没有,完全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 这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和耕田肯定不错。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衣服的颜色不显血色而已。 “你要带我去哪儿?”百里策又问。 看她虽然很疼,却不哭不闹的样子,王青衍便玩笑说,“把你带去卖了。” “......” 见她沉闷了下去,王青衍正要解释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就听到她说,“卖不掉我才跟你说。” “哈......”要不是她轻,王青衍这下真要给笑没力气了。 虽然百里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王青衍这一笑,确实让她晃神了很久。 当真是威厉俊逸,艳若冷火。 但! 她个人还是更喜欢像鹤一样的陆缄,灿烂如阳,清朗华贵。 不似他,这么完美无瑕,也这么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咳......”估摸着王青衍抱着自己也走了有一会儿了,百里策开始有些过意不去了,同时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不能找个马车吗?” “没有马车。” “那你还是把我打晕吧。” 王青衍停了下来,眼里不着痕迹的暗了一下,“为什么?” “我跟你又不熟,你这样抱着我,我有一些害羞。” 并不是她矫情,而是王青衍抱着她,她抱着小猪灯笼,这种感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王青衍“哦”了一声,继续走。 “喂,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对啊”毫不犹豫的承认。 且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不愿意?” “不愿意。” “那你能下来自己走吗?” “不能。”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那...还疼不疼?” “......不疼了” ...... 第22章 扳倒贺家七?我和她 止痛药都有催眠成分,加上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儿休息过,在眼皮互殴了无数次之后,百里策还是撑不住睡着了。 睡过去之前,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不能睡,不能睡,万一......” 万一什么,王青衍也没听清。 就听她念着念着,头就耷拉到了外边去。 王青衍怕她掉下去,也怕她扭到脖子,很自然的就抱着她抖了一下,让她的头往自己怀里靠。 不料这一靠,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就痒了起来。 像是被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又像是有只蝴蝶停在了上面,振了振翅膀,欲飞未飞,还掉落了满心的花粉。 所幸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便到了大道上。 那里停着他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倒不是他未卜先知,知道百里策会往这个方向跑。 而是他在每个路口都备好了车马,方便需要的时候使用。 见他过来了,驱车小厮老远就推开车门,放下踏凳,退到了一边。 等王青衍抱着人进了又宽又大的马车,就立马关上门,全程都未敢看百里策一眼。 慢慢放低身子,像放婴孩一样先单膝跪在垫子上,王青衍才一点一点将她放在软塌里。 并换个姿势,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轻轻换掉花里胡哨的瓷枕,挨个儿捏了捏旁边的靠枕,才选了一个最合适的放在她头下。 她说过,枕头太硬太软对颈椎都不好,这个靠枕的柔软度刚好是她喜欢的。 然后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来...... “......”不想将要脱手时,热乎乎的鼻息扑在他的脸上,弄得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的心更痒了。 彼时,他与她离得极近,几乎是一种脸贴着脸的距离。 他甚至可以看清她小鱼发簪上的纹路,刚修过的眉毛。 只不过眉尾微微缺了一点,大概是技术不到家,多刮了一点的缘故。 不太会化妆这一点,她倒是从未变化。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第一次画眉,就敢顶着个又粗又黑的蜡笔小新眉上街。 她脸上的伤口也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越发像只没人要的小猫。 怎么会没人要呢。 他这样想,轻轻抽出手,给她盖上被子。 顺便检查了一下她外露的伤口,虽然零零总总的擦伤有些多,但多是一些皮外伤,且都没在出血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很是刺眼是真的。 而且他也只能给她处理一下表面上的伤口,至于衣服下面的......到底是不太好自己动手。 “让他们将人带到六里外的长亭。” “是”马车外的小厮应道,随即驱车往长亭去。 “嗯......”睡梦中的百里策抬手想挠挠脸,被王青衍阻止无果后,就裹了裹被子继续睡了。 观察了好一会儿,看她不再乱动后,王青衍才放心坐到一旁。 手肘抵在膝上,刚要握拳撑着下巴,想起方才挨着她发顶时的感觉,又立马换了个正正经经的坐姿。 看着她乖乖巧巧的睡姿,整颗心又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 以至于,轻轻摇晃的光影在他们之间跳动的时候,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他是真的觉得这样也挺好。 可也只是一瞬而已。 只是属于这个小小天地里,他与她的一瞬而已。 于马车之外—— 所有的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 “喔喔喔——” 随着一阵鸡鸣声,百里茗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刚睡着没一会儿的她,起身穿好衣服,又从架子上拿了件外衣披上,开门就想看看是谁打扰她睡觉。 “你......”瞧见砜岚神色凝重地站在外面,百里茗的起床气一下就少了大半。 一边让他进来,一边点上烛火,“什么事?” “六少爷动了。” 百里茗长眉一蹙,“确定吗?” “确定,据说连碧翠都着了道。” 很好,起床气没了,杀人气上来了,“她怎么样?” “具体情况不清楚,说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不过传消息的人说,后来王家主到了,想来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百里茗的眼神一下就狠了起来。 “要怎么样才算有大碍?” 非得筋断骨折,缺胳膊少腿,才算严重? 再说了,她要是破了相或是落下病根,自己岂不得养她一辈子? “......”本想安慰一下百里茗,却一不留神说错话的砜岚只好闭嘴。 百里茗的态度自然不是对他,“既然这样,那就送我们的六少爷一份大礼。” “六少爷这次倒是谨慎,怕是没那么容易上当。” 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了的水,百里茗眼中笑意流转,“那就再给他一点自信。” 砜岚微颔首,听候吩咐。 “放出消息去,就说我欲给家里的几个妹妹物色夫家。” 按照百里氏的规矩,女子若要当家,要么不能嫁人,要么只能招婿入赘。 她这么做,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为了排挤竞争对手,抢家主之位。 那按照某些人聪明的小脑瓜,肯定会瞅准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 百里策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啊!” “啊!” 睁开眼的一刹那,王大姐一张放大数倍的脸把她吓得一抖,差点抬手就是一拳。 而她这没来由的一抬手,也给过来查看她怎么样了的王大姐吓得一退,险些打翻水盆。 “你吓死我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一个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个撑着坐起来。 “嘶......”一股钝痛从腿上袭来,百里策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王大姐赶忙扶她,“你慢点儿!” 一股脑把马车里剩余的靠枕往她背后塞。 瞥了一眼四只一模一样的靠枕,百里策也没多想什么。 只是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便想着王大姐应该已经替她上过药了。 “多谢,我这腿应该没骨折吧?” 昨天摔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有感觉的,只是情况实在不允许她自己检查。 王大姐小心翼翼地帮着她把腿摆个最舒适的位置,“虽说没骨折,可也伤得不轻。” “这要不是及时用了药,还不知道要肿成什么样子。” “没骨折就好”虽说中医接骨技术流传已久,但是骨折过的腿,少说也要养两个月。 这不仅耽误行程,也可能让她遭遇二次刺杀。 “什么没骨折就好,这天气这么热,万一伤口化脓了可有得你受的。” 百里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没事,哪有那么容易。” “你呀,可别不当回事。” “我这老皮老脸的倒是没事儿,你这没出阁的姑娘家,要是落了疤,那可怎么是好。” “这我可不同意啊,大姐你风韵犹存,皮肤又好,性格也好,哪里老皮老脸了~” “哈哈哈......”王大姐顿时眉开眼笑,“哎哟,妹子你尽会打趣我~” “才没有,我要是男人,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哈哈哈,真是越说越离谱~” “哎”王大姐小声靠近,“不过话说回来,他人还真不错。” “谁?”不是吧不是吧,她才睡了一天,就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吗? 第23章 扳倒贺家八 相处这么多天,王大姐早就习惯了百里策的说话方式,这会儿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装傻,当即亲近地拍了她一下。 “看你,跟大姐还见外~” 可看百里策表情不大对,又立马补了一句,“那个贼俊贼俊的小伙子啊~” 王青衍? “他怎么了?” 王大姐屁股一挪,带着满脸的八卦,坐得离百里策更近一些,“你不知道?” “......”她这刚醒,上哪儿知道去。 看百里策一脸迷茫,王大姐又挪近一点,表情、音调,乃至手部动作,都和村头交换情报的老太太如出一辙。 “他昨天又是救人,又是给大伙儿安排住的地方。” “还连夜把我送过来照顾你,就怕坏了你的名节。” “不过大姐我实话实说,你也别生气,昨天他那些手下去救我的时候,可比那些追兵凶多了。” “吓得我腿都软了!差点就拿刀跟他们干起来。” 虽然不厚道,但一想到王大姐手拿两把菜刀,一边双腿打颤发软,一边左右横跳的欲跟人干架,真的有点喜剧。 “要不是后来真见着了你,我还真以为他们要把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说着王大姐一脸骄傲又嫌弃地摇头晃脑起来。 表示自己可一点也看不上他们~ 百里策露出礼貌的微笑,“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出去等着了呗。” 王大姐说到此处,应景地咂了咂嘴,“那么冷的夜风,他硬是在马车外站了好几个时辰,见你没事儿才走。” “啧~这小伙子,人真是不错~” 百里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屁! 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昨天出事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了,他哪儿来的几个时辰可以站?! 还寒冷的夜风?! 现在是夏天好吗,晚上的风只会十分清心凉爽~ “还有还有......”然而已经被表象迷惑的王大姐也不管百里策什么表情。 继续道,“这马车上的药材,热毛巾,衣服,我一来就全都准备好了,足见他是个极其细心之人。” 细心? 这不是常识吗,换她半夜去救人,如果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她也想得到。 “还有还有,今天早上,他还专门请了大夫,又给你瞧了好一会儿呢。” 这个“呢”字咬得不是一般的重。 还充满了羡慕与批判~ “生怕遗漏了什么~” 王大姐越说越起劲,甚至拍了拍大腿,略带酸味儿地说,“哎哟喂,这份心思,你大姐我要是再年轻十岁,也得心动了。” “......” 额......百里策仔细端详起王大姐。 虽然是泼辣了一点,年纪也稍稍大了那么一丢丢,但论外貌...... 还是不错的。 又是最萌身高差。 老人不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吗? 大这么多,应该会把人疼到骨子里~ “嗯?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干什么?”王大姐突然被百里策看得毛毛的。 整个人都拘谨起来。 百里策眼神一眯,若有所悟,“其实,你现在这个年纪,也不是不可以。” 王大姐一愣,脸刷一下就红了,“你,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还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哎呀,别害臊嘛~” 用手指戳了戳王大姐,百里策暗示性地挤了挤眼睛,“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可是贼俊贼俊的小伙子哟~” “你,你这小丫头,要不是看你......我不跟你说了!” 牵线搭桥失败,还反被调侃的王大姐赶紧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然后就听“啊呀”一声,想是动作之急,崴到了脚。 “哈哈哈......啊嘶,嘶,哎哟......”百里策在马车里笑得前俯后仰,不慎就扯到了伤口。 “你这是不是就叫乐极生悲?”伴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动作娴熟的王某人就上了马车。 百里策立即收住痛苦面容,瞧着他精神百倍的样子,越发觉得王大姐的话不可信。 “刚才还有人夸王家主注重女子名节,这会儿就随随便便与小女子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 王青衍认真地点点头,“的确不好。” “那......” 但他又说,“可这是我的马车呀。” “那没事了。”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焦灼。 百里策只好搓了搓鼻子,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王青衍却仿佛看不出来一样,一脸认真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这...... 百里策也是顺口就来,“唉,也没有什么,就是这马车里的味儿...突然有些刺鼻。”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停顿了一下,而且马车的窗户是开着的,这下王青衍应该听懂她意思了吧? 不料某人眸色一亮,眉眼含笑地蹲到她面前。 “你,你做什么?”百里策慌忙后靠,又觉得他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抬手抖了抖袖子,王青衍手背朝上,露出腕部,凑到百里策鼻子边,“那你闻闻这个味道怎么样?” “......”百里策惊到静止不动。 这不是......女孩子之间才有的动作?! 难道—— 王青衍他......是个娘炮! 随着他又近了一些,百里策觉得王青衍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娇俏甜美? “你闻闻看嘛~” 声音有些卖乖讨巧,但并没有过多的暧昧气息,也没有过分温柔。 却让百里策想起了一个人。 她!就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就闻一下嘛”他又说。 百里策面色平静地看着王青衍,心里却有一些慌乱...... 过了一会儿,主动靠近,低了低头,鼻尖在他腕背上短暂停留—— 这个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挺好闻的。” 这是一种很淡,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闻起来又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的味道。 而且很熟悉。 但熟悉中,又有一丝诡异的不同。 “......”明明是个极简单的动作,王青衍心里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可面上又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那这个送你。” 从怀里拿出个和他衣服颜色一模一样的天青色小瓷瓶,王青衍笑得好生俊俏。 “......”百里策当时就愣住了。 想不往那方面不想都不行! 就像有的人到了旅游景点,明知道可能会被骗,还是忍不住会在那里买东西一样。 “你......”就像是有一面大鼓在心里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百里策肉眼可见的脸色巨变。 艹艹艹! 不会真的是她吧?! 不对! 太刻意了! 最后一刻,百里策还是找回了理智,“王家主太客气了,可惜我平时不喜欢用这些东西,就不浪费您的心意了。” “一个我自己做的小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女公子这都不收,也太不近人情。” “亏我还...” 得得得,百里策赶紧把香膏从王青衍手上拿过来,“那就多谢了。” 看她接下礼物,王青衍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并若有所指的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你的小侍女来了。” “我就先不打扰了,等她不在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百里策顺势就应了一声。 不对!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人都走远了。 他怎么......又发现了? 第24章 扳倒贺家九?杀 不过—— 打开香膏,深吸一口气,使劲儿一闻。 与方才他腕背上的味道又有所不同了。 所以,她大概是真的想多了...... 可看着马车外的风景时,百里策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女公子......”碧翠一看见百里策就要掉眼泪。 “你好了?”百里策眼神一变,态度骤冷。 “......是”刚要抬腿上马车的碧翠感觉到不对,立即顿住脚,收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大家用了王家主带来的药,都好多了。” 眼泪也是说没就没。 呵,反应挺快的嘛~ 不过百里策也没接着问下去。 有时候,装聋作哑其实比严防死守管用的多。 尤其是对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时候。 闭着眼睛靠回靠枕上,她现在要做恶毒小姐了,“既然好了,那就在外面站着伺候吧。” “......”碧翠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百里策,欲辩驳什么,又忍了下来,安静地退到马车的车窗旁。 ...... 从百里策那里离开后,王青衍就策马去了驿站废墟。 “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四刻(下午四点)”烧毁的大门前,小厮牵过马,恭敬回答。 下意识看了看地上的日影和小厮说的时间差不多,王青衍随手打了个响指,向废墟中央走去。 随着这声响指,站在左右两侧的两排护卫,瞬间静止,进入休眠。 就连方才给王青衍牵马的小厮,也像个木头一样,拉着缰绳停了下来。 废墟中央,是昨天袭击百里策的杀手。 “噌”地抽出旁边护卫的剑,王青衍顺势便砍掉一个杀手的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呸!你......” “兹——” 一杀手吐掉嘴里的布想骂王青衍,却被他提剑刺入口腔一旋,割掉舌头。 再利落一挥,砍掉这人旁边刺客的一只手。 然后随机挑断他们手筋脚筋,刺瞎双眼...... 不一会儿,满地的鲜血里,王青衍侧目看着一个人停了下来。 满眼的寂静里,终是有了沸腾的情绪。 “别,别......别杀我......” 肩上包着纱布,即划了百里策脸两刀的杀手看着周围同仁的惨状,早没了视死如归的勇气。 王青衍眉眼一挑,笑意好似凛冬时节的霜雪,爬上剑尖,欻欻歘......数十剑,将反绑着的杀手的脸完全划烂。 再听着他的惨叫一点点变得嘶哑无力,蹲下来将剑杵在地上。 淡漠地问,“对我来说,你还有什么价值吗?” 一早就被抠走嘴里毒囊的杀手,疼得血流满面,浑身颤抖,“我,我能......” “哈哈哈......”王青衍阴郁优雅的笑声打断了他。 “放心,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杀你。” 嘴上说着不杀,眼里却寒光凌人。 “是,是...百里诚君派我来的,但我其实是贺守峰的人。” 王青衍的食指,漫不经心的在剑柄上点了起来,“说点我不知道的。” “......”对上他平静到瘆人的目光,杀手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 没一会儿,浑身就被血液汗水浸湿,“贺...贺守峰府上,似乎有,有一位谋士。” 王青衍双眸微抬,有压抑着的疯狂呼之欲出。 到底是出现了—— 他的“老朋友”。 但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略带柔情地抬袖嗅了嗅手腕上的气味儿,即将失控的情绪随之平静下来。 想不到,这般淡的香气,在如此浓烈的血腥味中,竟依然能闻得到,“接着说。” “贺守峰对他很是信任,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但他好像身体不太好,每次见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 “哈哈哈......” “好!”京都某座宅子里,锦衣华服的百里诚君笑得连连拍桌叫好。 身旁的寒林见他高兴,也跟着开心起来,“公子这是?” 百家诚君赶紧将密函叠起来装回信封,放进怀里,一脸的意气风发,“也是时候,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是!”寒林立即斗志昂扬的去准备马车。 不一会儿,百里诚君就带上寒林和十几个护卫出发了。 看到他们是往百里府的方向去,附近负责监视的人立马去给百里茗报信。 “驭~” 百里府一到,寒林的嘴脸立刻高傲起来。 门口的阍人眼力劲儿一向不俗,见这阵势,一边赶紧让其他人去禀报管家,一边笑脸相迎的上前问好。 “贵客是找我家主人吧?已经去通传了,还请贵客稍等片刻。” 见阍人居然没直接说主人不在,寒林都不好发难了。 只得看向马车。 马车里的百里诚君静默片刻,明明已经急不可耐,却还要装出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便等等。” 不过百里府的管家来得也快,不多一会儿就听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还没见着人,就听他高声喊,“哎哟,久等了久等了,不知贵客是......” 说话间,一个年逾五十的灵活胖子已经到了面前。 寒林当即拿了脸色,“丰管家,可让我们公子好等啊。” 百里诚君是第一次来京城的百里府,他们做下人的,当然要把主子的气势做足了,免得叫人小瞧了去。 丰登是百里家的老人了,没来京城之前,也是常在老当家跟前走动的,对族里的公子小姐以及他们身边的人自然记得。 是以一见人是跟在六少爷身边的寒林,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想干什么。 “哟,原来是六少爷。” 这个草包~ “见谅见谅,这女公子不在府里,大事小事都得老奴操心,一时便来迟了些,还请六少爷恕罪。” “你倒奸滑”一听老管家的声音,百里诚君就掀开车帘下来了,见京都百里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眼里都是蠢蠢欲动的光。 丰登低首赔笑,一脸乖顺,“嘿嘿。”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双方彼此沉默了好一阵,丰登都没有要请百里诚君入府的意思。 “哟,这谁啊,怎么站人门口啊~” “谁知道呢,多半又是想巴结百里家的吧......” 百里诚君被来往行人看得脸上挂不住,可又不好意思再回马车上去,只得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咳完看着丰登。 丰登也看着他,一脸不会来事的样子。 寒林见状,再次上前替主子挽回面子,“怎么,这百里氏的公子,回自己家都不让进了?” “哦哦哦,对对对!!” 丰登如梦初醒的一拍脑袋,“瞧我这糊涂的,怎么能让六少爷干站着。” 并转头踢了踢旁边阍人的屁股,“臭小子,也不提醒我一下。” 说完就恭恭敬敬地请百里诚君进去,“六少爷。” 后者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寒林与十几个护卫也紧随其后。 “这......”阍人看到护卫带刀入府,还是从正门,本能的想要阻止,却被丰登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百里诚君侧过头瞥见丰登的动作,不悦地冷哼了一声,心想着待会儿就跟他算账! 第25章 扳倒贺家十 一进百里府,百里诚君一会儿指着书房问这是什么地方,想进去看看。 一会儿又站在假山的凉亭上,说风景很不错。 后来,连看着一堆石头,都要夸,“皇族重威,世家重礼,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然后看着看着,就到了“通财院”。 并提出了违背账房原则的要求—— 想看账本。 “呵~”账房先生老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随手拉响旁边悬着的铃铛。 不一会儿,就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朝他逼近。 “人呢人呢!!” “在哪儿呢?!” “在那儿呢!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一群拿着棍棒扫帚,菜刀锅铲的男女帮工顷刻间就拥到了百里诚君面前,将他和寒林以及十几个护卫死死堵在通财院门口,二话不说就开打。 “放肆!你们是...啊......” 老侯振算盘一呼,百里诚君都来不及骂人和表明身份就被打到闭嘴。 打完之后,林雨川也恰到好处的到了。 大伙儿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 “怎么回事?”林雨川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通财院,放眼扫过“纯良质朴”的帮工们。 心知肚明的缉查使们相互对了对眼神,也不太好说什么。 百里诚君一见林雨川的缉查司服饰,就要喊冤,“救...” 哪晓得刚一开口,就被七嘴八舌的声音盖过,“哟,官爷,这人强闯民宅,觊觎主家财务,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甚至还有当场跪下的,“你看他把我们打的!” “我用了十年的算盘都被打坏了。” “对啊对啊,我的腿都快断了。” “我的手也是。” “我的头也是。” “大人你看嘛,咯,伤口这么长条。” 老侯说着说着就凑到林雨川面前给他看自己的伤,其他管账先生也有样学样的围上去。 林雨川只得一嗓子吼回去,“放肆!都给我安静!” “......”管账先生们立马气奄奄地闭了嘴。 看他们还算识相,林雨川也懒得跟他们纠缠,“是谁报的案?” “是我”丰登从角落里走出来,拱手一礼。 不吃这一套的林雨川冷着脸上下打量了一番丰登,“你就是百里府的管家?” “是” 林雨川看了一眼旁边的缉查使,示意他开始做笔录,“再说一遍,你要告百里诚君什么?” “......”百里诚君一脸惊恐!!! 什么!什么! 他都还没说什么,这老家伙反而要倒打一耙?! 寒林也彻底懵了,他家公子是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管账先生:啥啥啥??他真是六公子?! 帮工们:现在磕头道歉还来得及吗?可以放过我还没见过面的媳妇吗? 丰登坦荡坚决地转向百里诚君,神情愤恨,丝毫不慌,“我要告他谋财害命,杀人越货!” “你胡说什么!” 百里诚君从地上撑起,又因为和寒林背对背绑着而摔下去,“大人!这狗奴才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信他!” “明明是这些狗奴才以奴欺主,霸占百里府!大人你可要明察啊!” 慌了神的寒林口不择言的帮腔道,“是啊,大人你可不能包庇他们!” 林雨川对于这些世家子弟向来没有好脸色,经历了谢云襄一事,对这类人的印象就更差了。 是而一听百里诚君张口就是狗奴才,当即不悦起来,“住嘴!” “没有问你就不要说话。” “是非对错,本府司自有决断。” “......”百里诚君气得发抖,但也只能无奈的闭嘴。 不过“谋财害命、杀人越货”这个罪名可不轻,就算是丰登主动报案,林雨川也不会让他牵着鼻子走,“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百里诚君的身上,林府司不信的话,可以去搜。” “......”一听丰登这么说,百里诚君立马想到了什么,脸刷的就没了血色。 冤枉的话再也喊不出来了。 只能畏畏缩缩拼命挤着寒林向后挪,眼里爬满了恐惧心虚。 他将那些东西贴身收藏只是为了稳妥,没想到...... 林雨川神色愈加凝重,接到报案的时候,他只以为又是一些高门子弟间的内斗,本也不大上心。 要不是想趁机查查百里氏有没有像贺家一样,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才不会亲自来。 可现在看百里诚君这副模样,倒像是真有什么。 “搜” “不!你们不能搜我!”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是百里氏的六公子,我,我是贵族!你们不能这样折辱我!” “放!放...还给我!把东西还给我!” 一番无用的剧烈挣扎后,缉查使还是从百里诚君的怀里搜出了证据。 一封信,一支乌木簪子。 可还没等缉查使把东西呈到林雨川手上,一旁的老侯就冲了过来,对着百里诚君拳打脚踢。 “王八蛋!你把我们女公子怎么样了?!” “赶紧把他拉开!”林雨川开始头大了。 不料老侯瘦瘦的身躯登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放开!你们放开我!” “我要为女公子报仇!你们放开!” 四个缉查使一起上,都没能完全把他拉住,硬是看着他对着百里诚君又踢又踹。 甚至跟市井流氓一样“呸呸呸”地吐起了口水,简直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噌!”但当某个被踹了一脚的缉查使一拔刀,他又灵敏地退了回来。 “咚!”转而给林雨川扑通一声跪下。 地砖都差点裂开的那种。 并悲恸万分的大喊,“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家女公子做主啊!” “千万不要放过这个王八......这个...这个有罪之人”老侯顿了一下,磕磕巴巴的接了个自己不太满意的说词。 林雨川严肃地皱了皱眉,“起来说话。” 老侯也不啰嗦,起来擦了擦鼻涕眼泪,就开始感情充沛的表述,“大人有所不知,这乌木簪子是开启百里家宝库的钥匙。” “其内还有一枚私章,专用做大额银钱的存取。” “此物,女公子从来都是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今日若不是事出突然,小的也不会这样泄露主家的秘密。” “可如今,簪子既已到了这贼子手里,女公子想必是,是......凶多吉少了啊!” 痛心疾首地说完,老侯又哀痛地看向百里诚君,“怪不得你一来就说要看账簿,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歹毒啊你!” “我,我......”什么叫百口莫辩,铁证如山,百里诚君今天是体会到了。 林雨川眼神微敛,这管账先生的话虽然过于夸张,但...... 轻轻转动乌木簪子最宽的那头,居然真的打开了,里面也确实有枚私章。 小小一个,雕刻得很精细,轻轻转动乌木簪子的另一头,就可以推出来。 关键是—— 章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上面还残留有印泥。 说明不是临时仿造的。 且就百里诚君的表现而言,也不像是临时被人栽赃的。 但谨慎起见,林雨川还是抖开了信。 “不!”百里诚君看林雨川打开了信,下意识的想要去拦,却被身边的缉查使死死按住。 等待林雨川看完信,严肃的脸上登即有了怒意。 这是百里策的求救信。 看内容,情况确实十分危急。 “......”百里诚君颓废绝望的泄了气。 “百里公子,跟我们走吧。” “......”任由缉查使们将他和寒林分开架走,百里诚君只能乖乖认命。 “还有你们,也跟我走一趟吧。” “是”老侯自觉行得端坐得正,当场就代表全体账房先生表了态。 丰登这边行了一礼,不慌不忙道,“大人可否宽容宽容,让小人安排好这府上的事,再随您去?” 林雨川默默地审视着丰登......过了一会儿,大约是出于某种考量,还是不含一丝情绪的同意了,“一个时辰之后,自行到缉查司报道。” “是” 等缉查司的人都走后,丰登才去了曲风亭。 还未进入亭中,便拍了拍衣袖,朝亭中的人行叩首大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黄昏里,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满湖的晚霞,百里茗立在亭中,眉梢眼角也在余晖下泛着淡淡的浅红。 “做的不错”一回头,百里茗盘起的发髻之上,有一支刻了兔子的红木簪子,在霞光湖色里熠熠生辉。 丰登起身,得意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还是大小姐教得好~” 百里茗随意坐下,“今日账房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以那群人的脾气,莫说不知六少爷身份真假。” “就是今天老当家亲自来了,没有女公子的亲笔书信,也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取走一文钱,瞧一眼账本的。” “那府里的人呢?” “后厨的人都还好,倒是管账先生们挂了点彩,不过都是一些皮肉伤,他们也都打得很高兴。” “就是可怜老侯,怕是要为女公子担心好一阵子了。” 老侯? 那个混蛋账房先生啊。 那没关系。 “这就对了”真当世家子弟夺权是过家家,那么轻易? 也不动脑子想想,百里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用乌木簪子来求救? 真是太蠢了。 “那......缉查司那边?”丰登问。 百里茗看着拿丝巾随便一逗,就游上水面的鱼,头也不抬的吩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6章 扳倒贺家十一 陆缄虽然推行了新的法度,可出了京城之后很多地方还是以世家势力马首是瞻。 驿站所在的地方官吏,平日里办事本就没什么原则,一听出事的是百里氏的女公子,就更惶恐了。 派来的衙差和师爷话没问几句,就频频跟百里策保证,县令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搜查可疑之人,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她。 除此以外,还表示车队的一切损失都由他们来承担,百里策和王青衍需要什么,只要他们办得到,都尽管提。 “......”资本家听了都流泪。 最后她和王青衍各自深吸了一口气,自觉多说无益,让师爷简单录了个笔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也就将人送走了。 “看样子,你不打算让官差插手这件事”陪着她一起备案的王青衍在旁听了半天,除了收到几句极好听的恭维外,也觉得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 百里策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腿,她原也只是想通过这些官吏给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提个醒,并没有真的指望他们什么。 却没想到他们连写个笔录证词都这么不靠谱,“这些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突然觉得,陆缄这个皇帝还真是蛮......活该的。 “等我们一走,他们就会当没事发生过。” “必定”这一点,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领教过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嘛...... “你慢些”王青衍见她起来,下意识想去扶她。 “哎,别动!”百里策立马伸手止住。 笑意盈盈,眉眼弯弯,“王家主好好坐着就好。” 青衍拂袖坐了回去,一脸“我看你要做什么”的等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坐下。 殷勤地倒上一杯水,双手奉上,“那就要看王家主您的啦~” 王青衍摇头轻笑,很给面子地接过杯子,白玉般的指尖极快地触过百里策的手指,眼瞅着杯里的水,并没有马上喝下。 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想让我做什么?” “嗐~”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她也算摸清楚了王青衍的脾气。 知道要求他办事,就得顺着他的心意来,“王家主哪儿的话,我怎么敢让您办事~” “我就是想,跟您......借点人手。” 瞧她嬉皮笑脸又故作忸怩的样子,王青衍语气都轻快了些,“要多少?” “嘿嘿,不多”百里策笑得更甜了,并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个? 那确实不多。 王青衍当下就答应了,“好。” “最好明天就能给我”见他如此爽快,百里策开始“得寸进尺”。 未免她觉得自己太夸张,或者在吹牛,王青衍还是选择保守一点,“下午就能给你。” 哇! 他好大方,这就是财大气粗吗? 五十个人说给就给了? 还是说,皮下真是她姐妹,所以才这么大方。 “那就谢谢王家主仗义相助啦”百里策开心地抱了抱小拳头~ 看她这么容易满足,王青衍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眼里也跟着有了光。 “对了,王家主还未用饭吧?” “嗯” “我也没有,不如一起?”虽是邀请,但百里策已经准备起身往楼下走了。 整个人都落在了她的神采飞扬里,他又怎能拒绝呢,“好。” 并抬起自己右手,冲她挑了挑眼。 “......”碧翠这丫的确实该换了。 实在不太好拒绝的百里策只得礼貌地将手搭在他的臂弯上,“那就不客气了。” “无妨” “你走慢些,他们吃不完的。” 额...... “可是我想吃五碗。” “哈哈哈......”王青衍笑得很是开心。 由于百里策一行人所在的地方离临城已经很近,有亲爱的王家主在,不用担心袭击,大家又都需要补充营养,王大姐这几天弄的饭菜便丰盛了许多。 光是鸡汤,就炖了三锅,有当归的,没当归的,一点盐也不放,清淡到不像鸡汤的。 偏偏王青衍就舀了没什么味道的那一锅。 盛了两碗,端到一边与百里策一起吃。 “有劳了”接过鸡汤放在饭碗旁边,百里策才开始动筷子。 看着摆放好的碗筷以及百里策选的两碟小菜,王青衍虽高兴,心里却也生出莫名的异样。 但他又很快压了下去,面色如常的用布菜筷给百里策夹了菜。 再给自己夹菜,最后才用自己的筷子吃饭。 没吃两口,就感觉百里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偏偏某人一点也不自觉,完全没有挪开目光的意思。 “我脸上有花?” “花没有,但有帅气~” 其实她在想,要不要试试王青衍。 “咳......”王青衍差点没绷住,把刚才咽下去的那口饭喷出来。 定了定神,对上百里策的目光,倒也没有害羞,“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百里策停下筷子,撑着下巴看着他,“哪里不同?” 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再瞥了瞥桌上的饭食...... 王青衍大概明白她在期待什么了。 按耐住心中狂喜,平静自然地说,“你今日的话——” “好多。” “态度比起第一次见面,可好了不少。” “哎,那不是因为不熟么。” “再说了,第一次见面......” 百里策带着几分揶揄调侃道,“就王家主那阵仗,着实吓人。” “人家一个小女子哪里会不害怕嘛~” 谁要是喜欢那样的打招呼方式,多半是有病。 “那现在?” “现在?”知道王青衍又在试探自己,没扒拉两口,百里策就换了布菜筷,给他裹着花椒夹了些菜。 试探谁不会啊~ “现在嘛,自然是小女子和大家的恩人啦。” 说着,又给他夹了几块肉,“咯,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王青衍故作失落地摇了摇头,“唉,姑娘家的心思果真多变。” “方才还说在下满脸帅气,这会儿就嫌在下瘦了。” “所以啊,你要多吃一些,才会变得更帅~” 王青衍笑了,“好,听你的。” 在她饱含期待的目光里,王青衍将菜里包裹着的花椒一颗一颗挑出来。 又慢条斯理的将肉用汤涮了涮,任由她眼里的欣喜一点点滋长蔓延。 “你.....”百里策惊喜的差点没坐住,看到远处角落里的碧翠在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瞟,又稳重地坐好。 满脸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王家主也不喜欢吃花椒?” 临城盛产花椒,那里的人很少一点花椒也不吃的。 “是,一直都不喜欢”王青衍直直地看着百里策,目光不再有一丝躲闪。 “一点也不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也不喜欢吃猪肉?” “总觉得有一股腥味儿,不喜欢。” 百里策脑海立马闪出一句话—— 【真不明白,猪肉这么腥,怎么会有人喜欢吃的】 真是她?! 第27章 扳倒贺家十二 为谨慎起见,百里策还是决定再问问。 “王家主祖上,或者......家里人可有异族血统?” 王青衍顿了一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却还要略带疑惑的强装镇定,“没有。” 香味儿可以是巧合,不吃花椒可以是巧合,不吃猪肉但又不是回族,那总不能是巧合了吧? “你......” “哎呀!都没位置了,搭着坐一下吧~”宋昭和一屁股就把她销到了一边。 “啊......”差点就要上去对暗号的百里策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长凳上摔下去。 王青衍满心的雀跃顷刻间就被尽数浇灭,看着自顾自端着碗吃起来的宋昭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歘歘歘......”故意吃得很大声,又装做自己只是不拘小节的宋昭和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在盘子里夹菜。 还一边搅搅再夹,一边盛情邀请,“二位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一起吃吧。” 百里策脸色阴沉地坐稳,“......” “宋公子是非得坐这里?” 微笑,“不可以?” “不可以”王青衍一步不让。 “王家主没看见没其他位置了吗?” “......” 刚刚还在暗骂宋昭和的百里策:什么情况? 看看王青衍,明显神色都阴郁了不少。 又看看宋昭和,满面笑容,故意找打。 “好好好,你吃你吃”赶紧把菜都端后者面前。 原以为能让他就这么把嘴闭上,不想宋昭和竟大大方方地转过头来,“不愧是女公子,就是大方。” 指桑骂槐是吧? “这个汤真不错,我再去打一碗”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百里策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离开...... 等她一走,宋昭和反而正常了。 放下筷子,擦净嘴上和手上的油渍,却又不急着走。 “宋公子不是饿了,怎么不接着吃?” “突然又不饿了。” 静默片刻,王青衍神色漠然,不再逗留。 身后的宋昭和仍旧十分热情,“王家主慢走,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回头必定好好儿请您一顿。” 请他?陆缄派来的人果然很有意思。 另一头,一点没往其他方面想的百里策三拐两拐的就去了厨房,找到王大姐,悄咪咪的在她耳边说有人浪费粮食,还抢她的饭吃。 于是乎,其实已经吃过两碗的宋昭和刚要起身离开饭桌,就被突然冲出来的王大姐一把按在了桌上。 “砰!”脑袋之响,是个好头。 “姓宋的,就是你浪费粮食?!” 宋昭和挣脱王大姐,极力反抗,“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 “啪!”还没说完,又被王大姐一巴掌拍到桌上。 和蔼可亲地问,“你是选择自己吃,还是老娘喂你吃?!” 脚踩护国将军的宋昭和又桀骜不驯地挣扎了一下,“我......” 挣扎无果,被死死按住。 最后举起双手,理直气壮,“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有手有脚的,怎么能让大姐喂呢!” “当然是我自己吃!” “嗯~”王大姐满意地点点头。 放开宋昭和,和角落里的百里策打了个眼神,在旁边一直盯着宋昭和把沾了他口水的饭菜全部吃下去。 一粒米,一滴汤都不剩。 看完整个过程的百里策别提有多快乐了~ 敢跟她抢饭吃,跟光脚踩到海胆有什么区别? 骄傲地拍了拍手,百里策一跳一跳的就上楼了~ 另一边的拐角处,压根儿没走远的王青衍看到这一幕,心情顿时大好。 ...... “咚咚咚”百里策回房间刚躺下没一会儿,碧翠就在外面敲门。 “何事?” “奴婢瞧女公子刚才都没怎么吃,特意给您端了饭菜过来。” 这么着急?看来是那封“信”起作用了。 但她偏不接茬~ 百里策枕着手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来给碧翠开门,语气也是极为轻慢,“不用了,我要午睡,你退下吧。” “还是吃一点再睡吧”门外的碧翠说着用力推了一下门...... 没有推开。 百里策偏头看了一下门闩,笑死~ 谁在客栈睡觉不锁门啊? 翻个身安心进入梦乡,百里策不再理会碧翠。 “咚咚”碧翠又敲了两下。 哪怕知道房间里的人不想理她,也耐心劝道,“女公子你就开开门吧。” “......” “女公子?” “......” “女公子?”碧翠大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即便百里策不应,她也端着饭菜在外面等着。 等到里面彻底安静下来,饭菜都凉了,腿也酸了,她才失落的离去。 而这一幕恰好也被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看到。 当即就有人同情心泛滥,甚至小声嘀咕起百里策的不是来。 “这碧翠姑娘也太可怜了。” “是啊,今早我还见她咳嗽,怕是都没好全吧。” “谁说不是呢。” “唉,到底是世家子弟,跟咱们这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哟,没看她跟王家主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会...” “哦?你倒是说说,王家主与百里姑娘是什么关系?” 何文源的声音陡然插入,打断七嘴八舌的几人。 “额...嘿...嘿嘿......我们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 “那我也随便说说,去年李先生家中有个丫头不慎打烂了区区一个瓶子,你就把她拉到街上卖了。” “这也不比世家子弟心善吧?” “这......”李先生的黑脸一红,连忙尴尬遁走。 其余几人看何文源不好惹,也识相的各回各的房间。 随着几声急切的关门声前后响起,整个二楼顿时清静不少。 何文源负手立在原地,源意味深长地盯着百里策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挥一挥衣袖,潇洒的离开。 并在内心感叹,自己真是个人品与医术并重的好人呐!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碧翠站过的地方,已经有虫子爬进了百里策的房间里。 窗户上人影一动,床上的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28章 扳倒贺家十三 等百里策再醒来,已身在百里外的槐树坡。 “呜......”如鬼魅般哭嚎的树林里,她正吊在两棵槐树之间,被风缠起的树叶时不时痛击五官。 “噗,呸呸呸......” 费力吐出纷乱的头发与泥沙,在多个角力的极限拉扯下,百里策只感觉两条手臂都快脱臼了。 换了一身黑的碧翠,直接不装了。 上来就挑起百里策的下巴,得意又傲慢的验证了她的猜想,“再过半个时辰,你的胳膊就会脱臼。” 看吧,她就说武侠剧里拉着个人,在悬崖边上吊个把时辰都没问题肯定是骗人的。 “届时,我会在你脱臼地方放上线蛇,它们会慢慢钻入你的皮肤,噬咬你的骨头,血管,内脏,将你吃的千疮百孔。” 嘶...... 百里策不禁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种死法怕是最坚强的革命主义斗士也受不了。 更何况她这种毫无骨气,毫无立场的无良资本家。 于是—— “大,大......美女姐姐饶命啊!” “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我一定实话实说!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了......” “哼”看百里策害怕得发抖,碧翠不屑地笑了笑。 装模作样的当了这么久女使,她很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 “你最好别骗我。” “我怎么敢啊!求求你放过我吧!姐姐!”百里策毫不犹豫地打起了哭腔。 “行了!别姐姐姐姐的,让人恶心。” “嗯嗯”百里策乖乖点头。 碧翠随即拿出趁百里策昏迷时,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乌木簪子,“这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都快感觉不到手存在的百里策抬眼看了一眼碧翠手上,平平无奇的乌木簪子。 跟她预想的一样,碧翠这么急着动手,是因为京城那边开始撒网了。 “这和另一支乌木簪子是一对,分别用来调动百里氏暗卫,开启宝库。” “这么说,你用来求救的簪子确实是真的?” 百里诚君那个蠢货出事后不久,碧翠就收到了消息,原以为是百里策故意设计陷害他,却想不到一支不起眼的簪子真有那样的作用。 “......是”百里策表情痛苦,艰难承认,眼中又带着些许疑惑。 将百里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后,碧翠不禁讽刺道,“你也是够蠢的,居然用真的信物来求救。” 这下非常确定了。 就是碧翠截下她在驿站里发出的两封求救信。 那她开始哭咯,“呜呜呜......你,你就放过我吧,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 “哭什么哭!” “呜呜呜......” “再哭我割了你舌头!” 立马闭嘴。 “那这支?”碧翠耐着性子问。 这乌木簪子,她刚才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关窍。 “你,你......将绳子放低些”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坚持不住。 碧翠凝视着百里策。 “求...求你......” “我真的好疼...求求你了...我一定老实交代。” 咱就说,为了少遭罪,低个头不丢人。 碧翠嗤之以鼻。 这些娇小姐,就是骨头软。 但怕百里策真的扛不住,更怕这副躯体真有个什么损害,到时候影响主人...... 碧翠还是冲站在两棵槐树旁的蒙面人打了打手势,“我警告你,可别给我玩什么花样。” 连忙保证,“不敢不敢。” 呼...... 随着绳子放低了一些,百里策的脚踩在地上,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许多。 “嗯”碧翠将乌木簪子往前一递,示意她快说。 百里策神情恐惧地缩了缩脖子,连声音都是怯怯的,“这...这簪子要先用火烤一下,再...再用酒擦拭软化,才能打开。” “原来如此......”看她吓成这个样子,碧翠更得意了。 拿起刀就装作要卸磨杀驴的样子。 百里策赶紧“识相”的大喊,“别,别杀我!我有用!我还有用!” “哦?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百里策当即表现得更怂更废物,“上上...上面的字,只有我能看得懂。” “......”瞧她惊惧到冷汗直冒的样子,碧翠稍作考虑就有了决定。 本来主人也没有杀百里策的打算。 只是她察觉到百里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怕百里策挖出自己的身份,才想着提前动手。 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留她一命,对他们的大业来说,都是有利的。 但碧翠并没有直接生火。 “呼......”而是拿出火折子一吹。 看着火苗噌一下燃起来,百里策心里一噔。 嘿呀,还挺谨慎~ 不过想想也对,这风大树多的,点个火堆被人发现了是小事,万一烧了起来,谁都别想跑。 碧翠烤的十分小心,几乎是避开了自己面门,怼在百里策脸前烤的。 这样就算里面有什么,主要受害者也是百里策。 “兹——” 但当乌木簪子的表层一点点裂开,露出下层的金色文字时,碧翠还是下意识的将簪子拿近了些。 “......”仔细分辨后,碧翠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些奇怪文字。 废话,这他么是简化汉字加工地英语,你能认识就有鬼了。 看出碧翠的犹豫,百里策又加了一把火,“你若还不放心,大可将簪子丢进酒里。” “或者让别人来做。” 听百里策这么一激,碧翠顺势就向旁边的黑衣人命令道,“拿酒来。” 右边的黑衣人当即解下马鞍旁的酒葫芦,双手递给碧翠。 碧翠吹灭火折子,打开酒葫芦,将烤热的乌木簪子—— 又检查了一下,再三确定没有问题或关窍后,才整个簪子放进去,塞紧盖子。 她虽然不相信百里策,但也绝不会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功劳。 呵...... 虚眼看着碧翠小心又小心的操作,百里策心里暗笑,并开始默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奋力向上一跳,并借助绳子的拉力,来了个空中劈叉。 “啊......”也就是这空中停滞的一息之间,酒葫芦嘭的炸开! 第29章 扳倒贺家十四 飞溅的液体与碎片直接炸了碧翠与离她近的黑衣人满身,浓烈的酒雾也瞬间随风遍布整片树林。 八,百里策光脚落地,碧翠和那个递上葫芦的黑衣人各自捂着脸在地上惨叫打滚。 九,其他黑衣人全部倒下。 十,百里策用脚勾过一把离她最近的剑。 然后用双脚去夹剑柄。 一次,两次...... 在右脚抽了三次筋,左脚都扭成鸡爪后,她总算成功把剑夹了起来。 再利用腰部的力量,努力抬高双腿,控制着剑去割绳子。 不是她核心力量强,而是求生欲强! “恩吱,恩吱,恩吱......” 一串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后,右手的绳子被割开了一些。 百里策使劲往左拉扯...... 右手的绳子啪嗒一声断开,让她冷不防被左边绳子的拉力拖倒,之前落马受伤的大腿再添新伤。 不过这都不要紧。 因为碧翠嘶吼且挣扎地爬起来了,“你,你...卑鄙......” 她像僵尸一样,一顿一顿的,目光怨毒至极,“我,我,杀了你!” 但还是百里策先一步爬起来,斩断了左手的绳子,将碧翠刚握到手里的剑打落,“当!” “去你的吧!” 然后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翻她,迅速搜完身,脱下她的鞋子自己穿上,撒腿就跑。 簪子里的毒如果是放在水里,再放倒一百个人也没问题。 但这一下子经酒催化成雾气释放出来,效用就没那么强了。 所以补刀一群人和逃跑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 而且她没有猜错的话,碧翠应该还有帮手。 于是乎,百里策拿出了哺乳动物刻在血脉里的逃跑天赋。 以每分钟八百米的速度消失在碧翠的视线里。 “唰——” 快到路边树枝上的松鼠都被一股疾风吱溜一下,刮得掉下树去。 但显然,这还不够。 “驾!” “驾!” 在百里策冲刺成一道残影,即将跑出第三个八百米的时候,还是被拦下了。 “......”一个急停控住身形,百里策差点摔在河里。 “驭~” 来者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趟河而过,一边像野人一样吆喝,一边围着她打圈儿。 一般这样的小女子,两圈绕下来,必然是吓得手足无措,惊恐万状。 然而—— 真的好傻,百里策内心如是想。 但为首之人只看见她一脸的懊悔不甘,仿佛在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跑快点,顿时就来了兴趣。 于是勒马停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女公子,久仰大名,在下三城之地悍匪,安洛时。” 百里策只愣了两息,就热情地踮起脚跟他握手,“你好你好~” 但人家不屑冷笑,根本就不理她。 “呜哇哇哇哇......”又是一阵捧场的野人吼叫。 既然这样...... 望着眼前的络腮胡黑脸汉子,百里策“沉着冷静”地把剑往脖子上一横。 她自然是想活的。 但看这悍首三分轻挑,三分调侃,四分讽刺的扇形统计图表情,她不得不硬气点儿。 还有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一点也不符合他悍匪的气质。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嗤”跟他来这套? 安洛时更加不屑,“女公子,我可不是你的王家主。” 哎!! 百里策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怎么就她的王家主了? 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自然不是为了威胁阁下。” “哦?那是?”安洛时故作姿态地问。 百里策微微低头,算是行礼,“我跟你们走,但还请阁下让我自己骑一匹马。” “......哈哈哈”安洛时顿了一下,然后狂笑。 等周围的兄弟们也跟着一起大笑的时候,他又突兀的停下,“有意思,然后呢?” “我自会交出刚才从碧翠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亦会好好儿回答阁下的问题,配合您的行动。” 安洛时懒散地靠在马背上,这乖顺的他都快信了,“包括对付你的王家主?” 额...... 得得得,她的就她的,“是。” “那” “大当家,你千万别信她!”碧翠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坚强如她,捂着脸,光着脚,且浑身是伤,也一个人追了上来。 挖槽,这么反人类的吗? 碧翠快走几步,停在包围圈之外,虽然恶狠狠的要吃人,却也没有立马发作。 更没有急着问候百里策。 而是对安洛时说,“我刚才就是一时心软,才会着了她的道,大当家你可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嘶...... 啊,真是~ 早知道她找悍匪当帮手,刚才就应该先把她噶了。 百里策勾了勾嘴角,漂亮地转身,弃剑,“咣~” 看不懂这操作的安洛时略微有些惊讶,然后便看百里策自信大方的向碧翠走去。 出于某种看戏的心情,他抬抬手,示意小弟们都让开。 “究竟是一时心软,还是过于愚蠢?”百里策一边说,一边走近碧翠,凌厉的压迫感由然而出。 “或是你觉得,我这三年家是白当的?看不出你根本不敢杀我!” “贱人!” “我刚才就不该放过你!” 问候只会迟到,不会不到,“你是不是觉得你一直伪装的很好?” 停在碧翠三步之外,百里策面上极尽嚣张挑衅,心里其实虚得不行。 碧翠愣了愣,她确实被镇住了。 但还不至于就此败下阵来,“呵,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哼”冷笑谁不会啊,而且笑得比她更高傲端庄,“我虚张声势?” “那你不如想想,在王家主提醒我清理门户之后,我为什么还要带你一起上路?” “......”碧翠陡然一惊,王青衍那时竟是那个意思?! 原来百里策早就怀疑她了! “在驿站里,我又为什么要请半吊子的何文源来给你看病?” 有一说一,就何文源那两下子也能叫医术的话,那她就是扁鹊再世。 “难道你就从不怀疑,我给你煮的霍香水里放了点别的什么?” 比如裹在药材里的耗子屎。 “......”碧翠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们......竟,竟然一直在百里策的算计里? 看碧翠细汗连连,手脚微颤,脸色越发苍白,百里策再近一步。 “今天,我又是为何,任由你将毒虫放进我房间里?” 碧翠猛然一惊!!! 第30章 扳倒贺家十五 “你,你......”碧翠忍不住向后跌退。 也就是说,这...这段时间,他们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 “那些消息当然不是假的,只不过没什么大用而已。” 百里策一直在把她当侯耍?! “不!你骗我!” “我们计划周密,毫无破绽...你,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我不信!我不信......” 碧翠虽然聪明谨慎,但远不如百里策狡诈。 此刻又余毒未清,被她这么一绕,整个人很快开始崩溃,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 继而脚下一滑,颓废地坐在地上,状似疯癫的一直重复,“我不信,我不信......” 看着一下子就不太正常的碧翠,百里策还是礼貌不忍了三秒。 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来了个骄傲嚣张的收尾,“就凭你,也配跟我斗!” 真当她当年是靠价值观夺得百里氏主事权的么。 “啪啪......”身后响起单薄又自带嘲讽的掌声。 “这么说,女公子是故意被我抓住的咯?” 啊,这...... 好清晰的逻辑。 百里策转过身,一本正经的夸,“哎,主要是大当家神机妙算。” “嗬~”成功被逗到的安洛眉毛微抬,似乎有些喜悦。 正当百里策以为自己可以单独骑一匹马,不用被粗鲁的横在马背上,腾到隔夜饭都吐出来的时候—— 安洛时一个下捞,直接将她拦腰抱上马,放在自己前面。 “你你你你...无礼!” 饶是她心理素质再优秀,也顶不住了。 安洛时却没顾虑那么多,环过她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不!”被马的嘶鸣惊醒,碧翠突然反应过来,急扑几步,险些跌倒,“你带上我,求求你带上我!” 安洛时头也不回的一夹马腹,“你就留下来给我们尊贵的王家主报个信吧。” “想要他的心上人安然无恙,就一个人来三城之地。” 碧翠整个人都惊恐起来,“不!你不能丢下我!” “我们说好的,我把她交给你,你就要保下我!” “你不能言而无信!”碧翠说着就冲上来扒拉安洛时。 “啪!啪!”旁边的土匪眼疾手快的两鞭下去,直接将她抽倒在地。 然后毫不怜惜地唾了一口,跟着众匪纵马离去...... 等碧翠缓过来,一马匹的前蹄已在她手边停下。 一抬头,王青衍勒着缰绳,冷冽地俯视着她。 ...... 随着碧翠比炸到脸还惨的呼叫声逐渐远去,百里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风驰电掣的行进中。 “驾!” “驾!驾!” “啪!啪!” “驾!” 又是一次夜下狂奔,脸都被吹歪了的她一边不停地吸着鼻涕,一边紧紧抓住马鞍。 明明都已经紧张得要命了,安洛时还在嘲讽,“都说百里氏的女公子无所不能,现在看来你这骑术也不怎么样。” “连我寨子里十岁的孩子都不如。” 不过才跑了个把时辰,就已经七八次差点掉下马,他也是服了。 “啊......” 再一次差点掉下马,又被安洛时及时拉回来,百里策扯着嗓子大吼,“大哥我求你了,就停一下吧!” “停下来让我调整一下姿势也行啊!” “我腰椎间盘都快突出了!” “不行!”安洛时也扯着嗓子回复。 其实他也明白,像百里策这样娇生惯养的世家女子,没哭哭啼啼就很不错了。 哪里还能指望她能像他们一样适应这么快的赶路速度。 可他不敢停。 别看他嘴上厉害,其实心里很明白,一旦在回三城之地前被王青衍追上,他就死定了。 于是乎,除了沿途停下来换过两次马以及方便外,安洛时就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连吃个小饼子的时间都没给大家的那种。 可就是这样不要命的赶路速度,中途还是遭遇了王家的三次劫杀。 但碍于百里策在安洛时手里,王家的人不敢下死手,一众悍匪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行惯了赶夜路的他们撑一撑也就过来了。 可硬生生饿了一天一夜,又被迫骑了十几个时辰马的百里策却厥过去好几次。 等到了三城之地,安洛时给她狂灌了三壶水,才把她救过来。 “......”睁开眼的一刹那,百里策略略扫了一遍围着她的男男女女,又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连在睡梦中,都在念叨,“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 废旧的民房里,医师拿掉碧翠嘴里的布团,给她灌了最后一次药。 这能保证服药之人,即便是受尽酷刑,也能在催发的药力下苟延残喘好一阵子。 “咳...噗......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和她想的不同,王青衍抓到她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折磨她。 反而是找人给她治伤。 可这让她更害怕。 “有种就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确定她的嗓子并没有受到毒药影响后,医师又面无表情的把布团塞回了她嘴里。 再简单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并没有溃烂恶化,便冲按住她的护卫点了点头。 意思是可以上路了。 “呜呜......”碧翠拼命挣扎了几下,毫无悬念的被两个护卫提着扔进了马车里。 ...... 等到第三天,百里策再次被饿醒。 在铺着枯草垫的床上翻来覆去了几十次,都捱不到土匪们来送饭后,她终于忍不住狗狗祟祟的溜出房门找东西吃。 “哟,早呀~”一出门,安洛时就坐在高高的草垛里跟她打招呼。 看样子,是早就知道她醒了,故意想看她能撑到几时。 几时? 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她就觉得自己快饿死了。 “嘿嘿,早~”但百里策不敢有丝毫不满。 头顶是日落,周围是一大群摆弄武器、荤话连篇的糙老爷们和豪爽娘们。 就连旁边随地大小便的半大娃娃,手里也拿着砍刀。 全民皆兵,也不过如此,她哪儿敢造次。 “女公子造型很别致啊~” 看她像一只刚睡醒的蒲公英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安洛时一边削着捕猎用的竹签,一边嘲讽。 “啊?”百里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鸡窝都比这整齐。 社死不过如此。 但很快,她又释然了。 人生嘛~ 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这是一种豁达~ 第31章 扳倒贺家十六 百里策大大方方地甩了甩头,做出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那是~” 然后顶着鸡窝头找到厨房,拿块饼,舀碗菜汤端回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就开始吃。 “你还真不客气”安洛时神情里夹杂着笑意,语气却又是冷硬的。 “大当家不会这么小气吧?” “难不成你见过大气的土匪?” “那......” 百里策再吃了几口,一脸真诚地竖起大拇指,“味道真不错啊~” 实际上:真尼玛难吃。 “......”安洛时完全没想到她能这么快适应。 他还想等她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门,吓唬吓唬她来着。 如今看来—— “女公子很有当土匪的潜质啊。” “是吗?!”一脸兴奋。 安洛时蹬蹬两下,从草垛上下来,半蹲在百里策面前,引诱地问,“哎,要不要拜个山头?” “可以吗?!”讲真,她真的有点心动。 毕竟某种意义上讲,资本家确实等于土匪。 “你猜?” 百里策不猜,并吃完最后一口饼,在逐渐黑脸的安洛时身上擦了擦手。 “啊啊啊......”旁边一众大老爷们和娘们都惊得大叫。 安洛时威胁,“你想死?!拿...” “拿纸笔来吧。” “......”这下子给安洛时整不会了。 百里策也不见外,到处望了望,起身就往桌子旁走过去,然后拍了坐在桌上的土匪一巴掌,“哎,麻烦让让。” 土匪下意识挪开屁股。 “刺裂......”百里策撕下一块布,左看右看,捡起地上的硝石就开始写。 男女土匪们立马围了上来,看了半天—— 没看懂。 刚才被拍的土匪忍不住问,“你写的什么?” “勒索信” “给谁?”说话间,安洛时过来了。 百里策自顾自地写着,“王青衍啊。” 写到数额时,还停下来真诚发问,“这王家超有钱的,你养活这么多人,每天要花不少银子吧?” “五万两够不够?” “噌!!”听到这个数字,大家眼睛都亮了。 看百里策的眼神,都像在看爹。 “老,老大”甚至还有人殷切地扯了扯安洛时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同意。 安洛时没理,一脸疑惑的继续听着她说。 “当然,这个价格也是可以再商量的,毕竟王家很有钱,王青衍又很在乎我。” 主要是花别人的钱一点也不心疼~ 不过这些钱要是都给她就好了。 “......”安洛时的质疑顿时被堵在了嗓子里。 “当然,除了银子,咱们还可以要点其他的。” “咱们?”安洛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他娘的到底谁是悍匪?! “五万两?你这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不是挥霍无度,应该能让大家一辈子吃穿不愁。” “不过王家势力这么大,这些年兄弟们肯定受了不少气。” “嗯嗯”土匪们赞同地点点头,一脸的同仇敌忾。 “你还真别说,上次我表哥去临城办事,就是被王家人扣下的!” “啊?王家人这么过分?!”百里策满脸惊讶。 根本不问办的什么事,提供情绪价值就对了。 “还有呢!我一个兄弟,也是被王家人杀的,那场面...啧啧啧,全尸没留!” “真是伤天害理!无法无天!” “这算什么伤天害理,上个月我去舒城那才叫目无王法......”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控诉着王家人的“恶行”,百里策比他们本人还要生气,最后因为代入感太强,还激动到捶桌,“砰!” “太过分了!” “必须替天行道!” “我们不能轻易放过他!” “对对!!” “......”根本说不上话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安洛时。 “坚决不能放过他!” “就是!” “得狠狠敲他一笔!” “对!”又狠狠一拳捶桌上! 啊啊啊啊...... 结果把手捶疼了。 忍过手疼,百里策勾勾手指,让众匪低头凑过来,“不过这王家也不是笨蛋,要钱还是要讲究方法,比如......” 她看向旁边的土匪,“哎,你有什么想要的?” “嘿......”土匪脸红地搓搓满是老茧的手,往百里策旁边挤了挤,又看了看自家大当家,眼神不言而喻,“我,我......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哦~”百里策一脸“我懂了”的写下土匪一的需求,“美女十个,够不?” “够,够了”土匪简直不能太开心。 旁边眼红的女土匪,“啊,这......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 百里策义正言辞,然后挤眉弄眼地坏笑,“王青衍手底下远近闻名的俊后生也很多哟~” 女土匪瞬间忸怩起来,“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哎,有啥不好意思的。” “够了!” 安洛时实在忍不住了,“这也太过分......” 嗯嗯??! 百里策和土匪们齐齐看向他—— 拜托,我们是土匪哎~ 安洛时当即被盯得一阵心慌......对哦,他是土匪。 还是悍匪。 为了找回场子,安洛时轻咳一声,装作看穿一切地说,“故弄虚玄!”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哪晓得百里策满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大当家不放心的话,等我写完,给寨子里认识字的人看一看不就得了。” 说完又写下二十个帅哥的具体要求,并念给女土匪听。 女土匪听完立马就捂着脸,威武雄壮地跑掉了,“哎哟,真是羞死人了啦~” ...... 第32章 扳倒贺家十七 三天后 安洛时完全想不到,百里策不仅写信勒索王青衍,还写信勒索了随行队伍里的钱吏。 用她的话说就是—— 狗皇帝的钱,不要白不要! 【阿嚏!此时此刻,在皇宫的陆缄已经打了五天的喷嚏了】 本来安洛时是觉得百里策此举必有阴谋。 而且也十分小心谨慎的防范了。 但当他顺利拿到一半赎金后,也不禁有点迷失在金钱带来的快乐当中了。 不过,该有的矜持,他还是有的。 尤其在得知勒索陆缄的数额有点大之后,他还忧虑的表示,“这合适吗?” “合适!” 百里策可比安洛时想得开,“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并正义凛然,“反正狗皇帝的钱也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你们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最重要的是陆缄那穷光蛋也不一定给得出,要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女匪明湘割下一块烤肉递给百里策。 “......”下意识以为是给自己的安洛时,尴尬的收回手。 “嗯~”发出美味的声音,百里策舔了舔嘴皮。 “已经很好吃了,不过要是想吃干一些的可以再烤一下。” 明湘换了一个姿势,“那就再烤一会儿。” 完全被忽视的安洛时,很想提醒明湘,为了去指定地点取银子,他已经饿了一天了。 “湘湘姐你歇一会儿。” 倒一碗酒给这一米七几的漂亮姐姐,百里策从她手里接过烤肉架子转起来。 看百里策转架子、撒调料、刮炭皮干的得心应手,明湘不禁意外道,“可以啊~” “嗐,可以什么啊,比起大家伙儿我还差的远呢~” 但凡这土匪窝的东西好吃一点点,她也不至于自己动手。 “哎”七当家抱着酒坛围了过来,“王家到底多有钱啊?” “是啊”明湘也好奇,“这五万两说给就给了。” 百里策正经脸,“严谨一点,是二万五千两。” 二当家,“这怕是那狗皇帝,也要准备好几天吧?” “嗯......”百里策一边烤肉,一边认真思考,“具体多有钱,我倒是不知道。” “反正让狗皇帝很忌惮就是了。” 三当家的声音插了进来,“那跟贺家比怎么样?” 某匪首耳朵一灵。 余光里扫到安洛时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百里策若无其事的和明湘搭手,把羊肉从火上取下来放在铺好的叶子上,切成一块一块的。 “贺家怎么能跟王家比。” 虽然她现在还是完全没有做王家主母的打算,也不确定王青衍皮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扑街姐妹。 但,“贺家不过是‘有点小钱’罢了。” 哼,小钱? 安洛时暗自不屑。 “怎么说?”明湘。 七当家,“不是说他家女儿在宫里很得宠吗?” “真的宠,贺家还会被查抄了大半家产吗?”百里策开始夸大事实。 一边的安洛时果然忍不住开口了,“胡说八道。” “据我所知,只是查封了几处暗窑而已。” “且那些私产都没有在贺守峰名下,顶多算打了几个巴掌而已。” 哟哟哟,您老是怎么知道只查封了几处暗窑的? 这下露底了吧,“几个巴掌?” 百里策捡了几块肉,放在叶子里给安洛时递过去。 “大当家可知,在京都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要开一个足以容纳上百人的暗窑,需要多少钱?” 安洛时接过烤肉,细细听她说。 “暗窑开成之后,每天的流水又是多少?” 七当家两眼放光,“多少多少?!” 也没算过这笔账的百里策瞎扯道,“够给我交两次赎金。” “什么!!!”众匪震惊。 湘湘,“一天就有这么多?!” “这也太他么有钱了吧!”七当家。 哪怕知道百里策有可能在瞎说,安洛时也不免心动了。 而且据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贺家那些明面上的生意,确实不足以支撑起那些流水般的花销。 但要是贺家单靠暗窑就能收入那么多银子,那每个月才给他那么一点儿,岂不是在打发叫花子?! 安洛时心头顿时就有股怒意。 “哎,不对啊”七当家聪明的脑瓜子一转,“这么说的话,贺家怎么就比不上王家了?” 唉,百里策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这世家大族之间比的不仅是谁更有钱。” “更比出身,实力。” “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谁的拳头更硬。” “这大魏境内,单论世家实力,没有比王家拳头更硬的了。” 安洛时心里一凉,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那......贺家?” 他是不是......找错靠山了? “贺家虽然送了个女儿进宫,但其实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依靠。” “否则的话,那谢侍郎的公子,怎么敢堂而皇之到府上去欺负人家姑娘?” “嗯......”安洛时不禁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已经种下了贺家不行的念头。 百里策一副闲聊的样子,她可不是故意说给某个人听的。 “而且据我所知,那位宣嫔娘娘和母家的关系并不好,说不定将来还会和狗皇帝一起对付贺家。”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的事,私底下到底如何,就没人清楚了。” 百里策说完正要观察安洛时的反应,哪晓得被人岔开话题。 “嘶~”明湘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白眼狼吗?” “我要是养到这样的女儿,还不如养条狗”二当家。 “呵,你们是有个禽兽不如的爹,就不会这么想了。” 明湘,“......” 二当家,“......” 安洛时的神色越发凝重。 “哎,那这么说的话,王家的婚事岂不是天下最好的?我可看你......”明湘意味深长地看着百里策。 后者情绪一低,满脸寞落的卖惨,“我就是个百里氏推出来,给长房长女挡明枪暗箭的可怜虫~” “你们不会以为王青衍真的把我当回事吧?” 安洛时颇为奇怪地问,“难道不是吗?” “大当家信不信,如果今天和王青衍有婚约的是别人,这个钱他也会出?” 【正在准备另外一半赎金王青衍:多少是错付了】 安洛时将信将疑,“......” “像大当家说的一样,我们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 “我既然是家里长辈给他定下的联姻对象,那他救我照看我,在世人眼中就是理所当然的。” “也关乎他的声誉。” “所以啊,重要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身份。” “唉.....”四下响起了怜悯的叹息声。 原来世家子弟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这么身不由己。 明湘甚至十分同情地看着她,“妹妹你也别这么说,我......” 她想说让百里策留下来别走了,又意识到自己做不了这个主。 “我没事”这眼神,就跟她以前月薪三千的时候,去同情一个日薪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人时一模一样。 “老大,要不?”可七当家想做这个人情。 安洛时不愧是老大,瞪了七当家一眼,面上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所以?” 百里策嘻嘻一笑,“所以大当家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完全可以再加钱啊!” 安洛时,“......” ...... 第33章 扳倒贺家十八·趣 “什么?!” “十万两?!” “她怎么不去抢?!” “老子没钱,让她去死!” 收到转呈的勒索信,陆缄当庭大怒。 “这......”感觉这不太好的大臣一,“陛下息怒,此事” “息个屁怒!” 陆缄再也忍不了,走下王阶就拽住大臣一的衣领,往自己的皇位上拖拽! “来来来,你看看这个龙椅值多少钱,把它当了去。” “要不你来坐也行!” “陛陛陛...陛下息怒啊!”大臣一惶恐不已,当场腿都吓软。 “实在不行,把朕也卖了!” “陛下!”朝臣们吓得集体跪下,瑟瑟发抖。 陆缄松开吓得半死的大臣一,“不卖是吧?!” “那也别想老子出一个子儿!” “陛下!”大臣二还想再尝试一下。 刚走上王阶的陆缄,直接抱起旁边内侍手上的奏疏砸他身上,“滚!退朝!” 歘歘歘几下离开议事的大殿,脚下生风的陆缄出门就去了兵部。 “......”可在跨进兵部外门的那一刻,他又退了回来。 思虑良久,直到内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陛...陛下,可,可要宣旨?” 望着不远处,匾额上的“兵部”二字,北疆之乱的画面突然浮现在陆缄眼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天子无能,民不聊生。 此刻,王青衍就在三城之地。 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呼......长舒了一口气,陆缄偃旗息鼓地转身。 内侍默默跟在他身后,懂事的让随后赶来的其他奴婢和侍卫都离得远一些。 慢慢步行回上阳宫,经过宣德门的时候,陆缄又停了下来。 凭栏而望了好一会儿...... 才闷闷地问了一句,“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内侍一震,赶紧伏低身子,“陛下英明神武,乃当世明君。” “呵”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你懂什么。” 什么狗屁勒索信,百里策根本就是在逼他在百里氏与其他世家间做选择。 而他能选择的,能有几家? “陛下是九霄真龙,即便一时困顿,也必能拨云见日,开创万世之治,代代永昌。” 陆缄心绪一宽,有被安慰到。 “你真的相信朕能开创万世太平?” 他像是在问内侍,眼睛却又是在看着宣德门外的天地。 内侍俯身跪下,虔诚叩首,“奴婢相信。” “......”陆缄转身看着这个跪伏在地的内侍。 好像...... 叫张三来着? 良久,陆缄大袖一挥,负手从张善身边经过,语气轻快,“回信,赎金朕是不可能给的。” “但众匪若接受招安,朕便给他们土地良籍,兴修水利,建房铺路。” “一切既往不咎。” ...... 又是几天过去,和众匪熟到不能再熟的百里策,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就是她给新被绑上山的有钱人送饭,都会让人骂臭土匪、吐口水,然后被一脚踢翻或撞翻手里饭菜的那种融入。 往往这种时候,百里策就会真诚的建议明湘—— “给这种不识好歹,浪费粮食的肉票多饿上几顿!!” 这样那些难吃的饭菜就有人抢着吃了。 当然,喜欢速战速决的安洛时,为了彰显自己大当家的存在感,总会适时从各个角落里跳出来,对大家进行思想教育。 “正所谓盗亦有道。” “折磨人犯这种事我们不做!” 虽然他经常指使二当家、七当家去帮肉票们松松筋骨。 “只要对方愿意给钱,就不要伤他们性命。” 撕票这种事,他也是不得已才干的。 不过也不多,也就十几回。 “免得把他们家人逼急了,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所以他把三城之地的居民全变成了土匪。 “是啊!”百里策第一个赞成,主要是逼急了不付钱怎么办。 “哈哈哈哈......” 然,七当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听完当场就指着安洛时狂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还揭他的短,“也不知道前两天,是谁说要把那肥猪全家全宰了。” 七当家说的是前天被绑上山的一个杨姓商人,好像叫什么肾宝来着,反正就是很土的名字。 这人被劫的时候,由于过于害怕,当场癫痫发作,口吐白沫。 为了钱,安洛时硬是被他咬了十几口,才帮着他缓过来。 这还不算什么。 最关键的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证明自己的实力,安洛时当时是一个人去的。 当他把那重达两百斤的商人带回来的时候,马马不堪重负,半路逃跑,继而跳崖。 要不咋说安洛时是老大! 凭一己之力,就把失禁的胖商人背回了寨子。 原本一身的屎尿味,悄悄洗了也就好了。 毕竟当土匪的,什么脏东西没碰过,这根本不在话下! 不想被七当家撞个正着,还给他当笑话说了出去。 因而,此时此刻,面对狂笑不止的七当家,安洛时只揪住他的衣领说了一句话。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七当家笑意一敛,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啊,不是,老大,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但是安洛时没给他机会。 把人提出“英雄厅”之后没一会儿,安洛时就擦着手上的血回来了。 顺便将一封信拍在百里策面前,“给我看看,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的,她已经光荣的顶替了山寨教书先生的职位。 成为了代写勒索信、恐吓信、诅咒信、挑战书、家书、情书等等的专业选手。 遥想那天,头发稀疏、牙齿松动、两眼无光但实际只有三十岁的教书先生,都忍不住跪下来给她磕了十八个响头。 还说以后生的孩子都跟她姓。 呸!想得美! 虽然无痛当娘是不错,但是教书先生实在不是她的菜。 哪知教书先生听了她的解释跑得更快了。 像装了风火轮一样逃离了山寨...... 百里策甚为不解,十分感慨。 这份工作明明这么有趣~ 打开信来,她先大致扫了一遍,“哦,是狗皇帝的回信。” ...... 第34章 扳倒贺家十九 安洛时坐下来,豪放地把臭汗脚往桌子上一翘,“念。” “咳咳......”百里策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起来。 “乌鸟反哺,老牛舐犊,走兽知善,屠夫戒杀,何况人乎?” 湘湘轻嘶挠头,“......” 二当家不知所云,“......” 三当家一脸烦躁,“......” 安洛时冷冷地看过去,“说人话。” 百里策挠挠脸,直接翻译中心思想,“你们都是狗屎,连畜生也不如。” “啪!啪!啪!” 英雄厅里,长桌被拍出一声声巨响。 几位当家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百里策举起双手。 “这是狗皇帝说的,不是我说的。” “他娘的!这狗皇帝,骂谁畜生呢?!” 看安洛时脸色不太好,大家又赶紧坐下。 “继续”安洛时。 咽了口唾沫,百里策提着脑袋继续...... 继续个屁,她又不傻。 百里策机智的把陆缄的话,换了个山路十八弯的说法,“给你们钱是不可能的。” “老子一个子儿都没有。” “嗯?!”安洛时立刻凶恶起来。 “但!”百里策赶紧接上。 “可以用土地良籍,粮食房屋来换。” “嗯......”这还差不多,安洛时又平静下去。 呼,这大起大落的,百里策差点以为自己要噶了。 “但条件是必须接受招安,从此不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安洛时嘲讽又不大在意的样子,“还有呢?” “招安之后,一切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呵~” 阴阳怪气,“你们的皇帝还真是大方啊~” 啊,这?? 什么叫“你们”? 不好! “大当家,我冤枉啊!”百里策立马表忠心。 “我的心可是一直向着您的啊!” 安洛时阴笑,“你猜我信不信?” 百里策嗒嗒嗒......拖着板凳挪近了些,“我愿拜山头明志!” “呵”安洛时冷嗤,这姑娘不会真觉得是他们自己人了吧? “就凭你?”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杀个鸡都杀不死。” “那个......”百里策小声反驳,“杀鸡我还是可以的。” 虽然过程对鸡来说比较残忍。 “......”安洛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百里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他娘还好意思说!” “老子山寨里散养的走地鸡都快被你吃光了!” 最关键的是,这臭丫头她娘的贼挑食,每次都只吃鸡翅膀! “若不是......” 话到嘴边,安洛时又转了话锋,“因为王青衍,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长得也一般,性格也一般。” “除了能写几个字,练几首诗,你还会什么呀你?” 二当家举起大手,“报告大当家,是念,不是练。” 麻烦切音分清楚。 “要你说!就你能!这么厉害,怎么没见你去考状元!”安洛时吼得口水花都喷二当家脸上了。 转而又脸红脖子粗的冲百里策继续输出,“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格拜我的山头?!” 想替百里策说两句的明湘,“大当家,你这也...” “闭嘴!”安洛时啪的一掌拍在长桌上,掌印都出来了。 “......”全场寂静无声。 原以为这顿羞辱下来,百里策至少会吓得红了眼。 不想她却平静的很。 不,是状似深思熟虑的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若有所决地点点头。 接着昂头挺胸,气势十足地站起来撸袖子。 看样子就是要干架。 “别别别...你不要命了!”明湘又惊又怕地拉她坐下。 百里策甩开明湘,一把抓住安洛时的右手,深情凝望。 “我有钱!” “......”安洛时挥起的大刀停在了百里策耳侧。 呲......百里策听见了破防的声音。 但还不够。 于是她将安洛时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上下掂了掂,“大房子,大马车,干净的身份,通达的仕途,过硬的官场关系。” “在下统统都可以安排。” 安洛时的面部表情有了变化。 “婚姻什么的,也是可以包办的~” 大刀摇摇欲坠,颤颤巍巍。 还不行? 百里策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满脸的真诚友善。 “百里氏掌握着许多有钱人的秘密,招安之后,你完全不用担心被报复这回事。” “当......”安洛时的刀落在了地上,并被他一脚踢到了角落里。 反握住百里策的手,安洛时郑重道,“你确实很有资格。” ...... 说干就干,百里策当即就按照安洛时以及几位当家的特点,为他们量身定制了改头换面计划。 从而夹带私货,呸! 是为他们谋福祉的把劝课农桑提上了日程。 比如下午将仓库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种子翻出来用水泡一泡,让二当家、三当家明早去种地。 又比如让几个企图吃她豆腐,但被她躲过去了的臭土匪去挑大粪、收杂草沤肥。 再比如和明湘一起去河里捞鱼,偷偷熬了鱼汤喝完,再挖一大篮子野菜回去给他们加餐。 并由明湘的嘴来告诉他们,自己找得很辛苦。 但就算这样,安洛时也没有马上答应陆缄的招安。 这也能理解,毕竟历史上翻脸不认人的狗皇帝和狗朝廷实在太多了。 不是人人都甘心做宋江的。 不过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也为了安抚一下据说不满他们一直加钱,已经纠集了大队人马的王青衍,安洛时还是将除了她之外的肉票都放了。 让他们冒着大雨,连夜赶下山的那种。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们家人给钱了。 所以让他们晚下山片刻,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而且在那几个调戏过百里策的土匪,挑大粪挑到自己也如同大粪一样臭之后,安洛时在内的七八个人也总算在百里策的教导下,分清了官话与方言的发音区别。 虽然他们隔天就忘了。 但百里策还是很有成就感。 并在教安洛时识字的时候,提了一个小小的疑问,“那......贺家?” 这种时候,她就直接明示了。 “嘘~”识字识到眼睛都快瞎了的安洛时,深情款款的在嘴唇前竖了个食指,“我不认识什么贺家。” “我眼里只有你。” “我尊贵的东家。” “......” 百里策默默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安洛时没有说话。 ...... 第35章 扳倒贺家二十 再一次收到百里策的来信,王青衍深深体会到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绝望。 合着我整日整夜为你提心吊胆,你在土匪窝里如鱼得水是吧? 真是...... 很气,但又不想把她怎么样。 “家主,一切已准备妥当,只是...杨金宝已被缉查司的人抢先一步带走。” “这样啊......” 听完明川的禀报,王青衍语气轻慢地抓起一把干果,捏碎,去壳,“那就再等等。” “......是”明川犹豫片刻后应道。 他的个子虽比王青衍还要高出半个头,可神情里的担忧,依旧在低头的刹那间,被后者看了个仔细。 这没有被喂过“朝(zhāo)生的人用起来就是麻烦。 不过王青衍也乐得解释,“你大可放心,她没事,你妹妹自然没事。” 听他这样说,明川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但也真的宽心不少,“是,属下这就去盯着棘城那边的动向。” 王青衍挑果仁的动作顿了顿,凌冽地瞥向明川。 明川惊愕地低下头,“属下失言!” 该死! 他怎么忘了,棘城除了贺家的眼线,还有百里家的。 “那您的意思是?” 王青衍又捏碎一把干果,“盯着舒城,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就可以了。” 一粒一粒地挑出果仁,分类,包好,装盒。 他倒要看看,安洛时还怎么请外援。 “是”这下明川一个字也不敢多问了。 所幸王青衍今日心情不错,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先将这个送到山上再去。” 明川赶紧把佩刀往后腰挪些,双手捧过盒子,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简直比接刚出生的娃还要慎重百倍。 ...... “哇~”被银子闪瞎眼的众匪。 “哇!”被精美食盒闪瞎眼的百里策。 这...... 就算王青衍皮下不是她姐妹,也会流泪的好么~ 刚从茅厕出来,没洗手的二当家嗤之以鼻,“嘁,你就这点出息。” 说罢一屁股把百里策从几大箱银子前撞开,“去去去,旁边吃去。” 百里策抱着食盒坐到旁边的草堆里,整个人的衣着打扮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了。 双手也比以前糙了些。 不过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挑食。 “呀,还是隔层的,他可真细心”刚打开食盒里的一个纸包,明湘过来了。 百里策大方的把食盒递过去,“来点儿~” “不不不,不用了”明湘动作之快地推回盒子,仿佛这些果仁有毒似的。 觉得自己行为太过,又假装自然地笑了笑,“我呀,不爱吃这个。” 不爱吃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不过百里策也没多问,再打开一个纸包......是她最爱的松子哎! 可这么难剥的东西,她一次性给她剥这么多,怕不是...... 百里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王青衍把十个手指头都剥秃后,脱了鞋,用灵活无比的脚趾给她剥干果的画面。 旁边,还点了一盏煤油灯。 并时不时吸鼻涕...... “他真的很细心哎~” 百里策一笑而过,“你不过去分银子?” “万一被他们抢光了你可别哭。” 打开第三个纸包,香到让人流口水的核桃仁和“上火,少吃”的纸条随即映入眼帘。 可想而知,王某人并没有她想得那么恶心。 明湘将手枕在脑后,往草里一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是不在乎,还是真的不担心,“大当家一向公平,会留着我那份的。” “......” “怎么?不信?” “不是”再吃一颗蜜枣,然后把干果都重新包好装回去。 接着心满意足地抱着盒子也往后一躺,她其实早就想问了,“你......” “嗯?”明湘歪过头看百里策。 百里策想了想,换了种方式,“你来山上多久了?” “三年了” “这三年,你们都是靠...过活的吗?” “不然呢?”明湘一脸“你真天真”地看着她。 瞧百里策是真的不解,又解释说,“不过近一年多,打劫的次数就少了,一般都是遇到肥到流油的猎物,大当家才会带我们去。” “比如你。” “是吗......” 假设明湘说的是真话,那也就是说安洛时与贺家合作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而且贺家给安洛时的钱,应该并不足以养活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 否则他不会自己下山去打劫,更不会那么轻易对她开出的条件动摇。 而且,加上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可以断定,这群土匪力气是有,也很凶狠,但是没有纪律性,也是真的不大会说官话,不像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样子。 所以,可以排除他们在隐藏实力。 这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是被贺家推出来做挡箭牌的。 那么贺家养的私军到底在哪儿?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私军。 但如果不是用来供养军队了,贺家每年赚那么多钱,又都用到哪里去了? 还是说,贺家也是别人的挡箭牌?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利用我再多勒索点钱财?” “......”明湘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边分银子的土匪都抽了几瞬,看了她们两眼。 明湘笑完,伸手捏了捏百里策的脸蛋,“我还是第一次见肉票像你这么配合的。” “我都怀疑你跟王青衍有仇了。” 百里策继续一脸认真地问,“所以啊,你们为什么不多勒索点?” “王家,狗皇帝,甚至我们百里氏,为什么不让我多写几封勒索信?” 她想要知道的是,这些在三城之地盘桓多年的土匪,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哈哈哈,你......” 明湘笑得更大声了,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片阴影投射下来。 “我是贪财,但我还不想死”安洛时丢下一包银子,就砸在百里策旁边。 百里策一脸迷茫加疑惑,“这?” 不是吧,居然还有她的一份? 真把她当土匪一份子了?! “......你们慢聊”在安洛时的注视下,明湘总算识趣地走开了。 安洛时随即环抱双臂坐下,也不说话。 半晌,百里策提过银子,轻轻放到安洛时旁边。 这个钱她可不敢要。 他却只看了一眼,又扔回给百里策。 “嘶......”她被这大包银子砸得手疼。 然后便听安洛时说,“这是我以前还不是土匪时,攒下来的家当。” “嗯?”百里策皱眉。 “就当是我孝敬你这个东家的。” “啊?” 你来真的你。 第36章 扳倒贺家二十一·疑 “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之后,还麻烦你多多照看一下我......以及那些兄弟。” “喂,不是,你” 安洛时自顾自地说,“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是土匪。” “我知道我做过很多坏事,杀过很多人。” “我罪有应得,但我没有选择。” 沉默半晌,褪去谄媚与玩闹,百里策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认真。 “所以,你现在是在忏悔?” 真想忏悔的话,建议先去问问人缉查司同不同意。 “如果忏悔有用的话。” 百里策直白地告诉他,“没用。” “那可不可以少牵连点人?” “......”百里策的神情越发疑惑不解。 他到底在说什么玩意? 还有这态度,转变的也太突兀,太快了吧? 都不需要一点过渡的吗? “你......” 不等百里策问,安洛时已起身,“原本打算让王青衍亲自来的。” 呵,搞笑~ “他那么有权有势,为什么要亲自来?” 不亲自来,才是正常操作。 因为某些单枪匹马救人的行为真的很傻逼。 “是啊,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安洛时脸上挂起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反抗之后,最终只能妥协的屈服,“等朝廷的诏书到了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下山。” “当然,你要是真想搞什么劝课农桑,我也可以配合你。” “什么叫真的想搞,我这几天不是有很认真的在做事吗?” “......”安洛时不免沉默。 接着又说,“不过我时间不多,也没什么学问,能做到什么程度,主要还是看你自己。” “......好”一时之间实在想不明白的百里策,干脆地点了点头。 看她这副“完全懂了”的表情,安洛时也放心了。 抱拳一拜,诚恳至极,“那就拜托你了。” “我尊贵的东家。” 尊贵不尊贵的咱先放一边。 总之看着安洛时离去的背影,百里策已经开始膨胀。 膨胀之余,她还闭着眼躺在了草堆里,嘴里哼着小曲,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不过指腹细细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时,心里盘算的却是怎么才能将贺家连根拔起。 陆缄没有出兵,也没有另派负责招安的官员上山。 那就是默许了她将三城之地变成自己的势力。 狗皇帝怕是纠结了好久,牙齿都咬碎了,才做出这个决定。 但比起在铲除贺家后,王氏一族独大的局面,王氏、朝廷、百里氏三足鼎立可好太多了。 如此一来,百里家也能新政之下长安长存。 她欠这个姓氏的东西也就还得差不多了。 将来离开,也不至于会有太多牵扯。 不过...... 在彻底扳倒贺家之前,她还需要再确定一件事。 ...... 京城,缉查司大牢。 灯火通明的牢房里,闪烁的人影伴着或鬼哭狼嚎,或呜呜咽咽地嘶喊,在每一个刑房里此起彼伏。 林雨川瞧了一眼坐在旁边戴着镣铐,瑟瑟发抖的百里诚君,向负责行刑的狱卒下令,“开始吧。” “是!”光着半边膀子的狱卒,先啪地醒了一下鞭子,然后在装有海水的桶里沾一沾,不留一丝余力抽在碧翠身上。 盐那么贵,经费又不多,林雨川才不会傻到直接用盐来兑。 这海水经反复沉淀,取最咸的一层,沾了抽在身上,奇痛无比,很快就能撬开这些人的嘴。 “啊——” 刚开始的几鞭,碧翠还能吭声喊疼,二十鞭过后,她已经只能赫赫地喘气了。 “不,不......别,别打了......”一边的百里诚君吓得蜷缩在椅子里,紧闭着眼睛,死死捂着耳朵,整个人瘦骨嶙峋的没了半点生气。 “停”三十鞭过后,林雨川抬手止住行刑的狱卒。 上前抬起碧翠的下巴,原本好好的一张脸,现在比臭水沟里的老树皮还要难看,“姑娘可愿说了吗?” “......”碧翠怎么也没想到,王青衍会把她连夜送回京城,交给缉查司。 林雨川放了手,碧翠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 粘稠的鲜血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滴在脏污的地面上。 “姑娘这又是何必?”背着手走到挂满刑具的墙壁前,林雨川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犯人,太知道怎么攻心了。 “这里确实有不少人会为了所谓的信念、理想、忠义、利弊,受尽酷刑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前提是有意义。” 硬骨头有的是,但冤鬼更多。 “姑娘觉得,你做的一切很有意义吗?” “还是说,你自以为的付出,会被某个人记在心里?” “唉......”林雨川冷嘲地叹息,多少觉得有些可悲。 这自我感动,愚蠢至极的行径着实悲哀得可怜。 “再称手的刀,也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要是没用了,谁又不会换一把?”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别说是做刀,哪怕是做条狗也愿意。” “姑娘觉得,你与那些人相比,又有多大的不同?” “......”碧翠艰难地喘着气。 在这里的无数个瞬间,她都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身上的每一处疼痛,又都在无比清晰提醒她—— 她还活着。 活在这个暗无天日,每一天都被不同的刑罚折磨着的地牢里。 林雨川最擅察言观色,看碧翠眼里的眸光有了丝丝缕缕的变化,便使了个眼色,让人将她身后那堵墙上的黑布拉开。 倾泄的阳光随之洒在碧翠身上,铺满血污的地面。 就连怕极了的百里诚君也缓缓睁开眼,一点点放松下来,呆呆地看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 不一会儿,身上便暖乎乎的。 林雨川将手伸进阳光里,空气里的微尘在他指间穿梭沉浮,“自由,温暖。” “漫山遍野的花。” “多好的东西啊。”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百里诚君惊恐地站了起来,哆嗦着嘴唇。 碧翠也轻轻抬了抬眼。 林雨川却不再继续说了。 而是挥手让狱卒将两人带下去,分别关押在一丝阳光也没有的暗牢里。 上阳宫里,听完林雨川禀报,陆缄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还需几日?” “不出意外,百里诚君今晚便会招供。” “碧翠的话......估计还要再等五六日。” 陆缄英眉一挑,眼下的乌青都带了锋利的威压,“这么久?朕不是说不惜一切手段吗?” “你们缉查司的刑罚,何时如此无用了,竟连一个姑娘都对付不了?” 只有真正与陆缄接触过,才知道他素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 林雨川连日来便是这般感受,于是抱拳再拜,谨慎做答,“碧翠虽为女子,但心智坚韧。” “先让她受尽皮肉之苦,再摧毁她的意志,方能得到陛下想要的答案。” “如此......”陆缄听完,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就没必要再假仁假义。 换言之,再绝一些。 “自今夜起,不要让她在暗牢里听到一点声音。” “更不要让她有一刻的时间可以休息。” 林雨川怔了一下,心想说陆缄有够狠的,不愧是皇帝。 就听陆缄接着说,“等到了后天夜里,就找几个人去劫百里诚君,记得一定要经过她的牢房,动静一定要弄得大些。” 第37章 扳倒贺家二十二 林雨川彻底服了,觉得这缉查府司陆缄一起干了也不是不行,“是。” “还有......” 陆缄缓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招安之后,让你那边的人,想办法除掉安洛时。” 安洛时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是,那敢问陛下,那支带有私章的乌木簪子如何处置?” “既是百里氏自己的东西,自然是物归原主”既然选择了百里氏,他又怎么好再扣留人家的东西。 再说了,不过一支簪子。 如果百里策想,或者百里茗不认账,完全可以再弄个百八十支,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当信物,他拿着这破玩儿意又有什么用。 不如顺手卖个人情。 林雨川心下了然,“是,臣还有一事要奏。” “讲” “根据杨金宝提供的路线,属下的人上山探查过两次,都没有发现大批军队活动的痕迹。” “而且,那些土匪虽然凶悍,却不像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样子,山寨的马匹也大多未达到战马规格。” 陆缄低头思忖...... 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来回走了几步,又改变了主意,“先不要动安洛时。” “监视好百里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立刻禀报朕。” “是” ...... “还真要招安啊?”听到这个词,百里茗就想笑。 砜岚,“是。” “这早不招安,晚不招安。” “偏偏王青衍都要动真格了才招安,这不明摆着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吗。” 不过嘛,要她说,该! 让狗皇帝谁也不信。 “不过......没有诏书。” 百里策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常~” 他若是这点心思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陆缄的手腕,她从来都是很佩服的。 但是任凭他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了不起再加上一个缉查司和半个兵部。 又怎么真的能够对抗所有世家? 既想利用世家之力,挑拨他们明争暗斗,相互内耗,又不想沾惹世家,脏了自己的手,怎么可能呢? 高台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棘城的眼线怎么说?” 砜岚摇了摇头,表示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不过王家主倒是真的送了不少真金白银上山去。” “还真是舍得”百里茗都有点羡慕了。 “这要是换了别的小姑娘,怕不是早就以身相许。” 可她那妹妹好像一点也不心动的样子。 “女公子既是您的妹妹,自是才智过人,又怎会像那些小女子一样,耽于情爱。” “哈哈哈......”百里茗当真是笑得灿若朝阳,眼若繁星。 砜岚这一句话,可是把两个人都夸了~ 所以—— 百里茗眼神幽深的又问了一遍,“她到底是为什么不动心呢?” ...... “是啊,她到底为什么一点也不心动?” 同样问出这话的,还有明川。 对面的人,便是她的亲妹妹明湘。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她除了夸主子有权有势,壕无人性之外,也没说过什么其他的。” 毫无人性?! 这话传回去,王青衍怕是要不高兴了。 “百里姑娘收到食盒之后,就没说点什么?”明川不相信,王青衍的心上人居然会想不到利用这个机会息。 明湘当即学着百里策的动作口吻和自己对话,“来点儿?不吃不吃,不吃算了。” “......”明川。 “没了?” “没了” 明川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行吧,你自己小心些,莫要让安洛时发现了。” 明湘点点头,趁着夜色,轻车熟路的摸回了山寨里的房间。 房间里,百里策正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明湘摸了摸夹在门某条缝隙中的羽毛,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再确认了她枕头边没有变过位置的两根细线,肯定百里策确实一直在睡觉,才放心上床睡觉。 “嗯呀,嗯呀——” 七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虫鸣声也特别响亮,但对于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来说,是听不见的。 直到一段短促的笛声从门外传来,沉睡的百里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赶忙蹬上鞋子出门去,安洛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跟我来” 百里策一边穿鞋子,一边跟上不大高兴的安洛时。 果然,什么尊贵东家之类的话,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她就说嘛,安洛时怎么可能真的信服她。 紧赶慢赶,且差点摔下山后,二人总算来到后山的一处断崖。 阴风阵阵的环境冷得百里策直起鸡皮疙瘩。 “这里是?” “山寨平时抛尸的地方。” 百里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脚底生凉,背上多了个人。 “那......七当家?” “就是被我从你站的地方扔下去的。” “啥?!”百里策赶紧一跃跳开,足有两米多远。 然后双掌一合,对着那个地方拜了起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千万别找我,别找我......” “嗤”熟悉的冷嗤,安洛时又恢复了那个看百里策不爽的模样。 “咳”觉得自己略微有点丢脸的百里策冷静了一下,然后挪到安洛时的另一边。 呼,顿时感觉安全多了~ 然后尽可能镇定地问,“所以你是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无所谓相不相信”安洛时环抱双手,迎风而立,“没有选择罢了。” “比起王青衍,你还勉强算个人。” 一听这话,百里策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要知道,像她这样一个无良黑心资本家得到“算个人”的夸赞,是何等的荣耀啊! “为何?王青衍很可怕?” 安洛时甚至都没看百里策,便从内心最深处发出了一记轻蔑的反问,“你不觉得他可怕的话,干嘛来找我?” “......” 嗯......她倒也不是怕他。 就是冷静过后...... 总之,不大愿意接触过多就是了。 “贺家真的有一支私军?” “有” 百里策的神经随之紧绷起来,“有多少?!” “大概五六万吧”安洛时没有一丝保留的回答。 居然这么多...... 百里策沉默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怕王青衍?” “我以为你会问那些私军究竟藏在哪里。” “还是说,你觉得我一定会告诉你?” “你能找我,说明死期不远了。 “而赋予你这个死期的,必然不止一方。” “所以?”安洛时。 “所以我只要等着你死之后,私军来找我就可以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安洛时很不爽。 百里策可不管那么多,“那么,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你又为什么这么怕他?”安洛时又问。 并且分析了起来,“王青衍对你这般好,五万两,说给就给,说加就加。” “你上了山之后,还不惜动用安插多年的眼线来保护你。” 这次如果不是明湘露了马脚,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 “就这份情意,这份呵护。” “你应该相信他才是。” “怎么会宁愿找我这个悍匪交易,也不找他?” 是啊,究竟为什么呢? 从第一次见面陡转的态度,他手腕上熟悉的香味,专为她调制的香膏,到不吃花椒,不吃猪肉的饮食习惯,明湘的照顾,对她爱吃干果的了解,食盒上的鲨鱼花纹...... 这么多的暗示明示,不都在告诉她,他是她的同类,他不会伤害她,会对她很好,她应该相信他吗? 可为什么自己不找他,反而找安洛时这个土匪? 因为—— “我乐意。” 第38章 扳倒贺家二十三 从碧翠、明湘、安洛时,甚至某个被绑上山的“有钱人”身上,百里策了明白一个道理。 只要王青衍愿意,他就能轻而易举看透和掌控别人。 虽说目前并没有让她产生什么实际损失,但这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不舒服到...... 怀疑那些所谓的巧合,根本就是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而且,我不确定,他跟贺家到底有没有合作。” 安洛时哂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总算是把这人的心里话套出来了。 “或者说,你害怕,这支私军真正的主人,就是王青衍。” “无论是不是他,我都会害怕。” 贺守锋贪婪恶毒,但以他的脑子,断不可能经营这么大的杀局。 所以这个“主人”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非王非将,却有几万私军,还是新君上位后才被发现端倪。 又能指使动那么恶毒的贺守锋及贺家的关系网为他办事,可见这个人一定是个非常恐怖的对手。 安洛时轻声叹息,“七当家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也不会杀他。” “该死的人留不住。” 从她上山后,七当家就在有意无意的挑衅安洛时,可偏偏沉不住气还没实力。 他不死谁死? “之前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而为。” 安洛时面带讥讽又意味深长的一笑,“看来,王青衍的一腔痴情还真是错付了。” 他不信贺家,同样也不信百里策,只是他现在除了寄希望于这人信守承诺外,还真没更好的选择。 “痴情?也许是吧。” 北疆平叛是王青衍帮着陆缄摆平的。 贺瑶进宫也是。 那么,如果王家与贺家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王青衍此行,定会杀安洛时灭口。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安洛时死之后,贺家也一定会被卸磨杀驴。 陆缄登位不足一年,若谋划这一切的真是王青衍,那等贺家倒台,皇权与百里氏必然会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再直白一点,她要是不提前谋划,将来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因此,她必须和安洛时接触,逼陆缄做出选择。 这样一来,无论她跟王青衍的私人关系如何,在除掉贺家及其相关势力之后,局面也不会太失控。 百里氏会有立足之地,狗皇帝也能足够的时间积蓄力量,二者均不会被王氏反制太过,成为傀儡。 “那么......” 看百里策不以为意,安洛时又换了个说法,“就祝我们都能心想事成,死得其所。” 这次倒是真诚多了。 不过,“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大半夜出来吹冷风,本来就够阴间了,还净说丧气话。 不料安洛时油盐不进,“呵,这就不吉利了?” “什么意思”百里策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 “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我这么怕他?” “等你听完我的故事,你就知道,他做的事,可比什么养私军、开暗窑恐怖多...” “等一下”百里策举手打断。 安洛时疑惑不已。 “听故事可以,但能不能换个暖和点的地方”说完百里策还装模作样的冷咳了好几声。 并双手互揣,缩成一团。 最后甚至蹲在了草丛里...... “真是娇气”安洛时骂完,把外衣脱下来扔在了百里策头上。 顺道带着她的思绪,回到了自己七岁那年。 那时候,三城之地还没有这么乱。 他的父亲在舒城做县衙主簿,母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小店,平日里卖些首饰绣品。 生活虽然不算太富裕,但也算有吃有穿。 因为是独子,父母很是疼爱他。 那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健在,街坊邻里也和睦。 直到有一天,外出送绣品的母亲和爷爷,在路上捡回一个受重伤的年轻人。 “从那天起,母亲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原本贤淑温柔的她,突然阴冷刻薄起来,不仅总和爷爷奶奶吵架,还经常和街坊邻里起争执。” “镇上的人都说我母亲是中了邪,爷爷奶奶便请了个道士来驱鬼,又托人去舒城请父亲回来。” “那个年轻人呢?”一般按讲故事的走向,问题多半出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母亲和爷爷救他回来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 “来驱邪的道士说,母亲身上的邪祟就是那年轻人过给她的,她是被人当做了替死鬼。” “嘁,无稽之谈”封建迷信! “是啊,父亲回来之后,也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请了好几个大夫给母亲瞧病。” “可那些大夫都说母亲没病。” “但你母亲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到最后,父亲也不得不信了道士的话。” 百里策默了一下,问,“你父亲做了什么?” “父亲很爱母亲,他不想失去她。” “我也不想......” “所以?” “父亲他......刚开始只找了一个死囚,但引渡失败了。” “道士说,死囚本身就活不久,邪祟不愿意附身。” “然后?”百里策开始生气了。 “父亲又找了邻村的乞丐、孤女、痴儿......直到换到一个外乡人,才将母亲治好。” “但从母亲康复的那一天起,整个镇子就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了起来,包括父亲在内的很多人都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动辄便大打出手。” “就连爷爷去世,父亲也满不耐烦,奶奶因此气得一病不起,没几日也去了。” “外公外婆觉得是父亲惹怒了神明,才引来了灾祸。” “便想稍稍带着我和母亲去别的地方避祸。” “可临走那天,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他当场就发了疯,杀了很多人,连我也险些遭了毒手。” “那你母亲?” “母亲将我藏起来之后,又去救外公外婆。” “却......” 百里策不禁唏嘘,“那你父亲?” “呵”安洛时自嘲地笑了笑,“在杀了母亲之后,父亲却清醒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自尽了。” “我躲在阁楼上,看到了一切,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隔天后,被前来查案的衙差发现。” “我哭着跟他们说我看到的一切,可你猜他们怎么说?” 安洛时都这么问了,说明结果绝对出乎常理,“他们都不信你。” “是,他们都觉得我在撒谎。” “可那么多尸体......” “没有尸体。” 百里策一脸惊恐,“?!” “那血迹呢?!” “再者,发生这么大的事,周围的百姓、受害者的亲朋好友就没有一点察觉?” “都没有。” 百里策的第一反应是,“你在做梦吧?”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相信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那......被杀的人都哪儿去了?” 安洛时无比严肃地看着百里策,“我的父母,外公外婆,以及那些被我父亲杀死的邻居又都活生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父亲还跟衙差们说,我是因为爷爷奶奶去世,伤心过度才说瞎话。” “那个道士也来了。” “可他们都称呼他——” “县令大人。” ...... 第39章 扳倒贺家二十四 天光大亮,红日初升。 百里策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哇......” 看着正在穿鞋子的明湘,没精打采地问,“这么早啊?” 明湘望了一眼窗外,还差一点到巳时(早九点),确实很早。 “今天要跟大当家下山办点事儿,所以起早点。” 一听说明湘要去逛街,百里策就来精神了,“哎,那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 “嗯......你可以先告诉我带什么,如果办完事儿还有时间,一定帮你买,但要是没时间的话就...” 百里策赶紧坐起来,“明白明白。” 然后拿起旁边桌上的纸笔,快速写下自己要买的东西......顿了顿,余光瞥了瞥明湘,又多写了几个字,将纸张递过去。 正要转身从枕头底下拿银子,就见明湘拿过纸张,下意识扫了一下,叠起来放进怀里,“银子就不用啦~” 百里策急忙下床,装模作样地拿着银子拉扯一番,“哎,那怎么可以!” “收着收着~” “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 “哎呀,说不用就不用,少啰嗦!”明湘挥挥手,不由分说地走了。 “不行啊,你......”等人走远后,百里策又关上门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 嘿嘿~ 当土匪真好! 不用卯时初(早五点)就起来干活儿,还没有一大堆人际关系来烦她~ 这日子...... 真的不能再过下去了。 再过下去了,资本家初心都要没了。 把玩着手里的银子,百里策眼中再无一点睡意。 这次下山,安洛时带明湘走了一条以前从未带她走过的山路。 整个路程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一,加上两人后段路程骑的是快马,到棘城时也就刚到午时。 “大哥,前面有个店,进去吃点东西吧。” “嗯” 进了店,富商装扮的安洛时立刻就将匪首气息收敛了起来。 店小二一边倒茶水,一边招呼,“两位想吃点什么?” 安洛时打眼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菜谱,“第一排前三道,再加个鲫鱼汤。” “哟,客官您点的这几道菜,今天吃的人有些多,需要等上两刻左右,您看?” “没事,按着上吧”今日的安洛时格外耐心。 “好勒~”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赶紧下去传菜。 明湘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水,见安洛时并不着急,心里突然就没底了,且越想越觉得他今天十分反常。 思虑片刻,干脆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大哥,百里姑娘让我帮她带些东西。” 安洛时微微皱了皱眉,“她怎么这么多事儿。” “......” “她想买什么?”好歹是同盟了,安洛时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苛刻。 “应该就,就是一些胭脂水粉啥的”明湘说着,还将清单拿出来给安洛时看。 安洛时晃了几眼,不禁觉得这段时间的识字还是有点用的。 他居然,勉强看懂了。 “行了行了,去吧去吧,别耽搁太久。” “好”明湘赶紧起身,一边对照着百里策给的清单,一边快步向街边的小摊走去。 看样子,还真像去买东西的。 可...... 安洛时唇边的胡须微微动了动,眼里露出得逞的笑意。 借着给百里策买东西的由头,明湘很快在某水粉店后院见到了明川。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你这么频繁的找我来,就不怕他们发现?这么久了,办事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别看明川上来就是责备,可实际上一收到安洛时进入棘城的消息,他就立即过来了,生怕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出点什么事。 “放心,我昨天仔细检查了,百里策一整晚都没有醒来过,今早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也盯得很紧,洗澡去茅厕都是一起的,她和安洛时绝对没有私下接触过。” 听明湘这样说,明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的妹妹,到底还是聪慧谨慎,“那你这么着急找我来是?” 明湘看了看左右,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安洛时怕是要动私军了。” “......”明川瞳孔一缩。 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亲人也当了好几年土匪,为的就是贺家这支私军。 怎奈几年下来,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到,可见安洛时心思之缜密。 这次怎么就...... “你有把握吗?”明川实在担心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明湘也很清楚他在怕什么,赶紧解释说,“我原本也没察觉。” “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安洛时根本就不是因为七当家言语冒犯才杀他的。” 明川稍一反应就懂了,“你是说,七当家是因为发现了安洛时的秘密才死的?!” “极有可能。” “何以见得?” “有次我无意间撞见七当家喝闷酒,隐约听他埋怨大当家太小气。” “说什么有近道也不告诉他,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还说安洛时总吃独食,根本不配当老大。” “总有一天,他要让安洛时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已经死了”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七当家生前不止一次想来棘城一趟,可惜都没来成。” “如今想来,他定是想验证什么。” “所以,你推断私军就藏在棘城?” 明湘点头,“对。” “不可能!”明川当即否认。 “棘城里有多少眼线,你不是不知道,要是真有私军,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找到?” 明湘也不着急争辩,而是反问他,“那要是安洛时确实有本事瞒过所有人呢?” “......”明川一下子就顿住了。 虽然他由衷觉得王青衍要更厉害些,百里氏和缉查司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安洛时能在多方势力下周旋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看明川犹豫不决,明湘再加一剂猛药,“你可知我今日是怎么来的?” “嗯?”明川眼露奇怪,“还能怎么来,抄近道啊。” “安洛时今日带我走的山路,我以前从未走过。” “而且后半段路程,我还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马粪和蹄印。” “以那些马粪的软硬、颜色以及蹄印的深浅来看,是军马无异,且数量绝对不低。” “......”经明湘这么一分析,明川也觉得私军就藏在棘城里了。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仅凭这样,是不够的。 “我的好哥哥,你还在担心什么啊。” 见明川还是下不了决心,明湘催促道,“你再犹豫下去,等安洛时跑了,或者真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你我可就真没出头之日了!” “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让人使唤?” 明川拿剑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最终眼神一定,“你说得对!” “与其畏畏缩缩,倒不如赌一把!” “你赶紧拿了东西回去,想办法拖上一拖,我这就去禀报主子。” ...... 等明湘回去,安洛时已经开始吃了。 看了一眼她放在旁边凳子上的一摞东西,安洛时随口一问,“东西买齐了?” 明湘略带尴尬地笑着,“还差两副药,太远了,就没去。” 两副药?呵。 安洛时满不在乎,“那就别管她了。” 昨日—— 百里策随口瞎说,“你不会要说那个县令是王青衍吧~” 他说,“按常理来讲不可能,毕竟那个县令看起来四十多了。” “可我觉得就是他,因为神态气质太像王青衍了。” 这难道是灵异故事? 百里策沉默一阵,问,“你有什么办法证明?” “没有办法证明,他做事很干净,我花了十几年,都没有查到真相。” 百里策讪笑,“这样的话,我又怎么能确定,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当贺家的刀,让他来查我。” 百里低眸思索片刻,神情狡黠,“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现在—— “先吃饭吧。” 那张清单上,哪里有什么药啊。 ...... “私军在棘城”淡然的重复了一遍,王青衍似是觉得可笑不信,又像是疑惑顿解,恍然明悟。 实在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生气的明川在一旁静静候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握剑的手都出了薄汗。 “叮,叮......”王青衍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上大小不同的杯子,听着如风铃一般清越之声问,“你说她......” 啊? 明川抬头,满脸的狐疑。 “行了,既然你们兄妹二人如此有把握,那就按计划行动。”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明川眼中瞬间浮上喜色,“是!” 根本不知道在他来之前,王青衍就已经知道那张单子上写了什么。 不一会儿,王家在棘城各处的眼线就都动了起来。 然后—— 屋内,传出悠扬婉转的音律。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王青衍脸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温柔儒雅。 “呲......”突然,瓷裂的声音打断了节奏。 王青衍顿了顿,随手放下筷子。 找出那只价值不菲的杯子,举在光里,看着瓷体由玉青色渐渐转为浅浅的嫩粉,如同一位端庄秀丽的美人,温柔淡雅,风姿绰约。 可惜,那条乱了音律的裂缝也更明显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王青衍的手轻轻一松,青白瓷杯当即摔了个粉碎。 第40章 扳倒贺家二十五 深夜,安洛时猛然惊醒。 “砰!砰!”堪比雾霭的迷烟里,他拉着明湘翻窗跳下。 刚落地就被一大群杀手围住。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随即响彻空旷的长街,在数十杀手不要命的围追堵截下,安洛时二人很快被逼入巷尾。 “兹兹......”甚至都没人和他交流一下,就中了数刀。 旁边的明湘,手臂和背部也分别中了一刀,二人只得彼此照护着退到死角。 杀手们也倒了一地。 却剩下的杀手仍旧前赴后继地扑杀二人。 “咣!”刀锋被砍钝的声音。 “叮!”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被明湘刀身挡去的声音。 接着就听着头顶“咻咻咻......”的声音破风而来。 不一会儿,余下的杀手被全部射杀。 呼......以为援兵到了的安洛时刚松了一口气,就看明湘的眼神明显不对。 难道...... 来的人不是明川! 脑中一闪过这个念头,安洛时就立马换了把刀,一手挥舞着,一手拉起个还没死透的杀手当挡箭牌冲出巷子。 “呃......”神情恍惚间,明湘肩头中了一箭。 安洛时“当”的给她荡开紧随其后的另一箭,扯着嗓子大吼,“愣着干嘛!杀出去啊!” 明湘猛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中的刀挥斩得更快,趁箭矢轮换的空隙,也抓起一具尸体挡住部分箭矢,且战且逃,快速离开!! 可暗处的人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像流水一样的箭矢不断射出,很快就将两具尸体射成了筛子。 安洛时与明湘也不同程度的中了几箭,不是要害,却能让他们痛到再无反抗之力。 “......”箭矢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阴暗的街头总算是走出几个人来。 看不到脸,眼睛里一片死寂,像木偶,却个个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杀气。 “赫......”安洛时拖着伤腿,大口大口地喘息。 为首的面具人,顷刻间就到了眼前。 “啊!”安洛时奋起一砍。 砍空,跪地。 只得大吼,“我招!” 面具人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噌”地拔剑一拉,结果了明湘。 反手又要杀安洛时,被一记利落短促的弹响阻止。 响声一过,这几人齐齐将头向左一偏,僵硬的脖子在转动时,发出了像是踩在木头上的嘎吱嘎吱声。 衬着面具上再熟悉不过的恶鬼笑容,吓得安洛时立马想起了那个“县令大人”,“不!你你你,你别过来......” ...... 明川赶到的时候,街道上的血迹与箭矢都已被清理干净。 只有一些来不及抹去的箭痕刀痕,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吧嗒......”也许是血亲之间会有所感应,一走到明湘被杀死的地方,他的眼泪就控制不地往下掉。 胸口的闷胀也化为撕心裂肺的绞痛,拉扯得他跪在地上无声悲嚎...... “啊......”过了好一会儿,明川才痛苦地哭出声来。 空旷的街道上,依旧没有一户人家敢点灯。 哭了一会儿,明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似的挨家挨户敲起门来,“咚咚咚!!” “开门!开门啊!” “你,你疯了吗?!”生怕明川惹出祸来,连累自己的护卫们赶紧去拉明川。 “都给我滚开!”把人都推开,明川不顾一切地去推去撞附近人家的门。 “求求你们开开门!” “行行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什么人在这条街上动手!” “开!” “都给我开门!” 到最后,明川甚至拔了刀,一刀一刀地砍在某户人家的门板上。 “都给老子开门!!” “告诉我!我妹妹去哪儿了?!” “不说的话!你们都得给我死!” 被吓到的百姓终是在里面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大,大爷,爷...饶命啊,我,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就,就听见他们往南边去了。”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 南边? 乱葬岗! 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明川步履蹒跚地摔了一跤,又爬起来...... 不再理会里面传出来的磕头声,也不再去想王青衍安排的任务,夺了同伙的马就向城南去。 ...... 城北。 特制的迷香此时才开始真正起效。 起先,安洛时只是看见自己顺利回到了山寨。 朝廷真的招安了。 百里策也信守承诺,没有为难寨子里的兄弟姐妹。 而且因为揭发贺家有功,皇帝还赦免了他,他和兄弟们在山下种了好多田,收成很好。 李四妹还养了几十斤蚕,他们好久好久都没有去劫道了。 办丰收宴的时候,七当家敬了他好几碗酒。 七当家? 他不是死了吗?!还是自己亲手杀的。 怎么会...... 还没等他想明白。 他又一下子到了七岁那年。 那些死去的人,都在围着他呵呵地笑,一边笑,一边往他嘴里塞东西。 还说什么,“时哥儿,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是啊是啊,多吃点吧~” 安洛时下意识地咂了咂嘴......猛然感觉到嘴里的东西还是活的,又一股脑的全吐了出去。 父亲母亲,外公外婆瞬间就变了模样。 一个个凶神恶煞,犹如恶鬼的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 “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安洛时无力的辩驳着,最后只得把“小小”的自己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 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 “还真是顽强啊~” 夜色里,传来另一段对话。 回答者神情呆滞,嗓音低沉,“是否要加药?” “不必”这版朝生已经改良过了,绝对不会再出现无效的情况。 不过,他还需要安洛时保持一点清醒。 “咻——” 一道恰似流星的光划过天空,不一会儿有人来报,“明川去城南了。” 王青衍踩着一片皎洁的月光,负手离去,“那就废了吧。” …… 第41章 扳倒贺家二十六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的原因,百里策一睁眼,不过才到半夜。 本来她也不想起床,奈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又突然想吃点什么,还看到了洒在窗台上的月光。 “唉......” 最后只好爬起来,去厨房打一壶热水,拿出王青衍给她的干果,坐在门槛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月亮。 虽然很久以前也在外婆家看过这么大的月亮,但感觉完全和这里不一样。 即便她已经作为百里策活了好多年。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总感觉好像隔着点什么,充满了朦胧不清的不真实。 让人喜欢不起来,害怕被同化,害怕被迫麻木。 所以啊...... 摸了摸食盒上的花纹,如果王青衍后面不这么明显,这么心急,她大概真的会相信,这个时代有一个同类。 如今的话...... 早晨她在清单上,最后添的那几个字—— 【王不留行,当归】 就算明湘看不懂,安洛时也一定会看懂。 王,若不留余地。 当立马归来。 抓起一把松子,放进嘴里嚼碎,是很香。 但这人啊,对于不努力得来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 她也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的食物,往往就没那么喜欢了。 且不是陷阱就是毒药。 那么,最多再等一天。 如果安洛时和明湘没有回来,那她—— 也不客气了。 ...... 半夜睡不着的结果就是,再次失去一个明媚的早晨。 再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吃完饭,又失去了一个朝气蓬勃的上午。 “还没见到人影吗?”百里策问的是去了望塔巡查的二当家。 寨子的了望塔在很高的位置,站在上面,足以将山下的路,路上的人都尽收眼底。 “没啊”二当家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个时候,大当家早回来了,怎么会......” “再等等吧。” “嗯......欸,不对。” “我怎么感觉你......”二当家看着百里策,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呵”百里策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哎哎哎,你别走啊”二当家赶紧追上百里策。 “你就和我说说嘛。” “我好歹也是二当家......” 等到黄昏,安洛时仍未归来。 原本玩笑的二当家,是真的开始担心了。 连带着去垦了几天荒的三当家和寨子里几个身手不错的兄弟,也赶了回来,聚在英雄厅里,话里话外都在说要早做打算。 “百里姑娘,这里也就你学问最好,你就说说,要是大当家真......大家怎么办吧?” 随着三当家话音一落,众匪的目光都看向了百里策。 做他们这种营生的,很清楚一旦没有按时回来代表着什么。 “......”百里策深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严格来说,他们已经在尝试着改过自新了。 二当家,“百里姑娘,大家也不是傻子,你是什么人,有多大能力。” “这段时间在寨子里都做了什么,又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处,我们多少也看出了一点门道。” “他们跟着大当家日子长,有些话不好直说。” “我上山时间短,性子也直,就直说了。” 啊?百里策眼露震惊,敢情你们排名不是按上山时间算的吗? “如果大当家真回不来了,我是希望由你继续把招安的事做下去。” 怕百里策拒绝,二当家又赶紧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你说什么,我们都照做。” “对对对!” 其他几个当家见二当家都发话了,也赶紧表态,“读书也好,种地也行,只要你发话,我们就照办!” “对!” “谁敢为难你,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嗯......”百里策听了,又忍不住开始膨胀。 二当家左右看看,“就是......” “朝廷的话,还算不算数,姑娘得给我们一个保证。” “是啊是啊” 如今地里的种子都发了芽,河塘里的鱼苗也撒了下去,用不了多久,第一季菜秧也可以收了。 不用再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也不用被人当成过街老鼠,以后还能堂堂正正的上街买东西,谁又想再去过被官兵追得到处跑,家也不敢成,娃也不敢生的日子? 可安洛时不在,朝廷的招安还算不算数,王贺两家会不会趁机灭了他们,把分到手的银子抢回去,都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这样啊。 那她要开始画饼了~ “朝廷方面你们可以放心,我原本就是来三城之地劝课农桑的。” “就算没有招安一事,只要你们配合我,不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绝对能过上正常生活。” “也绝对不会有人秋后算账,为难你们。” 秋前算账她就管不了了。 “可是......” 三当家犹犹豫豫地问,“如果不交出那些银子,朝廷那边...姑娘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但交出来的话,兄弟们也就没保障了。 “真是这样,这笔钱我来垫上。” 一开始,她就打算百里氏来出这笔招安的钱。 毕竟狗皇帝穷得军费都得东拼西凑。 “诸位绝对可以放心,绝不会有将分到你们手里的银子,再要回去的这种情况。” “王贺两家的话...” “大当家回来了!”一声响亮的通报打断了百里策。 “嗯??” “什么?” “大当家回来了?!” 大家赶紧冲出去,半暗半明的天色里,安洛时真的一步一顿的出现在了山路上。 可等人走近后,大家却都停住了。 甚至害怕的往后退,恐惧到完全不像一群土匪。 “呃呃呃......”百里策更是吓得直打摆子,如果不是水喝的少,可能已经随地大小便了。 “别,别怕”旁边的人搀着她勉强站稳。 “嘭!”直到安洛时一踮一踮地摔倒在寨门前,也没人敢上去扶。 “大大大......大当家?”最后,还是二当家咽了咽唾沫,走了过去。 他捡起根棍子,慢慢靠近,戳了戳浑身是血,且头扭了一百八十度,但坚强不屈走上山的安洛时。 “......”安洛时没有动。 二当家看了看众人,再靠近一点。 又用棍子使劲戳!!! 戳!! 戳!! 戳戳!! “大,大当家?”固然画面十分惊悚,二当家还是又双叒叕靠近了一点。 迟疑片刻,索性伸出食指中指去探鼻息...... “噔!” 不料安洛时后脑勺朝前,猛地坐了起来! 第42章 扳倒贺家二十七 “救,救我......”安洛时的声音闷闷的发了出来。 但后脑勺没有嘴啊! “啊啊啊啊!!!!” “诈尸了!” “快跑啊!” “怪物!怪物啊!” “咚......咚......咚!” 一片尖叫声中,众人四散逃开,百里策被李四妹拖着逃命,一共撞了三次头,崴了五次脚。 “别,别......”百里策干脆抱着坝子里的树不跑了,再崴下去得截肢了。 “啊啊啊......”脱了手的李四妹毫不知情地拉着三当家一起狂奔。 屁滚尿流的二当家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一看百里策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傻不愣登地抱着一棵树一动不动! 显然是被吓得都不知道跑了呀! 但安洛时已经后脑勺朝前地走到了她身后! 那姿势,那状态,简直跟被剥了皮的无眼大蚯蚓没有区别! “快跑!快跑啊你!”二当家急得跺脚。 还在头晕中的某人根本没听见。 眼看怪物就要碰到百里策...... 情况看起来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要多危急有多危急! “唉!”二当家一咬牙,一边“啊——”的大吼着壮胆。 一边捡起石头冲向安洛时! 恐惧哪有他尊贵的东家重要! “嘭!”第一石头下去,二当家顿时就有了底气。 “嘭!”第二石头下去,二当家脑海里闪过他光辉的前途。 “嘭!”第三石头下去,从今以后他就是百里氏的大、恩、人! “嘭嘭嘭......” 四五六七石头下去,二当家听见了漂亮媳妇儿叫他相公,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围着他直喊“爹爹爹爹!” 百里策还给他置办了好多好多田产,他过上了每天能吃三顿饭,还能加猪蹄的生活...... “住住...住手!” 又猛烈地捶了好几下,百里策突然扑上来拉住了二当家。 “嗯?”二当家木然地停了下来,整个人都还在喘着惊魂未定的气息。 “有,有点不对劲。” 头疼得血压都高了一倍的百里策,看着脖子下是前胸,脖子上是后脑勺的安洛时,越看越觉得...... “他头上......好像戴了人皮面具。” 刚才没看出来,也没注意看,就顾着害怕了。 大家估计也是因为天色暗,没仔细看,就看着外形和衣服是安洛时,又都被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和浑身血吓了个半死才没发现。 这下离近了看,那被二当家砸了十几下砸松了的东西,确实像皮套...... “人皮面具?!”二当家的表情从惊恐瞬间转为惊异。 转而又变成极致的心痛! “你你你...你说是他们剐了我们大当家的皮做面具?!” “......”百里策一时愣住,脑袋卡壳。 瞧她“默认”了,二当家“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当家!你死的好惨啊!” “天杀的!” “我要为大当家报仇!” “......”正在二当家仰天长啸,悲痛欲绝,要下死手的时候,百里策上去就揭下了这个被安洛时戴反了的头套式人皮面具。 事实证明,她没看错。 安洛时也没有被剥皮。 但伤的...... 确实挺重。 “额......”二当家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躲在周围各个角落里的土匪们探出头来,面面相觑。 “......”百里策赶紧冲着不知所措的二当家挤眉弄眼。 “呜哇!”二当家石头一丢,哭得更大声了。 然后重重一跪,嗞嗞地跪着挪上去抱起奄奄一息的安洛时泣不成声。 “大当家!你好惨啊!” “但你不用怕。” “你回家了。” “你最好的兄弟在这里!” ...... “呜呜呜......” 英雄厅里,大家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感染得百里策都不由得挤出了几滴眼泪。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她这种见过世面,学问又高,还有胆魄的人来主持大局,“我们来商量一下大当家的后事吧。” 不慎跑到阴沟里摔了一大跤的李四妹,一边哭得直抽抽,一边问,“不是吧,大当家真的没救了吗?” 二当家背着手,老成持重又一脸惋惜地摇头叹气。 “......”三当家捂脸哭泣,无语凝噎。 李四妹吸了吸鼻子,顶着红红的眼眶说,“那我觉得后山靠近竹林的那块地比较合适。” “我觉得山顶比较合适。” “哪有把坟埋山顶的,不怕遭雷劈啊。” “你懂什么,这叫登高望远!” 说完立马转头问百里策,“这个词没用错吧?” 百里策还没回答,就有人反驳,“屁!山顶光秃秃的,啥都没有,望个毛啊。” “哦,那像竹林那么矮的地方,就好了?” “你是成心让大当家埋那里,天天被人踩是吧?” “踩什么踩?” “我那叫风下之竹,万古流芳!” “还万古流芳,我看你就是想......” ...... 听着他们吵到忘了悲伤,甚至开始撸袖子,相互推搡,百里策摇着头出了英雄厅。 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注意他们说什么了。 “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那......就麻烦姑娘了。” 支走了照顾安洛时的六丫,百里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当着他的面下到碗里,再端起碗晃了两下。 发现没和匀,又用手指头搅和搅和。 “这个药可以让你走得没那么痛苦,但喝了也就快了。” “不过,他们已经在给你选风水宝地了,所以要喝吗?” 百里策说完,将汤药递到安洛时嘴边。 安洛时犹豫片刻,抬了抬头,咬住药碗边缘,百里策也就顺势给他把药全喂了下去。 喂完给他擦擦嘴,“二当家胆大务实,我会专门安排他去负责百里氏的货物押运。” “三当家是种田的好手,李四妹精打细算,等三城之地的局势稳定后,这里的田地就都交给他们打理。” “老四老五脑子笨,不过性子实在,最适合去守河塘。” “如果不是旱年,抛去折损,精心打理,一年至少能收一万斤鱼,销路我已经找好,只要踏踏实实的做,养活十几个人不成问题。” “这几年蚕丝价格还不错,山寨背后已经种了大片桑树,到了时节,我会请江南最好的蚕户过来教他们养蚕。” “三当家前几天也将那片山的路铲平了,做不了重体力活儿的人,可以帮着摘点叶子,放点牛羊,喂些鸡鸭,也能维持基本生活。” “之前朝廷答应好的民房,我已经按规矩写了‘起地书’,但官府的批文需要一两个月才能下来。” “六丫年纪还小,可以先送去读书。” “至于那几个挑粪的,他们手上命案不少,缉查司不可能放过他们。” “七当家手底下的那些混混上山前就是恶霸,留着也是危害好人......” 等百里策将一系列事情交代清楚,安洛时也到了最清醒的弥留之际。 眼里虽有些不甘心,却远没到恐惧的地步。 百里策平静地看着他,“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 第43章 扳倒贺家二十八 安洛时身上的绷带已经换了七次,彼时已经是出气大于进气,她实在不想浪费时间。 “我们用眨眼表示,一下肯定,两下否定,不眨表示不清楚。” 安洛时眨了一下眼。 “这次伏击你的人一共几波?” “一?” “......”否定 “二?” “......”否定 “三?” “......”肯定。 这下百里策心里就有数了,“这三波人里有没有王青衍或者王家人?” 安洛时出乎意料的连眨两次眼。 嘶......这就怪了。 私军不是王青衍的,他也没有追杀安洛时。 难不成是她疑心病太重,误会他了? 从头到尾,王青衍真就是单纯想保护她,顺便认个老乡? 不对! 就凭安洛时之前对王青衍的态度,她也不会猜错。 百里策干脆先跳过这个问题,“不是王家......那就是贺家?!” “......”安洛时毫不犹豫地眨了一下眼。 然后又呃呃呜呜地挣扎起来。 嘴里还强行憋出了几个字,“响,响......纸......” 箱子? 百里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对床的一张桌子。 桌子从外观看来没什么特别,也不是什么珍贵木料,做工也很粗糙。 不过拉开柜子,里面确实有个不带盖的箱子。 一看就知道是平日放杂物的东西。 百里策叮铃咣啷地翻了翻,在安洛时的“配合”下,挑出两个贼重的手握铁球,几条腰带,一张旧到褪色的贺帖。 挨个查看后,发现贺帖上的内容居然是写在背后的。 贺帖—— 背后?! 百里策灵光一闪,旋身坐回床边,“你是说这次动手的,主要是贺家背后的势力?!” 安洛时表示肯定。 她悟了! 继而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这股势力......比王家势力还要厉害?!” 安洛时表情呆滞,似乎有点迷茫......但到底沉重地眨了一次眼。 “那......”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还觉得,你七岁那年遇到的人是王青衍吗?” 安洛时脸上闪过狐疑之色,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连眨了两次眼。 只是看起来比之前艰难太多。 这......是油尽灯枯到连眨眼的力气也没了? 还是说......答案不对。 出于谨慎,百里策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两次眨眼。 且和刚才一样,一副很困难的样子。 “好,你休息吧”百里策当即从安洛时处离开,去找二当家探听明湘的消息。 虽然贺家背后有更大的势力,确实符合之前的推测,但也不能证明王青衍没有嫌疑。 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私军的底细之前,她绝不能再出错。 ...... 明湘死了。 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还有一些刀伤和箭伤以及撕咬伤。 “城南那地方常有野狗出没,她...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 “不是说她有一个哥哥吗?她哥......” 二当家叹了一口气,心情很是复杂,“她哥...当场就疯了。” 一方面他很生气明湘居然是个可耻的叛徒。 一方面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是有感情的,听说她死的那么惨,不禁就有点惋惜。 毕竟她还欠自己五两银子没有给。 但现在,他也没什么气了。 百里策也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后来呢?” “后来缉查司的人就到了,可跟着明川一起的护卫都已自尽,想来是查不出什么。” “这也就是说......线索全断了?” “嗯......倒也不是。” 会错意但确实点醒了百里策的二当家,“大当家一走,明湘两兄妹的事也闹得这么大。” “接下来,缉查司、王家、舒城棘城的官兵......怕是都会趁机上山,争夺这块地盘。” “东家你......”二当家犹豫再三,用尽力气在为数不多的词汇量里勉强挑出几个婉转的来,“可要早做准备。” 你丫的要是没本事,就早点说,大家好趁早跑路。 “对啊!”百里策眸光乍亮,豁然开朗。 她不就是最好的线索? 当时还大言不惭的跟安洛时吹了牛,这会儿怎么忘了。 如果向安洛时动手的三拨人里确实有王贺两家的势力,他们一定会在大队人马来之前,除掉有可能知道私军所在的所有人。 这其中,一定是以她为首。 那么..... “我们在官府中有探子吗?”有些消息肯定不能由百里家的人放出去。 “额...有是有,就......” “有就行了”管他作用大不大,“让他们放消息出去,缉查司明晚子时会派人上山。” 二当家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百里策,徐八只是个后衙掏粪少年了,“是。” “另外,大当家明早下葬。” “啊?” “大当家不才断气吗?照例至少要停尸三天,这么早下葬,不太好吧?” 主要是这么急,会显得他们一点都不虔诚。 “大家还能不能活过三天都不一定,你” “我觉得你说的不错!” 要不是现在午时已过,二当家都想立马给大当家背出去埋了。 “这事儿就交给我,保证东家您明天中午一起床就能吃到席。” “嗯”百里策冲二当家竖起大拇指,画饼,“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 二当家果然喜滋滋地拍胸脯保证,“东家放心!我一定好好儿干!” 去看安洛时最后一眼。 没有一人在认真守灵。 不是在棺材旁边赌钱,就是在门口吹牛,或者厨房里偷吃。 但—— 安洛时灵前的香就没断过。 案上的贡品也很新鲜,很整齐。 棺材是三当家和十几个兄弟一起寻遍了整座山,用百年古木连夜制作。 他们是很吵,像往常一样,都在做自己的事,仿佛并不觉得死了一个大当家有什么了不起。 可却没一个人去睡觉。 “呐,鸡翅膀都给你”百里策一坐下,李四妹就给她端过来一碗鸡翅膀。 估计是怕百里策去拿安洛时的贡品吃。 废话,她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干出这种事! 当然不可能。 要吃也等没人的时候啊。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李四妹指甲里全是黑泥,大拇指按进了碗里,端完还嘬了嘬油光锃亮的手指,但百里策还是很感动。 于是她就把鸡翅膀端给门口吹牛的老四老五吃了。 感动归感动,吃是不可能吃的。 资本家可不兴委屈自己。 “东家,已经按你的图纸,赶制了一批弩,你看看是不是这样”三当家递给百里策一把木制弩。 百里策大概试了一下,除了不太结实,也没...太...大问题,吧。 “这种弩,发射二十次左右,弹射机关就会松动”然而啃完鸡翅膀,并意犹未尽的老五却发表了独到的建议。 嗯?百里策继续听他说。 “还有你尾羽的毛太软了,射出去飞不了多远的,准确度也不够。” “估计十箭最多中七箭,这还是不考虑弓箭手能力的情况下。” 行家啊! 第44章 扳倒贺家二十九 “来来来~” 百里策赶紧擦擦板凳,把老五请过来坐,“那你的意思是?” “哼”老五一改笨蛋模样,不屑冷哼,“东家客气了。” 这意思...... “嗨,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防直说。” “若能活下来,河塘给老四一个人守就行了。” 真笨蛋老四回过头来嘿嘿傻笑,“好好好。” 百里策,“可以。”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做官。” “大官” 喝—— 呸! 无良资本家当即跳脚。 “想美事儿吧你!” “还做官?” “从土匪转官兵,还大官?!” “你怎么不说你想做皇帝啊?真以为朝廷是我家开的呀?” “拜托你提要求也实际一点好不好!” “就你这样又馋又懒,浑身滂臭的,将来们做个衙役都算安洛时保佑你!” “还大官?你痴心妄想吧你!” 真当她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无所不能? 傻逼! 一顿输出以后,老五只是淡淡地看了百里策一眼。 然后起身在腰两侧擦擦手,大步而去,“那我保证你们守不住三个时辰。” “嘿呀!”三当家怒了,“你小子反了天了!” “王八蛋!你不是山寨的人啊?!”李四妹也怒了。 说罢,就和三当家冲上干这小子。 结果...... 老五一手一个,转个身的功夫就把他们拎起来,耍了两圈二人转,按在了桌上动弹不得,口吐白沫。 然后嚣张至极的冲百里策做了几个唇型,咧嘴一笑,“如何?” “我尊贵的东家。” 百里策赶紧跳过去和蔼可亲地握住老五的手,“下一个一品大员就是你。” ...... 夏季的城区远不如山上凉快,好不容易下了场大雨,退了凉,王青衍却睡不着了。 当然,与贺家私军即将暴露无关。 他只是在想,等三城之地的事彻底解决之后,百里策究竟会有几分信他。 说一分不信不太现实,可若说全信...... 也怪他自己着急了些,久不见光,以为多做一些,便能让光照进来。 殊不知,再耀眼的光芒也是要随着日影移动的。 他自然不能在原地等着。 “现在是什么时辰?” 黑暗中,低沉呆滞的声音传来,“亥时四刻。” 王青衍缓缓睁开眼,眼神竟比身旁护卫的还要更空洞几分,“缉查司可收到消息了?” “......” 答不出来? 那就是没有了,“那就再给他们漏个风。” “是”黑暗中有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走到窗边,王青衍的一双眸子又骤然有了光彩。 只是这样好的月色,已经很久没人和他一起分享了。 “六个六啊!” “五魁首啊!” “......” “喝!” “六个六啊!” “八匹马呀!” “......” “喝!” “再喝!” “喝!” “喝!” “呕......” 跳着“交谊舞”一路从英雄厅出来,虽然没有直接上桌比划,但“买马”十把,连输九把的百里策,已经喝得把早午饭都吐出来了。 “东,东家?” “嗯......”百里策舞舞手,发鸡爪疯似的挥开老四,“别,别扶我,我...我能走......” 在宽敞的坝子里绞着脚走了一圈,回到原点,并踩在睡地上的三当家身上,百里策呵呵一乐,“看吧,我就说我没醉~” “嘿嘿,是没醉!”李四妹一摇一摆地冲着一根柱子晃过去,一把揽住,“走,东家!我,我们再喝......” “对!我们再喝!”英雄厅里响起醉鬼们的呼应。 唯二清醒的老四老五对望一眼,“......” 认命的把众人挨个扛回房间。 “那这儿?”老四的意思是说要是没人盯着,一不留神,灵前香断了咋办。 老五回头看了一眼,“没事,不会断的。” “好勒!”老四十分放心的一手扶一个走了。 老五背起二当家,拎过三当家,拽着李四妹散步一样的走了。 由于百里策是东家,身份比较尊贵,又刚答应了老五的愿望,所以老五在送完其他醉鬼后,特地给她端来一碗醒酒汤,直接灌了进去。 “哇......呕......” 灌完百里策黄胆水都吐出来了,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老五不要给她吃屎。 老五,“......” 把不省人事的百里策扔回房间后,老五放心回屋睡大觉。 半夜,百里策直接饿醒。 起来找了一圈,啥吃的也没有。 于是,就去了英雄厅。 别误会,她不是去偷吃安洛时灵前鸡翅膀的。 就是去看看,香火断没有断。 “嗯~” “果然没断”看着一米多长,手臂一样粗的三根香,百里策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五确实没有骗她,这香的确不会断。 这下安心多了~ 回屋翻出食盒,不得不说,王青衍给她准备的干果零嘴的确不错又耐吃。 也幸亏她酒量好,才能及时醒过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缉查司的人来找她~ 可惜,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三当家第十把出老千,被老四这个老实人当场逮住,连带着他们这些下注买马的,人均被罚了十碗。 可她被迫喝了十八碗! 原因是前面九把,十分仗义且愿赌服输,但中看不中用的二当家,刚喝了一碗就直接昏死过去,针扎都不醒。 然后他们集体赖皮到第十把,原指着三当家能赢回来,那大家就谁都不用喝了,哪晓得...... 老四是真的很老实。 老五的拳头也是真的硬。 “看来女公子,在这里待得还不错。” 百里策吃完最后一颗果仁时,林雨川也正好出现在了她面前。 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碎屑,百里策行时揖礼,“见过林府司。” 今天白天,老五做的那几个唇型,并不是在问候她祖宗十八代,而是在说—— 【夜半,林雨川】 林雨川拱手还礼,“女公子无事,陛下就放心了。” “很快就有了。” “嗯?” “还请入内详谈。” ...... 第45章 扳倒贺家三十 和林雨川谈完,天也麻麻亮了。 在他再三保证危机解除前不会动寨子里任何一个人之后,百里策才表示一定会积极配合。 “只是配合?”林雨川本人却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百里策眉眼一挑,“不然呢?” 能站陆缄这边就很不错了,谁他么还会想为“弑父”的狗儿子真心卖命。 “......”林雨川沉了一口气,想发火又没发。 但百里策是有话要说的,“老五是你的人?” “不是” “那他?” “老四儿时落水,我到三城之地办事,正巧路过救了他,老五便许诺会帮我一次。” “我原也没指望一个孩子的承诺有什么用,没料到我的人上次上山探查被老五发现。” “他知道是缉查司的人之后,便联系我说可以帮忙。” “原来如此......” 百里策不禁失落。 她还在想如果老五是缉查司的卧底,他那个大官梦,通过百里家的举荐以及十年不眠不休的努力,加上林雨川的肯定,应该就能四舍五入的实现了。 可惜啊,如此刁钻之人,居然连缉查司的探子都不是。 这林雨川的下线发展能力真是拉胯~ “缉查司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将两支手拉式的信号烟花递给百里策,林雨川似是提醒似是警告地说,“女公子切勿玩火自焚。” “多谢” ...... 一觉补到日上三竿,百里策又损失了一个明媚的早晨。 但收获了一个丰盛的宴席和清醒的头脑。 虽然山寨里的席比起京都的差远了,但和刚来的时候比,还是有质的飞跃。 她是说对于她的悍匪长工们。 “这么好吃的肉,大当家都没,没吃过几次,呜呜呜......” 李四妹一边口水直流地啃猪脚,一边伤心欲绝的掉眼泪。 二当家附和的“唉”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吨吨吨......含泪喝下一盆鸡汤。 “唔唔...唔......”疯狂往嘴里塞红烧肉的老四。 百里策撑着下巴坐在树荫下,只觉得今天风也温柔,花也很香。 “东家怎么不过去和他们一起吃?”老五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只鸡腿。 一个两个的,不是直接上手扯来扯去,抹得到处都油唧唧,碗也不洗干净。 就是你一口我一口,都分不清哪坨是自己咬过的,怎么吃啊。 但她嘴上说的是,“我想留给我最敬重的兄弟们吃!” “......”知道百里策是嫌他们不讲究,老五也没明说。 因为即便他们这些当家的,也不是能随便吃上肉的,这好不容易能敞开吃一次,哪儿顾得了什么形象不形象,干净不干净。 “三当家也不出来吃吗?” “是啊,估计还得气一会儿。” 百里策敢怒不敢言的小声建议,“你也是,不知道下手轻点么。” 忘了说,三当家昨天晚上之所以会躺地上,是因为出老千被当场抓获还不服气,自以为仗着比老五大就挑衅叫板。 结果老五急眼了,邦邦几拳下去,他就原地躺下了。 “不过我已经拿了一只鸡过去了。” “他虽然伤心,但饭量很大,应该没什么问题。” 百里策,“......” “那连发弩?” “已经赶制的差不多了,我待会儿吃完饭就去布置。” 百里策点点头,完全没想告诉老五,他那个大官梦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依你所见,我们能抵抗多久?” “这要看对方有多少人马了。” 百里策顿了一下,没有隐瞒,“初步估计五万。” “......咳咳咳”老五差点被鸡骨头噎住,猛咳了几下才咳出来。 看起来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又怕惊到其他人,只得低喝,“这么多?!” 笑死,怎么可能。 但表情凝重,“嗯。” “林雨川告诉你的?” “是”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 两手一摊,满脸苦涩,“不敢。” “你...你真是......唉!”老五恨铁不成钢地走来走去,把头挠了又挠。 最后一甩手,“我再去加固一下防御,再多做点箭。” 然后招呼上几个大汉,“你,你,还有你...都别吃了!” “啊?我还没吃...砰砰砰!!” 老五邦邦几拳下去,几个大汉连忙求饶,“哎哎...哎哟!” “别别,别打,我们去就是了。” “喂,给我留点啊。” “嘿嘿嘿...留个棒槌,老子都吃完~” “你他娘的!” 老五一巴掌过去,“啪!你他娘快给老子走!” 等人走远了,百里策起身拍拍屁股,理理耳边的乱发,去厨房小灶上熬鱼汤喝~ 众所周知,撒谎不等于隐瞒。 ...... 攻击是从黄昏时开始的。 “轰!轰!轰!” 随着几声巨响,整个山寨都跟着摇晃起来。 百里策刚熬好的鱼汤都没喝一口就全洒了。 “呼——” “呼——” 接着就是无数的火球,铺天盖地砸在周遭各处。 “嘭!”二当家撞开厨房的门进来,脚上的火一下就窜到了背上。 百里策赶紧端起一大盆水冷泼他身上,然后拉过旁边的麻布袋攒干多余的水分。 “嘶......”二当家直抽冷气的被扶着站起来。 还好他尊贵的东家反应快,没烧到多少,“这里不能待了,嘶...从,从地道走,我...我送你下山。” “啊?” 拉稀也没这么快吧?! 说好的能守三个时辰呢! 在片刻的交谈中,老五冲进来提着百里策和二当家,一个死命地扑腾飞了出去。 而后,整个厨房瞬间被连翻而来的巨石砸成废墟。 “砰!”重重摔地上的百里策还没喊出疼来,就被李四妹拉起来边打边退到山坡处。 等她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按了一把腰刀。 “别回头!”李四妹把百里策往山坡下一推,转身就去救远处被碎石砸中了腿的三当家。 百里策愣了一下,略看了同样扑向三当家的老五一眼,头也不回地逃入了山林深处...... “啵儿——滋滋”信号烟花在三城之地的上空亮起。 “报,有人正在攻打三城寨!” 林雨川激动了,“可见兵甲军马?!” “并无,看样子像是百姓自发组成的,老弱妇孺都有,不少人还拿着棍棒锄头,一边打,一边还喊...还喊......” “还喊什么?”林雨川心中大感不好。 “消灭山匪,为民除害。” 第46章 扳倒贺家三十一 糟了! 百里策上当了! “大概有多少人?” “约五六百人,但...好像有投石器助阵,不过三城寨地形复杂,又在高处,大型攻城器械不太可能上得去,所以还在探查。” “......” “府司,是否要去支援?”良久,郑富试探性地问。 林雨川神情肃冷地看过去,“......” 郑富赶紧低头退到一边。 支援? 去支援一群土匪吗? 的确,他们是受了招安。 可陛下当时只是回信,并没有盖印与明发召旨。 其中意思,他懂,百里策更懂。 与其以后脏了自己的手,倒不如趁此机会...... 那群人多年来盘踞三城之地,来往商旅百姓不知被迫害了多少,民怨已久,不是一句生活所迫就能化解的。 投石器的出现确实不合常理。 若要查,他现在带人过去镇压就可以。 但这样一来,落在民众眼里,就是官匪勾结。 处理不好,对陛下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最重要的是,这是贺家抛出的一块探路石。 如果他管了,的确能保住那群土匪。 但打草惊了蛇,私军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们也会因此错失铲除贺家的最佳时机...... 林雨川眼神一定,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郑富和禁军听,“我等吃的是皇粮,办的是皇差,可为国为民,绝不可为宵小之辈!” ...... 英雄厅外的坝子里,寨子里的人死的死,残的残。 即便老五勇猛如虎,依旧是在多番重伤之下被捆了起来。 “怎么才这点人?”然而搜了一圈之后,贺金占并不满意。 负责搜查的几个妇女没敢说话。 “呵......”被砸伤肺腑的老四呕着血冷笑。 手里没有任何武器的贺金占眼角抽了抽,很是不悦,“你笑什么?” 李四妹也跟着露出了笑容,“笑你蠢啊...你......你以为我们一直没有撤走是为了什么?” 贺金占眼神猛然阴狠。 “哈哈哈......”众匪一起放声大笑。 贺金占一把揪出老四扔到一边,抢过旁边妇女的扫把,急败坏地打了十几下,“砰砰砰......” 却不想直到扫把“咔”的断了,露出轴心里面的铁砂来,老四都还在笑,“哈...哈...蠢,蠢......” 贺金占怒急的将断扫把一扔,招呼周围的下属,“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棍棒之下,二当家和老五用力蠕动着身体,去为兄弟们遮挡...... 百里策站在七当家被丢下去的山崖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都没见到信号烟花的回应或有人上山,心里就知道答案了。 想到刚才沿路躲开的那些“百姓”,她大喊,“狗皇帝!老子没做错!” 只是,林雨川选择爱惜羽毛,她选择遵从本性罢了。 “嗡——” “狗...子......错......”空谷回音极不完整的传来,气得百里策额角抽抽。 并放了第二支信号烟花,任由清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早在她上山之前,棘城的各家眼线就在相互制衡。 加上明湘、安洛时在棘城长街上被击杀,都没一个百姓敢出声。 短短几天,又怎么会有人敢打乱这个平衡,私自上山剿匪。 临城全在王家的掌控之下,没有王青衍的授意,也是不会动的。 唯有舒城,由几大豪族共同把持,过去被三城寨下手的也最多,最有理由组织所谓的“百姓”上山剿匪。 也就是说—— 灵光一闪,百里策突然明白,贺家私军究竟是什么了。 ...... “呵,笑啊,怎么不笑了?”一脚踩在老五胸口上,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贺金占的心情突然就好多了。 老五眼中泪光闪闪,头朝着老四的方向,想喊,张嘴却全是血。 老四死了,嘴角一直微微扬着,老老实实的,从头到尾没喊一句疼。 贺金占不禁有点佩服这些土匪了,“你们以为把其他人提前送下山就没事了吗?” “......”老五脸色一动。 贺金占也玩够了,“交出那样东西,我就放过那些人。” “东西在我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 一见百里策又回来了,装死的二当家突然就朝她的方向,剧烈地挣扎起来。 嘴里咋咋呜呜的,估计是让她快滚。 贺金占的脚当即从老五身上拿开。 “嘭!”亲切地踢在了二当家身上。 “哎哎哎...我自己走......”两个庄稼汉模样的人随即把百里策架住。 “......”二当家咋咋呜呜地更厉害了。 老五也拼尽全力发出了嘶哑地吼叫,“跑......” 奈何人已经被架到了跟前。 贺金占当即提起百里策的衣领,“呵,你就是百里策?” “哎哎,哥哥哥,轻点”威武不屈的百里策立马破功。 不料对方当场就要给她几个大比兜。 “呲!”比大比兜更快的是,精准擦过贺金占右手的箭矢。 “当当当......”像是长了眼睛的箭雨里,贺金占和他的“百姓”们只能被动格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百里策现在根本不慌! 只不过是抱头趴在了地上而已。 但也证实了一个问题。 王青衍确实不是私军的主人,他和贺家不是盟友。 ...... 没一会儿,贺金占被几支箭钉在了破烂的墙壁上。 他带来的人,和王青衍借给百里策的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姑娘,可以了”负责这次行动的箭卫九二走上前,恭敬的提醒趴在地上的百里策。 “......”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反应过来有人叫她。 这么快的吗? 百里策缓缓松开抱着别人头的手,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这一次来的不是王青衍。 看她脸色发白,头发凌乱,手脚擦伤,鞋子也破了,九二再次安慰,“姑娘放心,没事了。” “咳......”轻咳一声,百里策面色尴尬地爬起来理理衣服。 环视四周,贺金占和他的“百姓”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说话间,其余箭卫已经搜出了“幸存百姓”身上的毒药,将其塞上嘴,反绑起来。 都不用她吩咐,老五、二当家等还在喘气的七八个兄弟,就被迅速救治,或抬或背的送下了山。 真是,效率永远这么高。 第47章 扳倒贺家三十二 百里策沉默了。 或许,王青衍不是没和贺家合作,是根本不屑和他们合作。 “姑娘,这些人如何处置?” 百里策扫了一圈,刚要说话。 贺金占就骂,“臭......” 还没骂出来,就被九二一脚踹碎满嘴牙,再捡起来逼着他全咽下去。 “别别别,别这样!”百里策慈悲地拉住人。 “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如此血腥的场面。” “建议套住头打。” 九二听了,表示十分理解。 并立即把百里策请到一边,让人把贺金占和几个活口装进麻布口袋里毒打...... 半个时辰后。 “姑娘,全都招了。” 接过带血的认罪状看了看,百里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有了这东西,应该不会被民众骂得太惨。 至于屈打成招什么的。 难道不是他们自己打自己吗? 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不过,“他为什么不画押?” 百里策看着贺金占问。 九二默了一下,又拿出一枚令牌。 百里策一看,“噌”地站了起来。 她的十好员工! 立马冲过去揪住贺金占,“十七在哪儿?” “呵......”他笑得和没牙老太太一模一样。 “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百里策攥紧了贺金占的衣襟,敛神沉思。 九二识趣地拔出短刀,准备再次上去严刑逼供。 毕竟他们未来的家主夫人心肠软,这种粗活还是由他们来比较好。 百里策咧开一个杀人的微笑,“好。” 咬牙切齿地松开贺金占的衣领,并轻轻抚平。 “放了他们。” “姑娘!” “听我的”看来还是得亲自出马啊。 “......”九二犹豫片刻,将抓到的活口悉数放走。 见自己的人都走远了,箭卫也没去追,贺金占得意地勾了勾血肿的嘴角,“让他们都退开。” 九二肉眼可见的慌了,“姑娘......” 这可不兴退啊。 这题她会! 百里策抬手止住,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们都走远些。” 九二犹豫半瞬,终是磨磨蹭蹭的带着箭卫们退到远处。 “现在可以说了吧?” 贺金占,“他就在......” “什么?”百里策走近了些。 贺金占眼神一厉,登时挣断绳索,猛地勒住百里策脖子往后一拉! “唰!”箭卫们稍慢半舜的从不同角度对准了贺金占。 贺金占骤地勒紧,“来啊!” 一点不顾他自己的手也在流血。 百里策脖子往后一仰,立马呼吸困难。 “大不了一起死!” “大,大哥...轻,轻点,快,快断了......” 虽然但是,勒得真疼。 “都给我放下箭!”贺金占又勒紧了一些。 “呃......”百里策这下是真的快厥了。 手一抖,差点就没忍住的九二赶紧把弓箭一扔,慌张挥手,“让开!都让开!” “是是是!!!” “你别冲动!别冲动啊!” 反应过来的箭卫们赶紧把武器都扔得老远。 九二甚至压了压双手,不停深呼吸,“冷静,你一定要冷静。” 其实他是对自己说的。 “少废话!” 贺金占一边勒着百里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边口水花乱飞,“给我准备好马车和伤药!” “不许动手脚,否则小心她的命!”又是下意识一勒。 “呕...”百里策浅吐了吐舌头,“喘,不,上......气了......” 贺金占惊得松了一些,又没完全松。 箭卫们冲了一半,又没完全冲。 这要换在平常,他已经尸首分离了。 百里策眨了眨眼,眼泪流了一脸,觉得箭卫们总算是看懂了她的暗示。 一炷香后。 “咳咳咳......”被暴力推入马车的那一刻,百里策肺都快咳出来了。 没等她缓过来,求生欲拉满的贺金占就从她腰间拿走方才写的认罪状,也不顾自己下半张脸肿得变形,当场塞嘴里吃了。 “嘶......”百里策倒吸凉气到胸廓上提。 不愧是私军统领,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过,“我觉得烧了也是可以的。” “......” 百里策终是挨了属于她的大比兜。 “撕拉......”贺金占拿着刀,撕下一块布扔给百里策,“蒙上眼睛。” 百里策乖乖蒙上。 马车一路飞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抖了两下,一轻一重,又继续飞驰。 渐渐的,马车越来越颠簸,变得开始像在崎岖的山路上坐拖拉机。 就这样左摇右晃,磕来撞去了好一会儿,人都快坏了,但车没坏的再次停下。 在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她被捆上手脚,堵上嘴,扔进了一间又湿又冷的屋子,在沉沉浮浮中,闻着水腥味渐渐睡去。 ...... 京城,百里府。 百里氏勾结山匪,欺压百姓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 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大堆人证物证。 不过半日,陆缄就顺水推舟的下了旨意,准许京都衙门传百里茗问话。 “大小姐”看着前来传唤的官吏,砜岚有些稳不住了。 丰登更是带着家丁,挡在中间,与京都衙门的人形成对峙之势。 周寺丞不慌不忙地整理整理官服,“百里氏这是要反吗?” “......”百里茗略作思索,向前一步。 砜岚赶忙拦住,“大小姐,不可!” 百里茗淡淡地拂开砜岚,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不去是不可能的。 “大小姐!”丰登急得老脸通红。 “陛下英明神武,京都衙门明察秋毫,不过是去一趟,问问话而已,都瞎担心什么?” “这......” “都让开吧。”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缓缓让开。 “你敢!”一名衙差上来要给百里茗上镣铐,被砜岚一个拔剑震住。 周寺丞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确实没有拷人的正当理由,只得挥挥手让衙差退下。 并不情愿且阴阳怪气地做了个动作,“大小姐,请吧~” 百里茗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守好百里府。” 便平静从容的出了百里府。 到了京都衙门,才发现不让砜岚跟着来的做法多少有些草率了。 “百里茗拜见各位大人。” 除了大理寺卿,堂上还坐着刑部郎中、周寺丞、监察御史等六名官员。 这阵仗,是真的想审出点什么了。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一脸肃穆严正,“百里茗!本官问你,百里策勾结山匪,祸害三城百姓,你可知道?” 上来就想定罪? “回禀大人,百里策前往三城之地,乃是奉皇命行劝课农桑之事,何来勾结山匪,祸害三城百姓一说?” “巧言令色!” 大理寺卿抓出几封文书甩到百里茗脚下,“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狡辩!” 百里茗却看都未看一下,“大人,百里氏亦有人证物证,并非狡辩。” “......”一下给大理寺卿整不会了。 左堂的周寺丞见势不对,立马帮腔,“百里姑娘都未曾瞧过你脚下的东西一眼,便说有人证物证,不觉荒谬可笑吗?” “难不成你还能未卜先知?” “周寺丞言之有理,本官看这百里茗就是信口雌黄,戏耍我等。” 刑部郎中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看起来好生刚正不阿,“虽说百里氏是贵族,不可上刑,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若执意隐瞒,纵容百里策伤天害理,也只有同罪论处了。” 第48章 扳倒贺家三十三 呵,百里茗唇角微扬。 本来想给这些饭桶留点脸面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周寺丞都未看过民女的人证物证一眼,便认定民女荒谬,岂不更荒谬?” “你!” 昂首挺胸,立马反驳,“依照大魏刑律第八章,第十四条,被告若提供线索,府衙需尽力取证。” “还是说京都衙门断案已不需要证据?” “这......”堂上之人被齐齐镇住。 衙外看热闹的百姓也嘀嘀咕咕的附和起来,“是啊是啊。” “这衙门不是讲证据的地方吗。” 大理寺卿被看得如坐针毡,只好大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再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抱拳向天,一派正气。 “天子脚下,吏治清明,断案自是依照真凭实据!” 百里茗赶紧拱手一拜,满脸尊崇,“如此甚好,那就请大人依律传召,让两方物证人证对簿公堂。” “......”刑部郎中当即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大理寺卿面色难堪,却也只能故作凛然的同意,“这是自然。” 传人证物证是需要时间。 像这种情况,一般是以一个时辰为限。 期间可以休息,在这个基础上,官员还可到后衙商议案情。 就此,周寺丞、大理寺卿、刑部郎中以及其余三名官员都去后堂,正大光明的沟通了一番。 最终综合各方消息,一致认为百里茗是虚张声势拖时间。 堂前—— “你是...百里氏的大小姐?”一直没有开口,更没去后堂的监察御史突然问。 百里茗浅浅行了一个礼,“是。” 其实她刚才也在观察他。 监察御史的嘴角十分寡淡地动了动,不再说什么。 见他如此,百里茗也收起了好奇心,闭目养神,耐心等待。 “升堂——” 一个时辰之后,各位大人容光焕发地坐回堂上。 大理寺卿一记惊堂木拍桌,“传!两方人证物证。” 百里茗这边,人证物证很快就上来了。 是十几个明显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模样还不错的姑娘,手里个个拿了玉佩香囊之类的配饰。 大理寺卿心里咯噔一声,其中一支发簪,他似乎有点印象。 望向周寺丞,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有了些许躲闪。 再看刑部郎中,仍旧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比他们沉得住气多了。 于是大理寺卿也定定神,“传李德宝、陈实......” 他念了一堆人名,想来都是状告百里氏的百姓。 可...... 连宣三次,都没有人证上来。 “怎么回事?人证怎么还不来?”这下刑部郎中也绷不住了。 负责看守人证的衙差眼看瞒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突,突然就没了...就像,就像是被......” 黄门侍郎急得原座弹起,“住口!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 刑部郎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看向一旁的两个衙差,“赶紧把他拖下去!” 衙差当即上来把直喊饶命的倒霉蛋拖走。 堂外,好事的百姓开始带头起哄,“哇,连人证都没了。” “不会根本没有吧。” “哪儿能啊,大理寺可都是清官呢。” “清官能没有证据就断案吗?” “肯定不能啊。” “那为什么没有证据就抓人?” “不会是故意针对世家吧?” “不是吧。” “怎么不是?!” 大理寺卿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砰!砰!砰!肃静,都肃静!!” 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然而并不管用。 而且更吵了。 “我看有可能。” “砰砰砰......”府尹又拍了好几下。 周寺丞还让衙差驱赶民众。 然而天子脚下,权贵太多,一不小心就会惹到自己惹不起的人,衙差们也只敢随便推推,恐吓两下。 “......” 于是百姓们退出去两步,又挤回来三步。 “怎么能这样?我们世家招谁惹谁了!” “可不是嘛。” “对待世家都这样,我们平头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怪不得最近冤案那么多!” “就是就是!” “天子脚下,怎么能这样!” “放人!” “对!没有证据就放人!” “放人!!!” “放人!!!” ...... 群情激愤下,大理寺卿的“有证据,安静”等词完全被淹没了。 作为摆设的监察御史,看着扯着嗓子喊到破音,又不能真的下令打杀这些百姓的几位同僚,默默收起自己的笔录,提前从这场闹剧中退场。 不多时,由于丢了人证,加上自己个儿越看某位姑娘手里的簪子越心虚,大理寺卿干脆让百里茗做了个记录,就把放人了。 穿一条裤子的黄门侍郎不明所以,一到后堂就拉着他吵了起来。 “不是说陛下有意严惩百里家,我们只要走个过场,把人拿下就行了吗?你怎么就把她放了?!” “拿个屁!” “刚才那个样子,你不是没有看见,你告诉我怎么拿?!” “少跟我来这套!” “那些个乡下女人随便拿点东西就能当证据了?!” 黄门侍郎素日里就不满大理寺卿什么也不做,每个月还分那么多钱,这下有了机会,哪会轻易放过。 非得让这老匹夫给他解释清楚不可! “你这倒是说说,这跟三城匪患有什么关系!” “哼~”大理寺卿给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是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 大理寺卿咬牙切齿地指了指黄门侍郎的头,“用你这废物脑子好好儿想想!” “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去玩儿的时候,送出去过多少东西。” 这男人的事,有时候玩得开心或者遇到可心的姑娘想哄哄,送出去几件随身物品也是常有的,可他没想到百里家居然能这么阴! “你以为百里茗看不出来我们想干什么?” “那些女人手里的香囊玉佩样式特别、用料讲究,只要查到一个与我们的人有关系,就能扯出一大推!” “她百里茗今日没有明说,就是在警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怎么?不趁机放了她,你还想一起死吗?!” 现在放了百里茗,还能得个顺应民意、秉公执法的好名声。 真要是像这群王八蛋说的一样继续纠缠,指不定有什么后果。 黄门侍郎被说的哑口无言,好一阵才支支吾吾的提议,“我......我...那要不要想办法...” “算了吧”周寺丞上前劝道,“最近风头这么近,今日那些个女人又都在堂前露了脸。” “这个时候出事,陛下难免会怀疑到我们。” 黄门侍郎一脸担忧,“那怎么办?” 他自己是不好色,但像大理寺卿说的一样,他那些叔伯兄弟玩得花样可多了去了。 而且他那一大家子每日的花销跟流水似的,这要是被断了财路,可怎么活啊。 “......”大理寺卿被气得不轻,眼下根本不想和黄门侍郎说话。 周寺丞无奈开口,“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静观其变了。” “希望舒城那边能快点解决吧。” 刑部郎中默了一下......平静道,“也不尽然。” “嗯?”黄门侍郎看向明显就有阴谋诡计的刑部郎中,“你有什么好办法。” 后者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大理寺卿与黄门侍郎,“那就要看二位的了。” ...... 第49章 扳倒贺家三十四 “砰!”上阳宫内,瓷杯碎了一地。 “好啊,好啊!” “好一个百里氏!” 陆缄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黄门侍郎与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双双跪下,“陛下息怒。” “臣等也是猜测,并无实证”埋下头的那一瞬间,看似严正谨慎,实则都在暗笑。 “这还需要什么实证!”陆缄的表情落在大理寺卿眼里,就差没说出来人证是被百里家劫走了。 可转念一想,百里氏是累世的贵族,根深树大,别说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能轻易动百里茗。 于是只能问罪他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好好儿的人证,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大理寺卿执礼而禀,“回陛下,人证失踪一事,臣已有线索,不日就会有结果,只是......” 陆缄英眉微敛,“只是什么?” “这百里氏在京城交结的权贵极多,消息灵通,万一有谁......” 意思不言而喻。 “哼”陆缄负手冷笑。 “权贵之尊,可比雷霆之怒?” 大理寺卿再拜,“自是不及天子万分之一。” 那就行了,陆缄的眉目肉眼可见的舒展了些。 “黄门侍郎” “臣在” “传朕旨意,三城百姓死伤之事疑点重重,百里策行踪不明,百里茗身为长姐,难辞其咎。” “故,自今日起,令百里氏众人拘禁在府,待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 “是!” 黄门侍郎领旨的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可待黄门侍郎与大理寺卿走后,陆缄却一脸疲惫地坐在了龙椅上。 不一会儿,监察御史从他身后的侧门里走出。 “陛下,您的手?” 陆缄抬起右手,看到里侧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不深,但里衣袖缘已经被染红了。 “无事”将伤口遮住,他刚才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不是气百里氏,而是气恨他的朝堂之上,居然满是蛀虫。 监察御史呈上笔录,“请陛下阅览。” 陆缄拿过一看......心中宽慰不少。 合上册子,打量了一番,“卿家有何想法?” 监察御史笔直一跪,“严惩不贷。” “......”陆缄没有说话。 这个薛封识,是从缉查司挖过来的。 贺家案中的一些线索,就是他发现的,是个连林雨川都头疼的刺儿头。 薛封识再请,“陛下......” 狠狠心,他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了,“陛下若不同意,那便允准臣辞官归隐!” 陆缄轻笑,你几岁?动不动就辞官。 但他面上装得十分仁慈随和。 毕竟这人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伸手下张,似扶未扶,“爱卿请起。” “......”薛封识犹豫了一下,起身。 陆缄看他一脸愤懑难舒,心平气和地劝解道,“还请封识相信,朕坐在这个位子上,比你更厌恶这些蛀虫。” “只是国病已久,若要根治,还需探查其源,方能一刀斩除。” “否则大梁一倾,又无替换的柱石,便是灭顶之灾。” 薛封识想了想......最终还是信了陆缄的话,“是。” 只不过,他还有一些疑问,“恕臣直言,那些人证?” 直言不讳,“是朕派人劫走的。” 薛封识眼角微微抽了抽,“那京都衙门外起哄的那些人,也是陛下安排的?” “对啊”理所当然。 他只是想让那些与贺家沆瀣一气的势力都浮出水面而已,又不是真的想和百里氏闹翻。 “那陛下又为何令黄门侍郎......” 陆缄真诚的像朵小白花,“单纯不想让百里茗好过而已。” 他这当皇帝的都下水搏斗了,凭什么还有人能在岸上看戏。 薛封识,“......” ...... 百里茗前脚一走,拘禁的旨意后脚就下来了。 百里府所有的出口,包括狗洞,排水沟,都被重兵把守起来。 好在府里的食材都有专人定期送货上门,地窖里也有存货,短期内倒不至于没吃的。 “大小姐,喝点茶吧”丰登一边奉上茶,一边暗暗观察百里茗有没有受什么伤。 “嗯”端过参茶一饮而尽,伤倒是没受,就是渴得厉害。 丰登自然也看出来了,“大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传膳。” “顺便去给那些姑娘安排一下。” “已经着人去安排了,晚饭后是否要来拜见?” “过几日吧。” “是,老奴先退下了。” 丰登一出去,砜岚就来了,“人证确实有,但都不是普通百姓。” “在他们失踪前夜,那名衙差还听见过打斗声,只是他们不让衙差进屋查看。” “那就让人去牢里打点一下,别让人...” 百里茗稍作思忖,转了话锋,“一定要在他出事的时候救下他。” “是” “可有查到人证踪迹?” 砜岚略有失落地摇摇头,“不过,缉查司的人,今日去过兵部。” “什么时候?” “就在您去京都衙门前一个时辰。” 百里茗默默笑了笑,谁动的手心照不宣了。 自己在淋雨,别人凭什么能打伞是吧? “女公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砜岚正要说这个,“情况不太好。” “嗯?” “被林雨川摆了一道,女公子又不愿意放弃三城寨的人,最后被乔装过的私军带走了。” “她呀~” “从小就这样......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做不好。” 虽是数落,却也羡慕。 砜岚也自动忽略话里面的酸味儿,“至于那名私军的身份也还在调查中。” “听王家那边的消息...好像是跟丢了。” 百里茗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奇怪,“棘城的人手她没用吗?” “只是传递了几次消息而已”这也是砜岚最担心的地方。 这外面的世道有多乱,不是他们能想象的,百里策以身犯险,实在太过不妥。 万一...... “这可不大好。” 名声不名声的,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无所谓,也真没世人想象的那么要生要死。 怕就怕百里氏其余五房不会放过她。 “要不,还是属下亲自走一趟吧。” “王青衍是什么意思?” 看百里茗语气不对,砜岚斟酌了一下用词,“王家主似乎在谋划什么。” “不过依属下看,他对女公子那般用心,应当不会做事不理。” 意思就是说他没管。 用心? 透过窗户,百里茗远远看着院子里的花,“只怕是别有用心。” ...... 第50章 扳倒贺家三十五 从马车到船,又走水路自群山下穿过,足足多绕了三倍的路程,反复确定没有尾巴后,贺金占才回到舒城东边的柏树村。 一进村,“热情质朴”的村民便分别将受了伤的“百姓”带回了自己家里。 整个人都肿了的贺金占,跟着条件最好的一户人家进了屋。 女主人随之调了一碗蜂蜜水给他。 “公子,喝了这个能舒服点。” 贺金占端过水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恶心腹痛的感觉果真好了一些。 “再来一碗。” “是”女主人恭恭敬敬地接过他递回来的碗,又走到屋外,打开蜂箱,割下一块蜜。 却没有留神,自家蜂群里已经混进了不少野蜂。 ...... 等贺金占休息得差不多了,才让人将百里策拖上来。 由于在冷湿漏风,还漆黑无比的房间里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百里策上来的时候已经一动不动了。 “嗯?”贺金占眉头一皱。 随即使了个眼神,下属随之解开她的蒙眼布,拿走塞在她嘴里的棉团。 “......”良久,百里策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呼吸顺畅了。 贺金占,“你...” “你想问什么你直接问就好了嘛!” 贺金占,“我” “我又不会不告诉你!” “你用的着这样对付我一个...女子吗?” 一百零几斤的自己应该是不弱的。 贺金占,“什” “就是嘛!什么问题不能好好商量?” “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多黑,多恐怖?!” 百里策悲痛地嘶吼,“那里没有空气,没有水,没有声音!” “只有令人窒息的绝望!” “你完全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贺金占,“......” “我也就抓了你两个时辰而已。” “......”哑住。 可是她为什么感觉过了两个世纪那么长。 连差一点就挤出来的眼泪都退了回去。 但气势不能输。 “两个时辰也很......”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 原因是贺金占左右各站了一个威武雄壮的妇人,正用袋子装着冰给他敷脸,并瞪了她好几眼。 他本人则阴的像章鱼哥,说话又很蟹老板,“东西真的在你手里?” “......”百里策拼命梗气,一个劲想悲伤的事情。 偏偏屋里又有两只蜜蜂飞了进来,怎么看怎么像苍蝇围着屎转。 “......”百里策脸上的肉都忍得颤起来,眼睛里泪光闪闪。 贺金占的气焰更加嚣张,“这就害怕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你已经做的很多了。” 百里策咬紧了嘴唇,压抑得有些许面目狰狞...... 快,快忍不住了。 “说!东西在哪儿?” 忍不住了! “哈...”百里策没忍住笑了出来。 又很怕再被赏几个大比兜,于是悲伤地“嗝”了一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起来相当“惨绝人寰”。 这哭的,他都有点同情了。 完全和父亲说的不一样。 不过—— “美人落泪,别有滋味~” 哇!!有品,居然夸我是美人! “尤其......” 贺金占挥退左右的妇人,像派大星一样但又没派大星可爱地走过来,伸手就要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摸。 “嗡——”忽然,蜂群铺天盖地飞了进来。 贺金占急退数米。 “啊啊啊,救,救命啊!!” 百里策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然而她是被反绑着的,只能蛄蛹着拼命往外滚。 边滚还边喊,“我不要当烤乳猪!” “不会让你当烤乳猪的。” 一把推住,平地抱起! 突然悬空的百里策心里一咯噔,还来不及感叹王某人的腰力不是一般好,就被他抱着一旋。 “哐......”王青衍的背结结实实地撞在门框上。 贺金占射过来的短刀堪堪擦着他的肩膀,钉在了旁边,发出嗡鸣的震颤。 王青衍双臂收紧,飞奔而出。 “噌!噌!”两个妇人紧跟着跳了出来。 “咻咻——”藏在屋顶上的九二连发数箭断后。 “当!当!当!” 警锣随之大响,所有村民齐齐拿着锄头镰刀出动,各个出口也立即被封锁起来。 王青衍只能赶忙解了百里策的绳子,带着她往山上跑。 原以为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定跑不了几步就会...... 没想到...... 嗯?! 人呢?! 人哪儿去了?!! “......”蹲在草丛里等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反应过来,王某人没有跟上。 额......这...... 犹豫了一瞬,她释然了。 像她这种废物点心,还是不要拖后腿的好。 回去找不到人是小,又落在贺金占手里才是大。 赶紧找个地方好好儿藏起来才是正常操作。 于是从袖子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用指甲挖了一点香膏涂在裙摆上。 ...... 估摸着百里策已经跑远并藏好,王青衍放慢了速度。 没一会儿,贺金占就带人追了上来。 村民三两下就将他抓到了贺金占面前。 “王家主,久违了~” 贺金占阴笑着瞧了王青衍好一会儿。 “都说王家主生得好看,我还不信。” “今日这一见......” 用极具攻击性的眼神凝视着王青衍,他们可不止做男人生意~ “当真是俊美无俦,眼若秋水”这般滋味儿,他都想尝尝了。 王青衍舒然一笑,语气轻缓,“是吗?” “方圆百里都在我的掌控之内,你猜猜她能跑多远?” 看着两手空空的王青衍,贺金占接过村民递过来的棍子,走近。 “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不然呢?”仅仅一个百里策,还不值得他走这一趟。 举起棍子,贴在王青衍脸上,“王家主现在肯合作了吗?” 第一世家?不过他贺家的垫脚石而已。 “......”王青衍倏而一动,掐住贺金占的脖子。 周围的村民骤然僵在原地。 看着贺金占惊恐的两脚乱蹬,王青衍眼里满是看不透的戏谑,“不如,我们现在来猜猜看。” “你会是什么下场?” 一片森寒的笑意里,贺金占的眼睛逐渐灰败死寂。 ...... 第51章 扳倒贺家三十六 王青衍寻着“千里香”找到百里策时,她已经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 纵使周围杂草丛生,也十分安稳。 好似不管在什么环境下,她都能很快适应。 如此...... 将人抱进山洞,又生了一堆火,静静等着她醒来,王青衍想,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也能很快适应自己。 “咕......” 百里策是被饿醒的。 醒来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先喝点水。” “吨吨吨......” 一壶水没了。 王青衍,“......” “嗯,小心烫。” 王青衍又递过来一根......烤得金黄的棍子。 “这......”百里策犹豫几瞬,接过棍子。 不吃的话,估计这棍子会磕她头上。 如同赴死地吃一口...... 嗯? “山药?” “不然还能是毒药?” “你不会以为我真给你吃树根吧~” 直到这一刻,她都还在怀疑他。 “......”百里策愧疚了。 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很想和他说点什么。 可—— “外面怎么样了?” 她不肯放下戒备,王青衍也点到为止,一脸自如的回答,“林雨川到了。” 终于来了。 再不来,她真要投敌了。 “那...贺金占?” “整个柏树村都是私军,林雨川一时半会儿怕是赢不了。” “那我们?”百里策一副说着就要开跑的样子。 “这个地方暂时还算安全”王青衍慢条斯理的烤着一根山药。 行吧。 又放松下来坐好,她得好好儿想想,如果林雨川输了,她要怎么办...... “放心,如果输了,我会想办法先送你离开。” “......”被看破心思的百里策好一阵没好意思说话。 “还吃吗?” 百里策摇了摇头,这烤山药香是香,可就这样吃也是乏味无趣。 “......” “......” 气氛突然尴尬。 百里策主动打破,“也不知道九二怎么样了。” 王青衍的动作一顿...继续刮着山药,“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哦,不是,他不是负责断后吗...”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百里策赶紧狡辩,“他虽然身手好,但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他...怪可惜的。” “你对别人倒是关心的很。” 这?? “不不不,我是怕他死的太快,我们没机会逃走。” 王青衍眼神一亮,情绪莫名明快起来,“放心,他自会想办法脱身,十七...也会没事的。” 其实她真就随口问问。 但,“谢谢。” “三城寨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王青衍又问。 “唉......”说到这个,百里策就很苦恼,“还能怎么办。” “这许多事虽是出自私军手笔,可他们也不是完全干净。” “不是说安洛时常常劫富济贫,养活了很多普通寨民吗?” “或许从此处下手,能帮他们减轻一些罪责。” “劫富济贫?你信这个?” “为何不信?” “呵,所谓劫富济贫,不过是满足自己私欲的口号而已,和贪官污吏压榨百姓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多少人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行不要脸之事,然后把烂摊子扔给普通人,她也不是没见过。 百姓真的能从不计后果、没有保障,甚至是一时兴起的劫富济贫中获利吗?显然不能。 几千年来,真正扶贫的只有那个时代的伟人。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他想知道的是,这段时间她究竟对那些人积累了多少情分。 百里策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当是平常询问,也平常作答,“且看这次能不能解决贺家私军吧。” 如果一切顺利,再交出一些罪魁祸首,让出一部分利益,其余人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好”见她有了决定,王青衍本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林雨川此人嫉恶如仇又心思缜密,你要小心。” “知道” ...... “轰轰轰!!!” 连天的火油箭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火雨,碎石泥土不断被崩上天,又散落四周,砸得人生惨叫连连。 “歘歘歘......”郑富一路杀到林雨川身边,将他身边的私军都扫除干净。 “冲啊!兄弟们!”王银那边也正在奋力推进战线。 刀枪棍棒混杂着厮杀声,碾碎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如同野兽之间的战斗,不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决不罢休。 一直激战到深夜,禁军才在林雨川与李通的奋力带领下,真正进入柏树村,控制了各个路口。 却发现贺金占早就抛下伤兵,逃进了深山老林。 而跟着林雨川来的几个缉查使,两个受了重伤,一个被女甲士暗算没了命,一个生死未卜。 剩下一个郑富,累到拿刀的手都在发抖。 禁军这边...... 李通将林雨川叫到一边,“我刚才清点了一遍,能打的人不足八千。” “府司可要早做打算。” 林雨川眼神一厉,“李统领什么意思?” 李通赶紧安抚,“府司别误会。” “身为禁军,陛下有命,我等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雨川的语气这才缓和一些,“那统领的意思是?” “看私军撤退时的架势...怕是他们的援军就快到了。” 开战时,林雨川也大概估算了一下对方的兵力,差不多一万左右,数量上他们还要更占优势一些。 但百里策说的明明是五万...... 林雨川往深一想,立即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依将军所见,我们还有多久时间?” “若缉查司情报无误,最迟明天这个时候,必须抓住贺金占。” “否则等他们的援军一到,丢了性命是小,死后被安个‘冒功杀良,屠戮万民’的罪名,倒霉得可就不止你我及你我的家人了。” 冒功杀良,屠戮万民。 真要是这样,不但他死了都要被人挖出来鞭尸。 陛下也会岌岌可危。 “那......我这就带人进山!” “不可”李通立即否定。 “贺金占长居此地,熟悉地形,一旦进山,我们的人就不得不分散开来,很容易就会被他设下埋伏,打得全军覆没。” “那...火攻?” “更不可。” 李通随即解释道,“火油箭虽有成效,但燃烧范围与射程是可控的,而且剩下的火油与弓箭也不多了,需得留着下次进攻用。” “最重要的是,此地山脉与数十个村镇相连,当下又正是万物繁盛的季节,一旦大面积起火,火势必将难以遏制,百姓们一年的收成也没了。” “那将军有什么好主意?”查案和抓人他在行,这打仗他确实不行。 李通沉默不语。 林雨川抱拳一拜,一为敬重,二为刚才的无礼道歉,“将军但说无妨。” 李通眼神决绝,“败逃。” ...... 第52章 初次谈心 深夜,洞外的喊杀声不时传来。 其间,还夹杂着一些野兽啃食撕咬的声音。 本来就不敢睡得太死的百里策,靠在一块较为光滑的石头上,被哇哇哇的乌鸦叫吵得愈发没有睡意。 再看王青衍,隔着半臂的距离,靠在石头的另一端,看样子,睡得很熟。 然后—— “睡不着吗?” 王青衍被她盯醒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正好醒了而已。” “那......”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火堆的映衬下,他目光灼灼,粼粼如波。 百里策避开他的目光,捡起一根树枝撺了一下火,并没有发现方才靠着的石头有什么不同。 “京中,究竟有多少达官贵人参与贺家的生意?” “三分之二” “那你......” 转过头来,百里策以一种平静到诡异的神态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贺家在做这些生意的?” “......” 沉默片刻,王青衍方答,“新帝即位前的一个月。” “好”百里策浅浅应了一声。 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也不再问他任何问题。 而是...... 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百里氏以文名兴于天下,虽不掌兵权,历代子孙却也人才辈出。” “到了老当家那一辈,更是出现了一氏六荣的鼎盛之势。” 王青衍自然也是知道的,“百里六脉,昔年确实荣光万丈,无比尊贵。” “可惜都是昙花一现罢了。” “我们这一辈,只有是百里诚君是男子,老当家为了百里氏的将来,便将六房的子辈都放在一起培养。” “我因为身世的缘故,开始那几年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读书,以至于......大家都不太喜欢我。” 作为百里氏最神秘的四房之女,百里策有很长一段时光是流落在外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之前才会选择她作为联姻对象。 可现在听她说这些往事,王青衍倒是有些心疼了。 “父亲年轻时也是才华横溢,相貌堂堂。” “老当家为他定下的亲事,也是顶好的女子,可他......” 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百里四爷,不知怎的竟爱上了一名女骗子,甘愿为她抛弃原配妻子,卷款私奔。 “呵”王青衍冷笑道,“为苟合之欲,抛弃发妻与前程,还谈什么才华横溢。” “......”对于她那位便宜爹,百里策都懒得评价了。 只是接着说,“我这对爹娘,还无耻的带走了原配夫人的好多嫁妆。” 王青衍眉头微敛,只觉得这些人果然都是没救的。 “若无自立之力,这般行事,也只能是一时之好。” “是啊”他说的还真是一针见血。 “一开始,两人还蛮恩爱的,可两人都不事生产,又不会持家,时间一长,就渐渐入不敷出。” “加上我那爹是个大少爷,除了吟诗作对,什么家务也不会,说什么洗衣做饭有辱斯文。” “偏偏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傲气,连摆摊卖卖字画,代写书信也不肯。” 什么傲气,“饭来张口惯了而已。” “在...”差点说漏嘴的百里策又赶紧圆了回来,“‘我’三岁的时候...” “他抛弃了你们母女?”王青衍立马急了。 “不,是我娘把他一脚踹了。” 想不到吧? “如此说来,你娘倒还算有两分魄力。” 百里策看着火堆,直白的表示,“不过是觉得他没利用价值了而已。” 有些疲累地靠回石头上,她现在只想一吐为快,也不在意什么丢脸不丢脸了。 “我娘本来是想把他卖去当小倌儿的,结果没成。” “......”话说早了。 “在那之后,她就带着‘我’干回了老本行。” 王青衍微微挪了挪,和她靠近了些,“你娘...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可惜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百里策神情淡然,仿佛并不在意这些事,“在‘我’五岁的时候,她被人揭穿。” “让人打断腿,毁了容。” “但她也不算太笨,提前把对方的钱偷了点藏起来,也勉强将‘我’养到了七岁。” “穷人养孩子,也就是吊着一口气的事。” 若他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真正的百里策饿死后穿过来的。 “的确如此”百里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寞落。 不知她为何突然难过的王青衍想要安慰,却又怕越安慰,她越难过。 过了好一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百里氏四房独女,因病在外休养,十岁时方回到百里家。” “在那之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百里策反倒洒脱,“你不用这副表情,我其实也没受什么苦。” 她过来的时候,原主都“死”三天了。 虽然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没发烂发臭,可好歹—— “老当家和我爹的原配夫人,其实在我娘死后半个月就找到我了。” 哪怕那个时候,骗子娘亲给她留下的几十个铜板被抢,她也差点被人下锅。 “你爹的原配夫人竟......如此大度?” “怎么可能!是个人都不可能大度好吧。” “那她?” “你先听我说完”百里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细说。 于是赶紧岔开话题,“我爹也是个厚颜无耻的,被我娘踹出门后没多久,就靠着乞讨回到了百里氏的庄子上。” “乞讨?这下不有辱斯文了?”王青衍冷讽。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又读过书,会说吉祥话,一路上除了被打过几顿,倒也没有出生命危险。” 至于是不是真的乞讨,谁知道呢。 “可惜......身子废了。” “我那位嫡母,本想着丈夫回来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 “毕竟当时所有人都这么劝她。” “什么女人就该从一而终,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都知道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之类的。” 一听这话,王青衍眼神骤然凌厉,简直比她第一次听到还激动,“无耻歪理!” “就是!”百里策立马精神的用枝条打了一下地面。 她这一下,也让王青衍脸上有了明灿灿的笑意。 总算对她胃口了。 “也许是女子真的不值钱吧。” 假如这样做的是女子,别说跟人跑了还生了个孩子,哪怕跟丈夫感情不和,想要和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许,对于某个人来说,她也是无价之宝。” 王青衍伸手去拿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树枝。 “......”僵持了一下,百里策乖乖松了手。 王青衍掏了几下火,聊着聊着,倒真找回了少年意气的感觉。 “无论男女,既然结为夫妻,那对彼此忠诚,便是理所应当,而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若他都不能从一而终,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原配夫人将他当做唯一,还必须不计前嫌。” 瞧他说得极为认真,没有丝毫的刻意讨好与卖弄,百里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她依旧无法确定王青衍皮下究竟是谁。 但至少这一刻,她不想再纠结任何的阴谋算计。 第53章 老虎下山 “要是别人也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那我倒希望,只有我这样想。” “嗯?”百里策撑着下巴,一脸不解。 “这样,你便只会记得我的与众不同。” “咳咳......”她的脸微微发红。 所幸他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后来呢?” “嫡母确实也想过和他好好过日子,哪成想回来的是个废物。” “还因为怕她改嫁,自己没人照顾,给她毒得不能怀孕了。” 王青衍直接说出了她的心声,“若我是那位原配夫人,倒是希望他死在外面。” “我也希望......” 所以一直以来,她想恨那位原配夫人又恨不起来。 可要她放下,她又没那么大度。 因为在地窖里的那五个日夜,真的折磨了她很久。 倒是此刻,竟真的释然了许多,“王家主当真是与众不同。” “以前我因为这个被责罚的时候,他们......” 百里策呆呆地盯着渺渺火焰,不知是困了,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只会说我没教养。” 只有作为古人,真真切切的在这个世界“长大”,才能明白有了富贵身份却没有足够的脑子,有多致命。 致命到,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算计、皮毛不是的理论知识,根本屁都不是。 她没教养? 王青衍握紧袖子里的手.....他完全可以想象,在她没有彻底成为百里策之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那你...是跟着谁长大的?” “四房没有子嗣,老当家便做主让我记在了嫡母名下。” “对外宣称我是四房独女,只是因为体弱,才一直养在寺庙里积福。” “明面上嫡母有了一个孩子,有了一个依靠,百里氏多了一个选择,实际上......” 有了孩子,女人会被绑的更彻底。 孩子是不是她的不重要,也没人关心,反正都是百里氏的血脉。 原配作为正房,就该理所应当的接受。 “若是她能成为真正的掌家人,又死了夫君,这个主母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可能呢。” 百里氏的老王八们,才不会给一个外姓女子这种机会。 “再后来......”百里策说着说着,又有些累了,双抱手着双膝枕着脸。 沉默半晌,王青衍问,“她对你怎么样?” “你说那位原配夫人?很好啊......” “别这样睡”看她真困了,王青衍起身将她抱到旁边的草堆里。 “不,不用,我就这样睡......” 嘿,舒服~ 从拒绝到接受,她也就挣扎了五秒。 不过盖上王青衍的外衣后,她更困了。 没一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 最后大脑昏昏沉沉,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再后来,我那便宜老爹就死了。” “她也......改嫁了......” 没一会儿,百里策的鼻息均匀响起。 无风,夜暖,一切正好。 王青衍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轻手轻脚的在她身边躺下。 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到不自觉的伸手,就可触碰这份真实。 “......”临了,又仓惶坐起。 险些将她吵醒。 好在她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才对他放松警惕,怎可如此冒险。 这样想着,他便将手落在了百里策的碎发上。 慎之又慎的给她整理到耳后,生怕弄醒她。 结果却发现—— 她耳后,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僵疤。 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 “嘭!” “嘭!” “嘭!” 京都衙门的鸣冤鼓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引来一大批围观的百姓。 不一会儿,衙差列队跑出。 捕头横眉冷对,威严喝道,“谁要鸣冤?!” “唔唔......唔......”反绑着的李大富被一青年拖拽到前面,直接扔在了京都衙门的台阶上。 “各位,此人名叫李大富,乃柳州首富之子,多年来拐卖妇女,逼良为娼,实在罪大恶极!” 青年一脸的正义凛然,顿时就引得周围的人连连叫好,只见他压了压手,接着说,“可惜这厮实在狡猾,柳州郡守几次派人捉拿都被他逃脱。” “好在鄙人幸不辱命,前日终是将其抓获,故而携苦主一并入京,还请京都衙门秉公执法。” 说罢抱拳一拜,直接将目光都吸引到了一众官差身上。 捕头骑虎难下,只得上前去扶住青年,“侠士放心,我们府尹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但” 还想说什么,一对老夫妻冲出来重重跪下,“谢谢官差老爷!谢谢官差老爷!” “京都衙门真是青天衙门啊!” “这个天杀的,害死了我的孙女,她还不满十五岁啊!” 一个面容枯槁的母亲也挤了出来,“可怜我女儿不知被卖到了何处,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啊!” 一个丈夫,“我的妻子是生生被这恶贼派人抢走的呀!” 白发苍苍的大爷直接扑上去撕咬李大富,“你这王八蛋怎么能抵我宝贝女儿的命!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连我的幼弟也不放过,他才十一岁啊!” ...... 十数名苦主当街控诉下来,民怨遂之沸腾。 连同之前包庇李家的周寺丞都被举报收监。 随后,周寺丞在狱中陈罪自尽,速度快到陆缄都没来得及下旨亲审。 接着,京中飓风骤起,朝中官员人人自危。 “启禀陛下,柳州郡守已将李家一干人等全部锁拿下狱。” “启禀陛下,李大富伤势太重...短时间内怕是问不了话了。” “启禀陛下,百里府报了案,说是知道那些女子的下落。” ...... 陆缄听完沉默一阵,气定神闲地招了招手,让张善呈上周寺丞的陈罪书。 丝毫不出乎意料,虽然字迹不大工整,但条理尚算清晰,还是血书,末尾又几度哀求放过他的家人,确实像在绝望中写下的。 “即是人证物证俱在,那就依法处置。” “京兆尹” “大理寺卿” “臣在” “臣在” “二位向来中直清正,是朝中官员的典范,此事就交给你们。” “是” “薛封识” “臣在” “你从旁协助,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向两位大人多多学习。” “是” “三位务必严查严惩,还苦主一个公道!” “臣遵旨” 大理寺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群臣中的刑部郎中,亦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并颇为得意地瞄了陆缄一眼。 至于皇位之上的陆缄? 他本想留着李大富放长线钓大鱼的,可如今—— 转身退朝,原本满脸郁色的他,意气风发地扬起嘴角。 老虎,要下山了~ 第54章 计中计 经过一夜的苦战,贺金占终于坚持到了援军的到来。 没能抓住时机的林雨川在砍了贺金占扔出来的十几个替死鬼之后,以数百伤兵为诱饵,带着剩下的禁军及时杀了出去。 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到仿佛他们才是叛军。 “先生,再追就到棘城了”看着禁军残部溃散到连大旗也丢了,贺金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密不透风的马车里,传出一阵咳嗽,“咳咳......” “罢了,前路都已设伏,就算真是假败,我也能让它变成真的。” 说话的人有气无力,声音却又透露着不同寻常的狡诈。 “先生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一旁的黑衣使见堂堂贺家公子,竟如此谄媚,不禁讥讽,“贺大公子要是多尽点心,我家先生也不用思虑至此。” “黑衣使教训的是,贺某还要多向先生请教才是”不想贺金占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十分恭敬。 这让黑衣使更多了几分优越感,甚至向马车中的人请示时,都带着浓浓的高人一等,“主子,时间差不多了。” “那你去吧” “是” 黑衣使转身就消失在密林中。 ...... 百里策这一觉睡得极沉,就连黑衣使带人骤然出现在洞口大声叫嚣都没能把她吵醒。 “王家主,麻烦你自个儿出来吧。” “省得兄弟们进去,拉扯起来不好看。” 摸了摸百里策的额头,又给她把了把脉,确定舒神香不会对她神志产生影响后,王青衍才起身理了理衣袖,向洞外走去。 洞外,密密麻麻的私军已将所有出路围的水泄不通。 为首那名黑衣使,更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一看王青衍出来,神态里满是看待蝼蚁的不屑,“哼,算你识......” 一眨眼,却被他以为的蝼蚁穿透心脏。 “......”不可置信的发抖,嘴里冒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王青衍淡然地拿出方巾擦了擦手。 眼眸中,倒映出一片片急速倒下的人影...... 没一会儿,洞外的私军就全不见了。 杂草地面,凡是沾了一点血的地方,也都被清理干净。 “家主”九二出现的时候,刚好错开这一幕。 “怎么样?” “一切顺利” “京城那边,也开始收网了。” “守好她。” “是” 王青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半个时辰后她就会醒,你提前准备一些吃的喝的,让她别担心我。” 这深山老林的,他上哪儿去搞吃的? 真以为他能随手就打几只野味来? 而且九二并不觉得百里策会担心。 “是”但他还是一脸认真的应下了。 ...... “咳咳......”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周天本’无奈的给自己顺了顺气。 他真是...烦透了这副身体! 不过...... 拉起下摆裤腿,看着自己溃烂的双脚,祂有些按耐不住地窃喜。 快了,就快解脱了。 只要祂能脱离这副躯体,就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怕了。 到时候... “好久不见”王青衍的声音蓦然传来。 ‘周天本’一惊,灵魂都忍不住的发怵。 “噌——”等祂下意识逃离,一道剑光已然袭来。 “嘭!”凌厉的剑势直接劈开马车,将祂重重摔在地上,暴露在阳光下。 “啊......”‘周天本’惊声惨叫。 “这才对嘛” 王青衍从碎了一地的残骸里,捡起一把伞,为祂撑开,“挚友相见,理当以诚相待。” “你说对吗?” 被阳光灼伤的‘周天本’想破脑袋都没料到,王青衍已经强到这个程度!! 只得哆嗦着应承,“是,是......” 再试,却无法脱离这副身体了。 周围是如同死尸一样的贺金占和私军。 废物!! 顶级废物!! 祂都做到这步了,居然... “是不是觉得你都算计到这步了,这些废物居然还拿不下我?” ‘周天本’脸色死白的僵住。 “放心”王青衍扬了扬眉眼,友好地伸出手,“我不杀你。” “......”看着王青衍伸出的手,‘周天本’心里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 但他不敢不听他的...... 把他拉起来的那一刻,王青衍眼里的善意渐深,可每一丝气息里却没有分毫怜悯。 跟在身后,咬牙走到溃烂的双腿血肉模糊,‘周天本’都不敢吭一声。 直到王青衍找到一个凉亭坐下来,他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却也只能像个奴隶一样,战战兢兢地埋着头站在王青衍面前。 “坐吧”王青衍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宽容。 “......”‘周天本’看了看旁边的石凳,不敢坐,又怕拒绝的后果会更惨。 “不想坐的话...” “那便跪着吧。” “......”‘周天本’惊恐的一愣。 眼里闪过愤恨与屈辱。 最后却只能慢慢调整姿势,疼到面部扭曲地跪下。 呵...... 王青衍看他的眼神越发像在看垃圾,“瞧啊,这就是不可一世的天道大人~” ‘周天本’沉闷片刻,并未生出多少反抗的情绪,“求...求你,放过我......” “你当初折磨我的时候,我可没有求过一次饶。” 现在他予‘周天本’的,予这个世道的,连他从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惜铤而走险,也要亲自过来?” ‘周天本’目光躲闪着不敢说,“我,我......” “......”王青衍极为耐心地看着他。 唇边甚至有清浅的笑意。 “百里策与...与周天本八字相合,五行互补,是...是命定的姻缘,我...我如果要更换身体......” ‘周天本’梗了又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完,“自...自然她最合适。” “原来如此......” 王青衍比祂想象中的更加平静,“那如果,今日你没能更换躯壳呢?” “......我,我就会永远待在这副身体里。” “这不是挺好的,你不是最喜欢强占别人身体,玩弄他人命运吗?” “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周天本’心头一怒,但咬牙忍住。 如果不是王青衍逼得太紧,他那时怎么会选周家这个病秧子! “倘若我刚才没有拦住你,你又会临时寄居在谁身上?” “那些伤兵?” “这些私军中的某一个?” “还是......” “被你藏起来的十七!” “你......”‘周天本’刚说一个字,气道就猛然压缩。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她的主意!” 看他苍白的脸憋到紫红,离死亡只有一瞬时,王青衍又利落松手。 “呼......”猛吸一口气,‘周天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转眼,王青衍又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 “其实,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世间多得是意志不坚,忘恩负义之辈,而且” 看着祂笑了笑,王青衍笃定道,“你也没这么容易死。” “你!”被看穿的‘周天本’怒不可遏。 转瞬又明白过来,这个程度的王青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于是不装了,“你想干什么?” “你刚才说,她与真正的周天本,是命定的姻缘?” ‘周天本’一下就明白了,赶紧爬跪到王青衍的脚下,不管怎么样,先满足他的变态欲再说。 “可以改!完全可以改的!” “......”王青衍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你可真够恶心的。” 但他确实还没找到能够彻底杀死天道的方法。 其次,留着祂确实能省很多事。 “你理解错了。” 所谓命定,不过是自己无能。 他的姻缘,也用不着任何人来掺和。 “我要你......” ...... 仿佛做了一个桑拿加中医推拿,百里策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醒来再伸个懒腰,“嗯~” 重获新生的感觉。 只不过——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九二抱剑一拜,恭敬的不得了,“一个时辰前。” “那你家家主呢?” “家主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姑娘不必担心。” “好吧......”其实她也不是很担心。 毕竟王青衍的实力恐怖如斯。 “对了,私军有没有来过这里?” 九二摇了摇头,“属下来时,这里就只有您和家主两个人。” “......”百里策略歪了歪头,仔细观察了九二的神情。 不是装的。 那这样的话,王青衍多半是去找林雨川了。 所以,“有没有什么吃的?” 她快饿死了。 九二赶紧呈上烤好的小鸟,“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属下又怕走远了不安全,姑娘可否就将吃点?”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百里策拿过被串成串的可爱小鸟。 一边吃,一边谴责自己。 “还有吗?”这样的烤鸟,她能来十串。 九二当即从火堆里掏出十几个小土团。 “属下自制的叫花鸟,想吃多少都可以。” “嗯”百里策满意地点了点头。 兴起之余,还分给九二几个。 “鹅鹅鹅!!!!” “咕咕咕......” “娘娘娘,你别别别害鹅,鹅啊!” 九二鹅子附体似的拒了。 见他就差没跪下给她磕头了,百里策只好收回自己的好意,“那好吧......” 只字不提她闻到了空气中有淡淡的人血味。 第55章 歼灭私军 随着嘈杂的人声马声从远处传来,埋伏在道路两旁的伏兵当即压低身子,握紧兵器,做好冲锋姿势。 用杂草做好遮掩的探马稍稍高出路面,观察了一下向这边逃来的林雨川等人,放心的传令下去。 “跑!” “快跑啊!” “哒哒哒......” 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伏兵皆屏息以待。 一,二,三,“杀!” “杀!!” 在败军进入伏击范围的瞬时,震天的杀声立刻在周围响起。 为首的将领,更是带头冲了上去,平地一跃,一刀砍下马上之人的头颅! “呱嗒......”落在地上的声响却有些不对。 定睛一看,是块木头。 再看周围,都是被砍碎的稻草人。 伏兵将领仅愣了一瞬,就赶紧大喊,“中计了!快跑!” “咻咻咻!!!” 可大多数伏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雨射穿了身体。 那些被砍碎的稻草或木头,更是因沾了火油而迅速燃烧起来。 “啊......”顷刻间,惨叫声就响彻了整片山弯。 等烧得差不多了,林雨川才提刀冲出,“杀!” ...... “咻——” “嘣!” “兹......” 半个时辰后,绚丽的流火信号在棘城上空炸响。 青天白日里,也耀眼的不像话。 埋伏在柏树村附近的李通看了大受鼓舞,当即再次冲进村里与私军交手。 王青衍看了心下了然,立刻让九二带人从山上攻下,与李通夹击私军。 各家的探子看了,兴高采烈,紧急传信回京。 ...... 几日后。 “什么?!” “先生成了?” 贺守正点头哈腰,激动不已,“是啊,大哥,还顺带送走一个李通。” “哈哈哈......”贺守峰仰天狂笑。 只要林雨川和禁军倒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啊!” “从此以后,这陆家江山就要改朝换代了,哈哈哈......” 贺守正配合的后退一跪,“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哎~”贺守峰大手一挥,倒也不急着过干隐,“你先平身,还有最后一步没有走呢。” 贺守正更为狗腿的凑到贺守峰身边,弯腰弓背得比太监还太监,“您说是宣嫔娘娘?” “可是她......”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贺瑶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说,最近陆缄也都不去她宫里了。 “哼,没用的死丫头。” “连个男人都拴不住,也不知道生她来干什么。” “不过老子早就不指望她了。” “您的意思是?” “明日,是探望的日子,她一定会来。” “是啊”贺守正深表赞同,眼神也恶俗至极。 贺守峰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秋娘一向体弱多病,偶感风寒后时日无多。” “宣嫔娘娘一向孝顺,留在家里最后陪陪自己的母亲,又查出怀有两个月龙种。” “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贺守正心领神会的接道,“这女子初孕最是凶险,宣嫔娘娘又因悲伤过度,导致胎像不稳,未免来回颠簸损伤龙胎,只得在贺家养胎。” “二弟所言极是。”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盘算起事成后的利益走向。 至于几个月之后,贺瑶到底是难产而死,还是母子平安,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丑时,陈月阁。 陆缄终是在躲了十几日之后,出现在了贺瑶面前。 看他走近,贺瑶平静地坐在廊下,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我娘年轻时,曾喜欢过一个人,那人没读过什么书,家里也很贫寒。” “却从不因为自己的出身自暴自弃。” “像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虽然很辛苦,却也很努力。” “后来他去当了木匠,因为技艺出众,生活便渐渐好了起来,村子里想找他做夫婿的姑娘也越来越多。” “我娘虽喜欢他,胆子却小,连一句话都不敢和他说。” “可他不知用什么法子,弄去了我娘的花样,照着雕刻了好多木艺。” “那些雇主见了喜欢,他便趁机帮着我娘卖出去好多绣品。”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 “可惜有一天,贺守峰拐走了连同我娘在内的十几个姑娘。” “他欺负了我娘之后,原本是想将她卖给别人的。” “可......”贺瑶顿了顿,“她怀上了我。” 会错意的陆缄立马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你娘也没有错!” 贺瑶索性顺着他说,“怎么会没错?” “我娘原本是有机会逃跑的。” “就因为我,她才留了下来。” 陆缄紧紧抱住她。 “前几年,我去打听过那位木匠,在我娘失踪前几日,他就已经找好了媒人。” “那媒人说,他花了好长时间,悄悄盖了房子,是打算要跟我娘过一辈子的。” “他等了我娘很久。” “他报官,被贪官打瘸了腿。” “他散尽积蓄托人四处打听我娘的消息。” “却遭人骗光钱财,郁郁而死。” “.....”陆缄一句劝慰的话也没有说。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贺瑶慢慢回抱,“所以,陆缄你不要拦我好不好?” “......好” ...... 亲眼见到王青衍是如何将私军在一夜之间剿灭,还不走漏半点风声后,林雨川出了一身冷汗。 百里策惊出一身冷汗。 李通...... 他不爱出汗。 但看王青衍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忌惮。 忌惮百分之九十九,敬畏百分之一。 没有一分感谢。 最后的收尾阶段,李通更是下了逐客令,“王家主,这里没什么事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王青衍转头看了看百里策。 “忙了这么久,总得亲眼见证结果。” 累死累活这么久,还不能看看热闹啦?! “李将军去忙吧,不用顾忌我们。” “......好”李通稍作沉默,带着百分之二百的猜疑离开了。 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观战台上,百里策越发看得入迷。 晨光之下,血色如虹。 残余的私军被围杀得精疲力尽。 周遭景象宛如屠宰场,瓜果牲畜般的尸体,遍地皆是。 “降了!” “大人我们降了!” 可林雨川不接受投降,带着禁军将包围圈越杀越小,毫不手软。 王青衍的箭卫则堵在包围圈之外,一射一个准,混乱之中也没有错杀一个友军,浪费一支箭。 郑富更是一马当先,将剩下的女甲士尽数斩杀。 如同被驱赶到死角的野兽,再怎么困兽犹斗,也逃不掉被乱棍打死的命运。 最终—— “将军!求你,求你放过我们吧......” “求求你,求求你!” “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百十来个十几岁的孩子,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看相貌,真真一脸的天真无邪。 “真天真无邪,就不会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了”王青衍说。 百里策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三城寨可给贺家担了不少事。” “......” 王青衍的这句话,当然是在提醒她可以通过这个给三城寨的土匪们减罪。 可她却乍的想起了安洛时说过的一句话。 【王青衍比私军的存在更可怕】 哪怕,他最后否认了。 所以说...... 正想着,凄惨的哭声从前方传来。 “呜呜呜......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跪着爬到林雨川脚下,泪流满面的去抱他的腿。 林雨川猛然往后一退。 小女孩也不继续纠缠,而是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呜呜呜......我...我娘,还在等我回家,求您放了我吧。” 又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呜哇,我想回家,大人你放我回家吧,我想我爹爹了......” 一个稍大一些的少年,“我...我们也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来的。” “我,我只是想给娘攒钱治病啊大人,呜呜呜......” “大人,您就饶了我们吧......” “求您放过我妹妹吧,她才十一岁啊。” 顿时间,战场上的哭嚎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来惹人心疼。 这群“孩子”的身世一个比一个惨。 林雨川与李通为难地看着彼此,虽知这些都不是普通孩子,却仍旧动了恻隐之心。 尤其李通,家里也有几个这么大的孩子。 一个小将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道,“两位将军,要不......” 看有人都开始帮着求情了,百里策不由有些担心。 但她并不打算阻止,“这一招,对于多数人来说,确实很管用。” 能承受一切不问缘由的咒骂,来自于道德高地指责的人,终究是少数。 能真正心狠到能把小孩儿提起来摔死在地上,还第一时间发起反击的,就更少了。 “如果那些妇女青年没有死,一家老小齐上阵,是不是更能触动人心?”百里策提出一个假设。 “的确,即便是胡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心软的。” “所以......” “林雨川,绝对不会心软。” 嗯?!! 百里策震惊了。 你这猜的完全和说的不一样啊。 然后—— “呲呲呲!!!” 一阵手起刀落,鲜血四溅,人头乱飞。 私军,无一生还。 隔得老远,百里策也看见了李通怀着百分之三百的胆寒看着林雨川。 “......”九二咽了咽口水,手上的弓握了又握,掌心都出汗了。 不少禁军兄弟都后退了好几步。 林雨川却只是在衣服上擦擦刀,威慑全场,“记住。” “缉查司行事,只论理法曲直,不讲人情世故。” ...... 第56章 风雨前的平静 秉持着斩草除根,还得掘地三尺的原则,林雨川砍完人就找到了百里策和王青衍。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两位了。” “放心”闻着十步开外就能让人眼泪直流的血腥味,百里策直感叹自己心理素质够硬。 不过相比即将倒霉的舒城豪族—— 她提前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定不给他们留半点退路。” ...... 三日后。 听了从舒城那边传来的消息,百里策脸色都变了。 【禁军全军覆没】 【李通被乱刃分尸,林雨川落在了舒城豪族手中】 【王青衍为了百里策被迫与贺金占合作】 “你......”她很想问王青衍,为什么要给自己立个恋爱脑人设,话到嘴边,又觉得算了。 “放心,不会有损你名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要的是已经损了。 王青衍淡然落下一子,“那就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可好?” “......” 老实说,百里策并不想这样做。 但她也很清楚,接下来的事百里氏确实不宜插手过深。 “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从山洞谈心之后,王青衍就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是不想认他,而是觉得没必要认。 有的人独自经历了太多事之后,其实已经不需要所谓的陪伴了。 或者说,她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 可他不一样。 他渴望同类,渴望理解的太久太久。 久到第一眼见到她,就扭曲阴暗的想好了往后数十年的算计。 他可以在不触犯她底线的范围内,找一个离她最近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只能是他。 “临城物产丰富,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此时此刻,她、李四妹、三当家、五当家等一大帮子人,都在王青衍的地盘上休养。 “算,算了吧。” “老让你破费,怪不好意思的。” “嗬~”王青衍冁然而笑,俊雅无二。 又自带几分打趣,“真的不去?” “嗯......”百里策犹豫了。 逛街这种事,绝大多数女性是无法拒绝的。 “可你放出去的消息不是说......” 前脚才说自己受制于人,后脚就开开心心的去逛街,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别人又不是傻子。 “自然是要好好儿装扮一番才好去的。” “那......”百里策摩搓着棋子,可耻的同意了。 “可以叫上老五他们吗?” 知她是为了避嫌,王青衍一口答应,“当然。” 然后就有了下面这一幕。 “哇塞!神仙!”李四妹看到王青衍,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继而直流口水,“斯哈斯哈......” “淦!你他娘也长得太好看了吧!”依旧满嘴粗话的二当家。 “哼,不过如此”不屑一顾但走路顺拐的五当家。 只对一桌子菜感兴趣的三当家,“这也太好吃了吧!” 王青衍礼貌颔首,“几位慢用。” “嘿,那就......东家?”二当家想直接上手,又忍住了。 “你们的伤都还没好,可以多补补。” “呼噜呼噜......”三当家、二当家当即疯狂干饭。 老五环抱双手,不屑冷哼,“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实际眼睛都直了。 二当家一边风卷残云,一边去抢老五的碗,“唔噜喇啦......” 估计在说,你不吃就给我。 “咚!”老五一拳捶住。 “谁说我不吃了!”说完也不装了,以更快的速度呼噜呼噜。 看这情形,王青衍吩咐一边的掌柜,“每道菜再给他们上两份。” “是” 二当家嘴里包满了饭菜的笑道,“嘿嘿,谢...谢谢啊......” 百里策叹息地喝了一口茶,光是看着就已经饱了。 “幸好是你自家的酒楼,不然今日可得被他们吃得倾家荡产。” 三当家一听这话,立马反驳,不料嘴里的饭和菜竟喷了些出来,“哪有那么夸张!” 王青衍抬袖一挡,没让百里策喷到。 自己的袖子却脏了。 “......”气氛尴尬了一瞬。 三当家赶紧咽下嘴里的饭菜,站起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王青衍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只是在下得先去换件衣裳,诸位慢用。” 说罢起身离去。 刚到楼下,百里策就追出来叫住了他。 “王家主” 王青衍顿足转身,满眼都是她提着裙子奔向他的样子。 心里的阴郁随即一扫而光。 至于楼上那几位......先留着好了。 “你慢些”王青衍一把稳住差点扑他怀里的百里策。 “我陪你一起去吧”放下裙子,她是没想到王青衍能走这么快。 “好” 百里策刚一抬脚... “等等” 嗯? 王青衍随即弄来两个垂纱斗笠,一人一个戴上,才放心带她走在大街上。 “哎哟哟~” “一表人才,温柔体贴。” “关键还那么有钱,年轻,帅气,真是羡慕啊~” 看着融入人流中的两人,李四妹趴在三楼栏杆上,满眼的桃花朵朵,如痴如醉~ “......”但没人搭理她。 嗯?李四妹疑惑的一转头。 三当家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在剔牙了~ 桌上,杯盘狼藉。 地上,满是骨头。 “你...你们......”气抖冷,但无能。 二当家甚至打了个绵长的,“嗝——” 五当家仍是那么不屑一顾,“哼,能有多帅?” “比你帅!” “他能帅得过我?” “呸!”三当家当即啐了一口,“人家当然比你帅!” 李四妹刚要赞同,就听他又说,“不过比起本帅哥,还是差了一点。” “”喝——呸!”三人当即一起呸他。 “就你这晚上都找不到人的样子,还帅?!” “我黑怎么了!我黑我健康!” “哪像你们这些丑鬼!” “你才丑!” “你丑!” “你更丑!” “找打是吧?” “来来来,怕你不成!” ...... 临城富庶,八月炎热。 街上多得是打伞、戴斗笠的人,是故两人这样走在街上倒也没什么奇怪。 只是王青衍挑了一件泛金色的外衫,于晴光之下,灵灵闪闪的像笼罩上了一层辉晕,看起来更清逸出尘了。 “我从未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裳。” 百里策假装没听懂,“主要是你人好看。” “还是你送的衣裳好。” 隔着斗笠,她都能感觉到他很开心。 这么……容易满足的吗? “不如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不必”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百里策旋即放软了语气,“我是说,王家主已经帮...” “百里姑娘”王青衍打断了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王家主了。” “......”紧张到脚趾扣紧。 “抱歉,是我冒犯了。” 听着他音色里的寞落,百里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尤其他还一直那么帮她,资本家也不带这样用完就扔,过河拆桥的。 她居然饼都不肯给他画。 实在太无良了...... 沿着河堤走了一会儿,百里策终是忍不住良心的谴责,“青衍。” “......”王青衍怔住,继而惊喜到眼睛放光。 切实感受到他情绪的百里策,用最坦然平常的语气道,“阿娘曾为我取名竹,说是希望我像竹子希望挺拔秀丽,坚韧不屈。 “可是他们嫌弃她的出身,也嫌弃这个名字俗气,便不准我叫了。” “......”王青衍突然停了下来。 “嗯?”百里策也跟着停住。 王青衍掀开自己的斗笠垂纱,再掀开她的。 “那你自己喜欢这个名字吗?” 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百里策不禁心情大好,“喜欢。” 王青衍霎时眉眼俱笑,“那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 “......” 淡金色的辉晕里,百里策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轻轻掀着垂纱的手像极了在掀盖头。 慢慢的,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密集如鼓。 不对!! 他刚才?是......装的! 赶紧一把打掉他的手! “你你你,你别...别胡说!” 这,这男人得寸进尺啊! “哈......”看着她气呼呼又同手同脚地走远,王青衍在身后乐不可支~ 以及—— 方才垂纱落下的那一刻,她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第57章 风起 王青衍追上来和她并肩而行。 百里策故意拉开距离。 他又凑上去,倒退着往前走。 还歪着头,从垂纱间的缝隙看她的表情。 “好啦,别生气了~” “你想多了,我才没生气”不生气的某人把垂纱一拉,偏过头去。 王青衍笑得璀璨,“没生气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玩儿水?” “你小孩子?还玩儿水。” “小孩子玩水不安全,大人刚刚好。” “不去”嘴上拒绝的直接,实际上热到出汗的她已经在幻想溪水的透心凉了。 王青衍用两根手指夹住百里策的衣袖左右摇晃,“去嘛去嘛~” 天啦! 他居然撒娇! 这该死的甜美! 我恨我自己! “都这个点了,不早不晚的,到了山里也玩不了多久。” “不晚不晚,我带你走近路”说罢牵着她的袖子就要走。 “等等...” 王青衍以为她不喜欢,正要松手,便看她望着一旁卖干果零食的小摊不走了,“总得买些吃的吧......” “好”王青衍明快的应下,转头就去买了一堆吃的。 百里策眼睛都亮了,“我来拿吧。” 伸出双手,想拥抱幸福。 王青衍把东西都提到身后,“放心~” “都是你的。” “......”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提也行! 任由王青衍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着她的袖子,像带小朋友春游一样抄近路上山。 一刻左右,他们就到了溪边。 “哇......”百里策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再也忍不住了。 耶耶耶~ 斗笠一扔。 挽起头发。 将下摆撩起来别在裤腰带上,再卷起裤腿,撸起袖子,脱了鞋袜一脚踩下去。 “小心!”王青衍东西都没来得及放好,就赶紧去扶她。 所幸她只是滑了一下就自己站稳了,“哇,真的好凉快~” 没扶着人却湿了鞋子的王青衍只好继续回去把吃的放好,顺便把鞋子放到一边的石头上晒干。 “快来快来,这石头下有鱼!” “来了~” “抓到了吗?”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哎!嘿嘿,抓到了!” “居然是红色的。” “不过好小。” “溪水里的鱼就是这么样的,长不大的。” “哎哎哎,那里还有一条!” “哪儿?” “那儿啊。” “又是一条~” “等我放一下。” 把斗笠倒过来放进浅水处,用垂纱在中间做个简易漏网,再用石头压住边缘,将鱼放里面,百里策又赶紧下去,“哎,我又看见一条!” “就在你身后的石头下面。” “好”王青衍赶紧去搬石头,一,二...... “啊啊啊啊,是水蛇!” ...... 七月梅雨,八月洪灾。 李大富案还未审结,新的难题就成堆成堆的来到了陆缄面前。 先是西南永川,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大雨之后,爆发了山洪,以致数万人受灾。 陆缄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赈灾。 二是今日在朝堂之上,竟有朝臣想逼他废除新政。 虽说被他暂时压了下去,可结党之势已经按不住了。 那些年初被他打压的宗室皇亲也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三是按照碧翠及百里家、缉查司提供的线索,他查到了太多参与贺家生意的官员,牵涉程度之广,远超预想。 真要一次性全处理了,各司各部的运转都将瘫痪。 四是...... “张善” 张善赶紧从书房外进来,“奴在。” “宣嫔离宫几日了?” 张善微微低头弯腰,“回陛下,宣嫔娘娘已经离宫九日。” “贺府方才还派人来说,老夫人恐时日无多,娘娘想再留一段时间。” 呵,这贺守峰还真是不要命啊,“准了。” “......是”张善颇为惊惑的滞了一下。 但看陆缄并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下去。 “等等” 张善转过身来,“是。” “宣薛封识申时觐见。” “是” ...... 此时,薛封识正在百里府上。 “薛大人请用茶。” 比起京都衙门那日,他今日倒随和很多,“有劳管家。” 但他端起茶浅嗅几息,又并未饮用。 丰登和砜岚识趣地退下。 “薛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薛封识拱手作礼,“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为皇帝陛下。” 百里茗稍作思量,“大人说的是永川洪灾?” “正是”见百里茗没有跟他绕弯子,薛封识松了一口气。 正要展开细说,就被百里茗拒绝。 “那请恕百里氏无能为力。” “......” 良久,实在想不明白的他才问了一句,“为何?” “娇养惯了,吃不了赈灾的苦。” “......”不绕弯子,但阴阳怪气。 不懂什么劝人技巧的薛封识只好直抒胸臆,“可令妹...”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不能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好人没好报,陆缄不是人。 “百里氏世代公卿,人才辈出,陛下新政之中亦增添了许多女官职位,百里姑娘就不想为国效力?” “为国效力,也需量力而行。” “赈灾之事,我们这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实在是一窍不通,不敢领命。” 薛封识叹了一口气,言辞恳切道,“若非封识能力有限、见识短浅,断然不会来叨扰姑娘。” 他是想整顿吏治。 可他也清楚自己办起事来太过刚正,不懂变通,不想变通,根本不适合领着一大帮子人去赈灾。 “可百里氏门庭清贵,您的父亲与几位叔伯曾在溪州为官十余年,教化百姓,移风易俗,彻底根除了当地水患。” “且世人皆知,百里家掌权不分男女,只重能力。” “百里姑娘与女公子皆受教于老当家,怎能说一窍不通?” “溪州地势广阔,怎可与永川相提并论?”百里茗肃然反问。 “旁的不说,就说永川位于西南深处,四面环山,地势低矮。” “洪灾之后道路垮塌严重,想要赈灾,就必须先挖通道路。” “这个季节,当地又闷热潮湿异常,必要防疫。” “因此,从进入西南,到打通去往永川的道路,到最后赈灾,钱粮医药一日都不能断。” “还要勘测土质,调用大量沙石砖瓦帮百姓重建房屋。” “这些人力物力,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百里茗言语和气,不失礼貌又字字珠玑,可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这么复杂的难题,不是凭一句为国效力就能全部塞给百里家的。 到时候事情办好了,最多得点赞誉。 办不好,家底掏空还是其次,被陆缄一并收拾了找谁说理去。 “而且,西南民风剽悍,就算没有贪官污吏从中克扣,这些东西能不能顺利运到永川,也很难说。” 第58章 秘密 西南山高林密,多族混居,时有械斗,指不定沿路经过哪些州县的时候就被打劫了。 “......”薛封识由衷沉默。 连他自己都觉得百里茗说的很有道理。 她可不是那笨蛋妹妹,“若是银钱方面陛下有难处,我百里氏自当相助。” “但要是其他的事......还请大人谅解,百里氏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纠缠就强人所难了。 于是薛封识起身一拜,“多谢。” 主人随礼而还,“丰叔,替我送送薛大人。” “薛大人这边请。” 望着渐渐模糊的背影,砜岚不解地问,“这些年,您和女公子暗中资助过不少西南学子,何不向薛大人举荐一二?” 百里茗盈盈一笑,眼中的光彩越发意味不明。 “有些事,要自己发现了才可信。” ...... 和王青衍上山玩了一下午,她很开心,烤鱼也很好吃。 坏消息是,王青衍被蛇咬了。 好消息是,蛇据说没毒。 这个据说来自于王青衍本人。 她也有说马上去看大夫来着。 但王某人强烈拒绝,反复强调小小咬伤不在话下! 并表示他还想玩儿。 “玩玩玩儿!!待会命都没了!”百里策一百个不同意,但架不住堂堂王家主赖皮。 “反正我不去。” 说完又不太好意思的补一句,“你也不许。” 看百里策不回答,甚至妄图翻跟斗、打拳给她证明自己很行。 “好好好,你行你行!” “但打拳就不用了。” 估摸着他是有什么秘密怕被自己发现,百里策也不再勉强。 毕竟人生在世,谁没几十几百件见不得光的事。 完全可以理解。 可没想到傍晚时分,她正吃着水果零食,着看日落,王青衍的脚突然就疼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疼得路也不能走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毒?” “就是没毒。” “......”还在嘴硬。 沉默片刻后,百里策将他的手架过肩头,一手搂住他的腰,让他往自己身上靠。 “还是先下去看大夫吧。” 王青衍疼得拧眉,“不,不去看......大夫......” 不去也得去! 管你! 然而走了没几米,百里策就觉得骨头都快裂开了。 王青衍真特么像座大山,越来越重。 渐渐的,她脸色通红,左右互绞地走出蛇形步伐。 还是说,她到底是低估了一个成年病人的重量? 这要是昏迷的,她根本抱不动好吗。 “等...等一下......”王青衍努力不让她看出太多端倪。 百里策慢慢扶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什么?” “我会越来越没力气......你,抱不动我的。” 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抱起或者背起一个完全不配合的人,其实是很难的。 何况他现在还是特殊时期。 “那......” 百里策看了看左右的环境,这里离城区不远,不像有狼的样子,应该是安全的。 “我马上下山去请大夫。” 说完立马起身,却被王青衍一把拉住。 “别...别走......” 他的手简直比大冬天吃冰块还要冷。 “我只是想去给你找大夫,我一会儿就回来”百里策试图跟他讲道理。 王青衍却抓得更紧,“别......” 后面的话没有听清。 因为他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了。 本着听不清就当没听见的原则,她赶紧走人。 当然,作为一个大好人,她肯定是去请大夫。 至于王青衍的拒绝? 她选择无视。 哪晓得—— 迷迷糊糊中,王青衍很快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却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让她叫人来...... “......”默默看着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另一只手。 百里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但就这个力度,强行拉扯,多半脱臼。 抠了抠脑门,她决定先摸摸他的额头,“嘶......” 差点被冻伤! 这要是在平时,王青衍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他...... 确实还在喘气。 于是百里策夹起声音,再次尝试,“你乖一点好不好,我只是去请大夫,很快就回来~” “......” 嗯? 百里策靠近一些,这回她听清了。 他说的是,“别走,别丢下我。” 一般这种时候,走了是要出人命的。 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 但她不敢深究。 “可你......”万一你一会儿真闭气了怎么办。 王青衍抬头,眼中一片雾气,“求你...别走,别叫人来......” “那怎么行!”你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赔得起! 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力! 既然王青衍怕被丢下,那她就带着他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滚下山。 然后—— “......”好吧。 实在太重了,比银角大王压在大圣背上和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还重,根本拉不起来。 她放弃了。 武林高手来劝也没用。 而且王青衍一边说没力气,一边又死死抓着她,导致她根本没办法挣脱去捡柴火给他生火,或者...... 没有或者,她这样的好人,当然不可能丢下同伴。 绝不可能! 所幸八月的夜,只有凉快。 唉—— 最后,百里策只得挨着他坐下来,一度感觉手腕都快冻掉了。 但稍稍用力,又确实还有知觉。 不过—— 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百里策忽然反应过来,从山洞谈心之后,自己就有点不对劲。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就觉得......她此刻的脑子,好像异常清晰。 —— 这是最后一次“休眠”。 作为驾驭朝生的代价,他已经历了无数次。 他原以为,应是没有以前严重的。 可没想到,会发作的毫无预兆。 也没想到...... 百里策被他拉着手腕,侧着身子,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头上盖着挡蚊虫的手绢,气息绵绵的,头轻轻一低,便靠在了他的肩上。 “......”王青衍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可以吸气的。 他动不了,但意识很清醒。 一呼一吸间,清甜香软的味道就透过薄薄的手绢,扑满了他的思绪...... 尝试着试了试力气,抓住她手腕的手还是很僵硬。 王青衍有些内疚,明天她的手腕怕是会有淤青。 好在没过多久,他的身体渐渐回暖。 不然在百里策靠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应该被冷醒了。 慢慢的,随着她睡得越来越深,整个人靠在他肩上的重量也更重了些。 山里蚊虫多,即使她已经尽量用衣裙盖住手脚,脖子和被他抓着的手上还是被叮满了红点。 而他—— 王青衍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个红点。 果然他这种人的血,连蚊子都不吸。 “.....”又过了一会儿,王青衍再次尝试,力气一点点回笼。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松开百里策的手,而是...... 隔着手绢,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得像柳絮飘过一样。 他知这样很失礼。 但他还是想在心里留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 第59章 风衡书院一 “薛大人!” 薛封识刚到家门口,张善就急冲冲地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薛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出...” 张善立马拉着薛封识就上了马车,“您就别问那么多了,快跟奴才走吧。” 快马加鞭地赶回皇城,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掉脑袋的张善终于在申时即将变成酉时的时候,把人带到了陆缄面前。 “陛下,薛大人到了”张善说话时都还有些喘。 陆缄假装没听见,“宣。” 待薛封识进去,张善立即向殿内其他奴婢使了使眼色,让他们一并从里面退出来关上门,守在台阶之下。 “臣,拜见陛下。” “起吧” “不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陆缄从一摞书中抽出一封信来,“你先看看这个。” 薛封识接过密信...... 逐渐笑容满面,大为畅快,“哈哈哈,好!好啊!” “林府司与李统领不愧是国之栋梁,真是解了陛下的后顾之忧啊!” “不过......”细细思量了一下,薛封识又感觉哪里不对。 “但说无妨。” 薛封识将信装回去,恭恭敬敬的放回陆缄面前的桌上。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这贺金占是否是在临城王氏手中?” 居然猜的这么准! 但陆缄面上那是一点都不惊讶。 还气定神闲的解释,“以亲子做局,方能让贺守峰深信不疑。” “然,林府司与李统领皆不擅此道,百里氏又不便插手过深,故朕才出此下策。” “......”薛封识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很明显又被说服了。 拱手作礼,“陛下深谋远虑,面面俱到,是臣僭越了。” “无妨,爱卿也是为君分忧。” “只是眼下有几件事,怕还是要辛苦你。” 本想拒绝的薛封识看着满目期许的陆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看出薛封识的为难,陆缄倒也不一味将烂摊子都丢给他。 “百里氏虽有治灾之能,但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薛封识不由得一惊。 “你别多想”陆缄确实没有责怪他与百里茗私下见面的意思。 只是想提点他,“西南民众悍勇无比,又以族裔分治,最恨与世家打交道。” “若当真将百里家的人安插在赈灾队伍里,甚至封个官给百里家的人,让他们去主持赈灾事宜,必然适得其反。” 薛封识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除了百里氏,谁又扛得住那些贪腐之辈的威逼利诱。” “何况,无论百里氏再怎么是世家,也终究是陛下的臣民。” “既是臣民,又怎么能不为陛下分忧?” “不为天下百姓分忧?” “比起百里氏所谓的为难、名声,那十数万百姓的性命就真的如此轻贱,不值一提吗?” “陛下可知,今日臣去百里府,管家随意端上来的一碗茶可抵普通人家多久的花销?” “......”陆缄看着自己案上,价值千金的砚台,一时不知反驳什么。 好家伙。 这小子怕不是在点他吧? 薛封识伸出两根手指,“两年。” “百里氏在高门中,也算是清贵人家,连他们都如此奢侈,可想而知那些贪官污吏平日里吸了多少百姓的血!” “灾情本就紧急,若这样的肥差落到这些人手里,那些百姓还有活路吗?” 说到激动之处,薛封识直直跪下,将头重重一磕! “故,臣请陛下下旨,令百里氏参与赈灾之事。” “若到时百里氏中,真有人因此事名声受损,臣愿以死谢罪!” 像百里策一样,陆缄圣旨一下,百里茗同意出人赈灾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唉,又来了。 陆缄也是累,这直臣好是好,就是戳得人肺管子疼。 从桌案那方走出来,扶起薛封识,陆缄一个劲儿默念,这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人才,不能打,不能打...... “风衡书院年前招了一批学生,其中有几个,朕瞧着还不错。” “封识不妨也去看看?” “陛下!” “哎”陆缄打断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看看。” 笑,“看看再说~” 娘的,再不给面子,现在就把你拖出去宰了。 “......是”想了一会儿,眼看陆缄笑容都快僵了,薛封识才应下。 行了礼退到一半。 陆缄回到桌前,提笔落字,目光凌厉。 “并不是这世上所有的高门富户都是狼心狗肺。” “他们的富贵,他们的钱财名望,也是祖祖辈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若是取之有道,来路正当,不违礼法,十年又如何。” “......”薛封识当场怔住。 等他回过神来,脸色煞白的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张善已经把上阳宫的殿门关上了。 不显山不露水的对着他伏了一礼,“薛大人,您该走了。” “......” 薛封识默了一会儿,收回踏上台阶的一只脚,低首示礼退去。 ...... 风衡书院是朝中清流共同出资兴办的学府。 条件虽比官办的国子学差了些,可贵在招收的都是一些有真才实学的学生。 又会经常请一些名家大儒授课,故而在学子心中,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只是既然是清流的学府,自然免不了从祭酒到学生,都透露一股“高风亮节”的臭毛病。 是而薛封识次日着了便服前来,刚到山门口,就看到一群学子在推搡另两个学子。 他当即躲到路边的草丛里。 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爱看人吵架打架~ 要不你以为上次京都衙门他为什么一言不发? 高深莫测? 静静观察? 不不不,是因为太精彩了,没时间发言。 “你们这些西南蛮夷!” “真是粗鄙野蛮!” “你你你......有辱......” “哈哈哈,连‘有辱斯文’四个字都不会说,还念什么书啊。” “就是,早点回你们的地方去吧。” “你,你别看不起人!” “哼,想让人看得起,也得拿出真本事来!” “我我我......我揍你!” “啊啊啊啊......” 第60章 风衡书院二 打架的结果,自然是相互拉扯着去见老师。 于是乎,薛封识津津有味的看完打架,又在他们走了后,从另一条岔路去看告状。 “督学,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督学一脸严肃地看着告状的学生,居然...... 十一个人都没打过人家两个。 说出来都不是很信。 于是他不死心地问阿铁木,“你说,他们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阿铁木。 “......”督学顿时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转头又问勒云解,“他们说你二人毁坏书院的牌匾?” “我就是想擦擦上面的灰尘,一不小心就把它摔坏了。” 督学麻了,人家还真没冤枉他。 又问阿铁木,“你把其他学生的饭菜都吃了?” 这不可能的吧,毕竟十好几个人的饭呢。 “啊!”阿铁木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都学,我正要向你反映呢,你们的饭菜也太少了吧。” “我俩回回都吃不饱。” 回回!! 督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就是说...... “啥!”告状的学子不干了,“你还吃不饱?!” “你俩是饿死鬼投胎吗?!” “小宝都没你们能吃!” 督学怒喝,“庚子越!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一个十四五岁的学生委屈得哭了出来,“呜呜呜,可是督学,他俩把小宝都吃了。” “哎哟,那我不是太久没吃肉了吗,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气吗?大不了赔你一头猪就是了。” “这是一头猪的事吗?!” “小宝可是书院的镇山之宝,比我们待在书院的时间都长,说句不好听的,它是大师叔!” “你居然把它宰了!” 阿铁木恍然大悟,“哦,我说肉咋那么老呢!原来是头老母猪啊。” 某个告状学子气得手指颤抖,“你...你,不知所云!” 勒云解瞬间抓住了机会,“都学你看,他们刚才就是这么骂我们的!” 督学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试图找个合适的理由,“那摘书院的花,砍后山的竹子,教书院的狗打架......也都是你们干的?” “对!我想做点酒酿给这群不识货的家伙好好儿尝尝。” “嗨,谁知道他们居然不领情!” 阿铁木越说越有理,勒云解则在一边:嗯嗯嗯、就是就是。 “嘶......”然而,督学和其他学子们眉头都皱成了蚯蚓。 “再说砍竹子,我就是想做点桌椅板凳...” “等一下”督学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还是说官话吧。” “我说的是官话啊!” “对啊,他说的是官话啊”勒云解表示赞同。 阿铁木看着“骂他”不知所云的舒斌继续,“还有,书院的狗那么怂,上回国子学那帮家伙冤枉你偷东西,那狗东西就在舍外,都没吠一声。” “这哪儿是看家护院的狗啊,肯定要训一下啊。” 学子们拼尽毕生听力,都没能分辨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一个两个的,还相互沟通了一下,一致认为,阿铁木骂他们是狗,“你...你市井小民!” “就是,满口的污言秽语!” “督学,您继续让这种人待在书院,就不怕败坏书院的名声吗?” 阿铁木一百个不服,“什么败坏名声,我们又没偷抢拐骗!” 夹杂着口音与粗狂的语调在学子们耳朵里听来就是在讽刺舒斌偷东西。 舒斌顿时眼睛都红了,“你欺人太甚!” “我家是穷,但我行的端,坐的正!绝不做那些宵小之事!” 阿铁木以为舒斌在说将他赶出书院的事小,“小?这还小啊?” “住口!”看两帮人又要打起来了,准确的说是告状的学子们又要挨揍了,督学赶紧喝住。 但真真切切听到阿铁木、勒云解“骂”别人是狗,还“指责”舒斌是个贼,他也来气了。 舒斌这孩子虽然有些傲气,但人品绝对没话说,怎么可能拿国子学那帮家伙的东西。 “你们,给舒斌道歉!” 其他学子帮腔道,“对!舒斌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你空口白牙的,就想冤枉他?道歉!” “对!道歉!” “......”虽然说不好官话,但听得懂别人说官话的阿铁木,脸色刷一下就白皙了很多。 一旁的勒云解也顿时寒了心。 他们一直觉得督学是公正的,没想到...... “呵”阿铁木冷笑。 “我阿爹阿娘说的对,你们这些京城人,就是看不起我们。” “我根本不该来你们这儿!” 呃??? 督学的老眼都瞪得年轻了许多。 “不是,你在吼什么...” “咳......”终于,看了半天热闹的祭酒一副隐世高人的样子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被祭酒“强迫”看热闹的薛封识。 “学生拜见祭酒”纵使再气愤,告状的学子们也赶紧行了个长揖礼。 “这位是监察御史薛封识。” “拜见薛大人”比起祭酒,薛封识受的长揖礼就要稍高一些。 薛封识还以土揖礼。 然后看着在一边生闷气的阿铁木和勒云解,“怎么,因为一点误会,就要走?” 正在气头上的阿铁木草草一拜,吹胡子瞪眼不说话。 “学生拜见祭酒...薛大人”勒云解磨磨蹭蹭行了两个礼,标准是标准,但就很不情愿。 薛封识和祭酒相视而笑,“哈哈哈哈......” 你一言我一句的解释起学子们刚才的对话...... “额......”半晌过后,告状方和被告方都很尴尬。 倒是阿铁木,带着西南人天性里的洒脱坦荡,上前抱拳道,“同学,是我对不起你了,请原谅。” “不不不,是我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不不,我动手打人,是我不对。” “不不不,是我等口出狂言在先。” ...... 年轻人的气性来得快,也去得快,稍加训诫两句,督学也就让人都散了。 接着,就给薛封识看了看学子们平时的课业。 看完评定的薛封识只有一个感受,“阿铁木的书学也太差了。” 督学捋着胡子笑道,“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的骑射、堪舆制图、测绘皆为一流。” “而且还很有胆识”祭酒喝酒酿中。 “是啊,上回国子学那群家伙来找麻烦,还是他和勒云解解决的。” “那时我就在想,这有的时候,你跟别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薛封识还是有点顾虑,“话虽有理,但如此性情,太容易冲动行事。” “那你看加上舒斌、庚子越如何?” 薛封识又摇了摇头,“都太年轻了,做事还行,但要是协调上下,怕是对付不了官场上那些老油子。” “这......”督学捋着胡子默默思考,忽然眼前一亮,看向祭酒。 “嗯~真是好酒!”祭酒不理,转身背对二人。 薛封识直接起身绕到他面前,长长一拜,“国之大事,还请援手。” 良久,祭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我去......” ...... 第61章 长了丹疮 喂了一晚上蚊子后,百里策成功过敏。 全身上下起了无数的红疙瘩,不但又痒又疼,还一点阳光都见不得,只能每天泡药澡。 奈何这个时节日照充足,每天能晒足六个时辰,泡澡如同蒸馍。 偏偏这个时候她又来了月事,不能用冰贪凉,每天闷热难耐得脾气都差了不少。 到了饭点,也不想去吃饭。 “咚咚......” 听见敲门声,百里策就觉得烦,“我不想吃。” “咚咚......” 百里策烦躁到捶床,“都说了我不饿,别叫我了。” “......”外面沉默了一下。 又敲了起来,“咚咚。” 嗨,听不懂是吧?! 百里策气冲冲地爬起来去开门,“你......” 外面的人是王青衍。 他抱着一块打磨光滑的琉璃石,满眼璀璨,“抱歉,打扰你午睡了。” 百里策瞬间就不好意思了,“没,没有。” “是我态度不...” “那正好,这琉璃石有吸热作用,能让你睡得安稳些。” “那给我吧”百里策伸手去抱。 王青衍犹豫了一下,没有给她,“还是我给你放吧,这东西别看不大,实际挺重的。” “那多谢了。” 退到一边让王青衍进来,她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是她这几天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怕一会儿无缘无故对他发火。 “你手上的淤青怎样了?”王青衍一边将琉璃石固定在梳妆台上,一边问她。 百里策下意识拉下袖子盖住手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给我看看”放好了琉璃石,王青衍过来拉她的手。 百里策往后一退,把手背到身后,“真的没事。” 王青衍眼疾手快,一把拉过。 “男女授...” “别动”王青衍略微加重了一下语气。 看着她肿大的手腕,表情有些复杂。 这明显就是有别的问题。 百里策轻车熟路的编瞎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反正,每年都会犯个一两次,我都习惯了。” “过两天就会好的。” 拉着她坐下,从怀里掏出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散在她的手腕上,王青衍似乎并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温声说,“这种事情,永远都不要习惯。” 低眸轻轻将药粉一点一点的压实,百里策的小指微微一勾,他便将她手掌的前半段握得更紧。 “忍着点儿,会有些疼。” “哪有,这药凉丝丝的,敷上去舒服极了,一点都不...疼!” “好疼!” “不不不,不行了!” “我不治了!” “你你松开,快松开!” 百里策说着就要把药粉擦掉。 却被王青衍一把抓住另一只手,“乖,马上就好了。” “......”他微微笑着,眼波荡漾,灿若星河。 看得百里策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食指细细摩挲她的手背,他亦在她眼中瞧见万般无二的艳丽。 “阿竹,我...” “啊巴巴巴巴......” 百里策刚想打断他,外面就传来了哑巴兴奋的“呐喊”。 抬手遮着眼睛的李四妹一个劲儿大喊,“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二位继续!”然后人也不走,张开指缝偷看。 偷看? 眼睛都快盯到她脸上了好吗。 “噌噌噌......”百里策还在愣神中,外面栏杆下就伸出了一颗颗脑袋。 赶紧挣脱王青衍,让李四妹进来,“还不进来帮忙。” 李四妹挤眉弄眼,一脸贼笑,“真的可以吗?” “这不好吧~” 百里策板起脸来,“你再不进来,你尊贵的东家就要疼死了。” 其实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疼了。 “那怎么可以!”李四妹立刻正儿八经。 其他几个当家看没什么热闹了,也干脆从太阳底下进了屋子。 “哇,你这怕是已经化脓了吧”看她手腕上的药粉已经吸出了一层脓液,李四妹很有经验地说。 三当家直接拉个凳子坐下,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杯水,“你是不是每年都会这样?” “是啊” 二当家端起桌上的一盘点心就到旁边吃去,东家什么的可以先放一边。 “拿来吧你!”五当家赶紧从二当家手里抢了几块。 吃着吃着就走到了百里策身后,“你怎么会长这种疮?” 百里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难堪,“这疮......” “这是丹疮的一种,是因为喝了脏水、穿了脏衣,或者居住环境脏乱而得,所以又叫‘穷人疮’。” “丹疮就好”百里策拍拍心口,顿时放心多了~ “东家你这么有钱,从小锦衣玉食的,不应该得这种病啊。” 额......说刚得的好像不太合适。 毕竟她刚才说了,每年都会发作。 “唉......” 于是她开始叹气,“早给你们说了世家子弟的生活,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你们还不信。” “行了,不说了那些伤心往事了,你们就说这疮怎么才能治断根吧。” 三当家看了王青衍一眼,“办法倒是有,就怕有人不舍得。” “吱吱......”二当家正在一旁舔盘子。 五当家一副他有万字感言但又不说的样子,“是啊,就怕有人不舍得。” 李四妹直接点名,“王家主这个方法也是不错的,只不过需要多弄几次......” 顿了一下,她故意打趣道,“王家主不会嫌我们东家麻烦吧?” “不会” “哎哟喂~”几位当家一阵被酸到的表情。 百里策只好战术咳嗽,“咳咳,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你就说说,怎么治吧。” 转头和颜悦色地看着王青衍,明确表示,“我绝对没有觉得你方法不好的意思。” “只是这疮每年都犯,又都在天热的时候,一犯就反反复复一两个月。” “如果能一次性治断根,我自己也舒坦些。” “好”打眼看到九二的衣角在屋外掠过,王青衍也顺势道,“正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就先治着,我晚点再来。” “嗯”百里策颔了颔首,目送王青衍走远。 “哎哎~”然后被三当家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拉回了思绪。 他问,“你真的想一次断根?”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怎么可能认怂! 挺直腰杆儿,硬着头皮,声音洪亮,“那当然!” “好勒~”五当家拍了拍手,一手按住她的肩。 一手抓住她完好的左手,“请好了您勒~” “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她开始慌了。 难...难道是割以永治! 三当家按住她另一边的肩膀。 李四妹拉住她的手,喝了一口茶水,“噗——” 喷在她手腕上。 拉过自己的衣角,给她把剩余的药粉擦干净。 掏出一把纳鞋底的锥子,“我扎!” “啊......”百里策的惨叫瞬间淹没在了三当家手掌中。 “我扎!我扎!我扎扎扎......” 扎完之后,李四妹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劲儿挤,“嗯——呃——哈!” “......”无声的泪水喷泉似地溅在了三当家的手上。 二当家又开始吃其他东西,并抽空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吧?” “要把血水全挤出来才行”李四妹一脸专注的继续,也不嫌弃脏。 这种精神百里策超感动的~ 但她真的快被疼死了! 第62章 好像在哪里见过 “呜呜......”过去十二年都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三当家的袖子都湿了。 “坚持!你是最棒的!”二当家又抽空给她打了个气。 挤到感觉手筋都断了,李四妹终于满头大汗的松了一口气。 “呼......”她也满头大汗的松了一口气。 满心的烦闷也以这种另类的方式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后...... “噗”李四妹又朝她手腕上喷了一口—— 酒。 “......”痛到不能发声。 五当家一脸的“我真聪明”,“还好我没松手。” “......”等包好手腕,百里策都还在抽泣。 挂着满脸的悔恨,又疼又气又埋怨,“你个容嬷嬷......” 差点就疼到大小便失禁了好吗。 “谁是容嬷嬷?”洗干净手的李四妹很有成就感地问。 吸了一口气,擦干净眼泪,一本正经,“一个绝色大美女。” “那你说的对~” 十分受用的李四妹往梳妆台旁一坐,注意到了那块似有银河流转的琉璃石,“王家主送你的?” “嘶......嗯......”轻轻把右手放在五当家拿过来的枕头上,真是碰一下,她都觉得疼得要命。 三当家,“那你还说他不是真心的。”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少在这儿诬赖人。” “真是不识好歹”五当家夹着嗓子阴阳怪气。 “你们来,就是为了嘲讽我?” 三当家,“当然不是。” “那是?”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终于把所有能吃的都吃完了,且没有发现暗阁或密室的二当家冲五当家点了点头。 几位当家立即围着桌子坐了过来。 “......”百里策本想叫他们关门,想了想,又觉得不关门才是对的。 一旦关上门,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他们在密谋。 也观察不到外面的情况了。 所以说,关门等于邀请别人来偷听。 五当家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我们昨天都去瞧过了,三城寨的人都安顿得差不多了。” “多余的我们也就不说了”二当家乐呵呵的接过话头。 从外面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群人在有说有笑的聊天。 “总之一句话,只要东家你需要我们兄弟一天,我们的性命就都是你的。” “......”李四妹和三当家对看一眼,两个人都不太好意思。 最后五当家替他们说,“但临城我们不能再待了。” 百里策面露难色,这个问题,安洛时在的时候,也跟她说过。 沉思片刻,她做了一个决定,“你们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当家们沉默。 “三城寨的人你们可以放心,朝廷的招安诏书,最多五日,就会下来。” “百里氏留在棘城的探子也会照看他们。” “你们大当家留下的银子,也都当做赔偿分给了苦主。” 也就是安洛时给她的那包银子,虽然大头是百里家出的,但好歹有那个意思。 “之前和我一起从京都来的人,还会继续把劝课农桑推行下去。” “等到三城之地重新通商,你们想回来也是完全可以的。” 二当家看着百里策,难得正经一回,“我们若是去了,有什么坏处?” “会被某些势力针对。” 百里策也不瞒他们,“参与贺家生意的那些人非富即贵,在他们看来,你们的存在一定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各位当家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能保证的是,在能力范围内尽力相护。” “若能力之外......我定是先顾自己。” 二当家表示理解,“东家坦诚相告,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怕......” “怕什么?” 五当家再一次嘴替,“只怕,有人不想让你走。” “......”百里策当然知道提前回京会产生很多问题。 只是去京城的话,她能更护得住他们些。 五当家看她沉默,以为她是没反应过来,“你忘了,王家主放出的消息是,禁军全军覆没,他为了你受制于人。” “你这要是在回京路上走漏了风声,这算盘不白打了。” “而且林雨川本就防着我们,你要是早一步回了京城,他怕是会多想。” 何止林雨川会多想,陆缄更会多想。 “最重要的是,你如今这样子,王家主是绝对舍不得你上路的。” 几个当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百里策彻底打消了提前回京的念头。 “那......我给你们写封信,你们自己去?” 李四妹和三当家沉默。 二当家犹豫不决。 五当家想了想......摇头拒绝。 “京城是天子脚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自己去,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五当家细想后,起身抱拳,向百里策鞠一躬。 “请东家,现在就将我们收做探子,派往棘城。”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她呢。 正要扶老五的百里策干脆坐下不动,“百里氏探子的选拔十分严格。” “且训练苛刻,你们可想清楚了。” 二当家一脸无所谓,“我没意见。” 李四妹、三当家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也同意。” “那好”扶老五起来,百里策用左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符号。 “去棘城南街柳巷,找一家齐盛油铺,将这个给老板的小女儿看,记住,一定是要最小的那个女儿。” “她看了之后,会好好安排你们的。” “但你们要知道,一旦成为探子,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当然,这也确实是一种隐藏身份的好办法。” “那...东家保重”老五到底把那个大官梦撤了回去。 看他们已做出选择,百里策也不再阻拦,“诸位保重。” ...... 等几位当家一走,热闹的屋子又冷清了下来。 也是这会儿,她才有时间细看梳妆台上的琉璃石。 看着看着,她就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 树荫下,九二毕恭毕敬地呈上书信,“家主,有进展了......” 看过书信,得知贺金占和周天本已秘密回京,王青衍这才确信,贺家再无一丁点翻身的可能。 “碧翠呢?是几岁开始跟着她的?” “名义上是九岁。” 王青衍寒眸微敛,“名义上?” “碧翠是一开始只是跟着姑娘一起学礼,并没有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直到姑娘夺得掌家之权,碧翠才被派到她身边伺候。” 难怪碧翠会有机会和外人勾结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 “倒也不至于”反应过来王青衍是什么意思的九二赶紧解释。 “姑娘回到百里家之后,一直是由三个嬷嬷在教养。” “只是......四房的那位原配夫人似乎不太待见她。” “如何不待见?” 王青衍问的详细,九二也不敢有半点马虎,“倒是没有肆意苛待打骂,只是会经常罚姑娘抄书。” 沉默片刻,王青衍问,“那位原配夫人改嫁几年了?” “有七年了。” 也就是说,她从七岁到十二岁,过的都很不好。 “照顾她的那几位嬷嬷找到了吗?” 第63章 调查她的往事 九二低头认错,“属下无能。” 这么多年,外面的人都以为百里策是四房原配所出,可见百里氏将这些消息藏的极好。 九二能查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期了。 “可还有其他消息?” “还有个传闻,只是说法都不太一样,属下也不知真假。” “讲” 王青衍自个儿要听,九二也就放心说了。 “据说姑娘十一岁那年,跟同族的几个孩子打架,好像是因为什么东西被弄坏了。” “结果下手太重,打伤了好几个孩子,被连着罚跪了好几天祠堂。” “可她却怎么也不肯认错,后来四老爷去骂了姑娘,姑娘才低了头的。” “不过也有说,是其中一个孩子的父母叫着家丁去......姑娘才服软的。” “更有甚者说......” “说什么?”王青衍合上双眼,气息如常。 九二却留意到他横于腰间的手猛然收紧,“姑娘那次罚跪,被施过烙刑。” 良久的静默里,王青衍并未表露出一点异样。 “京城那边怎样了?” 可九二只觉得阵阵寒意涌上背脊,“薛封识去找了风衡书院的几个学生和祭酒。” 祭酒那个老家伙确实有些实力,至于学生...... “其中可有西南人士?” “确有两个是西南学子,且颇得宫中青睐,只是官话说的不好,会时常闹些笑话。” “如此,那便让他们去吧。” 反正西南那种地方,没个两三年,是回不去的。 ...... 盯着琉璃石看到下午太阳落山,百里策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它。 还给自己想饿了。 偏偏饿死鬼投胎的二当家,把她房间里所有的吃食都扫荡了干净。 最近几天她脾气也不好,除了王青衍和几个当家,没人敢过了饭点还来打扰她。 而且她为了真相晚一些泄露出去,坚持不让王青衍给她派婢女。 【其实是用不惯别人家的丫鬟】 结果就...... “他们怎么下手这么重?”王青衍端着两菜一汤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时候,百里策正在趴在梳妆台上发呆。 回过头,没精打采坐到他旁边,“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愿意的。” “疼一次总比烦几十年好嘛。” 主要那几个棒槌没给她后悔的机会!上来就往死里整! “那这几日千万不要再让伤口沾水,明日我给你找些好点的药来,今天就先将就着。” 王青衍给她配好饭菜比例,直接喂到她嘴边。 “......”确实不方便自己吃的百里策并没有张嘴。 王青衍又给她少舀了些,“照顾病人而已,你不要多想。” 百里策摇了摇头,多想是一回事,主要是饿过了没什么食欲了。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王青衍又给她重新换了一勺饭菜,“先吃了再说。” “......”事不过三。 再不吃,就矫情了。 一口一口吃完,王青衍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等到百里策确实吃饱了,还想给她擦嘴。 “我自己来!”百里策赶紧拿过手绢猛烈地揉了一把。 “你......”揉完就看王青衍大大方方的将着她的碗,开始吃剩下一半饭菜。 这......不多想都不行了。 但王青衍吃毫无芥蒂,且很开心,“我也饿了一天了,见谅。” “那你就不能准备两个碗?” 用别人用过的,那多脏啊。 要是换了她,可受不了。 有洁癖的宝子,拒绝共享餐具。 哪怕亲爹亲娘也不行。 “无妨” 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王青衍吃完,顺便把桌面收拾干净,才带着一壶热饮回到百里策的房间。 “现在可以问了。” 蛤? 百里策愣了一下,她刚才想说啥来着? 哦,对了。 她是想问,“你真把贺金占、周天本送回京城了?” “是”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他当然会照办。 百里策还是不大放心,“你是怎么让贺金占听话的?” “他自己利欲熏心罢了。” “可私军不是已经输了吗?” 这么重要的事,贺金占总不可能瞒下不说吧。 见她已经喝了一杯凉水,王青衍温和地拿掉她手里的杯子,给她换成热饮。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整个朝堂已经完全在贺守峰的掌控之中。” “宣嫔娘娘,几日前就回贺家照顾重病的母亲了。” “贺金占的几个兄弟也都陆陆续续去了京城。”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办?” “我会......” 百里策顿时豁然开朗,“瞒下私军被灭一事。” “然后赶回去抓住最后的机会翻盘,以免事成之后大权旁落。” 以贺守峰的性格,要是知道贺金占把私军搞没了,没准会直接把他拉出去祭天。 “可惜~” 看着王青衍目光里的狡黠,她的神态里也带上了奸滑,“这些消息全是假的。” “也不尽然。” “至少,宣嫔娘娘确实回了贺家。” “这点我确实不明白。” 贺守峰再怎么拉胯,也不可能一点防备也没有,“她就不怕到时候鱼死网破?” “放心,不会。” “我们这位娘娘可没这么简单。” 准确来说,在某种程度上,贺瑶跟他很像,且比陆缄更有手腕。 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可要是这样......陛下的压力可就大了。” “嗯?” 想喝凉水又被王青衍瞪了回来的百里策只好浅尝一口他倒的茶,“......姜糖红茶?” “嗯” “你怎么知道......” “......”空气陷入沉默。 某位文学家说过,尴尬的时候,就要东拉西扯。 “要去院子里走走吗?” “我有点困了。” 两人同时开口。 “现在睡确实早了点。” “那你先休息。” 又是齐声回答。 “......”于是双方都变得很局促。 不过也没僵持多久,百里策就释然了,“这会儿刚退了凉,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 王青衍唇边勾起一丝明快的笑意,“那便多谢赏光了。” 比起京城百里府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王青衍的园子,雅致得像个隐士居所。 青山环抱,竹海听涛。 又有流水潺潺,悠悠鹤鸣。 行在青石路上,还能闻见丝丝缕缕,清新如梅的香气。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香?” “不是梅香。” “那是什么?” “跟我来” ...... 第64章 表白 王青衍带着她来到竹林的另一边。 一片不知名的红色小花随即映入眼帘。 它们像精灵一样在竹下起舞,竹上或树梢上挂着的灯笼,洒下忽明忽暗的火光,让夜色都温柔了几许。 不多时,菲菲小雨入怀,慢慢在花叶竹林间结出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衬得人神思安然,心绪清朗。 百里策看得入了神,便未多注意脚下,一脚就踩在了花丛中的坑洼里,眼见就要跌倒,双手本能的想寻个支撑物...... “小心”抓着她的左手将人一把拉住,待她站稳,王青衍就立时松了手,并未有丝毫逾越。 “......”百里策自己却不淡定了。 昏黄的光里,他发丝眉间的“霜糖”莹莹,气质清冷,又带着几分温凉如暮的破碎感,瞧得她一时连眼睛都挪不开。 王青衍被她看得心绪紊乱,竟一点也不敢看她的目光,下意识就抬起双袖遮在她头上。 “回,回去吧......雨,下下大了......” 王青衍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高深莫测,不宜深交的聪明人。 即便这几个月接触下来,知他对自己没有恶意,百里策也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可这一刻,见他这般手足无措,她就觉得冷静自持,算无遗策的王家主好像—— 也蛮可爱的~ “不走嘛?”真的有点稳不住了的王青衍,控制住想逃走的冲动,喉咙滚动了几下,越发想捂住她那双明灿灿的眼睛。 “嗬......”难得看他羞怯成这个样子,百里策抿嘴而笑,突然就起了戏弄的心思。 于是拨开他的衣袖,凑近了些,“你好好看。” “......”王青衍只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真是他撩她几个月都撩不动,而她...... 迎上她的目光,情愫热烈到极致,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顾了,脱口而出,“阿竹,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百里策唇边的笑意便一点点平了下去。 王青衍看在眼里,整个人如坠冰窖...... 好一会儿,方苦涩地笑了笑。 却依旧温柔平静,“回去吧。” 正在他后悔不该如此失智的时候,百里策攀上了他的手。 “你陪我淋个雨吧。” “......”王青衍抬眸看她。 并未在她眼中捕捉到半点冲动或玩笑。 竹影摇曳的心动里,王青衍放下手,将她的右手罩在袖子里。 “那便只淋一小会儿。” ...... 说淋一会儿,却淋到王青衍整个人都湿了。 要不是后来雷声直响,百里策亏心事做得太多,怕被劈中,她是绝对不会让王青衍把她拽回去的。 将百里策送到门口,王青衍的袖子都开始滴滴答答地淌水。 “哈哈哈......”只湿了裙摆和一点头发的百里策,看他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眉飞色舞。 他却是一点也不生气,“好了,开心够了就赶紧换了衣服休息。” “我也得回房了。” “等等”百里策赶紧从角落里拿把伞给他,“咯,给你。” 王青衍嘴角轻扬,无奈的张开双臂,好似一只落水的凤凰,“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需要伞吗?” “贵在心意嘛~” “好~”王青衍迁就的拿过伞。 撑开走进雨中,啪嗒啪嗒的脆响里随之传来她的声音,“青衍。” “嗯?”王青衍回过头。 她正站在门巧笑嫣然,“好眠。” “好眠” ...... 雨,越下越大。 漫天闪电盘根错节的一闪而过,时不时轰隆炸破的雷声,仿佛近在咫尺,让人倍感压迫。 “啪嗒啪嗒啪嗒......”雨珠密集的打在窗户上,有那么一瞬间飘进了屋里。 但很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又重新响彻整个房间,搅得人根本睡不着。 “女公子”浑身湿透的砜岚执剑一拜。 静坐了半夜的百里策给他倒了一杯水,“先喝点热水。” “不用了”砜岚直接递上一个竹筒。 百里策一边拆开看,他一边解释。 “大小姐的意思是,那几位当家倒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三房那边使一使劲,还是能保下来的。” “只是今后,他们必须为百里氏做事。” “这点大小姐可以放心,他们今日已经去棘城找阿祁了。” “是,但名单上的这八位,还是要交给林雨川来处置。” 百里策再晃了一眼桌上的名单,除了拍花子,他们什么事都做了,确实不冤枉。 “放心,等舒城的豪族解决之后,就让林雨川抓人。” 不然陆缄的诏书不会下的。 “您上次问的事,大小姐找京都最厉害的几位师父验证过了,都说不可能。” 百里策神色微冷,“就没有例外?” “其中有位老先生水中听风,闭目追踪皆不在话下,百米开外都能射中花间蜜蜂,而不损花瓣。” “若有人的箭术比他还好,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换言之,箭拐弯可以,百发百中也可以。 万军丛中,沙场之上,不误伤一人也有可能。 但“长眼睛”什么的就很扯淡。 “那位老先生原话是怎么说的?” “他自练箭起,已有五十余年,见过的箭手不计其数,三千人中有十个能有百步穿杨,已是极佳。” “真正达到不受外界影响,准确无误辨别各种声音、气味、活物死物的,更是万中无一。” “想训练这样一批箭卫,且做到每一个箭卫的每一支箭,都没有分毫失误,绝无可能。” “其他师父也说,人即便再怎么超越极限,始终都要受困于躯体。” 现代最高科技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还有残次品。 哪怕是狙击手,也需要借助瞄准工具。 神射手又不是批发的,怎么可能达到百分百的整齐划一。 “......”百里策脸上滑过一丝警觉,暗暗有了些猜测。 “东西我放在了三城寨厨房废墟底下的第五个暗格。” 百里策用左手比划了几个暗语后,给了砜岚一把阀门钥匙,“用这个开。” 完全相反的意思,砜岚一眼记牢。 “十七的踪迹查到了吗?” “他确实落在了贺家手里。” “也就是说,十七根本连京城都没出?” 好家伙,这要是当时百里茗的危机意识差一点,那百里家岂不要吃个大亏。 “是,只不过...在被贺家擒获之前,他曾去过京郊。” 京郊? 百里策粗略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京郊有哪几家的产业。 “回去后,去查查‘南吉糕点’、‘五福布庄’、‘风来馆’这几家店......” “是” “另外......”她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刚要想起来,灵光一闪,又被其他想法盖过,“风来馆对面山上的尼姑庵也去看看。” “那座尼姑庵荒废已久,怕是查不出什么。” “那儿的风水可差?” 砜岚想了想,心中大亮。 “哼,风水不差,来往便利,又不是官家的地,怎么会一直荒废着?” 京城的有钱人可不少,难道就没人想去买下来做生意? “......”砜岚由衷的佩服了,也很欣慰。 “来之前,属下还担心您......现在看,到底是属下多想了。” “是你担心,还是大小姐?” “......” “亦或是那群巴不得我犯错的老东西?” 第65章 灯笼 “......”这话砜岚更不敢接了。 百里策冷嘲的保证,“放心,大树底下好乘凉,我是绝对不会做那些蠢事的。” 不是她不相信王青衍,而是她不能只信王青衍。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砜岚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赶紧说点儿百里策想听的,“大小姐还让属下问问,碧翠您打算怎么办。” 这个姐姐虽不待见她,但自她理事来,倒是从没让她受过委屈。 “虽是个叛徒,却也是吃百里家的饭长大的。” “我养狗三个月,若是不慎跑丢了,它还知道找回来。” “是”砜岚立即领会。 到底是世家大族辛辛苦苦养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只会风花雪月。 ...... 雨后,便是更火辣的大晴天。 从早晒到晚,热到不小心翻出池塘的鱼都烫的半生不熟。 “呵,活该~” “这就是离开舒适圈的下场!” “所以说,不要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 百里策数落完这条鱼,就把它捡回去,一半炖汤,一半烧烤。 很好吃,但吃完热的要死。 王青衍送的琉璃石,虽然确实让房间里凉快不少,可她也不能整日都待在房间里。 但出去走一走吧,又满身的汗。 最后只能在一早一晚,被自愿的跟着王青衍一起在他超大的家里散步。 “今日比前日可好多了”将换下来的纱布扔到一边,王青衍熟练的给她处理伤口。 百里策左手撑着下巴,任由王青衍牵着她的右手上药,满目淡然,“嗯,也没那么疼了。” “还是要当心,冷食可不能再吃了”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进展,就没有那么多扭扭捏捏了。 “我哪有吃!” 王青衍低头给她右手缠上新的纱布,还轻轻伸曲了一下她的手腕,试了试松紧,“冰镇雪梨,嗯......还加了桂花糖。” “......”百里策尴尬到扣紧脚趾。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过王青衍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今夜会有舞龙舞狮,想去看吗?” “嗯嗯”百里策毫不犹豫地点头。 随即又问他,“这几日舒城那边不是快了吗?” “你......” 王青衍天天来陪她,正事也没看他做几件,多少有点甩手掌柜的感觉了。 “林府司、李统领可不希望我太过插手舒城的事。” 功劳只是其一,若再显露出些什么,恐怕很多人对他就不只是猜忌了。 更何况早一点,迟一点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若利益不能最大化,他又何必去浪费时间。 “有道理”百里策缓缓点头。 但这样的话...... 她岂不是有很长时间都要跟王青衍待在一起了? 这还真是......开心啊! “王家主,那我...” “叫我青衍” 百里策顿了一下,直接矫揉造作,“是是是,青衍青衍青衍......够了吧?” “差不多吧”他却十分满意的骄傲起来了。 这就没意思了。 端过银耳莲子汤豪饮一口,虽然不是冰的,但也香甜解暑。 最重要的是用不着王青衍再喂她了。 “哎,说起来,宋昭和他们去哪儿了?” “去接手三城之地的事了。” “听说,正在给三城寨的那些人记册建户,你要去看看吗?” 王青衍能明明白白告诉她的事,那就没什么大碍了,“不用,我就是问问。” “为什么不去?” “跟你一样咯~” 陆缄是默许了她将三城之地变成百里家的势力,可明面上还是要在官府管辖范围之内。 以汤代酒,王青衍端起碗跟她的碗碰了碰,“那就祝‘游手好闲’的我们玩得愉快~” 她说的却是,“那接下来,就请多担待了。” 临城繁华,到了赶大集的日子,更是热闹非凡。 从早市的各式早点、蔬菜、水果,到夜市的灯谜、杂耍、舞狮、舞龙,不少生意可以一直持续到子时最后一刻。 因而逛了一整天之后,百里策不仅不觉得累,还很兴奋~ 几年前,她还只能被困在屋子里学这学那的时候,就幻想过能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起上街,自由自在的逛上一整天。 可随着她逐渐在百里氏有了话语权,她又觉得所谓自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哇~你好厉害呀!!” 百里策走着走着,前方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这位公子猜中了,得蝴蝶灯笼一个。” “娘子,我们也去玩玩儿。” “儿子,你快去试试。” “好” ...... 王青衍瞧她看得入迷,便牵着她的手想要向前。 “不用了”百里策将他拉住,收回手。 眼底有些怅然,“我只是想看看。” 看着那一对对男女,依靠在一起的父母与儿女,百里策忽然就伤感起来。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忍不住。 明明大家都这么开心,王青衍也很开心,她不该难过。 可是......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格格不入,永远这么扫兴,像个异类。 如同四房原配说过的一句话—— 你是没有家的。 “有些东西,看着永远比得到了好。” “我倒不怎么认为。” 得不到算哪门子喜欢?王青衍穿进人群里...... 没一会儿捧场的欢呼声和掌声就响成一片。 时不时还有艳羡的声音传过来。 “你看人家~” “哇,他好厉害!” “爹,你看那位哥哥好厉害呀!” “公子好文采!” “啪啪啪.......”掌声越来越热烈。 老板满脸堆笑,“灯谜已被这位公子全部猜中,诸位下次再来吧~” 随后取下架子上所有的灯笼,一个一个递给王青衍。 “我只要这个”挑了一个“生气小猪”的灯笼,王青衍挤出人群来。 却被老板叫住,“哎哟,这怎么行,说了猜中了就送的。” 王青衍看了看人群外的百里策,见她神色寂然,回头一笑,“那便送给在场的客人吧。” “好勒~” 当场就有人高兴得跳脚,“谢谢公子!” “快快快,我要那个兔子的。” “爷爷,我要那个小乌龟~” “好勒,小乌龟给你。” “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嗲嗲的童声。 几个拿了莲花灯笼的姑娘跟着王青衍出来,大胆相邀,“公子可有同伴?不如...” “有” 他望向百里策,满眼星光。 第66章 为什么喜欢我 人群自动散开,皆注视着王青衍将“生气小猪”递到百里策面前。 “你看,我就说吧,这么俊俏的公子怎么会没有同伴。” “好羡慕那位姑娘啊~” 又是猪? 你小子讽刺我是吧? “怎么又是...反正我不要”百里策转身就走。 王青衍快走几步追上,偏头看她真生气了......心思一动,当即拦在她前面。 “喝喝喝......”的学了几声猪叫。 “啊——”百里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羞得捂住脸跺脚,“王青衍!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笑成一片。 卖灯笼的老板,“姑娘,难得这位公子这么用心,你就赶紧收下吧~” “是啊,姑娘你再不收,我可替你收了啊~” “是啊,姑娘快别生气了~” “哈哈哈,哥们儿,你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小猪小猪,喝喝喝......”王青衍又学了几声。 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摊贩生意都不做了的狂笑。 杂耍的小哥都觉得这边更好看。 百里策尴尬得想抱头蹲在地上,赶紧一手拿过灯笼,一把抓住王青衍快速逃离现场。 足足跑了三条街,转进僻静的巷子里,她才敢停下。 “呼......”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没人注意,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意识地想拍拍胸口,顺顺气,却发现...... 她正与王青衍十指紧扣。 “不...不好意思.....”她惊慌失措的松了手。 王青衍却眼睛发亮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百里策直接凶他。 “不准看我!” “都是你,好好儿的,学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 王青衍越靠越近。 昏暗的巷子里,她立马想到了一些不能写的东西。 一脸“不怀好意”的王青衍,噗嗤笑出声,“好啦~” “哪有那么多人关注你的言行举止。” “放松一点。” 被逼退得贴在墙上的百里策一点点放松。 看他退开走远,提着“生气小猪”闷闷的跟上。 “啊!” 怎料王青又猛地转过身来,反手一个食指关节敲她脑门上,“不准不开心~” “......”脸上刚消退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 ...... 从巷子里出来,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没有天灯许愿,没有美食佳酿。 百里策只是提着她的“生气小猪”在歇脚的亭子里,聚精会神地看了一晚上的人潮人涌。 王青衍刚开始不明白,随着她的目光认真看了一会儿后,才懂了她在看什么。 老有所依,幼有所育,阖家团圆,有食有所。 女子不必困于礼教,男子不必死于名利。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想过。 可是生在俗世红尘,又怎能真的纤尘不染。 何况这个时代,赋予他们的并非仅仅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一路走来,他所能留下的,所能相信的,也只有那些无知无觉的刀剑了。 就这么静静坐到临近亥时,百里策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王青衍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只是在街上的灯火陆陆续续熄灭后,才轻轻握住她的手,“夜深了,回去吧。” 百里策低头,没有拒绝。 半晌,抬头看他。 目色坦诚,一眼见底,“你究竟是为什么喜欢我呢?” “......”王青衍未答。 “你知道吗,曾经也有几家公子说钟情于我。” 移开目光,望向愈发黑暗的街道,“可我在他们那里,感觉不到丝毫喜欢。” “有的甚至是厌恶我的,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不堪入耳的话。” “可每一次宴会仍旧会邀请我,但凡我一出现,他们总能装出一副很倾慕我的样子。” “呸,真是恶心。” “其中有一个,小时候还和其他孩子一起打过我,可是他...呵......” 百里策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他,好像不记得了似的。” “家里长辈劝我不要计较,说什么那只是年少时的玩闹,我不可以这么小气。” “可我为什么要大气?我就记仇,就忘不掉。” “他们的喜欢,就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小孩子见到别人的玩具比自己的好玩就要抢走一样,理所当然,按部就班。” “所以......” 转头看向王青衍,“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 “你的灯笼,你的香膏,干果,照顾,花海,琉璃石,我每一样都记得,也都很喜欢。” “可是啊,青衍,我不是小姑娘了。” “是因为......百里氏的家规吗?”王青衍沉默着听完,小心翼翼地问。 “是” “本来我是打算拖到回京之后再跟你说的,但现在......” 从来没人陪她淋过雨。 从来没人陪她发过呆。 所以,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总之,我不可能放弃那些拼尽全力得来的东西。” 王青衍握紧她的手,姿态低到近乎卑微,“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比百里氏的好千倍万倍。” “那我问你,你是喜欢花自己挣的钱,还是别人施舍给你的?”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可王青衍说完都在暗暗反驳自己。 “你看,你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 “我这个人又懒又俗。” “从来希望的都只是,拥有的每一件衣裳、首饰、鞋子,哪怕是一双袜子、一条发带,皆是我堂堂正正挣钱买的。” “至于喜欢这种事...我只能告诉你,我很向往,但绝不尝试。” 王青衍的喜欢,就像天上掉馅儿饼刚巧砸中了她,逛街的时候突然有人拿了一堆礼物说要免费送她。 突兀,很有吸引力。 但后果她承受不起。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 王青衍神色慌乱,语无伦次,“但你明明......” “心动和脸红,也可以只是心动和脸红而已。” “我计较多疑,反复无常,很难长久的保持一段感情。” “你的喜欢,在我看来太莫名其妙,太突然,像是早有预谋。” “我......”王青衍凄然地看着百里策,他无法告诉她,他的喜欢并不突然。 一点都不。 他是真的期盼一个这样的她,期盼了很久很久。 可他的喜欢,又确实充满了算计。 “应该抱歉的人,是我。” “是我不配。” “但......” “到此为止吧。” 将“生气小猪”放下。 百里策一个人走进了夜里。 “......”王青衍几次欲叫住她,却突然一点借口都想不到了。 在他原定设想里,明明有着万千理由,此刻却一个也找不到。 拿起灯笼,看着正在拱人,尾巴卷卷的小猪。 王青衍最终还是朝着百里策离开的方向追去。 ...... 等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百里策的脑子也逐渐清醒下来。 走着走着,才发现环境过于陌生。 而且街头巷尾还传来了各种怪声...... 不,不是吧? 百里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挖心掏肾、榨干脑浆、和活跳尸谈恋爱、被狐狸精戳瞎双眼等各种恐怖故事。 别他么说什么唯物主义,核心价值观。 她都他么的穿越了,还唯物个屁。 只得内心默念:好妖饶命,好鬼饶命,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吧嗒!”王青衍追上来一把将她抓住。 “啊......”百里策吓得一激灵,乃至低声惊呼。 “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你,你说去......就去吧!” 王青衍凌然一顾,百里策能屈能伸。 拉着她一路狂奔。 然后到湖边。 王青衍旋即离开,嘱咐她原地等待...... 等待。 还是等待...... 又是等待。 不等了!! 第67章 处理叛徒 正当她被河风吹得头疼时,有什么东西在桥上炸裂。 百里策转身望去—— 火树银花,星落如雨。 王青衍急急地从桥上跑下来,无数的铁水在他身后拍打成花,流光万丈。 “......”百里策痴痴地看着。 半醒半醉间,王青衍送给她一个如梦似幻的吻。 恢弘飞洒的铁花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一如坠落人间的金雪,唯美且震撼。 他的吻细腻柔和,像吃了一颗彩色的,软糯清甜,回味无穷。 等她反应过来推开他,河面上已开满花树,随风绚丽,隐入银河。 “啪!”百里策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打得桥上打铁花的大爷都愣了一下。 但看两个人并没有吵起来,小伙子还在笑,便以为是小夫妻在打情骂俏,又继续挥星造雪。 王青衍捂着脸笑了笑,瞧她又羞又气,却并未逃离,便一把将人抱住。 “你!得寸进尺啊你!”百里策又推又踹,却因为他一句话败下阵来。 “你大可感受一下,我的喜欢,是不是突然为之。” 月光花的香气里,百里策听见王青衍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连带着颈间传过来的热气,都好似带着挚诚的雀跃。 抬眸看着这场注定落幕的盛景,她突然希望拥抱的时间可以再长一些。 ...... 拿到盒子的过程比砜岚预料的更惊险。 好在百里策早有准备,砜岚也通过其他探子,将盒子的位置漏了出去。 等他将带着真正的盒子回到百里府,路上拦截他的那几波人也自以为完成任务的被灭口了。 “安洛时到底留了什么?” 砜岚谦逊又惭愧地低下头,“属下还未看过。” 百里茗打趣道,“也是,你想看也没法子。” 拔下头上刻有兔子的红木簪子,插进锁孔里一拧,咔哒一声,锁就开了。 打开一看—— “......”看着里面的两个铁球,几条腰带以及剩一张褪色的贺帖,百里茗有点迷茫。 “就这些玩儿意?” “你看得出什么关窍吗?”百里茗将盒子推过去一些。 砜岚这才凑近了检查。 贺帖背面写【以某月十二】 提行,再写【金五车】 提行,再写【为贺其寿】 再提行,最后写【名归门下】 “这四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即‘以金为名’。” “故而,贺帖暗示的应该是贺金占的名字。” “这也是女公子为何会知道贺金占是贺家大公子的第一线索。” “但这个某月到底是几月,铁球、腰带又有什么秘密,属下还需要多研究一下。” 百里茗将兔子发簪插回头上,“那就交给你了。” “是。” “另外,路上拦截属下的杀手,已经查清了。” “周家的?”百里茗一猜一个准。 “是”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百里茗一拂衣袖,落拓而出,“丰叔,备马。” “另外,立马去提醒与我们合作的所有商户,存在周记钱庄的钱要赶紧取走。” “是” ...... 百里府到缉查司,坐马车约要大半个时辰,骑马则要快一些。 是而他们到的时候,碧翠还在放风。 “你们是......”砜岚亮了亮腰牌,守卫立即就和善了起来。 “二位是要将人带走,还是在这里找个地方?” 看样子,是宫里打过招呼了,“男的带走,女的...麻烦大哥给找个地方。” “那二位请随我来。” 百里茗与砜岚并肩进了长长的甬道,行过视野不明的拐角时,砜岚立即上前塞了一包银子到带路的守卫怀里。 林雨川虽然刚正,但手底下的人也要养家糊口啊,只要不过分,也不会管得太严。 “这大牢里怪吓人的,一会儿还要麻烦大哥多找几个人给我们壮壮胆。” 守卫拢拢衣服,露出欣喜明白的神色,“应该的,应该的。” “这第一次来,有些害怕也很正常。” “二位且先等着,我这就去找...把那女的带过来。” “多谢” 不多时,百里茗就找了一张长凳子在某个隐秘的牢房里坐下了。 后面是砜岚。 旁边是三个瘦不拉几的狱卒。 对面是刚被拖进来的碧翠。 “你们干什么?!放开!” “放开我......大,大小姐?” “大小姐!真的是你!” 碧翠立即扑向百里茗,狱卒甲乙跳过去一左一右的将她拉住,“你是来救我的吗?你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赶紧带我出去...嘭!” 狱卒丙抽出一柄四指宽的长尺打在碧翠腿弯。 只一下,便让她重重跪破了膝盖。 “呵......”希望落空,碧翠转而冷笑。 “你是来替那个野种报仇的?” 百里茗淡淡地看了砜岚一眼。 砜岚上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替他们做事的?” “呵,呵呵呵呵呵......”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碧翠开始狂笑。 笑着笑着,声音嘶哑悲愤,“她一个私生女,凭什么能骑在我头上!” “如果不是她,现在百里家的当家人就是我!” 百里茗被她的不自量力笑到了,“就凭你?” “她学过的东西,我也学过!” “骑射、掌家、礼仪、智谋,我哪样不比她强?!” “若不是她,老当家早就收我做义女了!” “她该死!她该死!” “不过一个贱货生的...嘭!嘭!”百里茗手指微抬,狱卒丙两记长尺打下,碧翠便满口冒血。 彼时,带路的守卫早已出去。 不甘心的碧翠拼命地沾了血,在地上写字,拉扯着狱卒甲乙去看...... 见他们无动于衷,又扯着破损的嗓子吱呜,“快,快...来...看...百里策...是私......” 狱卒丙看向百里茗。 百里茗点头。 狱卒丙转头向狱卒甲乙翻了翻手,朝下竖大拇指。 狱卒甲乙立即将碧翠掀翻在地,分别抽出藏在背衣里的长尺,极有章法的落下。 “......”八记长尺下去,碧翠已经不出声了。 待狱卒丙补上最后一记,“......” 全场只有砜岚听见低沉的碎裂声从碧翠头部传来。 随后,砜岚递上九张一百两的银票。 狱卒丙收到钱,立即分给了狱卒甲乙,验了每一张银票都是真的,才向百里茗平扫手掌。 表示他们会处理干净。 百里茗满意的和砜岚离开。 然后就去了百里诚君的牢房。 同样的反应,百里茗不想再看第二遍。 于是她让砜岚进去,给了蠢弟弟两个选择。 永远待在这里。 或者打断双腿离开。 “啊——”不到半刻,惨叫声从牢房里传来。 然后是第二声,“啊......” 惨叫还没完,就没声儿了。 再过半刻,办好事情的砜岚从里面出来,鞋子上还溅了一点血,“血已经止住了,是否要将他带回百里府?” “不必,他在京都不是有一所宅子吗,找个板车,送回那里去。” “那需要给他找个大夫吗?” “请大夫不用花钱?” “让他熬着吧,运气好的话应该能等到五房来领人。” “是” ...... 第68章 警告 各家商户从周记钱庄提钱的事,很快就惊动了官府。 甚至有消息说,周记将与贺家的大笔交易都做成了暗账,且已持续数年之久。 然而,刚支付了一大笔赈灾银,正为来年军饷发愁的陆缄,却一反常态的按下了消息。 这让贺守峰更加相信,陆缄是真的完了。 渐渐的,某些沉不住的官员开始公开反对陆缄的新政。 有上了年纪的皇亲,甚至在奏疏中,以老臣的身份自居,直接言明陆缄的过失。 “这年头,不怕死的人还真是多呀”再一次被严密监视起来的百里府中,百里茗正在作画。 管家一边候着,时不时提醒两句,“大小姐,这里的颜色应该再深一些。” “我也觉得,可是这到底是用大红,还是暗红?” 丰登在红色的颜料盘里,加了一点黑色的颜料,轻轻调匀,“您再试试。” 百里茗提笔添色,莲花瞬间就活了过来,“嗯,不错~” “大小姐”砜岚从回廊那头过来,“周家主昨夜亲自去了贺府。” “接下来,是不是要画叶子了?” “然后呢?” “谈了什么还未可知,但是已经有几家商户又将钱存回了周记。” 丰登挽起袖子,利落的调出几种不同的绿色,“您先用这个最深的绿,勾个花茎...就像这样。” “嗯......这样?” “对,这里的线条再虚一些,不要那么整齐,要错落有致。” 丰登一边指导,百里茗一边落笔,“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他们既然想贪,那就让他们贪个够。” 这样,宫中杀起来才能不留余地。 “不过,五房的人在外面闹了几天了,说您苛待兄弟,刻薄寡恩。” “正常...丰叔,再给我调点灰黄色。” “哎”丰登随即将白、紫、黄三种颜料,按比例配好。 “毕竟是咱们百里家唯一的儿子,总得......什么来着?”百里茗一下想不起来了。 丰登满脸笑意,“发发声。” “对,总得发发声~” “哎哟,大小姐,重了重了!”丰登一不留神,百里茗又把花茎画成了直冲云霄的柱子。 “啊?重了吗?” 丰登连忙拿起另一支笔,轻轻给她在旁边的纸上,示范的画了几笔,“您看,是这样的。” “嗯,明白了”百里茗瞬间领悟。 “但这么闹下去,怕也不是办法。” “你实在担心,就通知三房去处理吧。” “您的意思是?”砜岚猜到了,但不敢说。 百里茗松口气,伸伸腰,感觉作个画,比锄地还累,腰酸背痛的,“既然不中用了,就该把位置让给更有用的人。” “......”砜岚默不作声。 百里茗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属下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百里茗开始画荷叶。 “哎,对咯,颜色要有明暗深浅的过渡。” 砜岚犹豫几多,缓缓问道,“老当家真的曾有意收碧翠为义女?” 百里茗淡漠地勾了勾嘴角。 “你跟我来”看懂了百里茗的意思,也是爱惜人才,丰登将砜岚叫到一边。 “这件事确实是真的,不过跟碧翠可没关系。” “而且,女公子也没挡她的路。” 砜岚一番细想......面上仍有疑色,“还请管家解惑。” “百里一族,世代以来,都会选取适龄儿童,按照他们所长教授技艺。” “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两人边走边说,砜岚为身边老人拂去垂下的柳枝,“是。” 他和十七在内的许多人都是这样选出来的。 “老当家三十一岁才有了大小姐,那个时候,几房老爷也都没有子嗣,为百里一族的繁荣,老当家便从这些孩童里挑选了些更适合的来作为义子义女培养。” “想着他们都是孤儿,又从小养在百里家,将来不会轻易背叛。” “可这些事,也只有几房老爷知道。” “大小姐本就不喜族里的这些事,六年前嫁人之后,碍着族规,就更有理由不过问了。” “老当家拗不过她,又想看看数年下来的培养结果,于是就给了其他小辈一点机会。” “这碧翠,确实是有点小聪明。” “可做百里氏的当家人,她还远远不够格。” 这要是个笑话,也是离谱的笑话。 “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觉得自己有资格做老当家义女的,总之,她从来都是选出来侍奉公子小姐们的。” 近侍本就是家族门面,又是在姑娘少爷跟前伺候的人,多学些礼仪技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自己要做梦,又能怪得了谁。 “......”砜岚思绪一松,心里的石头继而落地,再无一丝不平。 “至于女公子......你应该听说过她十一岁时打架的事吧?” “听闻,女公子当时是以一敌五?” “是以一敌七。” “......”砜岚眼露惊异。 “那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也跟她一般大。” “最大的两个,一个是大胖子,一个习了一年武。” “当时又没人相助,七个人却都被她收拾得跪地求饶,你觉得这是凭拳头就能办到的事吗?” 砜岚眼里写满了否认。 “老当家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其他几房都觉得她下手太重了。” 不过要他说,就该重一些,老逮着一个没爹没娘的女娃欺负算什么本事。 “可我听说,女公子因为此事,生了一场大病?” “害,还不是被...” 丰登顿了一下,没有说百里策当时是因为被罚得太惨,才生病的。 “从那以后,女公子就开始学习掌家,十四岁不拿一分本钱,不用百里氏的姓氏关系,一日挣三十文。” “半年,开了属于自己的一家店。” “一年,扩展到三家,存下七百两。” “而后,接手五房手底下入不敷出的铺子,仅仅半月,扭亏为盈。” “接着,与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世家贵族打交道,从不落下风,亦不损别家颜面。” “入京前后,或明或暗的资助各方学子,可以说,这几年百里家能在京城有如此声望,女公子功不可没。” 道理砜岚都懂,但他还是有些同情百里诚君,“那六公子?” “不过是占了个儿子的名头。” “充其量,一个没用的花瓶罢了。” “所以......” 丰登拍了拍砜岚的肩膀,笑得慈祥和蔼,“所以,没有下次。” ...... 第69章 想娶她 “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年轻人嘛,总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百里茗拿起自己的大作仔细欣赏,“也不知道,五房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丰登回答的滴水不漏,“砜岚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想要报答五爷的恩情也能理解。” 当年是百里诚君的爹将砜岚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原是想把他培养成百里诚君身边的人,没想到被老当家抢了先。 百里茗的注意力全在画中那只青蛙上,“所以五叔的好儿子只是失去了一双腿而已。” “大小姐......”看着看着,管家终是忍不住开口。 “您不觉得那只猪肥了一点吗?” 嗯?百里茗满脸疑惑,“什么猪?哪里有猪?” 丰登上前一步,有点为难的指出来,“那个,就是这只绿色,正在跳高的猪。” “......”百里茗愣住,没敢说她画得是一只活泼青蛙。 看百里茗眼神有异,丰登拿出从业四十年的素养夸赞道,“不过大小姐画的猪,倒是活泼得像长了翅膀,很是别出心裁。” 额...... 百里茗只能笑笑,“是啊,我也觉得~” ...... 自打她那天晚上没能及时暴打王青衍,以示拒绝之后,他的心思越发昭然。 看她的眼神都跟前几日的打铁花一样,顾盼生辉,满目光华。 几乎每日两餐,外加夜宵、茶点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做的。 她曾经心心念念,却没吃到的辣椒,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做出了口感相差无几的替代品。 时不时就做一道辣菜来诱惑她。 且无论什么时候,都俊得让人无法忽视。 哪怕她再想保持距离,也架不住他动不动就温润又不至阴柔地喊,“阿竹阿竹......” 还经常带她到大街上,以买衣服为名,看美女姐姐。 这这这......这谁顶得住啊! 于是,在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里...喝——呸! 是氛围! 在这样的氛围里,他与她开启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关系。 她跟他才没有什么默契。 她就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 毕竟大家都在王青衍的地盘上,她也不能对他太那啥......比如甩脸子什么的...... “姑娘,今日是水煮鱼,刚下锅,家主请您快过去。” 水煮鱼?! 爱辣人士狂喜! “好的”百里策想也不想,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 到了他那里,正好可以吃了。 “如何?” “这个鱼头好好吃。” “面条也不错,你尝尝。” “别一直给我夹菜,自己夹菜才香。” “哇,这野菜简直人间绝味~” “你哪里弄的?” 并不喜辣的他浅尝了口鱼肉也就放下筷子了,“集市上多的是,你想吃随时都有。” “你不喜欢吃辣?” “不是,看你吃得好看,想多看看。” 这他可没说谎,方才看她向他跑过来,心情和胃口都美丽极了。 “咳咳......”百里策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呛到。 赶紧喝一口旁边的百合银耳汤,制止重新拿起筷子的王青衍。 “等一下。” 将他面前的汤碗端走,让侍女换上一碗大大的热水,以及一个干净的空碗。 “呐,吃不了这么辣的,就多涮涮。” 王青衍又将有着香辣调料的碗端回来,“不用,以后我们” “什么不用!”百里策赶紧让他打住。 这可不兴这么快以后啊。 “若是吃饭都要一味将就别人的口味,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不能吃辣,就不能吃咯~” “又没有什么关系。”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好啦~” 给他的辣蘸水放得远远的。 “不过还得最后委屈你一次,这些菜会越煮越辣,你记得多涮涮。” “我没觉得委屈”他只是想和她有些共同爱好,让她以后不那么难接受自己。 “你要是总这么惯着我...”意识到她话太多,百里策赶紧夹块肉堵住自己的嘴。 他却是眼波流转,毫不避讳,“也对,相互迁就,才能两相长久。” “......”行,她已经无力反驳了。 闷头干饭就好。 但有一说一,王青衍在吃辣方面真的是个辣鸡。 吃到最后,换了三次水,都还是辣得脸色通红,满头大汗。 就这水平,还想学她吃辣?嘁~ “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还以为王青衍之前吃饭老脸红,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者和她一起太激动的缘故。 毕竟他也没表现出“啊——嘶——”、“哈~好辣!”等动作表情和语言。 哪晓得他连不喜欢都可以藏得这么深,这么自然,“要是肠胃辣坏了怎么办?” 饭后给他沏壶决明子茶,她要是知道他这么不能吃辣,也就不天天跟他说自己爱吃辣了。 “还不至于”再恶心,再不喜欢的食物,他也不是没咽下去过,若是连这点都忍不了,又如何娶她。 ...... 在王青衍鸡蛋里挑骨头的照顾下,百里策的右手一点疤没留,人也恢复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起初她还会抽空担心一下几位当家会不会不能适应探子的训练,又或者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抓起来噶了。 但在收到十几二十封狗屁不通、通篇错别字的信后,她觉得百里家探子的训练还是太温柔了。 居然都还有空骂她? 还什么现在后悔行不行,感觉被坑了,能不能换个地方...... 废话,当然是不行的! 上了贼船还想走? 必然不可能! 这也就是她最近心情好了。 遇上她半个月前的脾气,不公报私仇毒打李四妹他们一顿,再把工钱扣光,也得罚他们三天不许睡觉以及倒立拉屎。 于是,棘城的信照样隔几天就来,百里策照样“游手好闲”。 天天不是爬山去看日出,就是王青衍家荷塘里折花。 再不然,就是赶大集的时候,去玩套圈,然后花二百文一个也没套中。 “姐姐,要不你还是别玩儿了,我送你一个”旁边一个十套六中的少年。 笑话,我家财万贯,需要你的施舍? “不、用”百里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继续扔出第八十三个套圈。 趁她比划的时候,套圈老板已经把瓷偶挪到了红线底下。 当下旁边就有人说,“这会绝对套得住了!” “那肯定啊,又不是瞎的。” 然而百里策一丢,“......” “唉......”周围一片叹息声。 但大家并没有嘲笑,甚至在替她找理由。 “这个不算,刚才她手抖了了一下。” “就是,我也看见了。” “对,姑娘你再套一个。” “别灰心!” 她已经蠢得令人同情到这种地步了吗? 百里策再丢一个,“......” 他么的! 还是没中! 什么破圈圈! “唰唰唰唰唰......”百里策怒从心起,狂丢竹圈十多个。 速度快到人老板都来不及调整瓷偶的位置。 且—— 还是一个没中。 第70章 及时止损 百里策气得握紧双拳,咬紧下唇,胸腔剧烈起伏,眼中热泪欲滴未滴。 “额......”套圈老板尴尬中带着同情地看了看她。 再看看周围的人,索性放下手中的竹竿,捧起一个红彤彤的福娃娃,“要不我送你一个?” “......”百里策牙齿咬得咔咔响。 老板尴尬一笑,觉得这姑娘指不定气急了,会在他摊前撒泼打滚,这样还不如...... 干脆再拿个红彤彤的福娃! “喏,送你一对可以吧。” “谁要你送!” “你少瞧不起人!” 她今天就还不信了! 抬手抹了把眼,百里策索性撸起袖子,再按二十文在老板手里,“再来五十个圈!” “......”无奈的老板甚至多给了她十个。 然后百里策她丢丢丢丢丢丢...... 面目越来越狰狞...... 最终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疾脚快的把瓷偶送到她丢出去的圈圈下! “好!!!”现场一片欢呼声,老板带头鼓掌。 围观群众也都跟着老板松了一口气,“呀,太不容易了,终于套中了。” “是啊,坚持就一定会成功的!” “姑娘你真有恒心。” ...... 就像观众们都选择留下来,支持那个伤了脚还坚持走到终点的运动员一样,大家都很敬佩她的执着。 但怎么说呢。 真的不是很需要...... 不过拿着酷似“你良心不会痛吗”的小黄鸡瓷偶从人群里出来,她整个人都在蹦蹦跳跳,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欢天喜地...... “......”突然,晃然经过一个卖玉石的店,她又退了回来。 店老板看她衣着得体,立刻就迎了上来,“哟,姑娘想挑点什么?” 百里策没有第一时间表明目的,而是在看了一圈之后,将目光放在了一副玉镯上。 老板自是一番吹嘘,“姑娘你可真识货......” 巴拉巴拉一番讨价还价,百里策以店老板报价的七成拿下了镯子和一面玉石镶嵌的镜子。 但她以家里没有镜托为由,要求老板送她一个。 “就那个吧”百里策随手指了一下角落里的石头。 “哎哟,这个不行。” 百里策立刻来劲儿,“怎么,我在你这儿买了近百两的东西,你连一块琉璃石都不肯送我?” “哎哟,瞧姑娘说的,这怎么可能呢?” 老板笑着解释道,“你别看这石头看起来好看,实际上根本就不是琉璃石......” 从玉石店出来,百里策整个人都是懵的。 怀里的盒子差点被撞落,行人跟她道歉,她也没有反应的继续往前走。 【这叫祸心石,舒城就有很多】 【跟琉璃石很像,作用也差不多,但放在房间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玉石店老板也没有往下说。 只是笑笑,告诉她说多了会影响别人财路,让她以后别买琉璃石就行了。 后来她又问了一些把店开在犄角旮旯里的石匠玉匠,怎么辨别琉璃石和祸心石。 很多工匠都说没有听过什么祸心石。 只是两个老石匠说了一些方法,但不保证一定管用,因为连他们也经常弄错。 祸心石,跟琉璃石很像。 舒城有很多。 其实露天放久了,也跟琉璃石差不多...... 百里策漫无目的走着。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日王青衍给她看打铁花的河边。 她慢慢走上桥...... 今日,又有好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里许愿绑红线。 有人求幸福美满,有人求亲友康健。 唯独没有火树银花,星河成雨。 看吧,她就说,盛景终会落幕。 抬头看了看夜空里的月亮,“果然只有你,才不会骗人。” 百里策轻轻打开两个盒子中的一个。 里面是她套了好几百文,赶了三次集,无耻的撒娇卖萌,才让套圈老板给她留下的瓷偶。 她原本是想套中了送给...... “啵咚......”嘈杂的人声中,酷似小黄鸡的瓷偶瞬息沉入河底。 有人看见她乱丢“垃圾”,不免多瞧了几眼,甚至翻了翻白眼。 但很快,那些人就会将她淡忘。 百里策将另一个盒子里的玉镯拿出来戴上,顺手就将精美的盒子和镜子送给了旁边的姑娘。 “谢谢,谢谢”那姑娘喜不自胜,眼如弯月。 而她—— 风过无痕,笑着回应。 且比那姑娘更加高兴,“不客气,不客气~” 那姑娘问她为何这么高兴,她笑着说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件大好事! 及时止损,如何不兴。 不与士耽,长乐无极。 ...... 回去后,百里策并没有发火,也没有疏远王青衍。 房间里的那块琉璃石,也依旧由它放着,不去挪动一丝一毫。 她只是—— 坚持着看完了李四妹他们寄过来的所有信。 一封接一封,刚开始只是吐槽探子训练很累很苦,骂她不是个人。 接着,就是说他们小时候有多惨,现在有多想安洛时。 很怀念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但他们答应过安洛时要重新做人,所以不能失言。 还有...... 他们其实一点也不怕死,五当家根本不想当探子,也对所谓的大官也不感兴趣,当初就是想试探试探她。 因为他们都怕她跟王青衍真有点什么...... 去棘城只是为了给她省事,二当家其实有点喜欢她。 当然,被金钱深深折服的那种喜欢...... 到最后,内容已经是那种十八辈子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心里话了。 就像那天晚上在山洞里,王青衍给她烤山药的那个夜。 跟他说了她的身世,她的过往。 就靠在那块石头上。 呵,石头? 百里策看着梳妆台上的那块“琉璃石”,终于想起来山洞谈心后,自己哪里不对了。 她,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中,不合时宜的放下了所有顾虑与戒备。 ...... 第71章 逃跑只会死的更快 “大小姐!”一向沉稳的丰登风风火火的拿了一封信过来。 百里茗赶紧放下筷子,拿过丰登手里的加急信。 “......”看完神色凝重。 预感事情真的很严重,丰登立马如临大敌,“老奴这就去召集人手,立刻去临城!” “慢着!”百里茗喝住管家。 “大小姐?” 百里茗慢慢坐下,脸上厉色却未减分毫,“她还是安全的。” “那?”丰登不明所以。 不是事态紧急,女公子怎么会送加急信? “不是她有大事,是她说的事太大。” 百里茗转身找来纸笔,快速将信上的符号翻译成旁人看得懂的文字,“马上将这封信送进宫里。” 丰登迟疑了一下。 “快去!” “是!”丰登迈开老腿,一下跑得没了影。 两个时辰后,陆缄身边的张善就悄悄进了百里府。 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太医。 见人来了,百里茗直接屏退左右,到密室相见。 “拜见陛下”百里茗行叩拜大礼。 “小太监”一抬头,陆缄的脸出现在面前,“平身。” 招手让太医上前,直接进入正题,“你来说吧。” “那块石头确实不是琉璃石”跟着百里策加急信过来的,还有一小块石头。 太医从袖中掏出自己的论据,递给百里茗。 百里茗一边看,一边听太医说。 “这是一种跟琉璃石极像的石头,最早出现在东南的临海城市,传说是深海鲛人之物。” “因常年侵染鲛人气息,故而亦有蛊惑人心之能。” “可有解法?”陆缄。 太医摇摇头,“这都是《奇物志》上的记载,信息残缺不全,若非今日亲眼见到,臣也不会相信。” 百里茗沉默片刻,“那敢问太医,这种石头对人会有什么影响?” “影响嘛......”太医反复斟酌了一下用词,发现实在是不好解释。 陆缄颇不耐烦的催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那臣就冒犯了。” 太医捋了捋垂到胸口的胡须,“要说这石头本身对人体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倒也不是。” “就是在某种情况下,它所带来的后果......怕是会毁人一生。” “嗯??”陆缄和百里茗双双疑问脸。 太医一拜,赶紧解释说,“简单来说,就是像渔民在海上遇到鲛人唱歌一样,会被勾起内心深处的诸般欲念。” “并将那些欲念,百倍千倍的放大。” “例如,对金钱、美色、权利的渴望,对亲人的思念,对亏欠之人的内疚。” “或是平日里不会做的事,不敢说的话。” 陆缄大概是听懂了,“那要是有人被这石头蛊惑了会怎样?” “渔民被鲛人蛊惑,往往会丧失理智,靠近危险,成为其口中餐。” 百里茗眼中冷意渐盛。 “但这石头的效力应该远不如鲛人之声。” “怎么说?”百里茗。 “渔民遇鲛,一般都是在海上,且多数是大雾大雨的天气,礁石遍布的海域,内心本就恐惧,鲛人一蛊惑,自然容易得手。” “而这些石头不过带着部分蛊惑之力,若不考虑环境,对人的影响应该远不如鲛人之声。” “其次,要达到蛊惑人心的地步,需要的量应该不少。” “重要的是,时间久了,效力消失,这石头也就跟普通琉璃石也没什么区别了。” “也就是说...什么也查不到。” 百里茗阴沉着脸不说话。 “你退下吧” “是” 丰登送太医出去。 密室门关上的那一刻,陆缄和百里茗同时看向了对方。 “百里姑娘想说什么?” “陛下想说什么?” 当时箭卫一事,他就觉得不可能。 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到百分百精准无误? 还是一群人! 后面私军在王青衍的帮助下全灭,林雨川也提出了诸多疑点。 如今看来,若舒城当真遍地祸心石,又或者王青衍真有什么操控他人的能力。 那北疆平叛,贺家私军,舒城那些豪族,甚至百里策重点提到的安洛时与明家兄妹之死—— 陆缄神色凝重,越想越怕,“如此心机手段,留他不得。” “这般情深似海,我百里氏可配不起。” “那就......” 陆缄的表情狡诈起来,“给他来点狠的。” ...... 陆缄与百里茗商议的结果次日深夜就到了百里策手上。 和她想的一样,祸心石的效力并不会持续太久。 放在野外或空间较大的地方,效力还会消失得更快。 所以,他才会亲自把石头放进她房间里。 而且和她、几位当家的情况一样,砜岚回去之后,确实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所谓的效力消失,也不过是单指石头本身。 而祸心石带给他们的影响...... 百里策咬咬牙,再次用力拧了拧大腿,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 若不是她发现的及时,再迟一些,她大概会真喜欢他,喜欢到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哐哐撞大墙。 但要全赖这破石头,那也不对。 按照信上所说,祸心石引起的所有情绪,其实都来源他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感情。 纯粹,感性,没有道理,出自天性。 因而,包括她自己在内,都觉得与他花前月下是情不自禁,是她自己愿意的。 但这显然又是不正常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欲望与黑暗面,不能简简单单的就说一个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是坏的。 对于明明白白的诱惑,能抵制和守住底线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潜移默化的影响,就防不胜防了。 就像那些看似无害的异域文化,早已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是对子女的教育中。 那些诱导你放弃理智与道德,让你数典忘祖,一步步成为傀儡,让你遵从本心的“天性”,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成势,你的人格、尊严、思想、言行都只会沦为他人的工具。 而作为工具,除了会对其深信不疑外,还会帮着对方攻击自己人。 然后在对方构造的“桃花源”里,自以为快乐自由的活着。 现下的舒城,怕已经是这样一座,沉醉在贪婪里不能自拔的“桃花源”。 难怪一夜的功夫,私军就歼灭的那样干净。 还有她那时闻到的人血味...... 恐怕她之所以会睡得那么好,是因为他使了什么手段。 这人......百里策只觉得冷汗直冒,背脊发凉。 先不说别的。 就说他能让安洛时死前“改口”,就非常可怕。 “......”脚下一软,百里策遍体生寒坐回床上。 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梳妆台上的那块石头。 如果舒城豪族也是他一手造就的挡箭牌,那他真正所图的必然比陆缄推测的更恐怖。 那些豪族一开始,也未必个个都是贪得无厌之辈。 但当所有的羊都在往前走,羊群里的某一只或某几只羊,真的还能坚守在原地吗? 此时此刻,林雨川与李通,怕是也已经中招了。 不然不会这么多天都拿不下舒城。 而她居然......毁了信件,盖上被子,百里策忍不住瑟瑟发抖。 恨不得现在就跑了! 可临阵脱逃必然死的更快! 冷静,她必须冷静,不能激怒他,不能露出马脚...... 第72章 你想骗我? 次日,“冷静”了一晚上的百里策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甚至看到梳妆台上的石头,都没了什么害怕的感觉。 毕竟熬夜过后,除了头晕脑胀,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至于让她一定想个办法去看看林雨川以及必须照办的狗屁真言? 翻个身开始补觉,鬼才听他们的! ...... 午后,核对完这几个月的账目,敲定好王氏下一步的发展后,王青衍总算从小厮嘴里,听到她起床的消息。 “怎么突然要走?” 本来打算休息一会儿,以最好的状态见她的王青衍,一听她要离开,直接衣服没换就过来了。 板着脸的百里策转过身...... 温柔注视,笑意盈盈,“不是突然。” “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还是不能完全不过问,所以决定回三城之地去看看。” “毕竟我才是这次劝课农桑的负责人,怎么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别人做。” 虽然这种事她确实没少干。 但,这次不同。 直接去舒城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反正宋昭和天天催命似的,倒不如先去那里看看。 “现在还不可以。” 王青衍显然不大愿意,直接将她的包袱抢了过去。 找的理由还十分合理,“林府司那边,正在紧要关头,舒城如今已乱成了一锅粥,四处都是流民。” “三城寨的人又刚刚安顿下来,物资匮乏,你一个人去既不安全,也容易被人盯上。” 百里策在心里冷笑,这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感动。 如果是在几天前,她应该就被说服了。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自有保命之法,况且我就是单纯去看看,不会被人盯上的。” 百里策说完就去拿包袱,不料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身高不足两米的百里策直接破防,“你你你!!” “给我!” “不给。” “你小孩子吗?快给我!”百里策努力蹦起来一抓。 某人直接踮脚。 “......”这是她跳起来都够不到的高度。 本就憋着一口气的百里策转身端个板凳踩上去。 “吧嗒”王青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百里策挣了挣,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你...你给我。” “别去”王青衍望着她,心里泛起疑惑。 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去三城之地? “给我!” 余光一扫,看到梳妆台上的石头并未挪动分毫,王青衍换只手,把包袱提得更远一些。 “哎......”百里策试着够了够,奈何王青衍实在手长,她又不敢扑得太厉害。 万一不小心扑他怀里,岂不是便宜他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能拦我。” “至少,不要这个时候去。” 王青衍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抗议,一把将人拦腰抱下,瞧着她耳染红霞,心中疑虑顿时消了一大半。 慌忙推开王青衍,浑身上下暴起的鸡皮疙瘩以及心里那种异样感,让她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哼!你限制我人身自由”赌气似的一跺脚,并将他推出门去。 再继续,她真演不下去了。 “嘭!”看她又羞又气地关上门,王青衍愣了好一会儿。 嗬,转而又笑出声。 她好像,在对他撒娇? “没关系,你要是还生气,大可骂骂我,我听着呢。” “不然就摔几件东西出出气,但别伤着自己。” 嘶,百里策在房间里倒吸凉气。 她气得走来走去,坐立难安,心急如焚,他居然以为她只是在跟他闹情绪? 马德,果然这人一自信起来,是不分男女的。 百里策只好在房间里朝外大吼,“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 门外,“是真的不能去。” “行行行,不去不去,我睡觉总行了吧?” 生气的一头栽在床上,百里策脑袋都快炸了。 马德,什么馊主意! 说什么必须要测试一下王青衍的控制欲强不强,还热心的推荐了各种方法。 她选了个最轻松的。 方法很不错。 体验感很强。 但真的走不了了。 淦! 百里策越想越悔。 之前就不应该放松警惕,什么多疑不多疑的,她对王青衍的猜测从来就是对的。 人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一想到王青衍提走的包袱...... 她心里的悔恨又一点点淡开了。 行啊~ 既然这样,那也是时候,玩玩游戏了。 ...... 傍晚,夏蝉如织,晚风渐凉。 百里策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任王青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搭理他。 “外面真的很乱,你就听我一次,等风头过了,我一定不拦你。” 这一点上,他确实没有说谎。 舒城的局势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动,林雨川怕是已经觉察出了舒城的异常。 因而,在那些豪族没有按照他的设想,被消灭殆尽之前,他绝不能任由她到处乱跑。 “你要实在担心,可以让其他人陪我去”百里策偏不吃他夹的菜。 看她把自己给她夹的菜放到一边不吃,王青衍眸色都暗了几分...... 闷不做声地刨了好几口饭,终是忍不住停下来问,“我不好吗?” 糟糕!不该说这话的。 “还是说......” 王青衍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做错了什么?” 百里策头都大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是为什么?” 百里策表情为难的皱眉,“我就是放心不下...一些事。” 实在没什么经验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的模棱两可。 顺便把夹到另一个盘子里的菜夹回来吃掉,她可不想在回京之前,就喜提疯批一个。 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又不说什么为什么。 【陆缄真言第一条:沉默是金,多说多错】 “阿竹”王青衍又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 好俊的红烧肉! 百里策正要动筷,就听王青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不在的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百里策声音低低的,将忧愁过度演绎得淋漓尽致。 【陆缄真言第二条:不得不说,胡说八道】 然而王青衍却没接着往下问,“我可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 完了,百里策心中警铃大作。 这家伙根本不按逻辑啊! 王青衍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 微微一笑,“所以,你想骗我?” 第73章 用猜疑对待猜疑 “没有!”百里策赶忙否认。 王青衍依旧温和,“没有?” “没...没有”百里策眼神躲闪又支支吾吾。 看她将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王青衍反倒更有耐心了,“阿竹,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但你不能骗我,明白吗?” 跟他比掩藏情绪,她实在差得太远了。 “我......” 稍作沉默,失落承认,“好吧...我其实,是有点重要的事,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嗯,何事?” “可以不说吗?”百里策看着他,一脸的为难。 一般这种时候,他要是知趣的话,应该就—— “我想知道。” 他可以不问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事后自己去查,但他最期盼的,还是她自己跟他说。 “......”好了。 他不知趣。 而且听这口气明明是猜到点什么了。 果然,头都想秃了,还是聪明不过他吗?该死! 当初这小说也没说王青衍是反派啊! 还是她记错了小说? 谁他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和反派谈恋爱啊...... 再说了,她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事业批,哪儿懂怎么哄男人。 “我......”战术拖时间。 “就是......” 再拖。 反复无奈,手足无措,就是不说。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可以没有任何秘密了。” 屁!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搁这儿道德绑架,精神控制?! 但百里策面上却是一脸纠结...... 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有多滑稽。 然而王青衍从她的表情,再次将她“内心想法”全读了出来。 可以确定的是,她应该还不知道那块石头有什么作用。 否则以她的性格,早就跟他翻脸了。 “有人...跟我说了一些事。” 犹豫半天,百里策还是打算使用陆缄真言第三条—— 【实话实话】 得到想要的回应,王青衍这才淡然自若的继续夹菜吃饭,“说了什么?” 看着陡然正常的气氛以及优雅俊逸的他,百里策心中一亮! 居然管用?! 于是继续将“试探的想法”放在脸上,外带一点小女儿家的扭捏。 “他们告诉我,你在舒城动了手脚,为的就是......耗光禁军。” “这府中从未有外人来过,又是谁告诉你的?” 依旧是闲聊的姿态,百里策却觉得脚指甲都在发凉。 “是......”肯定是不能把砜岚卖了的。 玉石店老板也不行,那明显是个关键“路人”,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那几个工匠也不可以,平白无故,可不能害人...... “前几日,我去套圈,遇见了一个人,我也不知他是谁。” “但从他的身手和言谈,我推断是周家的人。” 经过零点五秒的深思熟虑,百里策决定把这个锅甩给周家! 王青衍眼神一敛,“周天本?” 他就知道,天道根本没那么容易妥协! 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事哦~ “嗯”百里策轻轻点头。 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心里有数的王青衍,显然又有了新的天道迫害计划,“你信了对不对?” 王青衍心理素质实在强得离谱,从他的语气神态里,百里策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更重要的是,她不敢盯着他多看。 只得低下头,绞着手指,“我不知道。” 随口瞎编的,信不信有啥区别。 “那你要去三城之地,其实是怕我派人跟着你,所以打算先去那里,等过几天后再去舒城?” 你说是就是吧。 “......”百里策犹豫半晌,算是默认。 “那你刚才说,要其他人陪着?” 哭了! 终于遇到会做的题! “就是...随口说说。” “但如果...一定要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我自然......是想你陪我的。” “可给我消息的人又说你......所以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这意思够明显了吧? 控制不住想要相信他吗? “嗬”王青衍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原来她今日这般闹腾,是这个意思,“怪我不懂你的心思。” “不过你放心,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便是。” “嗯?!”百里策一脸震惊。 这就行了?! “真的?” “既然有人这样告诉你,那你确实应该亲眼看看,我有没有在舒城动手脚。” 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吧? 可惜了,她现在不吃这套了。 “那你不许反悔!” 陆缄真言第四条:递到脚下的台阶一定要赶紧下! “绝不反悔。” 她既然想要和他一起,他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千方百计的引他去舒城,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以及—— 她究竟想试探些什么。 “嗯......”百里策眼睛亮亮的,“能再夹块红烧肉给我吗?” 有一说一,这红烧肉是真好吃! 王青衍忍俊不禁的将盘子都端到她面前,“都给你~” 而后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喝点汤,解解腻。” “哦......嘶,好烫!” 王青衍赶紧端过碗吹了吹...... 末了还自己抿了一口,试好温度,“不烫了,你试试。” “......”递过来的整个碗里,都倒映着他喜欢她的样子。 就在这一瞬间,百里策福至心灵,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理解了陆缄的第五条建议。 【欲盖弥彰,以疑制疑!】 她悟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学会了,学会了~ 不得了,不得了~ 于是百里策捧着他的手将汤一口喝完,眉眼俱笑,“谢谢你呀~” 第74章 有些问题不要解释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听了百里策那句谢谢之后,王青衍半夜都在辗转反侧。 不是在想她拐弯抹角,要他陪着一起去舒城的诡计多端。 就是在想她发脾气不理他的娇俏明丽。 他知道百里策去舒城的目的不单纯。 但她对他撒娇,还花心思哄他,又殷勤的给他夹菜。 又怎么能不心动呢。 只不过...... “九二”让舒城那边的人准备估计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降低风险。 门外值守的九二当即进屋听候差遣,“家主有何吩咐?” “你先行一步,去舒城看看。” “若有需要,就帮林府司一把。” 那些人都服过朝生,是没机会背叛的。 叫九二去,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是”九二不疑有他,即刻出发。 待他走后,王青衍身后的黑暗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王青衍冲他点了点头,来人又隐入黑暗之中。 京都,百里府密室。 “哎呀”陆缄弹弹身上的灰尘,脱下兜帽外袍,不禁感叹道,“从密道进来方便多了。” 百里茗拱袖行礼,“陛下。”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陆缄自来熟地坐下。 谁跟你是自己人? 百里茗突然有点后悔把密道的位置告诉他了。 “你现在后悔也晚了”看出百里茗的心思,陆缄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 反正是他一个人来的,随意一点也无所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好消息。” “百里策,已经在去舒城的路上了。” “哟,她还真做到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百里策那不解风情的样子。 没想到还挺上道~ 看陆缄幸灾乐祸的样子,百里茗端着笑容,意图明显。 “那敢问陛下这边,可有什么好消息?” “......”这意图弑君的笑意。 陆缄赶紧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贺守峰正在联系其他世家高官。” “应该就在这几天动手了。” “陛下可有准备?” “准备很久了,不过还要等舒城那边的消息。” “......” 陆缄直接点明,“林雨川那边,如果真的节外生枝,我们可就真危险了。” “那宣嫔娘娘那里,是否要臣派人去接应?” “她说不用。” “陛下就这么放心?” “不是放心。” 陆缄正色道,“是相信。” “既是如此,那臣也告诉陛下一句实话。” 陆缄颇为好奇的发出一个疑问,“哦?” “臣也相信百里策。” “而且是深信不疑!” ...... 不得不说,这一次,王青衍并不是完全在骗她。 因为刚离开临城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拦路抢劫的乱民。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王青衍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让临城的百姓安居度日的。 但至少,确实是因为有他的存在,那一方的百姓才不用流离失所。 “这已经是第三波了,前方会越来越乱,你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得硬撑啊。 百里策揪块饼给他,“你撑得住,我就撑得住。” 这话听在王青衍耳朵里,就等于“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十分的中听。 但他看了看饼上的黑印,略微有点...... 他觉得,“要不你还是去河边洗洗吧。” 洗什么洗! “洗干净了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是大户人家,细皮嫩肉,快来抢我吗’?” 由于这次不方便带其他人,为最大程度降低自己拖后腿的影响。 百里策涂黑了脸和手,换了破烂男装以及日行八百里也不会破的鞋子。 还在衣服上抹了一把酷似狗屎的臭花,在脖子上做了假喉结,画粗了眉毛,为的就是一路上不引人瞩目。 “你没看路上那些被抢得一干二净的有钱人吗?” 快马加鞭的话,舒城跟临城,一天时间也就到了。 可现在局势不太平,许多想来临城避祸的富贵人家,赶个三四天也没能到临城。 好不容易到临城附近了,还会被打劫。 有的就算带了十几个家丁,也没能干过那些不要命又数量众多的乱民。 要不是他们打扮的就像真的穷狗一样,吃干粮都躲起来吃,王青衍身手又好,何止遇到三波乱民。 “......你说的是”王青衍最终还是拿起了她放在旁边的饼。 看他乖乖吃饼,百里策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她在里面下毒了,她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万一被王青衍抓个现行,不被打死才怪。 她只是觉得—— 这饼也太他么难吃了! 比三城寨的还难吃十倍。 她年轻力壮的牙齿,都瞬间步入了风烛残年。 王青衍要是不跟她分着吃,她可就得一个人吃了。 “嗯,喝点水”百里策小心的不碰到壶嘴。 王青衍仰头喝完剩下的水,“我的水壶也没水了,我去附近河边打一些回来,你在” “我跟你一起去!”百里策原地跳起。 怕王青衍反对,立马上前一步,“你不能丢下我。” 低眼看了看她拽住自己衣角的那只脏手,王青衍有些出奇,她未免...... 也太黏着自己了吧? 咦,他不会误会了吧? “我......”百里策刚想解释自己只是怕被乱民袭击。 突然想到陆缄真言—— 【有些问题不要解释得那么清楚】 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反...反正,除了如厕,我我,我是一步也不会离开你的,你...” 百里策眨巴眨巴眼睛,难为情地拽紧王青衍的衣角,把自己拉近一些......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索性硬着头皮把余下的话念出来! “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王青衍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笑,摸了摸她的头,使她的发型看起来更加凌乱,“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这么激动干嘛?” “谁,谁激动了”放开王青衍的衣角,百里策绕到前面去。 王青衍轻快地指了指她右后方的方向,“这边~” “哦......” 丢脸! 打好了水,继续赶路,在王青衍的保护下,她几乎“没怎么担心”就到了舒城。 同时,乱民也越来越多。 各个城门口,也都关闭了起来。 在不知道城内实况前,她选择先静观其变。 毕竟黑灯瞎火的,贸然去城门口喊话,被城楼上的守卫乱箭射死还不是最惨的。 万一被射个半死不活,或者惹怒了王青衍。 又或者林雨川和李通已经被大卸八块,那作为舒城豪族眼中的朝廷中人、世家中的败类,她岂不是要被拉去祭天。 作为明哲保身的资本家,她不可能冒这种险!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 又获得了一次看星星的机会。 但星星它说今天不想上班,于是赏赐了老天爷的甘霖给他们。 更不幸的是,这一次的野外露营,没有合适的地方给他们避雨。 找来找去,最终只能简单捡了几张裹过尸体的草席和破布,在几棵树之间搭了一个简易顶篷。 共同搭好之后,“你睡吧。” 百里策和王青衍同时说。 “我没事,你睡吧。” 王青衍给她把地上的草压平,又将包袱垫好当枕头。 本着“温情诈骗,事半功倍”的原则,百里策当即换了一个说法。 “那这样,你睡上半夜,下半夜我叫你。” 第75章 救下那些女子 “还是你睡上半夜,我叫你吧。” “骗人,你哪次叫我了?”回回由她睡到天亮,她都不好意思记仇了。 最关键的是,她未免睡得太死,完全不符合人在陌生环境中易惊醒的本能。 “我不累的”王青衍说罢,就要拉她过去睡觉。 怎料百里策往后一跳,直接站到雨里,“那就都别睡了。” “别淋雨”王青衍过来拉她。 百里策跑得更远,“你先去睡。” 他已经连续守了好几晚,白天也没见他怎么休息,却一路上都精神抖擞,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这么拼。 再这么下去,百里策实在怕会发生不好的事。 “好”见拗不过她,王青衍只好答应。 正好,他也确实该休息了。 “但下半夜你一定要叫我,不要强撑。” “放心,我可不比你。” 又等了一会儿,见王青衍真的躺下了,百里策才从雨中进来。 找了一个不那么湿的地方,用脏衣服垫着坐下。 无聊地掏了掏荷包,又戳了戳头顶上的草席,看有没有小虫子什么地掉下来。 最后左右张望,再往里面缩一些,避开飘进来的雨丝。 慢慢抱紧自己,将头枕在膝盖上,目光不知不觉就转向了身后。 渐渐睡去的王青衍,呼吸逐渐均匀。 整个人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真实感。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不可能不知道那是祸心石的。 这半个多月,他更是有意将她留在临城。 林雨川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多半也是清楚的。 甚至舒城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应该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王青衍确实对她很好,前提是她没有违背他的意思。 但凡有一点不合他的心意,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别人听他的。 只是现在...... 深吸一口气,将头转回来。 伟人说的对,糖衣只是外表,炮弹才是真相。 “滴答......”一滴雨水从头顶漏了下来。 百里策擦了擦脸,赶紧起身,轻手轻脚的调整了一下草席的位置,又铺了几片笋衣上去。 一切弄好,添了件衣服。 看王青衍睡得安稳,自己也打算眯一会儿。 哪成想刚眯没多久,突然尿意盎然。 本来想憋一憋。 又似乎有点憋不住。 只好摸黑去找个地儿方便一下。 偷偷摸摸回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从城门口方向传来的女子哭嚎。 “各位官爷行行好。”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 百里策赶忙猫着身子,躲进草丛里,并下意识拔出腰间的匕首。 人不多的话,应该能—— “哈哈哈,走吧~” “是是是!!” “夫君,求求你别丢下我!” “滚开!” “老子哪有那么多钱!” 映着城门口的火光,十几个官兵将一些女子从城里拖出来,扔到城门前的空地上。 准备干什么,可想而知。 旁边人影攒动,好像是她们的家人。 但都侧着身子,用袖子遮着脸就走了。 一个,两个,三个...... 她们的家人唯唯诺诺排队交了银子不说,有些人还嫌恶地看了看那几个被按在地上摆弄的女子。 好像,她们是真的很无耻,很下贱。 微微抬头,城楼上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士兵。 不行,人太多了,距离也远。 只有一两个,她还能搏一搏。 这种情况,她跑过去就是白送。 “嘭!”突然,有个女子抓起地上的石头奋起反抗。 其他女子被吓的缩成一团,惊恐大叫。 也有壮起胆子起来帮忙的,可由于力气太小,一脚就被踹到了地上拳打脚踢。 反倒是第一个反抗的女子,她的家人一边骂着丧门星,一边跑得飞快。 可她哪儿能打得过拿着武器的一群男人? 三两下,就被制服了。 “......”百里策捂住了耳朵,不去听那些声音。 “你想救她们?”不知何时醒来的王青衍。 “我救不了”她这个人,素来都有自知之明。 这个时候,又正是收尾的关键时刻。 王青衍肯让她来舒城已是极不容易,不能再节外生枝。 “如果你想,我可以去。” 百里策看着王青衍,心情复杂。 可她还是说,“你不要去。” 慷他人之慨还是其次。 那么多官兵在场,一旦暴露了身份,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只问你,想不想救?” 百里策眼睛红红看着他顿了一下,双手抱住自己,“城楼上都是弓箭手,若无内应,一旦交手......” “......”然后她就倒在了王青衍怀里。 ——暴不暴露又有什么关系。 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替你实现。 将她抱到他睡热乎的干草上躺下。 王青衍径直朝城门走去。 “王八蛋!有种放开老娘!啪!”那位反抗的女子纵使不敌,也还在拼命挣扎。 “啊!我的眼睛!” “臭娘们儿,敢打老子...”某个官兵又要一耳光抽在姑娘的脸上,却被一脚踢飞。 “呲咔!” 血肉横飞间,王青衍宛如罗刹降临。 抓起地上的衣衫扔在姑娘身上,指了指百里策所在的方向,“我夫人在那边,麻烦你们去看顾一下。” “谢,谢谢公子......”女子匆忙罩上衣服,连滚带爬的向王青衍指的方向跑。 其他女子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赶紧跟上。 “你!你是什么人?!” 看着顷刻间就死了一半的同伴,余下的官兵拿着长戟,哆哆嗦嗦的对准了王青衍。 “呵”后者恶魔一笑,旋身一扫,转眼间就取了他们的性命。 “什么?!”城楼上的弓箭手立即搭弓射箭,却箭箭落空。 拿着火把一照,根本没看到人影! “啊——”然而下一息他就被王青衍从城楼上扔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以及一阵淹没在大雨里的短促呼救。 ...... 第76章 被人出卖 九月,白露。 宜会亲友、上梁、开光。 忌定磉(sǎng)、安葬。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至黎明时分,已是寒意深重。 百里策站在屋檐下,看着轻丝成幕,不禁感慨,这时间过得真是快。 “姑娘,喝口热汤吧。” “多谢”端过彤娘递来的姜汤喝了几口,虽然味道不是那么好,但身上确实暖和多了。 昨夜雨越下越大,短时间内又无法处理那么多的尸体,既然不暴露也暴露了,王青衍只好解决完守卫,带她进了城。 而那些被救的女子,据说因为看到王青衍过于凶残,逃回家的逃回家,逃跑的逃跑,追家人去的追家人。 总之就是,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鬼。 哪怕夫君是因为多一个人出城就要多交一份钱才把她们丢下,她们也觉得比一个人漂泊无依好。 只有彤娘,不愿再去找那抛弃她的男人,自愿留下来照顾百里策。 “姑娘放心,我还从未见过比你郎君身手更好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昨天夜里,把她们安置好后,王青衍就出去了。 那自信的模样,据彤娘说,比舒城最跋扈的地主老财还高傲。 “嗯” 嗯?!!! “你刚才说什么?” 彤娘眨了眨眼,又重复一遍,“我还从未见过比你郎君身手更好的人。” 她居然精准的听懂了我的意思。 “他...嘭!!” 外面的大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十几个汉子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 为首的独眼龙提溜过女子,看着百里策问,“是她吗?” “是!”女子快速瞄了百里策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 “就是她夫君动的手!” “哪儿来的贱蹄子!”彤娘一眼认出,这就是昨晚和她一起被救的女人。 当即就上前挡在百里策面前,“我家妹子还未出阁,哪里来的夫君?!” “就,就是她男人动的手!” “我都看见了!” “老娘让你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 彤娘扑过去就要打那女子,被百里策拽了回来,小声说了句“从后门出去拦住她”,就把彤娘推进了屋里。 “嗯?!” 独眼龙揪住女子的头发,眼神更加凶恶,“你敢骗老子?!” 女子顿时吓得直发抖,“大大大,大爷,真的是她男人杀的你弟弟,我亲眼看见的,他他他...他还杀了好多人。” “我我...我是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看她男人把她抱进这里的,要不然,我...我怎么能找得到呢?” 独眼龙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一把就甩开那女子,“滚吧。” “谢,谢谢爷,谢谢爷!”女子感激涕零又跌跌撞撞地逃了。 百里策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不动。 冷静,一定要冷,呃...... “......”空气猛的被阻断。 独眼龙一把掐住百里策的脖子,把她按在柱子上。 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刀来,口臭在湿冷的空气里都经久不散。 “小娘子,你最好别乱动,老子就要你一双眼睛!” “要怪就怪你男人杀了不该杀的人!” “呲......”刀扎下去的那一瞬间,先瞎的却是独眼龙另一只眼睛。 腐蚀性极强的烟雾里,百里策已经挡住脸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把自己摔在地上,再迅速爬进屋里! “啊——” “嘭!” 独眼龙的惨叫和重重的关门声同时响起。 然后是拖动桌椅板凳抵门的声音。 “姑娘,你的手?!”极快从后门冲出去,扯着头发把人撞晕了,又粗暴拖回来的彤娘。 百里策甩开她的手,继续搬东西抵门,“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啊!”彤娘看懂了她的意思,赶紧帮忙搬东西抵门。 “你...”这个时候她也懒得吵架了,只得转了话锋,“这里差不多了,去抵后门!” 两个女子又迅速转移到后门,把能找到的东西都用来抵门,连狗洞也没有放过。 “哐!哐!” “臭娘们!!!等老子进来,剐了你们!!!”绕到后门的大汉险些就把门撞开了。 百里策用尽全身力气冲上去抵住! “砰!砰!”门还是被撞得大响。 大汉的一只手直接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扯住了百里策。 “嘶啦!臭婆娘!!看老子不弄死你!”衣服都被扯烂了,百里策也不敢让开。 “啊啊啊......”彤娘着急得手脚乱舞。 晃眼看到角落里劈柴的刀,捡起来就是噗噗几刀下去。 “啊......”又是惨绝人寰的叫声。 门上都溅满了血。 “啊,这!这......”看着断了一只手的同伴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其他大汉都心有余悸地退开了些。 门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摸到了断手的百里策也顾不上害怕。 连忙蹬着地爬起来,把陶罐、瓦罐、瓷碗等等,能摔的东西全摔在墙根下,“咣咣咣......” 然后进屋扯了几块布点火,扑在碎片之上。 彤娘见状,跑进屋乱翻一阵,把屋子里能找到的各种酒和油都翻出来,泼洒在墙头之上。 火苗瞬间蔓延上墙头,形成一道火圈。 “喝......”两个忙到大喘气的女子叉着腰相视一笑。 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走,再去布置布置其他出口。” 百里策一招手,叫上干劲十足的彤娘,把屋里能伤人的东西,全部弄起来。 先调制好滑不溜秋的液体,泼满堂屋,散上细小的钉子。 再合力将桌子扣桌子,用绳子固定好,挡在前后院相通的门口。 最后把那个告密的女子,绑在后院的树上。 一人拿把刀,坐在井边。 周围,已经是她们布置好的各种陷阱,三步开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门外,时不时传来从墙头跌落的痛呼。 以及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 但看着还在燃烧的火焰,百里策觉得她们暂时是安全。 虽然有点呛人就是了。 “唔唔唔......”被堵住嘴的女子还在挣扎。 看她俩的眼神都充满了“坚强不屈”。 呵,被那些男人欺负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有反抗精神。 还真是挥刀向更弱者是吧? 彤娘和百里策不约而同地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她。 “姑娘,你的手......” 百里策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背被灼伤了好几处。 “已经没事了”看着也没好到哪里去的彤娘,她突然觉得,有些事还是很值得去做的。 “姑娘......不怕吗?”门外的谩骂愤怒还在继续,但彤娘已经无所谓了。 百里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怕啊。” “所以一会儿他们若还是冲了进来,或者这火烧过头了。” “我们就跳井。” 第77章 你为什么不逃跑 彤娘深表赞同,“这个方法好。” “哎~”两个女子都离彼此近了一些,“那你为什么不逃跑呢?” “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了,你见有几个女子能跑过男人的?” 相信她刚才要是不顾一切的往外跑,门外那群大汉不用十息就可以追上她。 又或者直接在追逐的过程中飞起一刀,给她变叉烧包。 还有就是...... 舒城是什么局势她也不知,昨天又下了一晚上雨,跑出去直接摔地上给人逮住了都是小事。 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才是大事。 还不如就在这个相对来说,对她更有利的空间待着。 “倒是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刚才有她拖着,这些人针对的也是她,彤娘又是舒城人,是有很大机会逃脱的。 “呵......”彤娘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你明明可以在草丛里藏得好好的。” “......”百里策僵住。 原来那个时候,彤娘就已经看见她了。 她却没有呼救,也没有暴露她的位置。 可是,“救你的人不是我。” 如果没有王青衍,她不止不会管,还会立马跑得老远。 “可你的朋友也是因为你,才救我们的。” 彤娘一早就看出来了,王青衍并不是百里策的夫婿。 只是他那样说,又那么狠,她也只好跟着这么说。 “而且,你救了我两次。” 刚才百里策让她出去抓人,是想让她先跑,又怕她不走才那么说的。 这么温柔的女子,又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行吧”就当她救了彤娘两次吧。 “哎,你是怎么认识那位公子的?” 一段不太好的回忆瞬间涌上脑子,“就是...大街上认识的。” “那你们还挺有缘的。” 这缘分宁可不要。 “不像我丈夫,是家里介绍的。” 百里策眉头一皱,“你丈夫?” 彤娘晃悠着脚,大大方方承认,“哦,就是昨天晚上腰弯的最低,骂我骂得最狠的那个。” “......” 百里策满脸愧疚的道歉,“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彤娘一脸坦诚。 “又不是你欺负的我。” 彤娘吐了一口气,满脸都是装出来的释然,“其实当初成亲的时候,他挺喜欢我的。” “我也挺喜欢他的。” “大概是我天天逼着他读书吧。” “他越来越烦我,几年前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他们一家人就更讨厌我了。” “要不是我嫁妆丰厚,性子又烈,他可能早就休掉我了。” “他大概等甩掉我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百里策沉默片刻,“那......你的女儿呢?” “半年前就掉进河里淹死了”彤娘语气轻松,眼睛里却都是泪水。 “他们都跟我说是孩子自己不小心。” “但其实我知道,是我那贼婆婆推下去的。” “我一心一意为他考虑,学着做生意供他读书,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人。” “他却嫌我丢脸,嫌我不够温柔体贴,居然在...在外面跟野女人生了孩子......” “......”百里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陪她静静坐着。 “嘭......”更剧烈的砸门声响起。 天上的雨又下了起来。 蔓延向房顶屋檐的火势一点点的退了下去。 雨中,彤娘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哭得越来越大声。 “砰——砰——砰!” “唔!”等门被砸到都能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壮汉时,被绑在树上的女子又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浑身都在与身后的树干绷扯。 又使劲挣了几下,她居然真的吐掉了嘴里的抹布,“我只是想活着!” “你们凭什么抓我!” “放了我!” “赶紧放了我!” “是你男人惹的祸,你凭什么拉上我!” “我不要跟你们一起死!” “我不......” “砰!”门被彻底砸开。 被绑在树上的女子突然就不叫了,死死闭上眼睛嘴巴,把头偏向一边装死。 彤娘看着那群男人,缓缓抬手擦了擦眼泪。 “姑娘,我想过了,我还是想好好儿活着,我不跳井了。” “我将来要找个好男人,好婆家!” “再生个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儿,一定要比那家王八蛋过得好一万倍。” “啊?”刚准备跳井的百里策。 这生死关头,突然受到了鼓舞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又把伸进井里的一只脚抬了回来。 “臭...”一个汉子又要口出污言,用刀扫了一下地上的碎片,却发现一时还扫不开。 废话,那些布料烧出来的黑色残渣也是可以将碎片凝固在地上的好吗。 而且遇冷,会凝固的更快更牢。 但再过一会儿,被泡软了就不一定了。 “哟,还挺有想法的啊~” 看着满地还比较烫的钉子,说话的人抬起弓箭,对准了百里策—— 旁边的彤娘,“我尊贵的东家。” 新仇旧恨,都在箭中。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初在三城寨,企图吃她豆腐,被她罚去挑大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某个土匪。 也是那要交给林雨川处置的八个人之一。 在三城寨,他的排行是十二。 “老十二” 他将弓弦拉满,“难为东家还记得。” “咻——” 百里策抱住彤娘低头一躲,险些踩到自己布的陷阱。 “哈哈哈......”却不料他这一箭,故意射偏了好些,“瞧你这副怕死的样子,好像跟我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我比你更怕死。 “哼!我倒要看看多不一样!”十二恼怒地射出第二箭。 “咻——” 这一箭射在了百里策脚下。 像猫逗老鼠一样,先不把对方弄死。 他满是仇恨的脸上,此刻尽是畅快的戏谑,“东家要不要给我跳个舞?或许我” “跳你xxxx的头,你个xxx!” 脏话,他没听懂,但十分生气地放了第三箭。 彤娘推开百里策,差点摔井里...... 百里策往后一退站稳,赶紧拉住她。 第四箭,老十二将发未发。 地上的钉子不再发烫,碎片不再牢牢的黏在地上,滑不溜秋的地面亦被雨水冲刷干净。 小弟们贼笑着给他扫开道路。 彤娘一咬牙,提着刀要冲上去,百里策死死拉住她护在身后。 “姑娘!” “放心,我们一定会一起活下去。” 看着她笔直的脊梁,彤娘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哼,活下去?” “原来,你也想活啊。” 十二用箭去挑百里策的下巴,被她漠然避开。 “老子摸一下怎么了!”他暴怒的直接上手。 却被百里策轻蔑的眼神止住,“这个下巴,你最好碰都不要碰一下。” 当然,止住他的还有百里策双手握住的刀。 “否则,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哈哈哈哈......”来自于十二实力的无情嘲讽。 他扔掉箭,挥起刀! 百里策也挥起刀! “咣!” 火花四溅间,十二的刀被劈成两半。 百里策被震得倒飞出去,王青衍从她身后飞出,单手揽她在怀,旋身一跃,卸掉力道,落在了屋外。 第78章 不能跑!差点失控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鼻腔。 可还没等她问什么,王青衍又跃上墙头,飞了进去。 “你没死?!”十二无能暴怒。 王青衍直接一个闪身,掐住他的脖子,“出去!” 阴冷暴戾的气息吓得彤娘再一次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可没等她彻底消失在王青衍的视线里,热乎乎的血液就喷溅了她满背。 十二的脖子被硬生生抓爆。 ......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亦是百里策真正“窥见”到真实的王青衍。 十二虽然老色批,但身手不算差。 可方才,他连握刀的机会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从彤娘跌跌撞撞扑出来到现在,她们连一句求饶都没听到。 可血腥味还是静静泄了过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百里策小时候,偶然看到过剐狗皮。 他们栓住狗的四肢和嘴,从后颈那里下手,先放干它的血,再生生剐下它的皮。 狗痛得大小便失禁,眼泪直流,挣扎得铁架隆隆作响,呜咽惨叫...... “姑,姑娘”哗啦啦的雨里,彤娘颤抖地举起手,指着墙的那边。 “......”百里策赶紧捂住彤娘的嘴。 墙内升腾起的红色血雾,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消散在雨幕中。 “啪嗒......”声响传来。 两个人颤抖地抱在一起。 “嘭......”一个人从门里摔在了门口。 准确的说,是一个像人的东西摔在了门口。 “......”王青衍拖着身子,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神态,语气,动作,都十分的不对劲。 完全不似他平时那么俊逸优雅。 却又极力压抑着什么。 “......”啊啊啊啊!百里策仿佛听到了彤娘内心的惊叫。 她自己也是通体冰凉,动也不敢动...... 最后,百里策头皮发麻,双脚发软地抱着昏死过去的彤娘瘫在雨中。 “阿竹”崩溃边缘的他,似乎只要一丝头发,就可将他推入深渊。 看着他一步一步踩着泥泞向自己走来。 百里策整颗心都颤了起来。 却又攥紧了水淋淋的衣服不敢逃。 别跑别跑,千万别跑,这个时候跑了,你就完了...... “阿竹”王青衍蹲下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色竟比她还要苍白几分。 “......”百里策觉得自己脑花都抖了一下。 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能逃跑。 甚至强打起精神睁着眼,努力装出一副不怕的样子。 可在他伸过手来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后退...... 王青衍一愣......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缩回去擦在衣服上,“对不起,我溅到血了。”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你别怕,我我擦干净,我擦干净它......” 他使劲儿的在腰际的衣料上摩擦右手...... 磨到一半,却发现衣服上都是被雨水沁开的血迹。 “好脏,我真的好脏...我,我我一定会弄干净,你别怕,别怕......”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念着“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将手伸向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外墙。 “......”百里策试了几次,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衣摆。 手指僵硬冰冷的不听使唤。 下半身也软的像烂泥一样。 却还是攀着他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大腿,腰,胸膛,脖子—— 抱紧! 生硬且拼尽全力的安抚,“我,我没事,他...没有碰到我,一丝一毫都没有。” “冷静,我们一起冷静下来......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我陪你,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虽然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但好歹断断续续说完了。 “......”良久,王青衍才回抱她。 几乎要窒息的桎梏里,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浑身都在发抖。 “你要是......没等到我,该有多绝望。” “我以为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不知道会这耽搁这么久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了,都没事了。” “你做的很好。” “非常好” 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滑入衣间,与冰冷的雨水融为一体,让百里策彻底分不清那没来由的酸楚,究竟在为谁难过。 ...... 醒过来的彤娘,吓得没胆再过来。 只敢在很遥远的“隔壁”房间,自己吃饭睡觉以及大夫治伤。 而她这里—— “让我看看。” 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百里策,用被子裹着自己,弱小无助的缩在角落里,摇了摇头。 王青衍坐到床边,“再不让我看,我可自己动手了。” “......”百里策无奈的打开被子,往外挪点。 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涌过。 王青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简单看了看,开始上手。 “哈哈哈......”起先是痒,从脚底板痒到心里的那种。 然后是冰凉凉的痒,十分想把脚缩回来,“哈哈哈哈,你别,别挠我,哈哈哈哈......” 看她笑得前俯后仰,王青衍的心情也很是惬意,“你别乱动。” “哈哈哈哈...你治就好好儿治,哈哈哈哈......别挠我......” 笑出眼泪的百里策,不轻不重的给了他几下。 王青衍抓紧了她的脚腕,趁她笑得到捶床的时候,拿着镊子夹住她脚心的钉子一拔! “哈哈,呜......”快乐的眼泪急转直下,变成悲伤的痛哭。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 纵然王青衍速度很快,她也疼得给了王青衍好几下,“呜......十指连心,你好狠毒啊......” “......”王青衍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十指连心,指的不是手指吗?” 百里策又朝他心窝推了一巴掌,边擦眼泪,边反驳。 “脚趾也连心啊!” “你知道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它有多努力吗?你凭什么歧视人家!” “是是是,二十个指头都连心行了吧~” 依着她上了药把脚包好,放回去。 “左脚。” “......”四目相对间,百里策不情愿但很乖巧地伸出左脚,放在王青衍腿上。 又是一模一样的流程,一模一样的先笑后哭,惹人遐想。 “哇~”屋外路过的客人不明所以,直呼小夫妻玩得真刺激。 “年轻就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 “羡慕。” “羡慕。” “真的好羡慕。” 没一会儿,房外的脚步声都快了许多,他们大概也是想,快点回去找自家媳妇或相公玩一玩吧。 “咳......”顶着尴尬,百里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重新将被子盖好。 “你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 试了试鸡汤的温度正好合适,王青衍才给她端过去,“林雨川和李通失踪了。” “什么?!” “别急,先趁热把汤喝了,再听我慢慢跟你说......” ...... 第79章 我那爱吐槽的姐妹 皇城,上阳宫。 “什么?!”陆缄听完舒城传过来的消息彻底不淡定了。 百里茗也是神色凝重,“准确的说,是被困在了舒城里的某个地方。” “困?”陆缄更疑惑了。 “这些消息都是三日前由王家放出来的,臣这边并没有新的进展。” 三日前是白露。 “这样的话......” 陆缄略一思考,联想到最近几日,缉查司在那边的探子也没有递消息过来。 “看来王氏是打算由暗转明了。” “若是如此,陛下可要调整计划或是多布一层保障?” 陆缄摇摇头,“这个节点上,任何的变动都会引起对手对我们的进一步猜测。” “这与主动暴露弱点无异。” “也很容易让林府司与令妹的处境变得更加被动。” “那么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百里茗也深知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毕竟王青衍那种人实在太能装,她妹妹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万一...... “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陛下的意思是说?” “有三种可能。” “第一,王青衍已经发现她的真实意图,将她控制了起来。” 真要是这样,陆缄不但不会同情百里策,还会骂死她。 他堂堂帝王,都拿出压箱底的本领不吝赐教了,还学不会如何拿捏男人,那她真活该遭罪。 “第二,舒城出了超乎常理的问题,他们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 “第三,恰恰是令妹已经得手,但为了不引起王青衍的怀疑,她只能‘装聋作哑’。” 这是陆缄最希望的一种可能,毕竟他那一套真的屡试不爽。 哪怕王青衍心智过妖,只要百里策稍微有点领悟力,也绝对会上当。 “也许......” 可百里茗心思几转,脸色更加难看,“还有第四种可能。” “你是说?!”陆缄背心一凉,突然也想到了。 “舒城豪族赢了,林雨川和李通早已被杀,之前,包括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王青衍在请君入瓮。” ...... 数天后,能下床的彤娘和能下床的百里策,总算完成了历史性的会晤。 说人话就是关起门来,一起坐在床上吐槽王青衍。 “那天真是给我吓惨了!” “谁说不是呢!”彤娘一拍大床。 “这几天我都不敢来见你,王公子他好凶”彤娘挤眉弄眼的像村口八卦的老太太。 百里策眼睛鼻子也皱到了一堆,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简直能把人吓尿!” 彤娘大笑,“哈哈哈哈......” “哎,那天我晕过去之后,他没打你吧?” 说着还直起腰杆儿,一副“这孙子要是打我姐妹,我就打爆他头”的样子。 “呸......”百里策激动地吐了嘴里的松子壳,“我正要跟你说呢!” 彤娘打着盘腿挪近了些,一脸认真的倾听,“嗯嗯。” “那天你晕过去之后,他更吓人了,啧啧啧,那场景,那姿势,我真的...” “就这么跟你讲吧,要不是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最关键的是,那天明明闻见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完全不是沾到别人血的那种感觉,可事后他居然一点伤都没有,就很不符合常理。 但她也没问,陆缄说的,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清楚。 想必这些问题也是一个道理,聪明的女人要懂得装糊涂。 “你说说,怎么会有他这种人,还不许我来看你!” 聪明但不妨碍她吐槽。 “啊?他怎么这样啊。” “那看来我家那狗东西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额......姐妹,咱可不兴比烂啊。” “再说了,你跟那狗男人已经没关系了。” 百里策拍了拍彤娘的肩膀,“别忘了你的理想。” “也对”受到了鼓舞的彤娘由衷点头。 “但该说不说,王青衍还是要比那狗男人好一万倍的。” “......”彤娘很无语的白了她一眼。 随即嘲讽,“哟,那你怎么嫌他管你?” “能不烦吗?!” 说到这个,百里策更来劲儿了。 “一天到晚就不许我出门,说什么我伤脚上要多养几天!” 其实那些钉子扎得根本不深,就是怕来个破伤风之殇,才休整了这么多天。 可王青衍不知道是太享受这种感觉,还是怕她发现什么,总是用这种理由限制她出门。 “你说说,哪有他这样的,这会儿要不是他睡着了,我都不敢来见你。” “啧啧啧~”彤娘同情地咂咂嘴。 然后右手背与左手相击数下且搭配摇头动作,并叹气,“唉......” “妹子啊,你说说,这找男人,还真是不能找太好看的。” “你说这脾气好的吧,心肠不一定好。” “心肠好的,又不一定能挣钱。” “就算是能挣钱的,也不一定疼你。” “疼你的吧,又不一定脾气好,唉,难啊~” 百里策感同身受,感概万千,“谁说不是呢~” 难怪都说只有骗子才能满足她们的要求,现在想想,还是有那么“亿”丝丝道理的。 “哎,那你还想跟他成亲啊?”彤娘的话锋突然急转直下。 !!! “我什么时候想跟他成亲啦?!”百里策当场“暴怒”。 用食指指着彤娘,头部微微后倾,“我告诉你啊,可别乱说话啊。” 啊? 彤娘眼里突然就多了几分鄙夷之情,“你怎么是这种花心滥情的女人!” 百里策的眼珠子立马一个上一个下,“我怎么了我!” “还怎么”见她不承认,彤娘直接批判,“你这意思,不就是想玩儿完溜吗?” “什么溜?”百里策表示自己没听清。 “就是只是跟他玩玩儿”彤娘认真解释。 百里策扁嘴皱眉,“嗯......”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对! 谁敢玩儿他啊! 他玩儿我还差不多! “呐”然而彤娘已经开始跟她讲道理了。 “虽然王公子是凶狠了一点,人又长得容易拈花惹草。” “以后娶十七八个老婆都是轻的。” “花钱大手大脚,一看就不会持家。” “要是没人管着,以后多半会败家。” “脾气还不好,下手也是把人往死里整......” 此处省略一万字。 “起先我还担心他会不会对你动粗,但这几天看下来......” 彤娘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可是疼你到骨头里了。” “再说了,他要真是坏心眼的人,又怎么会救我们那么多人?想来不过是外冷内热吧。” “是...是吧。” 是吗?! 是个锤子! “不过这也要看你自己,要是你没那个心思,可要早点给人家说清楚啊。” “那些玩弄人心,道德败坏,伤风败俗的事,咱可不做啊~” “怎么就道德败坏了!”百里策刚要反驳,又被彤娘打断。 “毕竟他看起来还是挺霸道的。” “万一你不喜欢他,又不跟他说清楚,或者呢他偏就赖上你了,哪天他一个急眼了......你说对不对。” “......”百里策整个一惊! “还有就是...”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阿竹,回来吃饭了。” “哎!来了来了!!” 彤娘噌的就站了起来,完全不像是踩到过钉子的样子,赶紧把她往外推。 “哎哎哎,鞋鞋鞋,我的鞋!!” “哦哦......”彤娘赶紧帮她把鞋子胡乱穿上,将人推出去。 “哎哎哎,不是我” “我困了!要睡觉!下午你就别来了,嘭!” 被一把塞到王青衍怀里的百里策:??? 刚才过来你手舞足蹈,问你干嘛。 你说睡太久了,屁股都麻了,在锻炼身体,还连翻几个跟头,问我要不要来对打,这会儿午饭都没吃,你跟我说你困了?! 你真是......个小可爱。 “走吧”王青衍淡淡地扶着她往回走。 百里策收回比划的手,乖巧微笑,俏丽如阳,“嗯!” “你刚才在跟她说什么?” “说你长得帅。” “......阿竹” “嗯?” “别撒谎。” ...... 第80章 舒城豪族的密谋 林雨川与李通的失踪,让舒城变得更加古怪。 偏生王青衍去了县衙几次,都没有见到能办事的官员。 问县衙其他人,又都说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当然,以上都是王青衍告诉她的。 真假先不论,重要的是王青衍一离开客栈,确实就有人不断的来找麻烦。 如此几日下来,除了店里的人,彤娘以及每日来给彤娘复诊的大夫,这间客栈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入住。 但这也变相的给这家唯一还开着的客栈提供了安全保障。 毕竟以舒城如今的局势,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实在不易,店老板也没心思计较太多。 而且在王青衍在直接上门问候了几家豪族后,不仅没人敢来找她了,连街上的治安也恢复了很多。 这不,今天的饭桌上,居然有了新菜式。 “野山菌?这不会有毒吧?”百里策随口一问。 店小二却冷汗都冒出来了,“哎哟,瞧您说的,我们怎么敢啊!您要是...” “行了,下去吧。” “是是是”王青衍一发话,店小二赶紧溜。 当然,这样凶残的人住在店里,店里的人刚开始也怕的要死。 奈何这家店是老板的祖业,他实在舍不得白白便宜了他人。 加之王青衍给得实在太多,百里策和彤娘又都是好相与的人,店里的伙计和掌柜也就渐渐躺平了。 不过...... 看他神情严肃,百里策挑眉一笑,打趣道,“你好凶呀~” “这野山菌是我去买的”王青衍闷闷的给她夹菜。 好好好,她果然又说错话。 难怪他看起来表情不对。 赶紧尝一口,要多夸张又多夸张的称赞,“哇~” “好鲜,一定沾了我们王家主的仙气~” “油嘴滑舌。” “是肺腑之言,有你在的地方,满室生香,仙气飘飘~” 话末她还凑近了几分,“还有点甜哦~” “巧言令色,赶紧吃饭”虽然胡说,但很受用。 看他面色微暖,百里策就知道问题不大了。 再捧着碗去接他夹过来的菜,就这一点而言,王青衍确实蛮好哄的。 “那你今日有新的发现吗?” “没有” “这样的话......” 百里策停下筷子,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倒有个主意。” 王青衍抬眼一扫,直接拒绝,“不行。” “我都还没说,你就不行,好歹听听嘛。” 王青衍低头吃饭,完全不想跟她商量,“你的办法无非就是用自己来做诱饵,这能是什么好方法。” “那这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百里策试图说服他。 “你每天这样辛苦,还要保护我,银子又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再有钱也不能这样吧?” “况且你再厉害,精力也是有限的。” “这样下去,处境被动不说,你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我不累的。” “不累才怪!” 真当自己永动机啊,百里策说着说着就捏了捏他的脸。 就很认真的有一说一,“你看看你,每天吃不好,睡不好,都......”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粉红泡泡。 百里策赶紧收回手来,尴尬的到处乱看。 王青衍眼泛笑意,如春色撩人,又带着艳丽与浅娇的压低了嗓音,“这么担心我?” “......”百里策呼噜呼噜刨饭。 然后就被呛到了,“咳咳咳......” 王青衍赶紧给她拍拍背,“这是我认识你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不是,百里策疑惑地看着他。 你最开心的事,就是看我咳嗽? 什么变态又匪夷所思的兴趣爱好。 王青衍看着她,眼里的情意深不见底,“我开心的是——” “你没有怕我。” 当场愣住。 良久,百里策赶紧跑到一边,开始抠喉,“呕......” “你怎么了?!”王青衍紧张地站起来。 庆幸自己还没吃太多的百里策松了一口气地擦擦嘴。 “来,你也吐吐,你看你都说胡话了。” “......”王青衍静止不动。 百里策心下大叫不好! 当即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哎哎,说话......” 不会这么快就毒发了吧! 正要去给他找大夫,就见王青衍摔门而去,“嘭!” 原地的百里策:?? 莫名其妙! 并且也来脾气了! 在他身后跳脚大吼,“不吐拉倒!” ...... 舒城某处。 深夜的烛光不甚明亮,一群豪绅富商聚在偌大的厅堂里,个个面色严峻,如临大敌。 “如今这局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看不如反了他!” “对!反正不干也干了,抓到也是个死,与其任狗皇帝宰割,倒不如拼死一搏。” “正是!” “你们说的轻巧,现在县衙里的禁军龟缩不动,王青衍那家伙又油盐不进,我们连舒城都拿不下,还反个屁!” “什么进不进的,老子看你就是怂了!” “我怂?!” “哼,昨日那姓王的来兴师问罪,老子可没吓得尿裤子,哈哈哈~” “你又比老子好多少,跪地磕头的不是你?!” “放你娘的屁!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 “你他...” “够了!!” 坐在上位的人直接拍桌而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吵?!” 负手走到厅堂中央,他仇江可不会任人鱼肉! “现在的关键,是找出李通,拿到禁军令牌,杀了王青衍。” “其他的事,统统可以靠边。” “杀?!我说你是没见过他杀人还是咋的?” “可不是嘛,跟不知道累似的,无论多少人,都伤不了他,我们派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他身边不是跟着一个女人吗?怎么,你们这点办法都想不到?!” “呵~”某强盗起家的富商当场就笑了。 以为谁没想到似的,“没那女人还好了!” 仇江浓眉一压,凶恶的面容上更多了几分狠厉,“你什么意思?” 把玩着两个铁核桃的陈大吊儿郎当一昂首,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什么意思?他进舒城的第二天,老药头手底下的人,就去找那女的了。” “听说以前还是三城寨的一把好手。” “可笑的是,前前后后几十号人,毛都没碰到不说,还让姓王的把骨头都拆了。” “这几天,凡是被他找上门的,没几个是全乎的。” “你小子吹牛也不怕咬到舌头!”仇江就一个不信,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人。 “他一个人,再厉害,还能翻了天不成?!” 陈大,“嘿,你还别不信,人家就是能翻天。” “......”仇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只得气忡忡地看向强盗富商,以求证实。 看都在一条船的份儿上,强盗富商耐心解释,“刚开始,那姓王的只是杀了城楼上的守兵,并没有对那几家人动手。” “哪晓得老药头手底下的人自己找死,去动人家媳妇。” “好了”强盗富商两手一拍一摊。 “姓王的一生气,把那几十号人,老药头一家,还有你知道的那几家全给弄死了!”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强盗富商啧啧摇头,“连我都远远不如!” 仇江又看了看磕头求饶和尿裤子的两位。 一个别过头,一个红了脸。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仇江心下明了,安坐回去,“这样的话,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你是说?”陈大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勾起一抹奸笑,仇江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我们的林府司,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第81章 和街上的行人对骂 在把陆缄真言复习了一遍之后,百里策总算是领悟了王青衍突然生气的原因。 以前她都觉得狗皇帝的真言简直狗屎,像她这么机智的人根本不需要! 现在—— 是真的很需要的。 仿佛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狗皇帝果然有点东西。 但王青衍从昨天出门后就没回来,完全不给她道歉的机会。 所以...... 算了,道歉什么的应该不是很重要。 反正总会气过的。 因为不害怕什么的,听起来真的很匪夷所思。 要说他不是菌子中毒才这么说的,百里策很难相信有其他答案。 她没有害怕?! 瞎了是吧。 那天她魂都快怕没了,还说她没怕?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原来情人眼里不止出西施,还出豹子胆。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 于是,她开始待在房间里看书。 从上古奇闻,到各朝史籍。 要不就是狂练毛笔字五个时辰。 再不然就是出门左拐,打开二楼的窗户,和街上的行人对骂。 反正他们也不敢上来揍她。 总之就是尽量保持理智,不让自己被王青衍影响。 “嗨!那个丑八怪!”百里策又看到一个适合吵架的路人。 “穿黑衣服,扎小辫的丑八怪,说你呢!” 黑衣小哥左右看看,抬头,指指自己,“嗯?” “对,说的就是你!” “丑八怪!” 黑衣小哥顿时怒从心起,跳脚指她,“你骂谁呢?!” “你他娘才丑!说我丑,老子玉树临风,帅得掉渣好吗!” “是风吹过,都掉一地头皮屑的意思吗?” “啊呀,你原来不洗头的啊,咦~” “恶心!” “你!” 在附近摆摊的商贩赶紧拉住黑衣小哥,“大哥大哥,算了算了,你别跟她计较了,那女的是个疯的。” “就是!别理她!” “就是就是,快走快走,懒得和她计较。” 百里策在二楼窗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么大个人居然不洗头就上街,一点素质都没有~” 黑衣小哥听了劝,甩手正要走,却又听百里策骂他,实在忍不住了,“疯女人!你才不洗头,有病你吧!” 骂完又要走。 百里策又赶忙激他,“哎哟哟,黑皮狗夹着尾巴逃走咯~” “嘿,老子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骂我?!” “再骂信不信我上来揍你!”黑衣小哥开始撸袖子。 “上得来再说吧你,略略略~” 然后他就一个纵步,噌噌噌跃上了二楼。 楼下一片欢呼叫好,“好!” “好好收拾收拾这疯子!” “就是,好好收拾她!” “狠狠打她一顿。” “这么大个姑娘,一点礼貌都没有!” “......” “哟,身手挺不错呀”早有准备的百里策直接拿根竹竿就将黑衣小哥怼住。 黑衣小哥扒在窗户上,一只脚被百里策按在里面,一只脚和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左手拉着边框,右手悬空,“你...你别胡来啊......” “哼......”百里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猛的一竿子将他杵下去,“走你!” “嘭!啊......” “哎,这也不关我的事。” “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没如厕。” “也是时候回家做饭了。” 楼下“正义”的人群再度散开,黑衣小哥自认倒霉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哎~”百里策把竹竿扔一边,快快乐乐地拍了拍手。 王青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开心了?” “开心啦~” 什么路人能来回换装,在客栈门前一上午路过几十次? 又哪有正经摊贩不好好招呼客人卖东西,只顾看客栈风景? 真当她是憨批?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 “那是自然,毕竟我们现在势单力薄,不趁机多试几次,说不过去。” 百里策跟着他回到房间里,路过彤娘房间的时候,顺便踢了她门一脚。 “嘁,真凶~”趴在门上偷听的彤娘赶紧回去坐好。 “但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他们耗得起,陆缄耗不起。 “放心,最迟明晚,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出手。” 推开门,桌上摆着的宣纸,全是百里策一上午的成绩。 面上最新的一张,是王青衍写的。 他的字她是见过的,真真正正的字如其人,玉树临风,但这次...... 她拿起来一看,“欸,跟我的字好像。” 她要不是本人,也会认不出来的。 “我学过好一阵,当然像了,不过还是你的更好看些。” “你的更有力量。” 自动忽视这个问题,百里策将纸笔都收起来,放在窗台上。 她还是想再试一次,“要不还是做两手准备吧,万一......” 王青衍自信得像是已经把那些豪族的命握在了手里一样,“不会有万一,他们一定会上当。” 不上当又如何? 陆缄是输是赢,根本无伤大雅。 他若能活下来,说明他的确是真龙天子。 若被取而代之,那也是他无能。 “好”百里策坚定平和地看着他,不再辩驳,“那便没有万一。” “不过林府司被关了这么些天,想必受了不少苦,还是需要提前把大夫备好。” 不用想也知道,林雨川绝对遭受了非人的拷打,只求他活着就行。 “也要多留意县衙的动向,必要时,我想亲自去一趟,以免他们暗度陈仓。” 王青衍再次拒绝了她,“这个我早有安排,你安心看戏便可。” 百里策神色微滞,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嘴太快。 但想想又觉得,不管她昨天有没有那么说,应该都不会影响他现在对自己的安排。 而且这种情况,以后肯定会更多,她绝不能一味由着他来。 “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是当我小孩子?” 百里策自认已经十分客气,毕竟她都没板着脸。 然而王某人又给出了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县衙虽在禁军手中,但终究人多眼杂,且我前几次去,他们并不买账。” “可见他们并不信任我们,再去,恐怕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之前围剿私军,王青衍展现出的实力,完全不亚于私军。 “重要的是,我怀疑李通失踪前,给他们下了什么死命令,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缩在县衙不出来。” “你若去了,怕是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有理有据,她不信也得信。 “因而在事态明朗之前,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呼...... 深呼吸,又复习了一遍陆缄真言。 百里策总算说服了自己不要抬杠,“好,那就听你的。” 并反复安慰自己,宅在房间里,有吃有喝,有人说话解闷保护,还真是—— 非常不错呢! “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太显眼了。” 百里策这几天惹是生非的程度,都差点让他找不到婉转的词来代替了。 显眼? 想说她刺头就直说。 弯弯绕绕的,以为这样她就听不出来了吗? 她当然是—— “是”百里策招财猫似地举起右手。 “我保证,王大家主不在的时候,绝对,绝对,绝对,安分守己!” 第82章 私下见舒城豪族 知她在阴阳怪气,王青衍也认真回答,“倒也不用如此。” “你若嫌闷,晚些时候,我买副棋回来,我们下棋如何?” “不要”无聊的时候,做这种事,只会更无聊。 但还真被彤娘说准了。 从前她只是觉得王青衍太过聪明,实力雄厚。 如今看来,不仅霸道专横,心机深沉,个人战力也是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而且,通过这几天的若即若离,她清楚的确定,他这种人绝对不能直接拒绝。 那会死的! 就比如这几天,他已经几次看似为她着想,实则严防死守的否定她的想法了。 所以接下来的事,还跟他商量个屁! “哎,既然你这么笃定,不如我们来猜猜,京都里会有多少官员被绳之以法。” “既然是猜测,不妨来下个注。” 百里策想了想,觉得就算是输,应该也输不到哪里去。 毕竟他多半是不会让她赢的。 既然注定冤种,输多输少,又有什么区别。 “也行,不过先说好了,我可不赌钱啊。” “行,不赌钱。” “那你说赌什么?” “若你输了,回答我一个问题即可。” 家人们,听听,上来就是大便宜。 可惜这种大便宜基本都是陷阱,“那要是我赢了?” “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看看,看看,她说什么来着。 这就开始给她挖坑了。 要说没有阴谋狗不都信! “这倒不用”百里策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我这个人一向公平。” “若你输了,告诉我这个即可。” 北疆? 王青衍直接答应,“好。” ...... “你是干什么吃的!”黑衣小哥一回去就被仇江暴打。 “叫你去监视,你去吵架?” “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子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看着就会拿下人撒气的仇江,陈大实在是没耐心陪他浪费时间,“行了行了,你骂他也没用。” “还是先想想其他办法吧。” “还不滚下去!” “是...是是”被狠狠踹了几脚的黑衣小哥赶紧爬起来往外走。 “嗯?等等!”强盗富商眼尖,突然发现了什么。 黑衣小哥心惊胆战地站住。 “转过来。” 哆哆嗦嗦地转过身,黑衣小哥心想着自己今天是完了。 正要跪地求饶的时候,却听强盗富商说—— “你们看他胸口上的图案。” 大家一并看去...... “哎,是哦,刚才还没有呢。” “就是,这会儿好像越来越明显了。” “这是......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什么。 松了一口气的黑衣小哥,用余光扫了扫各位老爷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答道,“这应该是那女子用竹竿杵上去的。” 仇江略一想就反应过来了,“从三城塞投奔过来的那十几个人,还有活着的吗?” “还有两个。” 强盗富商立马就往外走,“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等人一到,众人也很快知道了图案是让他们去城外的意思。 “这......”等从城外拿到百里策的信后,陈大彻底懵了。 半晌,有人问仇江,“仇老大,你说这百里策是真想合作,还是想给咱下套?” “不好说。” 强盗富商却没想那么多,张嘴就道,“这还不简单,把她约出来见一面,当着面好好儿谈谈,不就知道了。” “......”大家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是说能约就能约的?!” “没看姓王的跟杀神一样?” “再说了,我们约她敢来吗?!” “诸位爷”角落里的土匪十六突然发声。 嗯?? 一排排目光投了过去。 十六站到厅堂中央。 “以前,在送出情报的当天子时,若有机会,我们也会返回放情报的地方,看看对方是否将情报取走。” 如此...... 仇江若有所思的环顾一圈,并没有表现得太感兴趣,“那就见见。” ...... 唯一的娱乐项目也被王青衍叫停后,百里策的日常越发无聊。 而且因为惧怕王青衍,店里的人不但从各个方面为百里策提供了七百二十度的“保护”,说话还特别好听。 可惜都不是人才,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小知识。 不过跟着享受的彤娘,倒是喜闻乐见。 “哇,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一听这话,百里策赶紧发出诚挚的邀请,“那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组成一个温馨有爱的大家庭~” 彤娘如是回答,“还有这种好事?我拒绝!” 百里策问她为什么,她说不能让荣华富贵腐蚀她洁白无瑕的灵魂。 接着拍拍屁股就走了。 啊,还真是,品德高尚的人呢~ 但愿明天吃鸡的时候,不要再跟她抢鸡翅膀。 完了还跟王青衍说是自己逼着她吃的。 但有一说一,在这种无微不至的保护下,白天想出门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乎,百里策开始熬夜。 并与王青衍的作息时间错开一点。 不多,也就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以他的警觉性,多了会发现。 少了她不够用,也不好临时拉时长。 但假装睡觉,然后半夜醒来真的很考验意志。 恰好她又没什么意志。 什么?你问那是怎么按时醒的? 没有闹钟,她还找不到针? 实在不行,觉得自己快睡着的时候,来几个嘴巴子,精神得很! 终于,在熬到第三晚时,窗户上总算出现了老鹰图案。 时间也刚到亥时,门口店小二在打瞌睡,彤娘在说梦话。 一切都正正好。 轻轻推开窗户,晃眼一瞧,舒城豪族派来接她的小弟们,手里拿着蜡烛镜子,正想换新的剪纸。 “......”冲他们打个手势。 得到肯定回复后,百里策轻轻翻出窗户,捂住嘴,闭上眼,一跃而下! 然后还没来得及感受失重,就被接住。 二三十个人,又叠了罗汉,她这一跳,不到一米的距离,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接着她就被小弟们以最快、最悄无声息的速度送到了各位爷平日聚会的地点。 被人扶稳的那一刻,百里策差点没尴尬死。 “先,先给我点水”先战术喝水再说。 仇江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会儿......继而抬抬下巴,使了个眼神。 立刻有人端来一碗水。 “吨吨吨......” 喝完,又有人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百里策毫不客气地坐下,整个人瞬间好多了。 并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 静默中,豪族富商们相互示意、眼神挑衅,却谁都不先开口。 百里策看了看左右,一语道破他们的心思,“我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了。” “第一,我要见林雨川。” “哼,口气不小!”众人不屑。 百里策完全不理,只管提高音量继续。 “第二,京城的变动,不过是皇帝陛下的一个局。” “私军早在一个月前就全军覆没。” “什么?!”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 陈大拍桌而起,“你胡说八道!!” 百里策也厉声而起,“第三!书信内容完全属实,我百里一族,确实已倒向皇帝陛下!” “但这跟王氏没有关系,跟王青衍也没有关系。” “......”全场静默。 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但脸上很狂地坐回去,“你们若再跟着贺家走,只有死路一条!” “这怎么可能?!” “百里氏不是一向中立吗?!” “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不对!” 强盗富商转念一想,也跳了起来,“这娘们在诈我们!” “我们这个月还照例收到了贺家的银子!” “若京城的变动是假,贺守峰怎么可能还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对啊!” “我看这她八成是在胡说。” “可不嘛,这么多人,可不是小数目啊。” “空口无凭,你拿证据来。” “证据?” “真有证据,我就不需要来舒城了。” 陈大大笑,“哈哈哈,我还第一次听说,说服他人,不需要证据的。” “证据那些东西,不是判刑的时候才要的吗?”百里策镇定反问。 第83章 家族利益第一 “强词夺理!” “姑娘,就你这个态度,我们很难相信你的诚意。” “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们信你?!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就是!” ...... 又是一阵质疑,但众人的态度已明显没那么强硬。 或者说,从她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有几分可信了。 只是在座的诸位,又有哪个不是人精? 都在观望而已。 晃了一圈,百里策心平气和地对陈大说,“那敢问陈爷,您最近可还有私军的消息?” 话虽是对陈大说的,目光却一直看着仇江。 这个人,才是今天要攻克的难题。 陈大脸色微变,“你认识我?” “我一介女流,若是什么也不准备,岂不是太蠢?” 说罢望着左边一人微微一笑,“你说对吗,雷方明先生?” !!!被点到名字的强盗富商猛然坐直。 “哦,差点忘了”看到他的表情,百里策又故作惊讶起来。 “现在应该称呼您汤家主,毕竟,你已经顶替别人十八年了。”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 “还有我右边第三位,江洋大盗顾杰,沧州人士。” “左边第七位,昔年通州郡守之子,罗毕,如今应该是随您祖母姓吧?” “你想干什么!”罗毕直接冲了出来。 “没什么,单纯羡慕老人家八十一了,还能去溪州游玩而已~” 朝她面门挥来的拳头立刻停下...咬咬牙,罗毕识趣退开。 “以及......” 淡淡地对上仇江的眼神,百里策又收敛了许多。 “仇老大,还需我证明更多吗?” 对视良久后,仇江微微一笑。 惊叹于百里策静气无量,确非寻常女子可比。 “身为百里氏的女儿,想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也对”百里策也很佩服仇江的从容。 明明是个狠厉果决的人,却还要装出一副谨慎多疑的样子。 “那敢问在座的各位,有谁收到过私军近半月的切确消息?” “谁又能说出,私军如今到底在哪儿?” “又是谁在率领?” “为何林雨川、李通带着禁军入驻舒城的时候,你们都联系不到私军......” “这些问题,诸位不会真的没有想过吧?” 在场的这些人没一个是善茬,这些问题绝对是已经想过千八百遍了。 更遑论—— “诸位不要忘了,县衙还在禁军手中。” “这么久了,若是贺家还有这个实力,私军就是一天走十里,也该看到影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仍然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一旦谁先露怯,或者有了上岸的想法,导致船失去平衡,一定会一起死。 甚至会被第一个推下水! 除非...... “......”陈大拉了拉黑色锦缎的外衫,默默坐回去。 其他人的反应大抵也是心知肚明,嘴上不表。 仇江和善地扬了扬嘴角,狠厉的气场却未减分毫。 “照你所说,舒城之败已成定局,百里氏既是朝廷的最大功臣,你完全没必要走这一趟。” “况且王家主对你之心,我等有目共睹,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他,大费周章的来这一趟?” 作为一个合格的掌权人,他们这群人是什么货色,百里策应该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或者,狗皇帝已经告诉过她该怎么做。 她敢只身前来,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但她既然敢来,增加赢面的最简方式不就是把人扣下吗?! 仇江暗自盘算着等她再透露一些信息就动手。 小姑娘啊,就是天真! “虽是定局,但还不够完美。” 两败俱伤,抑或是惨胜,都不是他们要的。 “至于王家主......” 百里策顿了一下,打了个不太贴切的比方。 “若有人将你们最厌恶的东西塞你们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哭着说,这是他的全世界。” “你不能不接受,必须全部吃完,还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大家会怎么办?” “呵...”仇江轻轻一笑,眼中的警惕淡去了些。 雷方明摸摸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策,“若这么做的人是我,我自然无所谓。” “甚至会很享受这个征服的过程。” 作为霸凌者,又怎么会顾虑被欺凌者的感受? 反正自己爽就行了。 “但要是......” 有人顺口接道,“若是被恶心东西塞嘴里的人是我,那老子绝对杀他全家。” “对!再不济,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然后把他厌恶的东西,也塞他嘴里,看看他是吃得下去,还是吃不下去!” 是啊,这世上有一些人,在找寻另一半的过程中,就是如此。 他们享受的是让自己成为对方神只。 给予什么,对方就必须乖乖接受的过程,并不在意对方所思所想。 甚至,可以让对方变成众矢之的,只能依附于自己。 可一旦你反抗,不满,他们就会觉得你不识好歹,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还端着为你好的面孔,一次次触犯你的底线。 同化你的思想,抹杀你的人格,又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陈大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让他一无所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额,那倒也不必。 “那请问姑娘,我们又如何确定你是真的厌恶?” 仇江仍旧对她没有半点信任,这种儿女情长的理由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我首先是百里氏的掌权人,其次才是百里策。” “刚才说的,也不过是我个人情感,但要往大了说——” 扫视一周,“各位不会觉得,我会把王氏的利益,看得比我自个儿家重吧?” “哈哈哈哈......”陈大朗声大笑。 “爽快!女公子快人快语!实乃真英雄!” “过奖,不过是家族利益至上,我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 不能自己掌控的幸福,就是牢笼! 雷方明紧随其后,“那你又如何保证,我们不会成为下一个老药头?” 百里策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帛,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不知这个保证,诸位是否满意?” 一旁候着的小厮赶紧将绢帛拿给仇江看。 “......”仇江一看,顿时神色大变,惊喜的表情掩都掩不住。 “写的什么?!”陈大赶紧凑了上去。 “快给我们看看!” 然后是其他人...... 待他们都看完之后,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喜上眉梢。 但高兴过后,仇江很快就反应过来。 “为何这赦免诏书之上,只有皇帝陛下的私章,没有大印?” 百里策起身一拜,笑得意味深长,“做生意嘛,在没有看到货物之前,又怎么会付尾款。” “阁下不会觉得,我真不怕你们直接把我扣下吧?” “......”仇江眉眼一压,默默注视着她。 周围的各种目光,也渐渐充满了杀意。 立于两侧后方的寒芒,都毫不避讳出现在了余光里。 但又始终有所顾忌。 最后,仇江表情一缓,凌冽的杀机陡然淡去。 “来人,带女公子去见林府司,两刻钟之后送她回客栈。” 百里策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指间夹着的毒囊也收回了袖里。 ...... 第84章 你这些话我不喜欢 被蒙上眼送回客栈后,店小二正好上来巡夜,看她出门倒水,就问她要不要吃宵夜。 “不用了”这时间卡的,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 “那小人就不打扰姑娘了”店小二提着灯逐渐远去。 喝了水,百里策身心俱疲地躺下,望着床顶,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来舒城,从来都不是为了林雨川。 而是为了这里的豪族地头蛇。 这也是陆缄和百里氏最不得已的一步妥协。 据他自己所说,这事儿连贺瑶和心腹大臣都不知道。 送来的密信,也都是和上次的商议结果分开到她手上的。 陆缄说,一旦舒城出现大的变故,或禁军无法通过正常手段铲平舒城的这些毒瘤。 甚至于像今天一样,林雨川和李通都出了事,那她就要拿出赦免诏书,先按住舒城这些人。 但这小子不愧是做皇帝的,又狗又得体。 连诏书都能准备两份。 给了她足够的操作空间。 不然一路上王青衍盯她盯得那么紧,真的很难不被发现。 也多亏陆缄这么阴险,否则她今日还真可能有去无回。 至于林雨川...... 她只能说,和预想的一样,被收拾得挺惨。 但坚强不屈的林府司,完全不带怕的。 跟她说起舒城种种异常,他对王青衍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几条怀疑时,中气十足的根本不像受了严刑拷打的人。 果然执掌刑罚的人,就是要比她这种没骨头资本家有勇气多了。 所以,她觉得林雨川完全可以撑到京城局势稳定后,陆缄亲自过来解救他! ......... 次日,凭借不关窗户这一优势,百里策强行早起。 虽然夜风太凉,导致头晕脑胀。 但好在喝了一碗热粥,又被彤娘推拿了半刻钟的脑袋后—— 晕的更厉害! 还有些疼! 且恶心了! 真好~ 这下子就算床上躺一天,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了。 “咚咚......”睡到正午,敲门声响起。 百里策有气无力地裹了裹被子,“请进,门没锁。” “我给你熬了点药”王青衍端着药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然后坐到床边,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再躺躺就好了,没什么要紧的。” “把药喝了吧。” 虽然她并不觉得到了需要喝药的地步。 但闻着某人满身的中药味,她还是爬了起来,将药一饮而尽。 嗯? “乌梅?”还别说,酸酸甜甜,挺好喝的。 “嗯,看你早上吃饭有些泛呕,便多加了几颗。” 王青衍起身将碗放到桌上,又将窗户关好,“不舒服就不要吹风了。” “想要通风的话,等出门的时候再打开。” “好”抽出一个枕头垫在后背,她是真的有些睡麻了。 坐回床边,给她压实了被角,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王青衍不免有些愧疚。 到底是自己照顾不够,累得她生了病,“喝了药,感觉可好些了?” “好些了,就是头还是有些晕。” 不得不说,彤娘还是有一套的,推拿半刻钟,头晕一整天。 这要是拿去谋杀亲夫的话,她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王青衍坐的更近了一些,抖了抖袖子,抬起双手,放在她两侧额角的穴位上。 “你这是?!算了算了......”有了心理阴影的百里策赶忙阻止他。 “放心,很管用的。” “......”百里策放下手,闭上眼睛,慢慢享受。 也许是因为出门在外的缘故,这一次,王青衍身上的月光花香并没有那么浓烈。 又或者...是因为他最近情绪稳定? 想不透的百里策索性不想了,放空思绪,静下心来感受这一切。 他的力道轻重适宜,气息微微拂动着她的发丝,其间还带着些许薄荷的清冽,确实让她身心都舒缓了不少。 但这个思想......好好好,根本放空不了! “王家......青衍” “嗯” “歇一下吧。” “无妨,我再按一会儿。” 百里策沉默片刻,拉下王青衍的手。 昨天差点被噶,回来之后她想了很多。 身在局中,她为家族利益考虑,无可厚非。 用她自己的观点去看待王青衍的行为,讨厌他处处替她安排,也属正常。 毕竟这真的很烦人。 但要是真这么糊里糊涂的相处下去,她不敢想,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王青衍疑惑地看着她,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 “是,但容我再想想。” 王青衍抬手给她理理蓬乱的头发,“好。” “......”百里策有些无奈。 他真是越来越自然了。 要是直接说的话,肯定不行。 但要是婉转点呢? 陆缄要治理天下,就必须打压世家豪族。 世家豪族为了保住性命,要么联合,要么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自然要示弱和拿出一部分利益,虽能长久,却要受制。 选择联合其他势力,输了便是灭顶之灾。 但若赢了,那便能权势滔天、永享富贵,哪怕只得一隅,也是那一方的皇帝。 而王青衍的出现,至少让陆缄收割后者,少用了十年。 况且,无论她喜不喜欢他的行事方式,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救了她很多次。 更重要的是,陆缄、三城的百姓以及她,乃至百里氏,也确实从中得到了好处。 这不是为了帮他开脱,她自己否定自己。 也不是因为他的一碗药就回心转意了。 而是,她越想越觉得,彤娘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于她而言,及时止损,哪怕是虚以委蛇,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若真固执起来,她最后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现在拒绝,固然不好,但损失肯定没以后大! 嗯!百里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对。 两害相权取其轻! 陆缄那狗皇帝的真言也不能全信,毕竟他天天在宫里待着,处理感情哪有她灵活变通? 说不定他的经验已经过时。 而且她理论虽不足,但她实战经验够够的! 对!就这么干! “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王青衍敛眸微顿,神色一变。 却又假作镇定的去帮她整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你想了这么久,就是想说这个?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想听她说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我的意思是说......” 百里策看着窗台上的笔墨,又想起他那天差点失控,还是觉得应该再提醒提醒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当然,她是个委婉的人。 “的确,杀人打架的事我做不来。” “我力气小,脾气不好,能力也有很多不足,很多问题确实思虑得不那么周全。” “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这一路会很艰难。” “但我并不是个废物,王青衍。” 又一次被喊了全名的王某人脸色逐渐阴沉,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下来。 然而百里策因为看不到他脸,又觉得自己很委婉,继续滔滔不绝。 “我有手有脚,很多事情我是完全可以自己做的。” “而且,我要去做的事,一定是我想做的,你不要总替我做决定。” “也不能总拦着我。” “如果我做错了,我也能承担做错事的后果,你明白吗?” “......”王青衍低头沉思良久。 而后转过身,抬头看她,“你是知道了什么?” 百里策唇形一动,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几欲解释......最后还是什么也不辩驳,什么也没承认。 “......”深吸一口气,走过来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她这个态度,怎么可能会没事。 “我...” 见她又要废话,王青衍干脆将她抱住。 “你......”百里策挣扎,他便抱得更紧。 “无论你知道了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安全?!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根本忍不住! 马德! 我就是头铁! 就是要说! “可我不喜欢这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别人的唯一,至少我不喜欢!” 不料王青衍直接贴了贴她的脖颈!!! “阿竹,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王青衍将声音放得极低,像在与她说悄悄话。 话里话外也都是站得住脚的道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害怕。 所以—— “你这些话我不喜欢。” 第85章 你还不喜欢上了?! 你特么还不喜欢上了?!! 百里策火大的想给他一拳。 但一想到他徒手拆人骨头......算了算了。 我们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动变口音)。 “你总不能一辈子保护我,一辈子不让危险靠近我吧?” 正当百里策以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并准备给他来一套人生哲理时—— “为什么不可以?” 百里策:...... 王青衍放开她,“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也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废物。” “你是我见过最闪耀、最完美的姑娘,对我来说,只有你才是独一无二的。” “但很多问题,并不是你或者你的家族能解决的。” “承担后果,也不是你一人之事,我从前......总之既然可以避免,又为什么要冒险?” “难道就为了证明你更有担当?” “阿竹,不值得的。” 为了证明什么?! “呵”百里策第一次不想掩饰,冷笑出声。 但笑完就发现王青衍在观察她。 于是破罐破摔,叉腰跳脚! “所以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是不是?!” “还是说,我合该被你定义?!” “必须依附于你?!” “......”王青衍被她的话打得当场愣住。 还你不喜欢。 你管我喜欢了吗! “值不值得,并不是由你来定义,因为这是我的人生!” 回过神来的王青衍慌忙解释,“我不是” “管你是不是!我要睡觉了!” 搡开王青衍,百里策拉过被子背对着他,当的一声躺下。 “......”王青衍站在她床前,不知所措,十分懊恼。 哄了她半天,她就是气鼓鼓的不跟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听到关门声。 掀开被子,嗅着房间里残余的中药味儿,她由衷觉得,不能等满一年了。 舒城事了,她就必须走。 ...... 另一边,王青衍出门后,脸上哪还有半分懊恼? 心情雀跃的就去找了店小二。 “百里姑娘白日里也就是去找天字六号那位玩,或者和她一起趴在窗边对街上路人指指点点。” “昨天晚上子时左右,下楼倒过一次水,旁的您也知道,小的就不多说了。” 在临城的时候,她确实也有起夜或吃宵夜的习惯。 但王青衍还是多问了一句,“她前几日也会这样吗?” “是的,只不过宵夜也不是每晚都吃。” “不过......” “不过什么?” “百里策姑娘会经常跟彤娘抱怨您老管她。” “嗬”王青衍无奈地笑了笑。 丢了块银子给店小二后,又去求证了他在舒城的人手。 得到大差不差的结果后,心情越发明朗。 这才是她嘛~ 娇俏明媚,爱发脾气,心里藏不住话,脸上藏不住情绪,更不会忍谁。 ...... 九月十五,平治道涂,余事勿取。 黎明未至,陆缄就早早换了朝服,负手站在寝殿内,看着外面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身后是安静如雕塑的张善。 待宣德门晨钟响起,陆缄步子一动,便出了寝殿。 张善紧随其后,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或表情。 “不是说了,今天朕一个人去上朝吗?” 张善俯首弯腰,双手交叠于身前,“蛇鼠为祸,主人既决心除之,家中猫犬也当全力扑咬。” 陆缄心下触动,“好。” 带着张善向上阳宫走去,步履沉稳庄重,仪态威严又不失恣意。 “陛下来了!” 途经宣德门时,宫门外等了一夜的朝臣直接不顾礼仪地拥到了九阶之下。 为首的京兆尹腰背挺得笔直,对着陆缄略拱了拱手,“拜见——” “陛下......” 他将尾音拖得极长,有些窃喜,又似乎在宣示着什么。 “拜见陛下”众臣齐呼。 一眼望去,他前后左右的官员,有的不明所以。 有的大为愤怒,有的面含讥笑...... 后面一些的,甚至得意得昂了昂首。 几位谏官脸色瞬间黢黑,刚要骂京兆尹为首的几位官员,就被朝钟打断。 陆缄提脚迈入殿中,待朝钟九响落毕,朝臣已尽数入殿,分列两旁。 等陆缄仪容不苟,气息平稳的坐定。 殿头官声发丹田,如重锤击鼓,“跪——” “山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奏本——” 话音一落,殿头官退回旁侧,京兆尹阔步而出。 “陛下,臣有本奏。” “讲” 京兆尹深吸一口气,直言道,“臣秉承民心,还请陛下退位!” “放肆!!!” “老匹夫!你好大的狗胆!” “来人啊!将他当庭杖毙!” “陛下,臣请诛其九族!” “......”殿上出奇的无将响应。 已经出列,正要跟着一起骂的薛封识:!!! 这些人竟敢?! 迅速盘算着怎么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巨祸中保住陆缄性命,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活命了。 “你,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难道想造反不成!” “哼,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嘘......别出去。” “这你还看不出来?” ...... 其他朝臣瞬间分为三派,一派缩在后面,交头接耳,低头避祸。 一派自动站到了京兆尹这边,嘲讽又得意地看着数量较少的监察御史等人。 一派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地看看左右。 然而谏官们可不怕,冲到京兆尹面前就是干! “你们这些贼子!” “竟想谋朝篡位!老夫现在就宰了你们!” 有的甚至冲到殿上,拔出长剑,刺向京兆尹。 “嘭!”然后被一名武将一脚踹飞。 谏官以命试贼,他们哪里还看不出?! 薛封识这派的官员,当即扶起谏官,手挽着手以血肉之躯向踹人的武将迎了上去,“陛下快跑!” “噌噌噌!”又有几个武将拔剑,瞬间将这些文官都制服。 接着铠甲撞击声自殿外而来,几个月前被陆缄削去官职的北疆老将,衣袍猎猎的出现在殿中。 他手下的兵也随之将刀剑架在了中立派与拥皇派的脖子上。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竟敢...” 陆缄示意张开手护在他身前的殿头官退下。 “陛下!臣今日就是死” “退下!” 殿头官咬咬牙,“逾矩”地退到龙椅旁,又害怕,又想拼了命保护陆缄。 与老将军对视一眼,京兆尹作揖继续,“自陛下登位以来,已有十条大罪!” “哦?”陆缄一脸不以为意。 “一,无故使宗室蒙难,苛待有功之臣!” “二,让群臣受辱,大夫受刑,乱祖宗礼法!” “三,穷兵黩武,令边关战事不断,民不聊生!” “四,北胡部族不远万里,派使者诚意和谈,陛下却执意驳回,置我朝百姓于不顾,陷数百万将士于水深火热之中!” “五,肆意挑起世家豪族之争,致朝局紊乱,四面树敌,内忧外患!” “六,宠幸妖妃,荒废朝政!” “七,好大喜功,任意妄为,推行苛政,致西南水患横行!” “八,奢靡铺张,空耗国库!” “九,手段毒辣,任用奸佞,不配为君!” ...... 第86章 京城血战 “难得~” 居然能编出这么多理由。 “你......”看陆缄这么淡定,京兆尹开始有点慌了。 “不过,这不才九条吗?第十条是什么?” “......”见他如此关切,丝毫不怒,京兆尹心里忽然就没底了。 陆缄不会......不! 绝对不会! 禁军已灭,林雨川与百里氏皆被困在舒城! 兵部也都是他们的人! 他根本没机会翻盘! “十!”转身面向朝臣,京兆尹铿锵有力道,“陆缄毒杀先皇,得位不正!” “哈哈哈哈......”听完这十条弥天大罪,陆缄当即放声大笑。 笑到一半,又突兀的收声。 立身负手,踏下王阶。 “陛下!”殿头官快要慌死地绕到陆缄身前。 “哎~”却被他嫌挡路地推到一边。 面带微笑,威严华贵,伏首而问,“所以?” “此......”京兆尹被陆缄不见半丝怒意的眼神吓得后跌半步。 定定心神,又波澜不惊,以一副为天下请命的样子说道,“此十条大罪,古之昏君尤不可及。” “故此,还请陛下迷途知返,退位让贤!” “毕竟,您根本不是先皇属意的储君!坐了这么久皇位,也够了!” “这样啊......” 陆缄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还带着满眼的期盼。 甚至有那么一点乞求地扫了扫群臣,“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上京述职的柳州郡守第一个站了出来,“京兆尹所言极是!” “还请陛下退位让贤!” “臣附议!”一向以刚正不阿形象示人的刑部郎中是第二个。 “臣附议!” “臣...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半盏茶不到,就有二十三个朝臣站了出来。 还不算方才殴打,不对,是脚踹文官的那些武将。 陆缄再进一步,吓得殿上的张善都快走了几步,脸色铁青的运力于手。 “......”到底是九五之尊,京兆尹不自觉的就被这股气势吓得急急后退。 “大人莫慌!”身后的老将军却将其一把推定。 “噌——”周遭利剑出鞘,将陆缄围在中间。 “陛下!”殿头官慌得扑腾着上前。 然后被几个兵拖到一边,一通拳打脚踢...... 陆缄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他了,而是极具气度地问京兆尹,“不知,要让哪个贤?” “母后,仅育有朕这一子。” “其他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倒也有。” “但大皇兄早逝,二皇兄痴傻,六皇弟体弱多病。” “难不成......” 眯眼一笑,陆缄目光如炬地看向老将军,“大人是想让朕的皇伯来坐这个位子?” “哼!”老将军一把推开京兆尹。 义正辞严的自己来,“陛下这声皇伯老夫可担不起!” “老夫此来,也并不为此!” “哦?那是...要让给谁呢?” 看陆缄并未大吼大叫,大发雷霆,老将军握紧的剑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出鞘。 “老夫此来,只为修礼法,振朝纲!” “以免黎民百官,受你毒害!” “但陆姓江山不可易姓,妖妃虽祸国殃民,然既有龙嗣,那便是天家血脉。” “理应去母留子,以龙子继承大统。” “呵.....”陆缄摇头失笑。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男女尚未可知,老将军就想着让其继承大统了。” “还真是——” “大公无私啊。” “你......”老匹夫气得佩剑拔出一半。 陆缄双手一张,气宇轩昂,他料定他们绝对不敢将他当庭击杀。 再不济也得等他回寝殿之后,来个“气急攻心,突然暴毙”。 或者写下退位诏书后“沉迷丹药,中毒而亡”。 京兆尹再度拱火,“还请陛下退位!” “请陛下为黎民百姓退位!” “请陛下退位!” ...... 见势不好,又有两位大臣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一个说,“还请陛下给自己留点身后名吧。” 另一个说,“陛...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您,退位吧!” 这暗示很明显了,你活了~ 另一个嘛...... 有待考察。 “孬种!!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得好死!”薛封识直接拼了。 跟着他拼的还有几名文官,“王八蛋!呸!” “找死!”不出意料的,大刀向他们头上砍去。 “咣!咣!咣!”然后被殿内暗藏的箭镞全部射掉。 “这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 纷乱的箭矢中,京兆尹一派的官员大惊失色。 “噌!”老将军率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拔剑捅向陆缄。 “铮!”一把利刃在陆缄右侧擦身飞过,直接割破了老将军的咽喉。 “咔!”一只手探出,几乎在同时扭断了想要挟持陆缄的武将之脖。 张善一个旋身收剑,护在陆缄身边,大杀特杀! “呲呲!” “啊!” “呃......” 殿内转瞬鲜血四溅,乱成一团。 有的趴在地上,一路哭爹喊娘地爬出殿外。 有的被暗处射出的箭镞误伤,昏死过去,直让旁边的人疯狂呼救。 还有的官员,战战兢兢地捡起沾满血的刀剑,戳来戳去,反而被叛臣叛军砍杀。 “歘歘歘!!!” 陆缄夺过一名武将的刀,杀到角落里,救下了薛封识在内的数名官员。 被救的几人只觉得眼前有溅满鲜血的龙袍闪过,接着就看到陆缄在十步开外斩下一人头颅! “狗皇帝!”老将军手底下的参将不顾一切地扑杀过去。 “呲!噗——” 饶是张善捅了这参将一个对穿,陆缄背部也中了一刀。 “......”陆缄侧身一挥,砍掉一个叛军,左手又中了一剑。 “呲呲呲......”浑身是血的张善紧盯着陆缄周围,麻木又迅猛的与叛军搏杀。 “乒乒乓乓......”就在这时,禁军的喊杀声由远至近。 “有!有埋伏!”叛军军心大乱。 “禁军!是禁军!” “禁军没有全军覆没!” 在场的部分官员大受鼓舞,捡起地上的刀就是一顿乱砍。 “咻咻咻!!!” 不消片刻,大批弓箭手先行赶到,将外围的叛军尽数射杀。 再是禁军冲进殿中,砍瓜切菜般的杀到陆缄与张善身边,顺势救下其他官员。 半刻之后,原本庄严气派的大殿已是尸横遍野,连王阶之上的龙椅御屏都溅满了血。 看到李通出现的那一瞬间,陆缄直接脱力地坐在最末一级的台阶上。 “陛...陛下......” 吓破胆的殿头官跪着爬到左边,一边结结巴巴地喊,“传......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边抖啊抖的先给陆缄止血。 李通匆匆走到陆缄面前,单膝跪下,“陛下,臣...” 陆缄抬起右手止住他,“留三千人,由你带队清剿皇宫内外的叛军。” “其余的人...嘶......”殿头官一慌神,又受着伤,一不留神,力气就大了些。 陆缄疼得眉头一皱,又不好在此刻骂他,只得看了一眼,继续吩咐。 “其余的人,交给百里府、缉查司,另令兵部封锁所有关口,立马对京城上下进行搜查...呃...但凡......” “但凡与贺家有关或...参与此次叛乱的人,一律逮捕。” “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得了命令,李通立马安排下去。 待太医被宫人拉得官帽都跑掉地赶来,陆缄已经晕了过去。 ...... 第87章 唯一活命的机会 贺府。一片血与火中,贺守锋发疯似地跑到外院。“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杀...”绊倒又赶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杀了这个畜牲!”“是啊,你是老畜牲,我是小畜牲。”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院中的棺椁,贺瑶仰头将一整瓶药都倒进嘴里。漠然地看着向她冲来的“死人”们,双眼霎时漆黑无比。母亲,您放心。今天不会有一个人走出这里。.....深夜,百里策又一次半夜起来吃宵夜。“小哥,给我做个麻辣鱼。”“百里姑娘,王公子吩咐了,晚上不宜吃得过辣,您看?”“那就把中午吃剩下的烤肉热一热。”“王公子说了,这么晚吃烤肉,明早容易消化不良。”“那就弄个酱肘子。”“这......”店小二有些为难。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那个......王公子还说了,晚上不宜吃得太油腻。”“对,对您皮肤不好”声音越来越小。“......”玛德!我晚上吃宵夜,不吃油辣荤腥的,那吃个鬼的宵夜!!但提住店小二衣领的那一刻,百里策忍住了。“......”等了许久,没等到耳光的店小二又把闭上的眼睛睁开。放下躁动不安但容易坏事的右手,咬牙切齿,“那、就、煮、碗、面!”“好好好,您稍等。”吃完虽然清淡但味道还不错的面条。又去茅厕把从店小二衣领夹层中取走的纸条看了扔茅坑里,百里策总算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了。半个时辰后,交换到店小二那里的消息也传到了舒城外的“乱民”手中。接着,舒城豪族派出去的探子都被悄无声息的清除干净。...... 两日后,京城血战的结果,经一“逃出”京城的舒城眼线之口,被仇江知晓。 彼时,距陆缄诛杀叛军已过去四日。 “完了,全完了”仇江瘫坐到椅子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好一会儿,才木然地问道,“你确定是皇帝赢了?” 身受重伤的眼线,“小的...句,句句属实。” “京城血战,惊心动魄,牵连之广,前所未有。” “小的,怎敢撒谎。” “老将军也?” “一剑封喉,当场气绝。” “......”一阵眩晕袭来,仇江险些晕过去。 他原以为,只要那位北疆老将不出面。 又或者京城那些官员不傻到全跳出去。 再或者,贺家不要做的太绝,太急...... 他们就能一面稳住百里策,一面观望京城战局。 这样不管谁输谁赢,他们就还有退路,断不会赔上全副身家性命。 没想到...... 仇江认命地闭上眼,“一个不剩?” 眼线沉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不仅在一天之内肃清了京城叛军,将贺家夷为平地。” “还封锁了京城各个关口。” “缉查司、百里氏更是带着人,在街上杀了一整夜。” “属下若不是混在禁军中,怕也逃不出来。” 仇江长舒一口气,神态里满是无奈。 肃清,夷为平地,锁关,杀了一整夜。 这么多词连在一起,又怎么会有眼线跑得掉? 还正好是他仇江的眼线。 这不明摆着给他机会出卖所有人? “罢了,你下去养伤吧。” “是” 眼线转身离去,内心正在奇怪仇江居然没有怪他—— 忽然心头一凉。 “呲!”仇江拔出长剑,眼线应声倒地。 ...... 九月二十,天气晴朗。 百里策一大早,就端了个凳子坐在楼下大堂。 不一会儿,就看仇江背着荆条,牵着马车出现在了客栈门前。 一见她就笑,态度简直和善了十倍不止。 还特别上道的交出了他所掌握的各类账本,与各部官员的往来信件。 包括但不限于,谁侵吞了百姓的多少田地,坑害了多少商旅。 泼了三城寨或流民多少脏水,暗地里培养了多少探子,都安插在哪儿。 贺家每个月给的银子是怎么分的,卖了多少消息给北边的胡人...... “这么说,你是悄悄来的?” 仇江十分卑微地低着头,“回女公子,确实如此。” “那林府司?” “昨夜已经送到县衙去了。” “仇大哥还真是善解人意。” “不敢不敢,您叫我小仇就好。” “那这些东西?”百里策故作疑惑地问。 “这些东西,绝对货真价实。” “嗯”百里策点点头。 转而又一脸为难,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最上面的账本,“这么多东西,够凌迟十次了。” “舒城豪族又同气连枝,要是都从轻发落,小妹也是......不好办啊。” 仇江当即就拱袖起礼,坦诚且毫不犹豫地跪下—— 三拜,三伏,三叩头。 ?响的那种。 再抬头,额头已一片红肿,鼻尖上还粘上了灰。 眼神却直白得令人震撼,“求姑娘把活命的机会给我。” “这......”百里策的手放在账本上,默默想了很久。 京城巨变,与贺家生意有关的达官贵人三成被当场诛杀。 有着皇亲身份的老将军,直接被陆缄身边的张掌监抹了脖子。 京兆尹等人,还有攻入皇宫的叛军,也被杀得所剩无几。 舒城这些人已经不足为惧。 但他们要是想活着,赦免诏书就是唯一的机会。 毕竟,他们手里已经有一份了。 虽是私章,但也不能说不承认,就不承认。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盘踞舒城多年,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拿卖消息给北边胡人这一条举例。 若是利用好了,于军政大事而言,绝对有莫大的好处。 很多地方让他们在明,朝廷在暗,还能起到坐收渔利的效果。 再不济,也能成为一把刀。 可这些人本就毒瘤,若是轻易放过,必后患无穷。 既要体现九五之尊的一言九鼎,又不能错失打击法外狂徒的绝佳机会。 嘶...... 这个空子要怎么钻呢。 百里策想了又想,在仇江腿都麻了后,才扶起他。 “家产统统充公。” “应该的应该的”仇江眼神恭敬地连连点头。 也顺势将百里策手心上的字看了个清楚。 “你要写一封陈罪书,一封举告信。” “这是自然,我们都是该死之人,能赦免一人已经是皇恩浩荡。” “姑娘又这么仁慈善良,在下绝对写得明明白白。” “你家中子弟、家丁、打手、丫鬟,乃至杂工奶娘,都需交予林府司彻查到底,凡涉案违法,必须依律处置。” “完全没有问题。” “三日后,必须离开舒城。” “三个时辰后就可以。” 还挺急! 不过,“这不行,林府司伤重,必须要给他一点时间缓缓。” “是是是,都怪仇某不是人,竟敢对林府司出手!” 说着还扇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子。 百里策当然也没拦着。 等他扇完,继续演戏。 “离开时,身上不准带任何值钱的东西。” “给两件单衣蔽体就行。” 嗯......百里策满意地点点头。 “三日后,林府司会在县衙,当众宣读我手里的赦免诏书,并核对你手里的那份。” “到时候...” “等等” “嗯?” “在下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百里策也很客气,“请说。” “若我今日不来?” “您当然可以选择不来。” 她这个人,向来公平。 “不过现在跟我说话的,就是陈爷,或者顾杰,又或者...” “三日后,我会将舒城中违法犯罪的豪族富商都引到县衙。” 百里策肃然一拜,“那便等阁下的好消息了。” 目送仇江离开,回头看向二楼。 那里已经没有王青衍的身影。 百里策不禁有些发愁,但又觉得—— 迟早是要知道的。 ...... 第88章 姐妹逛街,叫什么男人啊 接下来她真的要熬大夜了。 三天啊! 她只有三天! 这么多账本信件,她怎么看得完! ...... 三日后,兵部大队人马开到,一口气没歇,直接到场维持秩序。 薛封识手持圣旨,上座高堂。 再有刑部与御史台数位官员从旁辅助。 他们分工协作,用百里策整理好的名单证据,与林雨川一同在县衙门口,逐一将仇江骗过来的豪族富商、贪官污吏审判定罪。 一旦罪名成立,当场斩首或流放抄家。 根本不给他们一点转移财产的机会。 同时,又为有重大冤情的犯人平了反。 洗刷了部分流民与三城寨的污名,当场宣读了陆缄的招安诏书。 尤其薛封识说三城寨的人可正常经商从军,参加科考时,百里策站在人群之外,一脸如释重负但精神萎靡。 虽说迟了大半个月,但好歹是兑现了。 “快!又有结案陈词了。” “给我吧,这个好了,你再核对一遍。” “没错,是这样,发出去吧。” “是” ...... 随行的十几名文官,挥汗如雨的记录下公文、档案、布告。 再盖上官印,由分别送京、收录县衙、公示于众。 围观的百姓从连连叫好,到嚎啕大哭,再到安安静静地听着薛封识与林雨川审案、判案,直至深夜都未离去。 有直接领到官府补偿银的百姓和商户,更是哭喊了好几十遍青天大老爷,皇上万岁......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仇江,到子时五刻,也就是临近凌晨,才出了舒城。 站在城门口,百里策将从几个衙差手里夺回来的旧荷包、旧包袱还给他,“自己收好了。” “多谢”仇江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擦掉荷包上面的灰尘。 百里策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必!” 仇江怎么可能突然这么良善温柔?假的!绝对假的! 但不妨碍百里策学一学。 “不要误会,虽然我仁慈善良、正直守信。” “但我并不是在帮你,只不过你既然得了赦免,在我眼皮底下,就不能再有人为难你。” “再说了,一个荷包,几件旧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带走合情合理。” 反正刚才也检查过了,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包袱里仇江给的答案也只有她看得懂,是该放人。 正直守信? 仇江无力反驳,只得弯腰鞠躬,“那仇某就告辞了。” 夜幕中,百里策对着越来越看不清的人影,突然有点感慨。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有一天她再次沦落到这种地步,有没有仇江这样的勇气活下去? “咳咳......”旁边的彤娘提醒地咳了几声。 百里策回过神,去挽着她,又快乐了起来! “走,回去吧~” “你?”彤娘歪着头,细细观察她的表情。 百里策白眼过去,“你看啥?” “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 彤娘挤眉后仰,一副不信的样子。 “长大了而已。” “......”彤娘一脸“你白痴”的既视感。 “走啦,困死了。” 没听到八卦的彤娘内心跟猫抓一样,“哎哟,你就告诉我嘛~” “不要~” “哎哟,好妹妹,你就说说嘛,说说......” ...... 古人常说不同地,不同天。 舒城的雨水显然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下雨的时间也基本符合农事里面的一些历法推算。 不枉她从京城来之前,恶补了那么多农桑知识,终于在无聊时刻派上了用场。 比如,因为执掌农事的官员被砍头,她临时顶替农官,去检查官仓、民仓存粮。 教授新招的守卫防虫防潮知识,把坏掉发霉的米换出来,该做肥料做肥料,该喂禽畜的喂禽畜。 放在灾年,这些米也不是不能吃。 但现在县衙查抄的米粮多到爆仓,实在没有必要让人吃这样的米。 又比如,挨家挨户的走访。 了解“鼠雀耗”、“过桥费”、“租地粮”、“过节供”......等十几种莫名其妙,且根本不存在于朝廷账目里的税收。 然后当着农户的面,用抄家查获的钱粮退税。 再比如,真的去了田间地头,和其他官员一起丈量土地,评估土质,探查水源。 观看作物长势,分析新分下来的土地应该轮休,还是适合种点什么...... 总之,每个人都很累。 就连彤娘也因为识字,又是土生土长的舒城人,都被迫抓壮丁似的跟着忙上忙下一个多月。 博学多才的王家主,就更不能被放过了。 毕竟陆缄那心眼子,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回临城去? 百里策对此当然喜闻乐见。 先前是他一直盯着她,眼下活该被陆缄的人盯着。 于是林雨川前脚征用客栈。 后脚,薛封识等官员,就借口身体没大好,不能过度操劳的住进客栈。 并三天两头“请”王青衍去帮忙处理一些他们“不擅长”的事。 如此一来,这一个多月里,大家虽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说话。 要不是客栈的人看他们太累,直接把饭送到每个房间里,百里策连饭都不想吃。 这时候彤娘也不装了。 毕竟她现在每天要带几十个人在舒城里来回跑。 回来后多一步都不想走,直接推开百里策的房门,就和她一起睡了。 又这样过了十几天,舒城的大小事宜总算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在客栈像死狗一样躺了五六天之后,林雨川、薛封识等部分官员先行回京。 其余人马则继续留下来整顿秩序,训练衙差、重修县志,恢复民生。 就此,热闹了近两个月的客栈,又安静了下来。 “啊——” 又是同床共枕的一天,彤娘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下床穿鞋,“总算活过来了。” “是啊”百里策伸展了一下手脚,也准备起床。 “你今天还要去县衙吗?” 对了,彤娘以她超凡的学习能力和恐怖的社交能力,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女主簿。 月薪足足高达一两! 彤娘吨吨吨......喝下半壶水,“去领个月俸就走。” 说着偏头一看,“这个月涨了三百文哦~” “哇!能干能干~”百里策祝贺地拍拍手。 立马起来下床,梳头洗漱,“哎,那我们去逛街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跟你说,柳树巷那里,有家首饰特别好看。” “前几天我帮了老板一个小忙,他说我要去看首饰,可以便宜点给我。” “那还在等什么!走吧~”百里策已经比彤娘更快的穿好了衣裳。 “急什么,总得吃完了早饭再去吧。” “哎呀,吃什么吃,去街上吃那家野菜团子汤。” 彤娘想了想,“也对!” “哎,前几天老板娘说想做几身新衣裳,要不也叫上她?” “可以啊,我也想买些新衣服。” “那......要不也叫上王公子?” 彤娘刚问出来,又立马反悔了,“还是算了,我还是怕他。” “姐妹逛街,叫什么男人啊~” 有王青衍在的话,她们肯定玩不开心。 再说了,好不容易与他拉开了距离,她干嘛还要去招惹他。 彤娘兴高采烈,“嘿嘿,我也觉得~” “哎,要不也把小翠也叫上吧?” “大家一起开导开导她,免得她爹一天到晚都担心她想不开。” “行啊,逛完街,我再去租个马车,我们去城外烧烤。” “好好好,一天到晚在客栈里吃,都腻了......” ...... 【注:每个朝代货币换算都不一样,这个文里设定为:一百文是一钱,十二钱是一两,也就是1200文为一两。 一文差不多是后世的三块(看了唐代的物质水平,一文居然相当于六块,太多了!) 所以彤娘的收入,换算下来就是4千多,这个收入对古代普通百姓来算,是非常不错的。】 第89章 贪玩的后果 一转眼,叛军风波已过去两个月。 几场雪后,更是连茶馆说书的都换了内容,不再谈起贺府被夷为平地时的大快人心。 不过随着天气越发冷了,拆除贺府时遗留下来几大堆木头,倒是为附近百姓生火取暖节省了一笔开支。 百里茗惬意地坐在二楼喝茶,时不时看看远山戴雪,心情十分畅快。 “娘子常来这里?”对面是同样愉悦的贺瑶。 铲平贺府后,两边的街道都扩宽不少。 百姓们日常生活不用绕路,风景自然也秀丽养眼多了。 她重伤初愈,心情总也不好。 陆缄怕她再憋出个好歹来,便催她多出宫走动走动。 “算是吧。” 往炉里加了几块碳,百里茗悠然道,“我与夫君初识时,他也经常带我来这儿。” “那时候,这里的风景比现在还要美。” 十四岁的年纪,第一次被躲在树上的少年用梧桐果砸,百里茗气得差点没把他从树上薅下来。 “梧桐又名相思树,看来娘子的夫君定是个有趣的人。” “是啊,那时他经常约我一起来这里喂燕子,那些鸟儿被他养的一个比一个肥。” “不过后来,这里就被贺守峰买下来修成了府邸。” “那之后,我就不大喜欢来这儿了。” 不过两年,少年便长成清风明月的侠士。 不屑于京城的利益往来,家族间的蝇营狗苟。 只问她要不要一起纵马江湖。 “原来,他做的恶事还有这一桩。” 难怪陆缄说,百里茗的条件提得奇奇怪怪。 什么事成之后要铲平贺府,永远不许再在这个位置上修屋建房。 “倒也算不得什么恶事,只是我瞧着扎眼罢了。” 骑着无缰之马,逆满城风雪。 百里茗与她的侠士,去了四季如春的江南,黄沙孤烟的大漠,风吹云动的草原,金戈铁马的边关。 最后,寻了满山遍野的芦苇,于山脚下筑小屋一间,房前屋后种满梧桐。 “在这一点上,我与娘子的想法倒是出其的一致。” 看贺瑶的态度有所松动,百里茗重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但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有些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掌控。” 贺瑶听后不禁轻声叹息。 却又执着的不肯放下另一杯凉透的茶,“有些东西,就是放不下的。” 贺家虽亡,但有罪者并未死绝。 那些人正如贺守锋那老畜牲一样,不配活着。 “那么......” 百里茗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笑容清浅,“暂时放过如何?” “暂时放过?” “不怕您与陛下生气。” “如今的王青衍,可比上一任王家主难对付不止十倍。” “若非我们这么多人几番筹谋,又有我妹妹与之周旋。” “今日坐在这里看风景的,怕就是别人了。” “你......”贺瑶不大认同地皱了皱眉,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何况,当今天下,真靠陛下一人就能吏治清明、国富民强吗?” 贺瑶冷嗤的反讥,“不是还有你们百里氏?” “若朝局大乱,国之将亡,我百里氏纵有擎天之力,也不过抱薪救火。” 说完起身一礼,百里茗也不再多言。 ...... 上阳宫。 “说了?” “是,不过娘娘听与不听,臣就不能保证了。” “无妨。” 请百里茗去劝贺瑶,本就是因为女子之间更好说话而已。 就算不成,他也还有别的办法。 况且他也相信,阿瑶不会乱来。 只是人在气头上,难免拧巴倔强。 “若无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不急,看看这封信,你妹妹寄过来的。” 百里茗接过一看,顿时就放松许多。 但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王青衍不会发现什么吧?” 陆缄停笔思索,很快就有了答案,“只要她按照朕说得来,应该不会。” “陛下的意思是?” 说起这个,陆缄就骄傲~ “没什么,就是教了令妹一点东西。” 额......这是什么很值得自豪的事? 不过她那妹妹,什么都行,唯独情感上实在......平庸的过分。 这陛下做人不怎么,但这方面有确实有点东西。 有他倾囊相授,应该没问题。 “那臣就放心了”百里茗转身告退,也没心思问陆缄教了什么。 重新提起笔来,没写几个字,陆缄又顿了一下。 哎......百里策该不会? 不不不,一定不会,毕竟他的真言万试万灵。 百里策也挺机智,绝对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 不得不说,彤娘不愧是社交悍匪。 因为小翠出门前是这样的: 不,我不去,我不想玩儿,我害怕,外面都是坏人,嘤嘤嘤...... 被她们强行拉着出去玩了一天之后,是这样的: 哇哈哈哈哈!!! 真好吃,再来一块! 喂!对面那几个傻子看什么看! 老娘穿这个天下第一美! 你个小娘们! 这个是我先看中的! 让我亲一口,我就让给你...... “嗯......”看着满载而归的两人,百里策点着头,慢节奏地拍手。 彤娘在这方面的天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当然,她出卖姐妹的速度也快得离谱。 “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回客栈的路上,王青衍出现了。 百里策赶紧扯住她袖子,“喂喂...你,别...” “干,干什么!关我什么事!人家找你呢!”彤娘死命绕手。 挣脱百里策的拉扯不算,还一个百米冲刺。 “咻——” “啊喂!”百里策拉都拉不住,人就消失在了长街上。 刚才还说脚疼得想让她背。 百里策反问她不怕王青衍吗? 彤娘直接鼻孔朝天,说什么王青衍敢打扰她们姐妹聚会,就给他几拳! 好好好,果然真姐妹都是吹牛大王...... 关键是,王青衍离她们还有好几百米远!! 特么—— 只能说,这小可爱眼神有够好。 因为她这会儿才看清,王青衍的脸色...... 说不上冷若冰霜,但绝对有事。 不过这关她屁事? 她这几天又没惹他。 “你怎么来了?”百里策往上抱了抱重重叠叠的盒子。 边走还边想,彤娘这女人也不说帮她拿点回去。 看她居然神态自在,丝毫不慌...... 王青衍冷了情绪,半晌才道,“你这么晚不回去,我来看看。” 随即像帮助一个普通朋友般伸出手,并努力保持着面上的淡然平和,“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就好,又不重。” 百里策下意识将抱着的盒子偏到一边。 虽然有点手软,但确实可以自己抱回去。 重要的是,买的都是她心爱的东西,不太想给王青衍拿。 “......好”王青衍沉默片刻,神色黯淡地收回手。 长街之上,一时无话。 但王青衍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她的。 而百里策满心想的都是—— 最近天气转凉,夜里冷得多了。 白天的时候,到处玩玩闹闹倒是不觉得。 这会夜深降了温,速度又走得慢,竟觉得手脚冰凉,脸也有些僵硬了。 她要赶紧回客栈,泡个热水澡。 再试试新裙子!新鞋子!新簪子! 哦,对了! 还有新的胭脂香粉,那个红她超喜欢! 嘿嘿,然后再吃点宵夜~ 美滋滋! ...... 于是回到客栈,百里策迫不及待的就上了楼。 轻手轻脚,三梯一跨又兴奋异常~ 就是没注意到王青衍在后面不急不缓,逐渐阴沉。 最要命的是—— 在经过王青衍的房间时,百里策忽然驻足回头。 礼貌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王青衍这下再也不想忍了。 转头对上她那句“谢谢”的时候,眼神简直要把人冻成冰。 “......”完逑。 百里策总算意识到气氛不对。 但是...... “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睡觉了!” 本着只要她够快,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原则,百里策立马冲去自己房间! “嘭!” 结果刚一抬脚,就被王青衍一把拽住胳膊拉进了他房里! 脚背还被门槛一勾,踉跄的差点摔了一跤。 东西掉了一地不说—— 一回头,王青衍已经利落的关门上栓了。 第90章 千万不要和疯子硬刚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很可惜?” 看她还一脸心疼地看了看掉在地上的东西,王青衍直接逼近。 “你你...你怎么了?”百里策骤然间紧张成了一个螃蟹。 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又看了两眼那些正在“哭泣求抱抱”的衣服首饰。 好想捡起来...... “呵,我怎么了?” 王青衍再进一步,冷冽倨傲的自嘲,“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不如你告诉我,我怎么了。” 谜语人?! 百里策赶紧猛退! 却一不留神,脚软地撞在圆桌上,撞得桌上的茶杯茶壶咣啷作响。 “你,你......你别胡来”赶紧扒拉着桌子绕到对面,侧过脸不看他。 难,难道...剧情已经起飞到这个程度了?! 百里策立马在脑子里搜索各种花季少女、靓仔少男被囚后的自救指南...... 玛德,慌的一比,根本想不到! “为什么?”王青衍气息顷刻间又近在咫尺。 极好闻的月光花香随之萦绕在呼吸里,却比往日更多了一份致命的危险。 就像是睡觉睡到一半,有人把刀架在了你脖子上。 阴恻恻地笑着,跟你说没关系,他就放把刀而已,你继续睡。 百里策吓得一屁股坐下,开始装聋,“啊?你说什么?” 是吗? 王青衍直接扳住她肩膀,防止她乱动。 然后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轻低语,“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语气里阴戾的笑意直接让百里策头皮发麻得—— 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根头发的存在与排列,全身上下连同脚板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百里策推开他,猛得腾起! “咣啷!”一面又撞得桌上的杯盏响来响去,一面慌里慌张的与他拉开距离。 这这这...... 这半天这不出来,她脑子宕机了! 下一刻,王青衍直接把她逼到了角落里。 “你王八...”看她还想躲,索性把手撑在墙壁上,把她的脏话和出路都堵死。 “......”紧靠在两面墙相接的九十度角内,百里策想蹲也蹲不了。 干脆转个身,像乌龟一样双手抱头,恨不能钻进墙里。 看她背对着自己缩成一团,王青衍的眼神越发偏执。 语气中却又透着几分寞落,“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今日定是问个结果的。 “......”要死了!要死了!! 有没有人教教她该怎么做?! 她快哭了好吗! 王青衍低声沉眸,将手臂圈住的范围收得更小了一些,“阿竹,你躲不掉的。” “转过来,告诉我为什么。” 大哥!我告诉你有用?! 难道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这他么什么人啊...... 然而此时此刻,她也只敢在心里哔哔,用爹妈文学问候王青衍。 良久...... 百里策一点一点放下手,缓缓转过身来。 尽可能的冷静从容......个屁。 贴墙站好,“你没,没有...没有......不好。” “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我......” 她还是不看他...... 于是王青衍再近一些。 感觉到热气扑脸,百里策猛地抬头,鼻尖轻擦他下颌而过,差点亲到他! “......”这才看到他的眼底,有名为“疯狂”的东西正在肆意蔓延。 赶紧滑跪!! “我一定要为了你变成更好的自己!” 王青衍死死盯着她,“你已经很好了。” “不,我还不够好!” 百里策说着说着,就脑袋偏向一边的向往外挪。 “你等着!等我变成天下第一好,一定回来找你!” 王青衍动手将她的脸转回来,“回来?!” 眸色阴冽,几乎亲到,“你想去哪儿?” “去...去睡觉!” 要死! 她在讲什么啊! “你真是......”王青衍被气的心梗,只得躁郁的往她肩上一靠。 进入下一个话题,“是我做错了什么?” “......”百里策根本不敢回答。 只能被迫踮起脚,把自己拉成一条直线,收紧全身肌肉,死命往里靠。 一般这样问的人,要么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要么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王青衍显然属于第二种。 “还是......你真的,只是想跟我玩玩儿?” 好家伙!那天的话他果然听到了! “不是的!”百里策慌忙否定。 她连玩儿都不想玩。 “那你......”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 指背顺势从她耳根沿颈线滑下,王青衍眼底的疯狂如木入水,一下子就浮上了水面。 “为什么不理我?” 马德,中奖了。 这是个疯子。 百里策汗毛倒竖的努力冷静...... 但架不住牙齿还是咔咔咔上下互殴,“我,我没有不理你。” 难道这就是她为富不仁的报应?! 她发誓! 只要她今天晚上能安全回去,以后一定多做善事! 再也不当黑心资本家和恶毒吸血鬼了! “阿竹......”指尖轻轻在她脖间游走,王青衍确实很想知道这衣襟之下会是什么。 但又怕稍一用力,就把这柔柔软软的人给吓哭了,“两个月,你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放屁!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是有打招......” 王青衍眼神一凛。 她连忙声音都低了下去。 怂怂怯怯,眼神躲闪,“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陆缄真言多少条:做人就要能屈能伸。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激怒他。 毕竟以他的武功,一拳下来,彤娘只会在遥远的隔壁,哭着求老天爷,让她别凉太快。 一定要顺着他的毛摸,顺着毛摸...... 对! 你可以的,百里策你可以的! 解决困难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就是,这...这段时间太忙了,你也是知道的...” 一不留神对上他侵略又看透一切的眼神,百里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实在是......” “......”王青衍就静静看着她编。 “我,我想回去睡觉了”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就这个? “呵”王青衍粲然一笑。 转而冷颜,单手揽住她的腰,紧紧带到怀里。 “啊......”百里策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被他从墙角抱出,放到床上。 她的眼泪直接飙出来! “啊啊啊......你别!我我我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过了好一会儿,停下乱舞的手脚...... 看着王青衍坐在桌边战术喝水。 额...... 惊魂未定地瞧着他,百里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莫非,他不是那个意思? 用余光瞄见她吓得脸色煞白,王青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他是想做点什么。 但看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实在有些......猥琐。 “这个距离,可觉得安全些了?” “......”百里策擦掉吓出来的眼泪。 抱住双膝,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又气又恨。 “我是觉得你那样站着怪累的,所以才抱你到床上,没想到会把你吓成这样,抱歉。” 虽是在道歉,但悠然自得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多少歉意。 百里策咬牙切齿,“你就是故意的。” 这神经病!狗东西! 疯子! 早知道就提前跑路了! “对啊~” “......”欲哭无泪,无能狂怒,紧握拳头。 但很口渴。 都怪她们,把肉烤得那么咸! “咳,那个...能不能给...给我喝一杯......” 第91章 我就当你答应了 王青衍当即倒了杯水坐到床边给她。 “咕......” 心情好多了。 但看王青衍眼中的情愫更为直白露骨,她还是拉了拉衣襟,不由得往里面坐了很多很多很多......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不想理我?” 她的动作,王青衍尽收眼底,但刚才,确实是她目前能接受的极限了。 无力的狡辩,“我没有。” “嗯?”王青衍神色稍厉。 百里策心虚地瞥了瞥他,抱紧了自己又挪了挪,“我就是......” 你特么的! 为什么!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 我特么把你吊起来打! 让你一天到晚为什么....... “阿竹,回答我。” 叫叫叫! 叫魂啊! 到底是谁想恋爱!快来把他领走! 不过—— 【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喜欢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准备回家了。 你他么别跟着我,我要去嫁人了。 你个骗子,我才不会跟你在一起...... 等等找死的话,肯定是不能再当着他的面说了】 这种疯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阴晴不定。 城府又深,且善于伪装,喜怒无常,武艺还贼高,万一真的一个没控制住...... 嘶~ 百里策倒吸一口凉气,那种情况她想都不敢想。 “再不说的话......”王青衍眉眼轻挑,他可不想听她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之类的话。 这威胁的语气...... 百里策心一横,抬头看他。 眼神抱怨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又透着几分娇嗔,“你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问我!” 左右今天是躲不过去了,那就别怪她不当人! 嗯???王青衍的眼神瞬间疑惑。 “......”哎? 百里策心头一亮,这招管用? 哦~ 原来如此~ 她悟了! 赶紧输出,“我都说了,不喜欢你处处替我安排,你还不改!” “说了又不听,不听又非得问。” “那我还能跟你说什么?” “我也很想自己做一些事情,让别人都夸我好吧,凭什么就你们男人能建功立业?” “我们女子也是有理想的好吧。” “就像那些东西一样,为什么你非要觉得帮我拿了,才是你喜欢我或者我理你的表现?” “你就这么喜欢控制我?” 王青衍眼色立变,“我没有。” “没有才怪!我...” 难过又自卑地眨眨眼,结果眼泪硬是半滴都挤不出来了。 无语ヽ(?_?;)ノ 只能干巴巴的继续,“你长这么好看,又什么都会,还是家主。” “我的学识本来就一般,其他方面如果不再优秀一点,以后那些说我配不上你的闲言碎语,我可受不来。” “......”月光花里的危险气息一下就减弱了许多。 王青衍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眼中竟真的生出一些愧疚来。 “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敢这样说。” ?!! 行行行,你老大,你厉害! “哼”百里策嘟囔了个嘴,满脸都在怪他不懂自己的心思。 “什么都不问我就做决定,一点都不尊重我。” “拌个嘴能这么久不理我,你也是可以的。” 王青衍认真纠正,“是你不理我。” “我不理你,你就不能多理理我吗?” “哦,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是吧?!” “哪有你这样子的,我看你就是放不下自己家主的身段!” 试图解释,“我...” “你什么你!”赶紧打断。 胡搅蛮缠,“一口一个喜欢我,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明明就住在一个地方,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不知道花点心思哄我。” “还赖我不理你,今天还这样吓唬我!” “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吗?!” 王青衍突然就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我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果然,讲道理是没用的。 还是得无理取闹。 百里策立刻帮他回忆,“你自己想想,那天我生气之后,你是不是就关门出去了?” “是” “那你事后有立即找我吗?” 王青衍愣了片刻...... 沉默又知错地摇了摇头。 “在那之后数天,你也是没有找我的,对不对?” “......”王青衍点头。 “还有仇江来的时候,你也是没有下楼和我一起的,是也不是?” 王青衍彻底词穷,开始理亏,“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以为什么以为!” “我要是真不想见你,真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事,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谈事?” 说实话,仇江来认罪那天,要不怕王青衍起疑,她还真会去其他地方。 “哦,不想见你,还天天在你眼前晃?” 说的她自己都信了。 “......”王青衍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嘁~”百里策越说越有感觉。 甚至还嗤之以鼻,振振有词,“还家主呢。” “旁的夫妻吵架,多半都是丈夫去哄妻子,你倒好,回回等着我来哄你。” “这还没......真要是......以后你还不得......欺负死我......” 这里省略的暗示,王青衍自己会脑补。 果然,正在反思自己的王青衍,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听出来了! “你想和我成亲?” “别打岔!” 趾高气扬,特别骄傲,“我可没这么说。” 王青衍一把将她拉过来,“你说了!” “而且你刚才说的是,你还没准备好,不是拒绝。” 笑死! 我敢拒绝嘛! 但忍住脾气,被迫起身,直直地跪在床上一推...... 好吧,完全推不动他。 只得故作生气地瞪眼,“反正,你...你休想这么容易。” “那你想我怎么做?” “什么我想你怎么做,这...这种事情哪有女子主动的,你要真把我放心上,就该自己想办法。” 猜吧猜吧,你猜得中你爹我的心思,算我输。 王青衍抿嘴一笑,神色温柔明快,“那便说定了。” “......”牢牢把嘴闭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第92章 跑路终于提上日程 嘴闭得再紧一些。 然后差不多时候,面带羞涩,软软语气,“放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折腾大半夜,你不累,我还累呢。” “......”结果他没放。 而是目光灼灼地抓着她手腕,很明显的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噔噔噔!!! 难......难道这一套不管用了? “今晚就留在我这里好不好?”正当百里策准备滑地上去撒泼打滚的时候,他含情脉脉地说。 那必然不可能!!! “你当我是什么人?!都还没有成亲,你就......” 放了手,蹲下来,单膝跪在床前,王青衍以最虔诚的姿态仰望她,祈求她,“就今晚,我什么也不会做。” “......”以王青衍现在的状态,确实什么也不会做。 但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一旦有了这一次,往后他就一定会想要更进一步的发展。 可他的姿态都低成这样了,她要是拒绝,只能说明前面的一长串,都是在骗他。 “嘭......”百里策蹬掉鞋子,抖抖被子,往床上一倒。 不管了!先挺过这晚再说。 要是真的...... 那也不是她的错!! 不知廉耻?? 笑死,这么做的狗男人都在得意洋洋,受害者为什么要觉得耻辱?! 毋庸置疑,女子是该理智自爱,自尊自强。 但绝不等于要为了男人的错误惩罚或看轻自己! 就算耻辱,也应该是不顾妇女意愿的男人耻辱自己品德低下、肮脏卑劣、是个败类! 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把自己裹成一条的她好一会儿...... 王青衍才挪开目光,将她的鞋子捡回来放好。 然后脱下自己的鞋子,与她的并排摆在床前,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隔空熄灭烛火,放下床帘躺到她身边。 等到她终于撑不住睡着之后,王青衍方拉开被子,将她抱在怀里。 不管你是真的愿意,还是在骗我,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走。 ...... 冬雨凌萧,冰寒入骨。 一将手伸出被子外面,百里策就感觉到了降温的威力。 好冷...... 但床还是要起的。 “我知道你醒了,快放开。” 抱住她的手又紧了些,“再睡一会儿。” 你要睡就睡你的,抱着我干嘛?! 真是看着他就来气。 但她说的是,“再睡一会儿就县衙那边的例会就迟了。” “今天是那些学子的大日子,我们早一点过去安排,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也好......早日回家。” 一听到“回家”这两个关键字,王青衍果然就睁开眼了。 看着怀中的人,轻轻握住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 “我还以为你是怕别人看见你从我房间里出去。” 百里策嗔怒地白了他一眼,“看不看的,有什么所谓?” “就你这个样子,谁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看不看见有用吗? 其实昨晚王青衍一抱她,她就醒了,因为当时本身也没有睡多沉。 但既然要跟他玩儿精神控制那一套,一点甜头都不给是不可能的。 她也没有那么矫情,既然决定了怎么做,那该付出的代价,必要的让步,痛痛快快给他就行! 男子为建功立业,能杀伐果断,不择手段。 女子又为何不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在后半夜降温的时候,百里策翻了个身,直接窝在了他怀里。 死活不放手是吧? 看我渣不死你! 王青衍笑了笑,就像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侧卧着撑起上半身,轻声问她,“我什么样子?” “我们......” 低身与她脸对着脸,距离近到能看到她刚长出的睫毛,“又是什么关系?” 王青衍的眼神带着些明知故问的玩味与邪魅,说完就要亲下来。 这还得了?! 百里策赶紧推开他,结结巴巴的红了脸,“你,你这是调戏,登徒子!” 慌忙下床,手忙脚乱地提上鞋子,从他房间里落荒—— “等等,不要走!” 还敢叫她! 回头—— 正在下床的王青衍:? 哦,是地上的衣服首饰在“叫”她。 东西捡起来,垃圾留给他,再落荒而逃...... “嘭!”直到关门的一刹那,都还觉得他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呼......抵着门深呼吸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冷静下来。 放好她的宝贝们,抬眼看到窗台上王青衍的笔墨,面色凝重到眉毛皱成川字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最迟月底,如果还等不到人,她也不管了! 将鞋子扔在地上穿好,转身将门栓上。 百里策挽起袖子,拿起纸笔。 以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暗语交代她这段时间的成果,以及后续的一些安排...... —— “快给我”百里茗收到急信的时候,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可看完之后,又沉默良久。 她原还想等十七再养几天,就帮她把人送过去。 但现在看,百里策是等不起了。 “大小姐......可是女公子出了什么事?”看百里茗静矗良久,管家担忧地问。 百里茗虽未明说,脸色却不大好看,“下去吧。” “等等” 丰登又转过身来,“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砜岚的处罚还有多久?” 虽说她并没有罚砜岚,但砜岚在知道前因后果后,还是自罚去默室待三个月。 “还有两日,大小姐是有事要他去做?那老奴这就...” “没事” “那......”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下去吧。” “是” 取了剪刀和轻薄的纸,仔细回忆了一下...... 百里茗剪了几个图案,再拿上披风,一个人漫步到园子里。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沿路的花花草草越发没精打采。 早就过了花期的月季,就像街边是被冻坏了的穷孩子,哆哆嗦嗦地捂着自己破烂的单衣,不让最后一片绿叶掉落。 可没有棉袄又不愿意乞食的穷孩子,又怎么能熬过凌冽的寒冬? 况且,比寒冬更甚的是霜冻。 世人都道百里氏掌权不分男女,只重能力,实在是公正高洁。 却不知,从第一任家主开始,所有百里氏血脉的孩子,在娘胎里就要比别人强。 武艺骑射,谋略手段,待人接物,琴棋书画...... 总之,百里家养出来的孩子,都必须在某一个领域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 要是做不到的话,就会像她四叔、哥哥一样,像狗一样,被随意丢弃,任人践踏。 早些年,四叔那个废物还在的时候,是很不待见百里策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有百里策这个女儿,恐怕就算是当一辈子男倌儿,或者死在乞讨回百里家的路上,也没人会管他。 而她的哥哥,亲生哥哥,就因为一点点的先天不足,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百里氏不是人丁单薄,而是稍微普通一点的孩子,根本连被人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到了她父亲这一辈,更是变本加厉。 他任由族中子弟相互争斗陷害,漠视被欺凌者的不公与痛苦,赞许恃强凌弱的行径。 却又要求他们在长大后,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以大局为重,不得让家族利益受损。 真是可笑,可悲,又让人厌恶。 所以这一次...... 拿出那些奇奇怪怪,小姑娘称之为天底下最勇敢的星星图案。 让它们如挣脱枷锁的纸鸢一般—— 乘风而去,天高地广。 第93章 不想让我讨厌就别跟来 小雪,宜出行、祈福、成亲、动土。 百里策坐在屋子里喝着热汤,看着外面下了一整天的寒雨,又紧了紧毛绒绒的衣服。 “怎么不关窗户?”王青衍端着饭菜进来,放在桌上就要去关窗户。 “别关” “我在看风景呢。” 王青衍收回脚,坐下给她盛饭,“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想今年的冬天,他们不会那么难熬了。” 虽说街上的行人皆冷得斯哈斯哈,但好在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想来今年他们是能过个好年的。 “那他们应该多感谢感谢你。” 陆缄发财之后,终是悄咪咪、哭唧唧的分了十万两“封口费”给百里策。 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以狗皇帝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大方? 避免踩到防不胜防的陷阱,百里策当即用这笔钱,外加舒城这段时间的“劳动所得”,筹集了许多过冬物资,并以朝廷名义发给了有需要的百姓。 当然,由于人手不够、百废待兴、多地雪灾等等理由,彤娘、几位当家、宋昭和、何文源及不少舒城棘城的官员都被强征了。 “这么说的话,你的功劳最大。” 毕竟不是王青衍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他们也不可能集体发财。 “功劳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百里策的动作一滞,又继续听他说。 “再者,过于出头可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知道王青衍意有所指,但百里策关心的是,他似乎......并不像在吹牛。 于是好奇心起,随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当时我在三城寨要的是十万两,甚至更多,你会给吗?” “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并不感动。 真正的富人之所以富,并不是因为花钱有多大方,有多无所谓。 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对于每一笔花销都会精打细算,永远都会用利益的眼光,去判断某次投资、某个事件,值不值得他花费时间精力与金钱。 甚至是“斤斤计较”到还不如一般人大方。 所以穷人的精打细算,与富人的精打细算完全是两个概念。 无论王青衍多有钱,也不可能真的不在意这十万两。 就好比陆缄,他贵为帝王,富有天下,为什么还这么抠门? 因为他不是真的抠门,而是认为每一笔钱都应该花的有价值,每一件事都不能白费功夫。 她是这样。 她姐姐与京城高门也是这样。 当然,暴发户也许除外。 王青衍当时会给这个钱,可以因为所谓的喜欢,但绝不会只是因为喜欢。 而且从安洛时到现在,他们的“集体发财”,实在太像养猪了。 “那......”按下满心的疑惑,百里策以汤代酒,敬他一碗,“就谢你为我一掷万金。”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准跟我说谢,咣。” 双碗一碰,百里策赶紧端起碗喝一口,生怕他看见她眼里一瞬间的惧意。 但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一直以来,他们必定只窥见了王青衍实力的冰山一角! “就这样?”王青衍放下碗,眉眼含笑,神色舒朗。 完全就一个霁月清风人。 呸!霁月清风个屁,只不过这两天高兴了而已。 百里策赶紧吃了一大口肉,再来口菜,表情疑惑,“......” “你不会是忘了吧?”王青衍一边吃菜一边观察她的神情。 不是,她又忘了什么? 叮!想起来了。 “那个赌约?” “但好像是我赢吧?”这家伙,居然想赖皮! “你赢?好~” 王青衍轻笑,放下筷子,跟她认真盘算起来,“这次京都涉案大小官员共七百四十六人。” 百里策一脸“你好奇怪”的看着他,“对啊。” 她又没说不是,“在京任职,且享朝廷俸禄的官员约是两千左右。” “我猜三分之一以上,不是我赢吗?” 三七二十一,这都不会?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就看看她会不会心虚,“可是我们打赌的时候,说的是多少涉案官员会被绳之以法。” 额,这...... 百里策顿时心虚如鹌鹑。 吵架吵一半发现错的是自己就是这种感觉吗? 开始耍赖,“哎,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王青衍把盘子拉开。 “......”百里策筷子夹空。 “除去被杀的三成,约剩五百人,再减去因罪行重大而被处斩的七十八人,有四百余人是被既往不咎了的。” “这样算下来,不过三百来人伏法。” 不过? 这个词就很灵性,那可是在京官员,不是什么大白菜。 光是伏法就三百多人,非常恐怖了。 这还是陆缄克制又克制的结果。 真要全杀干净了,整个大魏不乱也得倒退二十年。 毕竟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杀不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被替代的。 “怎么......”看她无话可说了,王青衍凑近几分,眼中笑意盎然,“就算你赢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呀!”实在被盯得难受,百里策把筷子一置,“好好好,你赢你赢,行了吧。” “说吧,你想问什么?” 王青衍像是怕她反悔一般,快速问道,“你耳后的疤是怎么来的?” 百里策眼中一惊...... 后又想到她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注意到这块疤也很正常? 但不管正不正常,这个问题她都不想回答。 “涉及隐私,我不想说,你换个问题。”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有权知道。” 又来了又来了,谁他么是你妻子。 “我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磕到的。” “......” 沉默片刻,王青衍诚恳耐心地解释道,“阿竹,依附不是丧失自己,独立自强也并不是只靠自己。” “不要瞒着我,好吗?” 看他深情款款地握住自己的手,百里策微微动了动嘴角,笑了,却更像是在嘲讽。 看吧,她就说,一旦他达到目的,必然会想要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这次是她的往事,下次又会是什么? 要不是借着分发物资的由头,怕是在她走后,彤娘他们都会跟着倒霉。 但她还是告诉了王青衍,“十一岁时跟人打架跪祠堂,被我爹用烙铁烫的。” “这样,你满意了吗?”说完摔筷子夺门而出。 “阿竹”王青衍下意识跟上。 被她一句话吼住,“不想让我讨厌就别跟来!” 第94章 惊人的论断 王青衍这个混蛋,总能让她生气。 但百里策并没有气多久就去柳树巷取首饰了。 取了首饰,顺便去吃东西。 一碗热乎乎的野菜丸子汤下去,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 “再来一碗” “哎,好勒~” 不一会儿老板端上汤来,用食指快速敲了几下碗边,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姑娘小心,有些烫。” “好......”百里策拿起筷子刚吃了几口又停下,“哎,老板你家茅厕在哪儿?我想借用一下。” 刚才老板的意思是,一切安全,可以行动。 “就在后面,出门左拐到底。” “那别给我收了,我一会儿回来还要喝的。” “好,我先给你盖上,免得一会儿凉了。” 按老板说的去茅厕解决完内急问题,“百里策”回来又接着喝完剩下的丸子汤,方付钱离开小店,开始满大街闲逛...... ...... “见过女公子。” “您是......” 看面前的中年人虽然大腹便便、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百里策立刻想到,那位割了北疆皇亲脖子的狠人,“张掌监?” “正是在下”易了容张善颔首弯腰。 百里策赶紧一拜,“拜见掌监大人,小女失礼。” “不敢当。” “女公子出来一次不易,抓紧时间吧。” “好,这边请。” 张善能来,代表的自然是陆缄,是以百里策直接带他去了仇江说的地址。 一间破屋。 屋里住着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 但两人并没有进屋,而是暗自观察一阵后便离开了。 “这世上居然真有这样的怪物”若不是亲眼见到,张善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这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或许,他根本不是怪物?” “不是怪物,眼睛和四肢又怎会是那样?” 反折后还能随时折回来,躯干跟扭麻花似的,双眼时而正常,时而灰败死寂。 最可怕的是,那男子头转动的时候,还会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但没一会儿,他又能如常人一般活动行走。 百里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他是被人变成这样。” “而且,这样的人,可能不止一个。” “......” 嗯? 发现张善没跟上,百里策一转头。 后者正一脸惊悚地看着她。 百里策被他吓得猛退几步,“张,张掌监......您这是,怎么了?” 张善赶紧收起自己的目光,却仍旧忍不住毛骨悚然。 “看来,陛下的担心真的应验了。” 百里策一头雾水:? 张善随即解释了贺金占、周天本一回京,就被陆缄控制起来的事。 “也就是说,在抓捕的过程中,贺金占也出现类似的症状。” “而且他的力气与速度都陡然增长了数倍,眼睛的变化也只出现过那一次。” 百里策眉头紧锁,“可我明明记得......” “记得什么?” “我第一次见贺金占,他被打碎满嘴牙都没这样的问题。” “这就奇怪了,卢太医想必你也听说过,他的诊断确实是中蛊已久。” 这位卢太医就是她要等的人,不仅医术冠绝天下,据说还掌握了传说中的“祝由术”,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可惜,卢太医双脚天生残疾,且年事已高,外出必要人陪同,而她已经没时间等他慢慢来了。 “已久是多久?” “根据经脉与气血损耗程度,卢太医推断贺金占中蛊至少六年。” 六年? 不对!不可能有这么久! 但为什么不可能,百里策又说不清楚,只得从头到尾理一遍思路...... 安洛时七岁时,明明死掉又复生的家人邻居,他死前却又突然“改口”,为王青衍洗脱嫌疑; 被贺金占抓到柏树村的那两天,是她先跑,王青衍后面追上,在之后,她迷迷糊糊听了一晚上的厮杀,然后才是私军被灭; 被杀时悄无声息的老十二一行人,林雨川的猜测,从仇江那里弄来的隐密...... 将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百里策乍的心中一亮! “也许,这个蛊已经厉害到,连卢太医都对付不了了。” “所以他才会推断错误。” “......”张善满脸的不可思议。 但这个判断...... “女公子,卢太医的医术那可是当今世上第一人,如果他的诊断都会出错,那天底下就没人的医术可信了。” 百里策深吸一口气,她也希望是自己错了。 “因为问题根本不是出在卢太医的医术上。” 卢太医的医术,她自然是相信的。 否则她也不会想等他来查验那“怪物”。 “那是?” “这个六年,或许是蛊本身的年纪。” “换句话说,这蛊进到人身体后,可以完全取代并成为宿主。” “......”张善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您这是?”百里策被他的表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审视着百里策,张善只觉得浑身冰冷僵硬...... 王氏可怕,这百里策也不简单啊。 “张掌监?”见他愣神,百里策又叫了一声。 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两封信和一包沉甸甸的金豆子,张善实在是庆幸他是自己人,“实不相瞒,陛下也有此论断。” 百里策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反应是—— 哇撒!又给她送钱! 但看到金豆子之中还混着一条明显就不是中原风格的项链时,她的脸又垮了下去。 再大概扫了其中一封信,明了陆缄早就有这样的猜测。 那么,给她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 “淦!狗...陛下又想怎么搞我?” “哎~”张善换上一脸谄媚,当做没听见那个狗字,“为皇帝陛下办事,为万民谋福祉,怎么能叫搞呢~” “......”一脸“高兴”地看着他。 后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您只要按照上面说的做就可以了。” “......”麻木的把东西都收好,怨种当多了,她也无所谓了。 “那我之前说的事?” “女公子放心,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无论是您的姐姐,还是朋友,抑或是三城之地的那几位,自有人多加照看。” “何况,陛下也说过,庇护万民,本就是君王本分。” ...... 第95章 监视与反监视 好听话谁不会说? 尤其发现金豆子是百里茗给的时候。 狗皇帝果然还是那个狗皇帝,路过的蚂蚁都得留下一条腿。 不过百里茗的信里为什么只有一张地图,几个人名? 不是吧!这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百里策将装金豆子的袋子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发现并没有什么隐藏信息后,都有点怀疑之前百里茗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但仔细想想,以她手底下探子的办事能力,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也就是说—— 百里茗就这么让她走了? 百里策沉默良久,心情复杂。 其实她并没有多喜欢这个姐姐。 确切的说,百里家的兄弟姐妹间,根本不熟。 可当初她傻不愣登的被嬷嬷骗进地窖,差点死掉的时候,是百里茗救了她。 也是百里茗,便宜爹的原配夫人才能顺利改嫁,不用与她日日相互折磨。 否则这么多年下来,她指不定比王青衍还变态。 再后来学艺,她诗书下棋不如百里诚君,填词作曲不如两位庶姐,轻功剑法更是百里茗身边的老管家都不如...... 要不是这位大小姐说服了老当家再多给她一点时间,估计她现在坟头都找不到。 庆幸的是,她在情报输送、挖人隐私、打探消息、投机取巧等等方面,确实很有天份。 也就是老当家经常评价的心肠狠毒,诡计多端。 狠毒吗? 也许是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大小姐居然真能心随所愿,嫁给了如意郎君。 更没想到,她会在夫君死后,重新回到百里家。 还是说...... 又看了看那几个人名,她突然有点担心,百里茗是不是在搞什么另类版“极限一换一”。 然后—— “啪”百里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马德! 她在想什么? 百里氏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圣母! 赶紧去经常光顾的成衣店换回假扮她的探子,百里策穿上新做好的衣服,提上首饰盒,又从店里出来。 腰间还多了一个荷包。 成衣店老板送的。 说是他老婆绣的,难看的要死,还非要让他拿到店里卖,但他不敢不从,“连送带送”的就剩最后几个了。 如果她看得上,就选一个。 于是她就选了个最丑的,据说绣的是老虎。 虽然真的不像,但她很喜欢。 因为图案看上去真的很像孙悟空跟二郎神打架时,变的那个长了尾巴的大眼睛小庙。 十分可爱嚣张! 重要的是,她不会女红。 既然不可能真的自己绣一个,那丑一点,正好符合她的人设。 然后再从袖兜里拿出王青衍的墨宝,折好了放进荷包里,继续逛街~ 这是她为王青衍准备的礼物。 等时机成熟,绝对能一击必杀。 ...... 轻车熟路的找到王青衍所在的二楼,九二这段时间也是摸透了舒城的各个角落。 “她没去见什么人吧?” “没有” “那她去了何处?” “先去了柳树巷那家首饰店,然后......”九二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包括但不限于“百里策”在街上吃了什么小吃,吃了多久; 看到套圈小游戏,痴迷的玩了一个时辰,然后因为什么也没套中,气得咬牙切齿,当场跳脚。 王青衍听完,无奈地坐下来扶额,“她啊,总是这么爱玩又玩不起。” “现在呢?她在哪儿?” 不跟是不可能的,哪怕九二已经探听得很明白,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林记附近,不过那里多了些陌生商贩,怕是百里氏的人到了。” 呵,他就知道。 轻轻放下新调制的香膏,王青衍抬起手时,方才被烫伤的手指已然白皙如玉,“那就去见见吧。” ...... “林记,二百三十七号!” “这儿这儿!!”长长的队伍中蹦出一个脑袋。 好累!还好终于轮到她了! 百里策赶紧挤到前面去,把号牌给店小二,然后入座点菜。 “这个!这个!这个!” “好勒!二楼十三号桌,送甜茶一壶~” 苍蝇搓手,尽情享受,百里策这下是真开心了~ 还一边吃,一边复习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今天之后到走之前,绝不能再离开王青衍的视线。 但也不能与他太亲近,免得太假,惹他怀疑。 第二,从今天起,她不能再与京都众人联系,更不可说任何告别或伤春悲秋的话。 成功逃离后,短时间内,哪怕是百里茗也绝对不能联络。 第三,王青衍的手段一定比她想象的更多。 九二那样身手的人可能会随时遭遇,所以一旦逃走,妆容、服饰、声音、身形都要改。 必要时,头发眉毛都可以剃掉! 反正又不是不能重新长出来~ 第四,能跑多远就多远。 言行举止绝不能引人注目,更不能掉以轻心,来个深夜留宿农家或搞什么新奇玩意。 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说,还极有可能让无辜路人送命。 第五,时间长了,王青衍一定设法会排查钱庄、布庄什么的。 笑死,这一点她根本不怕。 她又不是遇见王青衍之后才想过隐居生活的。 只是她穿过来时身体太小,早些年能力也差的一比,世道又乱,没世家庇护,只会马上死翘翘。 这十二年,她不仅为百里氏做了许多事,也用不同身份,在不同地方存了不少钱粮衣物。 要知道能存东西的地方不止钱庄,还有镖局、地窖、当铺,乱葬岗和庙里...... 刨除损耗,不铺张浪费,够她用一辈子了。 陆缄那边,已然迎来新的朝局,以他的阴险狡诈,培养起一批真正为国为民的文官武将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边关也通过百里氏的情报网,安插了许多中下层官兵,接下来的军政改革应该会容易很多。 几位当家将来的路也铺好了,走成什么样子,全靠他们自己。 不过,以王青衍的性格,即便她前面做的再好,他也有可能会无理由、无征兆,随时随地的迁怒旁人。 这显然不是她能控制的。 只能期盼大家都智商在线,自强不息。 半个时辰后—— “嗝~” 心满意足的从林记出来,恭送她慢走的老板娘脸都笑烂了。 “美女,下次再来啊~” 百里策敷衍地挥挥手,本打算沿着街边慢慢走会儿,消消食。 不想走着走着,突然看到—— “一家有趣的书店。” 哎? 百里策退回来,走进去。 她倒要看看多有趣~ 第96章 一家有趣的书店 “老...啪!” 百里策刚进去,还没说话,低头站在柜台里面的老板,就拿出一本书拍在台面上,然后继续低头写东西,都不带多看她一眼的。 “哇,我欠你钱啦,我都还没说......” 随手翻了两页,百里策老脸一红,这确实是她要的书。 但实在是过于直白了。 她这么含蓄的人,不适合,真的不...适合~ “咳......”战术咳嗽,左顾右盼,声音飘忽,“那个,有没有委婉一点的。” 老板又抬头,不可一世且冷漠无比地瞄了她一眼,眼神里尽是不屑。 嘿呀! 正要发怒,就见他从柜子下拿出,“啪!啪!啪......” 将二三四五六本书放在台面上。 “......”百里策轻轻挠挠后脑勺,看了看右面,外面,左面......慢慢,依次翻开每本书的一角,粗看一下。 好家伙,她直呼这家伙真不错。 这程度从直接干,到想办法让别人替她干,套路受害者自己干,确实都...十分委婉。 “我全要了”连同第一本,她正要全部带走。 “......”老板一把按住! 用手里的毛笔给她指了指店内的提示语,“......” 百里策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去—— 【本店所有书籍只看不售】 【每次二两,提供茶点】 “光看个书就要二两,你抢钱啊!”她这资本家见了都流泪。 老板头也不抬,写了个纸条给她。 【哑巴,保密五两】 哑巴啊,那没事了。 等等,你个哑巴还要什么封口费?! 我直接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嚣张! 老板又递给她一张纸条。 【但我武功很好】 抢是不可能的,她是遵纪守法之人。 “噔”百里策豪气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柜台上。 “不用找了。” 老板手写回她【没想找你】 “......”行,技术人员,果然够横。 拿了书坐在店内认真看起来,百里策渐渐就入迷了。 书的内容有: 如何正确的谋杀亲夫?怎么下毒才会神不知鬼不觉? 发现夫君在外面养了外室怎么办? 好夫君都会自戕,十八岁家财万贯但寡妇的秘密。 一年嫁十三次,但至今洁白无瑕的秘密你要听吗? 好女人不要独自哭泣。 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肠”谈人生,在循序渐进中让相公爱你爱到“撕心裂肺”...... 期间还有一位女客人狗狗祟祟、羞羞答答地走了进来,一样的流程,一样的谩骂和付钱,还有服气。 这老板服务还挺精准的,看一眼客人,就知道她们需要什么~ 女客人的座位是背对百里策的。 趁她看得入神的时候,百里策悄悄,悄悄......地站起来,偷瞄了两眼,她的内容大概是: 有了它等于十八个花魁和你一起战斗。 不要在等待中浪费时光,三天让他对你抵死缠绵。 为什么别人家的媳妇受宠,成了亲的你应该知道这些。 不要看!因为它会让男人对你死缠烂打、欲罢不能...... 不健康,太不健康了! 于是她继续学习自己这边的文化知识,为防止她看入迷的时候,女客人也过来偷看,她转了个方向,坐远了些。 并一只眼睛看书,一只眼睛盯着女客人。 学习到打烊闭店,老板直接轰她走。 “什么人啊!真是的......”以至于她回去的路上都还在骂骂咧咧。 然后骂着骂着,发现又双叒叕很晚啦!!! 完逑! 又遭了! 一个箭步向前冲...... 奇怪的是,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客栈,正打算王青衍一开门就来个十米滑跪的时候,发现某人并不在。 考验? 对! 绝对在考验她! ...... 一刻钟之后,王青衍还是没有出现。 走丢了? 那正好! 百里策直接拉完屎,倒头睡大觉~ 然后睡到一半,被人盯醒。 睁了几下眼睛,迷迷糊糊看到房子里多了一个黑影...... “......”刚要叫出声,就被一把寒刃扼住了咽喉。 以双手撑着上半身的坐姿等了好一会儿。 来人终于慢慢挪开了剑。 “你的警惕性,大不如前了。” 这声音?! 百里策赶紧从床上滚下来! 稍息立正! “六,六叔......” “噌——”黑暗中,百里长山鹰眸如刀,收剑回鞘。 声音平静得像百里策此刻的脑子,什么也没有,“不过,倒是比以前更镇定了。” 大冬天的,百里策光脚站在地上大汗直流。 “坐吧” “是,是” 哎? 哎哎? 我鞋子呢......百里策用脚左勾勾、右勾勾半天,愣是没找到鞋子,又不敢点灯。 百里长山坐下,轻轻用剑一推,鞋子就到了她脚下。 尴尬的穿上,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好,百里策是大气也不敢出。 “听闻你这段时间,可做了不少事。” 低着头小心回应,“一些份内之事而已。” “设计残害手足也是?” 百里长山问的轻描淡写,百里策却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在问你。” 百里策紧张地哽了几口气,依稀听见那把剑在嘎嘎嘎的狞笑...... 掐着手指,心一横,“是!” “......”良久的寂静里,她听见百里长山笑了一声。 更吓人人了。 要不您还是别笑了。 “不错” “倒是敢作敢当,比你五叔可有勇气多了”他五哥一家一见他,可是直接就晕过去了。 百里策连忙擦擦汗,心说比起砍头,您可怕多了。 “不过人既然都废了,就别赶尽杀绝了。” 嗯?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百里策的眼睛里都泛着清澈的愚蠢。 百里长山自是看到了,“看来不是你。” 什么不是她? “是......诚君发生了什么事吗?” 该说不说,她还是第一次叫的这么亲。 百里长山选择不告诉她,“既然与你无关,就不要问了。” “回头我自会跟你姐姐说。” 好嘛,大小姐肯定是瞒着她做了什么。 但......百里策倒吸一口凉气,壮着胆子,“其实,这与姐姐” “老当家的规矩你最清楚,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是六叔不让我其实的,老姐你就自求多福吧。 【远在京都的百里茗突然冷得一抽,手里的笔都扔出去了】 “这边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百里策躬身,头再低了一些,“八成。” “不错,事情太满,总会走下坡路,这样刚刚好。” “那王青衍你如何处置?” 嗯?!! 处置? 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能放过我,我以后每个月初一十五都给他上香! 清明、鬼节加倍! 还处置,简直异想天开。 第97章 六叔和我 “我今日找人试过他身手了。” 百里策寻着声音,看向前面的人影,就像张善今天听到她的推测一样,满脸震惊,“......” “你不想杀他?” “杀——得了吗?” 长剑立于地上,百里长山可不想族中子弟再与王氏有什么瓜葛,“我亲自出手,或能成事。” 呵,您老真是...... 百里策真想说一句,六叔你可别害我,“还是算了。” 虽然作为只有老当家才能使唤动的专职打手,百里长山确实非常有实力。 但对上王青衍,真就挺悬的。 而且,以朝廷现今的影响力,大魏许多地方还需世家,需要王氏。 “再过些时候,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百里长山提醒她。 百里策沉默片刻......还是摇头。 这位六叔武功奇高,可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权衡利弊却不是很懂。 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老当家几句手足至亲,就为其卖命这么多年。 “我只是想远离他。” 漆黑的空气里,百里长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说,“王青衍其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能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 这话她可不爱听。 “侄女只是暂避锋芒。” 百里策抬起头,直视黑暗中的身影,“王家势力遍布朝野,铲除贺家时,虽然趁机清除了一部分,但只是皮毛。” “王氏的四十八位掌事,只听命于王青衍一人,他若出事,难保不会再出现一次叛军风波。” “朝廷政令虽因王氏多有掣肘,但此时,新的体制尚未形成,若除王氏,对世家、对百姓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最后—— 拱袖一拜,果断坚决,“百里氏也不宜在明面上树敌过多。” “......”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 “即是如此,那便收拾收拾,现在就随我离开。” “现在不行!”百里策脱口就是拒绝。 感受到令人发毛的寒气,又立即恭恭敬敬,“明日,要为最后一批学子践行。” 她要是想回百里家,那干嘛费这么大劲? 再说了,回百里家去当工具人,跟嫁给王青衍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在黑暗中,百里长山的目力也极好。 看着明明畏惧他,却还在强撑的百里策,他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可他并不觉得百里策像大哥说的那样,对百里家有了二心。 相反,他很欣赏这样有胆识、有谋略的小辈。 只是有些事情,年轻人脸皮薄,还是得他们这些老东西去做。 “罢了,后日酉时,我来接你。” “谢六叔!”百里策激动再拜。 一抬头,房间里已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心情和思绪都平复的差不多了,她才划亮火折子,点燃房间里的蜡烛。 “噌”烛光亮起的那一刻,门也被人大力推开。 “......”百里策刚转头,就被惊慌失措的王青衍扑过来抱住! 顿时她就听见自己“咚”的响了一声...... “吧嗒”火折子也掉在地上滚到一边。 好半天,她脑袋里的嗡嗡声才慢慢消退。 看着摇曳的烛火,百里策本想推开他的,想了想...... 待王青衍放松下来,才轻声开口,“以后别弄出这么大动静,容易吵到别人。” 放开百里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即便见她安然无恙,王青衍悬着的心仍旧没有放下。 “我今日出去找你,遇上一些难缠的家伙,我还以为你......” 注意到乱糟糟的床铺,王青衍又反应过来,“你早就回来了?” 百里策退后一步,张开双手,示意他再好好儿看看,“难道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披头散发,素面朝天。 “像”王青衍随口附和。 她没有趁机逃跑,他也不提那些是什么人。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要接着睡了。” 说着还应景的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了。 “......”可王青衍却没打算离开。 百里策无奈地抹抹脸,她是真的一点耐心都没了,“你到底想...” “嫁给我吧,阿竹。” !! 睡意立即消失! 王青衍上前一步,双膝跪—— 不能跪啊啊啊啊啊! 一把捞起! 百里策吓得破音,“你又发什么疯?!” “嫁我,求你”王青衍却是听不见她说什么一样,膝盖一弯,又要往下跪。 力气大的百里策根本拉不住,只好—— “你再这样,我就去跳楼!” 王青衍僵直到脸色苍白,“......” 见他张嘴,百里策立即给他嘴捂住! 然而还是没有用。 王青衍拉下她的手,又说了一遍,“百里策,嫁给我。” “......”鬼知道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 心一横,百里策干脆来个拥抱! 给他上点甜度,给自己加大难度...... 等他态度有所软化,方温声细语的安抚,“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可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处理好自己的事不是?” “......”默默将百里策抱紧,他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刚睡醒,只怕明天一睁眼她就不见了。 “我理解你的不安,因为我也一样”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所以,请你也理解我好吗?” 低眸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眸,王青衍心里的那根弦一点点松开,“让我帮你。” 百里策淡淡地摇摇头,“我在家中处境特殊,很多事莫说你不便插手,就是我自己也需要时间去弄清楚。” “何况,我有我的骄傲。” “正如......” 弯腰拉起他下裳的一角,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你不该把你的骄傲放在任何人脚下一样。” “就算是我也不行。” 满目期待的对上他的眼神,她就不信,他这都不敷衍一下。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答应她。 可若不先稳住她,下次百里家的人再来,也许她就不是“恰好”在房间里睡觉这么简单了。 “明日送走最后一批学子之后,我就让族中长辈去你溪州老家提亲可好?” “或者,我们一起回京城。” “......”意思很明显了。 他要一个承诺。 一个切切实实,可以让他正大光明纠缠的承诺。 百里策扬起一个略为无奈的笑容,“你做主就好。” ...... 第98章 他不知道大圣是谁 各类官职的空缺,虽给陆缄带来很多麻烦,但高门贵族垄断仕途的局面终是一去不复返。 今年额外增设的“文试”、“武试”,不仅选出了不少出身寒微的有志之士。 也让许多人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的混日子。 “如此,我等为官,也就不怕报国无门了。” “尤其‘初仕者可凭任令、官印领取三月安置银’这条,陛下真是圣明啊~” “这样一来,即便是到外地为官,也不用因家中生计或囊中羞涩,为官之初就为五斗米折腰了。” “是啊是啊”百里策随声附和,马屁走起。 “还有这条,‘驻京或来京官员均可经审批后安排住处’,实乃明君之举!” “女公子所言极是。” “再看这条......” 虽然百里策日常一口一个狗皇帝,但他这几个月的安排,也确实称得上以民为本,恩威并施。 特别是对那些无法归家或者本就是被家人卖去暗窑的女子。 她能想到的,不过是由百里氏与官府牵头,让她们去各家富户名下的产业学个手艺。 纺织、陶艺、酿酒、养蚕、种花......总之,只要她们肯学,自食其力不是问题。 而陆缄,不仅给她们自力更生的机会,还给良籍、土地,发对象。 “三城之地如今已改名为‘新生镇’,又免了五年赋税,也就是差人了。” “万象新生,欣欣向荣,陛下这一招,不可为不高啊~”一位官员感慨道。 “正是” 有了“新生镇”这个开头,不愁看不到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的那一天。 就算到时候她还是回不了家,也不用担心没钱没权,就会被人随便吃掉。 “诸位,舒城事了,再会。” “女公子这就走了?不如一起吃......” 挽留她的同僚被人一拉,立即脸色大变的闭了嘴。 百里策对此已然习惯,施施一礼,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今日有约,在下就先告辞了。” 同僚的声音不禁有些发抖,“女...女公子慢走。” 一转头,王青衍果然就在身后。 她反应要是慢点,昨天又得白演。 “可还顺利?”王青衍似看不见百里策突然顿住一般,上前便牵住她的手往街上走。 百里策暗自无奈,却也由他牵着,“嗯,还行。” “我那儿倒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都解决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看你早饭都没怎么吃,不如现在去吃点儿?” 王青衍的牵握又轻又暖,且小心翼翼,仿佛是真的开始在意起她的感受来。 “好”停下来看着王青衍,百里策指了指他身后的一家饭馆,“我们就去吃那个。” “小哥,来个炖猪蹄、雪枣炖鸡,外加两碗米饭,两坛梨花春。” “好勒!” 看她点酒,王青衍眉心微蹙,疑心大起,“你要喝酒?” 他们认识七八个月,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喝过酒。 今天怎么...... 百里策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这几天累死了,想喝点放松一下。” 又是张善,又是六叔。 既要预防她走后,朋友们无辜受累,又要天天应付王青衍。 再不放松放松,她真的会垮掉。 然而王青衍听到的却是—— 百里氏又偷偷来了人要将她带走,她疲于应付,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阿竹,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王青衍若有所指地看着她,就差没把“别忘了你昨晚答应我什么”写脸上了。 啊? 这人又在说什么东西? 她昨天晚上答应他什么了吗?没有吧。 百里策故作轻松的一笑,“没事啊。” 王青衍还想说什么时—— “菜来咯,客官慢用,小心烫~” “哇,好香,快吃快吃。” “......”看她并没有要说的意思,王青衍也不再追问。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给她制造问题的人。 ...... “来,走一个”拿起酒坛直接干,百里策一脸酒量很好的样子。 “......”王青衍犹豫片刻。 心中稍作计量后,拿起另一坛酒与她碰了一个,“好,一醉解千愁,今日便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开始吨吨吨...... “你慢些喝”王青衍试图拦她。 “哎呀!”百里策搡开王青衍的手,站起来豪饮,“我酒量好得很,吨吨吨......” 半个时辰过后。 “喝!”左摇右晃。 对着空气大喊,“继续喝!” “喂?说话啊!再来喝啊!你个怂包,砰砰砰......”对着空酒坛一顿输出。 唉...... 看她醉的厉害,王青衍只好赶紧付了钱带她回去。 然而醉鬼哪有那么老实,一路上,百里策不是惹是生非,就是跳来蹦去,又哭又闹...... 等王青衍将她带回客栈,已然累得满头大汗。 “喝!今天我请客......哎?我的酒呢?!” “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说着就要把头伸进王青衍的袖子。 王青衍赶紧将她放到床上,用被子按住,“还喝,你看你坐都坐不稳了。” “才,才没有!”百里策踢开被子,把一只脚伸得高高的。 “你看,我站的多高!” “当心着凉。” 王青衍给她放进被子,她又伸出来。 再放进被子,再伸,再放...... 反复几次,压住! “......”伸出手来。 王青衍,“.....” 算了,由她吧。 胜利的百里策嘿嘿一笑,拉着王青衍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左手拍嘴,“哇哇哇......” 换右手,“哇哇哇......” 就这样傻乐了好一会儿,又偷偷掩着嘴笑,“嘿嘿嘿......” 继而勾勾手指,示意王青衍靠近,“我跟你讲......” 以为自己很小声,“我还可以...嗝...喝二十坛!” 说是二十,却比了三个手指。 “是是是,你酒量天下第一”给她裹上被子,王青衍完全不信。 “嗯......”百里策使劲摇了摇头,“天下第一是” 双拳冲天往上跳,“大圣!大圣万岁!耶——” “好好好”王青衍赶紧把她抱下来裹好。 不过,“大圣是谁?” “嘿嘿......”此刻的百里策根本听不出他骤然紧张的声音。 还神神秘秘地靠近,“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 “拉钩” “......” 拉完勾,百里策就凑到了他耳边—— 大笑,“哈哈哈哈哈,是只小狗狗啦。” “大坏蛋被骗到啦!好哎!” “嗝~”又打了个酒嗝,熏得王青衍没眼看,“而且我的狗狗比你可爱多了~” “比我可爱?”听到这句话,他立马不高兴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跟狗比! 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养的狗,就见明显已经眼花的百里策,又盯着旁边空气看了看。 然后认真点头,“嗯,还是没你可爱。” “那阿竹”王青衍这才觉得,不该跟个醉鬼计较,“一定要好好爱我。” “......”百里策偏过头,眨巴眨巴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后者没一会儿就被她看得心慌意乱。 “你不乖!” “......我哪里不乖了?” 拍拍红扑扑的脸颊,百里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越拍,她就觉得头越重。 “嘶,别打了”王青衍抓住百里策的手腕。 自己两边脸颊都快被她拍肿了。 “那...那你把石头拿开!” ??? 一脸疑惑,“哪里来的石头?” “这里......”百里策敲敲自己脑袋,“石头,拿开,好重。” “......”王青衍语塞的长叹一口气。 无奈地抱住她,轻轻拍背,“乖,睡着了,就没石头了。” 推开! “不要!” “有石头,睡不着!” “没石头,可以睡。” “有,这里!” 又敲敲头,百里策只觉得有十几个小人正在把她的头踢来踢去。 “他,他们打我......呜呜呜......” 怎么又哭起来了? 王青衍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哭着哭着,百里策又突然停住。 “阿竹?”王青衍看她捂住肚子不说话,然后—— 立马去拿痰盂! “呕......” 等她吐完,“来漱漱口。” 乖乖喝了,吐掉~ “还要” 王青衍没多想,又给她喝了一口。 吐掉—— “还要” 嗯?他疑惑,他犹豫......可能没漱干净? 再给她喝一口。 吐掉,快乐! “还要~” 这下懂了,“你吐水玩儿是吧?” “还要!” “听话,不喝了。” “我不!” “乖,明天再喝”王青衍揽住她肩膀给她擦嘴。 百里策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一边哭着说,“你坏......” 一边用他的衣服狠擦鼻涕眼泪。 “......”店小二摇摇头,把脏东西都拿出去倒掉。 “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给你买糖吃。” 继续哭。 “新衣服?” 还是哭。 “给你买干果。” “呜呜呜呜......” “再哭就什么都没有了。” “......”咬唇强忍,可怜巴巴。 看她这个样子,王青衍更不忍了。 换掉衣服,重新抱着她好好的哄。 早知道,就不在酒里动手脚了。 第99章 趁他杀人,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之后,百里长山针对舒城内王家探子进行清理的消息,也传到了王青衍手上。 “有意思” 他都还没去找百里长山算账,他自己就冒出来了。 “守好她,尽量不要露面。” “是”九二抱拳应下。 接着就看王青衍取了长剑,直奔林记。 ...... 百里策醒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头疼的像是已经炸开,又被重新缝上,难受得她特别想换一个头。 好在她早有准备。 掏出枕头里的醒酒丸、清心丸各来一颗,剩余的揣怀里。 再闭目休息小半个时辰,静待药物起效。 大约丑时三刻左右,她猛地一个翻身掉下床,摔得“啊!”一声。 “嘭!”一听见声响,门外守着的九二立刻就冲了进来。 然后滞住,乍的想起来王青衍吩咐他守着就好,不要露面。 但看到百里策捂着眼睛的指缝中有“血”流出,疼得浑身颤抖时,九二更慌了! “姑娘!你......” 一针扎在九二脖子上,人没挺两息就晕了过去。 “哼”百里策一勾嘴角,起来擦掉手上的假血。 卢太医的配方就是好使,不过是针尖上轻轻涂了一点,就有这种效果。 从床底找出早就写好的信,放在九二身上。 再—— 看在他刚才确实挺关心她份上,百里策也不为难打工人,另写一张纸条,压他手下。 然后穿上鞋子,去彤娘之前住的房间,换了衣服,易好容。 再用房间里的布,组成足够长度的绳子,一头绑在房间里的柱子上。 另一头在没人经过的时候,从窗户扔出去。 一点一点拉着绳子往下挪,完全没有惊动客栈里的小二和掌柜。 “嗒......”安全落地的那一刻,百里策从内到外,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在欢呼。 冷静! 一定要冷静!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现在正是时候!!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乐地跑出螃蟹步来! 哟呵! 走喽~ 赶紧奔向城门,百里策都不带半瞬犹豫的。 等到了城门,左拐进入左侧的巷子深处。 在经历了翻墙、钻狗洞、爬地沟、拿埋在地里的包袱等多项“极限”运动之后,终于躲过寻巡逻队、打更人以及深夜不回家的路人,成功出了城。 然后深吸一口气...... 十分满意的仰天舒怀—— “啊,自由的气息!!” 接着在马贩子指定的某座桥的桥洞里,找到花了三百两买来的马儿。 据说是千里马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这也不是很重要。 因为翻上马背跑起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感觉到了光。 去他么的爱情和怨种当家人! 老子从今天开始摆烂! 桀桀桀桀桀桀...... ...... 萧杀的风里,一人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撞开了林记的后门,摔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其他杀手,赶忙扶起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快!快告诉六......” “噗嗤”一道剑气袭来,这人的身躯直接裂为两半。 其余杀手,瞬间倒飞散开,噌噌噌地拔出剑来。 屋内,百里长山身边的近侍赶紧护在其身前,“还请六爷先走!” 放下淡然无味的茶,百里长山缓缓起身,抬手让近侍退到一边,拿起桌上的剑走出屋外。 既然都杀上门了,又岂有退缩之理。 王青衍,必须死。 “铮!”杀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不同角度攻向王青衍。 见此,百里长山刚毅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个弧度。 这杀阵凌厉霸道,就算王青衍再厉害,也一定会被重创。 然而—— 寒光纷然间,冲向王青衍的杀手们像熟透的果子一般,从高处落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鲜血爆裂四溅得到处都是,没有一个幸免。 近侍胆寒一怔,拔了剑飞身使出他最致命的一招! 王青衍旋身一避,出现在近侍身后,反手一剑,捅穿他的身体。 “呲啦——” 然后拔剑,微笑,问好,“拜见前辈。” 看他明明满脸的血,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百里长山震剑一挥,剑鞘“嘭!”的飞了出去。 王青衍神色阴郁,笑意更深,“非要这样吗?六叔。” 他明明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了。 却还要来招惹他。 百里长山手中的长剑轰鸣作响,周身内力顷刻间聚成无形杀器,“你不必唤我六叔。” “可是......” 王青衍眸光阴冷的将手中之剑放低,“我们两家是有婚约的。” “您是她的六叔,自然也是我的。” “轰!”排山倒海的威压径直袭来。 王青衍被动格挡,被逼退数米,口吐鲜血。 却仍不急着还手。 百里长山的眼中亦没有一丝温度,更不在意王青衍未曾反击。 而是顺势急退一剑,劈出雷霆万钧的气势,“百里氏与王氏,绝无联姻的可能。” “今日诱你前来,也是为了结你的性命。” 无论是百里策,还是百里茗,从来都不会是王家的儿媳。 最初定下这门亲事,本来就是缓兵之计。 百里氏效忠的,必须是大哥! “砰,咔......”磅礴的剑气将王青衍击出院外,撞断了门前的树,又掉在地上。 百里长山点地一跃,落在王青衍面前。 “砰!”黑靴带着必杀之意映入眼帘,王青衍以内力再度震退百里长山。 腹部却一时血流如注,痛得他跪倒在地。 “呵......”狠辣的一把按住,再抬起手,看了看上面的血,王青衍仰视而去,笑得满嘴殷红。 冷冽近前的百里长山,“你笑什么?” 如同掉进陷阱的野兽,音色呜咽可怜,姿态百般讨好,眼底又尽是阴毒。 王青衍用他最后的力气,“虚弱至极”地问,“那前辈可不可以告诉我,杀我,是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 百里长山不喜不怒地举剑,犹如陈述事实一般简单,“策儿而她心太软,不愿动手。” “我这个六叔自然要替她选择。” “当!”从无败绩的重威,被摧枯拉朽的冲击力连人带剑震飞出去。 百里长山撞烂屋子外墙,摔在断砖之中,直接全身骨骼碎裂,持剑的那只手,更是从虎口撕裂到手腕。 “......”接着,他呕着血,看着王青衍慢慢爬起来,紧紧捂着伤口一点点挪着步子向他靠近...... 看着他的血色越来越深,笑得邪恶又优雅,百里长山内心第一次意识到恐惧是什么感觉。 将剑尖对准百里长山的四肢,各处关节,胸口,依次,慢慢,慢慢的刺入,王青衍的眼中一片灰暗。 百里长山却清晰的感知到死亡一点点渗透骨髓,摧毁他的意志。 “她都愿意接纳我,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啊——”极致又漫长的痛苦里,百里长山终是在绝望的惨叫中死去。 而后连人带屋,被王青衍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100章 人已经没影啦! 做完这一切后,王青衍的双眼已然恢复正常。 找了个地方坐下调息,随着朝生之力剔骨焚筋的游走完全身血肉,身上的伤口也愈合如初。 可等他又一次“活”过来,本该守着她的九二,却脸色惨白的找了过来。 瑟瑟发抖地跪在他面前,将一张纸条和一封信举过头顶,“已...已经派人去追了。” “......”无声的寂静里,九二只感觉无边的怒火与杀意从他头顶碾下。 但最后,他还是从王青衍那里听到了,“滚!” 九二连滚带爬的消失。 身后,暴怒的气机与杀意瞬间将周遭一切都绞碎...... “呵~”但没一会儿,王青衍又笑着停下。 方才那张纸条,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莫要迁怒旁人。 你就这么在乎旁人? 那么—— 将信捏成齑粉一扬! 那无论是告别,还是拒绝,他一个字都不想看。 “......”但碎屑飞舞中,一道身影却准确地落在了王青衍身边。 后者从怀里掏出香膏向其扔去,“根据这个气味,让蛊卫以舒城里的客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一寸一寸的搜。” 百里策,你敢跑! 就别怪我太狠! ...... 此时此刻,吃完早饭的百里策正坐在船里写“出逃日记”。 划掉!是“快乐日记”。 黎明,风凉,心情很好。 哦,忘了写日期。 打个符号,加上,十一月二十一。 包下一条大船,带着马马扬帆起航,十分拉风。 心情也很爽。 但半路遇上命中注定的水匪,遂换乘小船,和船小二一起逃命。 并忍痛把马马留下。 不过一想到那些沾了千里香气味的水匪竟然舍身取义,自愿为她引开追兵,她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注:命中注定的意思是这条水路是她故意选的。 “呜呜呜......”船小二一直在哭。 也不知道哭什么,感觉福气都被他哭没了。 还一边哭,一边吭哧吭哧死命划...... 后来他实在划不动了,问我能不能帮忙划一下。 我? 当然不能。 资本家从不乐于助人。 但我给了他五两零五文。 于是他又开心地划了半个时辰。 ...... 十一月二十三,今天还是没有被抓到。 心情很是膨胀,什么第一世家,俊美无俦,不过如此! 还不如我指甲盖厉害。 遂到街上买烤鸡一只。 注:没有意外。 ...... 十一月二十四,昨天小雨,忘了写,所以今天补上。 今天街上多了很多生人,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人。 但不想膨胀了。 当然,我根本不怕。 只是为人低调。 于是拿出昨天吃剩的鸡骨头再啃一遍。 没想到被后面店里的老板踢了一脚,并遭到“臭要饭”的极致辱骂。 这让我很生气!! ?(o_ov)? 随即快速爬走,留宿破庙...... ...... 十一月三十,终于找到以前准备的小屋。 打扫完卫生,险些累死,决定后面几天不写日记。 ...... 十二月二十三,大雪,很冷,屋里烤火。 不用再切换各种身份,让我穿衣打扮的费时直线下降。 但厨艺拉胯,导致粮食浪费太多。 好在闲来无事,养了几只狗狗。 根本不担心“没人”欣赏我的厨艺。 眉清目秀的叫来福,威武霸气的叫富贵,剩下几只小的,依次叫王青衍一二三四五。 是的!他只配做我小弟的小弟! ...... 十二月二十四! 啊啊啊啊啊!!家人们! 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梦见王青衍把我吊起来打,一边打一边问嫁不嫁,还让我......算了,前天的日记撕掉! 这段也划掉! 小狗狗要什么名字。 ...... “没找到?” “......”满屋的探子大气也不敢出。 王青衍却平静得没有一丝火气,“那就加重赏赐,加派人手。” “是”探子们如蒙大赦,赶紧溜走。 看探子们走了,剩下的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说话。 “百里氏的生意抢得怎么样了?” “......”纷纷低头,无人敢答。 “呵”王青衍轻笑。 继而又脸色急沉,“怎么?你们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 为首的掌事看了看左右,看大家都眼神躲闪,本来也想躲,但又感觉王青衍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咽了咽口水,李掌事只得站起来深深一拜,“家主恕罪,仅有一成。”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李掌事赶紧扑通一跪,“家主!这陛下出手,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啊!” “是啊是啊!!”其他掌事也赶紧站了出来。 “朝廷将百里氏的产业皆设为皇商,凡达官贵人皆以使用百里家之物为荣。” “王氏就是给再高的利益,很多商户也不愿与我们合作,而且那些愿意与我们合作的,也不是......” 见王青衍起身朝自己走来,李掌事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你这不是......” 李掌事一抖,吓得匍匐在地,“家主饶命!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做的很好” “我,我一定......” 嗯? 李掌事惊恐地抬头,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却见王青衍负手而出,气息温和。 “家主这是......” 正当李掌事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股腥味飘了进来。 默然半晌,大家一起出去查看。 满地探子的尸体,比屠宰场还要血腥。 “......”众人皆被这场面震得惊骇不已。 有的掌事还直接吐了出来。 然而李掌事眼中,却比旁人更多了一丝狠绝。 ...... 一走两个月,百里策在外面过了来这个时空以后,最简单,但是最开心的一个年。 大雪天里,临山看雪。 左手边是干果零食、酒水饮品。 右手边是一些手工小玩意,高兴了就捣鼓几下,不想做了,就在躺椅上摆烂。 不用去给别人拜年,在祠堂里一耗就是一上午。 也不用等一大堆人来给她拜年,脸都笑到僵硬。 不远处的地上是地炉,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床头的柜子上,还点着她喜欢木质熏香,浅浅袅袅,与淡蓝色的床那叫一个交相辉映~ 窗外的雪还在下,轻盈灵巧,形状多变,偶有落在窗边的,看起来比能工巧匠雕刻的玉石还要赏心悦目。 院子里,狗儿子们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她精心搭建的窝里看雪,时不时发出嗯嗯嘤嘤的声音。 戴着“白手套”的那只小狗最胖,也最顽皮,老是喜欢去招惹其他几只,又总打不过。 抬头,屋檐下挂着“占风铎”。 即传统的中式风铃,取竹片制成,有风而过,便作泉水叮咚之声。 不似瓷瓦或玻璃风铃那样吵耳,也不用担心招鬼,更不容易碰烂摔坏。 用牙签插一块苹果,哦,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叫它林檎或者奈。 插一块林檎,蘸点蜂蜜,放进嘴里,美滋滋,果然比直接吃好吃多了~ 就是太贵了,而且是买的地窖藏货,比起当季的果子,口感确实差了点。 再躺一会儿,炉子上煨着的鱼汤也好了。 用勺子稍稍舀一点,吹一吹,尝一尝,“嗯~” 百里策满足的要升天。 “唉,要是再有一点豆花和辣椒就更好咯~” “嗯嗯哼哼......”一闻到鱼肉的香味,狗子们就进屋了。 不停地冲她摇尾巴,摇头晃脑,白手套小狗还扒拉她。 “你这小家伙急什么急”一把推开那只小胖狗,百里策开始给它们分食。 等喝完鱼汤,她就穿上厚厚的斗篷,戴上手套,带着它们去附近消食玩闹。 这季节,山里就她一个人,实在不用过于担心。 玩够了,百里策就停下来滚雪球。 然后趁狗子不注意的时候,砸它身上,“哈哈!” 砸完了又跑。 “汪汪......” 狗子气得对她围追堵截,开始拉扯她的斗篷,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汪!”的一声跳起来吓她。 一人二狗随即切磋武艺,却又没真咬真打。 倒是几只小狗,正是爱玩儿的年纪,没两下就把她的裙摆咬了几个洞。 百里策抱起那只最凶的,“你呀你,信不信我今天吃狗肉?” “嗯嗯嗯......” “......”嘤嘤怪。 不过,她怎么舍得呢~ “儿子们,回家咯~” ...... 第101章 养老生活 过完年,百里策便开始锄地,刻在骨子里的种菜天赋绝对不能丢。 每天不用多,累了就歇歇,能坚持就多干点儿。 锄完烧杂草肥地,给狗儿子们把窝扩得再宽一些,并多弄几个狗窝,毕竟孩子们大了,也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 等着再暖和一些,她就把种子泡了种下。 届时再种点瓜果蔬菜,收成不用多好,够她一个人吃就行。 肉蛋的话...... “咯咯咯......” 百里策依次抓出鸡笼里的母鸡摸了摸,觉得今天应该能捡到两个鸡蛋。 然后鸡蛋壳、鸡粪、剩饭剩菜等等都可以倒进茅坑里或者晒干、混合发酵什么的,应该是比较好的肥料。 至于这鸡嘛,自然是她来时买的成年鸡。 她没经验,也不能经常去城镇上。 若买小鸡仔,生病了她也不懂,死了又怪可惜的,养成年鸡的话就要方便很多。 六只母鸡加一只斗志昂扬还会打鸣的大公鸡。 偶尔再带着狗子们去钓个鱼,完全可以满足机体对肉类的摄入需求。 毕竟打猎什么的肯定不可能,山里也充满了危险。 什么山菌野菜她也是会吃不会认,万一一不小心中毒了或者被毒蛇毒虫咬了,死了都没人知道。 不过在附近山上弄个简单的陷阱,抓几只兔子来吃,她还是会的。 她存的粮油,也还能吃好几个月,地窖里的蔬菜虽然不怎么新鲜,但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衣服啥的,目前也够穿,何况她还在摸索着做衣裳。 所谓衣服嘛,不就是简单的裁剪缝合吗? 有什么难的...... 几天之后。 好吧,确实挺难的。 毫无做衣天赋的百里策,把做坏了的布全给狗子们垫窝了。 不要做逞强的事,这是一种豁达~ 同时,随着狗子们的长大,她开始砍竹子、捡石头、调米糊来加固加高围墙。 并给狗子们挨个配上五彩缤纷的狗绳。 她虽然觉得一个人住,不多养几只狗不安全,但开春之后,进山的人就多了,她不能让过路的行人被狗咬伤。 但后来,百里策又发现狗子太多,她快养不活了,于是就把其中五只送给了城镇上的农庄。 农庄上的狗都是用来看家护院的,除非是狗子自己病死了,否则一般都不会被吃狗肉。 因而她也不用担心狗儿子去了过得不好。 剩下两条,就她自己养着,平日里有点什么也能跟她预个警。 “来福,你说这个李子什么时候可以吃?” 百里策和两只狗一起蹲在刚挂果的李子树下,一脸没吃过果子的馋样。 “......”不会说话,但眉清目秀的狗子表示沉默。 百里策抱过左边的狗头,“富贵你说。” “......”富贵趴地上嘤嘤嗯嗯,两只耳朵委屈地动了动。 百里策拍了拍它的狗头,使劲柔它,“你真没用,居然都不会说话......” 右边的来福放在前爪上的头偏了偏,画上去的柳叶眉,看起来秀气得十分忧伤。 被这忧伤的气氛感染,百里策也开始长吁短叹,“唉......” 一边一个狗头,手感十分不错,就是感觉缺点什么。 比如螃蟹大虾,梨花糕,红烧肉,羊肉汤,糖人,套圈...... 以及无数逛街的快乐,听说书的低级趣味。 但一想到,易容的材料不够了,一上街就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又觉得可以再在山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 京城,皇家落银湖。 飘飘荡荡的船上,陆缄所执白棋已经领先了一大截。 “朕虽不知这天下第一杀手是你六叔,但从这半年的调查来看,似乎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百里茗对这个说法毫不介意,“所以陛下,可还要在王家主回京路上设伏?” “呵”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三个月前就让他们回来了。” “谁又不是呢。” 百里茗不仅让监视的人都撤了,还命令所有探子如果被王青衍找上,就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若有需要,替他联系百里策也是可以的。 至于联不联系得上,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陆缄若有所指的停下攻势,“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朕还以为你起码会为令妹难过一下。” 百里茗也知趣的守着黑子当下的地盘,不再走棋,“反正只要这段时间找不到,那往后也不大能找到了。” “若是被找到了?”陆缄有些好奇,她这姐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百里茗一脸的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陆缄表情凝固,他不理解,他大受震撼。 百里茗却从容起身,眉眼间甚至颇有些骄傲,“左右命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我妹妹说的。” “......”陆缄沉默半晌。 然后竖起大拇指,“女公子的格局果然够大。” “陛下,百里府来人传话,说王家主递了拜帖,未时就到!”张善在岸上高声喊。 听明白了的陆缄回头与百里茗相视一笑,“看来,是不大可能找得到了。” 真爽,这婚事还是被他搅黄了~ 百里茗笑得更加开心,毕竟陆缄添油加醋的回信时,她就在旁边看着,“那陛下,臣就先告退了。” 虽然难缠,但喜闻乐见。 “你......”陆缄刚想说什么,就见百里茗踏水上岸,衣袂翩然。 于是,他看着黑子,眉间笑意更深,也更加笃定百里氏的实力。 但—— 等等! 他要怎么回去?! “这,这这......唉!” 随着船越飘越远,连岸边的张善都看不清了,又不知道船桨哪儿去了的陆缄,只好选择手划...... 第102章 汪汪队立大功 百里茗回到百里府时,王青衍已经到了。 丰登与砜岚看百里茗出现,立马神情严肃的迎了上来,“大小姐...” 百里茗径直向正厅而去,“你们都下去吧。” “......”丰登不知所措的停下,担心又不敢跟上。 砜岚犹豫一瞬,直接追上百里茗,“大小姐,还是我陪你去吧。” “......”百里茗面色稍凛。 砜岚赶忙执剑拜退。 百里茗行至会客厅时,王青衍也垂手而来,“王家主别来无恙?” “既从未见过,又何谈别来”负手扬眉,俱是冷意。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生气。 百里茗继续礼貌,“那不知,王家主可愿到书房一叙?” 王青衍略作思量,眼神深如寒潭,“烦请带路。” 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书房,还把门关上了,全府上下都担心的要命。 然而—— “吱呀”进去不到一刻钟,门就开了。 某人铁青着脸,一阵风似的便离开了百里府。 “......”丰登与砜岚看着彼此,都有那么一会儿的愣神。 这就......走了? “丰叔?” “哎” “我饿了” “好,我这就去”丰登仿佛打了大胜仗一般,得意洋洋的就去准备饭菜了。 但砜岚还是很疑惑,“大小姐......王家主他?” 就王青衍直接进府的样子,要不是百里茗早有交代,他们还真会打起来。 百里茗侧身让开,示意砜岚看房里桌子上摆满的信件,“给他看了一下妹妹传回来的情报而已。” “......”砜岚略一想,会心而笑。 百里茗悠闲的进了书房,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并带着一点小小的嘲讽,“若他这都还好意思动手,那这盘棋就不必平局了。” 百里氏绵延几百年,什么没见过? 真这么容易就被王氏拿下,那还做什么帝王之师。 ...... 王府。 一片狼藉里,王青衍懊悔地扶额坐下。 他怎能如此大意,竟以为瞒过了她。 怪不得她一定要去舒城。 怪不得舒城的豪族富商伏法之后,她会疏远自己。 怪不得...... 她宁可舍弃百里氏的身份,也要逃走。 不仅祸心石的事她早就知道。 安洛时的死,林雨川的猜测,仇江交给她的证据,贺金占的问题...... 王青衍越想越是头疼,他不知她究竟查到了多少,心里又是怎么想他的。 只知道,她确实很难再相信他了。 以及—— 她是真的可以一辈子不牵挂任何人,不带一丝犹豫的斩断过往,重新开始。 可他呢? 他要怎么办。 他错了么? 不! 他没错! 他只是做的还不够好! 所以才让她跑了! 抬手摄起满地狼藉里的某个漆盒,王青衍眼底的神色越发威然阴毒。 这是陆缄给他的赏赐,说是在他回京城之前就到了。 都这么喜欢看他笑话是吧? 好啊~ 那就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 “扔出去了?”陆缄狡黠地看了看张善,脸上一副得意之色。 “幸好没有赏什么值钱的。” 不过,王青衍这是在向他们宣战? 陆缄眼底笑意浮动,完全不在意王青衍的所作所为。 张善心下了然,隐晦笑道,“陛下,周家主已在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这是第几日了?”陆缄轻轻攒去笔尖上多余的墨汁,认真批阅着新任官吏的奏疏。 “第四日了。” 否了宋昭和的提议,陆缄头也不抬的处理下一份,“传话下去,若周天丽再求,朕必诛周家满门。” 周家先投靠了朝廷,后又投王氏,王氏不允,又投贺家。 这样反复无常,又喜欢背地里捅刀子的世家,他本不该留。 但如果周天丽就此知趣,留给王青衍玩玩也是可以的。 ...... 一转眼,山里的各种野果都已经可以吃了。 天气渐渐热得狗子一天到晚只想待在泥里,大公鸡和它后宫啯啯叫个不停。 百里策的房子又正好在向阳的一面,即便周围不少绿植,也还是感觉到了暑气的逼近。 虽然衣服可以穿的很轻薄,但为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大家都能睡得好些,她砍了好些竹子。 一部分给鸡和狗搭个凉棚,没事儿就泼点凉水在上面降温。 一部分在经过十分不简单的流程后,全剖削成了一指宽的竹片,又卷成圈,用棉线绑起来挨个儿煮。 等煮到微变色,又在凉水里泡半个时辰,才进一步剖成细长的竹篾,开始制作凉席。 编凉席这玩意,虽比编背篼简单的多,但真的要编好久。 幸好这次成功了。 虽然收边收的不太好看,但将凸起的边边角角处理后,再打上蜡,塞上少许棉花,最后用碎布条缝个边,也能用了。 不仅不会划伤皮肤,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花香是山花漫烂时,她上山采摘制作而成的精油,工艺肯定比不上那些专业的能工巧匠。 只是来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制作技艺的大致步骤她还是清楚的。 夏至时,她干脆剪短了头发,简单裹个丸子头。 也不再用什么胭脂水粉,每天洗漱干净,擦点护肤油,就可劳作。 一开始确实累得够呛,山里的蚊虫又多,买东西还不方便,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个人影。 有好几次她都想去镇上住,但随着日子越来越安定,她也渐渐适应。 但对于每天一到点,来福就一个纵身跳到床上,以要她老命的力气把她踩醒,她不是很认同。 奈何狗儿子大了,她也不敢往死里揍。 不是还有富贵吗? 富贵?呵~ 百里策不屑地看了看旁边啃鸡骨头的富贵,这狗东西,比她还怂。 只会跟来福摇尾巴! 突然,来福停止咀嚼,嗓子里发出低吼,“呜.....” 百里策也停下动作,仔细去听...... 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汪汪汪!!!”来福和富贵立刻冲到门后叫了起来。 “有狗!真的有人!” “我们去问问路吧。” “汪汪汪......” 来福和富贵叫的十分响亮,龇牙咧嘴的也特别凶残。 但还是挡不住门外的人来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还时不时踮着脚,跳啊跳的往里面探。 “我们是过路的山民,不小心迷了路,可以进来讨碗水喝吗?” “回来”百里策招招手,让俩狗儿子都回来。 透过木门下的空隙,她看见外面有几双脚。 “你好,可以行个方便吗?” “不可以。” 这山中多的是山泉溪水,如果是山民,怎会找不到水喝? “......”门外一阵尴尬的沉默。 “汪!” “汪!” “汪汪!” 两个狗儿子叫的更凶了,已经准备跳起来咬人的那种。 百里策这才发现,来福站起来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一边摸着狗头安抚,一边冷冷地盯着院门,“从这里下去,遇到第二个路口往左一直走,就有一条河,那里的水干净得很,你们可以去那儿。” “可是我们赶了半天路,干粮也吃完了,实在是” “河边有几棵果树,足以果腹。” “小妇人生活拮据,也没有什么吃的,几位还是走吧。” “我......” 门外的人还想说什么,很明显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好,那就谢谢大嫂了。” “不客气” 一阵窸窸窣窣后,门外安静了下来。 百里策低头去看,门下的空隙也看不到脚了。 但来福的耳朵一直竖着,狗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院墙。 人还没走! 百里策慢慢起身走进屋里。 “哇,哇......”不一会儿,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然后是妇人哄孩子的声音,“噢噢,别哭别哭,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乖啊,你别哭......” “哇,哇,哇......” “你爹马上就回来了,你乖一点......” 热风袭来,一棵李子从枝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来福的耳朵耷了下去,像是累着了似的,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百里策看看手里的小玩意,又捏了一下。 “哇......”一声酷似婴儿的啼哭传来。 这是她从口技师父那里买来的。 里面装的是一个小笛子,按压就可发出声音,和尖叫鸡原理类似。 走到院子里,大公鸡和它的后宫也在悠闲的打瞌睡。 百里策捡起掉在地上的李子,一看,坏了。 扔掉,伸手重新摘一个,咬了一口。 已经没那么酸了。 可惜,她等不到它变甜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 ...... 第103章 又跑了咯 “孩子?”听完几个手下的汇报,甜水镇地头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他问,“那院子里有没有晾衣服?” “有”一个手下回答。 他又接着问,“有孩子的尿布或者衣服吗?” “......”几个手下表情奇怪,努力回忆。 某一个手下率先回忆起来了,“没有!” 再问,“那两条狗叫了多久?!” “......”小弟们当场愣住。 地头蛇立马气得拍桌而起,“还不快去!!” “要是真有孩子,恶狗叫了那么久早就吵醒了!” “是!”反应过来的手下们赶紧带路。 一行人立马冲出地头蛇的家,向百里策住的地方赶。 “嘭!”等他们满头大汗的赶到时。 百里策人已经不在了。 “啪!”地头蛇一巴掌打在小弟脸上,“废物!” “到嘴的肥肉都让你给老子弄丢了!” 被打的小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那,那...老大,现,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装作不知道呗!” 地头蛇一万个庆幸他没有先报上去,不然一定跟那些邀功的人是一个下场。 深吸一口气,他也是个想得开的主,“去!搜搜看,有什么吃的喝的,值钱的东西,全拿走。” “老大英明啊!” 说什么也不能空手回去! ...... 等地痞们把茅屋都搬空后,百里策已经带着狗儿子连夜狂奔到了沙城旁边的一个小镇。 名为天方。 从这里出发,到沙城需要七八天。 再从沙城往东北方向走,只需要几个时辰就能到北胡。 而从沙城往西北方向走,翻过三座山,则能直达羯胡。 因此,沙城各族混居,人口流动频繁。 一般不是什么极其张扬的长相,或者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不会引人注意。 是而哪怕天方镇离沙城离得远,也能看见不少不同肤色、不同服饰的人在街上来来往往。 如今又不在战时,对来往人员的盘查自然不会太严格。 百里策起先还担心有人会认出她,哪晓得在镇上逛了一圈之后,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对于这里的居民和商家来说,别说是百里策的牛车上还带着两条狗。 她就是把狗背在背上,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毕竟—— “哇!好神奇啊”百里策正坐在街边的饭馆吃饭,就看见有人在大变活人。 羌人老板端上一盆大棒骨头来,“嗐,这有啥。” “待会儿,还有挖心表演呢”一个同样牵着狗进店的食客。 百里策拿出两个狗槽,给狗儿子分点大棒骨头和肉汤,“哇,厉害厉害,不过肯定是什么戏法吧。” “那肯定的~” 虽然牵的是狼狗,但一点也没打扰到彼此的食客,“哪儿能真的掏心挖肾啊。” 嗯~ 百里策蘸了点老板秘制的酱料,终于又感觉到了花钱的快乐,“那这里晚上有这么热闹吗?” 羌人老板见暂时没客人进门,就坐下来和百里策聊天,“何止是热闹,今天晚上广场那边还有篝火舞会呢。” “不过姑娘你要是去的话,旁边看看就好,可别去跳舞啊。” 百里策连忙点头,“知道知道~” 一般人家少男少女跳舞的时候,你冒然加入,必然是要出问题的。 “知道就好,你们南方人啊,每年可要在天方镇闹不少笑话。” 旁边同是南方的食客,“怎么说?” “不懂其他族的风俗习惯,又喜欢瞎凑热闹呗”狼狗食客。 百里策立马点了两坛酒给狼狗食客送过去,“哎,大哥你给我讲讲,到底都有啥忌讳。”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狼狗食客立马脸红了,搭在肩头的两个大辫子和满脸的络腮胡都温柔了许多。 南方食客也赶紧给他端了一盘小菜过去。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天方镇做生意,什么也不懂,就怕得罪人。” “好,那我就给你们好好讲讲!” 狼狗食客先喂了乖乖蹲在身边的狼狗半坛子酒,才不慌不忙一边吃喝,一边讲。 “比如羌族,他们信奉万物有灵,但凡举行活动,必要祈神驱邪。” 羌人老板在一边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今晚的篝火舞会也是以巫舞为主,活动开始前,围观者需同巫师一起祭拜少昊......” “然后是鲜卑族,他们是东胡别种,对你们汉人的仇恨最深。” 狼狗食客看了看店里的其他食客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自豪感一下就上来了。 喝了一口酒继续,“他们无论男女,都随身携带刀刃,比我们羯胡人还要凶狠一些。” “啊,那是不是别和他们做生意最好?”角落里,又一南方商人问。 “那倒不是。” 狼狗食客扯下一大块肉,边嚼边回答商人。 “鲜卑人虽然讨厌汉人,但是又很喜欢你们的文字诗书,如果你想和他们打交道......” 半个时辰后,百里策从肉骨头店出来。 人和狗都吃饱了。 科普也听了。 还顺便请了个客。 狼狗食客觉得她人不错,就想认识认识。 百里策婉拒了。 后来,狼狗食客又支支吾吾的表示,看她的狗儿子养得都还不错,想给他的狗儿子配个种。 “啊,这样啊。” 狼狗大哥一脸真诚,“是啊,咱俩打个亲家,你要是想在这里做生意,我也能帮帮忙。” 怪不得狼狗刚才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家狗儿子。 她就说大哥为什么那么卖力的科普。 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隐藏人物,江湖大佬。 但...... 狗儿子们虽然体型大,可都还是孩子啊! 而且...... “它俩都是公的。” 怕狼狗大哥不信,百里策还特意抱起富贵、来福给狼狗以及大哥看了一下......那个小吉吉。 于是—— “呜......”狼狗哭着跑了。 大哥被拖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爬起来去追。 边追还边喊,“茹茹!!你别伤心,爹一定会给你娶个好媳妇儿的!” 唉,百里策摇摇头,干脆先去找住的地方。 ...... 第104章 马甲一换谁也不爱 美美睡了一觉,然后换上鲜卑装束。 再随意扎个马尾,把肤色涂黑,点些“晒斑”,戴两个大耳环,百里策就上街了。 和羌人老板说的一样,这里晚上更加热闹。 不过篝火舞会她没心思去。 因为她怕人多又好玩儿,她一高兴,得意忘形的露出马脚,被人认出来或做点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那就完了。 但街上逛逛她还是敢的。 也正好看看,陆缄推行了一年多的新政效果如何。 “这些皮毛怎么卖的?”一开口就是流利的鲜卑语。 “白的九百文,黑的七百,这些杂色的五百。” “如果你买的多,一张还可以再便宜五文。” 摸摸皮毛,手感细腻,质地柔软,凑近了闻,也没有太明显的膻味,是上品。 最重要的是,最贵才九百文! 这莫说在京都,就是在临城、舒城,最少也要卖六两。 “好,这些皮毛我各要十张,算上手工和内衬,我给你四十两,帮我做些外袍、靴子、毯子。” 随手拿过旁边竹筒里的竹片,百里策写下自己的尺寸交给老板。 又到附近买了些容易储存的食物、药材,可以随身携带的匕首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 毕竟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太远,什么都准备一点,也不用担心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 等到王青衍知道百里策可能在甜水镇三十里外的山脚下出现过时,茅屋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但—— “叮叮叮...咚咚咚......” 风拂,叶落,屋檐下的占风铎发出悦耳的清泉之声。 王青衍站在院中,看着空荡荡的狗窝与鸡舍,旁边地上躺着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这里的一草一物,虽不曾在百里府上见过。 但直觉告诉他,曾经在这里住的人,就是百里策。 即便她已不再用他给的香膏,没有一样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他仍觉得这里处处是她的痕迹。 摘下枝头已然熟透的李子,王青衍轻轻尝了一口。 很甜,却依旧压不过他心头酸楚。 你怎么这么能跑。 好像铁了心不再见他似的,警觉到如此地步。 “家主?”被迫出来干活儿的九二看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喊了一声。 然后就被王青衍陡然瞥过来的目光,看得寒意涔涔。 “把这些果子都摘下来。” “是” “另外,让沙城那边的探子,多注意注意,从南方过去的人。” “尤其带着狗的。” “明白” 这是想守株待兔? 但怎么说呢?九二他不敢说。 只能放下佩剑,从茅屋里找了个箩筐。 开始摘桃子李子...... 摘了一会儿,估摸着王青衍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自己也是又渴又累,就忍不住尝了一个桃。 嘿,还真别说~ 他们未来夫人种的李子就是甜! 再尝几个! 最后果子装了两大筐,他自己也吃饱了。 ...... 接到命令,沙城的探子很快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一天过去了,没有百里策落网的消息。 三天过去了,也没有百里策落网的消息。 ...... 一个月过去了,沙城方圆百里找遍,还是没有百里策落网的消息! 哈哈,想不到吧? 在天方镇一住就是三个月的百里策,压根儿哪都没去! 至于没被发现的秘诀? 笑死,多族混居的地盘,谁特么能给你汉人真心办事! 你王青衍再厉害,还能管到异族头上? 什么?养狗? 边城地区,养獒犬的人都多得很。 其次,她现在是一位身世凄惨,又饱受汉人迫害的鲜卑女子,百里策什么的完全没听说过。 “这些汉人,太不是东西了!”聆听完复仇故事,猛女落泪的鲜卑大娘。 义愤填膺的鲜卑小哥,“简直不得好死!” “娜娜,你受苦了......”泣不成声的鲜卑美女。 百里策挪过去贴贴,对她轻声安慰,“姐姐莫要为我伤心,都过去了。” “虽然无耻汉人残忍杀害我父亲,强占我母亲,又毁掉我幸福美满的大家庭,但我也报了仇。” “是啊,可惜你母亲......唉......” 又是一阵叹息,大家实在是同情眼前这个女子。 于鲜卑人而言,客死他乡,不能回家,灵魂只能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但她父母都不是正常死亡。 直接带着骨灰回乡安葬,会把邪魔一起带回去,惊扰到其他死者的灵魂,给那片土地上的百姓带来灾祸。 “大家放心”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百里策也一边抹泪,一边拿出陆缄给的项链。 “鲜卑祖祖辈辈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即便我万分痛心,但也早将父母的尸骨埋在了汉人的土地里。” “只通过法事,让他们的灵魂附着在这祖传的项链上,只请大家帮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也好......” 哽咽一下,可怜又无助地继续,“让我带他们的灵魂回家。” 段迟立即热心地接过兽牙项链,“这事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帮忙!” 在场的鲜卑人也纷纷上前查看,表情态度认真到好像确实在做一件很重要很圣神的事。 “哎,这不就是......” 看着看着,一个叫秃雅雅的姑娘突然神色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拿着项链就跑了出去。 “雅雅她?”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是很懂,最后还是段迟说,“雅雅不会有什么线索吧?” “啊,真的吗?!”百里策当场激动得不能自已。 “要,要是真能找到,我,我给大家当牛做马都可以!” 说罢就要跪下。 段迟赶紧扶住她,“你这是干什么!” “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就亏大了。” 确切的说,要不是百里策看出贩子的药材有问题,段迟现在会亏得裤衩都不剩。 其他人也说,“就是,都是同族,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嗯!”百里策哭泣着点点头,整个人表现得期盼,急切,还有点胆怯。 实际内心慌的一比,大骂狗皇帝尽会给她出难题,这要是露馅儿了可不得被打死...... 大约两刻钟之后,秃雅雅带着两个老人过来了。 “人呢?!” “人在哪儿呢?!” “快,快让我见见!我苦命的孙女哟......” 老爷爷老奶奶相互搀扶着进屋,一见百里策,立马就扑到了她面前。 百里策当然也扑过去,一手一个,扶住俩老人家! 一副泪流满面,不敢相信的样子,“您,您二位是......” 老爷子撑着百里策的臂弯,盯着她左看右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然后和老伴对视一眼,双双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像,真像啊......” “......”百里策哽咽的说不出话。 不是吧,这都可以?! 秃雅雅在一边也跟着红了眼睛,“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的兽牙项链就是他们儿子的啊!” 什么?! 百里策一脸又惊又喜,还悲从中来。 “阿爷!阿奶!”酝酿片刻,百里策扑通一声跪下。 “孙女给你们磕头了!”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如同葫芦娃一般,百里策抱着两老人喊了半天爷爷奶奶。 最后激动得又哭又笑,场面一度十分感人,“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我有亲人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第105章 摧毁所有阻碍 京城,王家。 听到派出去的人已经查不到半点痕迹,王青衍不怒反笑。 “她好聪明。” 如此周密,如此完美,还知道随时改变计划,真是——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嘶......九二额角有冷汗滴下。 比起发怒,他最怕的还是一脸温和笑意的王青衍。 然而王青衍是真不生气,“如果没记错,宋昭和这段时间应该要回京复命了吧?” “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间,应该明日就到,同行的还有何文源。” 何文源也回来了?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那新生镇现在留守的是谁?” “先前和夫人一起推行农桑之策的两位农官。” 夫人?王青衍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听说新生镇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是,除了谷物之外,蚕丝和鱼货收获也不小。” 看来她当初在三城寨,确实做了不少事。 “你和李掌事去新生镇走一趟,一定要拿下这批蚕丝。” “是”九二精神一震,表情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一趟出去,至少两个月不用在王青衍跟前晃悠。 这是公干吗? 不! 这是放假! 谁曾想等九二一走,王青衍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东西给我吧。” 一人从屏风后走出,熟练的呈上瓷瓶,周身气息却死寂阴沉,不似活物。 王青衍拿过瓷瓶,拔掉瓶塞放在桌上,用指甲划破指腹,滴了血在里面。 只一滴,瓷瓶里浓黑色的液体立即变得清澈透明。 重新将瓶塞塞回去,还给无命,“去吧。” “是”无命点头,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千百次。 无需王青衍解释,他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 推开窗户,澄明的阳光随即洒满整个房间,王青衍立在耀目的温暖里,眼中却一片寒凉。 这样完美的计划,绝非一个人能完成。 她消失得这么彻底,必是与陆缄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些人会是很好的突破口。 但再一次的判断失误,让王青衍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对手,并不像他认为的那么无能。 至少在阿竹的问题上,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 以她的个性,即便他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就此留在他身边。 她有理想,有抱负。 甚至做着和那群白痴一样,愚蠢又所谓志同道合的梦。 只要她不愿意,哪怕他亲自将她绑回来,她也有的是办法逃走。 何况,在没有绝对的赢面之前,这样做不仅失智,也非长久之计。 因为一旦有比他更重要的人或事出现,又或者自己不是强过她十倍百倍,她就可以随时舍弃他。 就像昨日去百里府,百里茗说的—— “你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那只是你认为她想要的。” 是啊。 一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都不会喜欢。 那么,他又为什么还要以她喜欢的方式,去喜欢她呢? 摧毁所有阻碍,才是他王青衍的方式。 ...... 看着水里的鱼儿因为天气转冷不再活泛,百里茗也没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她将鱼食一股脑全倒下去,转头面向走过来的砜岚,“宋昭和回来了?” “是,刚到就进宫面圣了。” “何文源也在,据说,二人的政绩都不错。” “何止是他们不错,这一年多,派到地方上的官吏,都做出了不错的成绩。” “不过,与王氏交好的人还是要继续盯着。” “大小姐的意思是?” “王青衍不会只盯着妹妹,万一......总之,各自尽力吧。” 若连卢太医都研制不出,克制那种蛊的解药,鲜卑之行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是”想到当初他在柳州救下的那个落水姑娘,竟与百里策长得那般相似,砜岚不免有些惋惜。 那样好的姑娘,如果能活着见到自己的亲人,那该有多好。 ...... 秋深霜起,天方镇渐渐不再那么热闹。 各地前来做生意的商贩,也开始准备回乡物资,陆续撤走。 百里策顶着穆丽娜的身份和名字,自然也不例外。 “乖孙,这里差不多了,你去找街上买把腰刀,路上用得着。” “好,我这就去。” 从屋里出来,百里策本想去狼狗大哥的打铁铺碰碰运气,哪晓得人家已经关门回乡。 于是,她只得转道去段迟那里看看。 “段阿哥”百里策来的时候,段迟正在院子里捡柴火。 “哟,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买把腰刀,我爷说路上防身用。” 段迟赶紧放下柴火,把百里策往家里拉,“嗐,不就是把刀吗,什么买不买的~” “你帮我看着点儿火,我去给你多拿几把,你自己看着选。” 此时,屋里煮着的羊肉汤正噗突噗突地响着。 “哎,你这是要请客吧?要不我下午再来好了。” 都走出去几步的段迟,又转身回来拉住百里策,“你这是干啥?留下吃个便饭不行嘛?” “哎哟,你请客人的,我怎么好” “咋的,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我” “不是就好!”一把将百里策按得坐下来。 “好好儿给我看着火,我一会就回来,你要是跑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嘿嘿,那她就不客气了~ “那就麻烦咯~” “瞧你,跟我还客气个啥。” 段迟大手一挥就出了门。 百里策围着地炉,时不时给添个柴火,以保证炉火不会熄灭,又不至于太旺把汤烧干。 大约过了半刻左右,段迟请的客人就到了。 还没进门,就听来人大嗓门喊道,“段迟我的儿,你老子来了!”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还躲在屋里不敢见人......” 来人大步往屋里走,百里策起身去招呼。 “......”然后两个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来人手一滑,一大坛子酒都差点掉在地上。 “呼——” 起风了,让人内心凌乱。 “怎么是你?”百里策不敢相信,仇江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百里策?” 仇江本来是没认出来的,但一听声音,立马就想起来以前那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姑娘。 现在嘛......只能说确实精神了许多。 “哟,你们俩认识?”取刀回来的段迟,老远就看着二人在他院子里“深情”对望。 电光火石之间,百里策又撒了一个谎,“对!” “以前在南方做生意的时候,他十分照顾我!” 啊,这...... 那他除了顺着说,又能怎么样。 仇江比她更离谱,“对!这位姑娘可是我任塔纳的救命恩人,只是没想到你也认识她。” 是啊,谁也能想到呢。 百里策也跟上,“丽娜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任阿哥,真是太开心了!” “哈哈哈哈......” 仇江大笑着就往屋里进,“这就是缘分,我当时就跟你说过,大家都是鲜卑人,一定会再见的,你还不信。” 百里策嘴角都快裂到太阳穴,“哎哟,这不是人海茫茫的怕再也见不到了嘛~” 段迟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既然大家都这么有缘,今天就多喝几碗!” “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下着羊肉刚刚好~” 三轮酒喝完—— 仇江和百里策眼神清明地观察着彼此。 旁边是满脸挂着泪水,不省人事的段迟。 良久,百里策微微一笑,“聊聊?” “好啊”仇江意味不明地挑眉。 一起从段迟家里出来,百里策还放了二十两在他荷包里,带走一把腰刀。 散步一样,上了城楼。 随着风将二人身上的酒气吹散,仇江问,“北胡还是鲜卑?” “鲜卑。” 百里策背靠着墙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刀,“阁下呢?” “我也是。” “......” “这一年,王青衍一直在找你。” “想不到,你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不好!这人想举报她!但...... 百里策冷冷一笑,故作从容,“你不是也一直在隐藏身份?” “......”仇江目光骤变。 心想这女的果然还是不肯放过他! “相互保密,如何?”试探的一问。 “呵”仇江笑了笑,他也很诚实,“这我可不能保证。” “那就......” 百里策眼里的笑意深邃且友善,“井水不犯河水。” “同意” ...... 第106章 大师!我跪得标准不 因着陆缄,周天丽终是求到了王青衍面前。 原以为就算王青衍肯帮她,也要费好一番周折,甚至是对她大加羞辱,却不想他只是让她帮个小忙。 “只是引十七去京郊?” “是” “......”虽不太明白,但周天丽也没有多问什么。 起身一礼,也就结束了会面。 稍后—— “云苏” “家主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溪州一趟,将这样东西交给百里将罗,顺便帮我问他一句话。” ...... 溪州位南,四季多雨,冬日少晴。 今日难得是个大晴天,百里将罗从吃了午饭,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在暖洋洋的日光下,他萎缩干瘪的腿也舒服不少。 慢慢的,他闭上眼睛,开始回想那些风光无限的日子。 忽然,照顾他的小厮从院外快步走来,“老爷,京城王家来人了。” “王家?王青衍?!” “是” 百里将罗噌地站起来! 立马又因站不稳而摔回椅子里,被小厮扶住,“老爷!” 纵横半生的他自觉丢脸,登时就一个暴怒把小厮推地上,“滚开!什么贱东西,也敢来看老夫的笑话!” 小厮惶恐不安地跪正,“老爷我没有啊!我只是” “滚!叫王家的人也给我滚!” “杀了我亲弟弟,还敢来攀扯老夫!” “真当他王氏天下第一了么!!” “可......”为了那五百两酬谢,小厮也是咬牙拼了! “老爷,来人还替王青衍带了一句话。” “狗东西!我叫你滚下去没听见吗!” 百里将罗怒目圆睁,抓起旁边杯子就要砸过去...... 见他没砸,小厮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您就不想重新执掌百里氏吗?” “......”怎么会不想。 他都快想死了。 百里茗,百里策,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百里三娘更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完全不管他这个大哥! 他原本是指望百里长山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没想到那废物竟连老本都给他赔出去了。 害得他现在...... 缓缓放下茶杯,百里将罗冷静地吐了一口气,“将人带进来。” ...... “哎,这就走了?”演武场内,朋友一边擦汗,一边跟十七打招呼。 十七心不在焉地点头,“嗯,有点事要去办。” 从演武场出来,站在街头沉闷许久,十七还是去了平日常去的酒楼。 随便点了东西,一直坐到老板打烊,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周天丽会找上他。 明明说好了他只做那一次,为什么又要...... 罢了,周家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连奴婢都使不起了,又能对他做什么。 想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去看看也无妨。 万一真像她说的一样,有女公子的消息,那他兴许能早点见到女公子。 于是,十七付了钱就往京郊尼姑庵去,路上还差点被巡夜的衙差发现。 不想到了地方,周天丽竟比他还要迟些。 “虽是夜寒风重,但周家主既然有求于人..” “你弄错了”打断少年的自我幻想,周天丽不悦地推开尼姑庵的门。 十七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一会就知道了。” “.....” 略作思考,十七到还是走了进去。 但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没等一会儿,又问,“你不是说,有我家女公子的消息?” “你......”已经够烦的周天丽正想开口怼他。 就见一阵风把门吹开,“嘭!” 王青衍! 十七惊得立即起身! “铮......” 拔剑,掐脖。 王青衍笑着问他,“你说,谁是你家的?” ...... 去鲜卑的路并不好走,且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草原上因食物匮乏而攻击人的野兽也越来越多。 纵使商旅都是结伴而行,且青壮年居多,仍旧需日夜轮守,事事小心。 最重要的是,每每轮到她睡觉时,总能梦到王青衍! 几天下来,精神都恍惚了! 关键梦境还尽是些坟场,荒山,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满是鲜血尸骨的恶臭地牢,吃人黑树林等等闹鬼元素拉满的地方。 而他就站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诡异,压迫,让她瘆得慌。 本着在她梦里,她还能被王青衍给欺负的原则,她骂过打过,甚至带刀入睡。 但不仅没有用,还给旁边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哭爹喊娘。 以致她这两天不仅人缘直线下降,还遭到了队伍里巫师的重点关注。 未免还没到鲜卑,就被巫师当成“邪魔”抓起来活活烧死,某个吃完午饭的下午,她主动找到了巫师“坦白”。 巫师听完,先是拿出转经筒,一边叽里呱啦的念着什么,一边神棍标配的高频率翻白眼...... 翻到一半,“不要笑,认真点。” 咳咳...... 正经脸,“好的好的......” 默默从头开始念...... 念得她头都开始痛了,“大师!有感觉了!” “......”巫师没理她。 “大师!好痛!” “大师!” “别念了!大师!” “别过去”段迟赶紧拉住心疼不已的二老,“叱门巫师是在给娜娜驱邪,一会儿就好了。” “”.....”眼泪都疼出来了的百里策表示她并不好。 又过了很久很久(实际只有十息),“炸门”巫师终于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百里策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草屑。 冷漠地看了这神棍一眼,“......” 哼!一句谢谢也不想说! 结果刚一抬脚,就看他掏出了一面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鼓。 光速滑跪! 哐哐直拜! “大师饶命啊大师!” “......”结果鼓声一响,根本不疼。 “炸门”还挑眼看了她一下,面带得意的继续翻白眼和敲鼓。 “......” 不是,感情你这翻白眼是真可以停下来,再继续的啊? 那刚才为什么要......好家伙!这个仇她记下了! “咳......”叱门轻咳一声。 百里策赶紧拜下! “大师您说!” “将手放上来。” 啊?这...... 看着鼓面的图案纹路好像在动,百里策略有些犹豫......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心一横!放上去! “......”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以了” 叱门说完,也不管百里策一副吃屎的表情,收拾好东西就又到旁边去睡觉了。 毕竟人家白天夜晚都不用值守,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百里策很生气,但她什么也不敢做。 巫师在鲜卑胡人中,都有很高的地位,哪怕是草原上的土匪强盗遇到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 但要她说—— 神棍! 绝对是神棍! 咻—— 日月如梭,时间来到第二天。 “大师!洗脸水烧好了!” “大师!饭做好了!您先吃!” “大师!您给我算算呗!我什么时候会富甲天下!裂土封王!” “大师大师!这条河太深了,我背您过去吧......” “什么?大师您让我滚?好勒!” 滚一半回头,“大师!您有需要再叫我哈!” ...... 第1章 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杀掉 【楔子】 从府里一路跑出来,木头烧灼的呲裂声由远至近,越发清晰。 然后定格在一片刺目的火光中。 待她把手遮在眉头上看清楚后...... 惊骇地后跌半步,百里策本能的想逃又绷直了身体控制住自己。 王青衍从尸堆里回过头来,身后的光,都带着暗沉的红色。 “不过来吗?”他笑着问。 邪魅,阴狠,又瑰丽绚烂的没有一丝瑕疵。 “......”百里策却怕到背脊发凉。 更怕逃了,所有人都会被他撕碎。 “不过来吗?”他又问了一遍。 周遭刹那间闪电密布,雷声不断。 漫天雷暴的中心,王青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一双眼睛漆黑如夜。 确切的说,在那股不知明力量的昭示下,百里策“看见”他从眼睛到血液,包括心脏在内,都是黑的。 “不过来?”仰头看了一眼密集如雨的雷电,王青衍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提起刀,大杀四方。 他就知道是这样。 就算是她,也会觉得他是怪物。 “轰......”天幕之下,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席卷而过,震耳欲聋的雷声戛然而止。 百里策虚脱的瘫在地上。 然后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一边怕得眼泪都控制不住,一边坚定地走向他。 把随手抓过来的人蛊扔到一边,拽过吓傻的百里策抱怀里。 “害怕?” “......”很想昧着良心说话,但这个嘴不听话,已经动不了了。 “你不用害怕,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杀掉。” ................ 守和元年,改朝换代。 新帝一上台便以雷霆之势,将一班宗亲老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诡异的是,这一套动作下来,竟然没有受到半点阻挠。 “哎,我听说那些人没一个是善茬,他们就......” 食客甲煞有介事地看看左右,压低头小声说,“就这么任由上面拿捏?” 对面食客乙忒地吐了嘴里的松子壳,同样也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 “我表叔的儿子恰好在北边当差,说年前大雪那日可是有大动静的。” 他说的大动静,自然是指调动兵马的大事! “可是今年年关没听说有什么事啊”食客甲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食客乙顿时挺直腰杆儿,越发神气笃定,“嗐,要不咋说那位雄才大略,英明睿智,无人能敌呢。” “怎么说?”食客丙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手握第一手消息的食客乙得意地看着桌上的酒挑了挑眉眼。 “行行行,给你给你!” 食客乙赶紧嘿嘿地接过来,“笑纳了,笑纳了。” 然而不等他先喝一口,食客甲就不耐烦地催促,“快说快说!!” 食客乙只好先忍着馋虫说两句,“大动静嘛确实有,可惜啊,还没出发就被......” 用手指指了指上面,以代指新帝,“解决了。” “这么厉害?!不是说北边那位老将军,征战数十年,未尝一败吗?怎么......” “哎...”食客丙突然想到前日听到的一个消息,“我听说上面招揽了不少世家,这次是不是就是...他们在背后帮忙?” “不止嘞”食客乙看了看周围,一副很明显知道点什么,又不敢多说的样子。 继而含糊其辞道,“你们没发现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公子贵女们都不见了吗?” “......”其余二人皆是脸色一变。 还想再问点什么,食客乙已经抱着酒壶走了。 ...... 旁边隔帘而坐的十七,见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便付了茶钱起身离开。 穿过几条长街,成功甩掉了几条尾巴后,从百里府侧门而入。 进门刚过了回廊,不远处的碧翠就叫住了他,“十七,女公子在曲风亭。” “多谢”赶忙折身往曲风亭的方向去,一到那里,百里策正在画画。 一副专注无比的样子,落笔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走近一看—— 居然是一幅小鸡吃米图。 而且鸡的头身比例十分不协调。 甚至多出来一条腿,活像是一个怪物。 偏偏百里策还一脸自豪地问,“好看么?” “......”十七的嘴角微微抖动,好一会儿过去,实在憋不出半个恭维的字。 “罢了”好在百里策也不为难他,“说说看,今天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王家那边已经开始动了,只是陛下安排周密,那些流言怕是一时半会儿传不起来。” “贺家呢?” 虽是沉稳从容的语气,十七却听出来几分玩笑看戏的意味。 再微微抬头,假做作不经意的多看百里策几眼,“贺家准备将幺女贺瑶送入宫中,以解燃眉之急。” “只不过宫里消息说陛下不近女色,前前后后推拒了不少人,连太后都没辙,贺家这回怕是要栽了。” 百里策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回,贺家说不定还真能凭这小女儿,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十七满眼的疑惑。 百里策也不卖关子,“陛下不得势时,曾随太后在北疆住过一段时间。” “而贺家与北疆胡人常有生意上的往来。” “......”十七思忖片刻,立即反应过来! “听说贺瑶原本是不受宠的,后来是因为经于商贾之道,又勤奋好学,才慢慢受到贺家家主重视。” “对,贺瑶是个经商奇才,贺守峰不想埋没了她,可又不愿意动长子的位子,便将北边的生意交给了她去打理。” “而陛下与贺瑶正是相识在那时。” “换句话说,陛下能有今日,也有贺瑶势微时不离不弃,全力扶持的功劳。” 不料十七听了更加疑惑...... 犹豫再三,少年拱手一拜,以示敬重,“属下并非质疑女公子,只是属下负责‘一言阁’,从未听过此事。” 一言阁,百里氏的情报网,专为各大世家买卖消息的地方。 那里都没有的消息,其真实性就很值得怀疑。 “不知......女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小说她看过啊! 但面上百里策是这样说的,“我若没有一点自己的手段,如何能从百里氏众多旁支中脱颖而出?” 一副高深莫测,料事如神的模样。 竟是这样吗?十七眼中神色逐渐明朗,放松...... 然后就这么接受了。 甚至带着些许崇拜地看向百里策。 “可属下听说,胡人不识礼仪,男女混居,成亲前双方各自与人厮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贺家幺女若是常年与胡人来往,这名声......” 百里策两手一摊,“所以啊,知道这事儿的人没几个~” 然后带着恐吓的口吻阴起脸,“你现在也知道了,怕不怕?” “当心皇帝陛下和贺家杀你灭口!” 十七想了一会儿,配合地点点头,“怕的。” 这表情敷衍无趣到在百里策看来,就差没骂她是个傻子了。 可明明这孩子也才刚满十六岁。 “演得一点都不像,没劲~” 十七又一次语塞......他只是一个护卫啊,又不是天桥底下说书的。 “既然如此,是否要属下将此事宣扬出去?” “你还真想死啊?”百里策突然觉得十七还是有点少年人样子的。 时而冲动不顾后果,十分要命。 “陛下此时正在兴头上,气势正盛,又雄心壮志,怎么可能放任旁人向辅佐过他的心上人下手?” “若真得罪了他,百里一族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上位烧透天。 关键是,那是亲闺女亲儿子,身为亲爹,穿成威胁他皇权的世家之一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棒打鸳鸯。 就算要打,这棒子也不能她来做。 “可若不如此,贺家依靠此女渡过了难关,对百里家怕是大大不利。” “这你就错了”在大多数人看来,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阻止贺瑶入宫对百里氏来说,才是最有利,最简单的法子。 可她偏偏一点也不担心贺家的势头大过自己家。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树大招风,贺家既然这么想做这个出头鸟,就让他做好了。 再说,还有一年,她就要跑路了。 到时候管他贺家还是百里家,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又何必瞎折腾。 “是”十七不禁心悦诚服,也特别相信以百里策的智慧一定能带领百里氏更进一步。 于是满眼期待地询问,“那属下需要做什么?” “去替我向王家送个信”说罢,百里策从桌上拿过早就写好的信。 “啊?”就这?简直毫无难度。 “送完信,就好好休息。” “女公子,属下...” 十七刚想说自己完全可以胜任更高难度的任务,就被百里策打断,“看看你眼底下的乌青,都快比锅底黑了。” “再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十七心里一暖,别提多感动了。 继而应声退下,冷俊的外表下,是又一次难以抑制的悸动。 第2章 拒绝联姻 百里策的信次日就送到了王家。 这个世界里,硬实力最强的世家。 其下府兵暗卫过万,是新帝最想解决,但目前只能先拉拢示好的势力。 好巧不巧,百里策的信递上来的时候,正碰上了王家家主王青衍召集众人议事。 本着表面上与家族兴旺有关的事就是公事,实际上根本不担心百里氏有胆子拒绝他的原则,王青衍毫不避讳的让老管家把信念了起来。 【敬悉惠书,阖家安康】 【愚常闻兄长学通古今,貌如谪仙,待人如春风,行事如密网,乃天下闺秀梦寐以求之郎婿,四海儿郎之典范。】 嗯......王青衍在内心点点头,开头问候加吹嘘对方,还是很正常的。 然后继续往下听—— 【祖宗庇佑,得君垂青,自是大喜大兴,然数日兴去,渐识自身之短,无才无德,性又顽劣。】 【且幼时仗家族之势,常有欺压乡里之举,以致品行有差,劣迹斑斑,今不能改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虽然我品行不好,但我是不会改的。 于是王青衍招招手,让管家递上信,他自己看。 【少时长成,又不顾女子之规范,晚辈之谦逊,家常里外,相争不让,所被厌弃,遂迁来京。】 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王青衍仍然记得,百里策为了争夺京城的百里氏势力,把其他姊妹都差点弄死的事。 那精彩程度,即便没亲眼看到,也震撼了他好久。 这样的女子...... 【至京,又因生计,常与外男暗中往来,此为私隐,本应避而不谈。】 【然君一片赤诚,怎可相欺?】 【是以据实以告,劝君另择他人】 【愚下顿首,祈君早得良缘】 整封信看完,王青衍原本疏冷的神态里,反是多了几分重视的意味。 百里策最后一句的意思,不就是说:求求你找别人吧! 可世家大族的联姻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吗? 拒绝有用的话,他今日便不会在这里了。 朝晖之下,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微微皱眉,便吓得堂上的各位掌事大气也不敢出。 顺着温凉的晨风,王青衍抬头看了看天际洒下的光。 他不喜欢阴暗的地方,因而正堂两侧的门窗都是大开着的,随便一瞥,便能瞧见高墙之外的四时风光。 只是这一次,看再多朝阳晴空,也难以抚平他满心的郁闷。 轻叹一口气,将信放于旁桌上。 “百里氏拒婚了。” 啥?! 掌事们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口。 “拒婚?!” “她百里氏怎么敢!” “百里策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莫非她还想嫁皇帝不成。” “想的美!” “这可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百里氏怎能如此不守信义!” “信义?要不是老家主的遗愿,她给我王氏提鞋都不配。” “名声都烂成那样了,家主您都不嫌弃,她怎么反而有脸拒婚?!” “就是,也不想想,拒了王家的婚,谁还敢娶她!” “要不是看中百里氏在京城的势力和身份,多看她一眼,都是脏了我王氏一族的眼。” “世上难道还有比我王家更好的亲事儿?!” “这百里氏究竟是什么脑子。” ...... 随着大家骂的越发兴起,王青衍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墨玉戒指,优雅淡漠地扫了一圈。 “百里氏也不止她一个女儿,要我说......” 霎时间明白过来他们会错意的李掌事头一个闭了嘴。 反应一向不太快的周掌柜,“要我说,那百里策也只配做家主您的......”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突然很响亮后,他又尴尬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齐齐地看着周掌柜,仿佛只有他说了蠢猪言论一般。 可事实不就是如此? 百里策玩得的那些花样,他们不是看不出来,可比起那些名门闺秀,她实在太不服管教。 可关键在于,百里氏祖上五代都是贵族,又出过好几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而百里策如今又掌管着百里氏的京城势力,对王家极有助力。 要不然这王家主母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这种货色! 忽略掉周掌柜的嘴脸,王青衍压根儿不在意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但有一点,这些人必须清楚,“我只说一次。” “王家主母,只能是百里策。” 凌厉又从容的气势直接压得众掌事冷汗直流,“是,是......” “至于生意上的事,你们商议后拟一个结果给我即可”王青衍说完就外走,不再理会众人与被风吹落的信纸。 议事堂内,静了一会儿,才有人重新出声。 “嘶......我印象中,家主也没见过那位女公子啊,怎么就...情有独钟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唉,不明白不明白。” “这家主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谁说不是呢。” “嗐,随他去吧,谁让我们不是家主呢。” “哎,听说今年南边的蚕户养出了不少彩蚕,你没让贺家抢了先吧?” “哪能啊,我年前就交了定钱,就等着这两个月交货了。” ...... 王家的回信比百里策想象的还要快,直夸百里策性情率直不说,还反复提及了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 简单来说,非联姻不可,而且联姻对象必须是她,就算是百里氏长房嫡女也不行。 “嘶~”百里策看完信,眉头都皱成了蚯蚓。 这王家家主到底是什么眼光? 就算没见过她本人,也听说过她是什么人吧? 画像起码看过十遍以上吧。 就她这真?平平无奇的样子,怎么就非得娶她了? 难道有权有势的人就喜欢她这样不矫揉造作的? 还是她碰到了强取豪夺,先婚后爱的剧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身为这个故事的第一个读者,她已经全文背诵过多次。 很清楚没有这样的剧情。 这几年她也做过很多功课,十分确定设定不曾变过。 原文里最多也就写过一句:王家曾向百里氏提亲,百里氏不允,作罢。 所以,她只要在不惹恼王氏的基础上,一直拒绝就可以了。 当然,这要是放在她那个世界,像王青衍那样配置的帅哥,哪怕只看图,也能天天喊老公,滤镜看到三万八。 可问题是,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一旦嫁了人,她辛苦经营的一切就都没了。 尤其她还只是一个旁系出来的女儿,不是老当家的亲闺女。 这要是嫁去王家,怕只有受欺负的料。 为自由抛弃一切? 不不不,且不说现在她的准备还不充分。 就说没了世家这层皮,凭她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了三天,就会和别人煮同一个锅里。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细皮嫩肉,直接烧烤。 退一万步讲,就算老当家准许她带自己的势力过去,时间长了也会把她当外人。 而王家的情况只会比百里氏更复杂,作为一个外人,想要做好王氏的当家主母,绝对比在百里氏中争权难得多。 什么风光无限,全是狗屁。 更何况,跟百里氏的那些人斗了这么些年,她也是真的累了,再多一个脑细胞也长不出来了。 这种好机会,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 于是,她又给王家家主回信了。 这次只有一个字【滚】。 生不生气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 王青衍这边,在接到这个“滚”字之后,并没有太生气。 或者说,在气恼百里策之余,更多的是意外在这样的乱世,居然还有能不把亲事当筹码的世家。 娶百里策是他计划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对这个女子,原本没什么兴趣。 她是胖是丑,是坏是好,也都无所谓。 只要她是百里策,他就一定会娶她。 但如今看来,于习惯了等待,习惯了筹谋,日子过得死水一般无趣的他而言,有一个人敢这么坚定,且三番五次的对他说不,何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旁人眼里的王青衍矜贵无双,门庭显贵。 无论是做盟友,还是靠山,都绝不逊于新帝。 百里策却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只会送个画像敷衍了事。 那不是很特别? 所以啊,他更不可能放弃与百里氏的联姻了。 毕竟,让敢说拒绝的人,最后说不出半个不字,真是世上最好玩儿的事了~ “家主?”一旁的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眼。 看着到自家家主脸上有了凌冽的笑意,怀疑他是被气糊涂了。 “嗯?”王青衍发出了一个鼻音。 老管家压低身子,“这百里氏如此不知好歹,您又何必...” 只见王青衍眼神一戾,管老家立刻转了话锋,并默默为自己捏把汗,“您又何必以常理待之?” “哦?”王青衍眉眼微扬,心知老管家想给他出馊主意了,“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反正闲来无事,玩玩儿也无妨。 老管家露出标志性谄媚笑,“既然直接求娶,百里氏不肯答应,那么家主不妨试试......” ...... 那个“滚”字送过去之后,百里策果然没再收到回信了。 她就说嘛,堂堂一个优秀高贵、家世显赫的大帅哥,怎么可能为一个只见过画像,平平无奇的她,如此卑微? 那不能够~ 三条腿的青蛙好找,大长腿的美女姐姐更好找! 但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她也没有立刻放下防备之心。 而是窝在百里府足足两个月不出门,等到大家都以为她发霉了,她才带了依旧认真工作,不求回报,但休息好了的打工人十七出门吃席。 吃谁家的? 自然是死对头,贺家。 在新帝的坚持之下,贺瑶不仅成功入宫,册为宣嫔,还使整个贺家转危为安,一跃成为都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贺家成为新贵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和有权有势的家族打好交道,以及向死对头炫耀。 而作为贺家最大死对头的百里家,怎么能不怼上门去抬杠? 世家嘛,不相互勾心斗角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所以,今天这个席她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必须一早就去,然后从早吃到晚。 最好气得贺家两老当场厥过去才好。 “还有多久?”都快憋出抑郁的百里策掀开车帘,不耐烦地问。 “快了,还有两条街。” 放下车帘,环抱双手,百里策开始预热嘲讽技能,“这一上来就是嫔位,封号又是‘宣’这么招摇的字,看来新帝是真的很在意贺家幺女了。” 骑在马上,与车同行的十七看了看车里,“可这样做,不就等于把她变成宫里所有女人的公敌?” “嗤”百里策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左右都会受苦,倒不如一开始就明目张胆一些。” “不过,我倒很佩服这位贺家幺女,明知是龙潭虎穴,却还要去。” “属下认为,依照现在的情形,她应该不会太吃亏。” “是吗?” 十七顿了一下,按百里策刚才的辑解释道,“属下只是觉得,新帝手段如此强硬,连太后都没有办法,谁又能左右他的决定,害他的心上人。” “这可不见得......” 百里策话音刚落,哒哒的马蹄声从对面传来,连带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都格外的令人讨厌以及冤家路窄。 瞅了一眼对面马车角檐上挂的灯笼,写着个大大的“王”字,十七充分领会了百里策突然沉默的含义。 “调头!” “是”拥有十年成熟驾龄的车夫立马照做。 十七也赶紧调转马头。 然后他们就被嗒嗒嗒嗒......突然窜出来的红橙黄绿青蓝紫衣人拦住了去路。 屋顶上,街口处,马车旁...... 总之就是社死的很引人注目,又神态自若。 信念感好强。 强到百里策整个人都不适了。 坐在马车里,默念了好几十遍“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都依旧尴尬得抠紧脚趾。 “想见女公子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王青衍从容的从对面马车上下来,完全不把周围的目光当一回儿事。 “哇!” “唉......” “啧......” 围观群众看到王青衍的相貌后先是一片赞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随即想到他当下的行为,又感叹此人居然是个二傻子,不禁就一阵惋惜。 再看他脸上没有半点尴尬,突然就觉得他没那么帅了。 “噌!”在王青衍走近了百里策的马车零点五米时,尽职尽责工具人十七的利剑即抽出了三分之一。 “还请王家主自...” “......” “重”字还没出口,他就被一群红橙黄绿青蓝紫衣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速度快到眨眼都来不及。 顺带着他的马儿都被瞬间制服,动也不敢动。 “......” “呵......”一瞬间的气氛凝固之后,百里策坐在马车里笑出了声。 并且内心十分后悔没多带百八十个人。 “王家主何必如此认真,在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哈哈哈......”王青衍他笑得好大声,好没礼貌。 笑完音色一沉,如明月落水,“是吗?” “当然”百里策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阴鸷凶狠的味道。 “那不知女公子可以下来一叙了吗?” 内心:叙个鸡儿。 嘴上,“好啊~” 兴高采烈且表现得迫不及待。 第3章 初次交锋 戴上斗笠,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之后,百里策就赶紧下了马车。 “女公子!!”被控制着的十七极力想做点什么,却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瞧十七一副拼命的样子,百里策着实有点心疼—— 心疼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吃苦耐劳,又听话事儿少的员工了。 这对资本家而言,这可是极大的损失啊! 于是她赶紧安慰,“不必担心,王家主没有恶意,你且在此处等候,莫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说完转头跟王青衍确定,“是吧,王家主?” “叫我青衍就好”王青衍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左手边的酒楼,张手做请。 晦气,下次再也不这么早出来吃席了,百里策微微欠身,便进了酒楼。 这不进不知道,一进去才发现整个酒楼都被王青衍包了下来。 且到二楼也不过两段木制楼梯的距离,居然就安排了四五十人护卫。 好家伙! 这家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户人家? 当然,他们的衣服就正常多了,统一黑色,一点也不花里胡哨。 由此看来,刚才在外面,王青衍确实是故意拉着她一起出洋相。 “请”寻了个安静宽敞的房间,王青衍再度表现得很有礼貌。 呸!有礼貌个锤子。 真有礼貌就不会当街拦截了。 “好”百里策进去就坐下,也不跟他客气。 大户人家的宴席必然是选在极好的日子。 因而此刻,这个房间都因为窗外格外炽烈的光更加明亮宽敞。 百里策透过斗笠垂下的轻纱看去,惊觉王青衍整个人都散发着轻轻软软的柔光,不自觉就多看了几眼。 “女公子喝什么茶?”虽是在询问她的意见,王青衍却已倒了两杯茶。 你都倒上了还问我?百里策礼貌回应,“不喝,不渴。” 但有一说一,这声音清朗温润而不单薄,还真让人有种他人还不错的感觉。 不过......百里策坐远了点。 “女公子......不摘斗笠吗?”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王青衍眼底的寒意更深了。 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来不对劲的百里策,顺势就将王青衍的话理解成了“我都这么好看了,你居然不好好儿看看”的意思。 好看固然能当饭吃,但是她现在不饿。 于是笑笑,客套又疏离地朝王青衍的方向微微颔首,“王家主毕竟是外男,共处一室已是逾矩,若再” “女公子”王青衍直接打断她,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耐烦,“你给在下的信中,不是说你为生计,常与外人来往,不拘小节?” 额......不得不承认,这话她接不了。 王某人继续,“还是说,女公子根本不屑以真面目示我?” 哇,这上来就道德绑架是吧。 “那......”王青衍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 想到楼下那几十人,她还能说什么? 索性揭下斗笠放一边,再来个假笑,“见笑了。” “......”王青衍原本确实在笑的。 暗含讽刺、戏谑,瞧上去又极好看的笑。 但在看到她眉毛与耳坠的那一瞬间,他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什么讽刺、戏谑,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什么人。 甚至于,眸中有了一瞬间的惊异的,又很快被其他情绪所取代。 “......”张了张嘴,他想说点什么,可又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将他前后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百里策,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了。 这就......破防了? “丑......丑到你了?” “没有”王青衍很明显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孤冷也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但夸词就很不走心,“女公子...十分好看。” “......”反讽是吧,你小子可以的。 咬牙切齿,“王家主还真是幽默风趣呢~” 王青衍不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但他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有些心虚的将出了薄汗的手,放到桌子底下,“过奖,女公子若是喜欢,在下...” “恕小女子不敢高攀”气氛里莫名的变化让百里策不敢再啰嗦了。 “......”王青衍沉了半晌。 正当百里策以为他会生气,且很有可能叫楼下的人上来把她打一顿的时候—— 王青衍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同时,缓缓松开了桌子底下无人注意的拳头。 “那王家主又为什么一定要与在下结亲?” “千万不要说什么一见钟情,倾慕已久,我是如何从家族中脱颖而出,又是如何在京中站稳脚跟的,想必王家主早就调查过了。” 作为世家的掌权人,对别家消息保持高度敏锐是基本素质。 “所以,若都是些没有用的陈词滥调,那还请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若换在平时,这样强硬尖锐的态度,王青衍必是要计较一二的,不过...... 想了好一会儿,他不痛不痒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噫~ 不过如此嘛~ 等了半天,她还以为王青衍会有什么新鲜说辞。 什么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顶多一个私塾文凭,还是用钱买的,“百里氏与王氏的确有过约定,但并没有说是我。” “况且,当时与百里氏当家人约定的是王氏上一任家主。” “要结亲,怎么也得是前任王家主的公子吧?” “再次,那时百里氏当家人已有两个女儿。” “后来又多了好几位千金。” “无论是从礼数身份,还是品行相貌,这亲事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这百里氏旁支出来的女儿吧?” 简而言之,王青衍非要娶她,绝对是除喜欢之外的其他原因。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王青衍不再辩解。 只是端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百里策见状,自以为胜利的起身拍拍斗笠,戴上就走。 姿态还很嚣张的样子。 就差没踮着脚,打着旋儿走了。 呵...... 王青衍看了看对面一口未动的茶水,不急不缓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浅饮一口,“若我一定要迎女公子为妻呢?” 走到门口,刚准备拉门的百里策手一顿...... 侧了侧头,索性声音里带上嘲讽,“莫非王家主还能强娶不成?” 转身掀起斗笠的轻纱看着他,虽然一点也不想得罪,但是今天不得罪也得罪了,不妨再多得罪一点。 “论权势,王家的确胜过百里家。” “但我百里氏也不是吃素的。” 王青衍眉眼一挑,望向百里策的方向,目光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事实,“那若是加上贺家与新帝呢?” “......”这回换百里策没话了。 慢悠悠地再斟一杯茶,王青衍似是威胁,似是提醒地说,“你以为,北疆之地的叛乱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平息的?” “你又以为区区贺家之力,是怎么抹掉贺家幺女的那些过往,让一众大臣和太后不敢再反对的?” 王青衍鲜少这样刻薄直白,待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头。 可看百里策满脸的厌恶,又不愿意再自讨没趣。 “......”说实话,她很想过去给他邦邦两拳。 什么玩意儿。 但考虑到最终被打的极可能是自己,还是算了。 “吱呀——” 百里策依旧拉开门走了。 王青衍的一番威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听得外间传来一句: “你又怎知,贺瑶进宫不是我所期待的?” ...... “呼~”重新坐回马车里的百里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知道有的人出门为什么要带几十个护卫了,看来她以后出门也得前呼后拥才行。 “女公子,我...”看百里策一脸惊魂未定,十七立马当街跪下,“还请女公子责罚!” 说完双手将佩剑举过头顶。 又引来周围百姓的一阵关注。 百里策左右看看,已然麻木。 “责罚?”按理说,应该是奖励来着。 “是!”十七回答的铿锵有力,却把头埋得死死的。 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 “若非属下学艺不精,今日女公子便不会如此委屈,更不会......” 下面的话十七没敢说出来,还十分憋屈气愤的红了眼眶。 “......”百里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觉得他的小脑瓜,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可她进去一刻不到,这贵族的衣服又这么繁琐,就算直接扯下来再穿上都来不及好吧。 不过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肯定会说,“哎呀,不是你的错啦,不要自责,都是谁谁谁”之类的。 但是她这种无良资本家不会。 于是,百里策拿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打一耙,“你还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那王青衍有多难缠?多过分?我要不是有点身份,早被他仗势欺人了!” 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扶手,“唉!平时叫你劳逸结合你不听,你看,过犹不及的坏处体现出来了吧?” 这家伙平时练功简直不要命,跟着她好几年,就没见他睡过懒觉。 “你要是休息好了,把武功练的再高一些,我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 “而且说实话,他其实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有百里氏撑腰。” “可是你呢,你有什么?”一副为他着想的嘴脸。 “今天要不是考虑到你的......” 百里策顿了一下,顺便点了点车夫,“还有你,都会落到王青衍手上,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我才不去这一趟。” “我......”十七被说的更伤心了,只差一点就哭出来的那种。 “女公子,小人错了......”车夫也内疚起来,要是自己的驾车技术再娴熟一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十七惭愧加十倍,“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给女公子赔罪,噌...” 哎哎哎,别啊! 见他拔剑,百里策赶紧弯腰按住! 不料差点掉下去,紧接着猛的一个后仰,腰马合一! 坐稳! 然后继续镇定的讲道理,“知道错了就好,你这条命暂且留着,等将来成为一等一高手,再十倍百倍的回报我也不迟。” 十七脸颊微微颤动,感动到无以复加。 内心更是哭天抢地,痛哭流涕,哇呜呜呜...女公子真是......真是太仁慈,太善良了! 比他以往碰到的任何人都要好上千万倍! 他是何等的幸运啊,才会遇到女公子这样好的东家!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善良之人,居然...居然一点都不怪他的? 这样至纯至洁的性子,他从今以后一定要拼命拼命保护,才对得起女公子一二! “行了行了,人来人往的,像什么样子?赶紧起来。” 十七起身,眼神比之前又坚定了不少,想要保护百里策的心也越发不可撼动。 “女公子,贺家...还去吗?”闹了这么一出,车夫难免心有余悸。 “去啊,为什么不去。” 不去的话,今天这人不白丢了。 十七不解且担忧,“可今天这事怕是已人尽皆知,贺家已今时不同往日,万一......” 给她难堪? “呵,谁让谁难堪还不一定呢”王青衍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她去贺家的必经之路上? 还不是贺家告的密。 既然贺家想斗,那就斗到底。 “我就是要看看,贺家究竟有多么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因为一个贺瑶封了个嫔位,得了王青衍两眼青睐,就敢整她? 好啊,一会儿到了贺家,她就让贺家知道知道,什么叫百年世家,权大欺君! ...... 酒楼二楼。 王青衍一个人坐在房里吃着茶点,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以一种寂静到诡异的气氛,独自待到护卫们开始打瞌睡。 直到手底下的人实在坚持不住,硬着头皮上来请示。 他才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看着对面染了淡金色光影的茶杯,目光越发意味深长。 ...... 第4章 贺家 贺家虽门庭不显,生意却涉及了百姓日常的方方面面。 因而比起王氏与百里氏,贺家真的巨有钱。 也因为有钱,很多人家即便是私底下瞧不起贺家,明面上也愿意冲在钱的份上给个笑脸。 所以这场宴席,来的人并不少。 加上被王青衍耽搁了时间,百里策怕赶不上午宴,就让车夫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驾驶技术。 以至于一路上,她差点以为自己坐的是拖拉机。 不过好在还是让她赶上了。 “百里氏,女公子到——” “迎客——” 随着马车停在贺府门前,两句正中有力的吆喝响起,衣着整洁的小厮快速平稳的将踏凳放好,再退至一边,恭敬笔直地站好。 头戴斗笠的百里策虚扶着十七的胳膊踏凳而下,整个人都高贵文雅起来。 “女公子请”负责待客的贺守正挂着笑脸下了台阶,在离百里策三步远的旁侧引她进去。 百里策仪态端庄的随之进入,身后的十七不远不近跟着,并在踏过贺府门槛之前按规矩将佩剑交了出去。 贺家自入京之后,就一直致力于抬高门庭,奈何族中子弟没有一个争气的。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位倍受宠爱的宣嫔娘娘,自然也就学着权贵间的礼数,将宾客分为三六九等落座。 百里策这样的身份,自是直接避开嘈杂的外院,进入内院的宴客厅。 进了宴客厅,待客的人就变成了年方二八的侍女,一个两个的娇俏灵动,很快就给百里策安排好了点心茶水及专人服务。 就连十七也得到了一个特别软和的垫子,贴心到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摘下斗笠交给一个小丫头,百里策觉得自己还是来的太早。 因为对面男席只有一个人。 而自己这边的女席,除了她,也只有个隔老远坐着的姑娘,秀秀气气的,目光一与百里策接触就脸红,更别提说话了。 初步判断,这是个社恐。 而对面男席又不太好大声讲话。 于是乎,三人只好相互颔首见礼,然后各坐各的,安静等着。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宾客们就陆陆续续来了,只不过这个速度,好像是一起从某个方向过来的。 同样察觉到某种端倪的十七低声凑了过来,“他们身上的熏香味道十分相似,女公子要当心。” 富人喜香,这些人身上的味道都一样,说明他们刚才真的在一处议事。 那么...... 百里策笑而不语,目光对上刚才男席的那位客人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期待的神色。 继而异常默契的举杯相敬,静候好戏开场。 果不其然,等女客们入席之后,贺家家主隆重出席。 先是将自己的好女儿炫耀一番后,才开始向到场宾客致谢。 百里策立马做好打头阵的准备,不想贺守峰故意在百里策面前停了一下之后,又转向男席,向方才的男子敬酒。 “王公子请。” “贺家主请。” “王公子远道而来,我再敬一杯。” ...... 贺守峰连敬三杯,好似跟男子很熟,又始终端着姿态,看得一边的百里策顿时就疑惑起来。 他姓王,又在内院出现,身份自然不低。 难道是王青衍的某个堂兄弟? 不应该啊,但凡大家族的公子贵女,她基本都见过画像或者本人,确定没有这号人物。 就算画像差太多,也不可能毫无印象吧? 而且王家一向比百里氏还傲,极少出现商贾人家的宴席,应该不会这么给面子。 但重要的是,京城的高门之中,没有比王青衍一脉更尊贵的王姓人士。 百里策往旁边微侧,“你有印象吗?” 十七的眼睛里全是否定。 嘶,这就怪了。 百里策这边正疑惑着,就看贺守峰去敬下一位男客了,大有一种招待完男席那边所有宾客,才会到这边来的意思。 这原本没什么,毕竟他贺家主只有一个,要命的是贺守峰接下来的举动。 “谢公子请。” “贺家主请。” 对待这位,贺守峰的态度就随和多了,甚至带了些谄媚在里面。 十七低声解释,“这谢云襄是京中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人品奇差,贺家能请他来,怕是不妙。” 官宦人家哪里会不希望子女样样出挑,给自己争脸的? 奈何谢侍郎早年丧妻,就谢云襄一根独苗,扛着五十岁的高龄,也要天天奔波在外,给他最好的生活,继续将他宠成废物。 “无妨,这样的场合,这点分寸,他们应该还是有的。” 不料她刚一说完,谢云襄突然拽住要去敬别人的贺守峰,凑过头去说了什么。 “......”他的确说的很小声,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然而眼神一点也不小,不仅挨个把女席这边打量了一番,还不时微微点头,像是在品评女客们的外貌身姿。 贺守峰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许是因为想要讨好这兵部侍郎的公子,身为家主,竟没有制止宾客的这种无礼行为。 不仅不制止,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把眼神往百里策和几位女客身上瞟,一边瞟,一边跟谢云襄低语。 大族间,女子掌舵决事的并不少,因此除了百里策,女席这边也有几个了不起的当家人。 因而,故意来给贺家添堵的也就不止百里策一人。 尤其亲眼瞧见贺守峰这种言行后,当即就有人再也按耐不住,开始各种挖苦讽刺打击。 “当真是不识礼数。” “哼,礼?国丈之尊,何用言礼?” “早前听闻贺家几女个个出挑,我原想替家弟瞧瞧,今日见为父者尚且如此,其女又有何出色?” “想来如宣嫔娘娘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也是绝无仅有,罢了罢了~” “我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百里策内心直呼好家伙,这骂了人又不得罪宫中贵人的水平,实在是了不起。 “那是自然,宣嫔娘娘才貌出众,天下无双,只可惜......周家主还是考虑一下别家女儿吧。” “林掌司所言甚是。” 女客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贺守峰听得老脸煞红,又不敢发作,只好借着敬酒从谢云襄那里离开。 敬完酒又赶紧躲到宴客厅后醒酒。 一刻钟后,才换了衣服,带着突然想起来的倒霉夫人到女席这边敬酒。 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又因为贺夫人频频赔笑道歉,刚才的那几位女客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男席那边,总有人想搞事。 向来放纵惯了的谢云襄天没亮就被老父亲从温柔乡里扯出来,送到这里吃席,心里本就一直不舒服。 好不容易等到女客们入座,还一个比一个假正经,看都不让看,这叫他怎么吃好喝好? 要知道他平时吃饭伺候的丫头,都是顶漂亮的美人儿。 “没意思”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之后,谢云襄就渐渐飘了。 加上旁边的人一激,提着一壶酒便径直朝女席这边走了过来。 “快扶谢公子去休息!”贺夫人当即出声制止,两个小厮也眼疾手快的上来扶人。 却被谢云襄一人一掌推开,“滚开!” “嗝~”摇摇晃晃地站到百里策面前,谢云襄看她眉眼含笑,不避不怕的样子,自己也笑了起来。 “呵,听说女公子奇丑无比,今日一见......” “来人!请谢公子......”贺夫人还想再叫人,却被贺守峰抬手拦住。 百里家总是跟贺家作对,他这回倒要看看,这贵族家的女儿是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惜,套路太低级。 百里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嘲讽的笑意。 谢云襄却以为百里策对他也有意思,“嗬,今日一见也不丑嘛~” “来,本公子敬你一杯,我...我们交个朋友。” 说罢,谢云襄的酒杯就递到了百里策脸上。 “吧嗒”十七直接一把抓住谢云襄的手腕,把他逼退回去。 “......”谢云襄疼得龇牙咧嘴,瞬间清醒,却愣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宾客或看戏或紧张,一时之间也不好上前帮忙。 贺守峰看百里策竟没有制止,立马急得站了起来。 “女公子如此纵容下人,怕是不好吧?”这谢公子要是出了事,可就弄巧成拙了。 这会儿不好了,早干嘛去了?! 百里策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贺守峰当即加重了语气,“女公子要是管不了自己的下人,可别怪老夫越俎代庖。” “......”百里策眼色稍动。 十七继而嘴替道,“皇帝陛下曾云,礼者,端而不僵,雅而不慢,行如流水,止如青松。” “此为世家立身之本,然市井之徒,流民盗匪之辈,目不见五经,耳不听诗书,断不可以此礼教之。” “谢公子若要与我家女公子相交,还请以世家之礼。” 说完立马松手,让谢云襄疼得蹲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也害怕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十七拱手一拜,十分恭敬利落地说,“谢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是满腹经纶,定不会学那些下流做派,罔顾礼仪。” “狗奴才!你...” “小人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十七笑容满面。 “......”谢云襄牙都咬碎了。 奈何十七一看就不好惹,自己也清醒了,知道不能真的得罪百里家,只得敷衍地对着百里策行了礼,灰溜溜的离开宴客厅,告辞都没有跟贺守峰告。 哈哈哈,百里策在内心暗爽~ 真搞笑,不是真以为贴身侍卫和女使只是用来捏肩捶背,传话的吧? 嘴替,才是他们真正的价值。 “......”看着百里策脸上不能再明显的笑意,贺守峰的脸色不能再难看。 居,居然都不搭理他! “额......嘿嘿嘿,这......诸位贵客慢用,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替自家老爷尴尬的贺夫人只好又拿出十二分的笑容招呼大家继续吃喝。 ...... 第5章 相互试探 正宴过后,便是各自联络感情,互探虚实。 作为主人亦会提供相应的场所,方便留下来的宾客们对坐交谈。 十七将百里策护送到林掌司所在的凉亭后,便被百里策赶去吃饭了。 同样如此的,还有其他几个当家或家主的近身侍婢。 “女公子真是好脾气,刚才那般竟也不发火?” 周天丽的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这要不是想跟百里策她们叙叙旧,她才不留下来。 百里策就不这样想,能多吃一顿别人家的饭,就等于为自己省钱,有什么不好。 但她摇摇头,喝口茶,故作深沉的可惜,“这‘雪岭藏春’原本是极好的茶,只需简简单单的沸水冲泡即可,可有人故作高雅,用雪水冲泡,反倒坏了茶性。” “但茶性已坏,又何必多言?” “噗......”林掌司一下就笑了出来,“女公子所言极是。” 转头拍了拍周天丽的手背,“行啦行啦,咱们也犯不着为那些人生这么大气,这么久没见面,你俩倒是与我说说,这外面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林掌司家是内官出身,负责皇城采买,到了她这一辈,又以文试第一的成绩成为宫中礼官,负责教导皇后嫔妃、公主贵女们的礼仪,常在宫中当差,自然不太清楚外面的事。 “哟,这你都不知道?”周天丽比林掌司小了两岁,可说话却一点也不饶人,当即就眼神怪异地看着百里策。 “嗯?”林掌司顺着周天丽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然后百里策就被后者不怀好意且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得僵直了腰背。 “......”周天丽当然是继续看着,只要她脸皮够厚,尴尬的就是百里策。 林掌司也是满怀期待。 “哎呀,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聊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百里策到底是服了软,可又不愿意说的太明白,“还不就是我家老当家早年和王氏定了一门亲事,最近找上门了。” “哈哈哈......”周天丽乐得合不拢嘴。 林掌司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临城王家?” “对” 林掌司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又皱,着实有点担心,“这可不是一门好亲事。” “怎么不好了?!”周天丽故意调侃道。 “这王氏的掌权人王青衍,不过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又满腹才学,上无双亲孤老,下无同胞弟妹。” “身边就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女公子若与他结亲,岂不美哉?” 美你个头! 百里策在心里朝周天丽脸上吐了口粘粘的口水,“说的这么好,怎么不见你周家去议亲?” 听百里策这么说,周天丽立马故作惆怅,“唉,我倒是想去,可惜我都三十岁的人了,实在是高攀不上啊~” 百里策只觉得拳头都硬了,“哦,我就高攀得上了?” “人家觉得你高攀得上不就行了?”阴阳怪气。 听得发愣的林掌司,“怎么说?” “我......”百里策刚想说什么,被周天丽一把按住。 “我来说我来说”一提到这个,周天丽就兴致勃勃,凑到林掌司耳边就开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 可林掌司听着听着,脸色越发沉重...... 不仅没有嘲笑百里策,反而诚恳耐心地告诫,“这......上一任王家主掌控王家近四十年,其子我见过两次,品性才能皆是俱佳,也不曾犯过什么大错。” “可王老家主临了却没将位子传给自己的亲儿子,而是传给了王青衍。” “这本就不合常理。” “王氏四十八位掌事又无一人反对。” “足见其手段心机非同寻常。” “你百里氏若与这样的人结亲,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大有助益,实际上怕是会处处受限。” “且世家长存之道,乃是半盈半损,不可锋芒太露。” “与王氏结亲,树大招风不说,还......”林掌司顿了一下,她虽常在内宫中走动,但前朝的事多少也看得出来几分。 这些话本也不该说,但略作思忖,还是决定提点提点百里策,“极有可能被其用来抵挡明枪暗箭。” “女公子莫说无意,就是有意,也要为家族长存考虑啊。” 看看,看看,什么才是真姐妹。 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掌司字字肺腑,妹妹铭记于心,只是这事并不是我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可不是嘛”周天丽玩笑开够了,也认真起来,“这王家主敢当街将她拦下,还会怕她的拒绝吗?” “再说了,经这么一闹,几个人家还敢娶她?” “就算不怕流言蜚语,也怕得罪王家吧。” 百里策担心的也是这个,虽说嫁不嫁人都无所谓,但得罪王家始终麻烦。 所以她留下来,也是想听听这两位的建议,“那依周家主之意,我该如何?” 周家主撑着下巴靠在桌上,反正是熟人,也不用太讲究,“你还能怎么办?找个更大的靠山呗~” 她性情直率,行事洒脱,可自做了家主后,也不得不常常为家族利益妥协,事事深思,“哎,你可别想找我家结亲啊,我家可惹不起王氏。” “......”艹,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百里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感叹起生活不易,“旁人都觉得世家结亲,权势定是越重越好。” “殊不知权势越重,风险越大。” “找个能帮你承担风险的不就得了~”周天丽坐着说话不腰疼但若有所指地说。 呸! 百里策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自己都靠不住,又能靠得住谁?伏低做小,只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又何来的风光。” 林掌司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只是...” “不好了!”正说着,贺家一小厮跑了过来。 见有其他人来,周天丽立马端正坐姿,“何事?” “后厨那边闹事打伤了人,家主想请周家主和林掌司过去看看。” 如果只是贺府的人在闹事肯定是不会来叫人的。 林掌司与周天丽对视一眼,预感不好,“谁在闹事?” “是......二位的近身女使”小厮卑微地弯着腰禀报,生怕被骂个狗血淋头。 林掌司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她带出来的人是出了名的守礼聪慧,怎么可能在外面闹事? 怕不是贺家的下人在刻意挑事,“走吧,我们去瞧瞧。” “好”周天丽心虚地看了看百里策,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慌张。 “那我跟......”百里策作势起身。 却被周天丽当场劝了回去,“后厨人多眼杂,女公子就不要去了吧。” 嗯?百里策心中一疑,怎么突然...... 你不对劲! 周天丽当即也意识到了,心思一转,随即换了一种说法,“有些人可不像我一样,既与女公子无关,你要是去了,这贺家主......”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哦~ 有道理,“好,那两位就先去忙,我在这等会儿十七。” “好”相互礼别,林掌司和周家主赶紧跟着小厮去了。 “嗖——”不一会儿,果然有道黑影从她视线里掠过,往假山后遁去。 再次确定她们已经走远,百里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黑影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假山后。 假山后的杏林里,那位王公子正站在树下,满眼好奇地摘了一颗青杏塞嘴里,给自己酸的龇牙咧嘴,剧烈抽抽。 水果咬人事件。 “见过王公子。” “见......嘶......”陆缄没想到百里策居然自己过来了,还来的这么快,一开口回礼,清口水立即流了出来,滴到了衣服上,都来不及擦的那种。 欻!只得赶紧转身背对她,拿出帕子擦掉衣服上的口水。 从百里策的角度看,依稀可见他手的抖动与尴尬至极的慌乱。 “咳......”但毕竟是做大事的人,片刻之后,陆缄又优雅从容地转过来。 “在这里见到我,女公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百里策淡淡地笑了笑,眼里写满了你明知故问,“不正是公子引我过来的吗?” “何以见得?” “说的这么明白就没意思了”简而言之,她这人对不感兴趣的事没什么耐心。 “呵”陆缄自信地勾了勾嘴角,笑意里还夹杂了几分不满,只是始终保持着与百里策的距离。 “听闻女公子来贺家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确实不愉快”那些红橙黄绿青蓝紫衣人出现的时候,百里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估计接下来的大半年,她都会沦为大家的笑柄。 “如果阁下想嘲笑,尽管笑就好了,不用特地来告知我。” 见百里策要走,陆缄赶紧叫住,“女公子误会了。” “......”出于礼貌,百里策又停下脚步。 陆缄眸色一亮,带着狡黠,“我是想告诉女公子,那件事是我干的。” “!!!”原来是你这个鳖孙在通风报信! 百里策气笑了,“我似乎是第一次跟公子见面?” “的确” 百里策端着“笑容”走近了两步,“那公子为何害我?” “只是想看看女公子对王氏是何种态度罢了。” 百里策又走近了些,当真是端而不僵,雅而不慢,却又充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哦?莫非公子想夺王家的权?” “可以这么说”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被满目欣赏覆盖。 在陆缄三步之外停下,看着他丝毫不乱的神态,百里策突然有点想相信这个说法了。 “可据我所知,已经没有比王家主更显赫的王姓人家了。” 而上一任王家主的公子她是见过的。 那人品行才能虽佳,心思却不在权势名利上。 简单来说,人家志在纵歌江湖,快意人生~ 陆缄忽然笑得讳莫如深,“万一......” “是王侯将相之王呢?” “......”百里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继而明白了他说的意思,立马身形急沉! 然后被陆缄扶住。 快速收回手,负在身后,陆缄整个人的形象突然就贵不可言,金光闪闪起来,“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那为何贺...家主不认得您?”以贺守峰的行事作风,如果知道眼前的“王公子”就是当今陛下,他的女婿,席间还不得踩着各家宾客蹦到天上去,绕太阳三圈。 陆缄微微一笑,满不在意,“因为我跟他说,我是陛下的贴身内侍。” “......”所以皇帝喜欢装太监这个传说是真的。 但是,“可贺家主席间不是说您‘远道而来’......” “这个的话...大概是贺守峰读的书太少?” “......” “总之,还请女公子相信,我并无恶意。” 是是是,她才是鳖孙! “只不过,我还是问女公子一句,是不是真的不想应承王氏的亲事?” “是” 可太是了! “那就对了,还请女公子请候佳音”略一颔首,陆缄也不多做逗留。 啊??这就完了? “皇...王公子,就没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 都不用谈什么条件合作,做什么交易的吗? “目前没有。” “那......”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干净纯粹的白嫖了,百里策有点不太习惯。 陆缄在一片青杏与余晖的下侧过头,意气风发的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我总得先让女公子看看,我有这个能力不是。” ...... 第6章 新帝是个二五仔 从贺府回来之后,百里策原本都做好了几个月不出门的打算。 可没料到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她成为京城笑柄的消息。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最近北地那边的胡人使团要来京送求和书,新帝下了禁令,不准京都百姓非议局势,以免有损大魏颜面。 这个不准非议局势的范围就很广。 但因为处罚很重,确实起到了明显效果。 同时,也解答了百里策另一个疑问。 贺守峰为什么没有借此事在宴席上大肆嘲讽她。 不是因为那老东西良心未泯,是因为消息还没传到贺家,就被掐断了。 既然已被掐断,那周天丽又是怎么知道的? 答案很快到了她手上。 “女公子,您所料不错”十七拿着一份密报从书房外进来。 百里策接过密报一看......神色逐渐明朗,“周家主自小便极为疼爱这个弟弟,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这也是周家获取新帝信任的好机会。” “可她不该拿您们之间的情义做交易,亏女公子还把她当朋友”十七虽然能力出众,但毕竟才十六岁,对于这种卖友求荣的行为自然不忿。 “呵”百里策无所谓地笑了笑,生意场上哪有什么朋友。 “家族利益在前,胞弟性命在后,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不过,王青衍大概是以为我不愿与他结亲,是因为担心王家势力太大,嫁过去之后没人为我撑腰,才会让周家主来下套,又想借新帝之手让我应下这门亲事。” 殊不知...... 这新帝其实是个二五仔,绝对是一面跟王家保证:好好好,朕为你们两家主婚。 一面又指使周天丽诱他们见面,给王青衍使绊子...... 两面三刀的,根本不会真的倚仗任何世家。 “......”十七认真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 看他想得过于复杂,百里策干脆直接告诉他,“周家主几次建议我与王氏结亲,刚开始,我也以为她是开玩笑。” “直到林掌司和她的女使在贺家后厨闹了起来,我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十七略作梳理,总算完全理解了百里策的意思,“难怪那天芳儿不依不饶的,想来是受了周家主的指使,想引开林掌司,让新帝与您单独见面。” “这只是其一。” “若我没有猜错,新帝确实是允诺了王青衍给百里氏与王氏赐婚,或者别的什么,否则北疆平叛那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轻易答应。” 所以,周天丽是真的觉得,她根本拒绝不了与王氏的联姻,又不愿意得罪陆缄,才来了个顺水推舟,想着两头的人情一起拿。 但周天丽显然没料到,新帝不但不想守承诺,还想过河拆桥~ 经此一事,她以必定会防备周家,更反感王家。 世家间的嫌隙,这不就挑拨出来了? 以后陆缄想以皇权介入世家关系或者借力打力也就更容易。 十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若是皇家赐婚,对您,对百里家的确会更有保障。” “可若如此,一旦结亲,就绝无转圜的余地。” “而且老当家那边......”被百里策凌然一看,十七当即噤声。 皇家赐婚的确会让王家上下更加礼遇她。 但反过来讲,皇家赐婚加上王氏的权势,再来个处处见不得百里氏好的贺家,甚至是为了弟弟妥协的周天丽,如果敢悔婚,或者敢拒绝,怕不是自尽了事那么简单。 最低抄家流放起步。 最重要的是,老当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深吸一口气,百里策顿感身心疲惫,“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险。” “那既然如此,女公子何不早些与陛下合作?” 合作? 看十七一脸急迫,百里策心道果然还是太年轻,某些地方想的就是不够阴暗,“在没有看到样品之前,你会掏钱付定金吗?” 尤其是对于一个压根不把所谓“一言九鼎”当回事的君王。 “必然不会。” “那就是了,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只要耐心等着就可以了。 “那王家主给的那些药真能治周二公子的病?”十七又问。 百里氏也没少和药材打交道,她自然是懂些药理的,“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哪儿那么容易好。” “不过,续几个月命倒是可以的”所以她之前才会有跟周家结亲的打算。 毕竟实在要嫁人的话,当个相对自在的寡妇,肯定比当个备受压迫的怨妇强。 “就为了续几个月命付出这么大代价?”抛开立场不提,十七有点难以置信。 “呵,你以为那些药是好找的?”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怀疑王家的实力了。 “那些药,除了王青衍,怕是没第二个人备得齐。” 还是不限量供应。 靠,真他么有权有势! “那和周家的生意是否要停一停?” “不必” “不过大小姐那里,还是要提早知会一声。” “明白了,女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嗯,去吧。” 十七行礼退下,出了院子后,步履轻快的像要跳起来。 原来,她是真的不想和王青衍结亲。 ...... 陆缄的“样品”到的比百里策想象的还要快。 几乎是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旨意就到了百里策手上。 同样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还有王家。 “劝课农桑......” 王青衍轻轻念着,笑得温柔如水,“呵,我们这位陛下,还真有两把刷子。” 张开手,纸张却已是碎屑,风一吹就没了。 居然敢在这种时候来这么一出。 之前,到底是小看他了。 老管家俯首站在一旁,心里不由地打起鼓来,“这劝课农桑者,需深入田间地头,体察民情。” “全程督导耕种、桑栽、养蚕、虫害防治等诸多事宜,必要时甚至要住在村中。” “虽说到时候也会有其他人员随行,可这百里氏女公子出身世家,从小娇生惯养,想来是吃不得这个苦的,家主也不用太担心。” “且劝课农桑之事,素来委任男官。” “让一个贵女去做,多少有点想看笑话的意味”老管家旁敲侧击的告诉王青衍,新帝还是向着王家的。 这么做,更多的是想让百里策难堪。 结果—— 王青衍冷眼地看着老管家,只觉得他近日行事说话是越发糊涂。 “百里氏良田万顷,她自己也有不少私产,莫非都要她亲自打理?” “......”管家无语。 这不是在帮他说话吗?怎么还怼上他了? 王青衍一脸不悦,“就算百里策不懂,百里家也有的是人懂。”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为防渎职懈怠、因私废公,劝课农桑的主事要么举家出动,一并辛劳。” “要么在职期间不可议亲纳妾。” “劝课农桑是个极辛苦的差事,又是长久之功,而百里女公子尚未成亲,那家主您岂不是......” 后面的话,老管家没敢说出来。 这旨意一下,百里策就是答应结亲,他也不好娶了。 但若不与百里氏结亲,他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可他要是不服,执意闹到殿前,陆缄肯定会说:哎呀,朕又不是不给你赐,这不是有事情耽搁了吗,你再等等...等等。 “行了,你下去吧。” “是”老管家偷瞄了瞄王青衍的神色,见他“泄气”的模样,以为他是吃下这个哑巴亏了,不由地暗自窃喜。 却不料他走后,王青衍满是寒意的眼中,竟多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 皇宫,陈月阁。 只简简单单用玉簪盘了个头发的贺瑶正坐在桌边,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陆缄写朱批,“陛下这么做,就不怕王家翻脸?” 陆缄很是习惯地忽视了贺瑶晃来晃去的脚,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朕又没说不赐婚,北疆的军权也被他握在手里了,他有什么好翻脸的。” 贺瑶顿了一下......虽然无耻,但是好有道理。 “那百里策那边呢?臣妾可记得这活儿向来是没有女子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既然我朝女子也可举仕,那劝课农桑又为什么不能由女子来做?” “而且这事若做好了,不仅能福泽万民,还能名垂青史。” 换言之,朕这是为百里氏的声望着想啊! “哟,那人家还得感谢陛下不成?” “那可不”陆缄都不带脸红的。 “而且为了百里策能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朕给她选了一块最难的地方,够意思吧?” 贺瑶表示,“真过分~” 但同时也很好奇,“不会是西北或者河州那些穷乡僻壤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那么远”陆缄立即否定。 自己再怎么无耻,也不会把百里策弄到那些个鬼地方去。 “哦......”贺瑶这就放心了,她就说嘛,自家陛下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然而下一刻又听他说,“穷乡僻壤算什么难。” 还有比穷乡僻壤更难的地方? 贺瑶的动作一停...随即反应过来,从桌上跳下,“不会是......三城之地吧?” “对啊”陆缄一副兴高采烈求夸奖的样子。 三城,即临城、舒城、棘城。 此三城接壤之地,田地荒芜、盗匪横行,势力复杂。 想要顺利的将劝课农桑推行下去,必定要借助临城的王家势力,通过王青衍的同意。 “这......”贺瑶一时之间,竟找不出来词形容。 要不是陆缄头上顶了个皇帝的名头,自己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有病,“陛下不是不愿王氏与百里氏结亲吗,怎么又?” 陆缄搁了笔,捏了捏贺瑶肉乎乎的脸蛋,“远在天边,哪有近在眼前却求而不得来的抓心挠肝。” “朕就是要让王青衍看得见吃不着,心如刀绞。” ...... 第7章 百里家的大小姐 “唉......” “唉......” “唉......” 十七一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百里策趴在曲风亭的围栏上长吁短叹,且一声比一声叹得无奈和大声。 “多久了?”每当这个时候,十七就很担心百里策的精神状况。 已在亭外守了许久的碧翠一只眼看向十七,一只眼盯着十七,“一个多时辰了。” “午饭用过了吗?” 碧翠摇了摇头,“女公子的规矩谁敢违背啊。” 别看百里策不似老家主那般严苛,可若坏了她的规矩,罚起来也是一点也不手软的。 谁说不是呢,十七当然也不敢。 那种自以为自己有特权,在主子心里与众不同的傻子行为,他才不会做。 于是,一男一女就这么站在不远处陪着百里策,又是两刻钟站下来,碧翠脚都麻了。 百里策却只是淡淡地换了个姿势,还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斗志。 好在阴天,也不是很热。 又过了一会儿。 “摆饭”再次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百里策实在忍不住了。 碧翠随即松了一口气,“是。” 十七此时才敢进入曲风亭听候吩咐。 “吃过饭了吗?”百里策头也不抬地问。 十七微微颔首,“吃过了。” 百里策立即拿石桌上的笔墨,写了个批条,再盖上自己私章,“那好,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和一匹快马,立刻动身去请大小姐回京城主持大局。” “女公子这是?” “务必要快”不然等她一离开京城,百里家没了镇得住场的人,那就大事不妙了。 “是!”看百里策神色严肃,十七赶紧收下批条走人。 速度快到,都没来得及和传菜的碧翠再“打个招呼”。 “女公子”碧翠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摆上桌。 “这是厨房新做的银耳雪梨汤,清炒葵菜,酱肉。” 百里策一不挑食,二不浪费,也就上了两菜一汤。 虽然少,但精致。 “这汤里已按女公子吩咐,多加了些糖,您看合不合适。” 百里策浅尝了一口碧翠盛的汤......差点没有齁过去,“这也太甜了吧?” 简直像加了工业糖精一样。 “你们是想甜死我吗?” “......” 事实是百里策非要喝这个汤。 后厨跟她说最近的梨不新鲜,都是去年藏在地窖里的,拿来做汤不好吃。 百里策说,我要吃你就必须做。 行啊,后厨做了。 她又说,太淡了。 后厨咬牙切齿的又多加了些银耳、梨、枸杞、大枣,足足守着炉火熬了一个晚上。 她又说,好稠,像鼻涕。 后厨深吸一口气,又重做了一次,守了两个时辰,并且把汤调淡了一些。 她又说,酸死个人了,让她本就松动的牙齿,更加摇晃了。 后厨:我他......!! 这次,生气的后厨直接把一罐糖倒进了上次的汤里。 然后因为糖贵,被管家以浪费为由,打了十个板子,回家休息去了。 可碧翠根本不敢提醒百里策,只能自认倒霉,“女公子恕罪,奴婢这就...” “罢了”看碧翠作势要撤了这汤,百里策赶紧阻止了她,感情不是花你的钱啊。 资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还是去送拜帖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往汤里兑水的时候被人看到。 呼......碧翠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双膝一弯,浅施一礼,“是,不知女公子要给哪家送拜帖?” 啊啊啊啊......百里策在心里呐喊,她真是一百个不愿意啊,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城东王家”都怪那个狗皇帝! 是的,陆缄在她心中,已经降级为狗皇帝了。 ...... “百里氏?”王府老管家看了看拜帖上的落款,随意扔在了一边。 送拜帖的阍侍瞧了一眼角落里的一堆拜帖,欲言又止地看着老管家,“可这......” “告诉来人,家主最近忙得很,没空见外客。” “......是”老管家是王青衍跟前的人,他都这样说了,阍侍也不好再说什么,照原话就去回绝了百里府送信的下人。 送信之人又将这话原样带回给碧翠。 等百里策听到耳朵里,原本只是有些敷衍的托词,就变成了王青衍他记仇了,不愿意通融。 嘁,小气! 百里策对王青衍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连带着他的俊脸也贴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标签。 不就是区区三城之地么,到时候大不了多花点钱过关。 拿着劝课农桑的圣旨,就不信临城那边的王家人真敢拦她。 实在不行,她就乔装打扮。 还不行...... 那她就只能跟那死了夫君,且十分不对付,还看她不顺眼的堂姐说声对不起了。 毕竟解决问题最简单的两个方法就是—— 逃避,甩锅。 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 五月的柳州,繁花似锦,春光漫烂。 随水漂流的船舶上,时不时有丝竹之声传出,或有人倚歌而和,或有人吟诗作对。 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氛围里,百里茗斜靠在檀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些许睡意。 可还没等完全睡着,不协调的吵闹声就传进了耳朵里。 一向浅眠的她刚准备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就听扑通的落水声之后,传来了一阵阵叫喊声,“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快!!” “快救人!”有一船书生赶紧划船靠近,找了竹竿递过去。 “老子看谁敢救!” “嘘嘘嘘......回来回来,你知道那是谁嘛?就敢别多管闲事,那可是李家的船!” “噗...救,救命...咕噜咕噜咕噜...咳咳咳......”落水的姑娘,本能的开始挣扎呼叫。 “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周围的人都给老子听好了,吃你们的,玩儿你们的,别给老子多管闲事!” 今日天气好,因而出来游船的人并不少,有心施救的也大有人在,可一听李大富这么一说,谁都不敢动了。 只能一面同情地看着水中挣扎得越来越慢的姑娘,一面忌惮地看着李大富。 然而强权之下,亦有不畏强权的年少轻狂。 刚才递竹竿的书生心一横,直接将竹竿伸了出去,“姑娘!拉住了,我拉你上来!” “哗啦......”一串流水声后,落水的姑娘啪嗒一声摔在甲板上,呛了好一阵才咳出声来。 “咳咳咳...谢,咳咳...谢谢先生,可您,您不该救我的......” 除了手背和脖子以上的地方,落水姑娘湿透的衣衫之下,都是朦朦胧胧的伤痕,一道挨着一道,像是被折磨了很久。 书生立即脱下外衫,罩在落水姑娘身上,“姑娘别怕,这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能帮你的,在下一定尽能力而为。” “......”落水姑娘双唇微起,看到书生的模样,又咬紧嘴唇低下目光,连连摇头,什么也不敢说。 可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李大富撸起袖子看着书生,“哟,胆儿挺肥呀~” 书生的同窗赶紧站出来赔不是,“李公子他就是个乡下来的穷书生,您别跟他计较。” “呸!”李大富一口口水吐过去,“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叫老子不计较?!” “是是是,在...你干嘛啊,这时候你可犯浑......” 将让他不要惹事的好友拉至身后,书生对着李大富躬身一拜。 这一拜,让李大富更加神气,“哼,瞧瞧,老子还以为多有骨气。” 不料书生下一刻竟昂首挺胸,侃侃而谈,“无论公子与这位姑娘有何过节,光天化日之下,怎能置人于死地?” “如此草菅人命,公子就不怕惹上官非?” “......”李大富怔怔地看着书生,像看傻子一样。 在柳州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看了好一会儿,李大富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可笑,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 “有何可笑?!难道在下说的不对?所谓人命关天,天理昭彰...” 书生正要长篇大论,李大富听得头疼,直接招呼人上手,“给我打!” “砜岚”在船里听了半天,同样听得头疼脑涨的百里茗也直接招呼人上手。 随侍在侧的砜岚当即跳上那恶霸的船。 “你你,你是谁家的下人!竟敢...啊——” 没一会儿再跳上书生们的船,“哎哟...啊啊啊啊......扑通!扑通!扑通!” 听完一通噼里啪啦的暴揍之后,百里茗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 然后透过船舱的隔帘,隐约看着那酸书生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还要护在落水姑娘面前,用结结巴巴的声音说,“姑...姑娘别,别怕,我,我保护你!” “啊啊啊啊,咕咚咕咚......” “咕咚...噗,咳咳...你你们有种别跑!” “我家老爷饶不了你们!” 匆匆忙忙地把昏死过去的李大富捞上船,家丁们一刻也不敢多待地驾船逃了。 没了游湖兴致,百里茗也打算回客栈睡觉,“走吧......” “是”砜岚放下一块玉,又立即跳回百里茗所在的船。 “......”看着渐渐远去的船,落水姑娘整个人苍白无力地瘫软在甲板上,彻底绝望。 书生正想安慰她什么,目光落在船头甲板的玉佩上。 咦......这是? 捡起来一看,心中大喜。 “姑娘你看!” 落水姑娘这才抬头看去。 玉佩背面赫然刻有“百里氏”三字。 ...... 第8章 智者也怕谣言 随着百里策要去三城之地的事逐渐传开,各种关于她的猜测也甚嚣尘上。 有的说百里策是因为得罪了宣嫔娘娘的母家才有此劫难。 有的说新帝是因为要利用百里氏对付王氏一族以及其他世家,才会对百里策委以重任。 更有甚者,到处传百里策之所以不同意王家的亲事,是因为她心中藏着一段无法言说的不伦之恋...... 然而诸多的流言中,最离谱的莫过于说—— 新帝是因为看中了百里策却惨遭拒绝,才恼羞成怒,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折磨她。 目的就是逼她就范。 “啪!他......” “放他娘的罗圈屁!” 陆缄和百里策各自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一个一巴掌拍桌案上,差点没忍住当着众大臣的面破口大骂。 一个直接爆出了李云龙的经典语录。 “女...女公子?”从小就和百里策一起学礼的碧翠,惊到瞪大了眼睛倒吸凉气。 外面的仆从也纷纷往里探头。 “看什么看!再看挖眼珠子!”百里策一吼,他们又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 碧翠赶紧放下墨条去关书房的门,以防百里策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我......我......”百里策气得血气上涌,牙齿咔咔作响。 她会爱陆缄爱到发疯?! 还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狗屎! 却听碧翠“教训”,“这样粗鄙的话怎可从您嘴里说出来?” “我......”百里策转头。 碧翠跪在右侧,双手平举齐头,拜伏在地,“还请女公子平心静气,端正言行。” “......”更气了。 心头有一口老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坐在上阳宫里议事的陆缄也好不到哪里去,拳头握得手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 什么叫对百里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他有媳妇儿的好吗! “查!” 不同地点,同一时间,两个气到七窍生烟的人,发出了同样的指令,“给我好好儿查!” “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造朕的谣!” 王八蛋!你最好没在大魏的土地上,不然等朕抓到你,直接活剐了你! “我倒要瞧瞧,是谁管不住自己的嘴!” 混蛋!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就藏好你祖宗十八代,否则别怪我骂到你祖坟冒烟,全家尿床! “是”碧翠立刻火急火燎的着人去查。 出了百里府后,却第一时间去了一家首饰店...... ...... 上阳宫。 站在殿上的大臣们或满头大汗,或心里打鼓,谁都不敢自告奋勇去查。 于是,陆缄头一次不讲道理的扣了缉查司半年的俸禄,说是什么时候查出造谣的人,就什么时候发饷。 彼时,王青衍看着汇总的消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浸满明灿灿的笑意。 像是终于化开的冰,逐渐流淌起回暖的情绪。 “去挑几件礼物,下午随我带去百里府”可他一开口,还是矜贵优雅的没有一丝凡气。 “是” 还不太了解王青衍行事作风的年轻管家先应下吩咐,又按常理问道,“是否要先递个拜帖?” “不必” “是” 待云苏退下后,王青衍又轻轻用手指挑了挑桌上的纸张。 其他消息都无所谓,只是“新帝看中了百里策”这一条,在他看来,确实有几分真。 不过这个“看中”,指的并非喜欢,而是能力。 所以啊,他怎么能不去拜访一下当事人呢。 ...... 此时此刻,百里策这个当事人之一,正郁闷得抠脚。 一方面劝课农桑的日程将近,却还没有收到百里茗来京的消息。 而京城的某些势力已然蠢蠢欲动,不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可能传得起来。 但这一点很奇怪。 按照之前种种来看,陆缄是有能力控制这些言论的,而且速度很快,这次为什么不行? 另一方面,棘城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 今年的三城之地格外的乱,又旱了好几个月。 加之常有落石伤人、谋财害命的事发生,想要保障安全,还是得找熟人带路。 不用想,这个熟人,必然是临城王家那边的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感? 真是躲也躲不过。 可她明里暗里连递了三封拜帖,贵重礼物也送了不少,这王青衍都不肯帮忙,总不能打上门去,然后跪下来求他吧。 “女公子......” 正想着,有人来报,“王家主来访。” 嗯嗯??百里策突然就不气了。 不对...... 想了想,又有些惆怅,这人怕不是来笑话她的。 但堂堂家主,应该不会......像她一样那么无聊? 可这人怎么又突然愿意见她了,还亲自登门拜访? “女公子?” 慎重考虑了一下,百里策还是决定去见见,“请王家到‘朋乐阁’,我随后就来。” ...... 女子当家虽也能做的像男子一般,甚至比男子更出色,但在某些细微的方面,还是保留着女子的习惯。 比如百里策真的很喜欢花花草草,吃吃喝喝。 因而,王青衍一路进来,路上不是五颜六色的花,就是各种能结果子的树。 从花红到刺莓果,从黑桑葚到白牵牛,除了那些实在种不活的,王青衍但凡见过听过的花木都在百里府上了。 且与大户人家多少都会在家里挂些名家字画不同,百里府各处的墙面上挂的都是一些家规家训。 到了朋乐阁内,更是除了四处墙角的白山茶和从屋顶上垂到窗外的地锦(爬山虎),便什么装饰也没有了。 简单到王青衍都想给她家纯白的墙上装饰点什么。 “王家主请用茶,女公子稍后就来。” “有劳” 碧翠上了茶点正要退下,就听王青衍问,“你家女公子平日里都过得这般素简吗?” “回王家主的话,倒也不是。” 碧翠婉转的告诉他,百里策并不是在刻意装穷。 “只是女公子素来不觉得名家字画有何稀奇。” 百里策原话—— 那些字画我又不感兴趣,为什么要买? 买回来没用,挂久了泛黄褪色,保养起来耗时费力也就不说了,关键是可贵可贵了。 有那钱我不知道去多买点田地,多培养点眼线和人才保护自己? 种点花草树木,还能美化环境,愉悦心情,收获果子,和别人分享快乐,买几幅破字画,除了挂墙上吃灰还能干什么? 什么?撑门面? 我百里氏家大业大,需要像某些人一样,用几幅画撑门面么? 陶冶情操?我品德这么高尚,还用得着陶冶? “......”王青衍听完久久无言。 第9章 人要学会忘记 看气氛过于尴尬,碧翠只得又解释,“老当家也时常训诫公子小姐们,不必对他人兴致之作太过上心,而应专注自身修养。” “原来如此”王青衍还想着从自己的珍藏里选几幅字画送她,谁曾想人家不是没有,而是不喜欢。 不过...... “姑娘倒是将百里老家主的话记得清楚。” “......”碧翠一怔。 可看王青衍笑意温和,又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正要解释自己只是从小在百里家长大才这么了解—— “王家主,久等了”百里策来了。 王青衍起身回礼,“见过女公子。” 转头看了看门外的姹紫嫣红,百里策想着王青衍应该不饿。 自己也不想请他吃饭,便说,“外面花开得正好,王家主可有兴趣看看?” “荣幸之至”知道百里策也有话跟自己说,王青衍顺着台阶就下了。 百里策浅笑颔首,走在前面带路,完全忘记了上次见面以及拜帖被无视的不愉快。 云苏与碧翠在数十米外跟着,以确保听不清二人谈话内容的同时,又不至于他们独处而惹人非议。 进入静谧幽香的小道,王青衍的衣袖不小心沾上了花粉,正要抬手拍去,却被百里策出声阻止。 “别拍,会越弄越脏的。” 王青衍垂手作罢,“那怎么办?” 毕竟痕迹不小,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 “这花粉有些粘,等一会儿完全干了,风一吹就会掉的,王家主不必在意。” “那就听女公子的。” 看她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王青衍索性向百花深处走去,认真欣赏起道路两旁的花木来。 与前院相比,这里的每一品花木不仅惊艳灿烂,也更名贵。 打理花草的花匠见有客人,默默行了礼就赶紧提着工具从一旁的小道离开。 “这些花木实属罕见”换言之,比名家字画便宜不了多少。 “再罕见,王家主不也见过?” 虽然是在夸他见多识广,但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人。 “原以为女公子只是随便养养,现在看来,你倒是真的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百里策暗暗抬杠,“也没有很喜欢,毕竟都是别人送的。” 简称白嫖。 “喏,比如那株。” 王青衍顺着百里策的示意,将目光落在一株绿牡丹上。 “是去年夏天,周家主送过来的,听说是万中无一的品种,价值千金。” “可惜好像有些水土不服,死的只剩这一株了。” “这还是请了老花匠打理了好久的结果。” “所以说,我还是更喜欢好养的,随便种种就能开满整个夏天。” “不像有些花,又娇气,又难栽,雨水、土壤、阳光、肥料......哪一样稍微出点错都不行,真是比人还麻烦~” 看看,看看,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不过这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腔调,确实是她的风格。 王青衍面不改色,“既然名贵,自然和其他凡俗花木不一样,需要费心打理也是正常。” “你看它如今置身百花丛中,依然能耀眼夺目,就说明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也对”有一说一,这品绿牡丹的确十分出众。 是那种放在哪里,都能一眼看到的出众。 “那女公子是想做名贵的花中王者,还是容易养活却普普通通的小花小草?” 给她下套是吧? 她可不上当~ “嗬,王家主说笑了,我刚才也只是随口一提,这说到底,人是人花是花,怎可相提并论。” 王青衍顺着百里策的话意味深长地说,“的确。” “任它开的如何明丽娇艳,如何名贵,如何努力的活下来,也只是一株花而已。” “实际上,它与这园子里其他的花,乃至路边的闲花野草相比,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说着说着,王青衍将手伸向了某一朵也很值钱的花,轻轻握住了它的花茎。 “只要人想,就可以随意践踏,任意采摘。” 屁的任意! 你这是在我家花园! “王家主......”百里策急了,她知道王青衍意有他指,可也不用拿她的花做表述吧,“还请手下留情。” 哪有你这种边摘边说的,太嚣张了吧你! “嗒”的一声断裂,王青衍根本不听她的,把花摘了下来。 百里策登时心里一寒,她的“美人如玉”! 赔钱!必须赔钱! 远处的碧翠看到这一幕也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王青衍再有下一步动作就立刻冲过去帮忙。 正当百里策准备伸出手,让他十倍赔偿的时候—— 王青衍拈花而笑,羡煞群芳,“三城之行,我会办妥,就当是赔你这朵花,如何?” 啊? 那......行吧。 百里策赶紧把伸了一半的手缩了回去,“当真?” “当真”王青衍权当没看见百里策的小动作。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但想了想,百里策还是同意了,“好。” 她大概能猜到王青衍想说什么。 反正负责这趟劝课农桑的人一共有十几个,再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而且什么样的熟人肯定都不比王青衍亲自上阵管用。 以及狗皇帝既然给了“样品”,那她也不能吝啬。 只不过同行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接受到临城碰头。 “那青衍便先行一步,在临城静候女公子大驾了”他也没打算和百里策一起走。 “慢走”再不走,她就绷不住了。 看王青衍说要走的样子,碧翠也赶紧上来送人,“王家主,这边请。” 瞧她脸上似有藏不住的笑意快要露出来,王青衍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驱赶在下。” “我不是,我没有”百里策急忙否认。 心里却想,王青衍不可能真想留下来吃饭吧? “我就是......” “抱歉”王青衍轻声打断了百里策的话。 正好编不出什么好理由的百里策顺口就来了个,“没关系~” 复又反应过来,他应该不是为了上次把她当街拦下道歉,“王家主这是为了?” “你给我的拜帖,我没能及时收到。” 唬谁呢! “三封都没收到?”百里策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还有,礼物的事你是一句不提啊。 三封?! 王青衍眉心一敛,拿着花的手都捏紧了不少,“抱歉,我是真的” “哎,几封拜帖而已,也没什么关系”见势头不对,百里策赶紧打住。 也不提礼物的事了。 人嘛,要学会忘记。 顺便替他找了借口,“王家家大业大,日常琐事繁多,手底下的人偶有疏忽,也是正常。” 听起来很大度,细品就阴阳怪气。 “不必太过介怀”百里策笑得端庄礼貌。 殊不知,她前不久还因以为王青衍不肯帮忙而愁得吃了三大碗米饭。 她的意思都这样明显了,王青衍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装作受了劝的模样,松了口气,“好,那在下便告辞了。” 微笑,“慢走。” 走快点吧你。 出了百里府,觉察到不远处探出的窥视,王青衍刻意拿起月季花闻了闻,又自顾自地说了句什么,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 拐角处的暗探自以为将王青衍的言行举止都尽收眼底,便快速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可马车的帷幔刚一放下,王青衍就神色冷冽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捻着花茎,一点点捏烂月季,“偶有疏忽?” 这个疏忽,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盛世芳华,那他也不介意在百花正盛的时候将它们一一碾碎。 ...... 第10章 她听懂了暗示 解决了一大难题的百里策,终于开始和这次同行的各位副主事、钱吏、农官联络感情,并确定好随行家眷以及沿途的衣食住行。 虽说劝课农桑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毕竟是关系民生的大事。 故而以往选的主事多是三十岁以上,擅农事且有真本事的官员。 像这样选个年轻人做主事的情况,虽不是没有,可都是一些走过场的虚招子。 要么是事情全给手底下人做了,功劳全是废物头头的。 要么是因为不懂官场而被排挤,才来干这个辛苦活儿。 在其他人眼里,百里策自然属于第一类。 于是对于想做实事的人而言,最低要求就变成了—— 百里策能不能吃苦,有没有经验都不要紧,只要她不添乱就行。 这直接导致,愿意搭理她的同伴们都很客气,话里话外不是拿各种好听话哄着她。 就是对她的问题避重就轻,不屑于细讲。 好在百里策当家三年,对农桑之事也不是一点不懂。 自新帝的旨意下来之后,她又从自家庄子上找了几位老农,恶补了不少种田知识,也不算全无应对。 “女公子,快巳时了,先吃点东西吧。” “嗯”提笔写完最后几个字,百里策才开始净手吃饭。 正吃着,下人来报,园子里又死了一株花。 正是前日被王青衍摘去最大一朵的“美人如玉”。 百里策一听,不禁有点奇怪,“那株粉玉色月季不是开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她深深怀疑,是因为王青衍摘了花,导致花被疼死了。 不是有专业人士说过吗,花其实是植物的那啥器官,被硬生生折断,跟不打麻药做绝育差不多,想想都疼。 然而碧翠告诉她,“花匠说,是因为花根下生了一窝白蚁蛀坏了根才死的。” “前几日开得好,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花也会回光返照? 百里策是不信的。 但又觉得死都死了,也没必要计较了,反正就价格而言,把花匠卖了也赔不起,“其他花没事吧?” “靠近那品花的几株花也有枯败的迹象,不过因发现的早,还能救得回来。” “嗯”还好还好,再死她真的要扣钱了。 资本家的血汗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花匠还说,白蚁蛀穴,往往不止一处,一旦成事,整片花园的花木,甚至梁柱房屋都会遭殃,所以想请女公子在全府上下杀杀虫。” “嗯,这事你一会儿去知会管家办了就好。” “是”碧翠乖巧的应下,接着拿碗给百里策盛汤。 不对!百里策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 碧翠眼里的慌乱一晃而过,疑惑地看了看汤,又看了看碗,镇定道,“是这汤有什么问题吗?” “......”百里策眉头一皱,明明是在看着碧翠,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反应了好一会儿,碧翠才明白她说了什么。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 缉查司里,消息变得异常不灵通的缉查使们正在为皇帝陛下派下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郑富心思一转,机灵道,“头儿,这其他事都好办,可这谁在散播谣言,实在查不到啊。” “就是就是,以前还好说,可那几条内线被拔除后,新的眼线又一时安插不进去,真不知道怎么查啊。” 王银试探地问,“头儿,要不...您去和上面说说,再通融通融?” “呵”林雨川笑了,和蔼可亲地问,“要不我这府司的位置给你,你去说?” “额,不了不了~”王银慌忙摆手,假装做事。 林雨川又问郑富,“那不然你去?” 郑富傻笑,“嘿...嘿嘿,头儿你别开玩笑了,我哪儿能干这活儿啊~” 林雨川立马收敛笑容,一声震天吼,“那还不去给老子干活儿!” “乒乒乓乓......” “啊啊啊啊......” “头儿!我,我们错了!” “冷静,你冷静啊!” “......” 缉查使们被震得一阵东倒西歪,连忙左脚绊右脚,你撞我,我扶你,耳朵嗡嗡响的离开现场。 “他娘的!一个两个的!” “头儿!有消息了!” 林雨川正一脚踹在某个缉查使的屁股上,暗探那边就递消息过来了。 “快拿过来”立即起身夺过竹筒打开来看,林雨川的火气逐渐平复下去。 看完略一思忖,立马进宫。 林雨川进宫没多久,几位官吏就被问了罪。 这其中,处罚最严重的当属一位也是世家出身的文官。 从抄家到下狱,只用了区区一个时辰。 这位文官,素来不满女子当家,认为像百里策、周家主这样的女子,整天在外抛头露面,实在行为浪荡,有伤风化。 又因打心眼里看不惯陆缄宠幸商贾之女,在多次劝谏无果还挨了板子之后,便走上了歪路。 不但私下里传播了不少关于百里策、陆缄的不实言论,还写了许多文章骂满朝文武。 其中,最过分的当属缉查司去抄家时,搜出来的一首诗。 【满朝污浊我独清,天子昏聩不识贤,牝鸡司晨阴阳倒,不如执笔破乾坤。】 “简直胡说八道,不知所谓!”上朝回来的陆缄一进陈月阁,就开始破口大骂。 贺瑶当即摆了摆手,让宫婢近侍们都退下。 随着寝殿门一关,陆缄开始放肆抱怨,走来走去,“刚才要不是林雨川拦着,朕非得踹死那龟孙子不可!” “你都不知道,那龟孙子写的多过分!” “他...他说你,你蛊惑朕!” “你几时蛊惑朕了!” “他还私下里跟那些交好的儒生说,朕刻薄寡恩,苛待饱学之士。” “喝——呸!” “就他也算饱学之士?!” “写个文章狗屁不通,要不然就通篇堆砌辞藻。” “呵,地痞流氓都比他有涵养。” “哎呀,行了行了~” “一个将死之人,陛下您犯不着为他生这么大气”贺瑶倒是很淡定,反正自从她进宫以来,这些话也听惯了。 “哼”陆缄气的一撸袖子坐在台阶上,看贺瑶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莫名有些委屈,“你倒是心宽。” 贺瑶将陆缄扶起来坐到椅子上,笑得比蜜还甜,“好啦,我最爱的陛下,像您这样贤德圣明的君主怎么会昏聩呢。” “乾坤也好,世家也罢,可不都是您说了算?” “你又何必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 “想来他也是生活过得太不如意,才到处发疯。” “那你呢?” “臣妾嘛......” 贺瑶娇娆造作地拽着陆缄的胳膊摇来摇去,“当然也是陛下说了算呀~” “少来”被膈应到的陆缄用食指戳了戳贺瑶脑门。 但气也确实消了。 “好了,你坐下,我跟你商量点儿事。” 贺瑶一旋,坐到了陆缄旁边。 “再有几日百里策就要离京了,到时百里家势必找其他人来暂代掌家之职。” “在此期间,你需想个办法,与百里氏交好的几位当家人接触接触,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 “当然,能让他们分崩离析当然最好。” 第11章 一层层的算计 “这个好办,只是到时陛下怕又要被文官骂了。” 被骂习惯的陆缄叹了一口气,一阵无语。 继而放弃挣扎,“还有一件事,谢侍郎的儿子谢云襄,最近与贺守峰来往丛密,后日是贺守峰的生辰,你借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好”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一想到自己的娘亲,贺瑶又觉得什么都可以忍了。 觉察到贺瑶的情绪变化,陆缄当即握紧她的手,先从利益角度跟她分析,“贺家是靠着你才有了与京中显贵交结的机会,贺守锋若不想惹恼你,那就绝对不敢再苛待你娘。” 再温柔安慰,“而且医所已经开始为你娘配置解药,一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就亲自去接娘出来。” “多谢陛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那陛下,王氏那边怎么样了?” 陆缄正要说这个,“人倒是上钩了,就是......” “可是又出现了什么问题?”贺瑶下意识想到。 “你也知道,从登基前,我就在布这个局。” “这一年多下来,最重要的几步都过来了,按理说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如你帮我想想?” “缉查司不是递了新消息吗?他们怎么说?” “说是王青衍从百里府出来时很是高兴,手上拿着一朵花闻了又闻,还说了句‘百里策果然对他有意’。” 缉查司的暗探都是懂唇语的,那日王青衍说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 所以...... 贺瑶想了想,随即笑道,“陛下是觉得百里策之前其实是在诈您,她其实有与王氏联姻之意?” “是啊,不然王青衍干嘛那么开心。” 贺瑶摇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想必当时王青衍手上拿的花,应是很名贵吧?” “粉粉嫩嫩的,很大一朵,应该是很名贵。” “那就对了,这朵花一定是王青衍自己摘的。” “嗯?”陆缄疑惑的往后微倾,“那又怎么样?” “这说明,百里策并未毁约。” 陆缄的神情更疑惑了,“这怎么就说明百里策还可信了?” 再说了,这个问题的重点是一朵花吗? “你看啊”看贺瑶不认同他,陆缄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 “百里策是爱花之人,想必园子里肯定种了很多花,摘个一两朵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就比如你,你要是想摘我园子里的花,全部摘光都没关系~” “那如果是你讨厌的人呢?” “嗯......”陆缄想了想,故作轻松的两手一摊,嘴硬道,“只是摘个几朵的话,也没关系啊,朕是皇帝嘛,怎么能那么小气。” 嘁~ 贺瑶直接白了陆缄一眼。 但顾及他的面子,还是换了个说法,“陛下,这是你们男人的想法。” “那按你们女人的想法......” 陆缄略一思索,“如果那花很值钱,还恰好是你喜欢的,但又被讨厌的人摘......” 代入自己御花园里最喜欢最贵的花被无端折断...... 陆缄突然暴怒,“赔钱!必须让姓王的赔钱!” “少一个子儿,老子跟他没完!” “......”贺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如果是我,必然是一顿饭也不愿请王青衍吃的。” “那......你觉得王青衍那些行为代表什么?” 贺瑶说出自己的结论,“有几层意思。” “第一,他在迷惑陛下,让人以为他是个儿女情长之辈。” “第二,他就是想让陛下觉得,百里策一直在欺骗您,他们其实是相互喜欢的,所以才会摘花相赠,之前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哦~”陆缄听完恍然大悟,继而一拍大腿,“对啊!差点被他误导!” 果然姑娘家的视角,就是能看到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不是还有第三层意思?” 贺瑶会心一笑,“陛下既然想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立即派人去缉查司走一趟,这最后一层意思,绕是陆缄都有点说不出口。 “他在算计百里策,想让百里策觉得他很喜欢她。” ...... 缉查司。 一听陆缄让他们再查查,缉查使们一阵抱怨。 “什么?!还要查!” “啊呀......” “不是都有结果了吗?” “怎么还要查?” “这暗线联络多了不好吧......” “头儿,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上面的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都给老子闭嘴!”林雨川也很窝火,可上面吩咐了,他也没有办法。 “不想要俸禄了是不是?” “......”一提到那被扣光的半年银钱,大家气愤的安静了下来。 林雨川缓和了一下态度,点到坐在长桌左侧的一名缉查使,“三儿,再去联络一下你负责的暗线。” “是,明白了”何三丧丧的应下来。 在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从缉查司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另一条街。 穿过这条街,再来到一家药铺。 对面正好王府老管家常去光顾的面店。 ...... 京郊,王家庄子。 五月中旬虽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却也有了暑气。 尤其老管家还上了年纪,又在露天坝子里被暴晒一整天,险些没有挺住。 因而被拖进阴凉的屋子里时,他本该是庆幸的。 可实际上,他已经被折磨到说不出半个字了。 王青衍斜靠在椅子上,撑着头的手轻轻点着额角,“很想出去?” “......咚!咚!咚!”老管家惊惧的滞了一下,又猛地磕头。 然而从外表看起来,偏偏还没有一点伤。 “呵......”王青衍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瞧啊,人就是这么贱~ 你对它好,它只会得寸进尺。 你稍凶一些,它却乖顺听话了。 不过—— “也不是不可以。” 老管家大喜过望地停了下来。 “嗯?”王青衍一记眼神。 老管家又咚咚咚地磕了起来。 看着老管家磕得脑袋都快甩出去了,王青衍眼中不仅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浸满了极度的阴郁。 且颇为不耐烦,“你跟了我近十年,原本我是想放你一马的。”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扣下她给我的东西。” “所以......” 王青衍弯下腰来,手肘撑在膝上俯视着老管家。 磕头磕到麻木的老管家突然就像被按到机簧一样,瞬时静滞。 “你可要好好儿珍惜这次机会。” “若是你不能让缉查司,查到我想让他们查到的,让他们相信我想让他们相信的。” “那我就只能再折磨你十年了。” 说完,王青衍给旁边如死尸般的近侍了个眼色。 近侍便立即单手提着老管家扔出了庄子。 “......”被扔出庄子的老管家,缓了一会儿,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手脚上是被新摔出的伤痕,可没一会儿又都消失不见。 于是他拍拍身上的灰,“恢复”了些许神志。 接着慢吞吞地看向周围......看到路旁的马车后,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赶着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老管家终于在一家面店前停下。 按照脑子里的记忆,面色如常地说,“老板,猪油拌面,不放芝麻酱。” ...... 第12章 泄密 很快,通过老管家的“泄密”,王青衍要回临城的消息不日就传到了陆缄的耳朵里。 做梦都没想能有这收获的陆缄,高兴之余又按耐住性子,小心谨慎的跟其他眼线确认此事。 在证实百里策确实与王青衍约定过什么后,才放心开始下一步的布置。 “也就是说,臣妾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将密报放在桌上,陆缄恰恰觉得,“不,这正好符合你之前的猜测。” “只是朕以为,王青衍最多吩咐临城的王家人多照看一下百里策,想不到,他竟会亲自回去。” “臣妾也没有想到。” “不过无论怎么看,此事对我们都百利而无一害。” 王氏一族根深蒂固,党羽遍布朝野,陆缄正愁找不到突破口,王青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此看来,他并不是完全把王氏与百里氏的婚约当做交易。” 北疆平叛时,贺瑶见过王青衍,她原以为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 “是啊”这正是陆缄所担忧的。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若王青衍想娶百里策只是为了利用,那不用我们使多少劲儿,百里氏甚至是百里策自己都会想尽办法拒绝。” “但若他所图在我们意料之外,甚至是超乎我们的认知,那......” 王青衍其人诡异,行事莫测,他实在担心眼下的高兴,都是对方希望看到的。 而且,“若是有真情在,以王青衍那样的相貌才学,假以时日,难保百里策不会动情。” “是”这一点,贺瑶毫不避讳。 “女子一旦动情,十有八九会为对方倾尽所有,这将对我们十分不利。” “所以朕也在想,百里策这步棋到底还要不要走,万一......” 万一到时候江山丢了,再附赠别人一个老婆,那可就惨了。 贺瑶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先按下不表,“那依陛下所见,王青衍去临城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应该是有的,只是暗线那边还没有探查清楚。” 其实陆缄隐隐觉得,王青衍去临城,可能真的只是为了百里策,但又觉得说出来,肯定会被贺瑶骂肤浅。 谁知贺瑶根本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靠在桌上凑近了几分,“那陛下就更应该下这步棋了。” “怎么说?” “有百里策在,您觉得王青衍行事还会方便吗?” “世家之间,利益纠葛,盘根错节,臣妾不信百里策半点不在意,更不信一个尝过权利滋味的人,会甘心受人掌控。” 只要百里策在意,无论王青衍要做什么,那么只要百里策在他身边,他势必会顾忌一二。 这对他们而言,也是有利的。 “可是......”诚然贺瑶说的有道理,但陆缄还是有些犹豫。 “如陛下所说,若王青衍三城之行,是有不惜损耗京城势力也要去的目的,而且是真的对百里策动了心思。” “那同理,他这个人也不再那么牢不可破,无所顾忌了不是?” “其次,百里策出自旁系,三年前为了争权,几乎弄死其他子弟,族内对她掌家早有怨言,过于势大,百里氏的其他五支岂会容忍?” “要知道,众矢之的,群起攻之。” “这样说的话......” 陆缄双眼微眯,想到了一个损人利己的好主意,“朕还可以下一道密旨,挑个随行之人去监视王青衍。” “要是被发现了,就让那人说是百里策指使的。” 就算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也能给二人添添堵。 贺瑶听了直竖大拇指,“高啊,陛下~” “先别夸,还有更妙的”陆缄得意地挺直腰杆儿。 这思如泉涌起来,损招一个接一个的,“朕这会儿才想起来,自打百里策迁来京城后,想和她结亲的人家可不少。” “朕何不加一两个到随行的队伍里?” “对!就这么干!”这主意实在太棒了。 他怎么这么聪明。 说的来劲儿,陆缄激动的一拍桌子,斗志昂扬,“朕就不信,把他王青衍的亲事搅不黄!” “......”看着陆缄沾沾自喜的模样,贺瑶突然沉默了。 “嗯?阿瑶?”没有听到吹捧的陆缄转过来头看着贺瑶。 “哦~”贺瑶恍然大悟。 随即温柔地笑了起来,眼神却充满了杀气,“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陆缄还没明白过来。 “我就说刚认识的时候,怎么哪哪儿都能碰见你,跟谁相看都不顺利,感情你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额......这,那个......不,我不......”很心虚但脸皮特厚,所以不红的陆缄。 起身,搓手,舔嘴唇,整理衣服,“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朕就先走了。” 走?! 想的美! 贺瑶直接拉住陆缄“打情骂俏”...... “啊啊啊,啊呀!唉呀......” “疼疼疼......住,住手!” “你还知道疼啊?” “你说!那个小郎中所谓的外室,是不是你干的好事?!还有成亲前突然反悔的将军,对海上经商莫名感兴趣的金大哥......” “啊啊啊,你你再不住手,朕可还手啦!” “你还啊?!” “放放放...放下刀子!” “朕...朕可是皇帝,你这是弑,弑......” “是什么?!” “是我错了,媳妇儿对不起。” ...... 第13章 贺家之罪一 “打情骂俏”完,贺瑶拿着御赐的令牌和陈月阁里堆了几个月没人要的礼物,就出宫贺寿去了。 听说贺瑶要来,贺寿峰一早便大开着门等着,每半炷香就要问一下宣嫔娘娘是不是快到了? 搞得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喜欢这个女儿。 确实很喜欢,喜欢当了宣嫔,给贺家满门带来荣耀,又很“听话懂事”的贺瑶。 就这样又过了三刻钟—— “来了来了,老爷,宣嫔娘娘来了!” “快,快去迎接!” “你,还有你去点炮仗。”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贺府所在整条大道,引得周围住户行人都不得不围在贺府门前看热闹。 贺瑶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么招摇过市,奈何贺守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当了嫔妃的女儿要来给他贺寿。 隔得老远就听他跟贺守正反复确认,“宣嫔娘娘最喜欢吃的银丝酥,要用的熏香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还有房间不要有鲜花,还有...” “哎呀,大哥你就放一千个心吧,早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不会有错的。” “嘘,到了到了,快别说了。” “......”下马车前,贺瑶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疏导。 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贺家翻脸。 但在看到贺守峰领着一大群亲朋好友拜见她,还在众人面前刻意亲近时,贺瑶还是忍不住攥紧了袖子里的手。 “娘娘快请进府吧”收到御赐贺礼的贺守峰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 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豪,压根儿没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贺瑶眼里的厌恶有多么明显。 “嗯”强忍着不适,将手轻轻放在贺守峰的胳膊上进了府,一路的张红挂彩让贺瑶越发清晰的回忆起一些往事。 在遇到陆缄之前,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银丝酥。 没用过熏香,也早忘了长辈过寿,是可以张灯结彩,大摆筵席的。 “宣嫔娘娘真是风华无双啊,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您记得吗?”贺瑶刚一落座,便有人来套近乎。 贺守峰毫不客气的介绍,“哦,这是你三伯父家的,今年她家儿子也到了举仕的年纪,颇有些才能,娘娘可要帮着些啊。” “是啊是啊,我家那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将来一定不会忘了娘娘的。” 贺瑶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不屑,“令公子可是身有残疾?” “呃...这......”一句话堵的贺三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贺守锋又赶紧打圆场,“娘娘说笑了,你表弟身体康健,一表人才,哪里有什么残疾。” “既然没有残疾,那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难道表弟的‘颇有才能’是在诓本宫?” 贺三夫人连忙解释,“怎...怎么会呢,就是啊,今年...” “既然错过了,那就参加明年的,陛下选拔人才不拘一格,您儿子若是真有才,断不会埋没。” “额...嘿嘿,宣嫔娘娘说的是,说的是”妇人见贺瑶并不太买账,也就知趣的闭了嘴。 其他想要说什么,或是攀什么关系的人一见这情况,也不再凑着脸上来了。 酒过三巡,见贺瑶虽不太待见其他亲戚,对他这个父亲却也还算敬重,贺守峰也就恭恭敬敬地请她到了偏院。 一进偏院,贺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切。 整个人也随之温柔如水,全然一副乖女儿的形象。 “瑶儿?”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秋娘立即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是我,娘” 哪怕贺瑶知晓,如今只要有自己在,贺守峰是绝对不敢再苛待母亲的,但始终不比她亲眼看到秋娘平平安安。 这也是她到现在还与贺家维持着表面关系的唯一好处。 ...... 贺瑶在偏院陪自己娘亲陪得开心,贺守峰在前厅被奉承的高兴,一场寿宴下来,倒也算相安无事。 “大哥......”待喝的差不多了,贺守正绕过一众亲戚朋友,在贺守峰耳边低语了一阵。 贺守峰听完,眼中的得意之色更甚几分,“把人看紧了。” “是”其实不用他吩咐,贺守正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知会他这个家主一声,回头他难免要找自己麻烦。 贺守峰举杯再敬,“诸位喝好吃好。” “好好好” “请” “请” ...... 接连几杯酒下肚,贺守峰又开始上头了。 且因在座的都是亲戚朋友,就更无那些礼仪顾忌。 眼珠子滴溜一转,就盯着席末的小姑娘说,“四丫头,你母亲好像醉了,你将她扶下去歇息吧。” 贺熙刚刚及笄,从小养在老家,怕生胆小,又是第一次跟着贺三夫人来京,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可她寄人篱下,性子早已养得恭顺软弱,又怕得罪了贺守峰,哪里敢不来? 此刻一听贺守峰这么说,本来就不想待在这里的她也没多想,就赶紧站起来去扶刚才的贺三夫人。 “哎哟......”早就与贺守峰商量好了的贺三夫人随即扶着额头“晕”起来。 “多谢家主体谅......那我,我就先告辞了,诸位慢用,慢用啊......” 跌跌撞撞的离了席,贺三夫人越发“醉”得厉害,几乎是贺熙一扶她回房坐下,她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母...母亲?母亲......”贺熙累得够呛,却又不敢脱手,只得拼尽全力地撑着倒靠在她身上的贺三夫人。 等把人的力气耗得差不多了,贺三夫人方揉着额头,慢慢坐好,“嗯......去打点水给我洗脸。” “可是您一个人...” “没关系,你快去快回,我头疼的厉害,洗把脸会舒服些。” “是”贺熙是小妾生的女儿,娘又死的早,自小被使唤惯了,自然乖巧听话,贺三夫人一说,她便去了。 可等她打完水回来,靠在椅子里的贺三夫人却不见了。 “母亲?”贺熙放下水盆朝里间喊了一声。 见没人回应,就到里间的卧室,想看看贺三夫人在不在,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啊!” “呜......” 救命还没喊出口,她就被人用一张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 “嘭!”门还从外面关上了。 很快,贺熙就感觉意识涣散,浑身乏力。 “嘿嘿,小美人儿,你听话些,爷会好好儿疼你的”说话间,谢云襄的另一只手便开始不规矩。 “啊!”怎料下一刻,他手上猛然一痛。 “你,你......”谢云襄握着被扎透的左手跌退几步。 从未受过这种痛的他登时就面目狰狞地骂了起来,“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贺熙惊慌失措地摔在地上,蹬着脚退到墙边,“你,别,别过来......” “惹急了老子,老子让你全家陪葬!” 看着谢云襄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惊恐万状的贺熙反倒一点晕乎乎的感觉也没有了,紧紧攥着带血的簪子对准谢云襄。 谢云襄咬了咬牙,想再进一步。 “你...你别过来!”贺熙惊吓过度地把簪子往前一递。 “......”谢云襄怔的一退。 又极度不甘心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略思考了一会儿,他想到一个更恶毒的主意,“好!” “你给老子等着!” “呯呯呯!!”扯了块布缠住血淋淋的左手,谢云襄呯呯呯几脚踹开房门,气冲冲地走了...... 第14章 贺家之罪二 见人这么快就出来了,躲在远处的贺三夫人赶紧笑呵呵的迎上来问是不是人不合胃口。 “啊——嘭!”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谢云襄一脚踹飞。 等下人们听见动静过来将她扶起来,贺三夫人这才注意到地上一团一团的红色是什么。 “哎哟!我的腰哟......血?!” 再看血迹是从屋里一路滴出来的,她当场就吓到了,“怎,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联想到谢云襄刚才的态度,“完了完了!!我儿的前途完了!!” 贺三夫人顿时腰也不痛了,健步如飞地冲进房间对着贺熙破口大骂,“死丫头!你都做什么了?!” “你死......” 看到贺熙紧紧攥着带血的簪子,瑟瑟发抖地蹲在墙边。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 贺三夫人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你,你!你!” 左右看了看,也不管那么多的老妇人,直接端起刚才贺熙给她打的水,泼了贺熙一身。 慢慢回过神来的贺熙,看见眼前的人是贺三夫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母......” “啪!啪!”却被贺三夫人夺过簪子,扬手就是两个重重的耳光,打断贺熙的哭声。 打完一边揪着衣服把她从里间拖出来,一边骂她,“让你伺候个人你都伺候不好,老娘养你有什么用?!” “白吃白喝的败家玩意儿!” “这下你哥的前途全被你毁了!” “得罪了谢公子,我看你怎么跟家主交代!” “怎么回事?!”说曹操,曹操到,得到消息的贺守峰很快就来了。 贺三夫人当即把贺熙擩在一边,凑到贺守峰耳边嘀嘀咕咕。 贺守峰听完,脸都黑了,看着泪流满面的贺熙,没有一点怜悯之情,“没用的东西。” “呸!”火上浇油的贺三夫人还趁机白了贺熙一眼,“真是个贱骨头,以为自己多金贵似的!” “装模作样!在乡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还不是跟那些野男人眉来眼去!” “我我没有,我没有......” 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更羞耻到说不出口的小姑娘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哭着摇头。 “行了!”见事情搞砸了,贺守峰只觉得心烦。 可眼下,也只能先想办法补救,“看好她,再出乱子,就滚回老家去。” “是是是”松了一口气的老妇人连忙点头哈腰的应承,随即叫了两个丫鬟,把贺熙带下去关了起来。 等解决了贺熙的事,贺守峰又叫来贺守正吩咐道,“宣嫔娘娘身份尊贵,就不要去扰她的清净了。” “是”十分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贺守正立马去办。 ...... 贺府后门,处理好伤口的谢云襄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 隔着一条街的高楼上,百里茗饶有兴趣地收回目光,“原来是他。” “要跟上吗?”砜岚问。 “不急” 看着楼下的风景,百里茗一时来了兴致,竟在心里数起数来,她倒要看看堂堂贺家主,究竟有多少能耐,居然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敢干。 “快!追上前面的马车!” 果然,不过才数了十九个数,贺守峰就追了出来。 看他急不可耐的上了马车,荷包掉在地上也没有发现,百里茗当场就觉得这个家主有些不够看。 以贺守峰这趋炎附势,又沉不住气的性子,是怎么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毫无痕迹可寻的? 这完全不像他脑子能想出来的。 “大小姐”思考间,砜岚已经把荷包捡回来了。 百里茗只是拿起荷包多看了一眼。 “咦......”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激得她又把荷包扔了出去。 拿出绣帕扇扇风,又透了好一会儿气,百里茗才觉得舒服些。 没办法,百里家的人五感灵敏,对于这种有特殊气味儿的药,反应总要比别人大一些。 “大小姐,再不追就追不上了”又过了一会儿,砜岚提醒说。 百里茗带着奇怪的口吻反问,“谁说要追了?” “那您的意思是?” “贺守峰虽然聪明,懂得用各种香料来掩盖那些糟污味儿,可惜荷包上的土腥味还是太重。” “土腥味?”砜岚回忆了一下,想起贺家生意做的杂,其中有几家陶厂就是开在京郊的。 有一处,离贺府好像还不远。 “您的意思是?” 百里茗将手撑在阑干上,眺望着被贺府挡住的大半青山。 从前她夫君还在世的时候,这里的风景是极好的。 所以啊,贺家这宅邸实在太碍眼,“给缉查司放个消息,让他们去查。” “正好我那不顺眼的妹妹明天就要走了,就当是给她送个饯别礼。” “是” ...... “谢公子打也好,骂也好,只求您别气着自己。” “你给老子滚!” “是是是,我滚我滚,可您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啊。” “小爷怎么回去还要你管?!给我滚开!” “贺某是可以滚,但是谢侍郎就......”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权衡利弊的给谢云襄分析了一番,告诉他最近朝中局势不稳,事情闹大了不利于他爹的官声,又装孙子似的任嘲任骂,贺守锋总算将这纨绔子弟安抚下来。 而谢云襄虽然混账,但也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老爹的官运亨通,自然格外在意谢侍郎的名声。 况且,这件事传出去也是他理亏,刚才在气头上才顾不得那么多,此刻冷静下来,他已经有些后怕了。 “谢公子到在下府上做客,本应盛情款待,您能多看熙丫头两眼,也是她的福气。” “可在下也没想到熙丫头实在是不识抬举。” “哼,你一句不识抬举就能了了今天的事?” 谢云襄举起包扎好的左手给贺守峰看,纯白色的纱布隐隐透着血色与浓烈的药味儿。 贺守峰继续赔笑,比起刚才骂他的那些话,这公子哥现在的态度已经好很多了。 “公子哪里的话,您如此尊贵,那野丫头伤了您,原本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 “怎么是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解释就能善了的,肯定是要赔偿您的损失的。” “就是不知在下的赔偿,能不能入您的眼。” 谢云襄默了默,旋即明白贺守峰说的“赔偿”是什么意思。 勾一勾嘴角,顿时就来了兴趣,“哼,别又像你家那死丫头一样吧?” “再来一次,我可没第二条命了!” 仿佛是听不出谢云襄话里的轻蔑与揶揄,贺守峰一边掏出一本册子,一边继续讨好,“怎么会,那不懂人事的乡下丫头,如何跟她们比得。” 说罢轻轻拍了拍册子,放在谢云襄的怀里,意思不言而喻。 “哼”谢云襄一脸不屑地打开册子。 刚开始还装不在意的样子,没看一会儿,眼睛都开始放光。 原本没发泄出去的火儿,更加躁动不安了。 “这些......”吞了吞口水,又不好直接开口。 很懂他心思的贺守峰当即就让车夫改道去就近的一家陶厂。 谢云襄见了也没阻止,只是免不得再骄傲一番,“行了,别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本公子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是是是”贺守峰连忙道谢,“公子宽宏大量,贺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恭维完,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谢云襄是个草包。 要不是为了利用他爹的关系,自己才不受这个鸟气! ...... 第15章 打! “快!” “都跟上!” 林雨川一收到消息后立即就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去。 一到现场,不由分说的便对着一堆没烧制过的,烧制过的陶器一通乱搜。 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地下通道的机关。 “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缉查司的兄弟们即刻从通道冲进去,当场就发现了陶厂下面的地下暗窑。 接着,就看到了以下的画面: 一位年逾七十,号称一生清正的大儒,正醉醺醺的对着一群姑娘念他的酸诗。 姑娘们被酸得面部狰狞,但为了大儒放在桌上的银子,还是挤出了称职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包含泪水。 “哎哎......”林雨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儒回头的一瞬间,嘚儿的就吓晕了过去。 某个今年刚中了射策甲科的读书人,正对着一十四五岁的姑娘大打出手。 原因是姑娘说他口臭。 然后他就被林雨川手底下,某个暴脾气的缉查使一脚踢了个半身不遂。 还有不知道哪家大人的公子哥,居然毫无底线的在屋里玩起拷打犯人的游戏。 只不过他是那个被打的“犯人”。 林雨川看了两眼之后,又默默关上门,并请拿鞭子的姑娘继续...... 再有就是在房间里玩老鹰捉小鸡的,由于老鹰过于凶猛,小鸡差点给累死。 最后找到匿名信上指名道姓的谢云襄,大家才觉得前面的都是小场面。 四五个不知道刚从哪里掳来的姑娘,明显还没有被人碰过,正被谢云襄绑起来各种折磨。 哭声求饶声连成一片,却都没有谢云襄癫狂的笑声刺耳。 林雨川上去就给谢云襄两耳刮子,打得他牙都掉了几颗。 “你...你......”谢云襄被打得趴在地上,眼珠子瞪得要吃人,瞅清楚了林雨川的服制之后却又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雨川虽然脾气暴躁,但极为正直,轻易不会对犯人动手。 这一动了手,手底下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两个缉查使上来把谢云襄拖到角落里好生招呼了一番。 打完衣服都没让他多穿一件,直接把人拖到大堂,只留一条亵裤,遮住重要部位。 “你,你们怎么敢!” “我是...啪!” 又是一耳光,打耳光专业户的何三直接一脚踹他腘窝上,“你什么你!给老子跪好咯!” “看什么看?!” “再看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被何三拿着刀鞘狠狠敲了几下,谢云襄连叫板也不敢了,只得瑟瑟发抖地跪好。 林雨川站在二楼,看着那些被拖到堂里或跪或蹲,或躺或站的一众达官贵人。 此刻的他们,一个两个的倒是害怕起丢人来了,将脸捂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多看一眼。 可缉查使有意捉弄,偏偏不让他们挡住脸,拉扯之下,场面竟变得异常滑稽可笑。 然而林雨川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喷火。 这个地下暗窑修得极大,站在二楼往上下看,空间也十分宽敞,想来是花了不少钱,不少时日修出来的。 也就是说...... 渐渐的,林雨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头儿,没有找到。” “嗯?”林雨川眉头一皱,居然让贺守峰给跑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见林雨川举手就要打人,来人赶紧抱头躲开,“头头头儿,别打别打,他他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雨川放下手,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望着一众缉查司的兄弟们吼道,“来二十个人跟我去贺府!” “其他的将这些人押回缉查司!” “是!” “......”一听这话,包括谢云襄在内的很多人都瘫在了地上。 贺府这一边,看完她母亲的贺瑶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屏退了宫婢和侍卫,坐在贺守峰的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 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负责陪客的贺大夫人立在一边暗自观察了许久,一时也拿不准贺瑶是什么心思。 正当她腿都站酸了的时候,贺守峰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女儿!救命!救命啊!” 贺守峰一路冲进来,拉起贺瑶的手就开始老泪纵横,嚎啕大哭,“宝贝女儿,你一定要救为父,救贺家啊!” “呜呜呜......” 哭了好一会儿,见贺瑶没有反应,贺守峰抬头看了看,“女儿你......” 贺瑶淡淡地笑了笑,“你叫我什么?” “......”贺守峰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 没一会儿又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宣嫔娘娘要为草民做主啊!缉查司仗势欺人!我,我.......” 贺瑶气定神闲地放下书本,顺便抽出被滴到眼泪的手,在贺守峰错愕不已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擦起来。 “娘娘?” “娘娘!” 等到贺守峰急得跺脚,贺大夫人也开始一抽一抽地挤眼泪,贺瑶才扔了帕子,起身走到更靠近房门的椅子前,理了理裙摆坐下。 “娘...” 没等贺守峰悲切地喊完,贺瑶就淡漠地打断了他,“说吧,你又干了什么不是人干的事。” “......”贺守峰一时语塞。 给他整不会了。 反倒贺大夫人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上前来,“宣嫔娘娘再是得宠,也不能这样对自己的亲爹说话呀,你爹他从小就疼你,你怎么能” “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撕烂你的嘴”贺瑶看着贺大夫人,不含一丝玩笑地说。 贺大夫人蓦地被贺瑶盯得打了个寒颤,一下就不委屈了,并立马闭上嘴滚了出去。 等只剩他们父女二人,贺守峰看贺瑶一副不想管的态度,也不装了。 直起身子,也换上一副陌生至极的态度,“宣嫔娘娘这是想置贺家于死地?” “这样多好”贺瑶将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全然不在意贺守峰是怎么想的,“装什么父女情深。” 贺守峰冷笑一声,在贺瑶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别忘了,你娘的药和命都在我手里。” “我死,她也得陪我一起死。” “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贺瑶说的直白,几乎是把贺守峰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麻烦你有什么事,捡重要的说。” “不然我这个‘孝顺’的女儿,也保不住你的命。” 贺守峰恨恨地咬了咬牙,“......”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简单听完,贺瑶的指甲都在扶手上抓出了几道痕迹。 忍了又忍,忍到胃痛都犯了,才没抓起旁边的茶杯砸过去。 贺守峰看贺瑶这样,却先不乐意了,“装什么清白正直!” “你爹我不就是靠这个把你们母女养活的吗?” “怎么?如今攀上了高枝,就觉得老子脏了?” 到了这步,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上下尊卑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助我脱身吧。” “否则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的皇帝陛下还发得出下个月的军饷,以及——” “你娘,还能好好儿的在偏院绣花。” “......” 良久,贺瑶终是松了扶手,笑的温柔如水又疏离至极,“那就请爹爹将四妹妹交给我,再打开大门,迎缉查司入府。” 第16章 扳倒贺家一 好巧不巧,熬了几天夜之后,百里策幸运的病了。 不幸的是,病的并不严重,睡了一觉之后就好得七七八八,一点都不耽误上路。 “女公子,出大事了!!”刚起床,碧翠就给她带来了几个大消息。 缉查司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查出了贺家好几处暗窑,抓获了一大批违律的达官贵人。 好几个败类还玩出过人命。 陆缄震怒,下令对谢云襄严刑拷打,因此又牵出几起贪污受贿案。 紧接着,涉事官商全部下狱,除那个只是去念念酸诗,喝喝小酒的老头外,其他人都被从严惩治。 “这......”惊喜来的太快,百里策只觉得满满的不真实。 碧翠显然比她要兴奋很多,“女公子不高兴吗?” “为什么要高兴?” “贺家因此元气大伤,几家与他有生意来往的大户也被缉查司一一查处。” “这对我们不是好事吗?” 有一说一,她这边的压力确实小了很多。 但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对那些受害者而言。 “贺家虽元气大伤,但贺守锋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 “您怎么知道?”碧翠心下惊讶不已,明明百里策这几日都病着,这些消息应该不清楚才对。 怎么会...... “因为还不是时候。” 贺家固然是一座金山,但如果现在就动手,那得到也只能是一座金山。 不过百里策并没有多做解释,“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贺家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是啊,要不是贺家出首,在缉查司上门时,告发了谢云襄的恶行,又全力配合调查,怕也是要下狱的。” “出首?那贺家的首告是?” “是贺家旁系的一位姑娘,才来京城没多久,听说...案发当日,她差点被谢云襄给......” “说是贺家本想为了女儿家的名声隐下此事,但不巧被宣嫔娘娘得知。” “宣嫔娘娘觉得不能让此等恶徒逍遥法外,所以才极力支持她告发谢云襄。” 好一个壮士断腕。 不对,是屎壳郎弃屎保命。 “那贺家那几处暗窑怎么说?”林雨川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碧翠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但听说缉查司的人都气炸了,应该是...没拿到确凿的证据吧。” “这就奇怪了”以贺守锋的风格,要是比无耻那他在行,可要是行事不留下一点痕迹那真的不太可能。 而且那些暗窑还是开在贺家的产业上,除非...... “之前我让你查贺家这几年有没有和什么特别人接触过,结果呢?” 碧翠赶紧呈上一本册子,“先吃了饭再看吧,不然半夜您又该饿了。” “没事,一会儿再吃”挥挥手让碧翠下去,明日她就要走了,必须得对这些事情有个了解。 可看完不仅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头还疼了起来。 嘶......索性合上册子,继续躺着。 再看门外退去的人影,直觉告诉她,不仅百里府不干净,这次出京也会很危险。 ...... 次日一早,再度神清气爽的百里策清点完行囊,带上碧翠就出发。 “不等大小姐了?” “不等了。” “那贺家那边的事?”碧翠试探性地问。 百里策一脸无奈,“算了,既然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又何必再想。” 反正贺家应该会偃旗息鼓好一段时间,府上的一切也有经验丰富的管家在,暂时不需要担心什么。 至于十七...... 这么久没消息,派人去找也没找到,大概不是凉了,就是被人拐去当童养夫了。 总之,希望人健在。 ...... “砰!”缉查司的内堂里,负责核对证词的录事们正气得摔东西。 “真他娘气人!” “谁说不是呢!” “谁能想到,他狗娘养的贺守峰居然没有把那些产业记在自己名下。” “太恶心了,我连夜看了十几遍账本,甚至没有一笔收入是记在贺家头上的。” “可不是嘛,这就是想定他的罪也定不了。” “得了吧,还定罪,人家姑娘可是不惜名节也要告发谢云襄,现在他一句治家不严就可以推脱干净。” “又有个得宠的女儿,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唉,可不是嘛,听说府司为这事儿,气得一夜没合眼,真的娘憋屈!” “唉,这事儿换谁谁不憋屈。” “原以为是大功一件,可谁成想半途而废,主谋还逃之夭夭了。” “可这暗窑明明就是...”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证据呢?!谁能拿出证据,证明那是贺家的东西?” “我要是有证据,第一个告他贺家!” “你可拉倒吧,林府司亲自搜查都找不到证据,你能有?” “行了行了,都别抱怨了,赶紧做完事回家吧。” 年纪稍大一些的录事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也只能如此了。” “不行!”年轻的录事还是不甘心。 捡起刚才扔掉的笔,重新核对起手上的资料来,“我得再看一遍证词,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什么。” “都看多少遍了,真有什么早查出来了。” “由他去吧,年轻人嘛,执着点是好的。” 就在大家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年轻录事突然就喊了起来。 “有了!” “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同僚们赶紧围过去。 年轻录事赶紧拿笔划出一段证词,“你们看这段—— 生辰宴当日,贺三夫人不胜酒力,贺熙陪同回房休息,被谢云襄尾随至屋内,趁其打水回去,欲行不轨。” 然后又在另一张证词上画出另一段,“你们再看这段—— 生辰宴当日,贺三夫人不胜酒力,贺熙陪同回房休息,谢云襄见其打水后,尾随至屋内,欲行不轨。” “这两段乍一看是一个意思,可各位仔细想想,这第二段,是不是在说谢云襄其实根本不是从贺守锋生辰宴上过去的?” !!! “给我看看”年长的录事赶紧拿过来仔细瞧瞧。 “还真是这样!” “还有,既然证词都在说是谢云襄尾随贺家姑娘,而生辰宴又是在内院,从那么他人当时一定也在贺府内院。” “但假如他没有出现在生辰宴上,那在谢云襄欲行不轨之前的这段时间,他又在内院干什么?见了什么人?” 同僚们听得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贺守锋的证词说,事发前他一直在生辰宴上待客,所以谢云襄见的人不可能是他!” “要是推测是真的......”一名录事想起另一件事来,“四月二十六的贺家宴席,似乎也有谢云襄在场。” “这个有什么特别之处?” “据说当时谢云襄差点犯了众怒,是被百里家的女公子教训了一顿才消停的,原本谢家因为此事颇为恼火。” “可后来...又并未因为此事迁怒贺守锋。” “如此说来......”年轻录事越想越觉得可疑,查处暗窑那日也是这样。 谢云襄分明被刺穿了手掌,以那公子哥的性格居然能被贺守锋三言两语哄好,说明...... “我这就去找林府司说明情况!剩下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好说好说” “也拜托薛录事了。” ...... 第17章 扳倒贺家二 虽然大多数人都以为百里策的劝课农桑,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看到她熟练随和的安排车马,清点人员,且轻装简行时,伙伴们对她的印象还是有了质的改变。 尤其爱国敬业的面孔一换,队伍里最号称最严格,最看不上世家子弟的老农官也立马对她有好脸了。 “女公子如此洒脱,倒不是世家子弟。” “哦,先生觉得世家子弟应该是怎样的?” “世家子弟......嗐,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话说回来,农事乃是民生大计,千万马虎不得,女公子到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多问问大家。” “先生放心,各位都是农事老手,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请教的,就怕到时候你们嫌我问题太多,不愿教我。” “哎,你这是哪里话...等等,你叫我什么?” 百里策跳下马车,郑重一礼,“曹先生,农事之要,还请多指教。” “哈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称我‘先生!’” 感受到被尊重的老农官,大笑着拍了拍百里策的肩膀,瞬间就放下了心中芥蒂。 “教教教,就凭女公子这个态度,我们什么都教给你!” “......” 忽略掉背后监视的目光,百里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家聊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京郊附近。 城楼上,百里茗在晨曦中迎风而立,姣好的面容上到底是担忧更多一些。 砜岚来到她身边复命,刚一走近,便闻到了一股雨后花香的味道。 “大小姐,已经全部解决。”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还在路上准备了人手。” “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要是出了京城她还不敢动手,那别姓百里了。 看了看城门口方才还有摊贩叫卖的空位,砜岚疑惑地问,“大小姐...何不现身相见?” 目光渐渐飘远,直到看不清楚远山下的路途,百里茗才收回思绪,转身走下城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从小一见面就吵。” “平时倒无所谓,她这都要出远门了,有什么......可吵的~” 砜岚暗暗地笑了笑,也不戳穿百里茗的小心思。 “那大小姐现在可要回府?” “再等等” “等什么?” “看看有有没有笨蛋,被人当探路石还不自知。” 只是元气大伤又怎么够? 某些人,才不会甘心吃个这么大的哑巴亏。 “但......”砜岚欲言又止。 贺守峰虽然不智,但足够无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小姐还是不要太操之过急。” “是吗?” 百里茗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竟比三岁娃娃笑得还天真无邪,“可我觉得,有人比我着急多了~” ...... 人最生气的时候,往往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发脾气。 而陆缄,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自林雨川及刑部的呈词递上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一句话也没说。 彷如暴雨来临前,阴沉闷热的天空,立在大殿外的刑部侍郎只觉得头上顶了一大片乌云,只要殿门一开,他就要倒大霉了。 同在一旁候着的林雨川,心里原本也是七上八下的,但看刑部侍郎心虚成那个样子,突然就不那么紧张了。 大约又过了半刻,奉命去查卷宗的内侍,急匆匆的进了大殿。 刑部侍郎看着,不自觉抬袖地擦了擦汗,官服背面也被汗水隐隐浸湿,生怕里面有点什么关于自己的内容。 一旁的林雨川看他实在怕的有些离谱,便小声出言安慰,“大人放心,陛下只是忧心国事,并不是真的想问罪你我。” “再者侍郎大人为官清廉,也不必害怕什么。” 刑部侍郎咽了咽口口水,“是...是是。” 道理他都懂,但架不住他胆小啊。 再说了,万一要是真查出点什么......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陛下,这是京都衙门近日来的状纸。” “里面确实有一章姓书生,状告柳州首富之子李大富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勾结郡府......” 等内侍念完李大富的十五条罪状,陆缄都给气笑了。 他原以为,贺家的那些生意虽大,却也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仅仅这两日查下来,就让他深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更别说,贺家背后居然还有“高人”。 疲累地瘫坐在龙椅里...... 有一瞬间,陆缄突然觉得他自以为是的那些铁腕手段,统统都打在了棉花上。 看似狠厉迅猛,不留余地,其实上根本没有伤到那些人的筋骨。 “陛下可是乏了?要不还是先让......” 陆缄抬手止住内侍,“让林府司进来。” “是” 同时,给自己暗暗加把劲,强打起精神来。 “宣,林府司觐见。” “臣,参见陛下”是而,等林雨川一进殿,见到的又是华贵宁肃的陆缄。 “平身,赐座。” “谢陛下” “林爱卿,京中暗窑一事,你以为如何?” “......”林雨川沉闷不语。 陆缄眉眼一压,“说,朕恕你无罪。” 林雨川这才拱袖道,“臣认为,敲山震虎,不如釜底抽薪。” “......” 见陆缄没有回答,林雨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下,“臣冒犯,还请陛下责罚!” 按道理说,这些话并不该缉查司来说。 可事到如今,他不说,怕是没人会说了。 于是顿了顿,索性一股脑把想说的全说了,“但臣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贺家经营的暗窑数量之多,实在惊人。” “涉及官员富商、豪强乡绅不胜枚举。” “每日入账,更是高达十万两之多!” “而这些钱,除了行贿的一部分,贺家经商的成本,有六成不知去向,怕是......” 林雨川深吸一口气,终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再不剪除,怕会动摇国本。” 等林雨川说完,大殿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旁边侍奉的内侍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道这林府司怕不是要把天下有钱人都得罪干净了。 “......” 陆缄凝眸看了林雨川好一会儿,似乎并不打算驳回他的建议。 可真要下这个决定...... 对他,对整个国家来说,必定是一场不可回头,不可输,不能平的豪赌。 走下殿来,陆缄问他,“林府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 第18章 扳倒贺家三 林雨川平静道,“知道。” “知道?”陆缄冷冷一笑。 “那朕来问你,若一击不中,反而惹得贺家与其背后的势力狗急跳墙,朕当如何?” “杀臣以安人心,再打压缉查司。” “除百里氏与周林两家,其他世家几乎都与王氏沾亲带故,若到时王青衍落井下石或者查出贺家此案中有世家大族参与,朕又当如何?” “咚!”林雨川重重叩首,“臣,愿意做这把刀,助陛下铲除世家!” “世家绝非良善之辈,若四面环敌,朕不一定会保你,甚至会保不住自己。” “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做这把刀?还要让朕在这个时候对付贺家?” “......”林雨川沉默半晌。 一字一句道,“君不可舍民,臣不可舍君,反之,臣不善终,君不为君!” “放肆!”内侍上前一步呵斥,却再次被陆缄抬手挥退。 “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是不愿回旋。” 陆缄转头以余光一瞟,内侍十分有眼力劲地呈上林雨川的折子。 “可缉查司的结果是,并无实证。” “此事确实是臣办事不力,但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日,臣一定查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结果。” “......”陆缄沉眸不辩喜怒。 “陛下......”林雨川耐心等了好一会儿,以为陆缄还在犹豫,干脆心一横! 抬头仰对龙颜,“贺家在官场上并无多少人脉,财力再为雄厚,只他一家,绝不足以将暗窑扩展到如此规模。” “臣知此事风险巨大,但陛下已然占得上风,若不一鼓作气,以后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可就难了,陛下!” 看林雨川从头到尾都目光如炬,陆缄亦是眼中一亮,“好!”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倒不如一鼓作气,斩草除根! 当即取一卷空诏,盖上大印,顺带扯下腰间的禁军令牌,亲自交到林雨川手中。 “既如此,朕就命你全权负责此事!” “务必将贺家及其党羽连根拔起!” 大受鼓舞地接过空诏与足以调动两万禁军的令牌,心情澎湃的与陆缄对视片刻...林雨川方郑重又郑重地叩头,“臣,万死不负陛下所托!” ...... 出了京城,经官道向东北方而行,百里策一行人在正午时分就到了京郊外的一处哨卡。 在哨卡接上据说对种地十分在行的何文源,又改走了半个时辰的土路后,一大片无遮无拦的荒原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看了看头顶烈日,曹农官略显为难。 这么毒的日头,常年种地的大老粗也难顶。 百里策转头看向何文源,一脸“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何文源赶紧解释,“这么烈的日头,的确是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走的。” “但这种天气,入夜后一般都有大雨,若是耽搁的时间太多,不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处驿站,只怕不仅要淋雨,还得露宿山野。”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下雨”另一位比她还没经验的公子哥说。 百里策都懒得理他,用簪子将头发挽起来,“抓紧赶路。” 说完一人给发一个斗笠。 “女公子,这么大的太阳,要不还是歇一会儿再走吧”碧翠看了看身后树林,转头接过百里策递过来的斗笠,一脸的不太乐意。 百里策也不惯着,“我晒得,你晒不得?” 看她脸色一白,又巧笑嫣然,“乖啦,到了下个驿站请你吃好吃的~” “是....”悻悻的将斗笠戴上,碧翠的眼神在百里策发间的乌木簪子上停留片刻后又立即挪开。 ...... 就这么不顾风吹日晒雨淋的赶了几天,百里策就...... 完全适应了。 不仅没有出现“因为养尊处优数年,在途中经常性水土不服、吃不惯干粮、没走一会儿就哪哪儿都疼,需要人哄”的娇贵毛病。 还壮得跟头牛似的。 用队伍里王大姐的话来说就是,“你一拳下去,土匪都得哭着拜山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柔弱文静,温柔如水,又知书达礼,蕙质兰心......怎么可能当土匪,绝对不可能。 但队伍里那个比她废物,还要非要带队的公子哥却支支吾吾地说,“嗯...如果女公子喜欢打拳的话,在...在下还是愿意的。” 你愿意?! 什么你就愿意了?! 你愿意什么啊你! 百里策当场绕过爆笑的众人,追上宋昭和给了他几拳。 一点都不重。 但宋昭和居然碰瓷! “哎哟喂......头好痛,我好晕......要不明天就女公子你来带队吧。” 百里策咬咬牙,“......” 拳头更硬了! 人也快气死了! 但她没敢再补几拳,因为宋昭和在“碰瓷”完后真就开始拉肚子了。 三天三夜! 拉到双腿无力,只能真诚道歉,回屋躺平。 看吧,人是有现世报的。 但碧翠也病倒之后,百里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自己洗衣服的感觉真的...... 咱就说,生活自理什么的,也不是很需要。 “女公子,奴...奴婢该死,怎可让您,您......洗衣服......” 看着中了暑,也要扒拉着墙,再扒拉着门出来看她洗衣服的碧翠,百里策叹了口气。 又摇摇头,在灰色围裙两侧擦干净手上的水,再扶她回房休息,“瞧你这只剩半条命的样子,还是养好病再说吧。” “女公子,我......”被百里策强行按到床上的碧翠还想再挣扎一下。 百里策又给她按回去,“哎呀,你就好好儿休息吧,乖~” 把被角压压实,顺便哄孩子似地拍了她几下......没一会儿,碧翠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呼...... 终于睡了。 百里策对自己的哄人天赋十分满意,顺便摸摸自己额头,再摸摸碧翠额头。 嗯,都没发烧,人睡得也很安稳。 可以放心去熬药了,毕竟曹农官也病倒了,身为领头人,她自然得为大家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院子里的那双棉布袜子? 算了,买新的。 脏衣物? 笑死,有钱人怎么会有脏衣服。 ...... 第19章 扳倒贺家四 到了厨房就开始煮东西,哪怕百里策已经近十年没有下过厨。 但是厨艺这种东西,学会了就不会忘记。 【虽然从未会过】 不过煮点儿霍香水给大家喝还是绰绰有余。 毕竟作为一个优秀资本家,适时给予骨干员工人文关怀也是收买人心的必要手段。 而且这个东西对中暑有奇效。 虽然也不是什么样的中暑都适合。 同时她也不太清楚大家究竟是哪一种类型的中暑。 只不过嘛,贵在心意。 做法也特别简单。 水开了,就把苍术丢里头,陈皮、厚朴丢里头,白芷、茯苓、大腹皮......等丢里头。 水没开也不要紧,反正它总会开的。 “哎,妹子你怎么亲自上厨房了?”过来做饭的王大姐端出一盆发好的面就开始烙大饼。 “我来煮个霍香水,大姐要喝一些吗?”说着她还尝了尝,发现陈皮的味道不够明显。 于是又加了一点点点陈皮、甘草进去。 “不用不用!”看百里策足足加了三大把甘草陈皮,王大姐慌忙摇头拒绝。 摇完又觉得百里策到底是一番好意,拒绝的这么明显,也太不近人情了。 就让她,“别闲着,给我烧个锅。” “好的呢” 等锅烫起来之后,王大姐就开始一边烙饼,一边聊天,“待会儿烙好了,你可得多吃几个,我这个饼啊,皇帝吃了都说好。” “是吗?那太好了!”百里策眼都不眨的吹捧。 然后继续盯着自己锅里,等霍香水煮好开舀时,才发现自己没有放藿香,于是—— 放进去就行。 再加点水。 没差。 接着就看王大姐给大铁锅里的饼饼们翻了个面,并扔了几个到灶里,过程中被火焰燎到手都没退一下。 “哇~”百里策发出真诚的赞叹。 并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想不到你居然会铁砂掌。” “什么掌不掌的,就是习惯了而已。” “嗯......”百里策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你的习惯还挺特别。” 王大姐表示这些都是小场面,“这算啥,我以前在军营,还能帮着扛伤兵呢!” “大姐还在军营待过?” “那是!当时我在火头军那里担任主厨,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有个小伙子还因此向我表白......” 以下省略吹牛的五千字。 “那这次能有大姐您给我们做饭,那还真是幸运啊!”百里策一脸荣幸。 “就是!”王大姐也好不谦虚,弯下腰从灶里掏出一个烤得脆脆的饼子,“咯~” “不...” 百里策还没把“不要这样给我”说完,王大姐直接就把饼塞她怀里了。 嘶......仿佛空手取了个火炭,百里策差点没烫得跳起来。 幸好她反应快,及时缩起袖子抱住了饼。 然后—— “啪啪,呼呼,斯哈,斯哈......吧唧吧唧,嗯?吃啊,你怎么不吃?” 看着王大姐又从灶里掏出一个饼,随便拍拍吹吹就开始吃,百里策都愣了。 “都...不烫的吗?”原来传说中火中取栗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不烫啊”王大姐一脸“你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百里策。 说着又翻了翻锅里的饼,动作从容有力,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灼热的温度。 “咕嘟咕嘟......”霍香水再次煮好。 百里策先将写好的信拿给驿卒寄出去,再回来盛上一大碗,配上两个新鲜出炉的烤饼。 以防碧翠万一就此英年早逝后,也有人来接手。 但要是碧翠真撑不过去了,接替的人又没来...... 百里策摇摇头,把那些不好的想法甩出去,一边往碧翠的房间去,一边开始暗骂宋昭和。 什么文能脚踩学界泰斗,武能拳打护国将军,简直辣鸡一个。 还好意思天天在她面前吹自己走过五湖四海,行过万里河山,不过破篓子肠胃一个,吃个面糊糊都能拉三天稀。 要不是检查过食物和饮水没问题,他也确实拉到打摆子了,百里策都差点相信是自己那几拳把他打坏了。 “呜呜......您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罪该万死,呜呜.......”光是闻闻味道就感动得痛哭流涕的碧翠。 “其他话就不用说了,尽管大口吃喝。” “吃完快点好起来。” 不要觉得照顾自家女使离谱,战场上大将军照顾小兵的典故多了去了。 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别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更好的洗脑啊! 再说了,碧翠不是简单女使,她可是骨干员工! “嘤嘤嘤,奴婢一定赶紧好起来!” “生生世世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看看,看看,人文关怀的效果立竿见影。 不过,“当牛做马就不必了,这辈子好好保护我也就行了”资本家也不能太贪心。 “嗯!”碧翠坚定点头。 “来,慢点儿”百里策当即趁热打铁,温情的把碧翠扶起来吃东西。 整个过程,她虽然很不舒服,但百里策硬是把一大碗藿香水和两个饼给她喂完了。 不吃饭怎么能有力气康复?当然是一点也不能浪费。 “呕......”然后碧翠她就吐了。 吐完直接就不省人事。 “这这这......” 以为自己把人毒死了的百里策赶紧找了队伍里,据说医术还不错的何文源来看。 顺便又找机会,用自己带的信鸽再发了一封很特别的求救信。 “噔噔噔......”一听百里策找他看病,何文源二话不说就跟着她到了碧翠的房间。 “哼,小小中暑,何足挂齿!简直大材小用!” 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碧翠时,何文源如是说。 但当他用三天,给碧翠进行了把脉、扎针、灌药、艾灸、拔火罐等十多项诊疗活动,甚至企图灌粪水催吐,不但没把人救醒,还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百里策忍不住开始嘲讽他。 “怎么说?”第四天的清晨,百里策看了看似乎已经凉了的碧翠,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文源。 所有借口都找完的何文源,“额,这......” “不好了,宋昭和吐血了!”正在这个时候,王大姐冲了进来。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何文源一边做着夸张的面部表情,一边跑了出去,“宋昭和吐血了?!” “那还得了!” “我得马上去看看!” 第20章 扳倒贺家五 “你他......”都是人命,百里策又能说什么? 只得先用参片帮碧翠把命吊着。 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从这一天开始,病倒的人越来越多。 以及,何文源的医术真的很差劲。 就连宋昭和都差点给他治死。 到第六天,一行人中,就只有何文源、百里策和王大姐他们三个还活蹦乱跳。 就此,给所有病人都看过病,但没看好过一个人,还把百里策的参片全用光了的何文源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可能中毒了。” 百里策看着明明只有二十一岁,却偏要蓄个胡子装深沉的何文源,由衷觉得他的药理知识可能还不如自己,“何以见得?” “猜的!”他一脸义正辞严。 “......”百里策看着他,一阵无语。 王大姐咬着牙,捏了捏拳头,站起来,坐下,想了一会儿...觉得气不过,又站起来,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后,再唉的一声坐下。 “哼,你们就是嫉妒我。” 秉持着不招人嫉是庸才的原则,何文源摸摸自己下巴,怎么看怎么吊儿郎当,“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 看了看目前唯二健康的两个队友,百里策慎重道,“可能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伤寒。” 用人话来说,就是流行性感冒。 “噔!”王大姐惊得凳子都往后一带,地方话都出来,“俺滴娘!你说啥勒?!是疫症?!” “别,别激动,和疫症还是有区别的。” 应该,大概,也许......是吧。 王大姐立即就松了一口气,又把凳子搬了回来,“呼,不是疫症就行。” 何文源倒是很淡定,“这么说的话,还有点道理。” “哎,那为什么我们三个没事?” 王大姐理所当然的想,“因为咱三身体倍儿棒!” 额......前不久才因为熬了点夜就病了的百里策赶紧转移话题,“像这种伤寒,源头一般都是家禽家畜。” “我们不妨都仔细想想,一路走来,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对很多食物都过敏的何文源赶紧接着往下说,“王大姐的饼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我们都吃过。” “嗯嗯”王大姐点点头,这点她同意。 “你的藿香水是你自己守着熬的,我检查过,也没有问题。” 百里策放下刚举起来的凳子,满意点头,“从出发后,碧翠几乎都和我在一起,我确定,她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这些天的食材呢?”何文源问。 王大姐,“队伍里的饭食一直是我在负责,我给人做了十几年饭,我敢肯定这一路上所用的食材都没有问题。” “那就奇怪了......” “还有更奇怪的一点。” 王大姐和何文源同时看向百里策。 “你们没有发现这几天驿站里都没有新的客人入住吗?” 何文源摸下巴的手一顿,然后正襟危坐起来,“你是说,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这里?” “那我们赶紧逃啊!”王大姐说罢就要去收拾行李。 “既然没人进得来,你觉得我们还出得去吗?” “只怕就在等着我们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况且,躺在驿站里的那十几个人,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何文源沉思了一会儿,“可我昨天在驿站周围溜达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人盯着我们,或者不让我们出去,是不是你弄错了?” “......”这不就是王大姐能发表意见的内容了,她只好瞪大了眼睛看着百里策。 “是与不是,就看今晚了。” ...... 是夜,亥时刚到,一伙人便爬上了驿站外墙的墙头。 “咻咻——” 昏暗的树影下,他们先潜进院子,用竹管飞针放倒了驿站的几名守卫,马匹和几只狗,再悄悄打开大门,将大量同伙放进驿站。 然后分成两拨,一拨去搜驿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做成盗匪洗劫的样子。 一拨专去抓百里策等人。 “怎么回事?!” “怎么都是空的?!” 每个房间搜过之后,两拨人又聚在了一起,却一个车队的人也没发现。 “难道消息有误?” “不可能。” “按照计划,他们根本撑不过今天!” “他们会不会已经提前逃了?” “四面八方都有我们的人,如果是逃了,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找!继续找!他们一定还在驿站!” “噔噔噔......” 何文源带着一众病患躲在底层的地窖里,听着头顶上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紧紧捂着宋昭和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娘的!这种时候,这姓宋的王八蛋居然还说梦话,真是要他命啊。 “噔噔噔......” 又过了一会儿,头顶上方再度传来嘈杂的声响。 “说,人都哪儿去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只听刺啦一声,浓烈的血腥味就从头顶地板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何文源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再多喘两口气就会被发现。 “呲......”接着,是人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何文源在地板下面惊悚到颤抖。 片刻后,依稀又传来驿站守卫的声音。 “我我我...大爷我怎么敢啊,他们刚才真的都还在驿站里啊!” “那人呢!人哪儿去了?!” “娘的!” “敢耍我们?!” “噗!”又是一刀,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去把那些守卫都弄醒!” “可......” “怕什么,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反正上面也不会留他们!” “嗯?等等......咚!咚!” 上面的人好像发现了什么,狠狠的在何文源头顶上方的地板上跺了两脚。 “咚!咚!”又是两脚。 有人说,“老大!下面好像是空的。” 何文源全身一寒,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噌!”带血的刀猛地插入地板缝隙之间。 伴着“吱呀”声和崩裂的木屑,一点点撬开地板。 “咔哒——” “咔哒——” “咔哒,哒哒哒......”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何文源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目光所及是地窖里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啵儿——嘣——”忽然,一记爆竹在外面的天空中炸响。 几乎是同时,就有人匆匆从远处跑来,停在何文源头顶上方的位置,“老大!走水了!我们被骗了!” “老大!人向东北方向跑了!” “他娘的!敢算计老子!给老子追!” “噔噔噔噔......” 一阵比刚才两次都更加剧烈的跑步声后,周围的空气逐渐沉寂。 血腥味渐渐淡去,火星爆裂的声音越来越近。 身上慢慢回暖的何文源却一点也不担心,地窖潮湿,与地板之间也有足够的高度。 最要紧的是,地窖里面有足够的水和泥沙,根本烧不到他这里。 至于外面负责引开杀手的百里策和放火的王大姐? 他愧疚吗? 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确是愧疚又不愿意承认的。 但是吧—— 谁让她们手气背来着! 划个拳也能连输十八次?! 什么狗屎运气。 完全不是他不讲武德。 …… 第21章 扳倒贺家六 “啊啊啊啊——” “救救救命...救...啊啊啊啊......” 骑在马上一路狂奔的百里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这么快过! 上辈子骑摩托的鬼火少年都没她快! “驭——” “驭——” “驭——” ...... “驭”了不知道多少声,也完全把马儿停不下来的百里策,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的骑术有多烂。 别慌别慌!! 你可以的! 你行的! it''s very easy! i can! yes,i do! just so so! 百里策拼命的给自己打气,甚至使出毕生之力,超大劲的猛拉缰绳! “啪!”缰绳断了。 还弹到了她的脸。 断...了?! 后马儿欣喜若狂地把她一甩,百里策在慌乱之际双腿用力一蹬。 “嘭!”成功摔在了灌木丛里。 好消息是,马儿奔夜而去,迈向了自由。 并没有回来给她的腰子补上几脚。 坏消息是,百里策被乱石杂草、树枝灌木刮得全身都疼,整个人摔得半晌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痛觉回笼,她浑身疼得爬不起来的时候。 一个善良的好心人提着她的后领,就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嘭!”然后好心人又把她扔在相对空旷一些的碎石路面上。 “......”嗯,就视野来说,的确开阔了些许。 但还没喘过气来,就被好心人掐住命运的后颈,“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做什么家主啊。” “嘿...那个,大大哥,不是,你可能弄错了,严格来说,我还不是家主,呃......” 百里策正在解释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一点也不含糊在她脸上一划。 “把调动‘潜卫’的信物交出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但凡正统又经久不衰的大族,都会有保护自己的办法。 潜卫,就是百里氏第一代家主建立的暗卫。 这么几百年传下来,实力已经非常可观了。 但这个秘密,连百里家的人都极少知晓。 所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兹!”好心人又给她脸上划了一刀。 见她不说,举手又要来一刀狠的。 “大大大哥!别划了!”百里策赶紧抱住他的手,“再划就真的不能看了。” 然而好心人并不想听百里策废话,冲旁边的两个小弟使了个眼神。 两个小弟上来就钳制住百里策,把她的右手张开按在地上。 好心人举起刀就要剁她的手—— “咣!”就在百里策闭上眼等死之际,好心人的刀被射穿了钉在地上。 紧接着,一阵箭雨破空而来。 “咻——” “咻——” “咻——” 宛如流星划过暗夜,以最危险的气势,给了她最安全的保障。 “别动”其间,还夹杂让她又惊又喜的熟悉男声。 “当!当!当!” 好心人心理素质和反应也是极好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抵挡了一阵,想尝试着夺过百里策做人质。 然后她干脆原地摆烂,从不敢睁眼,到颤颤巍巍的满脸流着血,一点点眯开眼看着好心人完全被隔在箭雨之外。 每一支箭都以极其怪异的角度避开她,又精准的射向好心人和他的小弟。 心里一下子舒坦多了...... 很快,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就结束了。 好心人终是以身上插着三支箭的结果败逃。 “呼......”百里策也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毒收了回去。 然后彻底脱力地瘫在地上。 身上不知是血多一些,还是汗多一些...... 短暂的窸窸窣窣声之后,就感觉有人蹲下来,喂给她两粒药,“这是止血和止痛的。” 百里策也不管那么多了,乖乖吞下药丸。 “抱歉,这次来的急,没有带侍女,将就一下可好?”那人轻声问她。 音色温和从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狼狈样。 百里策缓缓抬眼,只见静谧的夜色下,一身青黑色衣衫的王青衍提着一盏小猪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璀璨的目光,衬得他整个人温凉如水,儒雅高贵。 “......”不知是太疼,还是怎的,百里策一时之间连回答都忘了。 王青衍轻轻搀着她的胳膊微扶起她,“你的伤口再不处理的话,可真要留疤了。” “你能一拳把我打晕吗?”百里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王青衍顿了顿,“嗯?” “我还是好疼,疼得脑仁嗡嗡响,晕过去应该会好一些”百里策老老实实地说。 这种时候,她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世家礼仪了。 王青衍安慰地笑了笑,“这药很灵的,一会儿就好了。” 先将小猪灯笼递到她手里,见到她确实抓牢了,也没有反感自己,他才环过她的腰背与腿弯,将她稳稳抱起。 “嘶......”饶是他已经足够轻,百里策还是不免又疼了些。 并借着小猪灯笼的光,发现周围的尸体和战斗痕迹都被打扫干净了。 王青衍身上,更是一丝血腥味儿和血迹也没有,完全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 这速度,用来打扫卫生和耕田肯定不错。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衣服的颜色不显血色而已。 “你要带我去哪儿?”百里策又问。 看她虽然很疼,却不哭不闹的样子,王青衍便玩笑说,“把你带去卖了。” “......” 见她沉闷了下去,王青衍正要解释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就听到她说,“卖不掉我才跟你说。” “哈......”要不是她轻,王青衍这下真要给笑没力气了。 虽然百里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王青衍这一笑,确实让她晃神了很久。 当真是威厉俊逸,艳若冷火。 但! 她个人还是更喜欢像鹤一样的陆缄,灿烂如阳,清朗华贵。 不似他,这么完美无瑕,也这么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咳......”估摸着王青衍抱着自己也走了有一会儿了,百里策开始有些过意不去了,同时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不能找个马车吗?” “没有马车。” “那你还是把我打晕吧。” 王青衍停了下来,眼里不着痕迹的暗了一下,“为什么?” “我跟你又不熟,你这样抱着我,我有一些害羞。” 并不是她矫情,而是王青衍抱着她,她抱着小猪灯笼,这种感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王青衍“哦”了一声,继续走。 “喂,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对啊”毫不犹豫的承认。 且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不愿意?” “不愿意。” “那你能下来自己走吗?” “不能。”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那...还疼不疼?” “......不疼了” ...... 第22章 扳倒贺家七?我和她 止痛药都有催眠成分,加上一连几天都没有好好儿休息过,在眼皮互殴了无数次之后,百里策还是撑不住睡着了。 睡过去之前,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不能睡,不能睡,万一......” 万一什么,王青衍也没听清。 就听她念着念着,头就耷拉到了外边去。 王青衍怕她掉下去,也怕她扭到脖子,很自然的就抱着她抖了一下,让她的头往自己怀里靠。 不料这一靠,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就痒了起来。 像是被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又像是有只蝴蝶停在了上面,振了振翅膀,欲飞未飞,还掉落了满心的花粉。 所幸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便到了大道上。 那里停着他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倒不是他未卜先知,知道百里策会往这个方向跑。 而是他在每个路口都备好了车马,方便需要的时候使用。 见他过来了,驱车小厮老远就推开车门,放下踏凳,退到了一边。 等王青衍抱着人进了又宽又大的马车,就立马关上门,全程都未敢看百里策一眼。 慢慢放低身子,像放婴孩一样先单膝跪在垫子上,王青衍才一点一点将她放在软塌里。 并换个姿势,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轻轻换掉花里胡哨的瓷枕,挨个儿捏了捏旁边的靠枕,才选了一个最合适的放在她头下。 她说过,枕头太硬太软对颈椎都不好,这个靠枕的柔软度刚好是她喜欢的。 然后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来...... “......”不想将要脱手时,热乎乎的鼻息扑在他的脸上,弄得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的心更痒了。 彼时,他与她离得极近,几乎是一种脸贴着脸的距离。 他甚至可以看清她小鱼发簪上的纹路,刚修过的眉毛。 只不过眉尾微微缺了一点,大概是技术不到家,多刮了一点的缘故。 不太会化妆这一点,她倒是从未变化。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第一次画眉,就敢顶着个又粗又黑的蜡笔小新眉上街。 她脸上的伤口也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越发像只没人要的小猫。 怎么会没人要呢。 他这样想,轻轻抽出手,给她盖上被子。 顺便检查了一下她外露的伤口,虽然零零总总的擦伤有些多,但多是一些皮外伤,且都没在出血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很是刺眼是真的。 而且他也只能给她处理一下表面上的伤口,至于衣服下面的......到底是不太好自己动手。 “让他们将人带到六里外的长亭。” “是”马车外的小厮应道,随即驱车往长亭去。 “嗯......”睡梦中的百里策抬手想挠挠脸,被王青衍阻止无果后,就裹了裹被子继续睡了。 观察了好一会儿,看她不再乱动后,王青衍才放心坐到一旁。 手肘抵在膝上,刚要握拳撑着下巴,想起方才挨着她发顶时的感觉,又立马换了个正正经经的坐姿。 看着她乖乖巧巧的睡姿,整颗心又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 以至于,轻轻摇晃的光影在他们之间跳动的时候,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他是真的觉得这样也挺好。 可也只是一瞬而已。 只是属于这个小小天地里,他与她的一瞬而已。 于马车之外—— 所有的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 “喔喔喔——” 随着一阵鸡鸣声,百里茗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刚睡着没一会儿的她,起身穿好衣服,又从架子上拿了件外衣披上,开门就想看看是谁打扰她睡觉。 “你......”瞧见砜岚神色凝重地站在外面,百里茗的起床气一下就少了大半。 一边让他进来,一边点上烛火,“什么事?” “六少爷动了。” 百里茗长眉一蹙,“确定吗?” “确定,据说连碧翠都着了道。” 很好,起床气没了,杀人气上来了,“她怎么样?” “具体情况不清楚,说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不过传消息的人说,后来王家主到了,想来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百里茗的眼神一下就狠了起来。 “要怎么样才算有大碍?” 非得筋断骨折,缺胳膊少腿,才算严重? 再说了,她要是破了相或是落下病根,自己岂不得养她一辈子? “......”本想安慰一下百里茗,却一不留神说错话的砜岚只好闭嘴。 百里茗的态度自然不是对他,“既然这样,那就送我们的六少爷一份大礼。” “六少爷这次倒是谨慎,怕是没那么容易上当。” 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了的水,百里茗眼中笑意流转,“那就再给他一点自信。” 砜岚微颔首,听候吩咐。 “放出消息去,就说我欲给家里的几个妹妹物色夫家。” 按照百里氏的规矩,女子若要当家,要么不能嫁人,要么只能招婿入赘。 她这么做,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为了排挤竞争对手,抢家主之位。 那按照某些人聪明的小脑瓜,肯定会瞅准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 百里策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啊!” “啊!” 睁开眼的一刹那,王大姐一张放大数倍的脸把她吓得一抖,差点抬手就是一拳。 而她这没来由的一抬手,也给过来查看她怎么样了的王大姐吓得一退,险些打翻水盆。 “你吓死我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一个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个撑着坐起来。 “嘶......”一股钝痛从腿上袭来,百里策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王大姐赶忙扶她,“你慢点儿!” 一股脑把马车里剩余的靠枕往她背后塞。 瞥了一眼四只一模一样的靠枕,百里策也没多想什么。 只是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便想着王大姐应该已经替她上过药了。 “多谢,我这腿应该没骨折吧?” 昨天摔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有感觉的,只是情况实在不允许她自己检查。 王大姐小心翼翼地帮着她把腿摆个最舒适的位置,“虽说没骨折,可也伤得不轻。” “这要不是及时用了药,还不知道要肿成什么样子。” “没骨折就好”虽说中医接骨技术流传已久,但是骨折过的腿,少说也要养两个月。 这不仅耽误行程,也可能让她遭遇二次刺杀。 “什么没骨折就好,这天气这么热,万一伤口化脓了可有得你受的。” 百里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没事,哪有那么容易。” “你呀,可别不当回事。” “我这老皮老脸的倒是没事儿,你这没出阁的姑娘家,要是落了疤,那可怎么是好。” “这我可不同意啊,大姐你风韵犹存,皮肤又好,性格也好,哪里老皮老脸了~” “哈哈哈......”王大姐顿时眉开眼笑,“哎哟,妹子你尽会打趣我~” “才没有,我要是男人,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哈哈哈,真是越说越离谱~” “哎”王大姐小声靠近,“不过话说回来,他人还真不错。” “谁?”不是吧不是吧,她才睡了一天,就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吗? 第23章 扳倒贺家八 相处这么多天,王大姐早就习惯了百里策的说话方式,这会儿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装傻,当即亲近地拍了她一下。 “看你,跟大姐还见外~” 可看百里策表情不大对,又立马补了一句,“那个贼俊贼俊的小伙子啊~” 王青衍? “他怎么了?” 王大姐屁股一挪,带着满脸的八卦,坐得离百里策更近一些,“你不知道?” “......”她这刚醒,上哪儿知道去。 看百里策一脸迷茫,王大姐又挪近一点,表情、音调,乃至手部动作,都和村头交换情报的老太太如出一辙。 “他昨天又是救人,又是给大伙儿安排住的地方。” “还连夜把我送过来照顾你,就怕坏了你的名节。” “不过大姐我实话实说,你也别生气,昨天他那些手下去救我的时候,可比那些追兵凶多了。” “吓得我腿都软了!差点就拿刀跟他们干起来。” 虽然不厚道,但一想到王大姐手拿两把菜刀,一边双腿打颤发软,一边左右横跳的欲跟人干架,真的有点喜剧。 “要不是后来真见着了你,我还真以为他们要把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说着王大姐一脸骄傲又嫌弃地摇头晃脑起来。 表示自己可一点也看不上他们~ 百里策露出礼貌的微笑,“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出去等着了呗。” 王大姐说到此处,应景地咂了咂嘴,“那么冷的夜风,他硬是在马车外站了好几个时辰,见你没事儿才走。” “啧~这小伙子,人真是不错~” 百里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屁! 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昨天出事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了,他哪儿来的几个时辰可以站?! 还寒冷的夜风?! 现在是夏天好吗,晚上的风只会十分清心凉爽~ “还有还有......”然而已经被表象迷惑的王大姐也不管百里策什么表情。 继续道,“这马车上的药材,热毛巾,衣服,我一来就全都准备好了,足见他是个极其细心之人。” 细心? 这不是常识吗,换她半夜去救人,如果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她也想得到。 “还有还有,今天早上,他还专门请了大夫,又给你瞧了好一会儿呢。” 这个“呢”字咬得不是一般的重。 还充满了羡慕与批判~ “生怕遗漏了什么~” 王大姐越说越起劲,甚至拍了拍大腿,略带酸味儿地说,“哎哟喂,这份心思,你大姐我要是再年轻十岁,也得心动了。” “......” 额......百里策仔细端详起王大姐。 虽然是泼辣了一点,年纪也稍稍大了那么一丢丢,但论外貌...... 还是不错的。 又是最萌身高差。 老人不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吗? 大这么多,应该会把人疼到骨子里~ “嗯?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干什么?”王大姐突然被百里策看得毛毛的。 整个人都拘谨起来。 百里策眼神一眯,若有所悟,“其实,你现在这个年纪,也不是不可以。” 王大姐一愣,脸刷一下就红了,“你,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还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哎呀,别害臊嘛~” 用手指戳了戳王大姐,百里策暗示性地挤了挤眼睛,“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可是贼俊贼俊的小伙子哟~” “你,你这小丫头,要不是看你......我不跟你说了!” 牵线搭桥失败,还反被调侃的王大姐赶紧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然后就听“啊呀”一声,想是动作之急,崴到了脚。 “哈哈哈......啊嘶,嘶,哎哟......”百里策在马车里笑得前俯后仰,不慎就扯到了伤口。 “你这是不是就叫乐极生悲?”伴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动作娴熟的王某人就上了马车。 百里策立即收住痛苦面容,瞧着他精神百倍的样子,越发觉得王大姐的话不可信。 “刚才还有人夸王家主注重女子名节,这会儿就随随便便与小女子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 王青衍认真地点点头,“的确不好。” “那......” 但他又说,“可这是我的马车呀。” “那没事了。”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焦灼。 百里策只好搓了搓鼻子,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王青衍却仿佛看不出来一样,一脸认真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这...... 百里策也是顺口就来,“唉,也没有什么,就是这马车里的味儿...突然有些刺鼻。”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停顿了一下,而且马车的窗户是开着的,这下王青衍应该听懂她意思了吧? 不料某人眸色一亮,眉眼含笑地蹲到她面前。 “你,你做什么?”百里策慌忙后靠,又觉得他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抬手抖了抖袖子,王青衍手背朝上,露出腕部,凑到百里策鼻子边,“那你闻闻这个味道怎么样?” “......”百里策惊到静止不动。 这不是......女孩子之间才有的动作?! 难道—— 王青衍他......是个娘炮! 随着他又近了一些,百里策觉得王青衍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娇俏甜美? “你闻闻看嘛~” 声音有些卖乖讨巧,但并没有过多的暧昧气息,也没有过分温柔。 却让百里策想起了一个人。 她!就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就闻一下嘛”他又说。 百里策面色平静地看着王青衍,心里却有一些慌乱...... 过了一会儿,主动靠近,低了低头,鼻尖在他腕背上短暂停留—— 这个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挺好闻的。” 这是一种很淡,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闻起来又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的味道。 而且很熟悉。 但熟悉中,又有一丝诡异的不同。 “......”明明是个极简单的动作,王青衍心里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可面上又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那这个送你。” 从怀里拿出个和他衣服颜色一模一样的天青色小瓷瓶,王青衍笑得好生俊俏。 “......”百里策当时就愣住了。 想不往那方面不想都不行! 就像有的人到了旅游景点,明知道可能会被骗,还是忍不住会在那里买东西一样。 “你......”就像是有一面大鼓在心里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百里策肉眼可见的脸色巨变。 艹艹艹! 不会真的是她吧?! 不对! 太刻意了! 最后一刻,百里策还是找回了理智,“王家主太客气了,可惜我平时不喜欢用这些东西,就不浪费您的心意了。” “一个我自己做的小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女公子这都不收,也太不近人情。” “亏我还...” 得得得,百里策赶紧把香膏从王青衍手上拿过来,“那就多谢了。” 看她接下礼物,王青衍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并若有所指的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你的小侍女来了。” “我就先不打扰了,等她不在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百里策顺势就应了一声。 不对!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人都走远了。 他怎么......又发现了? 第24章 扳倒贺家九?杀 不过—— 打开香膏,深吸一口气,使劲儿一闻。 与方才他腕背上的味道又有所不同了。 所以,她大概是真的想多了...... 可看着马车外的风景时,百里策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女公子......”碧翠一看见百里策就要掉眼泪。 “你好了?”百里策眼神一变,态度骤冷。 “......是”刚要抬腿上马车的碧翠感觉到不对,立即顿住脚,收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大家用了王家主带来的药,都好多了。” 眼泪也是说没就没。 呵,反应挺快的嘛~ 不过百里策也没接着问下去。 有时候,装聋作哑其实比严防死守管用的多。 尤其是对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时候。 闭着眼睛靠回靠枕上,她现在要做恶毒小姐了,“既然好了,那就在外面站着伺候吧。” “......”碧翠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百里策,欲辩驳什么,又忍了下来,安静地退到马车的车窗旁。 ...... 从百里策那里离开后,王青衍就策马去了驿站废墟。 “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四刻(下午四点)”烧毁的大门前,小厮牵过马,恭敬回答。 下意识看了看地上的日影和小厮说的时间差不多,王青衍随手打了个响指,向废墟中央走去。 随着这声响指,站在左右两侧的两排护卫,瞬间静止,进入休眠。 就连方才给王青衍牵马的小厮,也像个木头一样,拉着缰绳停了下来。 废墟中央,是昨天袭击百里策的杀手。 “噌”地抽出旁边护卫的剑,王青衍顺势便砍掉一个杀手的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呸!你......” “兹——” 一杀手吐掉嘴里的布想骂王青衍,却被他提剑刺入口腔一旋,割掉舌头。 再利落一挥,砍掉这人旁边刺客的一只手。 然后随机挑断他们手筋脚筋,刺瞎双眼...... 不一会儿,满地的鲜血里,王青衍侧目看着一个人停了下来。 满眼的寂静里,终是有了沸腾的情绪。 “别,别......别杀我......” 肩上包着纱布,即划了百里策脸两刀的杀手看着周围同仁的惨状,早没了视死如归的勇气。 王青衍眉眼一挑,笑意好似凛冬时节的霜雪,爬上剑尖,欻欻歘......数十剑,将反绑着的杀手的脸完全划烂。 再听着他的惨叫一点点变得嘶哑无力,蹲下来将剑杵在地上。 淡漠地问,“对我来说,你还有什么价值吗?” 一早就被抠走嘴里毒囊的杀手,疼得血流满面,浑身颤抖,“我,我能......” “哈哈哈......”王青衍阴郁优雅的笑声打断了他。 “放心,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杀你。” 嘴上说着不杀,眼里却寒光凌人。 “是,是...百里诚君派我来的,但我其实是贺守峰的人。” 王青衍的食指,漫不经心的在剑柄上点了起来,“说点我不知道的。” “......”对上他平静到瘆人的目光,杀手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 没一会儿,浑身就被血液汗水浸湿,“贺...贺守峰府上,似乎有,有一位谋士。” 王青衍双眸微抬,有压抑着的疯狂呼之欲出。 到底是出现了—— 他的“老朋友”。 但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略带柔情地抬袖嗅了嗅手腕上的气味儿,即将失控的情绪随之平静下来。 想不到,这般淡的香气,在如此浓烈的血腥味中,竟依然能闻得到,“接着说。” “贺守峰对他很是信任,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但他好像身体不太好,每次见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 “哈哈哈......” “好!”京都某座宅子里,锦衣华服的百里诚君笑得连连拍桌叫好。 身旁的寒林见他高兴,也跟着开心起来,“公子这是?” 百家诚君赶紧将密函叠起来装回信封,放进怀里,一脸的意气风发,“也是时候,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是!”寒林立即斗志昂扬的去准备马车。 不一会儿,百里诚君就带上寒林和十几个护卫出发了。 看到他们是往百里府的方向去,附近负责监视的人立马去给百里茗报信。 “驭~” 百里府一到,寒林的嘴脸立刻高傲起来。 门口的阍人眼力劲儿一向不俗,见这阵势,一边赶紧让其他人去禀报管家,一边笑脸相迎的上前问好。 “贵客是找我家主人吧?已经去通传了,还请贵客稍等片刻。” 见阍人居然没直接说主人不在,寒林都不好发难了。 只得看向马车。 马车里的百里诚君静默片刻,明明已经急不可耐,却还要装出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便等等。” 不过百里府的管家来得也快,不多一会儿就听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还没见着人,就听他高声喊,“哎哟,久等了久等了,不知贵客是......” 说话间,一个年逾五十的灵活胖子已经到了面前。 寒林当即拿了脸色,“丰管家,可让我们公子好等啊。” 百里诚君是第一次来京城的百里府,他们做下人的,当然要把主子的气势做足了,免得叫人小瞧了去。 丰登是百里家的老人了,没来京城之前,也是常在老当家跟前走动的,对族里的公子小姐以及他们身边的人自然记得。 是以一见人是跟在六少爷身边的寒林,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想干什么。 “哟,原来是六少爷。” 这个草包~ “见谅见谅,这女公子不在府里,大事小事都得老奴操心,一时便来迟了些,还请六少爷恕罪。” “你倒奸滑”一听老管家的声音,百里诚君就掀开车帘下来了,见京都百里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眼里都是蠢蠢欲动的光。 丰登低首赔笑,一脸乖顺,“嘿嘿。”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双方彼此沉默了好一阵,丰登都没有要请百里诚君入府的意思。 “哟,这谁啊,怎么站人门口啊~” “谁知道呢,多半又是想巴结百里家的吧......” 百里诚君被来往行人看得脸上挂不住,可又不好意思再回马车上去,只得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咳完看着丰登。 丰登也看着他,一脸不会来事的样子。 寒林见状,再次上前替主子挽回面子,“怎么,这百里氏的公子,回自己家都不让进了?” “哦哦哦,对对对!!” 丰登如梦初醒的一拍脑袋,“瞧我这糊涂的,怎么能让六少爷干站着。” 并转头踢了踢旁边阍人的屁股,“臭小子,也不提醒我一下。” 说完就恭恭敬敬地请百里诚君进去,“六少爷。” 后者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寒林与十几个护卫也紧随其后。 “这......”阍人看到护卫带刀入府,还是从正门,本能的想要阻止,却被丰登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百里诚君侧过头瞥见丰登的动作,不悦地冷哼了一声,心想着待会儿就跟他算账! 第25章 扳倒贺家十 一进百里府,百里诚君一会儿指着书房问这是什么地方,想进去看看。 一会儿又站在假山的凉亭上,说风景很不错。 后来,连看着一堆石头,都要夸,“皇族重威,世家重礼,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然后看着看着,就到了“通财院”。 并提出了违背账房原则的要求—— 想看账本。 “呵~”账房先生老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随手拉响旁边悬着的铃铛。 不一会儿,就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朝他逼近。 “人呢人呢!!” “在哪儿呢?!” “在那儿呢!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一群拿着棍棒扫帚,菜刀锅铲的男女帮工顷刻间就拥到了百里诚君面前,将他和寒林以及十几个护卫死死堵在通财院门口,二话不说就开打。 “放肆!你们是...啊......” 老侯振算盘一呼,百里诚君都来不及骂人和表明身份就被打到闭嘴。 打完之后,林雨川也恰到好处的到了。 大伙儿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 “怎么回事?”林雨川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通财院,放眼扫过“纯良质朴”的帮工们。 心知肚明的缉查使们相互对了对眼神,也不太好说什么。 百里诚君一见林雨川的缉查司服饰,就要喊冤,“救...” 哪晓得刚一开口,就被七嘴八舌的声音盖过,“哟,官爷,这人强闯民宅,觊觎主家财务,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甚至还有当场跪下的,“你看他把我们打的!” “我用了十年的算盘都被打坏了。” “对啊对啊,我的腿都快断了。” “我的手也是。” “我的头也是。” “大人你看嘛,咯,伤口这么长条。” 老侯说着说着就凑到林雨川面前给他看自己的伤,其他管账先生也有样学样的围上去。 林雨川只得一嗓子吼回去,“放肆!都给我安静!” “......”管账先生们立马气奄奄地闭了嘴。 看他们还算识相,林雨川也懒得跟他们纠缠,“是谁报的案?” “是我”丰登从角落里走出来,拱手一礼。 不吃这一套的林雨川冷着脸上下打量了一番丰登,“你就是百里府的管家?” “是” 林雨川看了一眼旁边的缉查使,示意他开始做笔录,“再说一遍,你要告百里诚君什么?” “......”百里诚君一脸惊恐!!! 什么!什么! 他都还没说什么,这老家伙反而要倒打一耙?! 寒林也彻底懵了,他家公子是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管账先生:啥啥啥??他真是六公子?! 帮工们:现在磕头道歉还来得及吗?可以放过我还没见过面的媳妇吗? 丰登坦荡坚决地转向百里诚君,神情愤恨,丝毫不慌,“我要告他谋财害命,杀人越货!” “你胡说什么!” 百里诚君从地上撑起,又因为和寒林背对背绑着而摔下去,“大人!这狗奴才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信他!” “明明是这些狗奴才以奴欺主,霸占百里府!大人你可要明察啊!” 慌了神的寒林口不择言的帮腔道,“是啊,大人你可不能包庇他们!” 林雨川对于这些世家子弟向来没有好脸色,经历了谢云襄一事,对这类人的印象就更差了。 是而一听百里诚君张口就是狗奴才,当即不悦起来,“住嘴!” “没有问你就不要说话。” “是非对错,本府司自有决断。” “......”百里诚君气得发抖,但也只能无奈的闭嘴。 不过“谋财害命、杀人越货”这个罪名可不轻,就算是丰登主动报案,林雨川也不会让他牵着鼻子走,“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百里诚君的身上,林府司不信的话,可以去搜。” “......”一听丰登这么说,百里诚君立马想到了什么,脸刷的就没了血色。 冤枉的话再也喊不出来了。 只能畏畏缩缩拼命挤着寒林向后挪,眼里爬满了恐惧心虚。 他将那些东西贴身收藏只是为了稳妥,没想到...... 林雨川神色愈加凝重,接到报案的时候,他只以为又是一些高门子弟间的内斗,本也不大上心。 要不是想趁机查查百里氏有没有像贺家一样,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才不会亲自来。 可现在看百里诚君这副模样,倒像是真有什么。 “搜” “不!你们不能搜我!”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是百里氏的六公子,我,我是贵族!你们不能这样折辱我!” “放!放...还给我!把东西还给我!” 一番无用的剧烈挣扎后,缉查使还是从百里诚君的怀里搜出了证据。 一封信,一支乌木簪子。 可还没等缉查使把东西呈到林雨川手上,一旁的老侯就冲了过来,对着百里诚君拳打脚踢。 “王八蛋!你把我们女公子怎么样了?!” “赶紧把他拉开!”林雨川开始头大了。 不料老侯瘦瘦的身躯登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放开!你们放开我!” “我要为女公子报仇!你们放开!” 四个缉查使一起上,都没能完全把他拉住,硬是看着他对着百里诚君又踢又踹。 甚至跟市井流氓一样“呸呸呸”地吐起了口水,简直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噌!”但当某个被踹了一脚的缉查使一拔刀,他又灵敏地退了回来。 “咚!”转而给林雨川扑通一声跪下。 地砖都差点裂开的那种。 并悲恸万分的大喊,“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家女公子做主啊!” “千万不要放过这个王八......这个...这个有罪之人”老侯顿了一下,磕磕巴巴的接了个自己不太满意的说词。 林雨川严肃地皱了皱眉,“起来说话。” 老侯也不啰嗦,起来擦了擦鼻涕眼泪,就开始感情充沛的表述,“大人有所不知,这乌木簪子是开启百里家宝库的钥匙。” “其内还有一枚私章,专用做大额银钱的存取。” “此物,女公子从来都是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今日若不是事出突然,小的也不会这样泄露主家的秘密。” “可如今,簪子既已到了这贼子手里,女公子想必是,是......凶多吉少了啊!” 痛心疾首地说完,老侯又哀痛地看向百里诚君,“怪不得你一来就说要看账簿,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歹毒啊你!” “我,我......”什么叫百口莫辩,铁证如山,百里诚君今天是体会到了。 林雨川眼神微敛,这管账先生的话虽然过于夸张,但...... 轻轻转动乌木簪子最宽的那头,居然真的打开了,里面也确实有枚私章。 小小一个,雕刻得很精细,轻轻转动乌木簪子的另一头,就可以推出来。 关键是—— 章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上面还残留有印泥。 说明不是临时仿造的。 且就百里诚君的表现而言,也不像是临时被人栽赃的。 但谨慎起见,林雨川还是抖开了信。 “不!”百里诚君看林雨川打开了信,下意识的想要去拦,却被身边的缉查使死死按住。 等待林雨川看完信,严肃的脸上登即有了怒意。 这是百里策的求救信。 看内容,情况确实十分危急。 “......”百里诚君颓废绝望的泄了气。 “百里公子,跟我们走吧。” “......”任由缉查使们将他和寒林分开架走,百里诚君只能乖乖认命。 “还有你们,也跟我走一趟吧。” “是”老侯自觉行得端坐得正,当场就代表全体账房先生表了态。 丰登这边行了一礼,不慌不忙道,“大人可否宽容宽容,让小人安排好这府上的事,再随您去?” 林雨川默默地审视着丰登......过了一会儿,大约是出于某种考量,还是不含一丝情绪的同意了,“一个时辰之后,自行到缉查司报道。” “是” 等缉查司的人都走后,丰登才去了曲风亭。 还未进入亭中,便拍了拍衣袖,朝亭中的人行叩首大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黄昏里,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满湖的晚霞,百里茗立在亭中,眉梢眼角也在余晖下泛着淡淡的浅红。 “做的不错”一回头,百里茗盘起的发髻之上,有一支刻了兔子的红木簪子,在霞光湖色里熠熠生辉。 丰登起身,得意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还是大小姐教得好~” 百里茗随意坐下,“今日账房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以那群人的脾气,莫说不知六少爷身份真假。” “就是今天老当家亲自来了,没有女公子的亲笔书信,也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取走一文钱,瞧一眼账本的。” “那府里的人呢?” “后厨的人都还好,倒是管账先生们挂了点彩,不过都是一些皮肉伤,他们也都打得很高兴。” “就是可怜老侯,怕是要为女公子担心好一阵子了。” 老侯? 那个混蛋账房先生啊。 那没关系。 “这就对了”真当世家子弟夺权是过家家,那么轻易? 也不动脑子想想,百里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用乌木簪子来求救? 真是太蠢了。 “那......缉查司那边?”丰登问。 百里茗看着拿丝巾随便一逗,就游上水面的鱼,头也不抬的吩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6章 扳倒贺家十一 陆缄虽然推行了新的法度,可出了京城之后很多地方还是以世家势力马首是瞻。 驿站所在的地方官吏,平日里办事本就没什么原则,一听出事的是百里氏的女公子,就更惶恐了。 派来的衙差和师爷话没问几句,就频频跟百里策保证,县令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搜查可疑之人,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她。 除此以外,还表示车队的一切损失都由他们来承担,百里策和王青衍需要什么,只要他们办得到,都尽管提。 “......”资本家听了都流泪。 最后她和王青衍各自深吸了一口气,自觉多说无益,让师爷简单录了个笔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也就将人送走了。 “看样子,你不打算让官差插手这件事”陪着她一起备案的王青衍在旁听了半天,除了收到几句极好听的恭维外,也觉得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 百里策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腿,她原也只是想通过这些官吏给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提个醒,并没有真的指望他们什么。 却没想到他们连写个笔录证词都这么不靠谱,“这些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突然觉得,陆缄这个皇帝还真是蛮......活该的。 “等我们一走,他们就会当没事发生过。” “必定”这一点,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领教过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嘛...... “你慢些”王青衍见她起来,下意识想去扶她。 “哎,别动!”百里策立马伸手止住。 笑意盈盈,眉眼弯弯,“王家主好好坐着就好。” 青衍拂袖坐了回去,一脸“我看你要做什么”的等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坐下。 殷勤地倒上一杯水,双手奉上,“那就要看王家主您的啦~” 王青衍摇头轻笑,很给面子地接过杯子,白玉般的指尖极快地触过百里策的手指,眼瞅着杯里的水,并没有马上喝下。 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想让我做什么?” “嗐~”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她也算摸清楚了王青衍的脾气。 知道要求他办事,就得顺着他的心意来,“王家主哪儿的话,我怎么敢让您办事~” “我就是想,跟您......借点人手。” 瞧她嬉皮笑脸又故作忸怩的样子,王青衍语气都轻快了些,“要多少?” “嘿嘿,不多”百里策笑得更甜了,并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个? 那确实不多。 王青衍当下就答应了,“好。” “最好明天就能给我”见他如此爽快,百里策开始“得寸进尺”。 未免她觉得自己太夸张,或者在吹牛,王青衍还是选择保守一点,“下午就能给你。” 哇! 他好大方,这就是财大气粗吗? 五十个人说给就给了? 还是说,皮下真是她姐妹,所以才这么大方。 “那就谢谢王家主仗义相助啦”百里策开心地抱了抱小拳头~ 看她这么容易满足,王青衍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眼里也跟着有了光。 “对了,王家主还未用饭吧?” “嗯” “我也没有,不如一起?”虽是邀请,但百里策已经准备起身往楼下走了。 整个人都落在了她的神采飞扬里,他又怎能拒绝呢,“好。” 并抬起自己右手,冲她挑了挑眼。 “......”碧翠这丫的确实该换了。 实在不太好拒绝的百里策只得礼貌地将手搭在他的臂弯上,“那就不客气了。” “无妨” “你走慢些,他们吃不完的。” 额...... “可是我想吃五碗。” “哈哈哈......”王青衍笑得很是开心。 由于百里策一行人所在的地方离临城已经很近,有亲爱的王家主在,不用担心袭击,大家又都需要补充营养,王大姐这几天弄的饭菜便丰盛了许多。 光是鸡汤,就炖了三锅,有当归的,没当归的,一点盐也不放,清淡到不像鸡汤的。 偏偏王青衍就舀了没什么味道的那一锅。 盛了两碗,端到一边与百里策一起吃。 “有劳了”接过鸡汤放在饭碗旁边,百里策才开始动筷子。 看着摆放好的碗筷以及百里策选的两碟小菜,王青衍虽高兴,心里却也生出莫名的异样。 但他又很快压了下去,面色如常的用布菜筷给百里策夹了菜。 再给自己夹菜,最后才用自己的筷子吃饭。 没吃两口,就感觉百里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偏偏某人一点也不自觉,完全没有挪开目光的意思。 “我脸上有花?” “花没有,但有帅气~” 其实她在想,要不要试试王青衍。 “咳......”王青衍差点没绷住,把刚才咽下去的那口饭喷出来。 定了定神,对上百里策的目光,倒也没有害羞,“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百里策停下筷子,撑着下巴看着他,“哪里不同?” 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再瞥了瞥桌上的饭食...... 王青衍大概明白她在期待什么了。 按耐住心中狂喜,平静自然地说,“你今日的话——” “好多。” “态度比起第一次见面,可好了不少。” “哎,那不是因为不熟么。” “再说了,第一次见面......” 百里策带着几分揶揄调侃道,“就王家主那阵仗,着实吓人。” “人家一个小女子哪里会不害怕嘛~” 谁要是喜欢那样的打招呼方式,多半是有病。 “那现在?” “现在?”知道王青衍又在试探自己,没扒拉两口,百里策就换了布菜筷,给他裹着花椒夹了些菜。 试探谁不会啊~ “现在嘛,自然是小女子和大家的恩人啦。” 说着,又给他夹了几块肉,“咯,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王青衍故作失落地摇了摇头,“唉,姑娘家的心思果真多变。” “方才还说在下满脸帅气,这会儿就嫌在下瘦了。” “所以啊,你要多吃一些,才会变得更帅~” 王青衍笑了,“好,听你的。” 在她饱含期待的目光里,王青衍将菜里包裹着的花椒一颗一颗挑出来。 又慢条斯理的将肉用汤涮了涮,任由她眼里的欣喜一点点滋长蔓延。 “你.....”百里策惊喜的差点没坐住,看到远处角落里的碧翠在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瞟,又稳重地坐好。 满脸的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王家主也不喜欢吃花椒?” 临城盛产花椒,那里的人很少一点花椒也不吃的。 “是,一直都不喜欢”王青衍直直地看着百里策,目光不再有一丝躲闪。 “一点也不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也不喜欢吃猪肉?” “总觉得有一股腥味儿,不喜欢。” 百里策脑海立马闪出一句话—— 【真不明白,猪肉这么腥,怎么会有人喜欢吃的】 真是她?! 第27章 扳倒贺家十二 为谨慎起见,百里策还是决定再问问。 “王家主祖上,或者......家里人可有异族血统?” 王青衍顿了一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却还要略带疑惑的强装镇定,“没有。” 香味儿可以是巧合,不吃花椒可以是巧合,不吃猪肉但又不是回族,那总不能是巧合了吧? “你......” “哎呀!都没位置了,搭着坐一下吧~”宋昭和一屁股就把她销到了一边。 “啊......”差点就要上去对暗号的百里策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长凳上摔下去。 王青衍满心的雀跃顷刻间就被尽数浇灭,看着自顾自端着碗吃起来的宋昭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歘歘歘......”故意吃得很大声,又装做自己只是不拘小节的宋昭和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在盘子里夹菜。 还一边搅搅再夹,一边盛情邀请,“二位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一起吃吧。” 百里策脸色阴沉地坐稳,“......” “宋公子是非得坐这里?” 微笑,“不可以?” “不可以”王青衍一步不让。 “王家主没看见没其他位置了吗?” “......” 刚刚还在暗骂宋昭和的百里策:什么情况? 看看王青衍,明显神色都阴郁了不少。 又看看宋昭和,满面笑容,故意找打。 “好好好,你吃你吃”赶紧把菜都端后者面前。 原以为能让他就这么把嘴闭上,不想宋昭和竟大大方方地转过头来,“不愧是女公子,就是大方。” 指桑骂槐是吧? “这个汤真不错,我再去打一碗”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百里策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离开...... 等她一走,宋昭和反而正常了。 放下筷子,擦净嘴上和手上的油渍,却又不急着走。 “宋公子不是饿了,怎么不接着吃?” “突然又不饿了。” 静默片刻,王青衍神色漠然,不再逗留。 身后的宋昭和仍旧十分热情,“王家主慢走,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回头必定好好儿请您一顿。” 请他?陆缄派来的人果然很有意思。 另一头,一点没往其他方面想的百里策三拐两拐的就去了厨房,找到王大姐,悄咪咪的在她耳边说有人浪费粮食,还抢她的饭吃。 于是乎,其实已经吃过两碗的宋昭和刚要起身离开饭桌,就被突然冲出来的王大姐一把按在了桌上。 “砰!”脑袋之响,是个好头。 “姓宋的,就是你浪费粮食?!” 宋昭和挣脱王大姐,极力反抗,“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 “啪!”还没说完,又被王大姐一巴掌拍到桌上。 和蔼可亲地问,“你是选择自己吃,还是老娘喂你吃?!” 脚踩护国将军的宋昭和又桀骜不驯地挣扎了一下,“我......” 挣扎无果,被死死按住。 最后举起双手,理直气壮,“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有手有脚的,怎么能让大姐喂呢!” “当然是我自己吃!” “嗯~”王大姐满意地点点头。 放开宋昭和,和角落里的百里策打了个眼神,在旁边一直盯着宋昭和把沾了他口水的饭菜全部吃下去。 一粒米,一滴汤都不剩。 看完整个过程的百里策别提有多快乐了~ 敢跟她抢饭吃,跟光脚踩到海胆有什么区别? 骄傲地拍了拍手,百里策一跳一跳的就上楼了~ 另一边的拐角处,压根儿没走远的王青衍看到这一幕,心情顿时大好。 ...... “咚咚咚”百里策回房间刚躺下没一会儿,碧翠就在外面敲门。 “何事?” “奴婢瞧女公子刚才都没怎么吃,特意给您端了饭菜过来。” 这么着急?看来是那封“信”起作用了。 但她偏不接茬~ 百里策枕着手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来给碧翠开门,语气也是极为轻慢,“不用了,我要午睡,你退下吧。” “还是吃一点再睡吧”门外的碧翠说着用力推了一下门...... 没有推开。 百里策偏头看了一下门闩,笑死~ 谁在客栈睡觉不锁门啊? 翻个身安心进入梦乡,百里策不再理会碧翠。 “咚咚”碧翠又敲了两下。 哪怕知道房间里的人不想理她,也耐心劝道,“女公子你就开开门吧。” “......” “女公子?” “......” “女公子?”碧翠大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即便百里策不应,她也端着饭菜在外面等着。 等到里面彻底安静下来,饭菜都凉了,腿也酸了,她才失落的离去。 而这一幕恰好也被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看到。 当即就有人同情心泛滥,甚至小声嘀咕起百里策的不是来。 “这碧翠姑娘也太可怜了。” “是啊,今早我还见她咳嗽,怕是都没好全吧。” “谁说不是呢。” “唉,到底是世家子弟,跟咱们这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哟,没看她跟王家主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会...” “哦?你倒是说说,王家主与百里姑娘是什么关系?” 何文源的声音陡然插入,打断七嘴八舌的几人。 “额...嘿...嘿嘿......我们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 “那我也随便说说,去年李先生家中有个丫头不慎打烂了区区一个瓶子,你就把她拉到街上卖了。” “这也不比世家子弟心善吧?” “这......”李先生的黑脸一红,连忙尴尬遁走。 其余几人看何文源不好惹,也识相的各回各的房间。 随着几声急切的关门声前后响起,整个二楼顿时清静不少。 何文源负手立在原地,源意味深长地盯着百里策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挥一挥衣袖,潇洒的离开。 并在内心感叹,自己真是个人品与医术并重的好人呐!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碧翠站过的地方,已经有虫子爬进了百里策的房间里。 窗户上人影一动,床上的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28章 扳倒贺家十三 等百里策再醒来,已身在百里外的槐树坡。 “呜......”如鬼魅般哭嚎的树林里,她正吊在两棵槐树之间,被风缠起的树叶时不时痛击五官。 “噗,呸呸呸......” 费力吐出纷乱的头发与泥沙,在多个角力的极限拉扯下,百里策只感觉两条手臂都快脱臼了。 换了一身黑的碧翠,直接不装了。 上来就挑起百里策的下巴,得意又傲慢的验证了她的猜想,“再过半个时辰,你的胳膊就会脱臼。” 看吧,她就说武侠剧里拉着个人,在悬崖边上吊个把时辰都没问题肯定是骗人的。 “届时,我会在你脱臼地方放上线蛇,它们会慢慢钻入你的皮肤,噬咬你的骨头,血管,内脏,将你吃的千疮百孔。” 嘶...... 百里策不禁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种死法怕是最坚强的革命主义斗士也受不了。 更何况她这种毫无骨气,毫无立场的无良资本家。 于是—— “大,大......美女姐姐饶命啊!” “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我一定实话实说!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了......” “哼”看百里策害怕得发抖,碧翠不屑地笑了笑。 装模作样的当了这么久女使,她很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 “你最好别骗我。” “我怎么敢啊!求求你放过我吧!姐姐!”百里策毫不犹豫地打起了哭腔。 “行了!别姐姐姐姐的,让人恶心。” “嗯嗯”百里策乖乖点头。 碧翠随即拿出趁百里策昏迷时,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乌木簪子,“这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都快感觉不到手存在的百里策抬眼看了一眼碧翠手上,平平无奇的乌木簪子。 跟她预想的一样,碧翠这么急着动手,是因为京城那边开始撒网了。 “这和另一支乌木簪子是一对,分别用来调动百里氏暗卫,开启宝库。” “这么说,你用来求救的簪子确实是真的?” 百里诚君那个蠢货出事后不久,碧翠就收到了消息,原以为是百里策故意设计陷害他,却想不到一支不起眼的簪子真有那样的作用。 “......是”百里策表情痛苦,艰难承认,眼中又带着些许疑惑。 将百里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后,碧翠不禁讽刺道,“你也是够蠢的,居然用真的信物来求救。” 这下非常确定了。 就是碧翠截下她在驿站里发出的两封求救信。 那她开始哭咯,“呜呜呜......你,你就放过我吧,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 “哭什么哭!” “呜呜呜......” “再哭我割了你舌头!” 立马闭嘴。 “那这支?”碧翠耐着性子问。 这乌木簪子,她刚才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关窍。 “你,你......将绳子放低些”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坚持不住。 碧翠凝视着百里策。 “求...求你......” “我真的好疼...求求你了...我一定老实交代。” 咱就说,为了少遭罪,低个头不丢人。 碧翠嗤之以鼻。 这些娇小姐,就是骨头软。 但怕百里策真的扛不住,更怕这副躯体真有个什么损害,到时候影响主人...... 碧翠还是冲站在两棵槐树旁的蒙面人打了打手势,“我警告你,可别给我玩什么花样。” 连忙保证,“不敢不敢。” 呼...... 随着绳子放低了一些,百里策的脚踩在地上,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许多。 “嗯”碧翠将乌木簪子往前一递,示意她快说。 百里策神情恐惧地缩了缩脖子,连声音都是怯怯的,“这...这簪子要先用火烤一下,再...再用酒擦拭软化,才能打开。” “原来如此......”看她吓成这个样子,碧翠更得意了。 拿起刀就装作要卸磨杀驴的样子。 百里策赶紧“识相”的大喊,“别,别杀我!我有用!我还有用!” “哦?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百里策当即表现得更怂更废物,“上上...上面的字,只有我能看得懂。” “......”瞧她惊惧到冷汗直冒的样子,碧翠稍作考虑就有了决定。 本来主人也没有杀百里策的打算。 只是她察觉到百里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怕百里策挖出自己的身份,才想着提前动手。 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留她一命,对他们的大业来说,都是有利的。 但碧翠并没有直接生火。 “呼......”而是拿出火折子一吹。 看着火苗噌一下燃起来,百里策心里一噔。 嘿呀,还挺谨慎~ 不过想想也对,这风大树多的,点个火堆被人发现了是小事,万一烧了起来,谁都别想跑。 碧翠烤的十分小心,几乎是避开了自己面门,怼在百里策脸前烤的。 这样就算里面有什么,主要受害者也是百里策。 “兹——” 但当乌木簪子的表层一点点裂开,露出下层的金色文字时,碧翠还是下意识的将簪子拿近了些。 “......”仔细分辨后,碧翠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些奇怪文字。 废话,这他么是简化汉字加工地英语,你能认识就有鬼了。 看出碧翠的犹豫,百里策又加了一把火,“你若还不放心,大可将簪子丢进酒里。” “或者让别人来做。” 听百里策这么一激,碧翠顺势就向旁边的黑衣人命令道,“拿酒来。” 右边的黑衣人当即解下马鞍旁的酒葫芦,双手递给碧翠。 碧翠吹灭火折子,打开酒葫芦,将烤热的乌木簪子—— 又检查了一下,再三确定没有问题或关窍后,才整个簪子放进去,塞紧盖子。 她虽然不相信百里策,但也绝不会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功劳。 呵...... 虚眼看着碧翠小心又小心的操作,百里策心里暗笑,并开始默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奋力向上一跳,并借助绳子的拉力,来了个空中劈叉。 “啊......”也就是这空中停滞的一息之间,酒葫芦嘭的炸开! 第29章 扳倒贺家十四 飞溅的液体与碎片直接炸了碧翠与离她近的黑衣人满身,浓烈的酒雾也瞬间随风遍布整片树林。 八,百里策光脚落地,碧翠和那个递上葫芦的黑衣人各自捂着脸在地上惨叫打滚。 九,其他黑衣人全部倒下。 十,百里策用脚勾过一把离她最近的剑。 然后用双脚去夹剑柄。 一次,两次...... 在右脚抽了三次筋,左脚都扭成鸡爪后,她总算成功把剑夹了起来。 再利用腰部的力量,努力抬高双腿,控制着剑去割绳子。 不是她核心力量强,而是求生欲强! “恩吱,恩吱,恩吱......” 一串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后,右手的绳子被割开了一些。 百里策使劲往左拉扯...... 右手的绳子啪嗒一声断开,让她冷不防被左边绳子的拉力拖倒,之前落马受伤的大腿再添新伤。 不过这都不要紧。 因为碧翠嘶吼且挣扎地爬起来了,“你,你...卑鄙......” 她像僵尸一样,一顿一顿的,目光怨毒至极,“我,我,杀了你!” 但还是百里策先一步爬起来,斩断了左手的绳子,将碧翠刚握到手里的剑打落,“当!” “去你的吧!” 然后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翻她,迅速搜完身,脱下她的鞋子自己穿上,撒腿就跑。 簪子里的毒如果是放在水里,再放倒一百个人也没问题。 但这一下子经酒催化成雾气释放出来,效用就没那么强了。 所以补刀一群人和逃跑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 而且她没有猜错的话,碧翠应该还有帮手。 于是乎,百里策拿出了哺乳动物刻在血脉里的逃跑天赋。 以每分钟八百米的速度消失在碧翠的视线里。 “唰——” 快到路边树枝上的松鼠都被一股疾风吱溜一下,刮得掉下树去。 但显然,这还不够。 “驾!” “驾!” 在百里策冲刺成一道残影,即将跑出第三个八百米的时候,还是被拦下了。 “......”一个急停控住身形,百里策差点摔在河里。 “驭~” 来者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趟河而过,一边像野人一样吆喝,一边围着她打圈儿。 一般这样的小女子,两圈绕下来,必然是吓得手足无措,惊恐万状。 然而—— 真的好傻,百里策内心如是想。 但为首之人只看见她一脸的懊悔不甘,仿佛在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跑快点,顿时就来了兴趣。 于是勒马停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女公子,久仰大名,在下三城之地悍匪,安洛时。” 百里策只愣了两息,就热情地踮起脚跟他握手,“你好你好~” 但人家不屑冷笑,根本就不理她。 “呜哇哇哇哇......”又是一阵捧场的野人吼叫。 既然这样...... 望着眼前的络腮胡黑脸汉子,百里策“沉着冷静”地把剑往脖子上一横。 她自然是想活的。 但看这悍首三分轻挑,三分调侃,四分讽刺的扇形统计图表情,她不得不硬气点儿。 还有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一点也不符合他悍匪的气质。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嗤”跟他来这套? 安洛时更加不屑,“女公子,我可不是你的王家主。” 哎!! 百里策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怎么就她的王家主了? 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自然不是为了威胁阁下。” “哦?那是?”安洛时故作姿态地问。 百里策微微低头,算是行礼,“我跟你们走,但还请阁下让我自己骑一匹马。” “......哈哈哈”安洛时顿了一下,然后狂笑。 等周围的兄弟们也跟着一起大笑的时候,他又突兀的停下,“有意思,然后呢?” “我自会交出刚才从碧翠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亦会好好儿回答阁下的问题,配合您的行动。” 安洛时懒散地靠在马背上,这乖顺的他都快信了,“包括对付你的王家主?” 额...... 得得得,她的就她的,“是。” “那” “大当家,你千万别信她!”碧翠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坚强如她,捂着脸,光着脚,且浑身是伤,也一个人追了上来。 挖槽,这么反人类的吗? 碧翠快走几步,停在包围圈之外,虽然恶狠狠的要吃人,却也没有立马发作。 更没有急着问候百里策。 而是对安洛时说,“我刚才就是一时心软,才会着了她的道,大当家你可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嘶...... 啊,真是~ 早知道她找悍匪当帮手,刚才就应该先把她噶了。 百里策勾了勾嘴角,漂亮地转身,弃剑,“咣~” 看不懂这操作的安洛时略微有些惊讶,然后便看百里策自信大方的向碧翠走去。 出于某种看戏的心情,他抬抬手,示意小弟们都让开。 “究竟是一时心软,还是过于愚蠢?”百里策一边说,一边走近碧翠,凌厉的压迫感由然而出。 “或是你觉得,我这三年家是白当的?看不出你根本不敢杀我!” “贱人!” “我刚才就不该放过你!” 问候只会迟到,不会不到,“你是不是觉得你一直伪装的很好?” 停在碧翠三步之外,百里策面上极尽嚣张挑衅,心里其实虚得不行。 碧翠愣了愣,她确实被镇住了。 但还不至于就此败下阵来,“呵,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哼”冷笑谁不会啊,而且笑得比她更高傲端庄,“我虚张声势?” “那你不如想想,在王家主提醒我清理门户之后,我为什么还要带你一起上路?” “......”碧翠陡然一惊,王青衍那时竟是那个意思?! 原来百里策早就怀疑她了! “在驿站里,我又为什么要请半吊子的何文源来给你看病?” 有一说一,就何文源那两下子也能叫医术的话,那她就是扁鹊再世。 “难道你就从不怀疑,我给你煮的霍香水里放了点别的什么?” 比如裹在药材里的耗子屎。 “......”碧翠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们......竟,竟然一直在百里策的算计里? 看碧翠细汗连连,手脚微颤,脸色越发苍白,百里策再近一步。 “今天,我又是为何,任由你将毒虫放进我房间里?” 碧翠猛然一惊!!! 第30章 扳倒贺家十五 “你,你......”碧翠忍不住向后跌退。 也就是说,这...这段时间,他们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 “那些消息当然不是假的,只不过没什么大用而已。” 百里策一直在把她当侯耍?! “不!你骗我!” “我们计划周密,毫无破绽...你,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我不信!我不信......” 碧翠虽然聪明谨慎,但远不如百里策狡诈。 此刻又余毒未清,被她这么一绕,整个人很快开始崩溃,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 继而脚下一滑,颓废地坐在地上,状似疯癫的一直重复,“我不信,我不信......” 看着一下子就不太正常的碧翠,百里策还是礼貌不忍了三秒。 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来了个骄傲嚣张的收尾,“就凭你,也配跟我斗!” 真当她当年是靠价值观夺得百里氏主事权的么。 “啪啪......”身后响起单薄又自带嘲讽的掌声。 “这么说,女公子是故意被我抓住的咯?” 啊,这...... 好清晰的逻辑。 百里策转过身,一本正经的夸,“哎,主要是大当家神机妙算。” “嗬~”成功被逗到的安洛眉毛微抬,似乎有些喜悦。 正当百里策以为自己可以单独骑一匹马,不用被粗鲁的横在马背上,腾到隔夜饭都吐出来的时候—— 安洛时一个下捞,直接将她拦腰抱上马,放在自己前面。 “你你你你...无礼!” 饶是她心理素质再优秀,也顶不住了。 安洛时却没顾虑那么多,环过她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不!”被马的嘶鸣惊醒,碧翠突然反应过来,急扑几步,险些跌倒,“你带上我,求求你带上我!” 安洛时头也不回的一夹马腹,“你就留下来给我们尊贵的王家主报个信吧。” “想要他的心上人安然无恙,就一个人来三城之地。” 碧翠整个人都惊恐起来,“不!你不能丢下我!” “我们说好的,我把她交给你,你就要保下我!” “你不能言而无信!”碧翠说着就冲上来扒拉安洛时。 “啪!啪!”旁边的土匪眼疾手快的两鞭下去,直接将她抽倒在地。 然后毫不怜惜地唾了一口,跟着众匪纵马离去...... 等碧翠缓过来,一马匹的前蹄已在她手边停下。 一抬头,王青衍勒着缰绳,冷冽地俯视着她。 ...... 随着碧翠比炸到脸还惨的呼叫声逐渐远去,百里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风驰电掣的行进中。 “驾!” “驾!驾!” “啪!啪!” “驾!” 又是一次夜下狂奔,脸都被吹歪了的她一边不停地吸着鼻涕,一边紧紧抓住马鞍。 明明都已经紧张得要命了,安洛时还在嘲讽,“都说百里氏的女公子无所不能,现在看来你这骑术也不怎么样。” “连我寨子里十岁的孩子都不如。” 不过才跑了个把时辰,就已经七八次差点掉下马,他也是服了。 “啊......” 再一次差点掉下马,又被安洛时及时拉回来,百里策扯着嗓子大吼,“大哥我求你了,就停一下吧!” “停下来让我调整一下姿势也行啊!” “我腰椎间盘都快突出了!” “不行!”安洛时也扯着嗓子回复。 其实他也明白,像百里策这样娇生惯养的世家女子,没哭哭啼啼就很不错了。 哪里还能指望她能像他们一样适应这么快的赶路速度。 可他不敢停。 别看他嘴上厉害,其实心里很明白,一旦在回三城之地前被王青衍追上,他就死定了。 于是乎,除了沿途停下来换过两次马以及方便外,安洛时就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连吃个小饼子的时间都没给大家的那种。 可就是这样不要命的赶路速度,中途还是遭遇了王家的三次劫杀。 但碍于百里策在安洛时手里,王家的人不敢下死手,一众悍匪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行惯了赶夜路的他们撑一撑也就过来了。 可硬生生饿了一天一夜,又被迫骑了十几个时辰马的百里策却厥过去好几次。 等到了三城之地,安洛时给她狂灌了三壶水,才把她救过来。 “......”睁开眼的一刹那,百里策略略扫了一遍围着她的男男女女,又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连在睡梦中,都在念叨,“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 废旧的民房里,医师拿掉碧翠嘴里的布团,给她灌了最后一次药。 这能保证服药之人,即便是受尽酷刑,也能在催发的药力下苟延残喘好一阵子。 “咳...噗......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和她想的不同,王青衍抓到她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折磨她。 反而是找人给她治伤。 可这让她更害怕。 “有种就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确定她的嗓子并没有受到毒药影响后,医师又面无表情的把布团塞回了她嘴里。 再简单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并没有溃烂恶化,便冲按住她的护卫点了点头。 意思是可以上路了。 “呜呜......”碧翠拼命挣扎了几下,毫无悬念的被两个护卫提着扔进了马车里。 ...... 等到第三天,百里策再次被饿醒。 在铺着枯草垫的床上翻来覆去了几十次,都捱不到土匪们来送饭后,她终于忍不住狗狗祟祟的溜出房门找东西吃。 “哟,早呀~”一出门,安洛时就坐在高高的草垛里跟她打招呼。 看样子,是早就知道她醒了,故意想看她能撑到几时。 几时? 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她就觉得自己快饿死了。 “嘿嘿,早~”但百里策不敢有丝毫不满。 头顶是日落,周围是一大群摆弄武器、荤话连篇的糙老爷们和豪爽娘们。 就连旁边随地大小便的半大娃娃,手里也拿着砍刀。 全民皆兵,也不过如此,她哪儿敢造次。 “女公子造型很别致啊~” 看她像一只刚睡醒的蒲公英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安洛时一边削着捕猎用的竹签,一边嘲讽。 “啊?”百里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鸡窝都比这整齐。 社死不过如此。 但很快,她又释然了。 人生嘛~ 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这是一种豁达~ 第31章 扳倒贺家十六 百里策大大方方地甩了甩头,做出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那是~” 然后顶着鸡窝头找到厨房,拿块饼,舀碗菜汤端回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就开始吃。 “你还真不客气”安洛时神情里夹杂着笑意,语气却又是冷硬的。 “大当家不会这么小气吧?” “难不成你见过大气的土匪?” “那......” 百里策再吃了几口,一脸真诚地竖起大拇指,“味道真不错啊~” 实际上:真尼玛难吃。 “......”安洛时完全没想到她能这么快适应。 他还想等她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门,吓唬吓唬她来着。 如今看来—— “女公子很有当土匪的潜质啊。” “是吗?!”一脸兴奋。 安洛时蹬蹬两下,从草垛上下来,半蹲在百里策面前,引诱地问,“哎,要不要拜个山头?” “可以吗?!”讲真,她真的有点心动。 毕竟某种意义上讲,资本家确实等于土匪。 “你猜?” 百里策不猜,并吃完最后一口饼,在逐渐黑脸的安洛时身上擦了擦手。 “啊啊啊......”旁边一众大老爷们和娘们都惊得大叫。 安洛时威胁,“你想死?!拿...” “拿纸笔来吧。” “......”这下子给安洛时整不会了。 百里策也不见外,到处望了望,起身就往桌子旁走过去,然后拍了坐在桌上的土匪一巴掌,“哎,麻烦让让。” 土匪下意识挪开屁股。 “刺裂......”百里策撕下一块布,左看右看,捡起地上的硝石就开始写。 男女土匪们立马围了上来,看了半天—— 没看懂。 刚才被拍的土匪忍不住问,“你写的什么?” “勒索信” “给谁?”说话间,安洛时过来了。 百里策自顾自地写着,“王青衍啊。” 写到数额时,还停下来真诚发问,“这王家超有钱的,你养活这么多人,每天要花不少银子吧?” “五万两够不够?” “噌!!”听到这个数字,大家眼睛都亮了。 看百里策的眼神,都像在看爹。 “老,老大”甚至还有人殷切地扯了扯安洛时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同意。 安洛时没理,一脸疑惑的继续听着她说。 “当然,这个价格也是可以再商量的,毕竟王家很有钱,王青衍又很在乎我。” 主要是花别人的钱一点也不心疼~ 不过这些钱要是都给她就好了。 “......”安洛时的质疑顿时被堵在了嗓子里。 “当然,除了银子,咱们还可以要点其他的。” “咱们?”安洛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他娘的到底谁是悍匪?! “五万两?你这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不是挥霍无度,应该能让大家一辈子吃穿不愁。” “不过王家势力这么大,这些年兄弟们肯定受了不少气。” “嗯嗯”土匪们赞同地点点头,一脸的同仇敌忾。 “你还真别说,上次我表哥去临城办事,就是被王家人扣下的!” “啊?王家人这么过分?!”百里策满脸惊讶。 根本不问办的什么事,提供情绪价值就对了。 “还有呢!我一个兄弟,也是被王家人杀的,那场面...啧啧啧,全尸没留!” “真是伤天害理!无法无天!” “这算什么伤天害理,上个月我去舒城那才叫目无王法......”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控诉着王家人的“恶行”,百里策比他们本人还要生气,最后因为代入感太强,还激动到捶桌,“砰!” “太过分了!” “必须替天行道!” “我们不能轻易放过他!” “对对!!” “......”根本说不上话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安洛时。 “坚决不能放过他!” “就是!” “得狠狠敲他一笔!” “对!”又狠狠一拳捶桌上! 啊啊啊啊...... 结果把手捶疼了。 忍过手疼,百里策勾勾手指,让众匪低头凑过来,“不过这王家也不是笨蛋,要钱还是要讲究方法,比如......” 她看向旁边的土匪,“哎,你有什么想要的?” “嘿......”土匪脸红地搓搓满是老茧的手,往百里策旁边挤了挤,又看了看自家大当家,眼神不言而喻,“我,我......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哦~”百里策一脸“我懂了”的写下土匪一的需求,“美女十个,够不?” “够,够了”土匪简直不能太开心。 旁边眼红的女土匪,“啊,这......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 百里策义正言辞,然后挤眉弄眼地坏笑,“王青衍手底下远近闻名的俊后生也很多哟~” 女土匪瞬间忸怩起来,“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哎,有啥不好意思的。” “够了!” 安洛时实在忍不住了,“这也太过分......” 嗯嗯??! 百里策和土匪们齐齐看向他—— 拜托,我们是土匪哎~ 安洛时当即被盯得一阵心慌......对哦,他是土匪。 还是悍匪。 为了找回场子,安洛时轻咳一声,装作看穿一切地说,“故弄虚玄!”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哪晓得百里策满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大当家不放心的话,等我写完,给寨子里认识字的人看一看不就得了。” 说完又写下二十个帅哥的具体要求,并念给女土匪听。 女土匪听完立马就捂着脸,威武雄壮地跑掉了,“哎哟,真是羞死人了啦~” ...... 第32章 扳倒贺家十七 三天后 安洛时完全想不到,百里策不仅写信勒索王青衍,还写信勒索了随行队伍里的钱吏。 用她的话说就是—— 狗皇帝的钱,不要白不要! 【阿嚏!此时此刻,在皇宫的陆缄已经打了五天的喷嚏了】 本来安洛时是觉得百里策此举必有阴谋。 而且也十分小心谨慎的防范了。 但当他顺利拿到一半赎金后,也不禁有点迷失在金钱带来的快乐当中了。 不过,该有的矜持,他还是有的。 尤其在得知勒索陆缄的数额有点大之后,他还忧虑的表示,“这合适吗?” “合适!” 百里策可比安洛时想得开,“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并正义凛然,“反正狗皇帝的钱也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你们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最重要的是陆缄那穷光蛋也不一定给得出,要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女匪明湘割下一块烤肉递给百里策。 “......”下意识以为是给自己的安洛时,尴尬的收回手。 “嗯~”发出美味的声音,百里策舔了舔嘴皮。 “已经很好吃了,不过要是想吃干一些的可以再烤一下。” 明湘换了一个姿势,“那就再烤一会儿。” 完全被忽视的安洛时,很想提醒明湘,为了去指定地点取银子,他已经饿了一天了。 “湘湘姐你歇一会儿。” 倒一碗酒给这一米七几的漂亮姐姐,百里策从她手里接过烤肉架子转起来。 看百里策转架子、撒调料、刮炭皮干的得心应手,明湘不禁意外道,“可以啊~” “嗐,可以什么啊,比起大家伙儿我还差的远呢~” 但凡这土匪窝的东西好吃一点点,她也不至于自己动手。 “哎”七当家抱着酒坛围了过来,“王家到底多有钱啊?” “是啊”明湘也好奇,“这五万两说给就给了。” 百里策正经脸,“严谨一点,是二万五千两。” 二当家,“这怕是那狗皇帝,也要准备好几天吧?” “嗯......”百里策一边烤肉,一边认真思考,“具体多有钱,我倒是不知道。” “反正让狗皇帝很忌惮就是了。” 三当家的声音插了进来,“那跟贺家比怎么样?” 某匪首耳朵一灵。 余光里扫到安洛时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百里策若无其事的和明湘搭手,把羊肉从火上取下来放在铺好的叶子上,切成一块一块的。 “贺家怎么能跟王家比。” 虽然她现在还是完全没有做王家主母的打算,也不确定王青衍皮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扑街姐妹。 但,“贺家不过是‘有点小钱’罢了。” 哼,小钱? 安洛时暗自不屑。 “怎么说?”明湘。 七当家,“不是说他家女儿在宫里很得宠吗?” “真的宠,贺家还会被查抄了大半家产吗?”百里策开始夸大事实。 一边的安洛时果然忍不住开口了,“胡说八道。” “据我所知,只是查封了几处暗窑而已。” “且那些私产都没有在贺守峰名下,顶多算打了几个巴掌而已。” 哟哟哟,您老是怎么知道只查封了几处暗窑的? 这下露底了吧,“几个巴掌?” 百里策捡了几块肉,放在叶子里给安洛时递过去。 “大当家可知,在京都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要开一个足以容纳上百人的暗窑,需要多少钱?” 安洛时接过烤肉,细细听她说。 “暗窑开成之后,每天的流水又是多少?” 七当家两眼放光,“多少多少?!” 也没算过这笔账的百里策瞎扯道,“够给我交两次赎金。” “什么!!!”众匪震惊。 湘湘,“一天就有这么多?!” “这也太他么有钱了吧!”七当家。 哪怕知道百里策有可能在瞎说,安洛时也不免心动了。 而且据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贺家那些明面上的生意,确实不足以支撑起那些流水般的花销。 但要是贺家单靠暗窑就能收入那么多银子,那每个月才给他那么一点儿,岂不是在打发叫花子?! 安洛时心头顿时就有股怒意。 “哎,不对啊”七当家聪明的脑瓜子一转,“这么说的话,贺家怎么就比不上王家了?” 唉,百里策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这世家大族之间比的不仅是谁更有钱。” “更比出身,实力。” “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谁的拳头更硬。” “这大魏境内,单论世家实力,没有比王家拳头更硬的了。” 安洛时心里一凉,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那......贺家?” 他是不是......找错靠山了? “贺家虽然送了个女儿进宫,但其实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依靠。” “否则的话,那谢侍郎的公子,怎么敢堂而皇之到府上去欺负人家姑娘?” “嗯......”安洛时不禁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已经种下了贺家不行的念头。 百里策一副闲聊的样子,她可不是故意说给某个人听的。 “而且据我所知,那位宣嫔娘娘和母家的关系并不好,说不定将来还会和狗皇帝一起对付贺家。”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的事,私底下到底如何,就没人清楚了。” 百里策说完正要观察安洛时的反应,哪晓得被人岔开话题。 “嘶~”明湘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白眼狼吗?” “我要是养到这样的女儿,还不如养条狗”二当家。 “呵,你们是有个禽兽不如的爹,就不会这么想了。” 明湘,“......” 二当家,“......” 安洛时的神色越发凝重。 “哎,那这么说的话,王家的婚事岂不是天下最好的?我可看你......”明湘意味深长地看着百里策。 后者情绪一低,满脸寞落的卖惨,“我就是个百里氏推出来,给长房长女挡明枪暗箭的可怜虫~” “你们不会以为王青衍真的把我当回事吧?” 安洛时颇为奇怪地问,“难道不是吗?” “大当家信不信,如果今天和王青衍有婚约的是别人,这个钱他也会出?” 【正在准备另外一半赎金王青衍:多少是错付了】 安洛时将信将疑,“......” “像大当家说的一样,我们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 “我既然是家里长辈给他定下的联姻对象,那他救我照看我,在世人眼中就是理所当然的。” “也关乎他的声誉。” “所以啊,重要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身份。” “唉.....”四下响起了怜悯的叹息声。 原来世家子弟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这么身不由己。 明湘甚至十分同情地看着她,“妹妹你也别这么说,我......” 她想说让百里策留下来别走了,又意识到自己做不了这个主。 “我没事”这眼神,就跟她以前月薪三千的时候,去同情一个日薪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人时一模一样。 “老大,要不?”可七当家想做这个人情。 安洛时不愧是老大,瞪了七当家一眼,面上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所以?” 百里策嘻嘻一笑,“所以大当家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完全可以再加钱啊!” 安洛时,“......” ...... 第33章 扳倒贺家十八·趣 “什么?!” “十万两?!” “她怎么不去抢?!” “老子没钱,让她去死!” 收到转呈的勒索信,陆缄当庭大怒。 “这......”感觉这不太好的大臣一,“陛下息怒,此事” “息个屁怒!” 陆缄再也忍不了,走下王阶就拽住大臣一的衣领,往自己的皇位上拖拽! “来来来,你看看这个龙椅值多少钱,把它当了去。” “要不你来坐也行!” “陛陛陛...陛下息怒啊!”大臣一惶恐不已,当场腿都吓软。 “实在不行,把朕也卖了!” “陛下!”朝臣们吓得集体跪下,瑟瑟发抖。 陆缄松开吓得半死的大臣一,“不卖是吧?!” “那也别想老子出一个子儿!” “陛下!”大臣二还想再尝试一下。 刚走上王阶的陆缄,直接抱起旁边内侍手上的奏疏砸他身上,“滚!退朝!” 歘歘歘几下离开议事的大殿,脚下生风的陆缄出门就去了兵部。 “......”可在跨进兵部外门的那一刻,他又退了回来。 思虑良久,直到内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陛...陛下,可,可要宣旨?” 望着不远处,匾额上的“兵部”二字,北疆之乱的画面突然浮现在陆缄眼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天子无能,民不聊生。 此刻,王青衍就在三城之地。 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呼......长舒了一口气,陆缄偃旗息鼓地转身。 内侍默默跟在他身后,懂事的让随后赶来的其他奴婢和侍卫都离得远一些。 慢慢步行回上阳宫,经过宣德门的时候,陆缄又停了下来。 凭栏而望了好一会儿...... 才闷闷地问了一句,“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失败?” 内侍一震,赶紧伏低身子,“陛下英明神武,乃当世明君。” “呵”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你懂什么。” 什么狗屁勒索信,百里策根本就是在逼他在百里氏与其他世家间做选择。 而他能选择的,能有几家? “陛下是九霄真龙,即便一时困顿,也必能拨云见日,开创万世之治,代代永昌。” 陆缄心绪一宽,有被安慰到。 “你真的相信朕能开创万世太平?” 他像是在问内侍,眼睛却又是在看着宣德门外的天地。 内侍俯身跪下,虔诚叩首,“奴婢相信。” “......”陆缄转身看着这个跪伏在地的内侍。 好像...... 叫张三来着? 良久,陆缄大袖一挥,负手从张善身边经过,语气轻快,“回信,赎金朕是不可能给的。” “但众匪若接受招安,朕便给他们土地良籍,兴修水利,建房铺路。” “一切既往不咎。” ...... 又是几天过去,和众匪熟到不能再熟的百里策,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就是她给新被绑上山的有钱人送饭,都会让人骂臭土匪、吐口水,然后被一脚踢翻或撞翻手里饭菜的那种融入。 往往这种时候,百里策就会真诚的建议明湘—— “给这种不识好歹,浪费粮食的肉票多饿上几顿!!” 这样那些难吃的饭菜就有人抢着吃了。 当然,喜欢速战速决的安洛时,为了彰显自己大当家的存在感,总会适时从各个角落里跳出来,对大家进行思想教育。 “正所谓盗亦有道。” “折磨人犯这种事我们不做!” 虽然他经常指使二当家、七当家去帮肉票们松松筋骨。 “只要对方愿意给钱,就不要伤他们性命。” 撕票这种事,他也是不得已才干的。 不过也不多,也就十几回。 “免得把他们家人逼急了,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所以他把三城之地的居民全变成了土匪。 “是啊!”百里策第一个赞成,主要是逼急了不付钱怎么办。 “哈哈哈哈......” 然,七当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听完当场就指着安洛时狂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还揭他的短,“也不知道前两天,是谁说要把那肥猪全家全宰了。” 七当家说的是前天被绑上山的一个杨姓商人,好像叫什么肾宝来着,反正就是很土的名字。 这人被劫的时候,由于过于害怕,当场癫痫发作,口吐白沫。 为了钱,安洛时硬是被他咬了十几口,才帮着他缓过来。 这还不算什么。 最关键的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证明自己的实力,安洛时当时是一个人去的。 当他把那重达两百斤的商人带回来的时候,马马不堪重负,半路逃跑,继而跳崖。 要不咋说安洛时是老大! 凭一己之力,就把失禁的胖商人背回了寨子。 原本一身的屎尿味,悄悄洗了也就好了。 毕竟当土匪的,什么脏东西没碰过,这根本不在话下! 不想被七当家撞个正着,还给他当笑话说了出去。 因而,此时此刻,面对狂笑不止的七当家,安洛时只揪住他的衣领说了一句话。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七当家笑意一敛,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啊,不是,老大,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但是安洛时没给他机会。 把人提出“英雄厅”之后没一会儿,安洛时就擦着手上的血回来了。 顺便将一封信拍在百里策面前,“给我看看,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的,她已经光荣的顶替了山寨教书先生的职位。 成为了代写勒索信、恐吓信、诅咒信、挑战书、家书、情书等等的专业选手。 遥想那天,头发稀疏、牙齿松动、两眼无光但实际只有三十岁的教书先生,都忍不住跪下来给她磕了十八个响头。 还说以后生的孩子都跟她姓。 呸!想得美! 虽然无痛当娘是不错,但是教书先生实在不是她的菜。 哪知教书先生听了她的解释跑得更快了。 像装了风火轮一样逃离了山寨...... 百里策甚为不解,十分感慨。 这份工作明明这么有趣~ 打开信来,她先大致扫了一遍,“哦,是狗皇帝的回信。” ...... 第34章 扳倒贺家十九 安洛时坐下来,豪放地把臭汗脚往桌子上一翘,“念。” “咳咳......”百里策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起来。 “乌鸟反哺,老牛舐犊,走兽知善,屠夫戒杀,何况人乎?” 湘湘轻嘶挠头,“......” 二当家不知所云,“......” 三当家一脸烦躁,“......” 安洛时冷冷地看过去,“说人话。” 百里策挠挠脸,直接翻译中心思想,“你们都是狗屎,连畜生也不如。” “啪!啪!啪!” 英雄厅里,长桌被拍出一声声巨响。 几位当家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百里策举起双手。 “这是狗皇帝说的,不是我说的。” “他娘的!这狗皇帝,骂谁畜生呢?!” 看安洛时脸色不太好,大家又赶紧坐下。 “继续”安洛时。 咽了口唾沫,百里策提着脑袋继续...... 继续个屁,她又不傻。 百里策机智的把陆缄的话,换了个山路十八弯的说法,“给你们钱是不可能的。” “老子一个子儿都没有。” “嗯?!”安洛时立刻凶恶起来。 “但!”百里策赶紧接上。 “可以用土地良籍,粮食房屋来换。” “嗯......”这还差不多,安洛时又平静下去。 呼,这大起大落的,百里策差点以为自己要噶了。 “但条件是必须接受招安,从此不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安洛时嘲讽又不大在意的样子,“还有呢?” “招安之后,一切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呵~” 阴阳怪气,“你们的皇帝还真是大方啊~” 啊,这?? 什么叫“你们”? 不好! “大当家,我冤枉啊!”百里策立马表忠心。 “我的心可是一直向着您的啊!” 安洛时阴笑,“你猜我信不信?” 百里策嗒嗒嗒......拖着板凳挪近了些,“我愿拜山头明志!” “呵”安洛时冷嗤,这姑娘不会真觉得是他们自己人了吧? “就凭你?”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杀个鸡都杀不死。” “那个......”百里策小声反驳,“杀鸡我还是可以的。” 虽然过程对鸡来说比较残忍。 “......”安洛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百里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他娘还好意思说!” “老子山寨里散养的走地鸡都快被你吃光了!” 最关键的是,这臭丫头她娘的贼挑食,每次都只吃鸡翅膀! “若不是......” 话到嘴边,安洛时又转了话锋,“因为王青衍,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长得也一般,性格也一般。” “除了能写几个字,练几首诗,你还会什么呀你?” 二当家举起大手,“报告大当家,是念,不是练。” 麻烦切音分清楚。 “要你说!就你能!这么厉害,怎么没见你去考状元!”安洛时吼得口水花都喷二当家脸上了。 转而又脸红脖子粗的冲百里策继续输出,“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格拜我的山头?!” 想替百里策说两句的明湘,“大当家,你这也...” “闭嘴!”安洛时啪的一掌拍在长桌上,掌印都出来了。 “......”全场寂静无声。 原以为这顿羞辱下来,百里策至少会吓得红了眼。 不想她却平静的很。 不,是状似深思熟虑的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若有所决地点点头。 接着昂头挺胸,气势十足地站起来撸袖子。 看样子就是要干架。 “别别别...你不要命了!”明湘又惊又怕地拉她坐下。 百里策甩开明湘,一把抓住安洛时的右手,深情凝望。 “我有钱!” “......”安洛时挥起的大刀停在了百里策耳侧。 呲......百里策听见了破防的声音。 但还不够。 于是她将安洛时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上下掂了掂,“大房子,大马车,干净的身份,通达的仕途,过硬的官场关系。” “在下统统都可以安排。” 安洛时的面部表情有了变化。 “婚姻什么的,也是可以包办的~” 大刀摇摇欲坠,颤颤巍巍。 还不行? 百里策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满脸的真诚友善。 “百里氏掌握着许多有钱人的秘密,招安之后,你完全不用担心被报复这回事。” “当......”安洛时的刀落在了地上,并被他一脚踢到了角落里。 反握住百里策的手,安洛时郑重道,“你确实很有资格。” ...... 说干就干,百里策当即就按照安洛时以及几位当家的特点,为他们量身定制了改头换面计划。 从而夹带私货,呸! 是为他们谋福祉的把劝课农桑提上了日程。 比如下午将仓库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种子翻出来用水泡一泡,让二当家、三当家明早去种地。 又比如让几个企图吃她豆腐,但被她躲过去了的臭土匪去挑大粪、收杂草沤肥。 再比如和明湘一起去河里捞鱼,偷偷熬了鱼汤喝完,再挖一大篮子野菜回去给他们加餐。 并由明湘的嘴来告诉他们,自己找得很辛苦。 但就算这样,安洛时也没有马上答应陆缄的招安。 这也能理解,毕竟历史上翻脸不认人的狗皇帝和狗朝廷实在太多了。 不是人人都甘心做宋江的。 不过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也为了安抚一下据说不满他们一直加钱,已经纠集了大队人马的王青衍,安洛时还是将除了她之外的肉票都放了。 让他们冒着大雨,连夜赶下山的那种。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们家人给钱了。 所以让他们晚下山片刻,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而且在那几个调戏过百里策的土匪,挑大粪挑到自己也如同大粪一样臭之后,安洛时在内的七八个人也总算在百里策的教导下,分清了官话与方言的发音区别。 虽然他们隔天就忘了。 但百里策还是很有成就感。 并在教安洛时识字的时候,提了一个小小的疑问,“那......贺家?” 这种时候,她就直接明示了。 “嘘~”识字识到眼睛都快瞎了的安洛时,深情款款的在嘴唇前竖了个食指,“我不认识什么贺家。” “我眼里只有你。” “我尊贵的东家。” “......” 百里策默默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安洛时没有说话。 ...... 第35章 扳倒贺家二十 再一次收到百里策的来信,王青衍深深体会到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绝望。 合着我整日整夜为你提心吊胆,你在土匪窝里如鱼得水是吧? 真是...... 很气,但又不想把她怎么样。 “家主,一切已准备妥当,只是...杨金宝已被缉查司的人抢先一步带走。” “这样啊......” 听完明川的禀报,王青衍语气轻慢地抓起一把干果,捏碎,去壳,“那就再等等。” “......是”明川犹豫片刻后应道。 他的个子虽比王青衍还要高出半个头,可神情里的担忧,依旧在低头的刹那间,被后者看了个仔细。 这没有被喂过“朝(zhāo)生的人用起来就是麻烦。 不过王青衍也乐得解释,“你大可放心,她没事,你妹妹自然没事。” 听他这样说,明川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但也真的宽心不少,“是,属下这就去盯着棘城那边的动向。” 王青衍挑果仁的动作顿了顿,凌冽地瞥向明川。 明川惊愕地低下头,“属下失言!” 该死! 他怎么忘了,棘城除了贺家的眼线,还有百里家的。 “那您的意思是?” 王青衍又捏碎一把干果,“盯着舒城,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就可以了。” 一粒一粒地挑出果仁,分类,包好,装盒。 他倒要看看,安洛时还怎么请外援。 “是”这下明川一个字也不敢多问了。 所幸王青衍今日心情不错,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先将这个送到山上再去。” 明川赶紧把佩刀往后腰挪些,双手捧过盒子,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简直比接刚出生的娃还要慎重百倍。 ...... “哇~”被银子闪瞎眼的众匪。 “哇!”被精美食盒闪瞎眼的百里策。 这...... 就算王青衍皮下不是她姐妹,也会流泪的好么~ 刚从茅厕出来,没洗手的二当家嗤之以鼻,“嘁,你就这点出息。” 说罢一屁股把百里策从几大箱银子前撞开,“去去去,旁边吃去。” 百里策抱着食盒坐到旁边的草堆里,整个人的衣着打扮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了。 双手也比以前糙了些。 不过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挑食。 “呀,还是隔层的,他可真细心”刚打开食盒里的一个纸包,明湘过来了。 百里策大方的把食盒递过去,“来点儿~” “不不不,不用了”明湘动作之快地推回盒子,仿佛这些果仁有毒似的。 觉得自己行为太过,又假装自然地笑了笑,“我呀,不爱吃这个。” 不爱吃也不用这么紧张吧? 不过百里策也没多问,再打开一个纸包......是她最爱的松子哎! 可这么难剥的东西,她一次性给她剥这么多,怕不是...... 百里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王青衍把十个手指头都剥秃后,脱了鞋,用灵活无比的脚趾给她剥干果的画面。 旁边,还点了一盏煤油灯。 并时不时吸鼻涕...... “他真的很细心哎~” 百里策一笑而过,“你不过去分银子?” “万一被他们抢光了你可别哭。” 打开第三个纸包,香到让人流口水的核桃仁和“上火,少吃”的纸条随即映入眼帘。 可想而知,王某人并没有她想得那么恶心。 明湘将手枕在脑后,往草里一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是不在乎,还是真的不担心,“大当家一向公平,会留着我那份的。” “......” “怎么?不信?” “不是”再吃一颗蜜枣,然后把干果都重新包好装回去。 接着心满意足地抱着盒子也往后一躺,她其实早就想问了,“你......” “嗯?”明湘歪过头看百里策。 百里策想了想,换了种方式,“你来山上多久了?” “三年了” “这三年,你们都是靠...过活的吗?” “不然呢?”明湘一脸“你真天真”地看着她。 瞧百里策是真的不解,又解释说,“不过近一年多,打劫的次数就少了,一般都是遇到肥到流油的猎物,大当家才会带我们去。” “比如你。” “是吗......” 假设明湘说的是真话,那也就是说安洛时与贺家合作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而且贺家给安洛时的钱,应该并不足以养活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 否则他不会自己下山去打劫,更不会那么轻易对她开出的条件动摇。 而且,加上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可以断定,这群土匪力气是有,也很凶狠,但是没有纪律性,也是真的不大会说官话,不像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样子。 所以,可以排除他们在隐藏实力。 这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是被贺家推出来做挡箭牌的。 那么贺家养的私军到底在哪儿?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私军。 但如果不是用来供养军队了,贺家每年赚那么多钱,又都用到哪里去了? 还是说,贺家也是别人的挡箭牌?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利用我再多勒索点钱财?” “......”明湘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边分银子的土匪都抽了几瞬,看了她们两眼。 明湘笑完,伸手捏了捏百里策的脸蛋,“我还是第一次见肉票像你这么配合的。” “我都怀疑你跟王青衍有仇了。” 百里策继续一脸认真地问,“所以啊,你们为什么不多勒索点?” “王家,狗皇帝,甚至我们百里氏,为什么不让我多写几封勒索信?” 她想要知道的是,这些在三城之地盘桓多年的土匪,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哈哈哈,你......” 明湘笑得更大声了,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片阴影投射下来。 “我是贪财,但我还不想死”安洛时丢下一包银子,就砸在百里策旁边。 百里策一脸迷茫加疑惑,“这?” 不是吧,居然还有她的一份? 真把她当土匪一份子了?! “......你们慢聊”在安洛时的注视下,明湘总算识趣地走开了。 安洛时随即环抱双臂坐下,也不说话。 半晌,百里策提过银子,轻轻放到安洛时旁边。 这个钱她可不敢要。 他却只看了一眼,又扔回给百里策。 “嘶......”她被这大包银子砸得手疼。 然后便听安洛时说,“这是我以前还不是土匪时,攒下来的家当。” “嗯?”百里策皱眉。 “就当是我孝敬你这个东家的。” “啊?” 你来真的你。 第36章 扳倒贺家二十一·疑 “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之后,还麻烦你多多照看一下我......以及那些兄弟。” “喂,不是,你” 安洛时自顾自地说,“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是土匪。” “我知道我做过很多坏事,杀过很多人。” “我罪有应得,但我没有选择。” 沉默半晌,褪去谄媚与玩闹,百里策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认真。 “所以,你现在是在忏悔?” 真想忏悔的话,建议先去问问人缉查司同不同意。 “如果忏悔有用的话。” 百里策直白地告诉他,“没用。” “那可不可以少牵连点人?” “......”百里策的神情越发疑惑不解。 他到底在说什么玩意? 还有这态度,转变的也太突兀,太快了吧? 都不需要一点过渡的吗? “你......” 不等百里策问,安洛时已起身,“原本打算让王青衍亲自来的。” 呵,搞笑~ “他那么有权有势,为什么要亲自来?” 不亲自来,才是正常操作。 因为某些单枪匹马救人的行为真的很傻逼。 “是啊,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安洛时脸上挂起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反抗之后,最终只能妥协的屈服,“等朝廷的诏书到了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下山。” “当然,你要是真想搞什么劝课农桑,我也可以配合你。” “什么叫真的想搞,我这几天不是有很认真的在做事吗?” “......”安洛时不免沉默。 接着又说,“不过我时间不多,也没什么学问,能做到什么程度,主要还是看你自己。” “......好”一时之间实在想不明白的百里策,干脆地点了点头。 看她这副“完全懂了”的表情,安洛时也放心了。 抱拳一拜,诚恳至极,“那就拜托你了。” “我尊贵的东家。” 尊贵不尊贵的咱先放一边。 总之看着安洛时离去的背影,百里策已经开始膨胀。 膨胀之余,她还闭着眼躺在了草堆里,嘴里哼着小曲,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不过指腹细细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时,心里盘算的却是怎么才能将贺家连根拔起。 陆缄没有出兵,也没有另派负责招安的官员上山。 那就是默许了她将三城之地变成自己的势力。 狗皇帝怕是纠结了好久,牙齿都咬碎了,才做出这个决定。 但比起在铲除贺家后,王氏一族独大的局面,王氏、朝廷、百里氏三足鼎立可好太多了。 如此一来,百里家也能新政之下长安长存。 她欠这个姓氏的东西也就还得差不多了。 将来离开,也不至于会有太多牵扯。 不过...... 在彻底扳倒贺家之前,她还需要再确定一件事。 ...... 京城,缉查司大牢。 灯火通明的牢房里,闪烁的人影伴着或鬼哭狼嚎,或呜呜咽咽地嘶喊,在每一个刑房里此起彼伏。 林雨川瞧了一眼坐在旁边戴着镣铐,瑟瑟发抖的百里诚君,向负责行刑的狱卒下令,“开始吧。” “是!”光着半边膀子的狱卒,先啪地醒了一下鞭子,然后在装有海水的桶里沾一沾,不留一丝余力抽在碧翠身上。 盐那么贵,经费又不多,林雨川才不会傻到直接用盐来兑。 这海水经反复沉淀,取最咸的一层,沾了抽在身上,奇痛无比,很快就能撬开这些人的嘴。 “啊——” 刚开始的几鞭,碧翠还能吭声喊疼,二十鞭过后,她已经只能赫赫地喘气了。 “不,不......别,别打了......”一边的百里诚君吓得蜷缩在椅子里,紧闭着眼睛,死死捂着耳朵,整个人瘦骨嶙峋的没了半点生气。 “停”三十鞭过后,林雨川抬手止住行刑的狱卒。 上前抬起碧翠的下巴,原本好好的一张脸,现在比臭水沟里的老树皮还要难看,“姑娘可愿说了吗?” “......”碧翠怎么也没想到,王青衍会把她连夜送回京城,交给缉查司。 林雨川放了手,碧翠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 粘稠的鲜血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滴在脏污的地面上。 “姑娘这又是何必?”背着手走到挂满刑具的墙壁前,林雨川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犯人,太知道怎么攻心了。 “这里确实有不少人会为了所谓的信念、理想、忠义、利弊,受尽酷刑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前提是有意义。” 硬骨头有的是,但冤鬼更多。 “姑娘觉得,你做的一切很有意义吗?” “还是说,你自以为的付出,会被某个人记在心里?” “唉......”林雨川冷嘲地叹息,多少觉得有些可悲。 这自我感动,愚蠢至极的行径着实悲哀得可怜。 “再称手的刀,也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要是没用了,谁又不会换一把?”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别说是做刀,哪怕是做条狗也愿意。” “姑娘觉得,你与那些人相比,又有多大的不同?” “......”碧翠艰难地喘着气。 在这里的无数个瞬间,她都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身上的每一处疼痛,又都在无比清晰提醒她—— 她还活着。 活在这个暗无天日,每一天都被不同的刑罚折磨着的地牢里。 林雨川最擅察言观色,看碧翠眼里的眸光有了丝丝缕缕的变化,便使了个眼色,让人将她身后那堵墙上的黑布拉开。 倾泄的阳光随之洒在碧翠身上,铺满血污的地面。 就连怕极了的百里诚君也缓缓睁开眼,一点点放松下来,呆呆地看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 不一会儿,身上便暖乎乎的。 林雨川将手伸进阳光里,空气里的微尘在他指间穿梭沉浮,“自由,温暖。” “漫山遍野的花。” “多好的东西啊。”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百里诚君惊恐地站了起来,哆嗦着嘴唇。 碧翠也轻轻抬了抬眼。 林雨川却不再继续说了。 而是挥手让狱卒将两人带下去,分别关押在一丝阳光也没有的暗牢里。 上阳宫里,听完林雨川禀报,陆缄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还需几日?” “不出意外,百里诚君今晚便会招供。” “碧翠的话......估计还要再等五六日。” 陆缄英眉一挑,眼下的乌青都带了锋利的威压,“这么久?朕不是说不惜一切手段吗?” “你们缉查司的刑罚,何时如此无用了,竟连一个姑娘都对付不了?” 只有真正与陆缄接触过,才知道他素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 林雨川连日来便是这般感受,于是抱拳再拜,谨慎做答,“碧翠虽为女子,但心智坚韧。” “先让她受尽皮肉之苦,再摧毁她的意志,方能得到陛下想要的答案。” “如此......”陆缄听完,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就没必要再假仁假义。 换言之,再绝一些。 “自今夜起,不要让她在暗牢里听到一点声音。” “更不要让她有一刻的时间可以休息。” 林雨川怔了一下,心想说陆缄有够狠的,不愧是皇帝。 就听陆缄接着说,“等到了后天夜里,就找几个人去劫百里诚君,记得一定要经过她的牢房,动静一定要弄得大些。” 第37章 扳倒贺家二十二 林雨川彻底服了,觉得这缉查府司陆缄一起干了也不是不行,“是。” “还有......” 陆缄缓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招安之后,让你那边的人,想办法除掉安洛时。” 安洛时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是,那敢问陛下,那支带有私章的乌木簪子如何处置?” “既是百里氏自己的东西,自然是物归原主”既然选择了百里氏,他又怎么好再扣留人家的东西。 再说了,不过一支簪子。 如果百里策想,或者百里茗不认账,完全可以再弄个百八十支,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当信物,他拿着这破玩儿意又有什么用。 不如顺手卖个人情。 林雨川心下了然,“是,臣还有一事要奏。” “讲” “根据杨金宝提供的路线,属下的人上山探查过两次,都没有发现大批军队活动的痕迹。” “而且,那些土匪虽然凶悍,却不像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样子,山寨的马匹也大多未达到战马规格。” 陆缄低头思忖...... 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来回走了几步,又改变了主意,“先不要动安洛时。” “监视好百里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立刻禀报朕。” “是” ...... “还真要招安啊?”听到这个词,百里茗就想笑。 砜岚,“是。” “这早不招安,晚不招安。” “偏偏王青衍都要动真格了才招安,这不明摆着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吗。” 不过嘛,要她说,该! 让狗皇帝谁也不信。 “不过......没有诏书。” 百里策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常~” 他若是这点心思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陆缄的手腕,她从来都是很佩服的。 但是任凭他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了不起再加上一个缉查司和半个兵部。 又怎么真的能够对抗所有世家? 既想利用世家之力,挑拨他们明争暗斗,相互内耗,又不想沾惹世家,脏了自己的手,怎么可能呢? 高台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棘城的眼线怎么说?” 砜岚摇了摇头,表示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不过王家主倒是真的送了不少真金白银上山去。” “还真是舍得”百里茗都有点羡慕了。 “这要是换了别的小姑娘,怕不是早就以身相许。” 可她那妹妹好像一点也不心动的样子。 “女公子既是您的妹妹,自是才智过人,又怎会像那些小女子一样,耽于情爱。” “哈哈哈......”百里茗当真是笑得灿若朝阳,眼若繁星。 砜岚这一句话,可是把两个人都夸了~ 所以—— 百里茗眼神幽深的又问了一遍,“她到底是为什么不动心呢?” ...... “是啊,她到底为什么一点也不心动?” 同样问出这话的,还有明川。 对面的人,便是她的亲妹妹明湘。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她除了夸主子有权有势,壕无人性之外,也没说过什么其他的。” 毫无人性?! 这话传回去,王青衍怕是要不高兴了。 “百里姑娘收到食盒之后,就没说点什么?”明川不相信,王青衍的心上人居然会想不到利用这个机会息。 明湘当即学着百里策的动作口吻和自己对话,“来点儿?不吃不吃,不吃算了。” “......”明川。 “没了?” “没了” 明川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行吧,你自己小心些,莫要让安洛时发现了。” 明湘点点头,趁着夜色,轻车熟路的摸回了山寨里的房间。 房间里,百里策正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明湘摸了摸夹在门某条缝隙中的羽毛,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再确认了她枕头边没有变过位置的两根细线,肯定百里策确实一直在睡觉,才放心上床睡觉。 “嗯呀,嗯呀——” 七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虫鸣声也特别响亮,但对于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来说,是听不见的。 直到一段短促的笛声从门外传来,沉睡的百里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赶忙蹬上鞋子出门去,安洛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跟我来” 百里策一边穿鞋子,一边跟上不大高兴的安洛时。 果然,什么尊贵东家之类的话,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她就说嘛,安洛时怎么可能真的信服她。 紧赶慢赶,且差点摔下山后,二人总算来到后山的一处断崖。 阴风阵阵的环境冷得百里策直起鸡皮疙瘩。 “这里是?” “山寨平时抛尸的地方。” 百里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脚底生凉,背上多了个人。 “那......七当家?” “就是被我从你站的地方扔下去的。” “啥?!”百里策赶紧一跃跳开,足有两米多远。 然后双掌一合,对着那个地方拜了起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千万别找我,别找我......” “嗤”熟悉的冷嗤,安洛时又恢复了那个看百里策不爽的模样。 “咳”觉得自己略微有点丢脸的百里策冷静了一下,然后挪到安洛时的另一边。 呼,顿时感觉安全多了~ 然后尽可能镇定地问,“所以你是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无所谓相不相信”安洛时环抱双手,迎风而立,“没有选择罢了。” “比起王青衍,你还勉强算个人。” 一听这话,百里策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要知道,像她这样一个无良黑心资本家得到“算个人”的夸赞,是何等的荣耀啊! “为何?王青衍很可怕?” 安洛时甚至都没看百里策,便从内心最深处发出了一记轻蔑的反问,“你不觉得他可怕的话,干嘛来找我?” “......” 嗯......她倒也不是怕他。 就是冷静过后...... 总之,不大愿意接触过多就是了。 “贺家真的有一支私军?” “有” 百里策的神经随之紧绷起来,“有多少?!” “大概五六万吧”安洛时没有一丝保留的回答。 居然这么多...... 百里策沉默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怕王青衍?” “我以为你会问那些私军究竟藏在哪里。” “还是说,你觉得我一定会告诉你?” “你能找我,说明死期不远了。 “而赋予你这个死期的,必然不止一方。” “所以?”安洛时。 “所以我只要等着你死之后,私军来找我就可以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安洛时很不爽。 百里策可不管那么多,“那么,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你又为什么这么怕他?”安洛时又问。 并且分析了起来,“王青衍对你这般好,五万两,说给就给,说加就加。” “你上了山之后,还不惜动用安插多年的眼线来保护你。” 这次如果不是明湘露了马脚,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 “就这份情意,这份呵护。” “你应该相信他才是。” “怎么会宁愿找我这个悍匪交易,也不找他?” 是啊,究竟为什么呢? 从第一次见面陡转的态度,他手腕上熟悉的香味,专为她调制的香膏,到不吃花椒,不吃猪肉的饮食习惯,明湘的照顾,对她爱吃干果的了解,食盒上的鲨鱼花纹...... 这么多的暗示明示,不都在告诉她,他是她的同类,他不会伤害她,会对她很好,她应该相信他吗? 可为什么自己不找他,反而找安洛时这个土匪? 因为—— “我乐意。” 第38章 扳倒贺家二十三 从碧翠、明湘、安洛时,甚至某个被绑上山的“有钱人”身上,百里策了明白一个道理。 只要王青衍愿意,他就能轻而易举看透和掌控别人。 虽说目前并没有让她产生什么实际损失,但这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不舒服到...... 怀疑那些所谓的巧合,根本就是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而且,我不确定,他跟贺家到底有没有合作。” 安洛时哂笑,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总算是把这人的心里话套出来了。 “或者说,你害怕,这支私军真正的主人,就是王青衍。” “无论是不是他,我都会害怕。” 贺守锋贪婪恶毒,但以他的脑子,断不可能经营这么大的杀局。 所以这个“主人”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非王非将,却有几万私军,还是新君上位后才被发现端倪。 又能指使动那么恶毒的贺守锋及贺家的关系网为他办事,可见这个人一定是个非常恐怖的对手。 安洛时轻声叹息,“七当家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也不会杀他。” “该死的人留不住。” 从她上山后,七当家就在有意无意的挑衅安洛时,可偏偏沉不住气还没实力。 他不死谁死? “之前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而为。” 安洛时面带讥讽又意味深长的一笑,“看来,王青衍的一腔痴情还真是错付了。” 他不信贺家,同样也不信百里策,只是他现在除了寄希望于这人信守承诺外,还真没更好的选择。 “痴情?也许是吧。” 北疆平叛是王青衍帮着陆缄摆平的。 贺瑶进宫也是。 那么,如果王家与贺家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王青衍此行,定会杀安洛时灭口。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安洛时死之后,贺家也一定会被卸磨杀驴。 陆缄登位不足一年,若谋划这一切的真是王青衍,那等贺家倒台,皇权与百里氏必然会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再直白一点,她要是不提前谋划,将来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因此,她必须和安洛时接触,逼陆缄做出选择。 这样一来,无论她跟王青衍的私人关系如何,在除掉贺家及其相关势力之后,局面也不会太失控。 百里氏会有立足之地,狗皇帝也能足够的时间积蓄力量,二者均不会被王氏反制太过,成为傀儡。 “那么......” 看百里策不以为意,安洛时又换了个说法,“就祝我们都能心想事成,死得其所。” 这次倒是真诚多了。 不过,“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大半夜出来吹冷风,本来就够阴间了,还净说丧气话。 不料安洛时油盐不进,“呵,这就不吉利了?” “什么意思”百里策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 “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我这么怕他?” “等你听完我的故事,你就知道,他做的事,可比什么养私军、开暗窑恐怖多...” “等一下”百里策举手打断。 安洛时疑惑不已。 “听故事可以,但能不能换个暖和点的地方”说完百里策还装模作样的冷咳了好几声。 并双手互揣,缩成一团。 最后甚至蹲在了草丛里...... “真是娇气”安洛时骂完,把外衣脱下来扔在了百里策头上。 顺道带着她的思绪,回到了自己七岁那年。 那时候,三城之地还没有这么乱。 他的父亲在舒城做县衙主簿,母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小店,平日里卖些首饰绣品。 生活虽然不算太富裕,但也算有吃有穿。 因为是独子,父母很是疼爱他。 那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健在,街坊邻里也和睦。 直到有一天,外出送绣品的母亲和爷爷,在路上捡回一个受重伤的年轻人。 “从那天起,母亲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原本贤淑温柔的她,突然阴冷刻薄起来,不仅总和爷爷奶奶吵架,还经常和街坊邻里起争执。” “镇上的人都说我母亲是中了邪,爷爷奶奶便请了个道士来驱鬼,又托人去舒城请父亲回来。” “那个年轻人呢?”一般按讲故事的走向,问题多半出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母亲和爷爷救他回来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 “来驱邪的道士说,母亲身上的邪祟就是那年轻人过给她的,她是被人当做了替死鬼。” “嘁,无稽之谈”封建迷信! “是啊,父亲回来之后,也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请了好几个大夫给母亲瞧病。” “可那些大夫都说母亲没病。” “但你母亲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到最后,父亲也不得不信了道士的话。” 百里策默了一下,问,“你父亲做了什么?” “父亲很爱母亲,他不想失去她。” “我也不想......” “所以?” “父亲他......刚开始只找了一个死囚,但引渡失败了。” “道士说,死囚本身就活不久,邪祟不愿意附身。” “然后?”百里策开始生气了。 “父亲又找了邻村的乞丐、孤女、痴儿......直到换到一个外乡人,才将母亲治好。” “但从母亲康复的那一天起,整个镇子就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了起来,包括父亲在内的很多人都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动辄便大打出手。” “就连爷爷去世,父亲也满不耐烦,奶奶因此气得一病不起,没几日也去了。” “外公外婆觉得是父亲惹怒了神明,才引来了灾祸。” “便想稍稍带着我和母亲去别的地方避祸。” “可临走那天,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他当场就发了疯,杀了很多人,连我也险些遭了毒手。” “那你母亲?” “母亲将我藏起来之后,又去救外公外婆。” “却......” 百里策不禁唏嘘,“那你父亲?” “呵”安洛时自嘲地笑了笑,“在杀了母亲之后,父亲却清醒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自尽了。” “我躲在阁楼上,看到了一切,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隔天后,被前来查案的衙差发现。” “我哭着跟他们说我看到的一切,可你猜他们怎么说?” 安洛时都这么问了,说明结果绝对出乎常理,“他们都不信你。” “是,他们都觉得我在撒谎。” “可那么多尸体......” “没有尸体。” 百里策一脸惊恐,“?!” “那血迹呢?!” “再者,发生这么大的事,周围的百姓、受害者的亲朋好友就没有一点察觉?” “都没有。” 百里策的第一反应是,“你在做梦吧?”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相信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那......被杀的人都哪儿去了?” 安洛时无比严肃地看着百里策,“我的父母,外公外婆,以及那些被我父亲杀死的邻居又都活生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父亲还跟衙差们说,我是因为爷爷奶奶去世,伤心过度才说瞎话。” “那个道士也来了。” “可他们都称呼他——” “县令大人。” ...... 第39章 扳倒贺家二十四 天光大亮,红日初升。 百里策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哇......” 看着正在穿鞋子的明湘,没精打采地问,“这么早啊?” 明湘望了一眼窗外,还差一点到巳时(早九点),确实很早。 “今天要跟大当家下山办点事儿,所以起早点。” 一听说明湘要去逛街,百里策就来精神了,“哎,那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 “嗯......你可以先告诉我带什么,如果办完事儿还有时间,一定帮你买,但要是没时间的话就...” 百里策赶紧坐起来,“明白明白。” 然后拿起旁边桌上的纸笔,快速写下自己要买的东西......顿了顿,余光瞥了瞥明湘,又多写了几个字,将纸张递过去。 正要转身从枕头底下拿银子,就见明湘拿过纸张,下意识扫了一下,叠起来放进怀里,“银子就不用啦~” 百里策急忙下床,装模作样地拿着银子拉扯一番,“哎,那怎么可以!” “收着收着~” “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 “哎呀,说不用就不用,少啰嗦!”明湘挥挥手,不由分说地走了。 “不行啊,你......”等人走远后,百里策又关上门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 嘿嘿~ 当土匪真好! 不用卯时初(早五点)就起来干活儿,还没有一大堆人际关系来烦她~ 这日子...... 真的不能再过下去了。 再过下去了,资本家初心都要没了。 把玩着手里的银子,百里策眼中再无一点睡意。 这次下山,安洛时带明湘走了一条以前从未带她走过的山路。 整个路程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一,加上两人后段路程骑的是快马,到棘城时也就刚到午时。 “大哥,前面有个店,进去吃点东西吧。” “嗯” 进了店,富商装扮的安洛时立刻就将匪首气息收敛了起来。 店小二一边倒茶水,一边招呼,“两位想吃点什么?” 安洛时打眼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菜谱,“第一排前三道,再加个鲫鱼汤。” “哟,客官您点的这几道菜,今天吃的人有些多,需要等上两刻左右,您看?” “没事,按着上吧”今日的安洛时格外耐心。 “好勒~”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赶紧下去传菜。 明湘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水,见安洛时并不着急,心里突然就没底了,且越想越觉得他今天十分反常。 思虑片刻,干脆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大哥,百里姑娘让我帮她带些东西。” 安洛时微微皱了皱眉,“她怎么这么多事儿。” “......” “她想买什么?”好歹是同盟了,安洛时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苛刻。 “应该就,就是一些胭脂水粉啥的”明湘说着,还将清单拿出来给安洛时看。 安洛时晃了几眼,不禁觉得这段时间的识字还是有点用的。 他居然,勉强看懂了。 “行了行了,去吧去吧,别耽搁太久。” “好”明湘赶紧起身,一边对照着百里策给的清单,一边快步向街边的小摊走去。 看样子,还真像去买东西的。 可...... 安洛时唇边的胡须微微动了动,眼里露出得逞的笑意。 借着给百里策买东西的由头,明湘很快在某水粉店后院见到了明川。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你这么频繁的找我来,就不怕他们发现?这么久了,办事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别看明川上来就是责备,可实际上一收到安洛时进入棘城的消息,他就立即过来了,生怕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出点什么事。 “放心,我昨天仔细检查了,百里策一整晚都没有醒来过,今早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也盯得很紧,洗澡去茅厕都是一起的,她和安洛时绝对没有私下接触过。” 听明湘这样说,明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的妹妹,到底还是聪慧谨慎,“那你这么着急找我来是?” 明湘看了看左右,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安洛时怕是要动私军了。” “......”明川瞳孔一缩。 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亲人也当了好几年土匪,为的就是贺家这支私军。 怎奈几年下来,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到,可见安洛时心思之缜密。 这次怎么就...... “你有把握吗?”明川实在担心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明湘也很清楚他在怕什么,赶紧解释说,“我原本也没察觉。” “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安洛时根本就不是因为七当家言语冒犯才杀他的。” 明川稍一反应就懂了,“你是说,七当家是因为发现了安洛时的秘密才死的?!” “极有可能。” “何以见得?” “有次我无意间撞见七当家喝闷酒,隐约听他埋怨大当家太小气。” “说什么有近道也不告诉他,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还说安洛时总吃独食,根本不配当老大。” “总有一天,他要让安洛时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已经死了”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七当家生前不止一次想来棘城一趟,可惜都没来成。” “如今想来,他定是想验证什么。” “所以,你推断私军就藏在棘城?” 明湘点头,“对。” “不可能!”明川当即否认。 “棘城里有多少眼线,你不是不知道,要是真有私军,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找到?” 明湘也不着急争辩,而是反问他,“那要是安洛时确实有本事瞒过所有人呢?” “......”明川一下子就顿住了。 虽然他由衷觉得王青衍要更厉害些,百里氏和缉查司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安洛时能在多方势力下周旋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看明川犹豫不决,明湘再加一剂猛药,“你可知我今日是怎么来的?” “嗯?”明川眼露奇怪,“还能怎么来,抄近道啊。” “安洛时今日带我走的山路,我以前从未走过。” “而且后半段路程,我还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马粪和蹄印。” “以那些马粪的软硬、颜色以及蹄印的深浅来看,是军马无异,且数量绝对不低。” “......”经明湘这么一分析,明川也觉得私军就藏在棘城里了。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仅凭这样,是不够的。 “我的好哥哥,你还在担心什么啊。” 见明川还是下不了决心,明湘催促道,“你再犹豫下去,等安洛时跑了,或者真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你我可就真没出头之日了!” “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让人使唤?” 明川拿剑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最终眼神一定,“你说得对!” “与其畏畏缩缩,倒不如赌一把!” “你赶紧拿了东西回去,想办法拖上一拖,我这就去禀报主子。” ...... 等明湘回去,安洛时已经开始吃了。 看了一眼她放在旁边凳子上的一摞东西,安洛时随口一问,“东西买齐了?” 明湘略带尴尬地笑着,“还差两副药,太远了,就没去。” 两副药?呵。 安洛时满不在乎,“那就别管她了。” 昨日—— 百里策随口瞎说,“你不会要说那个县令是王青衍吧~” 他说,“按常理来讲不可能,毕竟那个县令看起来四十多了。” “可我觉得就是他,因为神态气质太像王青衍了。” 这难道是灵异故事? 百里策沉默一阵,问,“你有什么办法证明?” “没有办法证明,他做事很干净,我花了十几年,都没有查到真相。” 百里策讪笑,“这样的话,我又怎么能确定,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当贺家的刀,让他来查我。” 百里低眸思索片刻,神情狡黠,“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现在—— “先吃饭吧。” 那张清单上,哪里有什么药啊。 ...... “私军在棘城”淡然的重复了一遍,王青衍似是觉得可笑不信,又像是疑惑顿解,恍然明悟。 实在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生气的明川在一旁静静候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握剑的手都出了薄汗。 “叮,叮......”王青衍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上大小不同的杯子,听着如风铃一般清越之声问,“你说她......” 啊? 明川抬头,满脸的狐疑。 “行了,既然你们兄妹二人如此有把握,那就按计划行动。”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明川眼中瞬间浮上喜色,“是!” 根本不知道在他来之前,王青衍就已经知道那张单子上写了什么。 不一会儿,王家在棘城各处的眼线就都动了起来。 然后—— 屋内,传出悠扬婉转的音律。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王青衍脸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温柔儒雅。 “呲......”突然,瓷裂的声音打断了节奏。 王青衍顿了顿,随手放下筷子。 找出那只价值不菲的杯子,举在光里,看着瓷体由玉青色渐渐转为浅浅的嫩粉,如同一位端庄秀丽的美人,温柔淡雅,风姿绰约。 可惜,那条乱了音律的裂缝也更明显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王青衍的手轻轻一松,青白瓷杯当即摔了个粉碎。 第40章 扳倒贺家二十五 深夜,安洛时猛然惊醒。 “砰!砰!”堪比雾霭的迷烟里,他拉着明湘翻窗跳下。 刚落地就被一大群杀手围住。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随即响彻空旷的长街,在数十杀手不要命的围追堵截下,安洛时二人很快被逼入巷尾。 “兹兹......”甚至都没人和他交流一下,就中了数刀。 旁边的明湘,手臂和背部也分别中了一刀,二人只得彼此照护着退到死角。 杀手们也倒了一地。 却剩下的杀手仍旧前赴后继地扑杀二人。 “咣!”刀锋被砍钝的声音。 “叮!”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被明湘刀身挡去的声音。 接着就听着头顶“咻咻咻......”的声音破风而来。 不一会儿,余下的杀手被全部射杀。 呼......以为援兵到了的安洛时刚松了一口气,就看明湘的眼神明显不对。 难道...... 来的人不是明川! 脑中一闪过这个念头,安洛时就立马换了把刀,一手挥舞着,一手拉起个还没死透的杀手当挡箭牌冲出巷子。 “呃......”神情恍惚间,明湘肩头中了一箭。 安洛时“当”的给她荡开紧随其后的另一箭,扯着嗓子大吼,“愣着干嘛!杀出去啊!” 明湘猛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中的刀挥斩得更快,趁箭矢轮换的空隙,也抓起一具尸体挡住部分箭矢,且战且逃,快速离开!! 可暗处的人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像流水一样的箭矢不断射出,很快就将两具尸体射成了筛子。 安洛时与明湘也不同程度的中了几箭,不是要害,却能让他们痛到再无反抗之力。 “......”箭矢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阴暗的街头总算是走出几个人来。 看不到脸,眼睛里一片死寂,像木偶,却个个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杀气。 “赫......”安洛时拖着伤腿,大口大口地喘息。 为首的面具人,顷刻间就到了眼前。 “啊!”安洛时奋起一砍。 砍空,跪地。 只得大吼,“我招!” 面具人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噌”地拔剑一拉,结果了明湘。 反手又要杀安洛时,被一记利落短促的弹响阻止。 响声一过,这几人齐齐将头向左一偏,僵硬的脖子在转动时,发出了像是踩在木头上的嘎吱嘎吱声。 衬着面具上再熟悉不过的恶鬼笑容,吓得安洛时立马想起了那个“县令大人”,“不!你你你,你别过来......” ...... 明川赶到的时候,街道上的血迹与箭矢都已被清理干净。 只有一些来不及抹去的箭痕刀痕,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吧嗒......”也许是血亲之间会有所感应,一走到明湘被杀死的地方,他的眼泪就控制不地往下掉。 胸口的闷胀也化为撕心裂肺的绞痛,拉扯得他跪在地上无声悲嚎...... “啊......”过了好一会儿,明川才痛苦地哭出声来。 空旷的街道上,依旧没有一户人家敢点灯。 哭了一会儿,明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似的挨家挨户敲起门来,“咚咚咚!!” “开门!开门啊!” “你,你疯了吗?!”生怕明川惹出祸来,连累自己的护卫们赶紧去拉明川。 “都给我滚开!”把人都推开,明川不顾一切地去推去撞附近人家的门。 “求求你们开开门!” “行行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什么人在这条街上动手!” “开!” “都给我开门!” 到最后,明川甚至拔了刀,一刀一刀地砍在某户人家的门板上。 “都给老子开门!!” “告诉我!我妹妹去哪儿了?!” “不说的话!你们都得给我死!” 被吓到的百姓终是在里面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大,大爷,爷...饶命啊,我,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就,就听见他们往南边去了。”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 南边? 乱葬岗! 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明川步履蹒跚地摔了一跤,又爬起来...... 不再理会里面传出来的磕头声,也不再去想王青衍安排的任务,夺了同伙的马就向城南去。 ...... 城北。 特制的迷香此时才开始真正起效。 起先,安洛时只是看见自己顺利回到了山寨。 朝廷真的招安了。 百里策也信守承诺,没有为难寨子里的兄弟姐妹。 而且因为揭发贺家有功,皇帝还赦免了他,他和兄弟们在山下种了好多田,收成很好。 李四妹还养了几十斤蚕,他们好久好久都没有去劫道了。 办丰收宴的时候,七当家敬了他好几碗酒。 七当家? 他不是死了吗?!还是自己亲手杀的。 怎么会...... 还没等他想明白。 他又一下子到了七岁那年。 那些死去的人,都在围着他呵呵地笑,一边笑,一边往他嘴里塞东西。 还说什么,“时哥儿,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是啊是啊,多吃点吧~” 安洛时下意识地咂了咂嘴......猛然感觉到嘴里的东西还是活的,又一股脑的全吐了出去。 父亲母亲,外公外婆瞬间就变了模样。 一个个凶神恶煞,犹如恶鬼的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 “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安洛时无力的辩驳着,最后只得把“小小”的自己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 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 “还真是顽强啊~” 夜色里,传来另一段对话。 回答者神情呆滞,嗓音低沉,“是否要加药?” “不必”这版朝生已经改良过了,绝对不会再出现无效的情况。 不过,他还需要安洛时保持一点清醒。 “咻——” 一道恰似流星的光划过天空,不一会儿有人来报,“明川去城南了。” 王青衍踩着一片皎洁的月光,负手离去,“那就废了吧。” …… 第41章 扳倒贺家二十六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的原因,百里策一睁眼,不过才到半夜。 本来她也不想起床,奈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又突然想吃点什么,还看到了洒在窗台上的月光。 “唉......” 最后只好爬起来,去厨房打一壶热水,拿出王青衍给她的干果,坐在门槛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月亮。 虽然很久以前也在外婆家看过这么大的月亮,但感觉完全和这里不一样。 即便她已经作为百里策活了好多年。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总感觉好像隔着点什么,充满了朦胧不清的不真实。 让人喜欢不起来,害怕被同化,害怕被迫麻木。 所以啊...... 摸了摸食盒上的花纹,如果王青衍后面不这么明显,这么心急,她大概真的会相信,这个时代有一个同类。 如今的话...... 早晨她在清单上,最后添的那几个字—— 【王不留行,当归】 就算明湘看不懂,安洛时也一定会看懂。 王,若不留余地。 当立马归来。 抓起一把松子,放进嘴里嚼碎,是很香。 但这人啊,对于不努力得来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 她也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的食物,往往就没那么喜欢了。 且不是陷阱就是毒药。 那么,最多再等一天。 如果安洛时和明湘没有回来,那她—— 也不客气了。 ...... 半夜睡不着的结果就是,再次失去一个明媚的早晨。 再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吃完饭,又失去了一个朝气蓬勃的上午。 “还没见到人影吗?”百里策问的是去了望塔巡查的二当家。 寨子的了望塔在很高的位置,站在上面,足以将山下的路,路上的人都尽收眼底。 “没啊”二当家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个时候,大当家早回来了,怎么会......” “再等等吧。” “嗯......欸,不对。” “我怎么感觉你......”二当家看着百里策,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呵”百里策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哎哎哎,你别走啊”二当家赶紧追上百里策。 “你就和我说说嘛。” “我好歹也是二当家......” 等到黄昏,安洛时仍未归来。 原本玩笑的二当家,是真的开始担心了。 连带着去垦了几天荒的三当家和寨子里几个身手不错的兄弟,也赶了回来,聚在英雄厅里,话里话外都在说要早做打算。 “百里姑娘,这里也就你学问最好,你就说说,要是大当家真......大家怎么办吧?” 随着三当家话音一落,众匪的目光都看向了百里策。 做他们这种营生的,很清楚一旦没有按时回来代表着什么。 “......”百里策深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严格来说,他们已经在尝试着改过自新了。 二当家,“百里姑娘,大家也不是傻子,你是什么人,有多大能力。” “这段时间在寨子里都做了什么,又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处,我们多少也看出了一点门道。” “他们跟着大当家日子长,有些话不好直说。” “我上山时间短,性子也直,就直说了。” 啊?百里策眼露震惊,敢情你们排名不是按上山时间算的吗? “如果大当家真回不来了,我是希望由你继续把招安的事做下去。” 怕百里策拒绝,二当家又赶紧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你说什么,我们都照做。” “对对对!” 其他几个当家见二当家都发话了,也赶紧表态,“读书也好,种地也行,只要你发话,我们就照办!” “对!” “谁敢为难你,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嗯......”百里策听了,又忍不住开始膨胀。 二当家左右看看,“就是......” “朝廷的话,还算不算数,姑娘得给我们一个保证。” “是啊是啊” 如今地里的种子都发了芽,河塘里的鱼苗也撒了下去,用不了多久,第一季菜秧也可以收了。 不用再去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也不用被人当成过街老鼠,以后还能堂堂正正的上街买东西,谁又想再去过被官兵追得到处跑,家也不敢成,娃也不敢生的日子? 可安洛时不在,朝廷的招安还算不算数,王贺两家会不会趁机灭了他们,把分到手的银子抢回去,都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这样啊。 那她要开始画饼了~ “朝廷方面你们可以放心,我原本就是来三城之地劝课农桑的。” “就算没有招安一事,只要你们配合我,不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绝对能过上正常生活。” “也绝对不会有人秋后算账,为难你们。” 秋前算账她就管不了了。 “可是......” 三当家犹犹豫豫地问,“如果不交出那些银子,朝廷那边...姑娘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但交出来的话,兄弟们也就没保障了。 “真是这样,这笔钱我来垫上。” 一开始,她就打算百里氏来出这笔招安的钱。 毕竟狗皇帝穷得军费都得东拼西凑。 “诸位绝对可以放心,绝不会有将分到你们手里的银子,再要回去的这种情况。” “王贺两家的话...” “大当家回来了!”一声响亮的通报打断了百里策。 “嗯??” “什么?” “大当家回来了?!” 大家赶紧冲出去,半暗半明的天色里,安洛时真的一步一顿的出现在了山路上。 可等人走近后,大家却都停住了。 甚至害怕的往后退,恐惧到完全不像一群土匪。 “呃呃呃......”百里策更是吓得直打摆子,如果不是水喝的少,可能已经随地大小便了。 “别,别怕”旁边的人搀着她勉强站稳。 “嘭!”直到安洛时一踮一踮地摔倒在寨门前,也没人敢上去扶。 “大大大......大当家?”最后,还是二当家咽了咽唾沫,走了过去。 他捡起根棍子,慢慢靠近,戳了戳浑身是血,且头扭了一百八十度,但坚强不屈走上山的安洛时。 “......”安洛时没有动。 二当家看了看众人,再靠近一点。 又用棍子使劲戳!!! 戳!! 戳!! 戳戳!! “大,大当家?”固然画面十分惊悚,二当家还是又双叒叕靠近了一点。 迟疑片刻,索性伸出食指中指去探鼻息...... “噔!” 不料安洛时后脑勺朝前,猛地坐了起来! 第42章 扳倒贺家二十七 “救,救我......”安洛时的声音闷闷的发了出来。 但后脑勺没有嘴啊! “啊啊啊啊!!!!” “诈尸了!” “快跑啊!” “怪物!怪物啊!” “咚......咚......咚!” 一片尖叫声中,众人四散逃开,百里策被李四妹拖着逃命,一共撞了三次头,崴了五次脚。 “别,别......”百里策干脆抱着坝子里的树不跑了,再崴下去得截肢了。 “啊啊啊......”脱了手的李四妹毫不知情地拉着三当家一起狂奔。 屁滚尿流的二当家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一看百里策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傻不愣登地抱着一棵树一动不动! 显然是被吓得都不知道跑了呀! 但安洛时已经后脑勺朝前地走到了她身后! 那姿势,那状态,简直跟被剥了皮的无眼大蚯蚓没有区别! “快跑!快跑啊你!”二当家急得跺脚。 还在头晕中的某人根本没听见。 眼看怪物就要碰到百里策...... 情况看起来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要多危急有多危急! “唉!”二当家一咬牙,一边“啊——”的大吼着壮胆。 一边捡起石头冲向安洛时! 恐惧哪有他尊贵的东家重要! “嘭!”第一石头下去,二当家顿时就有了底气。 “嘭!”第二石头下去,二当家脑海里闪过他光辉的前途。 “嘭!”第三石头下去,从今以后他就是百里氏的大、恩、人! “嘭嘭嘭......” 四五六七石头下去,二当家听见了漂亮媳妇儿叫他相公,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围着他直喊“爹爹爹爹!” 百里策还给他置办了好多好多田产,他过上了每天能吃三顿饭,还能加猪蹄的生活...... “住住...住手!” 又猛烈地捶了好几下,百里策突然扑上来拉住了二当家。 “嗯?”二当家木然地停了下来,整个人都还在喘着惊魂未定的气息。 “有,有点不对劲。” 头疼得血压都高了一倍的百里策,看着脖子下是前胸,脖子上是后脑勺的安洛时,越看越觉得...... “他头上......好像戴了人皮面具。” 刚才没看出来,也没注意看,就顾着害怕了。 大家估计也是因为天色暗,没仔细看,就看着外形和衣服是安洛时,又都被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和浑身血吓了个半死才没发现。 这下离近了看,那被二当家砸了十几下砸松了的东西,确实像皮套...... “人皮面具?!”二当家的表情从惊恐瞬间转为惊异。 转而又变成极致的心痛! “你你你...你说是他们剐了我们大当家的皮做面具?!” “......”百里策一时愣住,脑袋卡壳。 瞧她“默认”了,二当家“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当家!你死的好惨啊!” “天杀的!” “我要为大当家报仇!” “......”正在二当家仰天长啸,悲痛欲绝,要下死手的时候,百里策上去就揭下了这个被安洛时戴反了的头套式人皮面具。 事实证明,她没看错。 安洛时也没有被剥皮。 但伤的...... 确实挺重。 “额......”二当家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躲在周围各个角落里的土匪们探出头来,面面相觑。 “......”百里策赶紧冲着不知所措的二当家挤眉弄眼。 “呜哇!”二当家石头一丢,哭得更大声了。 然后重重一跪,嗞嗞地跪着挪上去抱起奄奄一息的安洛时泣不成声。 “大当家!你好惨啊!” “但你不用怕。” “你回家了。” “你最好的兄弟在这里!” ...... “呜呜呜......” 英雄厅里,大家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感染得百里策都不由得挤出了几滴眼泪。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她这种见过世面,学问又高,还有胆魄的人来主持大局,“我们来商量一下大当家的后事吧。” 不慎跑到阴沟里摔了一大跤的李四妹,一边哭得直抽抽,一边问,“不是吧,大当家真的没救了吗?” 二当家背着手,老成持重又一脸惋惜地摇头叹气。 “......”三当家捂脸哭泣,无语凝噎。 李四妹吸了吸鼻子,顶着红红的眼眶说,“那我觉得后山靠近竹林的那块地比较合适。” “我觉得山顶比较合适。” “哪有把坟埋山顶的,不怕遭雷劈啊。” “你懂什么,这叫登高望远!” 说完立马转头问百里策,“这个词没用错吧?” 百里策还没回答,就有人反驳,“屁!山顶光秃秃的,啥都没有,望个毛啊。” “哦,那像竹林那么矮的地方,就好了?” “你是成心让大当家埋那里,天天被人踩是吧?” “踩什么踩?” “我那叫风下之竹,万古流芳!” “还万古流芳,我看你就是想......” ...... 听着他们吵到忘了悲伤,甚至开始撸袖子,相互推搡,百里策摇着头出了英雄厅。 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注意他们说什么了。 “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那......就麻烦姑娘了。” 支走了照顾安洛时的六丫,百里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当着他的面下到碗里,再端起碗晃了两下。 发现没和匀,又用手指头搅和搅和。 “这个药可以让你走得没那么痛苦,但喝了也就快了。” “不过,他们已经在给你选风水宝地了,所以要喝吗?” 百里策说完,将汤药递到安洛时嘴边。 安洛时犹豫片刻,抬了抬头,咬住药碗边缘,百里策也就顺势给他把药全喂了下去。 喂完给他擦擦嘴,“二当家胆大务实,我会专门安排他去负责百里氏的货物押运。” “三当家是种田的好手,李四妹精打细算,等三城之地的局势稳定后,这里的田地就都交给他们打理。” “老四老五脑子笨,不过性子实在,最适合去守河塘。” “如果不是旱年,抛去折损,精心打理,一年至少能收一万斤鱼,销路我已经找好,只要踏踏实实的做,养活十几个人不成问题。” “这几年蚕丝价格还不错,山寨背后已经种了大片桑树,到了时节,我会请江南最好的蚕户过来教他们养蚕。” “三当家前几天也将那片山的路铲平了,做不了重体力活儿的人,可以帮着摘点叶子,放点牛羊,喂些鸡鸭,也能维持基本生活。” “之前朝廷答应好的民房,我已经按规矩写了‘起地书’,但官府的批文需要一两个月才能下来。” “六丫年纪还小,可以先送去读书。” “至于那几个挑粪的,他们手上命案不少,缉查司不可能放过他们。” “七当家手底下的那些混混上山前就是恶霸,留着也是危害好人......” 等百里策将一系列事情交代清楚,安洛时也到了最清醒的弥留之际。 眼里虽有些不甘心,却远没到恐惧的地步。 百里策平静地看着他,“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 第43章 扳倒贺家二十八 安洛时身上的绷带已经换了七次,彼时已经是出气大于进气,她实在不想浪费时间。 “我们用眨眼表示,一下肯定,两下否定,不眨表示不清楚。” 安洛时眨了一下眼。 “这次伏击你的人一共几波?” “一?” “......”否定 “二?” “......”否定 “三?” “......”肯定。 这下百里策心里就有数了,“这三波人里有没有王青衍或者王家人?” 安洛时出乎意料的连眨两次眼。 嘶......这就怪了。 私军不是王青衍的,他也没有追杀安洛时。 难不成是她疑心病太重,误会他了? 从头到尾,王青衍真就是单纯想保护她,顺便认个老乡? 不对! 就凭安洛时之前对王青衍的态度,她也不会猜错。 百里策干脆先跳过这个问题,“不是王家......那就是贺家?!” “......”安洛时毫不犹豫地眨了一下眼。 然后又呃呃呜呜地挣扎起来。 嘴里还强行憋出了几个字,“响,响......纸......” 箱子? 百里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对床的一张桌子。 桌子从外观看来没什么特别,也不是什么珍贵木料,做工也很粗糙。 不过拉开柜子,里面确实有个不带盖的箱子。 一看就知道是平日放杂物的东西。 百里策叮铃咣啷地翻了翻,在安洛时的“配合”下,挑出两个贼重的手握铁球,几条腰带,一张旧到褪色的贺帖。 挨个查看后,发现贺帖上的内容居然是写在背后的。 贺帖—— 背后?! 百里策灵光一闪,旋身坐回床边,“你是说这次动手的,主要是贺家背后的势力?!” 安洛时表示肯定。 她悟了! 继而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这股势力......比王家势力还要厉害?!” 安洛时表情呆滞,似乎有点迷茫......但到底沉重地眨了一次眼。 “那......”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还觉得,你七岁那年遇到的人是王青衍吗?” 安洛时脸上闪过狐疑之色,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连眨了两次眼。 只是看起来比之前艰难太多。 这......是油尽灯枯到连眨眼的力气也没了? 还是说......答案不对。 出于谨慎,百里策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两次眨眼。 且和刚才一样,一副很困难的样子。 “好,你休息吧”百里策当即从安洛时处离开,去找二当家探听明湘的消息。 虽然贺家背后有更大的势力,确实符合之前的推测,但也不能证明王青衍没有嫌疑。 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私军的底细之前,她绝不能再出错。 ...... 明湘死了。 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还有一些刀伤和箭伤以及撕咬伤。 “城南那地方常有野狗出没,她...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 “不是说她有一个哥哥吗?她哥......” 二当家叹了一口气,心情很是复杂,“她哥...当场就疯了。” 一方面他很生气明湘居然是个可耻的叛徒。 一方面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是有感情的,听说她死的那么惨,不禁就有点惋惜。 毕竟她还欠自己五两银子没有给。 但现在,他也没什么气了。 百里策也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后来呢?” “后来缉查司的人就到了,可跟着明川一起的护卫都已自尽,想来是查不出什么。” “这也就是说......线索全断了?” “嗯......倒也不是。” 会错意但确实点醒了百里策的二当家,“大当家一走,明湘两兄妹的事也闹得这么大。” “接下来,缉查司、王家、舒城棘城的官兵......怕是都会趁机上山,争夺这块地盘。” “东家你......”二当家犹豫再三,用尽力气在为数不多的词汇量里勉强挑出几个婉转的来,“可要早做准备。” 你丫的要是没本事,就早点说,大家好趁早跑路。 “对啊!”百里策眸光乍亮,豁然开朗。 她不就是最好的线索? 当时还大言不惭的跟安洛时吹了牛,这会儿怎么忘了。 如果向安洛时动手的三拨人里确实有王贺两家的势力,他们一定会在大队人马来之前,除掉有可能知道私军所在的所有人。 这其中,一定是以她为首。 那么..... “我们在官府中有探子吗?”有些消息肯定不能由百里家的人放出去。 “额...有是有,就......” “有就行了”管他作用大不大,“让他们放消息出去,缉查司明晚子时会派人上山。” 二当家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百里策,徐八只是个后衙掏粪少年了,“是。” “另外,大当家明早下葬。” “啊?” “大当家不才断气吗?照例至少要停尸三天,这么早下葬,不太好吧?” 主要是这么急,会显得他们一点都不虔诚。 “大家还能不能活过三天都不一定,你” “我觉得你说的不错!” 要不是现在午时已过,二当家都想立马给大当家背出去埋了。 “这事儿就交给我,保证东家您明天中午一起床就能吃到席。” “嗯”百里策冲二当家竖起大拇指,画饼,“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 二当家果然喜滋滋地拍胸脯保证,“东家放心!我一定好好儿干!” 去看安洛时最后一眼。 没有一人在认真守灵。 不是在棺材旁边赌钱,就是在门口吹牛,或者厨房里偷吃。 但—— 安洛时灵前的香就没断过。 案上的贡品也很新鲜,很整齐。 棺材是三当家和十几个兄弟一起寻遍了整座山,用百年古木连夜制作。 他们是很吵,像往常一样,都在做自己的事,仿佛并不觉得死了一个大当家有什么了不起。 可却没一个人去睡觉。 “呐,鸡翅膀都给你”百里策一坐下,李四妹就给她端过来一碗鸡翅膀。 估计是怕百里策去拿安洛时的贡品吃。 废话,她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干出这种事! 当然不可能。 要吃也等没人的时候啊。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李四妹指甲里全是黑泥,大拇指按进了碗里,端完还嘬了嘬油光锃亮的手指,但百里策还是很感动。 于是她就把鸡翅膀端给门口吹牛的老四老五吃了。 感动归感动,吃是不可能吃的。 资本家可不兴委屈自己。 “东家,已经按你的图纸,赶制了一批弩,你看看是不是这样”三当家递给百里策一把木制弩。 百里策大概试了一下,除了不太结实,也没...太...大问题,吧。 “这种弩,发射二十次左右,弹射机关就会松动”然而啃完鸡翅膀,并意犹未尽的老五却发表了独到的建议。 嗯?百里策继续听他说。 “还有你尾羽的毛太软了,射出去飞不了多远的,准确度也不够。” “估计十箭最多中七箭,这还是不考虑弓箭手能力的情况下。” 行家啊! 第44章 扳倒贺家二十九 “来来来~” 百里策赶紧擦擦板凳,把老五请过来坐,“那你的意思是?” “哼”老五一改笨蛋模样,不屑冷哼,“东家客气了。” 这意思...... “嗨,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防直说。” “若能活下来,河塘给老四一个人守就行了。” 真笨蛋老四回过头来嘿嘿傻笑,“好好好。” 百里策,“可以。”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做官。” “大官” 喝—— 呸! 无良资本家当即跳脚。 “想美事儿吧你!” “还做官?” “从土匪转官兵,还大官?!” “你怎么不说你想做皇帝啊?真以为朝廷是我家开的呀?” “拜托你提要求也实际一点好不好!” “就你这样又馋又懒,浑身滂臭的,将来们做个衙役都算安洛时保佑你!” “还大官?你痴心妄想吧你!” 真当她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无所不能? 傻逼! 一顿输出以后,老五只是淡淡地看了百里策一眼。 然后起身在腰两侧擦擦手,大步而去,“那我保证你们守不住三个时辰。” “嘿呀!”三当家怒了,“你小子反了天了!” “王八蛋!你不是山寨的人啊?!”李四妹也怒了。 说罢,就和三当家冲上干这小子。 结果...... 老五一手一个,转个身的功夫就把他们拎起来,耍了两圈二人转,按在了桌上动弹不得,口吐白沫。 然后嚣张至极的冲百里策做了几个唇型,咧嘴一笑,“如何?” “我尊贵的东家。” 百里策赶紧跳过去和蔼可亲地握住老五的手,“下一个一品大员就是你。” ...... 夏季的城区远不如山上凉快,好不容易下了场大雨,退了凉,王青衍却睡不着了。 当然,与贺家私军即将暴露无关。 他只是在想,等三城之地的事彻底解决之后,百里策究竟会有几分信他。 说一分不信不太现实,可若说全信...... 也怪他自己着急了些,久不见光,以为多做一些,便能让光照进来。 殊不知,再耀眼的光芒也是要随着日影移动的。 他自然不能在原地等着。 “现在是什么时辰?” 黑暗中,低沉呆滞的声音传来,“亥时四刻。” 王青衍缓缓睁开眼,眼神竟比身旁护卫的还要更空洞几分,“缉查司可收到消息了?” “......” 答不出来? 那就是没有了,“那就再给他们漏个风。” “是”黑暗中有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走到窗边,王青衍的一双眸子又骤然有了光彩。 只是这样好的月色,已经很久没人和他一起分享了。 “六个六啊!” “五魁首啊!” “......” “喝!” “六个六啊!” “八匹马呀!” “......” “喝!” “再喝!” “喝!” “喝!” “呕......” 跳着“交谊舞”一路从英雄厅出来,虽然没有直接上桌比划,但“买马”十把,连输九把的百里策,已经喝得把早午饭都吐出来了。 “东,东家?” “嗯......”百里策舞舞手,发鸡爪疯似的挥开老四,“别,别扶我,我...我能走......” 在宽敞的坝子里绞着脚走了一圈,回到原点,并踩在睡地上的三当家身上,百里策呵呵一乐,“看吧,我就说我没醉~” “嘿嘿,是没醉!”李四妹一摇一摆地冲着一根柱子晃过去,一把揽住,“走,东家!我,我们再喝......” “对!我们再喝!”英雄厅里响起醉鬼们的呼应。 唯二清醒的老四老五对望一眼,“......” 认命的把众人挨个扛回房间。 “那这儿?”老四的意思是说要是没人盯着,一不留神,灵前香断了咋办。 老五回头看了一眼,“没事,不会断的。” “好勒!”老四十分放心的一手扶一个走了。 老五背起二当家,拎过三当家,拽着李四妹散步一样的走了。 由于百里策是东家,身份比较尊贵,又刚答应了老五的愿望,所以老五在送完其他醉鬼后,特地给她端来一碗醒酒汤,直接灌了进去。 “哇......呕......” 灌完百里策黄胆水都吐出来了,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老五不要给她吃屎。 老五,“......” 把不省人事的百里策扔回房间后,老五放心回屋睡大觉。 半夜,百里策直接饿醒。 起来找了一圈,啥吃的也没有。 于是,就去了英雄厅。 别误会,她不是去偷吃安洛时灵前鸡翅膀的。 就是去看看,香火断没有断。 “嗯~” “果然没断”看着一米多长,手臂一样粗的三根香,百里策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五确实没有骗她,这香的确不会断。 这下安心多了~ 回屋翻出食盒,不得不说,王青衍给她准备的干果零嘴的确不错又耐吃。 也幸亏她酒量好,才能及时醒过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缉查司的人来找她~ 可惜,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三当家第十把出老千,被老四这个老实人当场逮住,连带着他们这些下注买马的,人均被罚了十碗。 可她被迫喝了十八碗! 原因是前面九把,十分仗义且愿赌服输,但中看不中用的二当家,刚喝了一碗就直接昏死过去,针扎都不醒。 然后他们集体赖皮到第十把,原指着三当家能赢回来,那大家就谁都不用喝了,哪晓得...... 老四是真的很老实。 老五的拳头也是真的硬。 “看来女公子,在这里待得还不错。” 百里策吃完最后一颗果仁时,林雨川也正好出现在了她面前。 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碎屑,百里策行时揖礼,“见过林府司。” 今天白天,老五做的那几个唇型,并不是在问候她祖宗十八代,而是在说—— 【夜半,林雨川】 林雨川拱手还礼,“女公子无事,陛下就放心了。” “很快就有了。” “嗯?” “还请入内详谈。” ...... 第45章 扳倒贺家三十 和林雨川谈完,天也麻麻亮了。 在他再三保证危机解除前不会动寨子里任何一个人之后,百里策才表示一定会积极配合。 “只是配合?”林雨川本人却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百里策眉眼一挑,“不然呢?” 能站陆缄这边就很不错了,谁他么还会想为“弑父”的狗儿子真心卖命。 “......”林雨川沉了一口气,想发火又没发。 但百里策是有话要说的,“老五是你的人?” “不是” “那他?” “老四儿时落水,我到三城之地办事,正巧路过救了他,老五便许诺会帮我一次。” “我原也没指望一个孩子的承诺有什么用,没料到我的人上次上山探查被老五发现。” “他知道是缉查司的人之后,便联系我说可以帮忙。” “原来如此......” 百里策不禁失落。 她还在想如果老五是缉查司的卧底,他那个大官梦,通过百里家的举荐以及十年不眠不休的努力,加上林雨川的肯定,应该就能四舍五入的实现了。 可惜啊,如此刁钻之人,居然连缉查司的探子都不是。 这林雨川的下线发展能力真是拉胯~ “缉查司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将两支手拉式的信号烟花递给百里策,林雨川似是提醒似是警告地说,“女公子切勿玩火自焚。” “多谢” ...... 一觉补到日上三竿,百里策又损失了一个明媚的早晨。 但收获了一个丰盛的宴席和清醒的头脑。 虽然山寨里的席比起京都的差远了,但和刚来的时候比,还是有质的飞跃。 她是说对于她的悍匪长工们。 “这么好吃的肉,大当家都没,没吃过几次,呜呜呜......” 李四妹一边口水直流地啃猪脚,一边伤心欲绝的掉眼泪。 二当家附和的“唉”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吨吨吨......含泪喝下一盆鸡汤。 “唔唔...唔......”疯狂往嘴里塞红烧肉的老四。 百里策撑着下巴坐在树荫下,只觉得今天风也温柔,花也很香。 “东家怎么不过去和他们一起吃?”老五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只鸡腿。 一个两个的,不是直接上手扯来扯去,抹得到处都油唧唧,碗也不洗干净。 就是你一口我一口,都分不清哪坨是自己咬过的,怎么吃啊。 但她嘴上说的是,“我想留给我最敬重的兄弟们吃!” “......”知道百里策是嫌他们不讲究,老五也没明说。 因为即便他们这些当家的,也不是能随便吃上肉的,这好不容易能敞开吃一次,哪儿顾得了什么形象不形象,干净不干净。 “三当家也不出来吃吗?” “是啊,估计还得气一会儿。” 百里策敢怒不敢言的小声建议,“你也是,不知道下手轻点么。” 忘了说,三当家昨天晚上之所以会躺地上,是因为出老千被当场抓获还不服气,自以为仗着比老五大就挑衅叫板。 结果老五急眼了,邦邦几拳下去,他就原地躺下了。 “不过我已经拿了一只鸡过去了。” “他虽然伤心,但饭量很大,应该没什么问题。” 百里策,“......” “那连发弩?” “已经赶制的差不多了,我待会儿吃完饭就去布置。” 百里策点点头,完全没想告诉老五,他那个大官梦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依你所见,我们能抵抗多久?” “这要看对方有多少人马了。” 百里策顿了一下,没有隐瞒,“初步估计五万。” “......咳咳咳”老五差点被鸡骨头噎住,猛咳了几下才咳出来。 看起来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又怕惊到其他人,只得低喝,“这么多?!” 笑死,怎么可能。 但表情凝重,“嗯。” “林雨川告诉你的?” “是”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 两手一摊,满脸苦涩,“不敢。” “你...你真是......唉!”老五恨铁不成钢地走来走去,把头挠了又挠。 最后一甩手,“我再去加固一下防御,再多做点箭。” 然后招呼上几个大汉,“你,你,还有你...都别吃了!” “啊?我还没吃...砰砰砰!!” 老五邦邦几拳下去,几个大汉连忙求饶,“哎哎...哎哟!” “别别,别打,我们去就是了。” “喂,给我留点啊。” “嘿嘿嘿...留个棒槌,老子都吃完~” “你他娘的!” 老五一巴掌过去,“啪!你他娘快给老子走!” 等人走远了,百里策起身拍拍屁股,理理耳边的乱发,去厨房小灶上熬鱼汤喝~ 众所周知,撒谎不等于隐瞒。 ...... 攻击是从黄昏时开始的。 “轰!轰!轰!” 随着几声巨响,整个山寨都跟着摇晃起来。 百里策刚熬好的鱼汤都没喝一口就全洒了。 “呼——” “呼——” 接着就是无数的火球,铺天盖地砸在周遭各处。 “嘭!”二当家撞开厨房的门进来,脚上的火一下就窜到了背上。 百里策赶紧端起一大盆水冷泼他身上,然后拉过旁边的麻布袋攒干多余的水分。 “嘶......”二当家直抽冷气的被扶着站起来。 还好他尊贵的东家反应快,没烧到多少,“这里不能待了,嘶...从,从地道走,我...我送你下山。” “啊?” 拉稀也没这么快吧?! 说好的能守三个时辰呢! 在片刻的交谈中,老五冲进来提着百里策和二当家,一个死命地扑腾飞了出去。 而后,整个厨房瞬间被连翻而来的巨石砸成废墟。 “砰!”重重摔地上的百里策还没喊出疼来,就被李四妹拉起来边打边退到山坡处。 等她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按了一把腰刀。 “别回头!”李四妹把百里策往山坡下一推,转身就去救远处被碎石砸中了腿的三当家。 百里策愣了一下,略看了同样扑向三当家的老五一眼,头也不回地逃入了山林深处...... “啵儿——滋滋”信号烟花在三城之地的上空亮起。 “报,有人正在攻打三城寨!” 林雨川激动了,“可见兵甲军马?!” “并无,看样子像是百姓自发组成的,老弱妇孺都有,不少人还拿着棍棒锄头,一边打,一边还喊...还喊......” “还喊什么?”林雨川心中大感不好。 “消灭山匪,为民除害。” 第46章 扳倒贺家三十一 糟了! 百里策上当了! “大概有多少人?” “约五六百人,但...好像有投石器助阵,不过三城寨地形复杂,又在高处,大型攻城器械不太可能上得去,所以还在探查。” “......” “府司,是否要去支援?”良久,郑富试探性地问。 林雨川神情肃冷地看过去,“......” 郑富赶紧低头退到一边。 支援? 去支援一群土匪吗? 的确,他们是受了招安。 可陛下当时只是回信,并没有盖印与明发召旨。 其中意思,他懂,百里策更懂。 与其以后脏了自己的手,倒不如趁此机会...... 那群人多年来盘踞三城之地,来往商旅百姓不知被迫害了多少,民怨已久,不是一句生活所迫就能化解的。 投石器的出现确实不合常理。 若要查,他现在带人过去镇压就可以。 但这样一来,落在民众眼里,就是官匪勾结。 处理不好,对陛下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最重要的是,这是贺家抛出的一块探路石。 如果他管了,的确能保住那群土匪。 但打草惊了蛇,私军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们也会因此错失铲除贺家的最佳时机...... 林雨川眼神一定,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郑富和禁军听,“我等吃的是皇粮,办的是皇差,可为国为民,绝不可为宵小之辈!” ...... 英雄厅外的坝子里,寨子里的人死的死,残的残。 即便老五勇猛如虎,依旧是在多番重伤之下被捆了起来。 “怎么才这点人?”然而搜了一圈之后,贺金占并不满意。 负责搜查的几个妇女没敢说话。 “呵......”被砸伤肺腑的老四呕着血冷笑。 手里没有任何武器的贺金占眼角抽了抽,很是不悦,“你笑什么?” 李四妹也跟着露出了笑容,“笑你蠢啊...你......你以为我们一直没有撤走是为了什么?” 贺金占眼神猛然阴狠。 “哈哈哈......”众匪一起放声大笑。 贺金占一把揪出老四扔到一边,抢过旁边妇女的扫把,急败坏地打了十几下,“砰砰砰......” 却不想直到扫把“咔”的断了,露出轴心里面的铁砂来,老四都还在笑,“哈...哈...蠢,蠢......” 贺金占怒急的将断扫把一扔,招呼周围的下属,“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棍棒之下,二当家和老五用力蠕动着身体,去为兄弟们遮挡...... 百里策站在七当家被丢下去的山崖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都没见到信号烟花的回应或有人上山,心里就知道答案了。 想到刚才沿路躲开的那些“百姓”,她大喊,“狗皇帝!老子没做错!” 只是,林雨川选择爱惜羽毛,她选择遵从本性罢了。 “嗡——” “狗...子......错......”空谷回音极不完整的传来,气得百里策额角抽抽。 并放了第二支信号烟花,任由清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早在她上山之前,棘城的各家眼线就在相互制衡。 加上明湘、安洛时在棘城长街上被击杀,都没一个百姓敢出声。 短短几天,又怎么会有人敢打乱这个平衡,私自上山剿匪。 临城全在王家的掌控之下,没有王青衍的授意,也是不会动的。 唯有舒城,由几大豪族共同把持,过去被三城寨下手的也最多,最有理由组织所谓的“百姓”上山剿匪。 也就是说—— 灵光一闪,百里策突然明白,贺家私军究竟是什么了。 ...... “呵,笑啊,怎么不笑了?”一脚踩在老五胸口上,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贺金占的心情突然就好多了。 老五眼中泪光闪闪,头朝着老四的方向,想喊,张嘴却全是血。 老四死了,嘴角一直微微扬着,老老实实的,从头到尾没喊一句疼。 贺金占不禁有点佩服这些土匪了,“你们以为把其他人提前送下山就没事了吗?” “......”老五脸色一动。 贺金占也玩够了,“交出那样东西,我就放过那些人。” “东西在我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 一见百里策又回来了,装死的二当家突然就朝她的方向,剧烈地挣扎起来。 嘴里咋咋呜呜的,估计是让她快滚。 贺金占的脚当即从老五身上拿开。 “嘭!”亲切地踢在了二当家身上。 “哎哎哎...我自己走......”两个庄稼汉模样的人随即把百里策架住。 “......”二当家咋咋呜呜地更厉害了。 老五也拼尽全力发出了嘶哑地吼叫,“跑......” 奈何人已经被架到了跟前。 贺金占当即提起百里策的衣领,“呵,你就是百里策?” “哎哎,哥哥哥,轻点”威武不屈的百里策立马破功。 不料对方当场就要给她几个大比兜。 “呲!”比大比兜更快的是,精准擦过贺金占右手的箭矢。 “当当当......”像是长了眼睛的箭雨里,贺金占和他的“百姓”们只能被动格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百里策现在根本不慌! 只不过是抱头趴在了地上而已。 但也证实了一个问题。 王青衍确实不是私军的主人,他和贺家不是盟友。 ...... 没一会儿,贺金占被几支箭钉在了破烂的墙壁上。 他带来的人,和王青衍借给百里策的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姑娘,可以了”负责这次行动的箭卫九二走上前,恭敬的提醒趴在地上的百里策。 “......”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反应过来有人叫她。 这么快的吗? 百里策缓缓松开抱着别人头的手,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这一次来的不是王青衍。 看她脸色发白,头发凌乱,手脚擦伤,鞋子也破了,九二再次安慰,“姑娘放心,没事了。” “咳......”轻咳一声,百里策面色尴尬地爬起来理理衣服。 环视四周,贺金占和他的“百姓”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说话间,其余箭卫已经搜出了“幸存百姓”身上的毒药,将其塞上嘴,反绑起来。 都不用她吩咐,老五、二当家等还在喘气的七八个兄弟,就被迅速救治,或抬或背的送下了山。 真是,效率永远这么高。 第47章 扳倒贺家三十二 百里策沉默了。 或许,王青衍不是没和贺家合作,是根本不屑和他们合作。 “姑娘,这些人如何处置?” 百里策扫了一圈,刚要说话。 贺金占就骂,“臭......” 还没骂出来,就被九二一脚踹碎满嘴牙,再捡起来逼着他全咽下去。 “别别别,别这样!”百里策慈悲地拉住人。 “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如此血腥的场面。” “建议套住头打。” 九二听了,表示十分理解。 并立即把百里策请到一边,让人把贺金占和几个活口装进麻布口袋里毒打...... 半个时辰后。 “姑娘,全都招了。” 接过带血的认罪状看了看,百里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有了这东西,应该不会被民众骂得太惨。 至于屈打成招什么的。 难道不是他们自己打自己吗? 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不过,“他为什么不画押?” 百里策看着贺金占问。 九二默了一下,又拿出一枚令牌。 百里策一看,“噌”地站了起来。 她的十好员工! 立马冲过去揪住贺金占,“十七在哪儿?” “呵......”他笑得和没牙老太太一模一样。 “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 百里策攥紧了贺金占的衣襟,敛神沉思。 九二识趣地拔出短刀,准备再次上去严刑逼供。 毕竟他们未来的家主夫人心肠软,这种粗活还是由他们来比较好。 百里策咧开一个杀人的微笑,“好。” 咬牙切齿地松开贺金占的衣领,并轻轻抚平。 “放了他们。” “姑娘!” “听我的”看来还是得亲自出马啊。 “......”九二犹豫片刻,将抓到的活口悉数放走。 见自己的人都走远了,箭卫也没去追,贺金占得意地勾了勾血肿的嘴角,“让他们都退开。” 九二肉眼可见的慌了,“姑娘......” 这可不兴退啊。 这题她会! 百里策抬手止住,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们都走远些。” 九二犹豫半瞬,终是磨磨蹭蹭的带着箭卫们退到远处。 “现在可以说了吧?” 贺金占,“他就在......” “什么?”百里策走近了些。 贺金占眼神一厉,登时挣断绳索,猛地勒住百里策脖子往后一拉! “唰!”箭卫们稍慢半舜的从不同角度对准了贺金占。 贺金占骤地勒紧,“来啊!” 一点不顾他自己的手也在流血。 百里策脖子往后一仰,立马呼吸困难。 “大不了一起死!” “大,大哥...轻,轻点,快,快断了......” 虽然但是,勒得真疼。 “都给我放下箭!”贺金占又勒紧了一些。 “呃......”百里策这下是真的快厥了。 手一抖,差点就没忍住的九二赶紧把弓箭一扔,慌张挥手,“让开!都让开!” “是是是!!!” “你别冲动!别冲动啊!” 反应过来的箭卫们赶紧把武器都扔得老远。 九二甚至压了压双手,不停深呼吸,“冷静,你一定要冷静。” 其实他是对自己说的。 “少废话!” 贺金占一边勒着百里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边口水花乱飞,“给我准备好马车和伤药!” “不许动手脚,否则小心她的命!”又是下意识一勒。 “呕...”百里策浅吐了吐舌头,“喘,不,上......气了......” 贺金占惊得松了一些,又没完全松。 箭卫们冲了一半,又没完全冲。 这要换在平常,他已经尸首分离了。 百里策眨了眨眼,眼泪流了一脸,觉得箭卫们总算是看懂了她的暗示。 一炷香后。 “咳咳咳......”被暴力推入马车的那一刻,百里策肺都快咳出来了。 没等她缓过来,求生欲拉满的贺金占就从她腰间拿走方才写的认罪状,也不顾自己下半张脸肿得变形,当场塞嘴里吃了。 “嘶......”百里策倒吸凉气到胸廓上提。 不愧是私军统领,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过,“我觉得烧了也是可以的。” “......” 百里策终是挨了属于她的大比兜。 “撕拉......”贺金占拿着刀,撕下一块布扔给百里策,“蒙上眼睛。” 百里策乖乖蒙上。 马车一路飞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抖了两下,一轻一重,又继续飞驰。 渐渐的,马车越来越颠簸,变得开始像在崎岖的山路上坐拖拉机。 就这样左摇右晃,磕来撞去了好一会儿,人都快坏了,但车没坏的再次停下。 在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她被捆上手脚,堵上嘴,扔进了一间又湿又冷的屋子,在沉沉浮浮中,闻着水腥味渐渐睡去。 ...... 京城,百里府。 百里氏勾结山匪,欺压百姓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 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大堆人证物证。 不过半日,陆缄就顺水推舟的下了旨意,准许京都衙门传百里茗问话。 “大小姐”看着前来传唤的官吏,砜岚有些稳不住了。 丰登更是带着家丁,挡在中间,与京都衙门的人形成对峙之势。 周寺丞不慌不忙地整理整理官服,“百里氏这是要反吗?” “......”百里茗略作思索,向前一步。 砜岚赶忙拦住,“大小姐,不可!” 百里茗淡淡地拂开砜岚,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不去是不可能的。 “大小姐!”丰登急得老脸通红。 “陛下英明神武,京都衙门明察秋毫,不过是去一趟,问问话而已,都瞎担心什么?” “这......” “都让开吧。”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缓缓让开。 “你敢!”一名衙差上来要给百里茗上镣铐,被砜岚一个拔剑震住。 周寺丞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确实没有拷人的正当理由,只得挥挥手让衙差退下。 并不情愿且阴阳怪气地做了个动作,“大小姐,请吧~” 百里茗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守好百里府。” 便平静从容的出了百里府。 到了京都衙门,才发现不让砜岚跟着来的做法多少有些草率了。 “百里茗拜见各位大人。” 除了大理寺卿,堂上还坐着刑部郎中、周寺丞、监察御史等六名官员。 这阵仗,是真的想审出点什么了。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一脸肃穆严正,“百里茗!本官问你,百里策勾结山匪,祸害三城百姓,你可知道?” 上来就想定罪? “回禀大人,百里策前往三城之地,乃是奉皇命行劝课农桑之事,何来勾结山匪,祸害三城百姓一说?” “巧言令色!” 大理寺卿抓出几封文书甩到百里茗脚下,“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狡辩!” 百里茗却看都未看一下,“大人,百里氏亦有人证物证,并非狡辩。” “......”一下给大理寺卿整不会了。 左堂的周寺丞见势不对,立马帮腔,“百里姑娘都未曾瞧过你脚下的东西一眼,便说有人证物证,不觉荒谬可笑吗?” “难不成你还能未卜先知?” “周寺丞言之有理,本官看这百里茗就是信口雌黄,戏耍我等。” 刑部郎中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看起来好生刚正不阿,“虽说百里氏是贵族,不可上刑,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若执意隐瞒,纵容百里策伤天害理,也只有同罪论处了。” 第48章 扳倒贺家三十三 呵,百里茗唇角微扬。 本来想给这些饭桶留点脸面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周寺丞都未看过民女的人证物证一眼,便认定民女荒谬,岂不更荒谬?” “你!” 昂首挺胸,立马反驳,“依照大魏刑律第八章,第十四条,被告若提供线索,府衙需尽力取证。” “还是说京都衙门断案已不需要证据?” “这......”堂上之人被齐齐镇住。 衙外看热闹的百姓也嘀嘀咕咕的附和起来,“是啊是啊。” “这衙门不是讲证据的地方吗。” 大理寺卿被看得如坐针毡,只好大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再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抱拳向天,一派正气。 “天子脚下,吏治清明,断案自是依照真凭实据!” 百里茗赶紧拱手一拜,满脸尊崇,“如此甚好,那就请大人依律传召,让两方物证人证对簿公堂。” “......”刑部郎中当即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大理寺卿面色难堪,却也只能故作凛然的同意,“这是自然。” 传人证物证是需要时间。 像这种情况,一般是以一个时辰为限。 期间可以休息,在这个基础上,官员还可到后衙商议案情。 就此,周寺丞、大理寺卿、刑部郎中以及其余三名官员都去后堂,正大光明的沟通了一番。 最终综合各方消息,一致认为百里茗是虚张声势拖时间。 堂前—— “你是...百里氏的大小姐?”一直没有开口,更没去后堂的监察御史突然问。 百里茗浅浅行了一个礼,“是。” 其实她刚才也在观察他。 监察御史的嘴角十分寡淡地动了动,不再说什么。 见他如此,百里茗也收起了好奇心,闭目养神,耐心等待。 “升堂——” 一个时辰之后,各位大人容光焕发地坐回堂上。 大理寺卿一记惊堂木拍桌,“传!两方人证物证。” 百里茗这边,人证物证很快就上来了。 是十几个明显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模样还不错的姑娘,手里个个拿了玉佩香囊之类的配饰。 大理寺卿心里咯噔一声,其中一支发簪,他似乎有点印象。 望向周寺丞,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有了些许躲闪。 再看刑部郎中,仍旧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比他们沉得住气多了。 于是大理寺卿也定定神,“传李德宝、陈实......” 他念了一堆人名,想来都是状告百里氏的百姓。 可...... 连宣三次,都没有人证上来。 “怎么回事?人证怎么还不来?”这下刑部郎中也绷不住了。 负责看守人证的衙差眼看瞒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突,突然就没了...就像,就像是被......” 黄门侍郎急得原座弹起,“住口!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 刑部郎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看向一旁的两个衙差,“赶紧把他拖下去!” 衙差当即上来把直喊饶命的倒霉蛋拖走。 堂外,好事的百姓开始带头起哄,“哇,连人证都没了。” “不会根本没有吧。” “哪儿能啊,大理寺可都是清官呢。” “清官能没有证据就断案吗?” “肯定不能啊。” “那为什么没有证据就抓人?” “不会是故意针对世家吧?” “不是吧。” “怎么不是?!” 大理寺卿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砰!砰!砰!肃静,都肃静!!” 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然而并不管用。 而且更吵了。 “我看有可能。” “砰砰砰......”府尹又拍了好几下。 周寺丞还让衙差驱赶民众。 然而天子脚下,权贵太多,一不小心就会惹到自己惹不起的人,衙差们也只敢随便推推,恐吓两下。 “......” 于是百姓们退出去两步,又挤回来三步。 “怎么能这样?我们世家招谁惹谁了!” “可不是嘛。” “对待世家都这样,我们平头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怪不得最近冤案那么多!” “就是就是!” “天子脚下,怎么能这样!” “放人!” “对!没有证据就放人!” “放人!!!” “放人!!!” ...... 群情激愤下,大理寺卿的“有证据,安静”等词完全被淹没了。 作为摆设的监察御史,看着扯着嗓子喊到破音,又不能真的下令打杀这些百姓的几位同僚,默默收起自己的笔录,提前从这场闹剧中退场。 不多时,由于丢了人证,加上自己个儿越看某位姑娘手里的簪子越心虚,大理寺卿干脆让百里茗做了个记录,就把放人了。 穿一条裤子的黄门侍郎不明所以,一到后堂就拉着他吵了起来。 “不是说陛下有意严惩百里家,我们只要走个过场,把人拿下就行了吗?你怎么就把她放了?!” “拿个屁!” “刚才那个样子,你不是没有看见,你告诉我怎么拿?!” “少跟我来这套!” “那些个乡下女人随便拿点东西就能当证据了?!” 黄门侍郎素日里就不满大理寺卿什么也不做,每个月还分那么多钱,这下有了机会,哪会轻易放过。 非得让这老匹夫给他解释清楚不可! “你这倒是说说,这跟三城匪患有什么关系!” “哼~”大理寺卿给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是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 大理寺卿咬牙切齿地指了指黄门侍郎的头,“用你这废物脑子好好儿想想!” “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去玩儿的时候,送出去过多少东西。” 这男人的事,有时候玩得开心或者遇到可心的姑娘想哄哄,送出去几件随身物品也是常有的,可他没想到百里家居然能这么阴! “你以为百里茗看不出来我们想干什么?” “那些女人手里的香囊玉佩样式特别、用料讲究,只要查到一个与我们的人有关系,就能扯出一大推!” “她百里茗今日没有明说,就是在警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怎么?不趁机放了她,你还想一起死吗?!” 现在放了百里茗,还能得个顺应民意、秉公执法的好名声。 真要是像这群王八蛋说的一样继续纠缠,指不定有什么后果。 黄门侍郎被说的哑口无言,好一阵才支支吾吾的提议,“我......我...那要不要想办法...” “算了吧”周寺丞上前劝道,“最近风头这么近,今日那些个女人又都在堂前露了脸。” “这个时候出事,陛下难免会怀疑到我们。” 黄门侍郎一脸担忧,“那怎么办?” 他自己是不好色,但像大理寺卿说的一样,他那些叔伯兄弟玩得花样可多了去了。 而且他那一大家子每日的花销跟流水似的,这要是被断了财路,可怎么活啊。 “......”大理寺卿被气得不轻,眼下根本不想和黄门侍郎说话。 周寺丞无奈开口,“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静观其变了。” “希望舒城那边能快点解决吧。” 刑部郎中默了一下......平静道,“也不尽然。” “嗯?”黄门侍郎看向明显就有阴谋诡计的刑部郎中,“你有什么好办法。” 后者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大理寺卿与黄门侍郎,“那就要看二位的了。” ...... 第49章 扳倒贺家三十四 “砰!”上阳宫内,瓷杯碎了一地。 “好啊,好啊!” “好一个百里氏!” 陆缄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黄门侍郎与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双双跪下,“陛下息怒。” “臣等也是猜测,并无实证”埋下头的那一瞬间,看似严正谨慎,实则都在暗笑。 “这还需要什么实证!”陆缄的表情落在大理寺卿眼里,就差没说出来人证是被百里家劫走了。 可转念一想,百里氏是累世的贵族,根深树大,别说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能轻易动百里茗。 于是只能问罪他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好好儿的人证,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大理寺卿执礼而禀,“回陛下,人证失踪一事,臣已有线索,不日就会有结果,只是......” 陆缄英眉微敛,“只是什么?” “这百里氏在京城交结的权贵极多,消息灵通,万一有谁......” 意思不言而喻。 “哼”陆缄负手冷笑。 “权贵之尊,可比雷霆之怒?” 大理寺卿再拜,“自是不及天子万分之一。” 那就行了,陆缄的眉目肉眼可见的舒展了些。 “黄门侍郎” “臣在” “传朕旨意,三城百姓死伤之事疑点重重,百里策行踪不明,百里茗身为长姐,难辞其咎。” “故,自今日起,令百里氏众人拘禁在府,待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 “是!” 黄门侍郎领旨的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可待黄门侍郎与大理寺卿走后,陆缄却一脸疲惫地坐在了龙椅上。 不一会儿,监察御史从他身后的侧门里走出。 “陛下,您的手?” 陆缄抬起右手,看到里侧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不深,但里衣袖缘已经被染红了。 “无事”将伤口遮住,他刚才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不是气百里氏,而是气恨他的朝堂之上,居然满是蛀虫。 监察御史呈上笔录,“请陛下阅览。” 陆缄拿过一看......心中宽慰不少。 合上册子,打量了一番,“卿家有何想法?” 监察御史笔直一跪,“严惩不贷。” “......”陆缄没有说话。 这个薛封识,是从缉查司挖过来的。 贺家案中的一些线索,就是他发现的,是个连林雨川都头疼的刺儿头。 薛封识再请,“陛下......” 狠狠心,他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了,“陛下若不同意,那便允准臣辞官归隐!” 陆缄轻笑,你几岁?动不动就辞官。 但他面上装得十分仁慈随和。 毕竟这人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伸手下张,似扶未扶,“爱卿请起。” “......”薛封识犹豫了一下,起身。 陆缄看他一脸愤懑难舒,心平气和地劝解道,“还请封识相信,朕坐在这个位子上,比你更厌恶这些蛀虫。” “只是国病已久,若要根治,还需探查其源,方能一刀斩除。” “否则大梁一倾,又无替换的柱石,便是灭顶之灾。” 薛封识想了想......最终还是信了陆缄的话,“是。” 只不过,他还有一些疑问,“恕臣直言,那些人证?” 直言不讳,“是朕派人劫走的。” 薛封识眼角微微抽了抽,“那京都衙门外起哄的那些人,也是陛下安排的?” “对啊”理所当然。 他只是想让那些与贺家沆瀣一气的势力都浮出水面而已,又不是真的想和百里氏闹翻。 “那陛下又为何令黄门侍郎......” 陆缄真诚的像朵小白花,“单纯不想让百里茗好过而已。” 他这当皇帝的都下水搏斗了,凭什么还有人能在岸上看戏。 薛封识,“......” ...... 百里茗前脚一走,拘禁的旨意后脚就下来了。 百里府所有的出口,包括狗洞,排水沟,都被重兵把守起来。 好在府里的食材都有专人定期送货上门,地窖里也有存货,短期内倒不至于没吃的。 “大小姐,喝点茶吧”丰登一边奉上茶,一边暗暗观察百里茗有没有受什么伤。 “嗯”端过参茶一饮而尽,伤倒是没受,就是渴得厉害。 丰登自然也看出来了,“大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传膳。” “顺便去给那些姑娘安排一下。” “已经着人去安排了,晚饭后是否要来拜见?” “过几日吧。” “是,老奴先退下了。” 丰登一出去,砜岚就来了,“人证确实有,但都不是普通百姓。” “在他们失踪前夜,那名衙差还听见过打斗声,只是他们不让衙差进屋查看。” “那就让人去牢里打点一下,别让人...” 百里茗稍作思忖,转了话锋,“一定要在他出事的时候救下他。” “是” “可有查到人证踪迹?” 砜岚略有失落地摇摇头,“不过,缉查司的人,今日去过兵部。” “什么时候?” “就在您去京都衙门前一个时辰。” 百里茗默默笑了笑,谁动的手心照不宣了。 自己在淋雨,别人凭什么能打伞是吧? “女公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砜岚正要说这个,“情况不太好。” “嗯?” “被林雨川摆了一道,女公子又不愿意放弃三城寨的人,最后被乔装过的私军带走了。” “她呀~” “从小就这样......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做不好。” 虽是数落,却也羡慕。 砜岚也自动忽略话里面的酸味儿,“至于那名私军的身份也还在调查中。” “听王家那边的消息...好像是跟丢了。” 百里茗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奇怪,“棘城的人手她没用吗?” “只是传递了几次消息而已”这也是砜岚最担心的地方。 这外面的世道有多乱,不是他们能想象的,百里策以身犯险,实在太过不妥。 万一...... “这可不大好。” 名声不名声的,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无所谓,也真没世人想象的那么要生要死。 怕就怕百里氏其余五房不会放过她。 “要不,还是属下亲自走一趟吧。” “王青衍是什么意思?” 看百里茗语气不对,砜岚斟酌了一下用词,“王家主似乎在谋划什么。” “不过依属下看,他对女公子那般用心,应当不会做事不理。” 意思就是说他没管。 用心? 透过窗户,百里茗远远看着院子里的花,“只怕是别有用心。” ...... 第50章 扳倒贺家三十五 从马车到船,又走水路自群山下穿过,足足多绕了三倍的路程,反复确定没有尾巴后,贺金占才回到舒城东边的柏树村。 一进村,“热情质朴”的村民便分别将受了伤的“百姓”带回了自己家里。 整个人都肿了的贺金占,跟着条件最好的一户人家进了屋。 女主人随之调了一碗蜂蜜水给他。 “公子,喝了这个能舒服点。” 贺金占端过水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恶心腹痛的感觉果真好了一些。 “再来一碗。” “是”女主人恭恭敬敬地接过他递回来的碗,又走到屋外,打开蜂箱,割下一块蜜。 却没有留神,自家蜂群里已经混进了不少野蜂。 ...... 等贺金占休息得差不多了,才让人将百里策拖上来。 由于在冷湿漏风,还漆黑无比的房间里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百里策上来的时候已经一动不动了。 “嗯?”贺金占眉头一皱。 随即使了个眼神,下属随之解开她的蒙眼布,拿走塞在她嘴里的棉团。 “......”良久,百里策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呼吸顺畅了。 贺金占,“你...” “你想问什么你直接问就好了嘛!” 贺金占,“我” “我又不会不告诉你!” “你用的着这样对付我一个...女子吗?” 一百零几斤的自己应该是不弱的。 贺金占,“什” “就是嘛!什么问题不能好好商量?” “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多黑,多恐怖?!” 百里策悲痛地嘶吼,“那里没有空气,没有水,没有声音!” “只有令人窒息的绝望!” “你完全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贺金占,“......” “我也就抓了你两个时辰而已。” “......”哑住。 可是她为什么感觉过了两个世纪那么长。 连差一点就挤出来的眼泪都退了回去。 但气势不能输。 “两个时辰也很......”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 原因是贺金占左右各站了一个威武雄壮的妇人,正用袋子装着冰给他敷脸,并瞪了她好几眼。 他本人则阴的像章鱼哥,说话又很蟹老板,“东西真的在你手里?” “......”百里策拼命梗气,一个劲想悲伤的事情。 偏偏屋里又有两只蜜蜂飞了进来,怎么看怎么像苍蝇围着屎转。 “......”百里策脸上的肉都忍得颤起来,眼睛里泪光闪闪。 贺金占的气焰更加嚣张,“这就害怕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你已经做的很多了。” 百里策咬紧了嘴唇,压抑得有些许面目狰狞...... 快,快忍不住了。 “说!东西在哪儿?” 忍不住了! “哈...”百里策没忍住笑了出来。 又很怕再被赏几个大比兜,于是悲伤地“嗝”了一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起来相当“惨绝人寰”。 这哭的,他都有点同情了。 完全和父亲说的不一样。 不过—— “美人落泪,别有滋味~” 哇!!有品,居然夸我是美人! “尤其......” 贺金占挥退左右的妇人,像派大星一样但又没派大星可爱地走过来,伸手就要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摸。 “嗡——”忽然,蜂群铺天盖地飞了进来。 贺金占急退数米。 “啊啊啊,救,救命啊!!” 百里策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然而她是被反绑着的,只能蛄蛹着拼命往外滚。 边滚还边喊,“我不要当烤乳猪!” “不会让你当烤乳猪的。” 一把推住,平地抱起! 突然悬空的百里策心里一咯噔,还来不及感叹王某人的腰力不是一般好,就被他抱着一旋。 “哐......”王青衍的背结结实实地撞在门框上。 贺金占射过来的短刀堪堪擦着他的肩膀,钉在了旁边,发出嗡鸣的震颤。 王青衍双臂收紧,飞奔而出。 “噌!噌!”两个妇人紧跟着跳了出来。 “咻咻——”藏在屋顶上的九二连发数箭断后。 “当!当!当!” 警锣随之大响,所有村民齐齐拿着锄头镰刀出动,各个出口也立即被封锁起来。 王青衍只能赶忙解了百里策的绳子,带着她往山上跑。 原以为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定跑不了几步就会...... 没想到...... 嗯?! 人呢?! 人哪儿去了?!! “......”蹲在草丛里等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反应过来,王某人没有跟上。 额......这...... 犹豫了一瞬,她释然了。 像她这种废物点心,还是不要拖后腿的好。 回去找不到人是小,又落在贺金占手里才是大。 赶紧找个地方好好儿藏起来才是正常操作。 于是从袖子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用指甲挖了一点香膏涂在裙摆上。 ...... 估摸着百里策已经跑远并藏好,王青衍放慢了速度。 没一会儿,贺金占就带人追了上来。 村民三两下就将他抓到了贺金占面前。 “王家主,久违了~” 贺金占阴笑着瞧了王青衍好一会儿。 “都说王家主生得好看,我还不信。” “今日这一见......” 用极具攻击性的眼神凝视着王青衍,他们可不止做男人生意~ “当真是俊美无俦,眼若秋水”这般滋味儿,他都想尝尝了。 王青衍舒然一笑,语气轻缓,“是吗?” “方圆百里都在我的掌控之内,你猜猜她能跑多远?” 看着两手空空的王青衍,贺金占接过村民递过来的棍子,走近。 “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 “不然呢?”仅仅一个百里策,还不值得他走这一趟。 举起棍子,贴在王青衍脸上,“王家主现在肯合作了吗?” 第一世家?不过他贺家的垫脚石而已。 “......”王青衍倏而一动,掐住贺金占的脖子。 周围的村民骤然僵在原地。 看着贺金占惊恐的两脚乱蹬,王青衍眼里满是看不透的戏谑,“不如,我们现在来猜猜看。” “你会是什么下场?” 一片森寒的笑意里,贺金占的眼睛逐渐灰败死寂。 ...... 第51章 扳倒贺家三十六 王青衍寻着“千里香”找到百里策时,她已经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 纵使周围杂草丛生,也十分安稳。 好似不管在什么环境下,她都能很快适应。 如此...... 将人抱进山洞,又生了一堆火,静静等着她醒来,王青衍想,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也能很快适应自己。 “咕......” 百里策是被饿醒的。 醒来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先喝点水。” “吨吨吨......” 一壶水没了。 王青衍,“......” “嗯,小心烫。” 王青衍又递过来一根......烤得金黄的棍子。 “这......”百里策犹豫几瞬,接过棍子。 不吃的话,估计这棍子会磕她头上。 如同赴死地吃一口...... 嗯? “山药?” “不然还能是毒药?” “你不会以为我真给你吃树根吧~” 直到这一刻,她都还在怀疑他。 “......”百里策愧疚了。 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很想和他说点什么。 可—— “外面怎么样了?” 她不肯放下戒备,王青衍也点到为止,一脸自如的回答,“林雨川到了。” 终于来了。 再不来,她真要投敌了。 “那...贺金占?” “整个柏树村都是私军,林雨川一时半会儿怕是赢不了。” “那我们?”百里策一副说着就要开跑的样子。 “这个地方暂时还算安全”王青衍慢条斯理的烤着一根山药。 行吧。 又放松下来坐好,她得好好儿想想,如果林雨川输了,她要怎么办...... “放心,如果输了,我会想办法先送你离开。” “......”被看破心思的百里策好一阵没好意思说话。 “还吃吗?” 百里策摇了摇头,这烤山药香是香,可就这样吃也是乏味无趣。 “......” “......” 气氛突然尴尬。 百里策主动打破,“也不知道九二怎么样了。” 王青衍的动作一顿...继续刮着山药,“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哦,不是,他不是负责断后吗...”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百里策赶紧狡辩,“他虽然身手好,但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他...怪可惜的。” “你对别人倒是关心的很。” 这?? “不不不,我是怕他死的太快,我们没机会逃走。” 王青衍眼神一亮,情绪莫名明快起来,“放心,他自会想办法脱身,十七...也会没事的。” 其实她真就随口问问。 但,“谢谢。” “三城寨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王青衍又问。 “唉......”说到这个,百里策就很苦恼,“还能怎么办。” “这许多事虽是出自私军手笔,可他们也不是完全干净。” “不是说安洛时常常劫富济贫,养活了很多普通寨民吗?” “或许从此处下手,能帮他们减轻一些罪责。” “劫富济贫?你信这个?” “为何不信?” “呵,所谓劫富济贫,不过是满足自己私欲的口号而已,和贪官污吏压榨百姓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多少人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行不要脸之事,然后把烂摊子扔给普通人,她也不是没见过。 百姓真的能从不计后果、没有保障,甚至是一时兴起的劫富济贫中获利吗?显然不能。 几千年来,真正扶贫的只有那个时代的伟人。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他想知道的是,这段时间她究竟对那些人积累了多少情分。 百里策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当是平常询问,也平常作答,“且看这次能不能解决贺家私军吧。” 如果一切顺利,再交出一些罪魁祸首,让出一部分利益,其余人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好”见她有了决定,王青衍本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林雨川此人嫉恶如仇又心思缜密,你要小心。” “知道” ...... “轰轰轰!!!” 连天的火油箭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火雨,碎石泥土不断被崩上天,又散落四周,砸得人生惨叫连连。 “歘歘歘......”郑富一路杀到林雨川身边,将他身边的私军都扫除干净。 “冲啊!兄弟们!”王银那边也正在奋力推进战线。 刀枪棍棒混杂着厮杀声,碾碎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如同野兽之间的战斗,不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决不罢休。 一直激战到深夜,禁军才在林雨川与李通的奋力带领下,真正进入柏树村,控制了各个路口。 却发现贺金占早就抛下伤兵,逃进了深山老林。 而跟着林雨川来的几个缉查使,两个受了重伤,一个被女甲士暗算没了命,一个生死未卜。 剩下一个郑富,累到拿刀的手都在发抖。 禁军这边...... 李通将林雨川叫到一边,“我刚才清点了一遍,能打的人不足八千。” “府司可要早做打算。” 林雨川眼神一厉,“李统领什么意思?” 李通赶紧安抚,“府司别误会。” “身为禁军,陛下有命,我等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雨川的语气这才缓和一些,“那统领的意思是?” “看私军撤退时的架势...怕是他们的援军就快到了。” 开战时,林雨川也大概估算了一下对方的兵力,差不多一万左右,数量上他们还要更占优势一些。 但百里策说的明明是五万...... 林雨川往深一想,立即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依将军所见,我们还有多久时间?” “若缉查司情报无误,最迟明天这个时候,必须抓住贺金占。” “否则等他们的援军一到,丢了性命是小,死后被安个‘冒功杀良,屠戮万民’的罪名,倒霉得可就不止你我及你我的家人了。” 冒功杀良,屠戮万民。 真要是这样,不但他死了都要被人挖出来鞭尸。 陛下也会岌岌可危。 “那......我这就带人进山!” “不可”李通立即否定。 “贺金占长居此地,熟悉地形,一旦进山,我们的人就不得不分散开来,很容易就会被他设下埋伏,打得全军覆没。” “那...火攻?” “更不可。” 李通随即解释道,“火油箭虽有成效,但燃烧范围与射程是可控的,而且剩下的火油与弓箭也不多了,需得留着下次进攻用。” “最重要的是,此地山脉与数十个村镇相连,当下又正是万物繁盛的季节,一旦大面积起火,火势必将难以遏制,百姓们一年的收成也没了。” “那将军有什么好主意?”查案和抓人他在行,这打仗他确实不行。 李通沉默不语。 林雨川抱拳一拜,一为敬重,二为刚才的无礼道歉,“将军但说无妨。” 李通眼神决绝,“败逃。” ...... 第52章 初次谈心 深夜,洞外的喊杀声不时传来。 其间,还夹杂着一些野兽啃食撕咬的声音。 本来就不敢睡得太死的百里策,靠在一块较为光滑的石头上,被哇哇哇的乌鸦叫吵得愈发没有睡意。 再看王青衍,隔着半臂的距离,靠在石头的另一端,看样子,睡得很熟。 然后—— “睡不着吗?” 王青衍被她盯醒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正好醒了而已。” “那......”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火堆的映衬下,他目光灼灼,粼粼如波。 百里策避开他的目光,捡起一根树枝撺了一下火,并没有发现方才靠着的石头有什么不同。 “京中,究竟有多少达官贵人参与贺家的生意?” “三分之二” “那你......” 转过头来,百里策以一种平静到诡异的神态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贺家在做这些生意的?” “......” 沉默片刻,王青衍方答,“新帝即位前的一个月。” “好”百里策浅浅应了一声。 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也不再问他任何问题。 而是...... 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百里氏以文名兴于天下,虽不掌兵权,历代子孙却也人才辈出。” “到了老当家那一辈,更是出现了一氏六荣的鼎盛之势。” 王青衍自然也是知道的,“百里六脉,昔年确实荣光万丈,无比尊贵。” “可惜都是昙花一现罢了。” “我们这一辈,只有是百里诚君是男子,老当家为了百里氏的将来,便将六房的子辈都放在一起培养。” “我因为身世的缘故,开始那几年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读书,以至于......大家都不太喜欢我。” 作为百里氏最神秘的四房之女,百里策有很长一段时光是流落在外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之前才会选择她作为联姻对象。 可现在听她说这些往事,王青衍倒是有些心疼了。 “父亲年轻时也是才华横溢,相貌堂堂。” “老当家为他定下的亲事,也是顶好的女子,可他......” 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百里四爷,不知怎的竟爱上了一名女骗子,甘愿为她抛弃原配妻子,卷款私奔。 “呵”王青衍冷笑道,“为苟合之欲,抛弃发妻与前程,还谈什么才华横溢。” “......”对于她那位便宜爹,百里策都懒得评价了。 只是接着说,“我这对爹娘,还无耻的带走了原配夫人的好多嫁妆。” 王青衍眉头微敛,只觉得这些人果然都是没救的。 “若无自立之力,这般行事,也只能是一时之好。” “是啊”他说的还真是一针见血。 “一开始,两人还蛮恩爱的,可两人都不事生产,又不会持家,时间一长,就渐渐入不敷出。” “加上我那爹是个大少爷,除了吟诗作对,什么家务也不会,说什么洗衣做饭有辱斯文。” “偏偏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傲气,连摆摊卖卖字画,代写书信也不肯。” 什么傲气,“饭来张口惯了而已。” “在...”差点说漏嘴的百里策又赶紧圆了回来,“‘我’三岁的时候...” “他抛弃了你们母女?”王青衍立马急了。 “不,是我娘把他一脚踹了。” 想不到吧? “如此说来,你娘倒还算有两分魄力。” 百里策看着火堆,直白的表示,“不过是觉得他没利用价值了而已。” 有些疲累地靠回石头上,她现在只想一吐为快,也不在意什么丢脸不丢脸了。 “我娘本来是想把他卖去当小倌儿的,结果没成。” “......”话说早了。 “在那之后,她就带着‘我’干回了老本行。” 王青衍微微挪了挪,和她靠近了些,“你娘...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可惜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百里策神情淡然,仿佛并不在意这些事,“在‘我’五岁的时候,她被人揭穿。” “让人打断腿,毁了容。” “但她也不算太笨,提前把对方的钱偷了点藏起来,也勉强将‘我’养到了七岁。” “穷人养孩子,也就是吊着一口气的事。” 若他没有猜错,她应该就是真正的百里策饿死后穿过来的。 “的确如此”百里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寞落。 不知她为何突然难过的王青衍想要安慰,却又怕越安慰,她越难过。 过了好一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百里氏四房独女,因病在外休养,十岁时方回到百里家。” “在那之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百里策反倒洒脱,“你不用这副表情,我其实也没受什么苦。” 她过来的时候,原主都“死”三天了。 虽然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没发烂发臭,可好歹—— “老当家和我爹的原配夫人,其实在我娘死后半个月就找到我了。” 哪怕那个时候,骗子娘亲给她留下的几十个铜板被抢,她也差点被人下锅。 “你爹的原配夫人竟......如此大度?” “怎么可能!是个人都不可能大度好吧。” “那她?” “你先听我说完”百里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细说。 于是赶紧岔开话题,“我爹也是个厚颜无耻的,被我娘踹出门后没多久,就靠着乞讨回到了百里氏的庄子上。” “乞讨?这下不有辱斯文了?”王青衍冷讽。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又读过书,会说吉祥话,一路上除了被打过几顿,倒也没有出生命危险。” 至于是不是真的乞讨,谁知道呢。 “可惜......身子废了。” “我那位嫡母,本想着丈夫回来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 “毕竟当时所有人都这么劝她。” “什么女人就该从一而终,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都知道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之类的。” 一听这话,王青衍眼神骤然凌厉,简直比她第一次听到还激动,“无耻歪理!” “就是!”百里策立马精神的用枝条打了一下地面。 她这一下,也让王青衍脸上有了明灿灿的笑意。 总算对她胃口了。 “也许是女子真的不值钱吧。” 假如这样做的是女子,别说跟人跑了还生了个孩子,哪怕跟丈夫感情不和,想要和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许,对于某个人来说,她也是无价之宝。” 王青衍伸手去拿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树枝。 “......”僵持了一下,百里策乖乖松了手。 王青衍掏了几下火,聊着聊着,倒真找回了少年意气的感觉。 “无论男女,既然结为夫妻,那对彼此忠诚,便是理所应当,而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若他都不能从一而终,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原配夫人将他当做唯一,还必须不计前嫌。” 瞧他说得极为认真,没有丝毫的刻意讨好与卖弄,百里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她依旧无法确定王青衍皮下究竟是谁。 但至少这一刻,她不想再纠结任何的阴谋算计。 第53章 老虎下山 “要是别人也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那我倒希望,只有我这样想。” “嗯?”百里策撑着下巴,一脸不解。 “这样,你便只会记得我的与众不同。” “咳咳......”她的脸微微发红。 所幸他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后来呢?” “嫡母确实也想过和他好好过日子,哪成想回来的是个废物。” “还因为怕她改嫁,自己没人照顾,给她毒得不能怀孕了。” 王青衍直接说出了她的心声,“若我是那位原配夫人,倒是希望他死在外面。” “我也希望......” 所以一直以来,她想恨那位原配夫人又恨不起来。 可要她放下,她又没那么大度。 因为在地窖里的那五个日夜,真的折磨了她很久。 倒是此刻,竟真的释然了许多,“王家主当真是与众不同。” “以前我因为这个被责罚的时候,他们......” 百里策呆呆地盯着渺渺火焰,不知是困了,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只会说我没教养。” 只有作为古人,真真切切的在这个世界“长大”,才能明白有了富贵身份却没有足够的脑子,有多致命。 致命到,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算计、皮毛不是的理论知识,根本屁都不是。 她没教养? 王青衍握紧袖子里的手.....他完全可以想象,在她没有彻底成为百里策之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那你...是跟着谁长大的?” “四房没有子嗣,老当家便做主让我记在了嫡母名下。” “对外宣称我是四房独女,只是因为体弱,才一直养在寺庙里积福。” “明面上嫡母有了一个孩子,有了一个依靠,百里氏多了一个选择,实际上......” 有了孩子,女人会被绑的更彻底。 孩子是不是她的不重要,也没人关心,反正都是百里氏的血脉。 原配作为正房,就该理所应当的接受。 “若是她能成为真正的掌家人,又死了夫君,这个主母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可能呢。” 百里氏的老王八们,才不会给一个外姓女子这种机会。 “再后来......”百里策说着说着,又有些累了,双抱手着双膝枕着脸。 沉默半晌,王青衍问,“她对你怎么样?” “你说那位原配夫人?很好啊......” “别这样睡”看她真困了,王青衍起身将她抱到旁边的草堆里。 “不,不用,我就这样睡......” 嘿,舒服~ 从拒绝到接受,她也就挣扎了五秒。 不过盖上王青衍的外衣后,她更困了。 没一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 最后大脑昏昏沉沉,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再后来,我那便宜老爹就死了。” “她也......改嫁了......” 没一会儿,百里策的鼻息均匀响起。 无风,夜暖,一切正好。 王青衍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轻手轻脚的在她身边躺下。 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到不自觉的伸手,就可触碰这份真实。 “......”临了,又仓惶坐起。 险些将她吵醒。 好在她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才对他放松警惕,怎可如此冒险。 这样想着,他便将手落在了百里策的碎发上。 慎之又慎的给她整理到耳后,生怕弄醒她。 结果却发现—— 她耳后,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僵疤。 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 “嘭!” “嘭!” “嘭!” 京都衙门的鸣冤鼓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引来一大批围观的百姓。 不一会儿,衙差列队跑出。 捕头横眉冷对,威严喝道,“谁要鸣冤?!” “唔唔......唔......”反绑着的李大富被一青年拖拽到前面,直接扔在了京都衙门的台阶上。 “各位,此人名叫李大富,乃柳州首富之子,多年来拐卖妇女,逼良为娼,实在罪大恶极!” 青年一脸的正义凛然,顿时就引得周围的人连连叫好,只见他压了压手,接着说,“可惜这厮实在狡猾,柳州郡守几次派人捉拿都被他逃脱。” “好在鄙人幸不辱命,前日终是将其抓获,故而携苦主一并入京,还请京都衙门秉公执法。” 说罢抱拳一拜,直接将目光都吸引到了一众官差身上。 捕头骑虎难下,只得上前去扶住青年,“侠士放心,我们府尹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但” 还想说什么,一对老夫妻冲出来重重跪下,“谢谢官差老爷!谢谢官差老爷!” “京都衙门真是青天衙门啊!” “这个天杀的,害死了我的孙女,她还不满十五岁啊!” 一个面容枯槁的母亲也挤了出来,“可怜我女儿不知被卖到了何处,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啊!” 一个丈夫,“我的妻子是生生被这恶贼派人抢走的呀!” 白发苍苍的大爷直接扑上去撕咬李大富,“你这王八蛋怎么能抵我宝贝女儿的命!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连我的幼弟也不放过,他才十一岁啊!” ...... 十数名苦主当街控诉下来,民怨遂之沸腾。 连同之前包庇李家的周寺丞都被举报收监。 随后,周寺丞在狱中陈罪自尽,速度快到陆缄都没来得及下旨亲审。 接着,京中飓风骤起,朝中官员人人自危。 “启禀陛下,柳州郡守已将李家一干人等全部锁拿下狱。” “启禀陛下,李大富伤势太重...短时间内怕是问不了话了。” “启禀陛下,百里府报了案,说是知道那些女子的下落。” ...... 陆缄听完沉默一阵,气定神闲地招了招手,让张善呈上周寺丞的陈罪书。 丝毫不出乎意料,虽然字迹不大工整,但条理尚算清晰,还是血书,末尾又几度哀求放过他的家人,确实像在绝望中写下的。 “即是人证物证俱在,那就依法处置。” “京兆尹” “大理寺卿” “臣在” “臣在” “二位向来中直清正,是朝中官员的典范,此事就交给你们。” “是” “薛封识” “臣在” “你从旁协助,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向两位大人多多学习。” “是” “三位务必严查严惩,还苦主一个公道!” “臣遵旨” 大理寺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群臣中的刑部郎中,亦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并颇为得意地瞄了陆缄一眼。 至于皇位之上的陆缄? 他本想留着李大富放长线钓大鱼的,可如今—— 转身退朝,原本满脸郁色的他,意气风发地扬起嘴角。 老虎,要下山了~ 第54章 计中计 经过一夜的苦战,贺金占终于坚持到了援军的到来。 没能抓住时机的林雨川在砍了贺金占扔出来的十几个替死鬼之后,以数百伤兵为诱饵,带着剩下的禁军及时杀了出去。 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到仿佛他们才是叛军。 “先生,再追就到棘城了”看着禁军残部溃散到连大旗也丢了,贺金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密不透风的马车里,传出一阵咳嗽,“咳咳......” “罢了,前路都已设伏,就算真是假败,我也能让它变成真的。” 说话的人有气无力,声音却又透露着不同寻常的狡诈。 “先生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一旁的黑衣使见堂堂贺家公子,竟如此谄媚,不禁讥讽,“贺大公子要是多尽点心,我家先生也不用思虑至此。” “黑衣使教训的是,贺某还要多向先生请教才是”不想贺金占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十分恭敬。 这让黑衣使更多了几分优越感,甚至向马车中的人请示时,都带着浓浓的高人一等,“主子,时间差不多了。” “那你去吧” “是” 黑衣使转身就消失在密林中。 ...... 百里策这一觉睡得极沉,就连黑衣使带人骤然出现在洞口大声叫嚣都没能把她吵醒。 “王家主,麻烦你自个儿出来吧。” “省得兄弟们进去,拉扯起来不好看。” 摸了摸百里策的额头,又给她把了把脉,确定舒神香不会对她神志产生影响后,王青衍才起身理了理衣袖,向洞外走去。 洞外,密密麻麻的私军已将所有出路围的水泄不通。 为首那名黑衣使,更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一看王青衍出来,神态里满是看待蝼蚁的不屑,“哼,算你识......” 一眨眼,却被他以为的蝼蚁穿透心脏。 “......”不可置信的发抖,嘴里冒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王青衍淡然地拿出方巾擦了擦手。 眼眸中,倒映出一片片急速倒下的人影...... 没一会儿,洞外的私军就全不见了。 杂草地面,凡是沾了一点血的地方,也都被清理干净。 “家主”九二出现的时候,刚好错开这一幕。 “怎么样?” “一切顺利” “京城那边,也开始收网了。” “守好她。” “是” 王青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半个时辰后她就会醒,你提前准备一些吃的喝的,让她别担心我。” 这深山老林的,他上哪儿去搞吃的? 真以为他能随手就打几只野味来? 而且九二并不觉得百里策会担心。 “是”但他还是一脸认真的应下了。 ...... “咳咳......”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周天本’无奈的给自己顺了顺气。 他真是...烦透了这副身体! 不过...... 拉起下摆裤腿,看着自己溃烂的双脚,祂有些按耐不住地窃喜。 快了,就快解脱了。 只要祂能脱离这副躯体,就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怕了。 到时候... “好久不见”王青衍的声音蓦然传来。 ‘周天本’一惊,灵魂都忍不住的发怵。 “噌——”等祂下意识逃离,一道剑光已然袭来。 “嘭!”凌厉的剑势直接劈开马车,将祂重重摔在地上,暴露在阳光下。 “啊......”‘周天本’惊声惨叫。 “这才对嘛” 王青衍从碎了一地的残骸里,捡起一把伞,为祂撑开,“挚友相见,理当以诚相待。” “你说对吗?” 被阳光灼伤的‘周天本’想破脑袋都没料到,王青衍已经强到这个程度!! 只得哆嗦着应承,“是,是......” 再试,却无法脱离这副身体了。 周围是如同死尸一样的贺金占和私军。 废物!! 顶级废物!! 祂都做到这步了,居然... “是不是觉得你都算计到这步了,这些废物居然还拿不下我?” ‘周天本’脸色死白的僵住。 “放心”王青衍扬了扬眉眼,友好地伸出手,“我不杀你。” “......”看着王青衍伸出的手,‘周天本’心里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 但他不敢不听他的...... 把他拉起来的那一刻,王青衍眼里的善意渐深,可每一丝气息里却没有分毫怜悯。 跟在身后,咬牙走到溃烂的双腿血肉模糊,‘周天本’都不敢吭一声。 直到王青衍找到一个凉亭坐下来,他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却也只能像个奴隶一样,战战兢兢地埋着头站在王青衍面前。 “坐吧”王青衍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宽容。 “......”‘周天本’看了看旁边的石凳,不敢坐,又怕拒绝的后果会更惨。 “不想坐的话...” “那便跪着吧。” “......”‘周天本’惊恐的一愣。 眼里闪过愤恨与屈辱。 最后却只能慢慢调整姿势,疼到面部扭曲地跪下。 呵...... 王青衍看他的眼神越发像在看垃圾,“瞧啊,这就是不可一世的天道大人~” ‘周天本’沉闷片刻,并未生出多少反抗的情绪,“求...求你,放过我......” “你当初折磨我的时候,我可没有求过一次饶。” 现在他予‘周天本’的,予这个世道的,连他从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惜铤而走险,也要亲自过来?” ‘周天本’目光躲闪着不敢说,“我,我......” “......”王青衍极为耐心地看着他。 唇边甚至有清浅的笑意。 “百里策与...与周天本八字相合,五行互补,是...是命定的姻缘,我...我如果要更换身体......” ‘周天本’梗了又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完,“自...自然她最合适。” “原来如此......” 王青衍比祂想象中的更加平静,“那如果,今日你没能更换躯壳呢?” “......我,我就会永远待在这副身体里。” “这不是挺好的,你不是最喜欢强占别人身体,玩弄他人命运吗?” “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周天本’心头一怒,但咬牙忍住。 如果不是王青衍逼得太紧,他那时怎么会选周家这个病秧子! “倘若我刚才没有拦住你,你又会临时寄居在谁身上?” “那些伤兵?” “这些私军中的某一个?” “还是......” “被你藏起来的十七!” “你......”‘周天本’刚说一个字,气道就猛然压缩。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她的主意!” 看他苍白的脸憋到紫红,离死亡只有一瞬时,王青衍又利落松手。 “呼......”猛吸一口气,‘周天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转眼,王青衍又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 “其实,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世间多得是意志不坚,忘恩负义之辈,而且” 看着祂笑了笑,王青衍笃定道,“你也没这么容易死。” “你!”被看穿的‘周天本’怒不可遏。 转瞬又明白过来,这个程度的王青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于是不装了,“你想干什么?” “你刚才说,她与真正的周天本,是命定的姻缘?” ‘周天本’一下就明白了,赶紧爬跪到王青衍的脚下,不管怎么样,先满足他的变态欲再说。 “可以改!完全可以改的!” “......”王青衍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你可真够恶心的。” 但他确实还没找到能够彻底杀死天道的方法。 其次,留着祂确实能省很多事。 “你理解错了。” 所谓命定,不过是自己无能。 他的姻缘,也用不着任何人来掺和。 “我要你......” ...... 仿佛做了一个桑拿加中医推拿,百里策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醒来再伸个懒腰,“嗯~” 重获新生的感觉。 只不过——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九二抱剑一拜,恭敬的不得了,“一个时辰前。” “那你家家主呢?” “家主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姑娘不必担心。” “好吧......”其实她也不是很担心。 毕竟王青衍的实力恐怖如斯。 “对了,私军有没有来过这里?” 九二摇了摇头,“属下来时,这里就只有您和家主两个人。” “......”百里策略歪了歪头,仔细观察了九二的神情。 不是装的。 那这样的话,王青衍多半是去找林雨川了。 所以,“有没有什么吃的?” 她快饿死了。 九二赶紧呈上烤好的小鸟,“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属下又怕走远了不安全,姑娘可否就将吃点?”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百里策拿过被串成串的可爱小鸟。 一边吃,一边谴责自己。 “还有吗?”这样的烤鸟,她能来十串。 九二当即从火堆里掏出十几个小土团。 “属下自制的叫花鸟,想吃多少都可以。” “嗯”百里策满意地点了点头。 兴起之余,还分给九二几个。 “鹅鹅鹅!!!!” “咕咕咕......” “娘娘娘,你别别别害鹅,鹅啊!” 九二鹅子附体似的拒了。 见他就差没跪下给她磕头了,百里策只好收回自己的好意,“那好吧......” 只字不提她闻到了空气中有淡淡的人血味。 第55章 歼灭私军 随着嘈杂的人声马声从远处传来,埋伏在道路两旁的伏兵当即压低身子,握紧兵器,做好冲锋姿势。 用杂草做好遮掩的探马稍稍高出路面,观察了一下向这边逃来的林雨川等人,放心的传令下去。 “跑!” “快跑啊!” “哒哒哒......” 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伏兵皆屏息以待。 一,二,三,“杀!” “杀!!” 在败军进入伏击范围的瞬时,震天的杀声立刻在周围响起。 为首的将领,更是带头冲了上去,平地一跃,一刀砍下马上之人的头颅! “呱嗒......”落在地上的声响却有些不对。 定睛一看,是块木头。 再看周围,都是被砍碎的稻草人。 伏兵将领仅愣了一瞬,就赶紧大喊,“中计了!快跑!” “咻咻咻!!!” 可大多数伏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雨射穿了身体。 那些被砍碎的稻草或木头,更是因沾了火油而迅速燃烧起来。 “啊......”顷刻间,惨叫声就响彻了整片山弯。 等烧得差不多了,林雨川才提刀冲出,“杀!” ...... “咻——” “嘣!” “兹......” 半个时辰后,绚丽的流火信号在棘城上空炸响。 青天白日里,也耀眼的不像话。 埋伏在柏树村附近的李通看了大受鼓舞,当即再次冲进村里与私军交手。 王青衍看了心下了然,立刻让九二带人从山上攻下,与李通夹击私军。 各家的探子看了,兴高采烈,紧急传信回京。 ...... 几日后。 “什么?!” “先生成了?” 贺守正点头哈腰,激动不已,“是啊,大哥,还顺带送走一个李通。” “哈哈哈......”贺守峰仰天狂笑。 只要林雨川和禁军倒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啊!” “从此以后,这陆家江山就要改朝换代了,哈哈哈......” 贺守正配合的后退一跪,“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哎~”贺守峰大手一挥,倒也不急着过干隐,“你先平身,还有最后一步没有走呢。” 贺守正更为狗腿的凑到贺守峰身边,弯腰弓背得比太监还太监,“您说是宣嫔娘娘?” “可是她......”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贺瑶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说,最近陆缄也都不去她宫里了。 “哼,没用的死丫头。” “连个男人都拴不住,也不知道生她来干什么。” “不过老子早就不指望她了。” “您的意思是?” “明日,是探望的日子,她一定会来。” “是啊”贺守正深表赞同,眼神也恶俗至极。 贺守峰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秋娘一向体弱多病,偶感风寒后时日无多。” “宣嫔娘娘一向孝顺,留在家里最后陪陪自己的母亲,又查出怀有两个月龙种。” “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贺守正心领神会的接道,“这女子初孕最是凶险,宣嫔娘娘又因悲伤过度,导致胎像不稳,未免来回颠簸损伤龙胎,只得在贺家养胎。” “二弟所言极是。”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盘算起事成后的利益走向。 至于几个月之后,贺瑶到底是难产而死,还是母子平安,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丑时,陈月阁。 陆缄终是在躲了十几日之后,出现在了贺瑶面前。 看他走近,贺瑶平静地坐在廊下,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我娘年轻时,曾喜欢过一个人,那人没读过什么书,家里也很贫寒。” “却从不因为自己的出身自暴自弃。” “像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虽然很辛苦,却也很努力。” “后来他去当了木匠,因为技艺出众,生活便渐渐好了起来,村子里想找他做夫婿的姑娘也越来越多。” “我娘虽喜欢他,胆子却小,连一句话都不敢和他说。” “可他不知用什么法子,弄去了我娘的花样,照着雕刻了好多木艺。” “那些雇主见了喜欢,他便趁机帮着我娘卖出去好多绣品。”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 “可惜有一天,贺守峰拐走了连同我娘在内的十几个姑娘。” “他欺负了我娘之后,原本是想将她卖给别人的。” “可......”贺瑶顿了顿,“她怀上了我。” 会错意的陆缄立马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你娘也没有错!” 贺瑶索性顺着他说,“怎么会没错?” “我娘原本是有机会逃跑的。” “就因为我,她才留了下来。” 陆缄紧紧抱住她。 “前几年,我去打听过那位木匠,在我娘失踪前几日,他就已经找好了媒人。” “那媒人说,他花了好长时间,悄悄盖了房子,是打算要跟我娘过一辈子的。” “他等了我娘很久。” “他报官,被贪官打瘸了腿。” “他散尽积蓄托人四处打听我娘的消息。” “却遭人骗光钱财,郁郁而死。” “.....”陆缄一句劝慰的话也没有说。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贺瑶慢慢回抱,“所以,陆缄你不要拦我好不好?” “......好” ...... 亲眼见到王青衍是如何将私军在一夜之间剿灭,还不走漏半点风声后,林雨川出了一身冷汗。 百里策惊出一身冷汗。 李通...... 他不爱出汗。 但看王青衍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忌惮。 忌惮百分之九十九,敬畏百分之一。 没有一分感谢。 最后的收尾阶段,李通更是下了逐客令,“王家主,这里没什么事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王青衍转头看了看百里策。 “忙了这么久,总得亲眼见证结果。” 累死累活这么久,还不能看看热闹啦?! “李将军去忙吧,不用顾忌我们。” “......好”李通稍作沉默,带着百分之二百的猜疑离开了。 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观战台上,百里策越发看得入迷。 晨光之下,血色如虹。 残余的私军被围杀得精疲力尽。 周遭景象宛如屠宰场,瓜果牲畜般的尸体,遍地皆是。 “降了!” “大人我们降了!” 可林雨川不接受投降,带着禁军将包围圈越杀越小,毫不手软。 王青衍的箭卫则堵在包围圈之外,一射一个准,混乱之中也没有错杀一个友军,浪费一支箭。 郑富更是一马当先,将剩下的女甲士尽数斩杀。 如同被驱赶到死角的野兽,再怎么困兽犹斗,也逃不掉被乱棍打死的命运。 最终—— “将军!求你,求你放过我们吧......” “求求你,求求你!” “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百十来个十几岁的孩子,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看相貌,真真一脸的天真无邪。 “真天真无邪,就不会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了”王青衍说。 百里策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三城寨可给贺家担了不少事。” “......” 王青衍的这句话,当然是在提醒她可以通过这个给三城寨的土匪们减罪。 可她却乍的想起了安洛时说过的一句话。 【王青衍比私军的存在更可怕】 哪怕,他最后否认了。 所以说...... 正想着,凄惨的哭声从前方传来。 “呜呜呜......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跪着爬到林雨川脚下,泪流满面的去抱他的腿。 林雨川猛然往后一退。 小女孩也不继续纠缠,而是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呜呜呜......我...我娘,还在等我回家,求您放了我吧。” 又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呜哇,我想回家,大人你放我回家吧,我想我爹爹了......” 一个稍大一些的少年,“我...我们也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来的。” “我,我只是想给娘攒钱治病啊大人,呜呜呜......” “大人,您就饶了我们吧......” “求您放过我妹妹吧,她才十一岁啊。” 顿时间,战场上的哭嚎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来惹人心疼。 这群“孩子”的身世一个比一个惨。 林雨川与李通为难地看着彼此,虽知这些都不是普通孩子,却仍旧动了恻隐之心。 尤其李通,家里也有几个这么大的孩子。 一个小将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道,“两位将军,要不......” 看有人都开始帮着求情了,百里策不由有些担心。 但她并不打算阻止,“这一招,对于多数人来说,确实很管用。” 能承受一切不问缘由的咒骂,来自于道德高地指责的人,终究是少数。 能真正心狠到能把小孩儿提起来摔死在地上,还第一时间发起反击的,就更少了。 “如果那些妇女青年没有死,一家老小齐上阵,是不是更能触动人心?”百里策提出一个假设。 “的确,即便是胡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心软的。” “所以......” “林雨川,绝对不会心软。” 嗯?!! 百里策震惊了。 你这猜的完全和说的不一样啊。 然后—— “呲呲呲!!!” 一阵手起刀落,鲜血四溅,人头乱飞。 私军,无一生还。 隔得老远,百里策也看见了李通怀着百分之三百的胆寒看着林雨川。 “......”九二咽了咽口水,手上的弓握了又握,掌心都出汗了。 不少禁军兄弟都后退了好几步。 林雨川却只是在衣服上擦擦刀,威慑全场,“记住。” “缉查司行事,只论理法曲直,不讲人情世故。” ...... 第56章 风雨前的平静 秉持着斩草除根,还得掘地三尺的原则,林雨川砍完人就找到了百里策和王青衍。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两位了。” “放心”闻着十步开外就能让人眼泪直流的血腥味,百里策直感叹自己心理素质够硬。 不过相比即将倒霉的舒城豪族—— 她提前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定不给他们留半点退路。” ...... 三日后。 听了从舒城那边传来的消息,百里策脸色都变了。 【禁军全军覆没】 【李通被乱刃分尸,林雨川落在了舒城豪族手中】 【王青衍为了百里策被迫与贺金占合作】 “你......”她很想问王青衍,为什么要给自己立个恋爱脑人设,话到嘴边,又觉得算了。 “放心,不会有损你名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要的是已经损了。 王青衍淡然落下一子,“那就将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可好?” “......” 老实说,百里策并不想这样做。 但她也很清楚,接下来的事百里氏确实不宜插手过深。 “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从山洞谈心之后,王青衍就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是不想认他,而是觉得没必要认。 有的人独自经历了太多事之后,其实已经不需要所谓的陪伴了。 或者说,她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 可他不一样。 他渴望同类,渴望理解的太久太久。 久到第一眼见到她,就扭曲阴暗的想好了往后数十年的算计。 他可以在不触犯她底线的范围内,找一个离她最近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只能是他。 “临城物产丰富,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此时此刻,她、李四妹、三当家、五当家等一大帮子人,都在王青衍的地盘上休养。 “算,算了吧。” “老让你破费,怪不好意思的。” “嗬~”王青衍冁然而笑,俊雅无二。 又自带几分打趣,“真的不去?” “嗯......”百里策犹豫了。 逛街这种事,绝大多数女性是无法拒绝的。 “可你放出去的消息不是说......” 前脚才说自己受制于人,后脚就开开心心的去逛街,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别人又不是傻子。 “自然是要好好儿装扮一番才好去的。” “那......”百里策摩搓着棋子,可耻的同意了。 “可以叫上老五他们吗?” 知她是为了避嫌,王青衍一口答应,“当然。” 然后就有了下面这一幕。 “哇塞!神仙!”李四妹看到王青衍,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继而直流口水,“斯哈斯哈......” “淦!你他娘也长得太好看了吧!”依旧满嘴粗话的二当家。 “哼,不过如此”不屑一顾但走路顺拐的五当家。 只对一桌子菜感兴趣的三当家,“这也太好吃了吧!” 王青衍礼貌颔首,“几位慢用。” “嘿,那就......东家?”二当家想直接上手,又忍住了。 “你们的伤都还没好,可以多补补。” “呼噜呼噜......”三当家、二当家当即疯狂干饭。 老五环抱双手,不屑冷哼,“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实际眼睛都直了。 二当家一边风卷残云,一边去抢老五的碗,“唔噜喇啦......” 估计在说,你不吃就给我。 “咚!”老五一拳捶住。 “谁说我不吃了!”说完也不装了,以更快的速度呼噜呼噜。 看这情形,王青衍吩咐一边的掌柜,“每道菜再给他们上两份。” “是” 二当家嘴里包满了饭菜的笑道,“嘿嘿,谢...谢谢啊......” 百里策叹息地喝了一口茶,光是看着就已经饱了。 “幸好是你自家的酒楼,不然今日可得被他们吃得倾家荡产。” 三当家一听这话,立马反驳,不料嘴里的饭和菜竟喷了些出来,“哪有那么夸张!” 王青衍抬袖一挡,没让百里策喷到。 自己的袖子却脏了。 “......”气氛尴尬了一瞬。 三当家赶紧咽下嘴里的饭菜,站起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王青衍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只是在下得先去换件衣裳,诸位慢用。” 说罢起身离去。 刚到楼下,百里策就追出来叫住了他。 “王家主” 王青衍顿足转身,满眼都是她提着裙子奔向他的样子。 心里的阴郁随即一扫而光。 至于楼上那几位......先留着好了。 “你慢些”王青衍一把稳住差点扑他怀里的百里策。 “我陪你一起去吧”放下裙子,她是没想到王青衍能走这么快。 “好” 百里策刚一抬脚... “等等” 嗯? 王青衍随即弄来两个垂纱斗笠,一人一个戴上,才放心带她走在大街上。 “哎哟哟~” “一表人才,温柔体贴。” “关键还那么有钱,年轻,帅气,真是羡慕啊~” 看着融入人流中的两人,李四妹趴在三楼栏杆上,满眼的桃花朵朵,如痴如醉~ “......”但没人搭理她。 嗯?李四妹疑惑的一转头。 三当家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在剔牙了~ 桌上,杯盘狼藉。 地上,满是骨头。 “你...你们......”气抖冷,但无能。 二当家甚至打了个绵长的,“嗝——” 五当家仍是那么不屑一顾,“哼,能有多帅?” “比你帅!” “他能帅得过我?” “呸!”三当家当即啐了一口,“人家当然比你帅!” 李四妹刚要赞同,就听他又说,“不过比起本帅哥,还是差了一点。” “”喝——呸!”三人当即一起呸他。 “就你这晚上都找不到人的样子,还帅?!” “我黑怎么了!我黑我健康!” “哪像你们这些丑鬼!” “你才丑!” “你丑!” “你更丑!” “找打是吧?” “来来来,怕你不成!” ...... 临城富庶,八月炎热。 街上多得是打伞、戴斗笠的人,是故两人这样走在街上倒也没什么奇怪。 只是王青衍挑了一件泛金色的外衫,于晴光之下,灵灵闪闪的像笼罩上了一层辉晕,看起来更清逸出尘了。 “我从未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裳。” 百里策假装没听懂,“主要是你人好看。” “还是你送的衣裳好。” 隔着斗笠,她都能感觉到他很开心。 这么……容易满足的吗? “不如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不必”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百里策旋即放软了语气,“我是说,王家主已经帮...” “百里姑娘”王青衍打断了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王家主了。” “......”紧张到脚趾扣紧。 “抱歉,是我冒犯了。” 听着他音色里的寞落,百里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尤其他还一直那么帮她,资本家也不带这样用完就扔,过河拆桥的。 她居然饼都不肯给他画。 实在太无良了...... 沿着河堤走了一会儿,百里策终是忍不住良心的谴责,“青衍。” “......”王青衍怔住,继而惊喜到眼睛放光。 切实感受到他情绪的百里策,用最坦然平常的语气道,“阿娘曾为我取名竹,说是希望我像竹子希望挺拔秀丽,坚韧不屈。 “可是他们嫌弃她的出身,也嫌弃这个名字俗气,便不准我叫了。” “......”王青衍突然停了下来。 “嗯?”百里策也跟着停住。 王青衍掀开自己的斗笠垂纱,再掀开她的。 “那你自己喜欢这个名字吗?” 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百里策不禁心情大好,“喜欢。” 王青衍霎时眉眼俱笑,“那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 “......” 淡金色的辉晕里,百里策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轻轻掀着垂纱的手像极了在掀盖头。 慢慢的,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密集如鼓。 不对!! 他刚才?是......装的! 赶紧一把打掉他的手! “你你你,你别...别胡说!” 这,这男人得寸进尺啊! “哈......”看着她气呼呼又同手同脚地走远,王青衍在身后乐不可支~ 以及—— 方才垂纱落下的那一刻,她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第57章 风起 王青衍追上来和她并肩而行。 百里策故意拉开距离。 他又凑上去,倒退着往前走。 还歪着头,从垂纱间的缝隙看她的表情。 “好啦,别生气了~” “你想多了,我才没生气”不生气的某人把垂纱一拉,偏过头去。 王青衍笑得璀璨,“没生气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玩儿水?” “你小孩子?还玩儿水。” “小孩子玩水不安全,大人刚刚好。” “不去”嘴上拒绝的直接,实际上热到出汗的她已经在幻想溪水的透心凉了。 王青衍用两根手指夹住百里策的衣袖左右摇晃,“去嘛去嘛~” 天啦! 他居然撒娇! 这该死的甜美! 我恨我自己! “都这个点了,不早不晚的,到了山里也玩不了多久。” “不晚不晚,我带你走近路”说罢牵着她的袖子就要走。 “等等...” 王青衍以为她不喜欢,正要松手,便看她望着一旁卖干果零食的小摊不走了,“总得买些吃的吧......” “好”王青衍明快的应下,转头就去买了一堆吃的。 百里策眼睛都亮了,“我来拿吧。” 伸出双手,想拥抱幸福。 王青衍把东西都提到身后,“放心~” “都是你的。” “......”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提也行! 任由王青衍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拉着她的袖子,像带小朋友春游一样抄近路上山。 一刻左右,他们就到了溪边。 “哇......”百里策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再也忍不住了。 耶耶耶~ 斗笠一扔。 挽起头发。 将下摆撩起来别在裤腰带上,再卷起裤腿,撸起袖子,脱了鞋袜一脚踩下去。 “小心!”王青衍东西都没来得及放好,就赶紧去扶她。 所幸她只是滑了一下就自己站稳了,“哇,真的好凉快~” 没扶着人却湿了鞋子的王青衍只好继续回去把吃的放好,顺便把鞋子放到一边的石头上晒干。 “快来快来,这石头下有鱼!” “来了~” “抓到了吗?”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哎!嘿嘿,抓到了!” “居然是红色的。” “不过好小。” “溪水里的鱼就是这么样的,长不大的。” “哎哎哎,那里还有一条!” “哪儿?” “那儿啊。” “又是一条~” “等我放一下。” 把斗笠倒过来放进浅水处,用垂纱在中间做个简易漏网,再用石头压住边缘,将鱼放里面,百里策又赶紧下去,“哎,我又看见一条!” “就在你身后的石头下面。” “好”王青衍赶紧去搬石头,一,二...... “啊啊啊啊,是水蛇!” ...... 七月梅雨,八月洪灾。 李大富案还未审结,新的难题就成堆成堆的来到了陆缄面前。 先是西南永川,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大雨之后,爆发了山洪,以致数万人受灾。 陆缄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赈灾。 二是今日在朝堂之上,竟有朝臣想逼他废除新政。 虽说被他暂时压了下去,可结党之势已经按不住了。 那些年初被他打压的宗室皇亲也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三是按照碧翠及百里家、缉查司提供的线索,他查到了太多参与贺家生意的官员,牵涉程度之广,远超预想。 真要一次性全处理了,各司各部的运转都将瘫痪。 四是...... “张善” 张善赶紧从书房外进来,“奴在。” “宣嫔离宫几日了?” 张善微微低头弯腰,“回陛下,宣嫔娘娘已经离宫九日。” “贺府方才还派人来说,老夫人恐时日无多,娘娘想再留一段时间。” 呵,这贺守峰还真是不要命啊,“准了。” “......是”张善颇为惊惑的滞了一下。 但看陆缄并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下去。 “等等” 张善转过身来,“是。” “宣薛封识申时觐见。” “是” ...... 此时,薛封识正在百里府上。 “薛大人请用茶。” 比起京都衙门那日,他今日倒随和很多,“有劳管家。” 但他端起茶浅嗅几息,又并未饮用。 丰登和砜岚识趣地退下。 “薛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薛封识拱手作礼,“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为皇帝陛下。” 百里茗稍作思量,“大人说的是永川洪灾?” “正是”见百里茗没有跟他绕弯子,薛封识松了一口气。 正要展开细说,就被百里茗拒绝。 “那请恕百里氏无能为力。” “......” 良久,实在想不明白的他才问了一句,“为何?” “娇养惯了,吃不了赈灾的苦。” “......”不绕弯子,但阴阳怪气。 不懂什么劝人技巧的薛封识只好直抒胸臆,“可令妹...”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不能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好人没好报,陆缄不是人。 “百里氏世代公卿,人才辈出,陛下新政之中亦增添了许多女官职位,百里姑娘就不想为国效力?” “为国效力,也需量力而行。” “赈灾之事,我们这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实在是一窍不通,不敢领命。” 薛封识叹了一口气,言辞恳切道,“若非封识能力有限、见识短浅,断然不会来叨扰姑娘。” 他是想整顿吏治。 可他也清楚自己办起事来太过刚正,不懂变通,不想变通,根本不适合领着一大帮子人去赈灾。 “可百里氏门庭清贵,您的父亲与几位叔伯曾在溪州为官十余年,教化百姓,移风易俗,彻底根除了当地水患。” “且世人皆知,百里家掌权不分男女,只重能力。” “百里姑娘与女公子皆受教于老当家,怎能说一窍不通?” “溪州地势广阔,怎可与永川相提并论?”百里茗肃然反问。 “旁的不说,就说永川位于西南深处,四面环山,地势低矮。” “洪灾之后道路垮塌严重,想要赈灾,就必须先挖通道路。” “这个季节,当地又闷热潮湿异常,必要防疫。” “因此,从进入西南,到打通去往永川的道路,到最后赈灾,钱粮医药一日都不能断。” “还要勘测土质,调用大量沙石砖瓦帮百姓重建房屋。” “这些人力物力,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百里茗言语和气,不失礼貌又字字珠玑,可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这么复杂的难题,不是凭一句为国效力就能全部塞给百里家的。 到时候事情办好了,最多得点赞誉。 办不好,家底掏空还是其次,被陆缄一并收拾了找谁说理去。 “而且,西南民风剽悍,就算没有贪官污吏从中克扣,这些东西能不能顺利运到永川,也很难说。” 第58章 秘密 西南山高林密,多族混居,时有械斗,指不定沿路经过哪些州县的时候就被打劫了。 “......”薛封识由衷沉默。 连他自己都觉得百里茗说的很有道理。 她可不是那笨蛋妹妹,“若是银钱方面陛下有难处,我百里氏自当相助。” “但要是其他的事......还请大人谅解,百里氏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纠缠就强人所难了。 于是薛封识起身一拜,“多谢。” 主人随礼而还,“丰叔,替我送送薛大人。” “薛大人这边请。” 望着渐渐模糊的背影,砜岚不解地问,“这些年,您和女公子暗中资助过不少西南学子,何不向薛大人举荐一二?” 百里茗盈盈一笑,眼中的光彩越发意味不明。 “有些事,要自己发现了才可信。” ...... 和王青衍上山玩了一下午,她很开心,烤鱼也很好吃。 坏消息是,王青衍被蛇咬了。 好消息是,蛇据说没毒。 这个据说来自于王青衍本人。 她也有说马上去看大夫来着。 但王某人强烈拒绝,反复强调小小咬伤不在话下! 并表示他还想玩儿。 “玩玩玩儿!!待会命都没了!”百里策一百个不同意,但架不住堂堂王家主赖皮。 “反正我不去。” 说完又不太好意思的补一句,“你也不许。” 看百里策不回答,甚至妄图翻跟斗、打拳给她证明自己很行。 “好好好,你行你行!” “但打拳就不用了。” 估摸着他是有什么秘密怕被自己发现,百里策也不再勉强。 毕竟人生在世,谁没几十几百件见不得光的事。 完全可以理解。 可没想到傍晚时分,她正吃着水果零食,着看日落,王青衍的脚突然就疼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疼得路也不能走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毒?” “就是没毒。” “......”还在嘴硬。 沉默片刻后,百里策将他的手架过肩头,一手搂住他的腰,让他往自己身上靠。 “还是先下去看大夫吧。” 王青衍疼得拧眉,“不,不去看......大夫......” 不去也得去! 管你! 然而走了没几米,百里策就觉得骨头都快裂开了。 王青衍真特么像座大山,越来越重。 渐渐的,她脸色通红,左右互绞地走出蛇形步伐。 还是说,她到底是低估了一个成年病人的重量? 这要是昏迷的,她根本抱不动好吗。 “等...等一下......”王青衍努力不让她看出太多端倪。 百里策慢慢扶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什么?” “我会越来越没力气......你,抱不动我的。” 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抱起或者背起一个完全不配合的人,其实是很难的。 何况他现在还是特殊时期。 “那......” 百里策看了看左右的环境,这里离城区不远,不像有狼的样子,应该是安全的。 “我马上下山去请大夫。” 说完立马起身,却被王青衍一把拉住。 “别...别走......” 他的手简直比大冬天吃冰块还要冷。 “我只是想去给你找大夫,我一会儿就回来”百里策试图跟他讲道理。 王青衍却抓得更紧,“别......” 后面的话没有听清。 因为他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了。 本着听不清就当没听见的原则,她赶紧走人。 当然,作为一个大好人,她肯定是去请大夫。 至于王青衍的拒绝? 她选择无视。 哪晓得—— 迷迷糊糊中,王青衍很快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却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让她叫人来...... “......”默默看着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另一只手。 百里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但就这个力度,强行拉扯,多半脱臼。 抠了抠脑门,她决定先摸摸他的额头,“嘶......” 差点被冻伤! 这要是在平时,王青衍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他...... 确实还在喘气。 于是百里策夹起声音,再次尝试,“你乖一点好不好,我只是去请大夫,很快就回来~” “......” 嗯? 百里策靠近一些,这回她听清了。 他说的是,“别走,别丢下我。” 一般这种时候,走了是要出人命的。 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 但她不敢深究。 “可你......”万一你一会儿真闭气了怎么办。 王青衍抬头,眼中一片雾气,“求你...别走,别叫人来......” “那怎么行!”你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赔得起! 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力! 既然王青衍怕被丢下,那她就带着他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滚下山。 然后—— “......”好吧。 实在太重了,比银角大王压在大圣背上和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还重,根本拉不起来。 她放弃了。 武林高手来劝也没用。 而且王青衍一边说没力气,一边又死死抓着她,导致她根本没办法挣脱去捡柴火给他生火,或者...... 没有或者,她这样的好人,当然不可能丢下同伴。 绝不可能! 所幸八月的夜,只有凉快。 唉—— 最后,百里策只得挨着他坐下来,一度感觉手腕都快冻掉了。 但稍稍用力,又确实还有知觉。 不过—— 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百里策忽然反应过来,从山洞谈心之后,自己就有点不对劲。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就觉得......她此刻的脑子,好像异常清晰。 —— 这是最后一次“休眠”。 作为驾驭朝生的代价,他已经历了无数次。 他原以为,应是没有以前严重的。 可没想到,会发作的毫无预兆。 也没想到...... 百里策被他拉着手腕,侧着身子,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头上盖着挡蚊虫的手绢,气息绵绵的,头轻轻一低,便靠在了他的肩上。 “......”王青衍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可以吸气的。 他动不了,但意识很清醒。 一呼一吸间,清甜香软的味道就透过薄薄的手绢,扑满了他的思绪...... 尝试着试了试力气,抓住她手腕的手还是很僵硬。 王青衍有些内疚,明天她的手腕怕是会有淤青。 好在没过多久,他的身体渐渐回暖。 不然在百里策靠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应该被冷醒了。 慢慢的,随着她睡得越来越深,整个人靠在他肩上的重量也更重了些。 山里蚊虫多,即使她已经尽量用衣裙盖住手脚,脖子和被他抓着的手上还是被叮满了红点。 而他—— 王青衍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个红点。 果然他这种人的血,连蚊子都不吸。 “.....”又过了一会儿,王青衍再次尝试,力气一点点回笼。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松开百里策的手,而是...... 隔着手绢,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得像柳絮飘过一样。 他知这样很失礼。 但他还是想在心里留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 第59章 风衡书院一 “薛大人!” 薛封识刚到家门口,张善就急冲冲地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薛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出...” 张善立马拉着薛封识就上了马车,“您就别问那么多了,快跟奴才走吧。” 快马加鞭地赶回皇城,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掉脑袋的张善终于在申时即将变成酉时的时候,把人带到了陆缄面前。 “陛下,薛大人到了”张善说话时都还有些喘。 陆缄假装没听见,“宣。” 待薛封识进去,张善立即向殿内其他奴婢使了使眼色,让他们一并从里面退出来关上门,守在台阶之下。 “臣,拜见陛下。” “起吧” “不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陆缄从一摞书中抽出一封信来,“你先看看这个。” 薛封识接过密信...... 逐渐笑容满面,大为畅快,“哈哈哈,好!好啊!” “林府司与李统领不愧是国之栋梁,真是解了陛下的后顾之忧啊!” “不过......”细细思量了一下,薛封识又感觉哪里不对。 “但说无妨。” 薛封识将信装回去,恭恭敬敬的放回陆缄面前的桌上。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这贺金占是否是在临城王氏手中?” 居然猜的这么准! 但陆缄面上那是一点都不惊讶。 还气定神闲的解释,“以亲子做局,方能让贺守峰深信不疑。” “然,林府司与李统领皆不擅此道,百里氏又不便插手过深,故朕才出此下策。” “......”薛封识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很明显又被说服了。 拱手作礼,“陛下深谋远虑,面面俱到,是臣僭越了。” “无妨,爱卿也是为君分忧。” “只是眼下有几件事,怕还是要辛苦你。” 本想拒绝的薛封识看着满目期许的陆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看出薛封识的为难,陆缄倒也不一味将烂摊子都丢给他。 “百里氏虽有治灾之能,但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薛封识不由得一惊。 “你别多想”陆缄确实没有责怪他与百里茗私下见面的意思。 只是想提点他,“西南民众悍勇无比,又以族裔分治,最恨与世家打交道。” “若当真将百里家的人安插在赈灾队伍里,甚至封个官给百里家的人,让他们去主持赈灾事宜,必然适得其反。” 薛封识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除了百里氏,谁又扛得住那些贪腐之辈的威逼利诱。” “何况,无论百里氏再怎么是世家,也终究是陛下的臣民。” “既是臣民,又怎么能不为陛下分忧?” “不为天下百姓分忧?” “比起百里氏所谓的为难、名声,那十数万百姓的性命就真的如此轻贱,不值一提吗?” “陛下可知,今日臣去百里府,管家随意端上来的一碗茶可抵普通人家多久的花销?” “......”陆缄看着自己案上,价值千金的砚台,一时不知反驳什么。 好家伙。 这小子怕不是在点他吧? 薛封识伸出两根手指,“两年。” “百里氏在高门中,也算是清贵人家,连他们都如此奢侈,可想而知那些贪官污吏平日里吸了多少百姓的血!” “灾情本就紧急,若这样的肥差落到这些人手里,那些百姓还有活路吗?” 说到激动之处,薛封识直直跪下,将头重重一磕! “故,臣请陛下下旨,令百里氏参与赈灾之事。” “若到时百里氏中,真有人因此事名声受损,臣愿以死谢罪!” 像百里策一样,陆缄圣旨一下,百里茗同意出人赈灾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唉,又来了。 陆缄也是累,这直臣好是好,就是戳得人肺管子疼。 从桌案那方走出来,扶起薛封识,陆缄一个劲儿默念,这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人才,不能打,不能打...... “风衡书院年前招了一批学生,其中有几个,朕瞧着还不错。” “封识不妨也去看看?” “陛下!” “哎”陆缄打断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看看。” 笑,“看看再说~” 娘的,再不给面子,现在就把你拖出去宰了。 “......是”想了一会儿,眼看陆缄笑容都快僵了,薛封识才应下。 行了礼退到一半。 陆缄回到桌前,提笔落字,目光凌厉。 “并不是这世上所有的高门富户都是狼心狗肺。” “他们的富贵,他们的钱财名望,也是祖祖辈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若是取之有道,来路正当,不违礼法,十年又如何。” “......”薛封识当场怔住。 等他回过神来,脸色煞白的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张善已经把上阳宫的殿门关上了。 不显山不露水的对着他伏了一礼,“薛大人,您该走了。” “......” 薛封识默了一会儿,收回踏上台阶的一只脚,低首示礼退去。 ...... 风衡书院是朝中清流共同出资兴办的学府。 条件虽比官办的国子学差了些,可贵在招收的都是一些有真才实学的学生。 又会经常请一些名家大儒授课,故而在学子心中,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只是既然是清流的学府,自然免不了从祭酒到学生,都透露一股“高风亮节”的臭毛病。 是而薛封识次日着了便服前来,刚到山门口,就看到一群学子在推搡另两个学子。 他当即躲到路边的草丛里。 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爱看人吵架打架~ 要不你以为上次京都衙门他为什么一言不发? 高深莫测? 静静观察? 不不不,是因为太精彩了,没时间发言。 “你们这些西南蛮夷!” “真是粗鄙野蛮!” “你你你......有辱......” “哈哈哈,连‘有辱斯文’四个字都不会说,还念什么书啊。” “就是,早点回你们的地方去吧。” “你,你别看不起人!” “哼,想让人看得起,也得拿出真本事来!” “我我我......我揍你!” “啊啊啊啊......” 第60章 风衡书院二 打架的结果,自然是相互拉扯着去见老师。 于是乎,薛封识津津有味的看完打架,又在他们走了后,从另一条岔路去看告状。 “督学,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督学一脸严肃地看着告状的学生,居然...... 十一个人都没打过人家两个。 说出来都不是很信。 于是他不死心地问阿铁木,“你说,他们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阿铁木。 “......”督学顿时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转头又问勒云解,“他们说你二人毁坏书院的牌匾?” “我就是想擦擦上面的灰尘,一不小心就把它摔坏了。” 督学麻了,人家还真没冤枉他。 又问阿铁木,“你把其他学生的饭菜都吃了?” 这不可能的吧,毕竟十好几个人的饭呢。 “啊!”阿铁木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都学,我正要向你反映呢,你们的饭菜也太少了吧。” “我俩回回都吃不饱。” 回回!! 督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就是说...... “啥!”告状的学子不干了,“你还吃不饱?!” “你俩是饿死鬼投胎吗?!” “小宝都没你们能吃!” 督学怒喝,“庚子越!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一个十四五岁的学生委屈得哭了出来,“呜呜呜,可是督学,他俩把小宝都吃了。” “哎哟,那我不是太久没吃肉了吗,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气吗?大不了赔你一头猪就是了。” “这是一头猪的事吗?!” “小宝可是书院的镇山之宝,比我们待在书院的时间都长,说句不好听的,它是大师叔!” “你居然把它宰了!” 阿铁木恍然大悟,“哦,我说肉咋那么老呢!原来是头老母猪啊。” 某个告状学子气得手指颤抖,“你...你,不知所云!” 勒云解瞬间抓住了机会,“都学你看,他们刚才就是这么骂我们的!” 督学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试图找个合适的理由,“那摘书院的花,砍后山的竹子,教书院的狗打架......也都是你们干的?” “对!我想做点酒酿给这群不识货的家伙好好儿尝尝。” “嗨,谁知道他们居然不领情!” 阿铁木越说越有理,勒云解则在一边:嗯嗯嗯、就是就是。 “嘶......”然而,督学和其他学子们眉头都皱成了蚯蚓。 “再说砍竹子,我就是想做点桌椅板凳...” “等一下”督学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还是说官话吧。” “我说的是官话啊!” “对啊,他说的是官话啊”勒云解表示赞同。 阿铁木看着“骂他”不知所云的舒斌继续,“还有,书院的狗那么怂,上回国子学那帮家伙冤枉你偷东西,那狗东西就在舍外,都没吠一声。” “这哪儿是看家护院的狗啊,肯定要训一下啊。” 学子们拼尽毕生听力,都没能分辨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一个两个的,还相互沟通了一下,一致认为,阿铁木骂他们是狗,“你...你市井小民!” “就是,满口的污言秽语!” “督学,您继续让这种人待在书院,就不怕败坏书院的名声吗?” 阿铁木一百个不服,“什么败坏名声,我们又没偷抢拐骗!” 夹杂着口音与粗狂的语调在学子们耳朵里听来就是在讽刺舒斌偷东西。 舒斌顿时眼睛都红了,“你欺人太甚!” “我家是穷,但我行的端,坐的正!绝不做那些宵小之事!” 阿铁木以为舒斌在说将他赶出书院的事小,“小?这还小啊?” “住口!”看两帮人又要打起来了,准确的说是告状的学子们又要挨揍了,督学赶紧喝住。 但真真切切听到阿铁木、勒云解“骂”别人是狗,还“指责”舒斌是个贼,他也来气了。 舒斌这孩子虽然有些傲气,但人品绝对没话说,怎么可能拿国子学那帮家伙的东西。 “你们,给舒斌道歉!” 其他学子帮腔道,“对!舒斌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你空口白牙的,就想冤枉他?道歉!” “对!道歉!” “......”虽然说不好官话,但听得懂别人说官话的阿铁木,脸色刷一下就白皙了很多。 一旁的勒云解也顿时寒了心。 他们一直觉得督学是公正的,没想到...... “呵”阿铁木冷笑。 “我阿爹阿娘说的对,你们这些京城人,就是看不起我们。” “我根本不该来你们这儿!” 呃??? 督学的老眼都瞪得年轻了许多。 “不是,你在吼什么...” “咳......”终于,看了半天热闹的祭酒一副隐世高人的样子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被祭酒“强迫”看热闹的薛封识。 “学生拜见祭酒”纵使再气愤,告状的学子们也赶紧行了个长揖礼。 “这位是监察御史薛封识。” “拜见薛大人”比起祭酒,薛封识受的长揖礼就要稍高一些。 薛封识还以土揖礼。 然后看着在一边生闷气的阿铁木和勒云解,“怎么,因为一点误会,就要走?” 正在气头上的阿铁木草草一拜,吹胡子瞪眼不说话。 “学生拜见祭酒...薛大人”勒云解磨磨蹭蹭行了两个礼,标准是标准,但就很不情愿。 薛封识和祭酒相视而笑,“哈哈哈哈......” 你一言我一句的解释起学子们刚才的对话...... “额......”半晌过后,告状方和被告方都很尴尬。 倒是阿铁木,带着西南人天性里的洒脱坦荡,上前抱拳道,“同学,是我对不起你了,请原谅。” “不不不,是我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不不,我动手打人,是我不对。” “不不不,是我等口出狂言在先。” ...... 年轻人的气性来得快,也去得快,稍加训诫两句,督学也就让人都散了。 接着,就给薛封识看了看学子们平时的课业。 看完评定的薛封识只有一个感受,“阿铁木的书学也太差了。” 督学捋着胡子笑道,“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的骑射、堪舆制图、测绘皆为一流。” “而且还很有胆识”祭酒喝酒酿中。 “是啊,上回国子学那群家伙来找麻烦,还是他和勒云解解决的。” “那时我就在想,这有的时候,你跟别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薛封识还是有点顾虑,“话虽有理,但如此性情,太容易冲动行事。” “那你看加上舒斌、庚子越如何?” 薛封识又摇了摇头,“都太年轻了,做事还行,但要是协调上下,怕是对付不了官场上那些老油子。” “这......”督学捋着胡子默默思考,忽然眼前一亮,看向祭酒。 “嗯~真是好酒!”祭酒不理,转身背对二人。 薛封识直接起身绕到他面前,长长一拜,“国之大事,还请援手。” 良久,祭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我去......” ...... 第61章 长了丹疮 喂了一晚上蚊子后,百里策成功过敏。 全身上下起了无数的红疙瘩,不但又痒又疼,还一点阳光都见不得,只能每天泡药澡。 奈何这个时节日照充足,每天能晒足六个时辰,泡澡如同蒸馍。 偏偏这个时候她又来了月事,不能用冰贪凉,每天闷热难耐得脾气都差了不少。 到了饭点,也不想去吃饭。 “咚咚......” 听见敲门声,百里策就觉得烦,“我不想吃。” “咚咚......” 百里策烦躁到捶床,“都说了我不饿,别叫我了。” “......”外面沉默了一下。 又敲了起来,“咚咚。” 嗨,听不懂是吧?! 百里策气冲冲地爬起来去开门,“你......” 外面的人是王青衍。 他抱着一块打磨光滑的琉璃石,满眼璀璨,“抱歉,打扰你午睡了。” 百里策瞬间就不好意思了,“没,没有。” “是我态度不...” “那正好,这琉璃石有吸热作用,能让你睡得安稳些。” “那给我吧”百里策伸手去抱。 王青衍犹豫了一下,没有给她,“还是我给你放吧,这东西别看不大,实际挺重的。” “那多谢了。” 退到一边让王青衍进来,她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是她这几天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怕一会儿无缘无故对他发火。 “你手上的淤青怎样了?”王青衍一边将琉璃石固定在梳妆台上,一边问她。 百里策下意识拉下袖子盖住手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给我看看”放好了琉璃石,王青衍过来拉她的手。 百里策往后一退,把手背到身后,“真的没事。” 王青衍眼疾手快,一把拉过。 “男女授...” “别动”王青衍略微加重了一下语气。 看着她肿大的手腕,表情有些复杂。 这明显就是有别的问题。 百里策轻车熟路的编瞎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反正,每年都会犯个一两次,我都习惯了。” “过两天就会好的。” 拉着她坐下,从怀里掏出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散在她的手腕上,王青衍似乎并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温声说,“这种事情,永远都不要习惯。” 低眸轻轻将药粉一点一点的压实,百里策的小指微微一勾,他便将她手掌的前半段握得更紧。 “忍着点儿,会有些疼。” “哪有,这药凉丝丝的,敷上去舒服极了,一点都不...疼!” “好疼!” “不不不,不行了!” “我不治了!” “你你松开,快松开!” 百里策说着就要把药粉擦掉。 却被王青衍一把抓住另一只手,“乖,马上就好了。” “......”他微微笑着,眼波荡漾,灿若星河。 看得百里策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食指细细摩挲她的手背,他亦在她眼中瞧见万般无二的艳丽。 “阿竹,我...” “啊巴巴巴巴......” 百里策刚想打断他,外面就传来了哑巴兴奋的“呐喊”。 抬手遮着眼睛的李四妹一个劲儿大喊,“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二位继续!”然后人也不走,张开指缝偷看。 偷看? 眼睛都快盯到她脸上了好吗。 “噌噌噌......”百里策还在愣神中,外面栏杆下就伸出了一颗颗脑袋。 赶紧挣脱王青衍,让李四妹进来,“还不进来帮忙。” 李四妹挤眉弄眼,一脸贼笑,“真的可以吗?” “这不好吧~” 百里策板起脸来,“你再不进来,你尊贵的东家就要疼死了。” 其实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疼了。 “那怎么可以!”李四妹立刻正儿八经。 其他几个当家看没什么热闹了,也干脆从太阳底下进了屋子。 “哇,你这怕是已经化脓了吧”看她手腕上的药粉已经吸出了一层脓液,李四妹很有经验地说。 三当家直接拉个凳子坐下,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杯水,“你是不是每年都会这样?” “是啊” 二当家端起桌上的一盘点心就到旁边吃去,东家什么的可以先放一边。 “拿来吧你!”五当家赶紧从二当家手里抢了几块。 吃着吃着就走到了百里策身后,“你怎么会长这种疮?” 百里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难堪,“这疮......” “这是丹疮的一种,是因为喝了脏水、穿了脏衣,或者居住环境脏乱而得,所以又叫‘穷人疮’。” “丹疮就好”百里策拍拍心口,顿时放心多了~ “东家你这么有钱,从小锦衣玉食的,不应该得这种病啊。” 额......说刚得的好像不太合适。 毕竟她刚才说了,每年都会发作。 “唉......” 于是她开始叹气,“早给你们说了世家子弟的生活,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你们还不信。” “行了,不说了那些伤心往事了,你们就说这疮怎么才能治断根吧。” 三当家看了王青衍一眼,“办法倒是有,就怕有人不舍得。” “吱吱......”二当家正在一旁舔盘子。 五当家一副他有万字感言但又不说的样子,“是啊,就怕有人不舍得。” 李四妹直接点名,“王家主这个方法也是不错的,只不过需要多弄几次......” 顿了一下,她故意打趣道,“王家主不会嫌我们东家麻烦吧?” “不会” “哎哟喂~”几位当家一阵被酸到的表情。 百里策只好战术咳嗽,“咳咳,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你就说说,怎么治吧。” 转头和颜悦色地看着王青衍,明确表示,“我绝对没有觉得你方法不好的意思。” “只是这疮每年都犯,又都在天热的时候,一犯就反反复复一两个月。” “如果能一次性治断根,我自己也舒坦些。” “好”打眼看到九二的衣角在屋外掠过,王青衍也顺势道,“正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就先治着,我晚点再来。” “嗯”百里策颔了颔首,目送王青衍走远。 “哎哎~”然后被三当家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拉回了思绪。 他问,“你真的想一次断根?”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怎么可能认怂! 挺直腰杆儿,硬着头皮,声音洪亮,“那当然!” “好勒~”五当家拍了拍手,一手按住她的肩。 一手抓住她完好的左手,“请好了您勒~” “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她开始慌了。 难...难道是割以永治! 三当家按住她另一边的肩膀。 李四妹拉住她的手,喝了一口茶水,“噗——” 喷在她手腕上。 拉过自己的衣角,给她把剩余的药粉擦干净。 掏出一把纳鞋底的锥子,“我扎!” “啊......”百里策的惨叫瞬间淹没在了三当家手掌中。 “我扎!我扎!我扎扎扎......” 扎完之后,李四妹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劲儿挤,“嗯——呃——哈!” “......”无声的泪水喷泉似地溅在了三当家的手上。 二当家又开始吃其他东西,并抽空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吧?” “要把血水全挤出来才行”李四妹一脸专注的继续,也不嫌弃脏。 这种精神百里策超感动的~ 但她真的快被疼死了! 第62章 好像在哪里见过 “呜呜......”过去十二年都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三当家的袖子都湿了。 “坚持!你是最棒的!”二当家又抽空给她打了个气。 挤到感觉手筋都断了,李四妹终于满头大汗的松了一口气。 “呼......”她也满头大汗的松了一口气。 满心的烦闷也以这种另类的方式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后...... “噗”李四妹又朝她手腕上喷了一口—— 酒。 “......”痛到不能发声。 五当家一脸的“我真聪明”,“还好我没松手。” “......”等包好手腕,百里策都还在抽泣。 挂着满脸的悔恨,又疼又气又埋怨,“你个容嬷嬷......” 差点就疼到大小便失禁了好吗。 “谁是容嬷嬷?”洗干净手的李四妹很有成就感地问。 吸了一口气,擦干净眼泪,一本正经,“一个绝色大美女。” “那你说的对~” 十分受用的李四妹往梳妆台旁一坐,注意到了那块似有银河流转的琉璃石,“王家主送你的?” “嘶......嗯......”轻轻把右手放在五当家拿过来的枕头上,真是碰一下,她都觉得疼得要命。 三当家,“那你还说他不是真心的。”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少在这儿诬赖人。” “真是不识好歹”五当家夹着嗓子阴阳怪气。 “你们来,就是为了嘲讽我?” 三当家,“当然不是。” “那是?”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终于把所有能吃的都吃完了,且没有发现暗阁或密室的二当家冲五当家点了点头。 几位当家立即围着桌子坐了过来。 “......”百里策本想叫他们关门,想了想,又觉得不关门才是对的。 一旦关上门,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他们在密谋。 也观察不到外面的情况了。 所以说,关门等于邀请别人来偷听。 五当家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我们昨天都去瞧过了,三城寨的人都安顿得差不多了。” “多余的我们也就不说了”二当家乐呵呵的接过话头。 从外面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群人在有说有笑的聊天。 “总之一句话,只要东家你需要我们兄弟一天,我们的性命就都是你的。” “......”李四妹和三当家对看一眼,两个人都不太好意思。 最后五当家替他们说,“但临城我们不能再待了。” 百里策面露难色,这个问题,安洛时在的时候,也跟她说过。 沉思片刻,她做了一个决定,“你们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当家们沉默。 “三城寨的人你们可以放心,朝廷的招安诏书,最多五日,就会下来。” “百里氏留在棘城的探子也会照看他们。” “你们大当家留下的银子,也都当做赔偿分给了苦主。” 也就是安洛时给她的那包银子,虽然大头是百里家出的,但好歹有那个意思。 “之前和我一起从京都来的人,还会继续把劝课农桑推行下去。” “等到三城之地重新通商,你们想回来也是完全可以的。” 二当家看着百里策,难得正经一回,“我们若是去了,有什么坏处?” “会被某些势力针对。” 百里策也不瞒他们,“参与贺家生意的那些人非富即贵,在他们看来,你们的存在一定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各位当家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能保证的是,在能力范围内尽力相护。” “若能力之外......我定是先顾自己。” 二当家表示理解,“东家坦诚相告,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怕......” “怕什么?” 五当家再一次嘴替,“只怕,有人不想让你走。” “......”百里策当然知道提前回京会产生很多问题。 只是去京城的话,她能更护得住他们些。 五当家看她沉默,以为她是没反应过来,“你忘了,王家主放出的消息是,禁军全军覆没,他为了你受制于人。” “你这要是在回京路上走漏了风声,这算盘不白打了。” “而且林雨川本就防着我们,你要是早一步回了京城,他怕是会多想。” 何止林雨川会多想,陆缄更会多想。 “最重要的是,你如今这样子,王家主是绝对舍不得你上路的。” 几个当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百里策彻底打消了提前回京的念头。 “那......我给你们写封信,你们自己去?” 李四妹和三当家沉默。 二当家犹豫不决。 五当家想了想......摇头拒绝。 “京城是天子脚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自己去,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五当家细想后,起身抱拳,向百里策鞠一躬。 “请东家,现在就将我们收做探子,派往棘城。”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她呢。 正要扶老五的百里策干脆坐下不动,“百里氏探子的选拔十分严格。” “且训练苛刻,你们可想清楚了。” 二当家一脸无所谓,“我没意见。” 李四妹、三当家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也同意。” “那好”扶老五起来,百里策用左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符号。 “去棘城南街柳巷,找一家齐盛油铺,将这个给老板的小女儿看,记住,一定是要最小的那个女儿。” “她看了之后,会好好安排你们的。” “但你们要知道,一旦成为探子,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当然,这也确实是一种隐藏身份的好办法。” “那...东家保重”老五到底把那个大官梦撤了回去。 看他们已做出选择,百里策也不再阻拦,“诸位保重。” ...... 等几位当家一走,热闹的屋子又冷清了下来。 也是这会儿,她才有时间细看梳妆台上的琉璃石。 看着看着,她就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 树荫下,九二毕恭毕敬地呈上书信,“家主,有进展了......” 看过书信,得知贺金占和周天本已秘密回京,王青衍这才确信,贺家再无一丁点翻身的可能。 “碧翠呢?是几岁开始跟着她的?” “名义上是九岁。” 王青衍寒眸微敛,“名义上?” “碧翠是一开始只是跟着姑娘一起学礼,并没有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直到姑娘夺得掌家之权,碧翠才被派到她身边伺候。” 难怪碧翠会有机会和外人勾结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 “倒也不至于”反应过来王青衍是什么意思的九二赶紧解释。 “姑娘回到百里家之后,一直是由三个嬷嬷在教养。” “只是......四房的那位原配夫人似乎不太待见她。” “如何不待见?” 王青衍问的详细,九二也不敢有半点马虎,“倒是没有肆意苛待打骂,只是会经常罚姑娘抄书。” 沉默片刻,王青衍问,“那位原配夫人改嫁几年了?” “有七年了。” 也就是说,她从七岁到十二岁,过的都很不好。 “照顾她的那几位嬷嬷找到了吗?” 第63章 调查她的往事 九二低头认错,“属下无能。” 这么多年,外面的人都以为百里策是四房原配所出,可见百里氏将这些消息藏的极好。 九二能查到这个程度,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期了。 “可还有其他消息?” “还有个传闻,只是说法都不太一样,属下也不知真假。” “讲” 王青衍自个儿要听,九二也就放心说了。 “据说姑娘十一岁那年,跟同族的几个孩子打架,好像是因为什么东西被弄坏了。” “结果下手太重,打伤了好几个孩子,被连着罚跪了好几天祠堂。” “可她却怎么也不肯认错,后来四老爷去骂了姑娘,姑娘才低了头的。” “不过也有说,是其中一个孩子的父母叫着家丁去......姑娘才服软的。” “更有甚者说......” “说什么?”王青衍合上双眼,气息如常。 九二却留意到他横于腰间的手猛然收紧,“姑娘那次罚跪,被施过烙刑。” 良久的静默里,王青衍并未表露出一点异样。 “京城那边怎样了?” 可九二只觉得阵阵寒意涌上背脊,“薛封识去找了风衡书院的几个学生和祭酒。” 祭酒那个老家伙确实有些实力,至于学生...... “其中可有西南人士?” “确有两个是西南学子,且颇得宫中青睐,只是官话说的不好,会时常闹些笑话。” “如此,那便让他们去吧。” 反正西南那种地方,没个两三年,是回不去的。 ...... 盯着琉璃石看到下午太阳落山,百里策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它。 还给自己想饿了。 偏偏饿死鬼投胎的二当家,把她房间里所有的吃食都扫荡了干净。 最近几天她脾气也不好,除了王青衍和几个当家,没人敢过了饭点还来打扰她。 而且她为了真相晚一些泄露出去,坚持不让王青衍给她派婢女。 【其实是用不惯别人家的丫鬟】 结果就...... “他们怎么下手这么重?”王青衍端着两菜一汤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时候,百里策正在趴在梳妆台上发呆。 回过头,没精打采坐到他旁边,“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愿意的。” “疼一次总比烦几十年好嘛。” 主要那几个棒槌没给她后悔的机会!上来就往死里整! “那这几日千万不要再让伤口沾水,明日我给你找些好点的药来,今天就先将就着。” 王青衍给她配好饭菜比例,直接喂到她嘴边。 “......”确实不方便自己吃的百里策并没有张嘴。 王青衍又给她少舀了些,“照顾病人而已,你不要多想。” 百里策摇了摇头,多想是一回事,主要是饿过了没什么食欲了。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王青衍又给她重新换了一勺饭菜,“先吃了再说。” “......”事不过三。 再不吃,就矫情了。 一口一口吃完,王青衍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等到百里策确实吃饱了,还想给她擦嘴。 “我自己来!”百里策赶紧拿过手绢猛烈地揉了一把。 “你......”揉完就看王青衍大大方方的将着她的碗,开始吃剩下一半饭菜。 这......不多想都不行了。 但王青衍吃毫无芥蒂,且很开心,“我也饿了一天了,见谅。” “那你就不能准备两个碗?” 用别人用过的,那多脏啊。 要是换了她,可受不了。 有洁癖的宝子,拒绝共享餐具。 哪怕亲爹亲娘也不行。 “无妨” 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王青衍吃完,顺便把桌面收拾干净,才带着一壶热饮回到百里策的房间。 “现在可以问了。” 蛤? 百里策愣了一下,她刚才想说啥来着? 哦,对了。 她是想问,“你真把贺金占、周天本送回京城了?” “是”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他当然会照办。 百里策还是不大放心,“你是怎么让贺金占听话的?” “他自己利欲熏心罢了。” “可私军不是已经输了吗?” 这么重要的事,贺金占总不可能瞒下不说吧。 见她已经喝了一杯凉水,王青衍温和地拿掉她手里的杯子,给她换成热饮。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整个朝堂已经完全在贺守峰的掌控之中。” “宣嫔娘娘,几日前就回贺家照顾重病的母亲了。” “贺金占的几个兄弟也都陆陆续续去了京城。”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办?” “我会......” 百里策顿时豁然开朗,“瞒下私军被灭一事。” “然后赶回去抓住最后的机会翻盘,以免事成之后大权旁落。” 以贺守峰的性格,要是知道贺金占把私军搞没了,没准会直接把他拉出去祭天。 “可惜~” 看着王青衍目光里的狡黠,她的神态里也带上了奸滑,“这些消息全是假的。” “也不尽然。” “至少,宣嫔娘娘确实回了贺家。” “这点我确实不明白。” 贺守峰再怎么拉胯,也不可能一点防备也没有,“她就不怕到时候鱼死网破?” “放心,不会。” “我们这位娘娘可没这么简单。” 准确来说,在某种程度上,贺瑶跟他很像,且比陆缄更有手腕。 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可要是这样......陛下的压力可就大了。” “嗯?” 想喝凉水又被王青衍瞪了回来的百里策只好浅尝一口他倒的茶,“......姜糖红茶?” “嗯” “你怎么知道......” “......”空气陷入沉默。 某位文学家说过,尴尬的时候,就要东拉西扯。 “要去院子里走走吗?” “我有点困了。” 两人同时开口。 “现在睡确实早了点。” “那你先休息。” 又是齐声回答。 “......”于是双方都变得很局促。 不过也没僵持多久,百里策就释然了,“这会儿刚退了凉,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 王青衍唇边勾起一丝明快的笑意,“那便多谢赏光了。” 比起京城百里府里的那些花花绿绿,王青衍的园子,雅致得像个隐士居所。 青山环抱,竹海听涛。 又有流水潺潺,悠悠鹤鸣。 行在青石路上,还能闻见丝丝缕缕,清新如梅的香气。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香?” “不是梅香。” “那是什么?” “跟我来” ...... 第64章 表白 王青衍带着她来到竹林的另一边。 一片不知名的红色小花随即映入眼帘。 它们像精灵一样在竹下起舞,竹上或树梢上挂着的灯笼,洒下忽明忽暗的火光,让夜色都温柔了几许。 不多时,菲菲小雨入怀,慢慢在花叶竹林间结出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衬得人神思安然,心绪清朗。 百里策看得入了神,便未多注意脚下,一脚就踩在了花丛中的坑洼里,眼见就要跌倒,双手本能的想寻个支撑物...... “小心”抓着她的左手将人一把拉住,待她站稳,王青衍就立时松了手,并未有丝毫逾越。 “......”百里策自己却不淡定了。 昏黄的光里,他发丝眉间的“霜糖”莹莹,气质清冷,又带着几分温凉如暮的破碎感,瞧得她一时连眼睛都挪不开。 王青衍被她看得心绪紊乱,竟一点也不敢看她的目光,下意识就抬起双袖遮在她头上。 “回,回去吧......雨,下下大了......” 王青衍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高深莫测,不宜深交的聪明人。 即便这几个月接触下来,知他对自己没有恶意,百里策也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可这一刻,见他这般手足无措,她就觉得冷静自持,算无遗策的王家主好像—— 也蛮可爱的~ “不走嘛?”真的有点稳不住了的王青衍,控制住想逃走的冲动,喉咙滚动了几下,越发想捂住她那双明灿灿的眼睛。 “嗬......”难得看他羞怯成这个样子,百里策抿嘴而笑,突然就起了戏弄的心思。 于是拨开他的衣袖,凑近了些,“你好好看。” “......”王青衍只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真是他撩她几个月都撩不动,而她...... 迎上她的目光,情愫热烈到极致,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顾了,脱口而出,“阿竹,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百里策唇边的笑意便一点点平了下去。 王青衍看在眼里,整个人如坠冰窖...... 好一会儿,方苦涩地笑了笑。 却依旧温柔平静,“回去吧。” 正在他后悔不该如此失智的时候,百里策攀上了他的手。 “你陪我淋个雨吧。” “......”王青衍抬眸看她。 并未在她眼中捕捉到半点冲动或玩笑。 竹影摇曳的心动里,王青衍放下手,将她的右手罩在袖子里。 “那便只淋一小会儿。” ...... 说淋一会儿,却淋到王青衍整个人都湿了。 要不是后来雷声直响,百里策亏心事做得太多,怕被劈中,她是绝对不会让王青衍把她拽回去的。 将百里策送到门口,王青衍的袖子都开始滴滴答答地淌水。 “哈哈哈......”只湿了裙摆和一点头发的百里策,看他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眉飞色舞。 他却是一点也不生气,“好了,开心够了就赶紧换了衣服休息。” “我也得回房了。” “等等”百里策赶紧从角落里拿把伞给他,“咯,给你。” 王青衍嘴角轻扬,无奈的张开双臂,好似一只落水的凤凰,“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需要伞吗?” “贵在心意嘛~” “好~”王青衍迁就的拿过伞。 撑开走进雨中,啪嗒啪嗒的脆响里随之传来她的声音,“青衍。” “嗯?”王青衍回过头。 她正站在门巧笑嫣然,“好眠。” “好眠” ...... 雨,越下越大。 漫天闪电盘根错节的一闪而过,时不时轰隆炸破的雷声,仿佛近在咫尺,让人倍感压迫。 “啪嗒啪嗒啪嗒......”雨珠密集的打在窗户上,有那么一瞬间飘进了屋里。 但很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又重新响彻整个房间,搅得人根本睡不着。 “女公子”浑身湿透的砜岚执剑一拜。 静坐了半夜的百里策给他倒了一杯水,“先喝点热水。” “不用了”砜岚直接递上一个竹筒。 百里策一边拆开看,他一边解释。 “大小姐的意思是,那几位当家倒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三房那边使一使劲,还是能保下来的。” “只是今后,他们必须为百里氏做事。” “这点大小姐可以放心,他们今日已经去棘城找阿祁了。” “是,但名单上的这八位,还是要交给林雨川来处置。” 百里策再晃了一眼桌上的名单,除了拍花子,他们什么事都做了,确实不冤枉。 “放心,等舒城的豪族解决之后,就让林雨川抓人。” 不然陆缄的诏书不会下的。 “您上次问的事,大小姐找京都最厉害的几位师父验证过了,都说不可能。” 百里策神色微冷,“就没有例外?” “其中有位老先生水中听风,闭目追踪皆不在话下,百米开外都能射中花间蜜蜂,而不损花瓣。” “若有人的箭术比他还好,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换言之,箭拐弯可以,百发百中也可以。 万军丛中,沙场之上,不误伤一人也有可能。 但“长眼睛”什么的就很扯淡。 “那位老先生原话是怎么说的?” “他自练箭起,已有五十余年,见过的箭手不计其数,三千人中有十个能有百步穿杨,已是极佳。” “真正达到不受外界影响,准确无误辨别各种声音、气味、活物死物的,更是万中无一。” “想训练这样一批箭卫,且做到每一个箭卫的每一支箭,都没有分毫失误,绝无可能。” “其他师父也说,人即便再怎么超越极限,始终都要受困于躯体。” 现代最高科技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还有残次品。 哪怕是狙击手,也需要借助瞄准工具。 神射手又不是批发的,怎么可能达到百分百的整齐划一。 “......”百里策脸上滑过一丝警觉,暗暗有了些猜测。 “东西我放在了三城寨厨房废墟底下的第五个暗格。” 百里策用左手比划了几个暗语后,给了砜岚一把阀门钥匙,“用这个开。” 完全相反的意思,砜岚一眼记牢。 “十七的踪迹查到了吗?” “他确实落在了贺家手里。” “也就是说,十七根本连京城都没出?” 好家伙,这要是当时百里茗的危机意识差一点,那百里家岂不要吃个大亏。 “是,只不过...在被贺家擒获之前,他曾去过京郊。” 京郊? 百里策粗略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京郊有哪几家的产业。 “回去后,去查查‘南吉糕点’、‘五福布庄’、‘风来馆’这几家店......” “是” “另外......”她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刚要想起来,灵光一闪,又被其他想法盖过,“风来馆对面山上的尼姑庵也去看看。” “那座尼姑庵荒废已久,怕是查不出什么。” “那儿的风水可差?” 砜岚想了想,心中大亮。 “哼,风水不差,来往便利,又不是官家的地,怎么会一直荒废着?” 京城的有钱人可不少,难道就没人想去买下来做生意? “......”砜岚由衷的佩服了,也很欣慰。 “来之前,属下还担心您......现在看,到底是属下多想了。” “是你担心,还是大小姐?” “......” “亦或是那群巴不得我犯错的老东西?” 第65章 灯笼 “......”这话砜岚更不敢接了。 百里策冷嘲的保证,“放心,大树底下好乘凉,我是绝对不会做那些蠢事的。” 不是她不相信王青衍,而是她不能只信王青衍。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砜岚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赶紧说点儿百里策想听的,“大小姐还让属下问问,碧翠您打算怎么办。” 这个姐姐虽不待见她,但自她理事来,倒是从没让她受过委屈。 “虽是个叛徒,却也是吃百里家的饭长大的。” “我养狗三个月,若是不慎跑丢了,它还知道找回来。” “是”砜岚立即领会。 到底是世家大族辛辛苦苦养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只会风花雪月。 ...... 雨后,便是更火辣的大晴天。 从早晒到晚,热到不小心翻出池塘的鱼都烫的半生不熟。 “呵,活该~” “这就是离开舒适圈的下场!” “所以说,不要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 百里策数落完这条鱼,就把它捡回去,一半炖汤,一半烧烤。 很好吃,但吃完热的要死。 王青衍送的琉璃石,虽然确实让房间里凉快不少,可她也不能整日都待在房间里。 但出去走一走吧,又满身的汗。 最后只能在一早一晚,被自愿的跟着王青衍一起在他超大的家里散步。 “今日比前日可好多了”将换下来的纱布扔到一边,王青衍熟练的给她处理伤口。 百里策左手撑着下巴,任由王青衍牵着她的右手上药,满目淡然,“嗯,也没那么疼了。” “还是要当心,冷食可不能再吃了”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进展,就没有那么多扭扭捏捏了。 “我哪有吃!” 王青衍低头给她右手缠上新的纱布,还轻轻伸曲了一下她的手腕,试了试松紧,“冰镇雪梨,嗯......还加了桂花糖。” “......”百里策尴尬到扣紧脚趾。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过王青衍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今夜会有舞龙舞狮,想去看吗?” “嗯嗯”百里策毫不犹豫地点头。 随即又问他,“这几日舒城那边不是快了吗?” “你......” 王青衍天天来陪她,正事也没看他做几件,多少有点甩手掌柜的感觉了。 “林府司、李统领可不希望我太过插手舒城的事。” 功劳只是其一,若再显露出些什么,恐怕很多人对他就不只是猜忌了。 更何况早一点,迟一点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若利益不能最大化,他又何必去浪费时间。 “有道理”百里策缓缓点头。 但这样的话...... 她岂不是有很长时间都要跟王青衍待在一起了? 这还真是......开心啊! “王家主,那我...” “叫我青衍” 百里策顿了一下,直接矫揉造作,“是是是,青衍青衍青衍......够了吧?” “差不多吧”他却十分满意的骄傲起来了。 这就没意思了。 端过银耳莲子汤豪饮一口,虽然不是冰的,但也香甜解暑。 最重要的是用不着王青衍再喂她了。 “哎,说起来,宋昭和他们去哪儿了?” “去接手三城之地的事了。” “听说,正在给三城寨的那些人记册建户,你要去看看吗?” 王青衍能明明白白告诉她的事,那就没什么大碍了,“不用,我就是问问。” “为什么不去?” “跟你一样咯~” 陆缄是默许了她将三城之地变成百里家的势力,可明面上还是要在官府管辖范围之内。 以汤代酒,王青衍端起碗跟她的碗碰了碰,“那就祝‘游手好闲’的我们玩得愉快~” 她说的却是,“那接下来,就请多担待了。” 临城繁华,到了赶大集的日子,更是热闹非凡。 从早市的各式早点、蔬菜、水果,到夜市的灯谜、杂耍、舞狮、舞龙,不少生意可以一直持续到子时最后一刻。 因而逛了一整天之后,百里策不仅不觉得累,还很兴奋~ 几年前,她还只能被困在屋子里学这学那的时候,就幻想过能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起上街,自由自在的逛上一整天。 可随着她逐渐在百里氏有了话语权,她又觉得所谓自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哇~你好厉害呀!!” 百里策走着走着,前方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这位公子猜中了,得蝴蝶灯笼一个。” “娘子,我们也去玩玩儿。” “儿子,你快去试试。” “好” ...... 王青衍瞧她看得入迷,便牵着她的手想要向前。 “不用了”百里策将他拉住,收回手。 眼底有些怅然,“我只是想看看。” 看着那一对对男女,依靠在一起的父母与儿女,百里策忽然就伤感起来。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忍不住。 明明大家都这么开心,王青衍也很开心,她不该难过。 可是......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格格不入,永远这么扫兴,像个异类。 如同四房原配说过的一句话—— 你是没有家的。 “有些东西,看着永远比得到了好。” “我倒不怎么认为。” 得不到算哪门子喜欢?王青衍穿进人群里...... 没一会儿捧场的欢呼声和掌声就响成一片。 时不时还有艳羡的声音传过来。 “你看人家~” “哇,他好厉害!” “爹,你看那位哥哥好厉害呀!” “公子好文采!” “啪啪啪.......”掌声越来越热烈。 老板满脸堆笑,“灯谜已被这位公子全部猜中,诸位下次再来吧~” 随后取下架子上所有的灯笼,一个一个递给王青衍。 “我只要这个”挑了一个“生气小猪”的灯笼,王青衍挤出人群来。 却被老板叫住,“哎哟,这怎么行,说了猜中了就送的。” 王青衍看了看人群外的百里策,见她神色寂然,回头一笑,“那便送给在场的客人吧。” “好勒~” 当场就有人高兴得跳脚,“谢谢公子!” “快快快,我要那个兔子的。” “爷爷,我要那个小乌龟~” “好勒,小乌龟给你。” “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嗲嗲的童声。 几个拿了莲花灯笼的姑娘跟着王青衍出来,大胆相邀,“公子可有同伴?不如...” “有” 他望向百里策,满眼星光。 第66章 为什么喜欢我 人群自动散开,皆注视着王青衍将“生气小猪”递到百里策面前。 “你看,我就说吧,这么俊俏的公子怎么会没有同伴。” “好羡慕那位姑娘啊~” 又是猪? 你小子讽刺我是吧? “怎么又是...反正我不要”百里策转身就走。 王青衍快走几步追上,偏头看她真生气了......心思一动,当即拦在她前面。 “喝喝喝......”的学了几声猪叫。 “啊——”百里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羞得捂住脸跺脚,“王青衍!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笑成一片。 卖灯笼的老板,“姑娘,难得这位公子这么用心,你就赶紧收下吧~” “是啊,姑娘你再不收,我可替你收了啊~” “是啊,姑娘快别生气了~” “哈哈哈,哥们儿,你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小猪小猪,喝喝喝......”王青衍又学了几声。 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摊贩生意都不做了的狂笑。 杂耍的小哥都觉得这边更好看。 百里策尴尬得想抱头蹲在地上,赶紧一手拿过灯笼,一把抓住王青衍快速逃离现场。 足足跑了三条街,转进僻静的巷子里,她才敢停下。 “呼......”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没人注意,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意识地想拍拍胸口,顺顺气,却发现...... 她正与王青衍十指紧扣。 “不...不好意思.....”她惊慌失措的松了手。 王青衍却眼睛发亮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百里策直接凶他。 “不准看我!” “都是你,好好儿的,学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 王青衍越靠越近。 昏暗的巷子里,她立马想到了一些不能写的东西。 一脸“不怀好意”的王青衍,噗嗤笑出声,“好啦~” “哪有那么多人关注你的言行举止。” “放松一点。” 被逼退得贴在墙上的百里策一点点放松。 看他退开走远,提着“生气小猪”闷闷的跟上。 “啊!” 怎料王青又猛地转过身来,反手一个食指关节敲她脑门上,“不准不开心~” “......”脸上刚消退下去的红晕,又漫了上来。 ...... 从巷子里出来,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没有天灯许愿,没有美食佳酿。 百里策只是提着她的“生气小猪”在歇脚的亭子里,聚精会神地看了一晚上的人潮人涌。 王青衍刚开始不明白,随着她的目光认真看了一会儿后,才懂了她在看什么。 老有所依,幼有所育,阖家团圆,有食有所。 女子不必困于礼教,男子不必死于名利。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想过。 可是生在俗世红尘,又怎能真的纤尘不染。 何况这个时代,赋予他们的并非仅仅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一路走来,他所能留下的,所能相信的,也只有那些无知无觉的刀剑了。 就这么静静坐到临近亥时,百里策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王青衍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只是在街上的灯火陆陆续续熄灭后,才轻轻握住她的手,“夜深了,回去吧。” 百里策低头,没有拒绝。 半晌,抬头看他。 目色坦诚,一眼见底,“你究竟是为什么喜欢我呢?” “......”王青衍未答。 “你知道吗,曾经也有几家公子说钟情于我。” 移开目光,望向愈发黑暗的街道,“可我在他们那里,感觉不到丝毫喜欢。” “有的甚至是厌恶我的,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不堪入耳的话。” “可每一次宴会仍旧会邀请我,但凡我一出现,他们总能装出一副很倾慕我的样子。” “呸,真是恶心。” “其中有一个,小时候还和其他孩子一起打过我,可是他...呵......” 百里策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他,好像不记得了似的。” “家里长辈劝我不要计较,说什么那只是年少时的玩闹,我不可以这么小气。” “可我为什么要大气?我就记仇,就忘不掉。” “他们的喜欢,就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小孩子见到别人的玩具比自己的好玩就要抢走一样,理所当然,按部就班。” “所以......” 转头看向王青衍,“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 “你的灯笼,你的香膏,干果,照顾,花海,琉璃石,我每一样都记得,也都很喜欢。” “可是啊,青衍,我不是小姑娘了。” “是因为......百里氏的家规吗?”王青衍沉默着听完,小心翼翼地问。 “是” “本来我是打算拖到回京之后再跟你说的,但现在......” 从来没人陪她淋过雨。 从来没人陪她发过呆。 所以,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总之,我不可能放弃那些拼尽全力得来的东西。” 王青衍握紧她的手,姿态低到近乎卑微,“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比百里氏的好千倍万倍。” “那我问你,你是喜欢花自己挣的钱,还是别人施舍给你的?”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可王青衍说完都在暗暗反驳自己。 “你看,你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 “我这个人又懒又俗。” “从来希望的都只是,拥有的每一件衣裳、首饰、鞋子,哪怕是一双袜子、一条发带,皆是我堂堂正正挣钱买的。” “至于喜欢这种事...我只能告诉你,我很向往,但绝不尝试。” 王青衍的喜欢,就像天上掉馅儿饼刚巧砸中了她,逛街的时候突然有人拿了一堆礼物说要免费送她。 突兀,很有吸引力。 但后果她承受不起。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 王青衍神色慌乱,语无伦次,“但你明明......” “心动和脸红,也可以只是心动和脸红而已。” “我计较多疑,反复无常,很难长久的保持一段感情。” “你的喜欢,在我看来太莫名其妙,太突然,像是早有预谋。” “我......”王青衍凄然地看着百里策,他无法告诉她,他的喜欢并不突然。 一点都不。 他是真的期盼一个这样的她,期盼了很久很久。 可他的喜欢,又确实充满了算计。 “应该抱歉的人,是我。” “是我不配。” “但......” “到此为止吧。” 将“生气小猪”放下。 百里策一个人走进了夜里。 “......”王青衍几次欲叫住她,却突然一点借口都想不到了。 在他原定设想里,明明有着万千理由,此刻却一个也找不到。 拿起灯笼,看着正在拱人,尾巴卷卷的小猪。 王青衍最终还是朝着百里策离开的方向追去。 ...... 等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百里策的脑子也逐渐清醒下来。 走着走着,才发现环境过于陌生。 而且街头巷尾还传来了各种怪声...... 不,不是吧? 百里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挖心掏肾、榨干脑浆、和活跳尸谈恋爱、被狐狸精戳瞎双眼等各种恐怖故事。 别他么说什么唯物主义,核心价值观。 她都他么的穿越了,还唯物个屁。 只得内心默念:好妖饶命,好鬼饶命,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吧嗒!”王青衍追上来一把将她抓住。 “啊......”百里策吓得一激灵,乃至低声惊呼。 “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你,你说去......就去吧!” 王青衍凌然一顾,百里策能屈能伸。 拉着她一路狂奔。 然后到湖边。 王青衍旋即离开,嘱咐她原地等待...... 等待。 还是等待...... 又是等待。 不等了!! 第67章 处理叛徒 正当她被河风吹得头疼时,有什么东西在桥上炸裂。 百里策转身望去—— 火树银花,星落如雨。 王青衍急急地从桥上跑下来,无数的铁水在他身后拍打成花,流光万丈。 “......”百里策痴痴地看着。 半醒半醉间,王青衍送给她一个如梦似幻的吻。 恢弘飞洒的铁花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一如坠落人间的金雪,唯美且震撼。 他的吻细腻柔和,像吃了一颗彩色的,软糯清甜,回味无穷。 等她反应过来推开他,河面上已开满花树,随风绚丽,隐入银河。 “啪!”百里策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打得桥上打铁花的大爷都愣了一下。 但看两个人并没有吵起来,小伙子还在笑,便以为是小夫妻在打情骂俏,又继续挥星造雪。 王青衍捂着脸笑了笑,瞧她又羞又气,却并未逃离,便一把将人抱住。 “你!得寸进尺啊你!”百里策又推又踹,却因为他一句话败下阵来。 “你大可感受一下,我的喜欢,是不是突然为之。” 月光花的香气里,百里策听见王青衍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连带着颈间传过来的热气,都好似带着挚诚的雀跃。 抬眸看着这场注定落幕的盛景,她突然希望拥抱的时间可以再长一些。 ...... 拿到盒子的过程比砜岚预料的更惊险。 好在百里策早有准备,砜岚也通过其他探子,将盒子的位置漏了出去。 等他将带着真正的盒子回到百里府,路上拦截他的那几波人也自以为完成任务的被灭口了。 “安洛时到底留了什么?” 砜岚谦逊又惭愧地低下头,“属下还未看过。” 百里茗打趣道,“也是,你想看也没法子。” 拔下头上刻有兔子的红木簪子,插进锁孔里一拧,咔哒一声,锁就开了。 打开一看—— “......”看着里面的两个铁球,几条腰带以及剩一张褪色的贺帖,百里茗有点迷茫。 “就这些玩儿意?” “你看得出什么关窍吗?”百里茗将盒子推过去一些。 砜岚这才凑近了检查。 贺帖背面写【以某月十二】 提行,再写【金五车】 提行,再写【为贺其寿】 再提行,最后写【名归门下】 “这四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即‘以金为名’。” “故而,贺帖暗示的应该是贺金占的名字。” “这也是女公子为何会知道贺金占是贺家大公子的第一线索。” “但这个某月到底是几月,铁球、腰带又有什么秘密,属下还需要多研究一下。” 百里茗将兔子发簪插回头上,“那就交给你了。” “是。” “另外,路上拦截属下的杀手,已经查清了。” “周家的?”百里茗一猜一个准。 “是”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百里茗一拂衣袖,落拓而出,“丰叔,备马。” “另外,立马去提醒与我们合作的所有商户,存在周记钱庄的钱要赶紧取走。” “是” ...... 百里府到缉查司,坐马车约要大半个时辰,骑马则要快一些。 是而他们到的时候,碧翠还在放风。 “你们是......”砜岚亮了亮腰牌,守卫立即就和善了起来。 “二位是要将人带走,还是在这里找个地方?” 看样子,是宫里打过招呼了,“男的带走,女的...麻烦大哥给找个地方。” “那二位请随我来。” 百里茗与砜岚并肩进了长长的甬道,行过视野不明的拐角时,砜岚立即上前塞了一包银子到带路的守卫怀里。 林雨川虽然刚正,但手底下的人也要养家糊口啊,只要不过分,也不会管得太严。 “这大牢里怪吓人的,一会儿还要麻烦大哥多找几个人给我们壮壮胆。” 守卫拢拢衣服,露出欣喜明白的神色,“应该的,应该的。” “这第一次来,有些害怕也很正常。” “二位且先等着,我这就去找...把那女的带过来。” “多谢” 不多时,百里茗就找了一张长凳子在某个隐秘的牢房里坐下了。 后面是砜岚。 旁边是三个瘦不拉几的狱卒。 对面是刚被拖进来的碧翠。 “你们干什么?!放开!” “放开我......大,大小姐?” “大小姐!真的是你!” 碧翠立即扑向百里茗,狱卒甲乙跳过去一左一右的将她拉住,“你是来救我的吗?你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赶紧带我出去...嘭!” 狱卒丙抽出一柄四指宽的长尺打在碧翠腿弯。 只一下,便让她重重跪破了膝盖。 “呵......”希望落空,碧翠转而冷笑。 “你是来替那个野种报仇的?” 百里茗淡淡地看了砜岚一眼。 砜岚上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替他们做事的?” “呵,呵呵呵呵呵......”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碧翠开始狂笑。 笑着笑着,声音嘶哑悲愤,“她一个私生女,凭什么能骑在我头上!” “如果不是她,现在百里家的当家人就是我!” 百里茗被她的不自量力笑到了,“就凭你?” “她学过的东西,我也学过!” “骑射、掌家、礼仪、智谋,我哪样不比她强?!” “若不是她,老当家早就收我做义女了!” “她该死!她该死!” “不过一个贱货生的...嘭!嘭!”百里茗手指微抬,狱卒丙两记长尺打下,碧翠便满口冒血。 彼时,带路的守卫早已出去。 不甘心的碧翠拼命地沾了血,在地上写字,拉扯着狱卒甲乙去看...... 见他们无动于衷,又扯着破损的嗓子吱呜,“快,快...来...看...百里策...是私......” 狱卒丙看向百里茗。 百里茗点头。 狱卒丙转头向狱卒甲乙翻了翻手,朝下竖大拇指。 狱卒甲乙立即将碧翠掀翻在地,分别抽出藏在背衣里的长尺,极有章法的落下。 “......”八记长尺下去,碧翠已经不出声了。 待狱卒丙补上最后一记,“......” 全场只有砜岚听见低沉的碎裂声从碧翠头部传来。 随后,砜岚递上九张一百两的银票。 狱卒丙收到钱,立即分给了狱卒甲乙,验了每一张银票都是真的,才向百里茗平扫手掌。 表示他们会处理干净。 百里茗满意的和砜岚离开。 然后就去了百里诚君的牢房。 同样的反应,百里茗不想再看第二遍。 于是她让砜岚进去,给了蠢弟弟两个选择。 永远待在这里。 或者打断双腿离开。 “啊——”不到半刻,惨叫声从牢房里传来。 然后是第二声,“啊......” 惨叫还没完,就没声儿了。 再过半刻,办好事情的砜岚从里面出来,鞋子上还溅了一点血,“血已经止住了,是否要将他带回百里府?” “不必,他在京都不是有一所宅子吗,找个板车,送回那里去。” “那需要给他找个大夫吗?” “请大夫不用花钱?” “让他熬着吧,运气好的话应该能等到五房来领人。” “是” ...... 第68章 警告 各家商户从周记钱庄提钱的事,很快就惊动了官府。 甚至有消息说,周记将与贺家的大笔交易都做成了暗账,且已持续数年之久。 然而,刚支付了一大笔赈灾银,正为来年军饷发愁的陆缄,却一反常态的按下了消息。 这让贺守峰更加相信,陆缄是真的完了。 渐渐的,某些沉不住的官员开始公开反对陆缄的新政。 有上了年纪的皇亲,甚至在奏疏中,以老臣的身份自居,直接言明陆缄的过失。 “这年头,不怕死的人还真是多呀”再一次被严密监视起来的百里府中,百里茗正在作画。 管家一边候着,时不时提醒两句,“大小姐,这里的颜色应该再深一些。” “我也觉得,可是这到底是用大红,还是暗红?” 丰登在红色的颜料盘里,加了一点黑色的颜料,轻轻调匀,“您再试试。” 百里茗提笔添色,莲花瞬间就活了过来,“嗯,不错~” “大小姐”砜岚从回廊那头过来,“周家主昨夜亲自去了贺府。” “接下来,是不是要画叶子了?” “然后呢?” “谈了什么还未可知,但是已经有几家商户又将钱存回了周记。” 丰登挽起袖子,利落的调出几种不同的绿色,“您先用这个最深的绿,勾个花茎...就像这样。” “嗯......这样?” “对,这里的线条再虚一些,不要那么整齐,要错落有致。” 丰登一边指导,百里茗一边落笔,“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他们既然想贪,那就让他们贪个够。” 这样,宫中杀起来才能不留余地。 “不过,五房的人在外面闹了几天了,说您苛待兄弟,刻薄寡恩。” “正常...丰叔,再给我调点灰黄色。” “哎”丰登随即将白、紫、黄三种颜料,按比例配好。 “毕竟是咱们百里家唯一的儿子,总得......什么来着?”百里茗一下想不起来了。 丰登满脸笑意,“发发声。” “对,总得发发声~” “哎哟,大小姐,重了重了!”丰登一不留神,百里茗又把花茎画成了直冲云霄的柱子。 “啊?重了吗?” 丰登连忙拿起另一支笔,轻轻给她在旁边的纸上,示范的画了几笔,“您看,是这样的。” “嗯,明白了”百里茗瞬间领悟。 “但这么闹下去,怕也不是办法。” “你实在担心,就通知三房去处理吧。” “您的意思是?”砜岚猜到了,但不敢说。 百里茗松口气,伸伸腰,感觉作个画,比锄地还累,腰酸背痛的,“既然不中用了,就该把位置让给更有用的人。” “......”砜岚默不作声。 百里茗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属下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百里茗开始画荷叶。 “哎,对咯,颜色要有明暗深浅的过渡。” 砜岚犹豫几多,缓缓问道,“老当家真的曾有意收碧翠为义女?” 百里茗淡漠地勾了勾嘴角。 “你跟我来”看懂了百里茗的意思,也是爱惜人才,丰登将砜岚叫到一边。 “这件事确实是真的,不过跟碧翠可没关系。” “而且,女公子也没挡她的路。” 砜岚一番细想......面上仍有疑色,“还请管家解惑。” “百里一族,世代以来,都会选取适龄儿童,按照他们所长教授技艺。” “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两人边走边说,砜岚为身边老人拂去垂下的柳枝,“是。” 他和十七在内的许多人都是这样选出来的。 “老当家三十一岁才有了大小姐,那个时候,几房老爷也都没有子嗣,为百里一族的繁荣,老当家便从这些孩童里挑选了些更适合的来作为义子义女培养。” “想着他们都是孤儿,又从小养在百里家,将来不会轻易背叛。” “可这些事,也只有几房老爷知道。” “大小姐本就不喜族里的这些事,六年前嫁人之后,碍着族规,就更有理由不过问了。” “老当家拗不过她,又想看看数年下来的培养结果,于是就给了其他小辈一点机会。” “这碧翠,确实是有点小聪明。” “可做百里氏的当家人,她还远远不够格。” 这要是个笑话,也是离谱的笑话。 “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觉得自己有资格做老当家义女的,总之,她从来都是选出来侍奉公子小姐们的。” 近侍本就是家族门面,又是在姑娘少爷跟前伺候的人,多学些礼仪技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自己要做梦,又能怪得了谁。 “......”砜岚思绪一松,心里的石头继而落地,再无一丝不平。 “至于女公子......你应该听说过她十一岁时打架的事吧?” “听闻,女公子当时是以一敌五?” “是以一敌七。” “......”砜岚眼露惊异。 “那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也跟她一般大。” “最大的两个,一个是大胖子,一个习了一年武。” “当时又没人相助,七个人却都被她收拾得跪地求饶,你觉得这是凭拳头就能办到的事吗?” 砜岚眼里写满了否认。 “老当家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其他几房都觉得她下手太重了。” 不过要他说,就该重一些,老逮着一个没爹没娘的女娃欺负算什么本事。 “可我听说,女公子因为此事,生了一场大病?” “害,还不是被...” 丰登顿了一下,没有说百里策当时是因为被罚得太惨,才生病的。 “从那以后,女公子就开始学习掌家,十四岁不拿一分本钱,不用百里氏的姓氏关系,一日挣三十文。” “半年,开了属于自己的一家店。” “一年,扩展到三家,存下七百两。” “而后,接手五房手底下入不敷出的铺子,仅仅半月,扭亏为盈。” “接着,与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世家贵族打交道,从不落下风,亦不损别家颜面。” “入京前后,或明或暗的资助各方学子,可以说,这几年百里家能在京城有如此声望,女公子功不可没。” 道理砜岚都懂,但他还是有些同情百里诚君,“那六公子?” “不过是占了个儿子的名头。” “充其量,一个没用的花瓶罢了。” “所以......” 丰登拍了拍砜岚的肩膀,笑得慈祥和蔼,“所以,没有下次。” ...... 第69章 想娶她 “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年轻人嘛,总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百里茗拿起自己的大作仔细欣赏,“也不知道,五房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丰登回答的滴水不漏,“砜岚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想要报答五爷的恩情也能理解。” 当年是百里诚君的爹将砜岚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原是想把他培养成百里诚君身边的人,没想到被老当家抢了先。 百里茗的注意力全在画中那只青蛙上,“所以五叔的好儿子只是失去了一双腿而已。” “大小姐......”看着看着,管家终是忍不住开口。 “您不觉得那只猪肥了一点吗?” 嗯?百里茗满脸疑惑,“什么猪?哪里有猪?” 丰登上前一步,有点为难的指出来,“那个,就是这只绿色,正在跳高的猪。” “......”百里茗愣住,没敢说她画得是一只活泼青蛙。 看百里茗眼神有异,丰登拿出从业四十年的素养夸赞道,“不过大小姐画的猪,倒是活泼得像长了翅膀,很是别出心裁。” 额...... 百里茗只能笑笑,“是啊,我也觉得~” ...... 自打她那天晚上没能及时暴打王青衍,以示拒绝之后,他的心思越发昭然。 看她的眼神都跟前几日的打铁花一样,顾盼生辉,满目光华。 几乎每日两餐,外加夜宵、茶点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做的。 她曾经心心念念,却没吃到的辣椒,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做出了口感相差无几的替代品。 时不时就做一道辣菜来诱惑她。 且无论什么时候,都俊得让人无法忽视。 哪怕她再想保持距离,也架不住他动不动就温润又不至阴柔地喊,“阿竹阿竹......” 还经常带她到大街上,以买衣服为名,看美女姐姐。 这这这......这谁顶得住啊! 于是,在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里...喝——呸! 是氛围! 在这样的氛围里,他与她开启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关系。 她跟他才没有什么默契。 她就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 毕竟大家都在王青衍的地盘上,她也不能对他太那啥......比如甩脸子什么的...... “姑娘,今日是水煮鱼,刚下锅,家主请您快过去。” 水煮鱼?! 爱辣人士狂喜! “好的”百里策想也不想,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 到了他那里,正好可以吃了。 “如何?” “这个鱼头好好吃。” “面条也不错,你尝尝。” “别一直给我夹菜,自己夹菜才香。” “哇,这野菜简直人间绝味~” “你哪里弄的?” 并不喜辣的他浅尝了口鱼肉也就放下筷子了,“集市上多的是,你想吃随时都有。” “你不喜欢吃辣?” “不是,看你吃得好看,想多看看。” 这他可没说谎,方才看她向他跑过来,心情和胃口都美丽极了。 “咳咳......”百里策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呛到。 赶紧喝一口旁边的百合银耳汤,制止重新拿起筷子的王青衍。 “等一下。” 将他面前的汤碗端走,让侍女换上一碗大大的热水,以及一个干净的空碗。 “呐,吃不了这么辣的,就多涮涮。” 王青衍又将有着香辣调料的碗端回来,“不用,以后我们” “什么不用!”百里策赶紧让他打住。 这可不兴这么快以后啊。 “若是吃饭都要一味将就别人的口味,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不能吃辣,就不能吃咯~” “又没有什么关系。”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好啦~” 给他的辣蘸水放得远远的。 “不过还得最后委屈你一次,这些菜会越煮越辣,你记得多涮涮。” “我没觉得委屈”他只是想和她有些共同爱好,让她以后不那么难接受自己。 “你要是总这么惯着我...”意识到她话太多,百里策赶紧夹块肉堵住自己的嘴。 他却是眼波流转,毫不避讳,“也对,相互迁就,才能两相长久。” “......”行,她已经无力反驳了。 闷头干饭就好。 但有一说一,王青衍在吃辣方面真的是个辣鸡。 吃到最后,换了三次水,都还是辣得脸色通红,满头大汗。 就这水平,还想学她吃辣?嘁~ “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还以为王青衍之前吃饭老脸红,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者和她一起太激动的缘故。 毕竟他也没表现出“啊——嘶——”、“哈~好辣!”等动作表情和语言。 哪晓得他连不喜欢都可以藏得这么深,这么自然,“要是肠胃辣坏了怎么办?” 饭后给他沏壶决明子茶,她要是知道他这么不能吃辣,也就不天天跟他说自己爱吃辣了。 “还不至于”再恶心,再不喜欢的食物,他也不是没咽下去过,若是连这点都忍不了,又如何娶她。 ...... 在王青衍鸡蛋里挑骨头的照顾下,百里策的右手一点疤没留,人也恢复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起初她还会抽空担心一下几位当家会不会不能适应探子的训练,又或者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抓起来噶了。 但在收到十几二十封狗屁不通、通篇错别字的信后,她觉得百里家探子的训练还是太温柔了。 居然都还有空骂她? 还什么现在后悔行不行,感觉被坑了,能不能换个地方...... 废话,当然是不行的! 上了贼船还想走? 必然不可能! 这也就是她最近心情好了。 遇上她半个月前的脾气,不公报私仇毒打李四妹他们一顿,再把工钱扣光,也得罚他们三天不许睡觉以及倒立拉屎。 于是,棘城的信照样隔几天就来,百里策照样“游手好闲”。 天天不是爬山去看日出,就是王青衍家荷塘里折花。 再不然,就是赶大集的时候,去玩套圈,然后花二百文一个也没套中。 “姐姐,要不你还是别玩儿了,我送你一个”旁边一个十套六中的少年。 笑话,我家财万贯,需要你的施舍? “不、用”百里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继续扔出第八十三个套圈。 趁她比划的时候,套圈老板已经把瓷偶挪到了红线底下。 当下旁边就有人说,“这会绝对套得住了!” “那肯定啊,又不是瞎的。” 然而百里策一丢,“......” “唉......”周围一片叹息声。 但大家并没有嘲笑,甚至在替她找理由。 “这个不算,刚才她手抖了了一下。” “就是,我也看见了。” “对,姑娘你再套一个。” “别灰心!” 她已经蠢得令人同情到这种地步了吗? 百里策再丢一个,“......” 他么的! 还是没中! 什么破圈圈! “唰唰唰唰唰......”百里策怒从心起,狂丢竹圈十多个。 速度快到人老板都来不及调整瓷偶的位置。 且—— 还是一个没中。 第70章 及时止损 百里策气得握紧双拳,咬紧下唇,胸腔剧烈起伏,眼中热泪欲滴未滴。 “额......”套圈老板尴尬中带着同情地看了看她。 再看看周围的人,索性放下手中的竹竿,捧起一个红彤彤的福娃娃,“要不我送你一个?” “......”百里策牙齿咬得咔咔响。 老板尴尬一笑,觉得这姑娘指不定气急了,会在他摊前撒泼打滚,这样还不如...... 干脆再拿个红彤彤的福娃! “喏,送你一对可以吧。” “谁要你送!” “你少瞧不起人!” 她今天就还不信了! 抬手抹了把眼,百里策索性撸起袖子,再按二十文在老板手里,“再来五十个圈!” “......”无奈的老板甚至多给了她十个。 然后百里策她丢丢丢丢丢丢...... 面目越来越狰狞...... 最终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疾脚快的把瓷偶送到她丢出去的圈圈下! “好!!!”现场一片欢呼声,老板带头鼓掌。 围观群众也都跟着老板松了一口气,“呀,太不容易了,终于套中了。” “是啊,坚持就一定会成功的!” “姑娘你真有恒心。” ...... 就像观众们都选择留下来,支持那个伤了脚还坚持走到终点的运动员一样,大家都很敬佩她的执着。 但怎么说呢。 真的不是很需要...... 不过拿着酷似“你良心不会痛吗”的小黄鸡瓷偶从人群里出来,她整个人都在蹦蹦跳跳,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欢天喜地...... “......”突然,晃然经过一个卖玉石的店,她又退了回来。 店老板看她衣着得体,立刻就迎了上来,“哟,姑娘想挑点什么?” 百里策没有第一时间表明目的,而是在看了一圈之后,将目光放在了一副玉镯上。 老板自是一番吹嘘,“姑娘你可真识货......” 巴拉巴拉一番讨价还价,百里策以店老板报价的七成拿下了镯子和一面玉石镶嵌的镜子。 但她以家里没有镜托为由,要求老板送她一个。 “就那个吧”百里策随手指了一下角落里的石头。 “哎哟,这个不行。” 百里策立刻来劲儿,“怎么,我在你这儿买了近百两的东西,你连一块琉璃石都不肯送我?” “哎哟,瞧姑娘说的,这怎么可能呢?” 老板笑着解释道,“你别看这石头看起来好看,实际上根本就不是琉璃石......” 从玉石店出来,百里策整个人都是懵的。 怀里的盒子差点被撞落,行人跟她道歉,她也没有反应的继续往前走。 【这叫祸心石,舒城就有很多】 【跟琉璃石很像,作用也差不多,但放在房间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玉石店老板也没有往下说。 只是笑笑,告诉她说多了会影响别人财路,让她以后别买琉璃石就行了。 后来她又问了一些把店开在犄角旮旯里的石匠玉匠,怎么辨别琉璃石和祸心石。 很多工匠都说没有听过什么祸心石。 只是两个老石匠说了一些方法,但不保证一定管用,因为连他们也经常弄错。 祸心石,跟琉璃石很像。 舒城有很多。 其实露天放久了,也跟琉璃石差不多...... 百里策漫无目的走着。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日王青衍给她看打铁花的河边。 她慢慢走上桥...... 今日,又有好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里许愿绑红线。 有人求幸福美满,有人求亲友康健。 唯独没有火树银花,星河成雨。 看吧,她就说,盛景终会落幕。 抬头看了看夜空里的月亮,“果然只有你,才不会骗人。” 百里策轻轻打开两个盒子中的一个。 里面是她套了好几百文,赶了三次集,无耻的撒娇卖萌,才让套圈老板给她留下的瓷偶。 她原本是想套中了送给...... “啵咚......”嘈杂的人声中,酷似小黄鸡的瓷偶瞬息沉入河底。 有人看见她乱丢“垃圾”,不免多瞧了几眼,甚至翻了翻白眼。 但很快,那些人就会将她淡忘。 百里策将另一个盒子里的玉镯拿出来戴上,顺手就将精美的盒子和镜子送给了旁边的姑娘。 “谢谢,谢谢”那姑娘喜不自胜,眼如弯月。 而她—— 风过无痕,笑着回应。 且比那姑娘更加高兴,“不客气,不客气~” 那姑娘问她为何这么高兴,她笑着说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件大好事! 及时止损,如何不兴。 不与士耽,长乐无极。 ...... 回去后,百里策并没有发火,也没有疏远王青衍。 房间里的那块琉璃石,也依旧由它放着,不去挪动一丝一毫。 她只是—— 坚持着看完了李四妹他们寄过来的所有信。 一封接一封,刚开始只是吐槽探子训练很累很苦,骂她不是个人。 接着,就是说他们小时候有多惨,现在有多想安洛时。 很怀念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但他们答应过安洛时要重新做人,所以不能失言。 还有...... 他们其实一点也不怕死,五当家根本不想当探子,也对所谓的大官也不感兴趣,当初就是想试探试探她。 因为他们都怕她跟王青衍真有点什么...... 去棘城只是为了给她省事,二当家其实有点喜欢她。 当然,被金钱深深折服的那种喜欢...... 到最后,内容已经是那种十八辈子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心里话了。 就像那天晚上在山洞里,王青衍给她烤山药的那个夜。 跟他说了她的身世,她的过往。 就靠在那块石头上。 呵,石头? 百里策看着梳妆台上的那块“琉璃石”,终于想起来山洞谈心后,自己哪里不对了。 她,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中,不合时宜的放下了所有顾虑与戒备。 ...... 第71章 逃跑只会死的更快 “大小姐!”一向沉稳的丰登风风火火的拿了一封信过来。 百里茗赶紧放下筷子,拿过丰登手里的加急信。 “......”看完神色凝重。 预感事情真的很严重,丰登立马如临大敌,“老奴这就去召集人手,立刻去临城!” “慢着!”百里茗喝住管家。 “大小姐?” 百里茗慢慢坐下,脸上厉色却未减分毫,“她还是安全的。” “那?”丰登不明所以。 不是事态紧急,女公子怎么会送加急信? “不是她有大事,是她说的事太大。” 百里茗转身找来纸笔,快速将信上的符号翻译成旁人看得懂的文字,“马上将这封信送进宫里。” 丰登迟疑了一下。 “快去!” “是!”丰登迈开老腿,一下跑得没了影。 两个时辰后,陆缄身边的张善就悄悄进了百里府。 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太医。 见人来了,百里茗直接屏退左右,到密室相见。 “拜见陛下”百里茗行叩拜大礼。 “小太监”一抬头,陆缄的脸出现在面前,“平身。” 招手让太医上前,直接进入正题,“你来说吧。” “那块石头确实不是琉璃石”跟着百里策加急信过来的,还有一小块石头。 太医从袖中掏出自己的论据,递给百里茗。 百里茗一边看,一边听太医说。 “这是一种跟琉璃石极像的石头,最早出现在东南的临海城市,传说是深海鲛人之物。” “因常年侵染鲛人气息,故而亦有蛊惑人心之能。” “可有解法?”陆缄。 太医摇摇头,“这都是《奇物志》上的记载,信息残缺不全,若非今日亲眼见到,臣也不会相信。” 百里茗沉默片刻,“那敢问太医,这种石头对人会有什么影响?” “影响嘛......”太医反复斟酌了一下用词,发现实在是不好解释。 陆缄颇不耐烦的催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那臣就冒犯了。” 太医捋了捋垂到胸口的胡须,“要说这石头本身对人体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倒也不是。” “就是在某种情况下,它所带来的后果......怕是会毁人一生。” “嗯??”陆缄和百里茗双双疑问脸。 太医一拜,赶紧解释说,“简单来说,就是像渔民在海上遇到鲛人唱歌一样,会被勾起内心深处的诸般欲念。” “并将那些欲念,百倍千倍的放大。” “例如,对金钱、美色、权利的渴望,对亲人的思念,对亏欠之人的内疚。” “或是平日里不会做的事,不敢说的话。” 陆缄大概是听懂了,“那要是有人被这石头蛊惑了会怎样?” “渔民被鲛人蛊惑,往往会丧失理智,靠近危险,成为其口中餐。” 百里茗眼中冷意渐盛。 “但这石头的效力应该远不如鲛人之声。” “怎么说?”百里茗。 “渔民遇鲛,一般都是在海上,且多数是大雾大雨的天气,礁石遍布的海域,内心本就恐惧,鲛人一蛊惑,自然容易得手。” “而这些石头不过带着部分蛊惑之力,若不考虑环境,对人的影响应该远不如鲛人之声。” “其次,要达到蛊惑人心的地步,需要的量应该不少。” “重要的是,时间久了,效力消失,这石头也就跟普通琉璃石也没什么区别了。” “也就是说...什么也查不到。” 百里茗阴沉着脸不说话。 “你退下吧” “是” 丰登送太医出去。 密室门关上的那一刻,陆缄和百里茗同时看向了对方。 “百里姑娘想说什么?” “陛下想说什么?” 当时箭卫一事,他就觉得不可能。 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到百分百精准无误? 还是一群人! 后面私军在王青衍的帮助下全灭,林雨川也提出了诸多疑点。 如今看来,若舒城当真遍地祸心石,又或者王青衍真有什么操控他人的能力。 那北疆平叛,贺家私军,舒城那些豪族,甚至百里策重点提到的安洛时与明家兄妹之死—— 陆缄神色凝重,越想越怕,“如此心机手段,留他不得。” “这般情深似海,我百里氏可配不起。” “那就......” 陆缄的表情狡诈起来,“给他来点狠的。” ...... 陆缄与百里茗商议的结果次日深夜就到了百里策手上。 和她想的一样,祸心石的效力并不会持续太久。 放在野外或空间较大的地方,效力还会消失得更快。 所以,他才会亲自把石头放进她房间里。 而且和她、几位当家的情况一样,砜岚回去之后,确实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所谓的效力消失,也不过是单指石头本身。 而祸心石带给他们的影响...... 百里策咬咬牙,再次用力拧了拧大腿,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 若不是她发现的及时,再迟一些,她大概会真喜欢他,喜欢到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哐哐撞大墙。 但要全赖这破石头,那也不对。 按照信上所说,祸心石引起的所有情绪,其实都来源他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感情。 纯粹,感性,没有道理,出自天性。 因而,包括她自己在内,都觉得与他花前月下是情不自禁,是她自己愿意的。 但这显然又是不正常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欲望与黑暗面,不能简简单单的就说一个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是坏的。 对于明明白白的诱惑,能抵制和守住底线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潜移默化的影响,就防不胜防了。 就像那些看似无害的异域文化,早已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是对子女的教育中。 那些诱导你放弃理智与道德,让你数典忘祖,一步步成为傀儡,让你遵从本心的“天性”,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成势,你的人格、尊严、思想、言行都只会沦为他人的工具。 而作为工具,除了会对其深信不疑外,还会帮着对方攻击自己人。 然后在对方构造的“桃花源”里,自以为快乐自由的活着。 现下的舒城,怕已经是这样一座,沉醉在贪婪里不能自拔的“桃花源”。 难怪一夜的功夫,私军就歼灭的那样干净。 还有她那时闻到的人血味...... 恐怕她之所以会睡得那么好,是因为他使了什么手段。 这人......百里策只觉得冷汗直冒,背脊发凉。 先不说别的。 就说他能让安洛时死前“改口”,就非常可怕。 “......”脚下一软,百里策遍体生寒坐回床上。 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梳妆台上的那块石头。 如果舒城豪族也是他一手造就的挡箭牌,那他真正所图的必然比陆缄推测的更恐怖。 那些豪族一开始,也未必个个都是贪得无厌之辈。 但当所有的羊都在往前走,羊群里的某一只或某几只羊,真的还能坚守在原地吗? 此时此刻,林雨川与李通,怕是也已经中招了。 不然不会这么多天都拿不下舒城。 而她居然......毁了信件,盖上被子,百里策忍不住瑟瑟发抖。 恨不得现在就跑了! 可临阵脱逃必然死的更快! 冷静,她必须冷静,不能激怒他,不能露出马脚...... 第72章 你想骗我? 次日,“冷静”了一晚上的百里策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甚至看到梳妆台上的石头,都没了什么害怕的感觉。 毕竟熬夜过后,除了头晕脑胀,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至于让她一定想个办法去看看林雨川以及必须照办的狗屁真言? 翻个身开始补觉,鬼才听他们的! ...... 午后,核对完这几个月的账目,敲定好王氏下一步的发展后,王青衍总算从小厮嘴里,听到她起床的消息。 “怎么突然要走?” 本来打算休息一会儿,以最好的状态见她的王青衍,一听她要离开,直接衣服没换就过来了。 板着脸的百里策转过身...... 温柔注视,笑意盈盈,“不是突然。” “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还是不能完全不过问,所以决定回三城之地去看看。” “毕竟我才是这次劝课农桑的负责人,怎么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别人做。” 虽然这种事她确实没少干。 但,这次不同。 直接去舒城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反正宋昭和天天催命似的,倒不如先去那里看看。 “现在还不可以。” 王青衍显然不大愿意,直接将她的包袱抢了过去。 找的理由还十分合理,“林府司那边,正在紧要关头,舒城如今已乱成了一锅粥,四处都是流民。” “三城寨的人又刚刚安顿下来,物资匮乏,你一个人去既不安全,也容易被人盯上。” 百里策在心里冷笑,这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感动。 如果是在几天前,她应该就被说服了。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自有保命之法,况且我就是单纯去看看,不会被人盯上的。” 百里策说完就去拿包袱,不料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身高不足两米的百里策直接破防,“你你你!!” “给我!” “不给。” “你小孩子吗?快给我!”百里策努力蹦起来一抓。 某人直接踮脚。 “......”这是她跳起来都够不到的高度。 本就憋着一口气的百里策转身端个板凳踩上去。 “吧嗒”王青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百里策挣了挣,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你...你给我。” “别去”王青衍望着她,心里泛起疑惑。 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去三城之地? “给我!” 余光一扫,看到梳妆台上的石头并未挪动分毫,王青衍换只手,把包袱提得更远一些。 “哎......”百里策试着够了够,奈何王青衍实在手长,她又不敢扑得太厉害。 万一不小心扑他怀里,岂不是便宜他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能拦我。” “至少,不要这个时候去。” 王青衍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抗议,一把将人拦腰抱下,瞧着她耳染红霞,心中疑虑顿时消了一大半。 慌忙推开王青衍,浑身上下暴起的鸡皮疙瘩以及心里那种异样感,让她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哼!你限制我人身自由”赌气似的一跺脚,并将他推出门去。 再继续,她真演不下去了。 “嘭!”看她又羞又气地关上门,王青衍愣了好一会儿。 嗬,转而又笑出声。 她好像,在对他撒娇? “没关系,你要是还生气,大可骂骂我,我听着呢。” “不然就摔几件东西出出气,但别伤着自己。” 嘶,百里策在房间里倒吸凉气。 她气得走来走去,坐立难安,心急如焚,他居然以为她只是在跟他闹情绪? 马德,果然这人一自信起来,是不分男女的。 百里策只好在房间里朝外大吼,“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 门外,“是真的不能去。” “行行行,不去不去,我睡觉总行了吧?” 生气的一头栽在床上,百里策脑袋都快炸了。 马德,什么馊主意! 说什么必须要测试一下王青衍的控制欲强不强,还热心的推荐了各种方法。 她选了个最轻松的。 方法很不错。 体验感很强。 但真的走不了了。 淦! 百里策越想越悔。 之前就不应该放松警惕,什么多疑不多疑的,她对王青衍的猜测从来就是对的。 人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一想到王青衍提走的包袱...... 她心里的悔恨又一点点淡开了。 行啊~ 既然这样,那也是时候,玩玩游戏了。 ...... 傍晚,夏蝉如织,晚风渐凉。 百里策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任王青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搭理他。 “外面真的很乱,你就听我一次,等风头过了,我一定不拦你。” 这一点上,他确实没有说谎。 舒城的局势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动,林雨川怕是已经觉察出了舒城的异常。 因而,在那些豪族没有按照他的设想,被消灭殆尽之前,他绝不能任由她到处乱跑。 “你要实在担心,可以让其他人陪我去”百里策偏不吃他夹的菜。 看她把自己给她夹的菜放到一边不吃,王青衍眸色都暗了几分...... 闷不做声地刨了好几口饭,终是忍不住停下来问,“我不好吗?” 糟糕!不该说这话的。 “还是说......” 王青衍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做错了什么?” 百里策头都大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是为什么?” 百里策表情为难的皱眉,“我就是放心不下...一些事。” 实在没什么经验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的模棱两可。 顺便把夹到另一个盘子里的菜夹回来吃掉,她可不想在回京之前,就喜提疯批一个。 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又不说什么为什么。 【陆缄真言第一条:沉默是金,多说多错】 “阿竹”王青衍又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 好俊的红烧肉! 百里策正要动筷,就听王青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不在的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百里策声音低低的,将忧愁过度演绎得淋漓尽致。 【陆缄真言第二条:不得不说,胡说八道】 然而王青衍却没接着往下问,“我可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 完了,百里策心中警铃大作。 这家伙根本不按逻辑啊! 王青衍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 微微一笑,“所以,你想骗我?” 第73章 用猜疑对待猜疑 “没有!”百里策赶忙否认。 王青衍依旧温和,“没有?” “没...没有”百里策眼神躲闪又支支吾吾。 看她将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王青衍反倒更有耐心了,“阿竹,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但你不能骗我,明白吗?” 跟他比掩藏情绪,她实在差得太远了。 “我......” 稍作沉默,失落承认,“好吧...我其实,是有点重要的事,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嗯,何事?” “可以不说吗?”百里策看着他,一脸的为难。 一般这种时候,他要是知趣的话,应该就—— “我想知道。” 他可以不问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事后自己去查,但他最期盼的,还是她自己跟他说。 “......”好了。 他不知趣。 而且听这口气明明是猜到点什么了。 果然,头都想秃了,还是聪明不过他吗?该死! 当初这小说也没说王青衍是反派啊! 还是她记错了小说? 谁他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和反派谈恋爱啊...... 再说了,她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事业批,哪儿懂怎么哄男人。 “我......”战术拖时间。 “就是......” 再拖。 反复无奈,手足无措,就是不说。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可以没有任何秘密了。” 屁!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搁这儿道德绑架,精神控制?! 但百里策面上却是一脸纠结...... 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有多滑稽。 然而王青衍从她的表情,再次将她“内心想法”全读了出来。 可以确定的是,她应该还不知道那块石头有什么作用。 否则以她的性格,早就跟他翻脸了。 “有人...跟我说了一些事。” 犹豫半天,百里策还是打算使用陆缄真言第三条—— 【实话实话】 得到想要的回应,王青衍这才淡然自若的继续夹菜吃饭,“说了什么?” 看着陡然正常的气氛以及优雅俊逸的他,百里策心中一亮! 居然管用?! 于是继续将“试探的想法”放在脸上,外带一点小女儿家的扭捏。 “他们告诉我,你在舒城动了手脚,为的就是......耗光禁军。” “这府中从未有外人来过,又是谁告诉你的?” 依旧是闲聊的姿态,百里策却觉得脚指甲都在发凉。 “是......”肯定是不能把砜岚卖了的。 玉石店老板也不行,那明显是个关键“路人”,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那几个工匠也不可以,平白无故,可不能害人...... “前几日,我去套圈,遇见了一个人,我也不知他是谁。” “但从他的身手和言谈,我推断是周家的人。” 经过零点五秒的深思熟虑,百里策决定把这个锅甩给周家! 王青衍眼神一敛,“周天本?” 他就知道,天道根本没那么容易妥协! 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事哦~ “嗯”百里策轻轻点头。 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心里有数的王青衍,显然又有了新的天道迫害计划,“你信了对不对?” 王青衍心理素质实在强得离谱,从他的语气神态里,百里策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更重要的是,她不敢盯着他多看。 只得低下头,绞着手指,“我不知道。” 随口瞎编的,信不信有啥区别。 “那你要去三城之地,其实是怕我派人跟着你,所以打算先去那里,等过几天后再去舒城?” 你说是就是吧。 “......”百里策犹豫半晌,算是默认。 “那你刚才说,要其他人陪着?” 哭了! 终于遇到会做的题! “就是...随口说说。” “但如果...一定要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我自然......是想你陪我的。” “可给我消息的人又说你......所以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这意思够明显了吧? 控制不住想要相信他吗? “嗬”王青衍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原来她今日这般闹腾,是这个意思,“怪我不懂你的心思。” “不过你放心,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便是。” “嗯?!”百里策一脸震惊。 这就行了?! “真的?” “既然有人这样告诉你,那你确实应该亲眼看看,我有没有在舒城动手脚。” 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吧? 可惜了,她现在不吃这套了。 “那你不许反悔!” 陆缄真言第四条:递到脚下的台阶一定要赶紧下! “绝不反悔。” 她既然想要和他一起,他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千方百计的引他去舒城,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以及—— 她究竟想试探些什么。 “嗯......”百里策眼睛亮亮的,“能再夹块红烧肉给我吗?” 有一说一,这红烧肉是真好吃! 王青衍忍俊不禁的将盘子都端到她面前,“都给你~” 而后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喝点汤,解解腻。” “哦......嘶,好烫!” 王青衍赶紧端过碗吹了吹...... 末了还自己抿了一口,试好温度,“不烫了,你试试。” “......”递过来的整个碗里,都倒映着他喜欢她的样子。 就在这一瞬间,百里策福至心灵,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理解了陆缄的第五条建议。 【欲盖弥彰,以疑制疑!】 她悟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学会了,学会了~ 不得了,不得了~ 于是百里策捧着他的手将汤一口喝完,眉眼俱笑,“谢谢你呀~” 第74章 有些问题不要解释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听了百里策那句谢谢之后,王青衍半夜都在辗转反侧。 不是在想她拐弯抹角,要他陪着一起去舒城的诡计多端。 就是在想她发脾气不理他的娇俏明丽。 他知道百里策去舒城的目的不单纯。 但她对他撒娇,还花心思哄他,又殷勤的给他夹菜。 又怎么能不心动呢。 只不过...... “九二”让舒城那边的人准备估计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降低风险。 门外值守的九二当即进屋听候差遣,“家主有何吩咐?” “你先行一步,去舒城看看。” “若有需要,就帮林府司一把。” 那些人都服过朝生,是没机会背叛的。 叫九二去,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是”九二不疑有他,即刻出发。 待他走后,王青衍身后的黑暗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王青衍冲他点了点头,来人又隐入黑暗之中。 京都,百里府密室。 “哎呀”陆缄弹弹身上的灰尘,脱下兜帽外袍,不禁感叹道,“从密道进来方便多了。” 百里茗拱袖行礼,“陛下。”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陆缄自来熟地坐下。 谁跟你是自己人? 百里茗突然有点后悔把密道的位置告诉他了。 “你现在后悔也晚了”看出百里茗的心思,陆缄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 反正是他一个人来的,随意一点也无所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好消息。” “百里策,已经在去舒城的路上了。” “哟,她还真做到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百里策那不解风情的样子。 没想到还挺上道~ 看陆缄幸灾乐祸的样子,百里茗端着笑容,意图明显。 “那敢问陛下这边,可有什么好消息?” “......”这意图弑君的笑意。 陆缄赶紧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贺守峰正在联系其他世家高官。” “应该就在这几天动手了。” “陛下可有准备?” “准备很久了,不过还要等舒城那边的消息。” “......” 陆缄直接点明,“林雨川那边,如果真的节外生枝,我们可就真危险了。” “那宣嫔娘娘那里,是否要臣派人去接应?” “她说不用。” “陛下就这么放心?” “不是放心。” 陆缄正色道,“是相信。” “既是如此,那臣也告诉陛下一句实话。” 陆缄颇为好奇的发出一个疑问,“哦?” “臣也相信百里策。” “而且是深信不疑!” ...... 不得不说,这一次,王青衍并不是完全在骗她。 因为刚离开临城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拦路抢劫的乱民。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王青衍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让临城的百姓安居度日的。 但至少,确实是因为有他的存在,那一方的百姓才不用流离失所。 “这已经是第三波了,前方会越来越乱,你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得硬撑啊。 百里策揪块饼给他,“你撑得住,我就撑得住。” 这话听在王青衍耳朵里,就等于“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十分的中听。 但他看了看饼上的黑印,略微有点...... 他觉得,“要不你还是去河边洗洗吧。” 洗什么洗! “洗干净了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是大户人家,细皮嫩肉,快来抢我吗’?” 由于这次不方便带其他人,为最大程度降低自己拖后腿的影响。 百里策涂黑了脸和手,换了破烂男装以及日行八百里也不会破的鞋子。 还在衣服上抹了一把酷似狗屎的臭花,在脖子上做了假喉结,画粗了眉毛,为的就是一路上不引人瞩目。 “你没看路上那些被抢得一干二净的有钱人吗?” 快马加鞭的话,舒城跟临城,一天时间也就到了。 可现在局势不太平,许多想来临城避祸的富贵人家,赶个三四天也没能到临城。 好不容易到临城附近了,还会被打劫。 有的就算带了十几个家丁,也没能干过那些不要命又数量众多的乱民。 要不是他们打扮的就像真的穷狗一样,吃干粮都躲起来吃,王青衍身手又好,何止遇到三波乱民。 “......你说的是”王青衍最终还是拿起了她放在旁边的饼。 看他乖乖吃饼,百里策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她在里面下毒了,她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万一被王青衍抓个现行,不被打死才怪。 她只是觉得—— 这饼也太他么难吃了! 比三城寨的还难吃十倍。 她年轻力壮的牙齿,都瞬间步入了风烛残年。 王青衍要是不跟她分着吃,她可就得一个人吃了。 “嗯,喝点水”百里策小心的不碰到壶嘴。 王青衍仰头喝完剩下的水,“我的水壶也没水了,我去附近河边打一些回来,你在” “我跟你一起去!”百里策原地跳起。 怕王青衍反对,立马上前一步,“你不能丢下我。” 低眼看了看她拽住自己衣角的那只脏手,王青衍有些出奇,她未免...... 也太黏着自己了吧? 咦,他不会误会了吧? “我......”百里策刚想解释自己只是怕被乱民袭击。 突然想到陆缄真言—— 【有些问题不要解释得那么清楚】 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反...反正,除了如厕,我我,我是一步也不会离开你的,你...” 百里策眨巴眨巴眼睛,难为情地拽紧王青衍的衣角,把自己拉近一些......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索性硬着头皮把余下的话念出来! “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王青衍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笑,摸了摸她的头,使她的发型看起来更加凌乱,“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这么激动干嘛?” “谁,谁激动了”放开王青衍的衣角,百里策绕到前面去。 王青衍轻快地指了指她右后方的方向,“这边~” “哦......” 丢脸! 打好了水,继续赶路,在王青衍的保护下,她几乎“没怎么担心”就到了舒城。 同时,乱民也越来越多。 各个城门口,也都关闭了起来。 在不知道城内实况前,她选择先静观其变。 毕竟黑灯瞎火的,贸然去城门口喊话,被城楼上的守卫乱箭射死还不是最惨的。 万一被射个半死不活,或者惹怒了王青衍。 又或者林雨川和李通已经被大卸八块,那作为舒城豪族眼中的朝廷中人、世家中的败类,她岂不是要被拉去祭天。 作为明哲保身的资本家,她不可能冒这种险!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 又获得了一次看星星的机会。 但星星它说今天不想上班,于是赏赐了老天爷的甘霖给他们。 更不幸的是,这一次的野外露营,没有合适的地方给他们避雨。 找来找去,最终只能简单捡了几张裹过尸体的草席和破布,在几棵树之间搭了一个简易顶篷。 共同搭好之后,“你睡吧。” 百里策和王青衍同时说。 “我没事,你睡吧。” 王青衍给她把地上的草压平,又将包袱垫好当枕头。 本着“温情诈骗,事半功倍”的原则,百里策当即换了一个说法。 “那这样,你睡上半夜,下半夜我叫你。” 第75章 救下那些女子 “还是你睡上半夜,我叫你吧。” “骗人,你哪次叫我了?”回回由她睡到天亮,她都不好意思记仇了。 最关键的是,她未免睡得太死,完全不符合人在陌生环境中易惊醒的本能。 “我不累的”王青衍说罢,就要拉她过去睡觉。 怎料百里策往后一跳,直接站到雨里,“那就都别睡了。” “别淋雨”王青衍过来拉她。 百里策跑得更远,“你先去睡。” 他已经连续守了好几晚,白天也没见他怎么休息,却一路上都精神抖擞,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这么拼。 再这么下去,百里策实在怕会发生不好的事。 “好”见拗不过她,王青衍只好答应。 正好,他也确实该休息了。 “但下半夜你一定要叫我,不要强撑。” “放心,我可不比你。” 又等了一会儿,见王青衍真的躺下了,百里策才从雨中进来。 找了一个不那么湿的地方,用脏衣服垫着坐下。 无聊地掏了掏荷包,又戳了戳头顶上的草席,看有没有小虫子什么地掉下来。 最后左右张望,再往里面缩一些,避开飘进来的雨丝。 慢慢抱紧自己,将头枕在膝盖上,目光不知不觉就转向了身后。 渐渐睡去的王青衍,呼吸逐渐均匀。 整个人看起来也多了几分真实感。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不可能不知道那是祸心石的。 这半个多月,他更是有意将她留在临城。 林雨川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多半也是清楚的。 甚至舒城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应该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王青衍确实对她很好,前提是她没有违背他的意思。 但凡有一点不合他的心意,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别人听他的。 只是现在...... 深吸一口气,将头转回来。 伟人说的对,糖衣只是外表,炮弹才是真相。 “滴答......”一滴雨水从头顶漏了下来。 百里策擦了擦脸,赶紧起身,轻手轻脚的调整了一下草席的位置,又铺了几片笋衣上去。 一切弄好,添了件衣服。 看王青衍睡得安稳,自己也打算眯一会儿。 哪成想刚眯没多久,突然尿意盎然。 本来想憋一憋。 又似乎有点憋不住。 只好摸黑去找个地儿方便一下。 偷偷摸摸回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从城门口方向传来的女子哭嚎。 “各位官爷行行好。”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 百里策赶忙猫着身子,躲进草丛里,并下意识拔出腰间的匕首。 人不多的话,应该能—— “哈哈哈,走吧~” “是是是!!” “夫君,求求你别丢下我!” “滚开!” “老子哪有那么多钱!” 映着城门口的火光,十几个官兵将一些女子从城里拖出来,扔到城门前的空地上。 准备干什么,可想而知。 旁边人影攒动,好像是她们的家人。 但都侧着身子,用袖子遮着脸就走了。 一个,两个,三个...... 她们的家人唯唯诺诺排队交了银子不说,有些人还嫌恶地看了看那几个被按在地上摆弄的女子。 好像,她们是真的很无耻,很下贱。 微微抬头,城楼上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士兵。 不行,人太多了,距离也远。 只有一两个,她还能搏一搏。 这种情况,她跑过去就是白送。 “嘭!”突然,有个女子抓起地上的石头奋起反抗。 其他女子被吓的缩成一团,惊恐大叫。 也有壮起胆子起来帮忙的,可由于力气太小,一脚就被踹到了地上拳打脚踢。 反倒是第一个反抗的女子,她的家人一边骂着丧门星,一边跑得飞快。 可她哪儿能打得过拿着武器的一群男人? 三两下,就被制服了。 “......”百里策捂住了耳朵,不去听那些声音。 “你想救她们?”不知何时醒来的王青衍。 “我救不了”她这个人,素来都有自知之明。 这个时候,又正是收尾的关键时刻。 王青衍肯让她来舒城已是极不容易,不能再节外生枝。 “如果你想,我可以去。” 百里策看着王青衍,心情复杂。 可她还是说,“你不要去。” 慷他人之慨还是其次。 那么多官兵在场,一旦暴露了身份,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只问你,想不想救?” 百里策眼睛红红看着他顿了一下,双手抱住自己,“城楼上都是弓箭手,若无内应,一旦交手......” “......”然后她就倒在了王青衍怀里。 ——暴不暴露又有什么关系。 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替你实现。 将她抱到他睡热乎的干草上躺下。 王青衍径直朝城门走去。 “王八蛋!有种放开老娘!啪!”那位反抗的女子纵使不敌,也还在拼命挣扎。 “啊!我的眼睛!” “臭娘们儿,敢打老子...”某个官兵又要一耳光抽在姑娘的脸上,却被一脚踢飞。 “呲咔!” 血肉横飞间,王青衍宛如罗刹降临。 抓起地上的衣衫扔在姑娘身上,指了指百里策所在的方向,“我夫人在那边,麻烦你们去看顾一下。” “谢,谢谢公子......”女子匆忙罩上衣服,连滚带爬的向王青衍指的方向跑。 其他女子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赶紧跟上。 “你!你是什么人?!” 看着顷刻间就死了一半的同伴,余下的官兵拿着长戟,哆哆嗦嗦的对准了王青衍。 “呵”后者恶魔一笑,旋身一扫,转眼间就取了他们的性命。 “什么?!”城楼上的弓箭手立即搭弓射箭,却箭箭落空。 拿着火把一照,根本没看到人影! “啊——”然而下一息他就被王青衍从城楼上扔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以及一阵淹没在大雨里的短促呼救。 ...... 第76章 被人出卖 九月,白露。 宜会亲友、上梁、开光。 忌定磉(sǎng)、安葬。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至黎明时分,已是寒意深重。 百里策站在屋檐下,看着轻丝成幕,不禁感慨,这时间过得真是快。 “姑娘,喝口热汤吧。” “多谢”端过彤娘递来的姜汤喝了几口,虽然味道不是那么好,但身上确实暖和多了。 昨夜雨越下越大,短时间内又无法处理那么多的尸体,既然不暴露也暴露了,王青衍只好解决完守卫,带她进了城。 而那些被救的女子,据说因为看到王青衍过于凶残,逃回家的逃回家,逃跑的逃跑,追家人去的追家人。 总之就是,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鬼。 哪怕夫君是因为多一个人出城就要多交一份钱才把她们丢下,她们也觉得比一个人漂泊无依好。 只有彤娘,不愿再去找那抛弃她的男人,自愿留下来照顾百里策。 “姑娘放心,我还从未见过比你郎君身手更好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昨天夜里,把她们安置好后,王青衍就出去了。 那自信的模样,据彤娘说,比舒城最跋扈的地主老财还高傲。 “嗯” 嗯?!!! “你刚才说什么?” 彤娘眨了眨眼,又重复一遍,“我还从未见过比你郎君身手更好的人。” 她居然精准的听懂了我的意思。 “他...嘭!!” 外面的大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十几个汉子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 为首的独眼龙提溜过女子,看着百里策问,“是她吗?” “是!”女子快速瞄了百里策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 “就是她夫君动的手!” “哪儿来的贱蹄子!”彤娘一眼认出,这就是昨晚和她一起被救的女人。 当即就上前挡在百里策面前,“我家妹子还未出阁,哪里来的夫君?!” “就,就是她男人动的手!” “我都看见了!” “老娘让你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 彤娘扑过去就要打那女子,被百里策拽了回来,小声说了句“从后门出去拦住她”,就把彤娘推进了屋里。 “嗯?!” 独眼龙揪住女子的头发,眼神更加凶恶,“你敢骗老子?!” 女子顿时吓得直发抖,“大大大,大爷,真的是她男人杀的你弟弟,我亲眼看见的,他他他...他还杀了好多人。” “我我...我是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看她男人把她抱进这里的,要不然,我...我怎么能找得到呢?” 独眼龙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一把就甩开那女子,“滚吧。” “谢,谢谢爷,谢谢爷!”女子感激涕零又跌跌撞撞地逃了。 百里策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不动。 冷静,一定要冷,呃...... “......”空气猛的被阻断。 独眼龙一把掐住百里策的脖子,把她按在柱子上。 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刀来,口臭在湿冷的空气里都经久不散。 “小娘子,你最好别乱动,老子就要你一双眼睛!” “要怪就怪你男人杀了不该杀的人!” “呲......”刀扎下去的那一瞬间,先瞎的却是独眼龙另一只眼睛。 腐蚀性极强的烟雾里,百里策已经挡住脸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把自己摔在地上,再迅速爬进屋里! “啊——” “嘭!” 独眼龙的惨叫和重重的关门声同时响起。 然后是拖动桌椅板凳抵门的声音。 “姑娘,你的手?!”极快从后门冲出去,扯着头发把人撞晕了,又粗暴拖回来的彤娘。 百里策甩开她的手,继续搬东西抵门,“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啊!”彤娘看懂了她的意思,赶紧帮忙搬东西抵门。 “你...”这个时候她也懒得吵架了,只得转了话锋,“这里差不多了,去抵后门!” 两个女子又迅速转移到后门,把能找到的东西都用来抵门,连狗洞也没有放过。 “哐!哐!” “臭娘们!!!等老子进来,剐了你们!!!”绕到后门的大汉险些就把门撞开了。 百里策用尽全身力气冲上去抵住! “砰!砰!”门还是被撞得大响。 大汉的一只手直接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扯住了百里策。 “嘶啦!臭婆娘!!看老子不弄死你!”衣服都被扯烂了,百里策也不敢让开。 “啊啊啊......”彤娘着急得手脚乱舞。 晃眼看到角落里劈柴的刀,捡起来就是噗噗几刀下去。 “啊......”又是惨绝人寰的叫声。 门上都溅满了血。 “啊,这!这......”看着断了一只手的同伴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其他大汉都心有余悸地退开了些。 门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摸到了断手的百里策也顾不上害怕。 连忙蹬着地爬起来,把陶罐、瓦罐、瓷碗等等,能摔的东西全摔在墙根下,“咣咣咣......” 然后进屋扯了几块布点火,扑在碎片之上。 彤娘见状,跑进屋乱翻一阵,把屋子里能找到的各种酒和油都翻出来,泼洒在墙头之上。 火苗瞬间蔓延上墙头,形成一道火圈。 “喝......”两个忙到大喘气的女子叉着腰相视一笑。 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走,再去布置布置其他出口。” 百里策一招手,叫上干劲十足的彤娘,把屋里能伤人的东西,全部弄起来。 先调制好滑不溜秋的液体,泼满堂屋,散上细小的钉子。 再合力将桌子扣桌子,用绳子固定好,挡在前后院相通的门口。 最后把那个告密的女子,绑在后院的树上。 一人拿把刀,坐在井边。 周围,已经是她们布置好的各种陷阱,三步开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门外,时不时传来从墙头跌落的痛呼。 以及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 但看着还在燃烧的火焰,百里策觉得她们暂时是安全。 虽然有点呛人就是了。 “唔唔唔......”被堵住嘴的女子还在挣扎。 看她俩的眼神都充满了“坚强不屈”。 呵,被那些男人欺负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有反抗精神。 还真是挥刀向更弱者是吧? 彤娘和百里策不约而同地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她。 “姑娘,你的手......” 百里策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背被灼伤了好几处。 “已经没事了”看着也没好到哪里去的彤娘,她突然觉得,有些事还是很值得去做的。 “姑娘......不怕吗?”门外的谩骂愤怒还在继续,但彤娘已经无所谓了。 百里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怕啊。” “所以一会儿他们若还是冲了进来,或者这火烧过头了。” “我们就跳井。” 第77章 你为什么不逃跑 彤娘深表赞同,“这个方法好。” “哎~”两个女子都离彼此近了一些,“那你为什么不逃跑呢?” “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了,你见有几个女子能跑过男人的?” 相信她刚才要是不顾一切的往外跑,门外那群大汉不用十息就可以追上她。 又或者直接在追逐的过程中飞起一刀,给她变叉烧包。 还有就是...... 舒城是什么局势她也不知,昨天又下了一晚上雨,跑出去直接摔地上给人逮住了都是小事。 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才是大事。 还不如就在这个相对来说,对她更有利的空间待着。 “倒是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刚才有她拖着,这些人针对的也是她,彤娘又是舒城人,是有很大机会逃脱的。 “呵......”彤娘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你明明可以在草丛里藏得好好的。” “......”百里策僵住。 原来那个时候,彤娘就已经看见她了。 她却没有呼救,也没有暴露她的位置。 可是,“救你的人不是我。” 如果没有王青衍,她不止不会管,还会立马跑得老远。 “可你的朋友也是因为你,才救我们的。” 彤娘一早就看出来了,王青衍并不是百里策的夫婿。 只是他那样说,又那么狠,她也只好跟着这么说。 “而且,你救了我两次。” 刚才百里策让她出去抓人,是想让她先跑,又怕她不走才那么说的。 这么温柔的女子,又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行吧”就当她救了彤娘两次吧。 “哎,你是怎么认识那位公子的?” 一段不太好的回忆瞬间涌上脑子,“就是...大街上认识的。” “那你们还挺有缘的。” 这缘分宁可不要。 “不像我丈夫,是家里介绍的。” 百里策眉头一皱,“你丈夫?” 彤娘晃悠着脚,大大方方承认,“哦,就是昨天晚上腰弯的最低,骂我骂得最狠的那个。” “......” 百里策满脸愧疚的道歉,“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彤娘一脸坦诚。 “又不是你欺负的我。” 彤娘吐了一口气,满脸都是装出来的释然,“其实当初成亲的时候,他挺喜欢我的。” “我也挺喜欢他的。” “大概是我天天逼着他读书吧。” “他越来越烦我,几年前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他们一家人就更讨厌我了。” “要不是我嫁妆丰厚,性子又烈,他可能早就休掉我了。” “他大概等甩掉我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百里策沉默片刻,“那......你的女儿呢?” “半年前就掉进河里淹死了”彤娘语气轻松,眼睛里却都是泪水。 “他们都跟我说是孩子自己不小心。” “但其实我知道,是我那贼婆婆推下去的。” “我一心一意为他考虑,学着做生意供他读书,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人。” “他却嫌我丢脸,嫌我不够温柔体贴,居然在...在外面跟野女人生了孩子......” “......”百里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陪她静静坐着。 “嘭......”更剧烈的砸门声响起。 天上的雨又下了起来。 蔓延向房顶屋檐的火势一点点的退了下去。 雨中,彤娘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哭得越来越大声。 “砰——砰——砰!” “唔!”等门被砸到都能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壮汉时,被绑在树上的女子又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浑身都在与身后的树干绷扯。 又使劲挣了几下,她居然真的吐掉了嘴里的抹布,“我只是想活着!” “你们凭什么抓我!” “放了我!” “赶紧放了我!” “是你男人惹的祸,你凭什么拉上我!” “我不要跟你们一起死!” “我不......” “砰!”门被彻底砸开。 被绑在树上的女子突然就不叫了,死死闭上眼睛嘴巴,把头偏向一边装死。 彤娘看着那群男人,缓缓抬手擦了擦眼泪。 “姑娘,我想过了,我还是想好好儿活着,我不跳井了。” “我将来要找个好男人,好婆家!” “再生个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儿,一定要比那家王八蛋过得好一万倍。” “啊?”刚准备跳井的百里策。 这生死关头,突然受到了鼓舞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又把伸进井里的一只脚抬了回来。 “臭...”一个汉子又要口出污言,用刀扫了一下地上的碎片,却发现一时还扫不开。 废话,那些布料烧出来的黑色残渣也是可以将碎片凝固在地上的好吗。 而且遇冷,会凝固的更快更牢。 但再过一会儿,被泡软了就不一定了。 “哟,还挺有想法的啊~” 看着满地还比较烫的钉子,说话的人抬起弓箭,对准了百里策—— 旁边的彤娘,“我尊贵的东家。” 新仇旧恨,都在箭中。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初在三城寨,企图吃她豆腐,被她罚去挑大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某个土匪。 也是那要交给林雨川处置的八个人之一。 在三城寨,他的排行是十二。 “老十二” 他将弓弦拉满,“难为东家还记得。” “咻——” 百里策抱住彤娘低头一躲,险些踩到自己布的陷阱。 “哈哈哈......”却不料他这一箭,故意射偏了好些,“瞧你这副怕死的样子,好像跟我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我比你更怕死。 “哼!我倒要看看多不一样!”十二恼怒地射出第二箭。 “咻——” 这一箭射在了百里策脚下。 像猫逗老鼠一样,先不把对方弄死。 他满是仇恨的脸上,此刻尽是畅快的戏谑,“东家要不要给我跳个舞?或许我” “跳你xxxx的头,你个xxx!” 脏话,他没听懂,但十分生气地放了第三箭。 彤娘推开百里策,差点摔井里...... 百里策往后一退站稳,赶紧拉住她。 第四箭,老十二将发未发。 地上的钉子不再发烫,碎片不再牢牢的黏在地上,滑不溜秋的地面亦被雨水冲刷干净。 小弟们贼笑着给他扫开道路。 彤娘一咬牙,提着刀要冲上去,百里策死死拉住她护在身后。 “姑娘!” “放心,我们一定会一起活下去。” 看着她笔直的脊梁,彤娘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哼,活下去?” “原来,你也想活啊。” 十二用箭去挑百里策的下巴,被她漠然避开。 “老子摸一下怎么了!”他暴怒的直接上手。 却被百里策轻蔑的眼神止住,“这个下巴,你最好碰都不要碰一下。” 当然,止住他的还有百里策双手握住的刀。 “否则,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哈哈哈哈......”来自于十二实力的无情嘲讽。 他扔掉箭,挥起刀! 百里策也挥起刀! “咣!” 火花四溅间,十二的刀被劈成两半。 百里策被震得倒飞出去,王青衍从她身后飞出,单手揽她在怀,旋身一跃,卸掉力道,落在了屋外。 第78章 不能跑!差点失控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鼻腔。 可还没等她问什么,王青衍又跃上墙头,飞了进去。 “你没死?!”十二无能暴怒。 王青衍直接一个闪身,掐住他的脖子,“出去!” 阴冷暴戾的气息吓得彤娘再一次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可没等她彻底消失在王青衍的视线里,热乎乎的血液就喷溅了她满背。 十二的脖子被硬生生抓爆。 ......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亦是百里策真正“窥见”到真实的王青衍。 十二虽然老色批,但身手不算差。 可方才,他连握刀的机会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从彤娘跌跌撞撞扑出来到现在,她们连一句求饶都没听到。 可血腥味还是静静泄了过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百里策小时候,偶然看到过剐狗皮。 他们栓住狗的四肢和嘴,从后颈那里下手,先放干它的血,再生生剐下它的皮。 狗痛得大小便失禁,眼泪直流,挣扎得铁架隆隆作响,呜咽惨叫...... “姑,姑娘”哗啦啦的雨里,彤娘颤抖地举起手,指着墙的那边。 “......”百里策赶紧捂住彤娘的嘴。 墙内升腾起的红色血雾,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消散在雨幕中。 “啪嗒......”声响传来。 两个人颤抖地抱在一起。 “嘭......”一个人从门里摔在了门口。 准确的说,是一个像人的东西摔在了门口。 “......”王青衍拖着身子,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神态,语气,动作,都十分的不对劲。 完全不似他平时那么俊逸优雅。 却又极力压抑着什么。 “......”啊啊啊啊!百里策仿佛听到了彤娘内心的惊叫。 她自己也是通体冰凉,动也不敢动...... 最后,百里策头皮发麻,双脚发软地抱着昏死过去的彤娘瘫在雨中。 “阿竹”崩溃边缘的他,似乎只要一丝头发,就可将他推入深渊。 看着他一步一步踩着泥泞向自己走来。 百里策整颗心都颤了起来。 却又攥紧了水淋淋的衣服不敢逃。 别跑别跑,千万别跑,这个时候跑了,你就完了...... “阿竹”王青衍蹲下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色竟比她还要苍白几分。 “......”百里策觉得自己脑花都抖了一下。 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能逃跑。 甚至强打起精神睁着眼,努力装出一副不怕的样子。 可在他伸过手来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后退...... 王青衍一愣......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缩回去擦在衣服上,“对不起,我溅到血了。”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你别怕,我我擦干净,我擦干净它......” 他使劲儿的在腰际的衣料上摩擦右手...... 磨到一半,却发现衣服上都是被雨水沁开的血迹。 “好脏,我真的好脏...我,我我一定会弄干净,你别怕,别怕......”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念着“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将手伸向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外墙。 “......”百里策试了几次,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衣摆。 手指僵硬冰冷的不听使唤。 下半身也软的像烂泥一样。 却还是攀着他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大腿,腰,胸膛,脖子—— 抱紧! 生硬且拼尽全力的安抚,“我,我没事,他...没有碰到我,一丝一毫都没有。” “冷静,我们一起冷静下来......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我陪你,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虽然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但好歹断断续续说完了。 “......”良久,王青衍才回抱她。 几乎要窒息的桎梏里,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浑身都在发抖。 “你要是......没等到我,该有多绝望。” “我以为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不知道会这耽搁这么久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了,都没事了。” “你做的很好。” “非常好” 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滑入衣间,与冰冷的雨水融为一体,让百里策彻底分不清那没来由的酸楚,究竟在为谁难过。 ...... 醒过来的彤娘,吓得没胆再过来。 只敢在很遥远的“隔壁”房间,自己吃饭睡觉以及大夫治伤。 而她这里—— “让我看看。” 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百里策,用被子裹着自己,弱小无助的缩在角落里,摇了摇头。 王青衍坐到床边,“再不让我看,我可自己动手了。” “......”百里策无奈的打开被子,往外挪点。 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涌过。 王青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简单看了看,开始上手。 “哈哈哈......”起先是痒,从脚底板痒到心里的那种。 然后是冰凉凉的痒,十分想把脚缩回来,“哈哈哈哈,你别,别挠我,哈哈哈哈......” 看她笑得前俯后仰,王青衍的心情也很是惬意,“你别乱动。” “哈哈哈哈...你治就好好儿治,哈哈哈哈......别挠我......” 笑出眼泪的百里策,不轻不重的给了他几下。 王青衍抓紧了她的脚腕,趁她笑得到捶床的时候,拿着镊子夹住她脚心的钉子一拔! “哈哈,呜......”快乐的眼泪急转直下,变成悲伤的痛哭。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 纵然王青衍速度很快,她也疼得给了王青衍好几下,“呜......十指连心,你好狠毒啊......” “......”王青衍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十指连心,指的不是手指吗?” 百里策又朝他心窝推了一巴掌,边擦眼泪,边反驳。 “脚趾也连心啊!” “你知道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它有多努力吗?你凭什么歧视人家!” “是是是,二十个指头都连心行了吧~” 依着她上了药把脚包好,放回去。 “左脚。” “......”四目相对间,百里策不情愿但很乖巧地伸出左脚,放在王青衍腿上。 又是一模一样的流程,一模一样的先笑后哭,惹人遐想。 “哇~”屋外路过的客人不明所以,直呼小夫妻玩得真刺激。 “年轻就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 “羡慕。” “羡慕。” “真的好羡慕。” 没一会儿,房外的脚步声都快了许多,他们大概也是想,快点回去找自家媳妇或相公玩一玩吧。 “咳......”顶着尴尬,百里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重新将被子盖好。 “你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 试了试鸡汤的温度正好合适,王青衍才给她端过去,“林雨川和李通失踪了。” “什么?!” “别急,先趁热把汤喝了,再听我慢慢跟你说......” ...... 第79章 我那爱吐槽的姐妹 皇城,上阳宫。 “什么?!”陆缄听完舒城传过来的消息彻底不淡定了。 百里茗也是神色凝重,“准确的说,是被困在了舒城里的某个地方。” “困?”陆缄更疑惑了。 “这些消息都是三日前由王家放出来的,臣这边并没有新的进展。” 三日前是白露。 “这样的话......” 陆缄略一思考,联想到最近几日,缉查司在那边的探子也没有递消息过来。 “看来王氏是打算由暗转明了。” “若是如此,陛下可要调整计划或是多布一层保障?” 陆缄摇摇头,“这个节点上,任何的变动都会引起对手对我们的进一步猜测。” “这与主动暴露弱点无异。” “也很容易让林府司与令妹的处境变得更加被动。” “那么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百里茗也深知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毕竟王青衍那种人实在太能装,她妹妹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万一...... “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陛下的意思是说?” “有三种可能。” “第一,王青衍已经发现她的真实意图,将她控制了起来。” 真要是这样,陆缄不但不会同情百里策,还会骂死她。 他堂堂帝王,都拿出压箱底的本领不吝赐教了,还学不会如何拿捏男人,那她真活该遭罪。 “第二,舒城出了超乎常理的问题,他们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 “第三,恰恰是令妹已经得手,但为了不引起王青衍的怀疑,她只能‘装聋作哑’。” 这是陆缄最希望的一种可能,毕竟他那一套真的屡试不爽。 哪怕王青衍心智过妖,只要百里策稍微有点领悟力,也绝对会上当。 “也许......” 可百里茗心思几转,脸色更加难看,“还有第四种可能。” “你是说?!”陆缄背心一凉,突然也想到了。 “舒城豪族赢了,林雨川和李通早已被杀,之前,包括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王青衍在请君入瓮。” ...... 数天后,能下床的彤娘和能下床的百里策,总算完成了历史性的会晤。 说人话就是关起门来,一起坐在床上吐槽王青衍。 “那天真是给我吓惨了!” “谁说不是呢!”彤娘一拍大床。 “这几天我都不敢来见你,王公子他好凶”彤娘挤眉弄眼的像村口八卦的老太太。 百里策眼睛鼻子也皱到了一堆,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简直能把人吓尿!” 彤娘大笑,“哈哈哈哈......” “哎,那天我晕过去之后,他没打你吧?” 说着还直起腰杆儿,一副“这孙子要是打我姐妹,我就打爆他头”的样子。 “呸......”百里策激动地吐了嘴里的松子壳,“我正要跟你说呢!” 彤娘打着盘腿挪近了些,一脸认真的倾听,“嗯嗯。” “那天你晕过去之后,他更吓人了,啧啧啧,那场景,那姿势,我真的...” “就这么跟你讲吧,要不是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最关键的是,那天明明闻见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完全不是沾到别人血的那种感觉,可事后他居然一点伤都没有,就很不符合常理。 但她也没问,陆缄说的,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清楚。 想必这些问题也是一个道理,聪明的女人要懂得装糊涂。 “你说说,怎么会有他这种人,还不许我来看你!” 聪明但不妨碍她吐槽。 “啊?他怎么这样啊。” “那看来我家那狗东西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额......姐妹,咱可不兴比烂啊。” “再说了,你跟那狗男人已经没关系了。” 百里策拍了拍彤娘的肩膀,“别忘了你的理想。” “也对”受到了鼓舞的彤娘由衷点头。 “但该说不说,王青衍还是要比那狗男人好一万倍的。” “......”彤娘很无语的白了她一眼。 随即嘲讽,“哟,那你怎么嫌他管你?” “能不烦吗?!” 说到这个,百里策更来劲儿了。 “一天到晚就不许我出门,说什么我伤脚上要多养几天!” 其实那些钉子扎得根本不深,就是怕来个破伤风之殇,才休整了这么多天。 可王青衍不知道是太享受这种感觉,还是怕她发现什么,总是用这种理由限制她出门。 “你说说,哪有他这样的,这会儿要不是他睡着了,我都不敢来见你。” “啧啧啧~”彤娘同情地咂咂嘴。 然后右手背与左手相击数下且搭配摇头动作,并叹气,“唉......” “妹子啊,你说说,这找男人,还真是不能找太好看的。” “你说这脾气好的吧,心肠不一定好。” “心肠好的,又不一定能挣钱。” “就算是能挣钱的,也不一定疼你。” “疼你的吧,又不一定脾气好,唉,难啊~” 百里策感同身受,感概万千,“谁说不是呢~” 难怪都说只有骗子才能满足她们的要求,现在想想,还是有那么“亿”丝丝道理的。 “哎,那你还想跟他成亲啊?”彤娘的话锋突然急转直下。 !!! “我什么时候想跟他成亲啦?!”百里策当场“暴怒”。 用食指指着彤娘,头部微微后倾,“我告诉你啊,可别乱说话啊。” 啊? 彤娘眼里突然就多了几分鄙夷之情,“你怎么是这种花心滥情的女人!” 百里策的眼珠子立马一个上一个下,“我怎么了我!” “还怎么”见她不承认,彤娘直接批判,“你这意思,不就是想玩儿完溜吗?” “什么溜?”百里策表示自己没听清。 “就是只是跟他玩玩儿”彤娘认真解释。 百里策扁嘴皱眉,“嗯......”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对! 谁敢玩儿他啊! 他玩儿我还差不多! “呐”然而彤娘已经开始跟她讲道理了。 “虽然王公子是凶狠了一点,人又长得容易拈花惹草。” “以后娶十七八个老婆都是轻的。” “花钱大手大脚,一看就不会持家。” “要是没人管着,以后多半会败家。” “脾气还不好,下手也是把人往死里整......” 此处省略一万字。 “起先我还担心他会不会对你动粗,但这几天看下来......” 彤娘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可是疼你到骨头里了。” “再说了,他要真是坏心眼的人,又怎么会救我们那么多人?想来不过是外冷内热吧。” “是...是吧。” 是吗?! 是个锤子! “不过这也要看你自己,要是你没那个心思,可要早点给人家说清楚啊。” “那些玩弄人心,道德败坏,伤风败俗的事,咱可不做啊~” “怎么就道德败坏了!”百里策刚要反驳,又被彤娘打断。 “毕竟他看起来还是挺霸道的。” “万一你不喜欢他,又不跟他说清楚,或者呢他偏就赖上你了,哪天他一个急眼了......你说对不对。” “......”百里策整个一惊! “还有就是...”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阿竹,回来吃饭了。” “哎!来了来了!!” 彤娘噌的就站了起来,完全不像是踩到过钉子的样子,赶紧把她往外推。 “哎哎哎,鞋鞋鞋,我的鞋!!” “哦哦......”彤娘赶紧帮她把鞋子胡乱穿上,将人推出去。 “哎哎哎,不是我” “我困了!要睡觉!下午你就别来了,嘭!” 被一把塞到王青衍怀里的百里策:??? 刚才过来你手舞足蹈,问你干嘛。 你说睡太久了,屁股都麻了,在锻炼身体,还连翻几个跟头,问我要不要来对打,这会儿午饭都没吃,你跟我说你困了?! 你真是......个小可爱。 “走吧”王青衍淡淡地扶着她往回走。 百里策收回比划的手,乖巧微笑,俏丽如阳,“嗯!” “你刚才在跟她说什么?” “说你长得帅。” “......阿竹” “嗯?” “别撒谎。” ...... 第80章 舒城豪族的密谋 林雨川与李通的失踪,让舒城变得更加古怪。 偏生王青衍去了县衙几次,都没有见到能办事的官员。 问县衙其他人,又都说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当然,以上都是王青衍告诉她的。 真假先不论,重要的是王青衍一离开客栈,确实就有人不断的来找麻烦。 如此几日下来,除了店里的人,彤娘以及每日来给彤娘复诊的大夫,这间客栈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入住。 但这也变相的给这家唯一还开着的客栈提供了安全保障。 毕竟以舒城如今的局势,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实在不易,店老板也没心思计较太多。 而且在王青衍在直接上门问候了几家豪族后,不仅没人敢来找她了,连街上的治安也恢复了很多。 这不,今天的饭桌上,居然有了新菜式。 “野山菌?这不会有毒吧?”百里策随口一问。 店小二却冷汗都冒出来了,“哎哟,瞧您说的,我们怎么敢啊!您要是...” “行了,下去吧。” “是是是”王青衍一发话,店小二赶紧溜。 当然,这样凶残的人住在店里,店里的人刚开始也怕的要死。 奈何这家店是老板的祖业,他实在舍不得白白便宜了他人。 加之王青衍给得实在太多,百里策和彤娘又都是好相与的人,店里的伙计和掌柜也就渐渐躺平了。 不过...... 看他神情严肃,百里策挑眉一笑,打趣道,“你好凶呀~” “这野山菌是我去买的”王青衍闷闷的给她夹菜。 好好好,她果然又说错话。 难怪他看起来表情不对。 赶紧尝一口,要多夸张又多夸张的称赞,“哇~” “好鲜,一定沾了我们王家主的仙气~” “油嘴滑舌。” “是肺腑之言,有你在的地方,满室生香,仙气飘飘~” 话末她还凑近了几分,“还有点甜哦~” “巧言令色,赶紧吃饭”虽然胡说,但很受用。 看他面色微暖,百里策就知道问题不大了。 再捧着碗去接他夹过来的菜,就这一点而言,王青衍确实蛮好哄的。 “那你今日有新的发现吗?” “没有” “这样的话......” 百里策停下筷子,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倒有个主意。” 王青衍抬眼一扫,直接拒绝,“不行。” “我都还没说,你就不行,好歹听听嘛。” 王青衍低头吃饭,完全不想跟她商量,“你的办法无非就是用自己来做诱饵,这能是什么好方法。” “那这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百里策试图说服他。 “你每天这样辛苦,还要保护我,银子又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再有钱也不能这样吧?” “况且你再厉害,精力也是有限的。” “这样下去,处境被动不说,你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我不累的。” “不累才怪!” 真当自己永动机啊,百里策说着说着就捏了捏他的脸。 就很认真的有一说一,“你看看你,每天吃不好,睡不好,都......”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粉红泡泡。 百里策赶紧收回手来,尴尬的到处乱看。 王青衍眼泛笑意,如春色撩人,又带着艳丽与浅娇的压低了嗓音,“这么担心我?” “......”百里策呼噜呼噜刨饭。 然后就被呛到了,“咳咳咳......” 王青衍赶紧给她拍拍背,“这是我认识你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不是,百里策疑惑地看着他。 你最开心的事,就是看我咳嗽? 什么变态又匪夷所思的兴趣爱好。 王青衍看着她,眼里的情意深不见底,“我开心的是——” “你没有怕我。” 当场愣住。 良久,百里策赶紧跑到一边,开始抠喉,“呕......” “你怎么了?!”王青衍紧张地站起来。 庆幸自己还没吃太多的百里策松了一口气地擦擦嘴。 “来,你也吐吐,你看你都说胡话了。” “......”王青衍静止不动。 百里策心下大叫不好! 当即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哎哎,说话......” 不会这么快就毒发了吧! 正要去给他找大夫,就见王青衍摔门而去,“嘭!” 原地的百里策:?? 莫名其妙! 并且也来脾气了! 在他身后跳脚大吼,“不吐拉倒!” ...... 舒城某处。 深夜的烛光不甚明亮,一群豪绅富商聚在偌大的厅堂里,个个面色严峻,如临大敌。 “如今这局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看不如反了他!” “对!反正不干也干了,抓到也是个死,与其任狗皇帝宰割,倒不如拼死一搏。” “正是!” “你们说的轻巧,现在县衙里的禁军龟缩不动,王青衍那家伙又油盐不进,我们连舒城都拿不下,还反个屁!” “什么进不进的,老子看你就是怂了!” “我怂?!” “哼,昨日那姓王的来兴师问罪,老子可没吓得尿裤子,哈哈哈~” “你又比老子好多少,跪地磕头的不是你?!” “放你娘的屁!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 “你他...” “够了!!” 坐在上位的人直接拍桌而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吵?!” 负手走到厅堂中央,他仇江可不会任人鱼肉! “现在的关键,是找出李通,拿到禁军令牌,杀了王青衍。” “其他的事,统统可以靠边。” “杀?!我说你是没见过他杀人还是咋的?” “可不是嘛,跟不知道累似的,无论多少人,都伤不了他,我们派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他身边不是跟着一个女人吗?怎么,你们这点办法都想不到?!” “呵~”某强盗起家的富商当场就笑了。 以为谁没想到似的,“没那女人还好了!” 仇江浓眉一压,凶恶的面容上更多了几分狠厉,“你什么意思?” 把玩着两个铁核桃的陈大吊儿郎当一昂首,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什么意思?他进舒城的第二天,老药头手底下的人,就去找那女的了。” “听说以前还是三城寨的一把好手。” “可笑的是,前前后后几十号人,毛都没碰到不说,还让姓王的把骨头都拆了。” “这几天,凡是被他找上门的,没几个是全乎的。” “你小子吹牛也不怕咬到舌头!”仇江就一个不信,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人。 “他一个人,再厉害,还能翻了天不成?!” 陈大,“嘿,你还别不信,人家就是能翻天。” “......”仇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只得气忡忡地看向强盗富商,以求证实。 看都在一条船的份儿上,强盗富商耐心解释,“刚开始,那姓王的只是杀了城楼上的守兵,并没有对那几家人动手。” “哪晓得老药头手底下的人自己找死,去动人家媳妇。” “好了”强盗富商两手一拍一摊。 “姓王的一生气,把那几十号人,老药头一家,还有你知道的那几家全给弄死了!”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强盗富商啧啧摇头,“连我都远远不如!” 仇江又看了看磕头求饶和尿裤子的两位。 一个别过头,一个红了脸。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仇江心下明了,安坐回去,“这样的话,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你是说?”陈大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勾起一抹奸笑,仇江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我们的林府司,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第81章 和街上的行人对骂 在把陆缄真言复习了一遍之后,百里策总算是领悟了王青衍突然生气的原因。 以前她都觉得狗皇帝的真言简直狗屎,像她这么机智的人根本不需要! 现在—— 是真的很需要的。 仿佛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狗皇帝果然有点东西。 但王青衍从昨天出门后就没回来,完全不给她道歉的机会。 所以...... 算了,道歉什么的应该不是很重要。 反正总会气过的。 因为不害怕什么的,听起来真的很匪夷所思。 要说他不是菌子中毒才这么说的,百里策很难相信有其他答案。 她没有害怕?! 瞎了是吧。 那天她魂都快怕没了,还说她没怕?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原来情人眼里不止出西施,还出豹子胆。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 于是,她开始待在房间里看书。 从上古奇闻,到各朝史籍。 要不就是狂练毛笔字五个时辰。 再不然就是出门左拐,打开二楼的窗户,和街上的行人对骂。 反正他们也不敢上来揍她。 总之就是尽量保持理智,不让自己被王青衍影响。 “嗨!那个丑八怪!”百里策又看到一个适合吵架的路人。 “穿黑衣服,扎小辫的丑八怪,说你呢!” 黑衣小哥左右看看,抬头,指指自己,“嗯?” “对,说的就是你!” “丑八怪!” 黑衣小哥顿时怒从心起,跳脚指她,“你骂谁呢?!” “你他娘才丑!说我丑,老子玉树临风,帅得掉渣好吗!” “是风吹过,都掉一地头皮屑的意思吗?” “啊呀,你原来不洗头的啊,咦~” “恶心!” “你!” 在附近摆摊的商贩赶紧拉住黑衣小哥,“大哥大哥,算了算了,你别跟她计较了,那女的是个疯的。” “就是!别理她!” “就是就是,快走快走,懒得和她计较。” 百里策在二楼窗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么大个人居然不洗头就上街,一点素质都没有~” 黑衣小哥听了劝,甩手正要走,却又听百里策骂他,实在忍不住了,“疯女人!你才不洗头,有病你吧!” 骂完又要走。 百里策又赶忙激他,“哎哟哟,黑皮狗夹着尾巴逃走咯~” “嘿,老子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骂我?!” “再骂信不信我上来揍你!”黑衣小哥开始撸袖子。 “上得来再说吧你,略略略~” 然后他就一个纵步,噌噌噌跃上了二楼。 楼下一片欢呼叫好,“好!” “好好收拾收拾这疯子!” “就是,好好收拾她!” “狠狠打她一顿。” “这么大个姑娘,一点礼貌都没有!” “......” “哟,身手挺不错呀”早有准备的百里策直接拿根竹竿就将黑衣小哥怼住。 黑衣小哥扒在窗户上,一只脚被百里策按在里面,一只脚和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左手拉着边框,右手悬空,“你...你别胡来啊......” “哼......”百里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猛的一竿子将他杵下去,“走你!” “嘭!啊......” “哎,这也不关我的事。” “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没如厕。” “也是时候回家做饭了。” 楼下“正义”的人群再度散开,黑衣小哥自认倒霉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哎~”百里策把竹竿扔一边,快快乐乐地拍了拍手。 王青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开心了?” “开心啦~” 什么路人能来回换装,在客栈门前一上午路过几十次? 又哪有正经摊贩不好好招呼客人卖东西,只顾看客栈风景? 真当她是憨批?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 “那是自然,毕竟我们现在势单力薄,不趁机多试几次,说不过去。” 百里策跟着他回到房间里,路过彤娘房间的时候,顺便踢了她门一脚。 “嘁,真凶~”趴在门上偷听的彤娘赶紧回去坐好。 “但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他们耗得起,陆缄耗不起。 “放心,最迟明晚,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出手。” 推开门,桌上摆着的宣纸,全是百里策一上午的成绩。 面上最新的一张,是王青衍写的。 他的字她是见过的,真真正正的字如其人,玉树临风,但这次...... 她拿起来一看,“欸,跟我的字好像。” 她要不是本人,也会认不出来的。 “我学过好一阵,当然像了,不过还是你的更好看些。” “你的更有力量。” 自动忽视这个问题,百里策将纸笔都收起来,放在窗台上。 她还是想再试一次,“要不还是做两手准备吧,万一......” 王青衍自信得像是已经把那些豪族的命握在了手里一样,“不会有万一,他们一定会上当。” 不上当又如何? 陆缄是输是赢,根本无伤大雅。 他若能活下来,说明他的确是真龙天子。 若被取而代之,那也是他无能。 “好”百里策坚定平和地看着他,不再辩驳,“那便没有万一。” “不过林府司被关了这么些天,想必受了不少苦,还是需要提前把大夫备好。” 不用想也知道,林雨川绝对遭受了非人的拷打,只求他活着就行。 “也要多留意县衙的动向,必要时,我想亲自去一趟,以免他们暗度陈仓。” 王青衍再次拒绝了她,“这个我早有安排,你安心看戏便可。” 百里策神色微滞,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嘴太快。 但想想又觉得,不管她昨天有没有那么说,应该都不会影响他现在对自己的安排。 而且这种情况,以后肯定会更多,她绝不能一味由着他来。 “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是当我小孩子?” 百里策自认已经十分客气,毕竟她都没板着脸。 然而王某人又给出了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县衙虽在禁军手中,但终究人多眼杂,且我前几次去,他们并不买账。” “可见他们并不信任我们,再去,恐怕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之前围剿私军,王青衍展现出的实力,完全不亚于私军。 “重要的是,我怀疑李通失踪前,给他们下了什么死命令,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缩在县衙不出来。” “你若去了,怕是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有理有据,她不信也得信。 “因而在事态明朗之前,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呼...... 深呼吸,又复习了一遍陆缄真言。 百里策总算说服了自己不要抬杠,“好,那就听你的。” 并反复安慰自己,宅在房间里,有吃有喝,有人说话解闷保护,还真是—— 非常不错呢! “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太显眼了。” 百里策这几天惹是生非的程度,都差点让他找不到婉转的词来代替了。 显眼? 想说她刺头就直说。 弯弯绕绕的,以为这样她就听不出来了吗? 她当然是—— “是”百里策招财猫似地举起右手。 “我保证,王大家主不在的时候,绝对,绝对,绝对,安分守己!” 第82章 私下见舒城豪族 知她在阴阳怪气,王青衍也认真回答,“倒也不用如此。” “你若嫌闷,晚些时候,我买副棋回来,我们下棋如何?” “不要”无聊的时候,做这种事,只会更无聊。 但还真被彤娘说准了。 从前她只是觉得王青衍太过聪明,实力雄厚。 如今看来,不仅霸道专横,心机深沉,个人战力也是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而且,通过这几天的若即若离,她清楚的确定,他这种人绝对不能直接拒绝。 那会死的! 就比如这几天,他已经几次看似为她着想,实则严防死守的否定她的想法了。 所以接下来的事,还跟他商量个屁! “哎,既然你这么笃定,不如我们来猜猜,京都里会有多少官员被绳之以法。” “既然是猜测,不妨来下个注。” 百里策想了想,觉得就算是输,应该也输不到哪里去。 毕竟他多半是不会让她赢的。 既然注定冤种,输多输少,又有什么区别。 “也行,不过先说好了,我可不赌钱啊。” “行,不赌钱。” “那你说赌什么?” “若你输了,回答我一个问题即可。” 家人们,听听,上来就是大便宜。 可惜这种大便宜基本都是陷阱,“那要是我赢了?” “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看看,看看,她说什么来着。 这就开始给她挖坑了。 要说没有阴谋狗不都信! “这倒不用”百里策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我这个人一向公平。” “若你输了,告诉我这个即可。” 北疆? 王青衍直接答应,“好。” ...... “你是干什么吃的!”黑衣小哥一回去就被仇江暴打。 “叫你去监视,你去吵架?” “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子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看着就会拿下人撒气的仇江,陈大实在是没耐心陪他浪费时间,“行了行了,你骂他也没用。” “还是先想想其他办法吧。” “还不滚下去!” “是...是是”被狠狠踹了几脚的黑衣小哥赶紧爬起来往外走。 “嗯?等等!”强盗富商眼尖,突然发现了什么。 黑衣小哥心惊胆战地站住。 “转过来。” 哆哆嗦嗦地转过身,黑衣小哥心想着自己今天是完了。 正要跪地求饶的时候,却听强盗富商说—— “你们看他胸口上的图案。” 大家一并看去...... “哎,是哦,刚才还没有呢。” “就是,这会儿好像越来越明显了。” “这是......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什么。 松了一口气的黑衣小哥,用余光扫了扫各位老爷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答道,“这应该是那女子用竹竿杵上去的。” 仇江略一想就反应过来了,“从三城塞投奔过来的那十几个人,还有活着的吗?” “还有两个。” 强盗富商立马就往外走,“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等人一到,众人也很快知道了图案是让他们去城外的意思。 “这......”等从城外拿到百里策的信后,陈大彻底懵了。 半晌,有人问仇江,“仇老大,你说这百里策是真想合作,还是想给咱下套?” “不好说。” 强盗富商却没想那么多,张嘴就道,“这还不简单,把她约出来见一面,当着面好好儿谈谈,不就知道了。” “......”大家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是说能约就能约的?!” “没看姓王的跟杀神一样?” “再说了,我们约她敢来吗?!” “诸位爷”角落里的土匪十六突然发声。 嗯?? 一排排目光投了过去。 十六站到厅堂中央。 “以前,在送出情报的当天子时,若有机会,我们也会返回放情报的地方,看看对方是否将情报取走。” 如此...... 仇江若有所思的环顾一圈,并没有表现得太感兴趣,“那就见见。” ...... 唯一的娱乐项目也被王青衍叫停后,百里策的日常越发无聊。 而且因为惧怕王青衍,店里的人不但从各个方面为百里策提供了七百二十度的“保护”,说话还特别好听。 可惜都不是人才,学不到什么有用的小知识。 不过跟着享受的彤娘,倒是喜闻乐见。 “哇,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一听这话,百里策赶紧发出诚挚的邀请,“那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组成一个温馨有爱的大家庭~” 彤娘如是回答,“还有这种好事?我拒绝!” 百里策问她为什么,她说不能让荣华富贵腐蚀她洁白无瑕的灵魂。 接着拍拍屁股就走了。 啊,还真是,品德高尚的人呢~ 但愿明天吃鸡的时候,不要再跟她抢鸡翅膀。 完了还跟王青衍说是自己逼着她吃的。 但有一说一,在这种无微不至的保护下,白天想出门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乎,百里策开始熬夜。 并与王青衍的作息时间错开一点。 不多,也就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以他的警觉性,多了会发现。 少了她不够用,也不好临时拉时长。 但假装睡觉,然后半夜醒来真的很考验意志。 恰好她又没什么意志。 什么?你问那是怎么按时醒的? 没有闹钟,她还找不到针? 实在不行,觉得自己快睡着的时候,来几个嘴巴子,精神得很! 终于,在熬到第三晚时,窗户上总算出现了老鹰图案。 时间也刚到亥时,门口店小二在打瞌睡,彤娘在说梦话。 一切都正正好。 轻轻推开窗户,晃眼一瞧,舒城豪族派来接她的小弟们,手里拿着蜡烛镜子,正想换新的剪纸。 “......”冲他们打个手势。 得到肯定回复后,百里策轻轻翻出窗户,捂住嘴,闭上眼,一跃而下! 然后还没来得及感受失重,就被接住。 二三十个人,又叠了罗汉,她这一跳,不到一米的距离,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接着她就被小弟们以最快、最悄无声息的速度送到了各位爷平日聚会的地点。 被人扶稳的那一刻,百里策差点没尴尬死。 “先,先给我点水”先战术喝水再说。 仇江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会儿......继而抬抬下巴,使了个眼神。 立刻有人端来一碗水。 “吨吨吨......” 喝完,又有人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百里策毫不客气地坐下,整个人瞬间好多了。 并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 静默中,豪族富商们相互示意、眼神挑衅,却谁都不先开口。 百里策看了看左右,一语道破他们的心思,“我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了。” “第一,我要见林雨川。” “哼,口气不小!”众人不屑。 百里策完全不理,只管提高音量继续。 “第二,京城的变动,不过是皇帝陛下的一个局。” “私军早在一个月前就全军覆没。” “什么?!”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 陈大拍桌而起,“你胡说八道!!” 百里策也厉声而起,“第三!书信内容完全属实,我百里一族,确实已倒向皇帝陛下!” “但这跟王氏没有关系,跟王青衍也没有关系。” “......”全场静默。 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但脸上很狂地坐回去,“你们若再跟着贺家走,只有死路一条!” “这怎么可能?!” “百里氏不是一向中立吗?!” “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不对!” 强盗富商转念一想,也跳了起来,“这娘们在诈我们!” “我们这个月还照例收到了贺家的银子!” “若京城的变动是假,贺守峰怎么可能还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对啊!” “我看这她八成是在胡说。” “可不嘛,这么多人,可不是小数目啊。” “空口无凭,你拿证据来。” “证据?” “真有证据,我就不需要来舒城了。” 陈大大笑,“哈哈哈,我还第一次听说,说服他人,不需要证据的。” “证据那些东西,不是判刑的时候才要的吗?”百里策镇定反问。 第83章 家族利益第一 “强词夺理!” “姑娘,就你这个态度,我们很难相信你的诚意。” “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们信你?!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就是!” ...... 又是一阵质疑,但众人的态度已明显没那么强硬。 或者说,从她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有几分可信了。 只是在座的诸位,又有哪个不是人精? 都在观望而已。 晃了一圈,百里策心平气和地对陈大说,“那敢问陈爷,您最近可还有私军的消息?” 话虽是对陈大说的,目光却一直看着仇江。 这个人,才是今天要攻克的难题。 陈大脸色微变,“你认识我?” “我一介女流,若是什么也不准备,岂不是太蠢?” 说罢望着左边一人微微一笑,“你说对吗,雷方明先生?” !!!被点到名字的强盗富商猛然坐直。 “哦,差点忘了”看到他的表情,百里策又故作惊讶起来。 “现在应该称呼您汤家主,毕竟,你已经顶替别人十八年了。”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 “还有我右边第三位,江洋大盗顾杰,沧州人士。” “左边第七位,昔年通州郡守之子,罗毕,如今应该是随您祖母姓吧?” “你想干什么!”罗毕直接冲了出来。 “没什么,单纯羡慕老人家八十一了,还能去溪州游玩而已~” 朝她面门挥来的拳头立刻停下...咬咬牙,罗毕识趣退开。 “以及......” 淡淡地对上仇江的眼神,百里策又收敛了许多。 “仇老大,还需我证明更多吗?” 对视良久后,仇江微微一笑。 惊叹于百里策静气无量,确非寻常女子可比。 “身为百里氏的女儿,想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也对”百里策也很佩服仇江的从容。 明明是个狠厉果决的人,却还要装出一副谨慎多疑的样子。 “那敢问在座的各位,有谁收到过私军近半月的切确消息?” “谁又能说出,私军如今到底在哪儿?” “又是谁在率领?” “为何林雨川、李通带着禁军入驻舒城的时候,你们都联系不到私军......” “这些问题,诸位不会真的没有想过吧?” 在场的这些人没一个是善茬,这些问题绝对是已经想过千八百遍了。 更遑论—— “诸位不要忘了,县衙还在禁军手中。” “这么久了,若是贺家还有这个实力,私军就是一天走十里,也该看到影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仍然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一旦谁先露怯,或者有了上岸的想法,导致船失去平衡,一定会一起死。 甚至会被第一个推下水! 除非...... “......”陈大拉了拉黑色锦缎的外衫,默默坐回去。 其他人的反应大抵也是心知肚明,嘴上不表。 仇江和善地扬了扬嘴角,狠厉的气场却未减分毫。 “照你所说,舒城之败已成定局,百里氏既是朝廷的最大功臣,你完全没必要走这一趟。” “况且王家主对你之心,我等有目共睹,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他,大费周章的来这一趟?” 作为一个合格的掌权人,他们这群人是什么货色,百里策应该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或者,狗皇帝已经告诉过她该怎么做。 她敢只身前来,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但她既然敢来,增加赢面的最简方式不就是把人扣下吗?! 仇江暗自盘算着等她再透露一些信息就动手。 小姑娘啊,就是天真! “虽是定局,但还不够完美。” 两败俱伤,抑或是惨胜,都不是他们要的。 “至于王家主......” 百里策顿了一下,打了个不太贴切的比方。 “若有人将你们最厌恶的东西塞你们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哭着说,这是他的全世界。” “你不能不接受,必须全部吃完,还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大家会怎么办?” “呵...”仇江轻轻一笑,眼中的警惕淡去了些。 雷方明摸摸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策,“若这么做的人是我,我自然无所谓。” “甚至会很享受这个征服的过程。” 作为霸凌者,又怎么会顾虑被欺凌者的感受? 反正自己爽就行了。 “但要是......” 有人顺口接道,“若是被恶心东西塞嘴里的人是我,那老子绝对杀他全家。” “对!再不济,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然后把他厌恶的东西,也塞他嘴里,看看他是吃得下去,还是吃不下去!” 是啊,这世上有一些人,在找寻另一半的过程中,就是如此。 他们享受的是让自己成为对方神只。 给予什么,对方就必须乖乖接受的过程,并不在意对方所思所想。 甚至,可以让对方变成众矢之的,只能依附于自己。 可一旦你反抗,不满,他们就会觉得你不识好歹,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还端着为你好的面孔,一次次触犯你的底线。 同化你的思想,抹杀你的人格,又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陈大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让他一无所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额,那倒也不必。 “那请问姑娘,我们又如何确定你是真的厌恶?” 仇江仍旧对她没有半点信任,这种儿女情长的理由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我首先是百里氏的掌权人,其次才是百里策。” “刚才说的,也不过是我个人情感,但要往大了说——” 扫视一周,“各位不会觉得,我会把王氏的利益,看得比我自个儿家重吧?” “哈哈哈哈......”陈大朗声大笑。 “爽快!女公子快人快语!实乃真英雄!” “过奖,不过是家族利益至上,我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 什么保护不保护的! 不能自己掌控的幸福,就是牢笼! 雷方明紧随其后,“那你又如何保证,我们不会成为下一个老药头?” 百里策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帛,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不知这个保证,诸位是否满意?” 一旁候着的小厮赶紧将绢帛拿给仇江看。 “......”仇江一看,顿时神色大变,惊喜的表情掩都掩不住。 “写的什么?!”陈大赶紧凑了上去。 “快给我们看看!” 然后是其他人...... 待他们都看完之后,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喜上眉梢。 但高兴过后,仇江很快就反应过来。 “为何这赦免诏书之上,只有皇帝陛下的私章,没有大印?” 百里策起身一拜,笑得意味深长,“做生意嘛,在没有看到货物之前,又怎么会付尾款。” “阁下不会觉得,我真不怕你们直接把我扣下吧?” “......”仇江眉眼一压,默默注视着她。 周围的各种目光,也渐渐充满了杀意。 立于两侧后方的寒芒,都毫不避讳出现在了余光里。 但又始终有所顾忌。 最后,仇江表情一缓,凌冽的杀机陡然淡去。 “来人,带女公子去见林府司,两刻钟之后送她回客栈。” 百里策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指间夹着的毒囊也收回了袖里。 ...... 第84章 你这些话我不喜欢 被蒙上眼送回客栈后,店小二正好上来巡夜,看她出门倒水,就问她要不要吃宵夜。 “不用了”这时间卡的,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 “那小人就不打扰姑娘了”店小二提着灯逐渐远去。 喝了水,百里策身心俱疲地躺下,望着床顶,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来舒城,从来都不是为了林雨川。 而是为了这里的豪族地头蛇。 这也是陆缄和百里氏最不得已的一步妥协。 据他自己所说,这事儿连贺瑶和心腹大臣都不知道。 送来的密信,也都是和上次的商议结果分开到她手上的。 陆缄说,一旦舒城出现大的变故,或禁军无法通过正常手段铲平舒城的这些毒瘤。 甚至于像今天一样,林雨川和李通都出了事,那她就要拿出赦免诏书,先按住舒城这些人。 但这小子不愧是做皇帝的,又狗又得体。 连诏书都能准备两份。 给了她足够的操作空间。 不然一路上王青衍盯她盯得那么紧,真的很难不被发现。 也多亏陆缄这么阴险,否则她今日还真可能有去无回。 至于林雨川...... 她只能说,和预想的一样,被收拾得挺惨。 但坚强不屈的林府司,完全不带怕的。 跟她说起舒城种种异常,他对王青衍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几条怀疑时,中气十足的根本不像受了严刑拷打的人。 果然执掌刑罚的人,就是要比她这种没骨头资本家有勇气多了。 所以,她觉得林雨川完全可以撑到京城局势稳定后,陆缄亲自过来解救他! ......... 次日,凭借不关窗户这一优势,百里策强行早起。 虽然夜风太凉,导致头晕脑胀。 但好在喝了一碗热粥,又被彤娘推拿了半刻钟的脑袋后—— 晕的更厉害! 还有些疼! 且恶心了! 真好~ 这下子就算床上躺一天,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了。 “咚咚......”睡到正午,敲门声响起。 百里策有气无力地裹了裹被子,“请进,门没锁。” “我给你熬了点药”王青衍端着药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然后坐到床边,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再躺躺就好了,没什么要紧的。” “把药喝了吧。” 虽然她并不觉得到了需要喝药的地步。 但闻着某人满身的中药味,她还是爬了起来,将药一饮而尽。 嗯? “乌梅?”还别说,酸酸甜甜,挺好喝的。 “嗯,看你早上吃饭有些泛呕,便多加了几颗。” 王青衍起身将碗放到桌上,又将窗户关好,“不舒服就不要吹风了。” “想要通风的话,等出门的时候再打开。” “好”抽出一个枕头垫在后背,她是真的有些睡麻了。 坐回床边,给她压实了被角,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王青衍不免有些愧疚。 到底是自己照顾不够,累得她生了病,“喝了药,感觉可好些了?” “好些了,就是头还是有些晕。” 不得不说,彤娘还是有一套的,推拿半刻钟,头晕一整天。 这要是拿去谋杀亲夫的话,她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王青衍坐的更近了一些,抖了抖袖子,抬起双手,放在她两侧额角的穴位上。 “你这是?!算了算了......”有了心理阴影的百里策赶忙阻止他。 “放心,很管用的。” “......”百里策放下手,闭上眼睛,慢慢享受。 也许是因为出门在外的缘故,这一次,王青衍身上的月光花香并没有那么浓烈。 又或者...是因为他最近情绪稳定? 想不透的百里策索性不想了,放空思绪,静下心来感受这一切。 他的力道轻重适宜,气息微微拂动着她的发丝,其间还带着些许薄荷的清冽,确实让她身心都舒缓了不少。 但这个思想......好好好,根本放空不了! “王家......青衍” “嗯” “歇一下吧。” “无妨,我再按一会儿。” 百里策沉默片刻,拉下王青衍的手。 昨天差点被噶,回来之后她想了很多。 身在局中,她为家族利益考虑,无可厚非。 用她自己的观点去看待王青衍的行为,讨厌他处处替她安排,也属正常。 毕竟这真的很烦人。 但要是真这么糊里糊涂的相处下去,她不敢想,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王青衍疑惑地看着她,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 “是,但容我再想想。” 王青衍抬手给她理理蓬乱的头发,“好。” “......”百里策有些无奈。 他真是越来越自然了。 要是直接说的话,肯定不行。 但要是婉转点呢? 陆缄要治理天下,就必须打压世家豪族。 世家豪族为了保住性命,要么联合,要么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自然要示弱和拿出一部分利益,虽能长久,却要受制。 选择联合其他势力,输了便是灭顶之灾。 但若赢了,那便能权势滔天、永享富贵,哪怕只得一隅,也是那一方的皇帝。 而王青衍的出现,至少让陆缄收割后者,少用了十年。 况且,无论她喜不喜欢他的行事方式,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救了她很多次。 更重要的是,陆缄、三城的百姓以及她,乃至百里氏,也确实从中得到了好处。 这不是为了帮他开脱,她自己否定自己。 也不是因为他的一碗药就回心转意了。 而是,她越想越觉得,彤娘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于她而言,及时止损,哪怕是虚以委蛇,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若真固执起来,她最后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现在拒绝,固然不好,但损失肯定没以后大! 嗯!百里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对。 两害相权取其轻! 陆缄那狗皇帝的真言也不能全信,毕竟他天天在宫里待着,处理感情哪有她灵活变通? 说不定他的经验已经过时。 而且她理论虽不足,但她实战经验够够的! 对!就这么干! “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王青衍敛眸微顿,神色一变。 却又假作镇定的去帮她整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你想了这么久,就是想说这个?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想听她说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我的意思是说......” 百里策看着窗台上的笔墨,又想起他那天差点失控,还是觉得应该再提醒提醒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当然,她是个委婉的人。 “的确,杀人打架的事我做不来。” “我力气小,脾气不好,能力也有很多不足,很多问题确实思虑得不那么周全。” “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这一路会很艰难。” “但我并不是个废物,王青衍。” 又一次被喊了全名的王某人脸色逐渐阴沉,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下来。 然而百里策因为看不到他脸,又觉得自己很委婉,继续滔滔不绝。 “我有手有脚,很多事情我是完全可以自己做的。” “而且,我要去做的事,一定是我想做的,你不要总替我做决定。” “也不能总拦着我。” “如果我做错了,我也能承担做错事的后果,你明白吗?” “......”王青衍低头沉思良久。 而后转过身,抬头看她,“你是知道了什么?” 百里策唇形一动,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几欲解释......最后还是什么也不辩驳,什么也没承认。 “......”深吸一口气,走过来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她这个态度,怎么可能会没事。 “我...” 见她又要废话,王青衍干脆将她抱住。 “你......”百里策挣扎,他便抱得更紧。 “无论你知道了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安全?!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根本忍不住! 马德! 我就是头铁! 就是要说! “可我不喜欢这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别人的唯一,至少我不喜欢!” 不料王青衍直接贴了贴她的脖颈!!! “阿竹,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王青衍将声音放得极低,像在与她说悄悄话。 话里话外也都是站得住脚的道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害怕。 所以—— “你这些话我不喜欢。” 第85章 你还不喜欢上了?! 你特么还不喜欢上了?!! 百里策火大的想给他一拳。 但一想到他徒手拆人骨头......算了算了。 我们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动变口音)。 “你总不能一辈子保护我,一辈子不让危险靠近我吧?” 正当百里策以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并准备给他来一套人生哲理时—— “为什么不可以?” 百里策:...... 王青衍放开她,“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也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废物。” “你是我见过最闪耀、最完美的姑娘,对我来说,只有你才是独一无二的。” “但很多问题,并不是你或者你的家族能解决的。” “承担后果,也不是你一人之事,我从前......总之既然可以避免,又为什么要冒险?” “难道就为了证明你更有担当?” “阿竹,不值得的。” 为了证明什么?! “呵”百里策第一次不想掩饰,冷笑出声。 但笑完就发现王青衍在观察她。 于是破罐破摔,叉腰跳脚! “所以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是不是?!” “还是说,我合该被你定义?!” “必须依附于你?!” “......”王青衍被她的话打得当场愣住。 还你不喜欢。 你管我喜欢了吗! “值不值得,并不是由你来定义,因为这是我的人生!” 回过神来的王青衍慌忙解释,“我不是” “管你是不是!我要睡觉了!” 搡开王青衍,百里策拉过被子背对着他,当的一声躺下。 “......”王青衍站在她床前,不知所措,十分懊恼。 哄了她半天,她就是气鼓鼓的不跟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听到关门声。 掀开被子,嗅着房间里残余的中药味儿,她由衷觉得,不能等满一年了。 舒城事了,她就必须走。 ...... 另一边,王青衍出门后,脸上哪还有半分懊恼? 心情雀跃的就去找了店小二。 “百里姑娘白日里也就是去找天字六号那位玩,或者和她一起趴在窗边对街上路人指指点点。” “昨天晚上子时左右,下楼倒过一次水,旁的您也知道,小的就不多说了。” 在临城的时候,她确实也有起夜或吃宵夜的习惯。 但王青衍还是多问了一句,“她前几日也会这样吗?” “是的,只不过宵夜也不是每晚都吃。” “不过......” “不过什么?” “百里策姑娘会经常跟彤娘抱怨您老管她。” “嗬”王青衍无奈地笑了笑。 丢了块银子给店小二后,又去求证了他在舒城的人手。 得到大差不差的结果后,心情越发明朗。 这才是她嘛~ 娇俏明媚,爱发脾气,心里藏不住话,脸上藏不住情绪,更不会忍谁。 ...... 九月十五,平治道涂,余事勿取。 黎明未至,陆缄就早早换了朝服,负手站在寝殿内,看着外面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身后是安静如雕塑的张善。 待宣德门晨钟响起,陆缄步子一动,便出了寝殿。 张善紧随其后,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或表情。 “不是说了,今天朕一个人去上朝吗?” 张善俯首弯腰,双手交叠于身前,“蛇鼠为祸,主人既决心除之,家中猫犬也当全力扑咬。” 陆缄心下触动,“好。” 带着张善向上阳宫走去,步履沉稳庄重,仪态威严又不失恣意。 “陛下来了!” 途经宣德门时,宫门外等了一夜的朝臣直接不顾礼仪地拥到了九阶之下。 为首的京兆尹腰背挺得笔直,对着陆缄略拱了拱手,“拜见——” “陛下......” 他将尾音拖得极长,有些窃喜,又似乎在宣示着什么。 “拜见陛下”众臣齐呼。 一眼望去,他前后左右的官员,有的不明所以。 有的大为愤怒,有的面含讥笑...... 后面一些的,甚至得意得昂了昂首。 几位谏官脸色瞬间黢黑,刚要骂京兆尹为首的几位官员,就被朝钟打断。 陆缄提脚迈入殿中,待朝钟九响落毕,朝臣已尽数入殿,分列两旁。 等陆缄仪容不苟,气息平稳的坐定。 殿头官声发丹田,如重锤击鼓,“跪——” “山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奏本——” 话音一落,殿头官退回旁侧,京兆尹阔步而出。 “陛下,臣有本奏。” “讲” 京兆尹深吸一口气,直言道,“臣秉承民心,还请陛下退位!” “放肆!!!” “老匹夫!你好大的狗胆!” “来人啊!将他当庭杖毙!” “陛下,臣请诛其九族!” “......”殿上出奇的无将响应。 已经出列,正要跟着一起骂的薛封识:!!! 这些人竟敢?! 迅速盘算着怎么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巨祸中保住陆缄性命,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活命了。 “你,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难道想造反不成!” “哼,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嘘......别出去。” “这你还看不出来?” ...... 其他朝臣瞬间分为三派,一派缩在后面,交头接耳,低头避祸。 一派自动站到了京兆尹这边,嘲讽又得意地看着数量较少的监察御史等人。 一派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地看看左右。 然而谏官们可不怕,冲到京兆尹面前就是干! “你们这些贼子!” “竟想谋朝篡位!老夫现在就宰了你们!” 有的甚至冲到殿上,拔出长剑,刺向京兆尹。 “嘭!”然后被一名武将一脚踹飞。 谏官以命试贼,他们哪里还看不出?! 薛封识这派的官员,当即扶起谏官,手挽着手以血肉之躯向踹人的武将迎了上去,“陛下快跑!” “噌噌噌!”又有几个武将拔剑,瞬间将这些文官都制服。 接着铠甲撞击声自殿外而来,几个月前被陆缄削去官职的北疆老将,衣袍猎猎的出现在殿中。 他手下的兵也随之将刀剑架在了中立派与拥皇派的脖子上。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竟敢...” 陆缄示意张开手护在他身前的殿头官退下。 “陛下!臣今日就是死” “退下!” 殿头官咬咬牙,“逾矩”地退到龙椅旁,又害怕,又想拼了命保护陆缄。 与老将军对视一眼,京兆尹作揖继续,“自陛下登位以来,已有十条大罪!” “哦?”陆缄一脸不以为意。 “一,无故使宗室蒙难,苛待有功之臣!” “二,让群臣受辱,大夫受刑,乱祖宗礼法!” “三,穷兵黩武,令边关战事不断,民不聊生!” “四,北胡部族不远万里,派使者诚意和谈,陛下却执意驳回,置我朝百姓于不顾,陷数百万将士于水深火热之中!” “五,肆意挑起世家豪族之争,致朝局紊乱,四面树敌,内忧外患!” “六,宠幸妖妃,荒废朝政!” “七,好大喜功,任意妄为,推行苛政,致西南水患横行!” “八,奢靡铺张,空耗国库!” “九,手段毒辣,任用奸佞,不配为君!” ...... 第86章 京城血战 “难得~” 居然能编出这么多理由。 “你......”看陆缄这么淡定,京兆尹开始有点慌了。 “不过,这不才九条吗?第十条是什么?” “......”见他如此关切,丝毫不怒,京兆尹心里忽然就没底了。 陆缄不会......不! 绝对不会! 禁军已灭,林雨川与百里氏皆被困在舒城! 兵部也都是他们的人! 他根本没机会翻盘! “十!”转身面向朝臣,京兆尹铿锵有力道,“陆缄毒杀先皇,得位不正!” “哈哈哈哈......”听完这十条弥天大罪,陆缄当即放声大笑。 笑到一半,又突兀的收声。 立身负手,踏下王阶。 “陛下!”殿头官快要慌死地绕到陆缄身前。 “哎~”却被他嫌挡路地推到一边。 面带微笑,威严华贵,伏首而问,“所以?” “此......”京兆尹被陆缄不见半丝怒意的眼神吓得后跌半步。 定定心神,又波澜不惊,以一副为天下请命的样子说道,“此十条大罪,古之昏君尤不可及。” “故此,还请陛下迷途知返,退位让贤!” “毕竟,您根本不是先皇属意的储君!坐了这么久皇位,也够了!” “这样啊......” 陆缄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还带着满眼的期盼。 甚至有那么一点乞求地扫了扫群臣,“你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上京述职的柳州郡守第一个站了出来,“京兆尹所言极是!” “还请陛下退位让贤!” “臣附议!”一向以刚正不阿形象示人的刑部郎中是第二个。 “臣附议!” “臣...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半盏茶不到,就有二十三个朝臣站了出来。 还不算方才殴打,不对,是脚踹文官的那些武将。 陆缄再进一步,吓得殿上的张善都快走了几步,脸色铁青的运力于手。 “......”到底是九五之尊,京兆尹不自觉的就被这股气势吓得急急后退。 “大人莫慌!”身后的老将军却将其一把推定。 “噌——”周遭利剑出鞘,将陆缄围在中间。 “陛下!”殿头官慌得扑腾着上前。 然后被几个兵拖到一边,一通拳打脚踢...... 陆缄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他了,而是极具气度地问京兆尹,“不知,要让哪个贤?” “母后,仅育有朕这一子。” “其他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倒也有。” “但大皇兄早逝,二皇兄痴傻,六皇弟体弱多病。” “难不成......” 眯眼一笑,陆缄目光如炬地看向老将军,“大人是想让朕的皇伯来坐这个位子?” “哼!”老将军一把推开京兆尹。 义正辞严的自己来,“陛下这声皇伯老夫可担不起!” “老夫此来,也并不为此!” “哦?那是...要让给谁呢?” 看陆缄并未大吼大叫,大发雷霆,老将军握紧的剑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出鞘。 “老夫此来,只为修礼法,振朝纲!” “以免黎民百官,受你毒害!” “但陆姓江山不可易姓,妖妃虽祸国殃民,然既有龙嗣,那便是天家血脉。” “理应去母留子,以龙子继承大统。” “呵.....”陆缄摇头失笑。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男女尚未可知,老将军就想着让其继承大统了。” “还真是——” “大公无私啊。” “你......”老匹夫气得佩剑拔出一半。 陆缄双手一张,气宇轩昂,他料定他们绝对不敢将他当庭击杀。 再不济也得等他回寝殿之后,来个“气急攻心,突然暴毙”。 或者写下退位诏书后“沉迷丹药,中毒而亡”。 京兆尹再度拱火,“还请陛下退位!” “请陛下为黎民百姓退位!” “请陛下退位!” ...... 见势不好,又有两位大臣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一个说,“还请陛下给自己留点身后名吧。” 另一个说,“陛...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您,退位吧!” 这暗示很明显了,你活了~ 另一个嘛...... 有待考察。 “孬种!!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得好死!”薛封识直接拼了。 跟着他拼的还有几名文官,“王八蛋!呸!” “找死!”不出意料的,大刀向他们头上砍去。 “咣!咣!咣!”然后被殿内暗藏的箭镞全部射掉。 “这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 纷乱的箭矢中,京兆尹一派的官员大惊失色。 “噌!”老将军率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拔剑捅向陆缄。 “铮!”一把利刃在陆缄右侧擦身飞过,直接割破了老将军的咽喉。 “咔!”一只手探出,几乎在同时扭断了想要挟持陆缄的武将之脖。 张善一个旋身收剑,护在陆缄身边,大杀特杀! “呲呲!” “啊!” “呃......” 殿内转瞬鲜血四溅,乱成一团。 有的趴在地上,一路哭爹喊娘地爬出殿外。 有的被暗处射出的箭镞误伤,昏死过去,直让旁边的人疯狂呼救。 还有的官员,战战兢兢地捡起沾满血的刀剑,戳来戳去,反而被叛臣叛军砍杀。 “歘歘歘!!!” 陆缄夺过一名武将的刀,杀到角落里,救下了薛封识在内的数名官员。 被救的几人只觉得眼前有溅满鲜血的龙袍闪过,接着就看到陆缄在十步开外斩下一人头颅! “狗皇帝!”老将军手底下的参将不顾一切地扑杀过去。 “呲!噗——” 饶是张善捅了这参将一个对穿,陆缄背部也中了一刀。 “......”陆缄侧身一挥,砍掉一个叛军,左手又中了一剑。 “呲呲呲......”浑身是血的张善紧盯着陆缄周围,麻木又迅猛的与叛军搏杀。 “乒乒乓乓......”就在这时,禁军的喊杀声由远至近。 “有!有埋伏!”叛军军心大乱。 “禁军!是禁军!” “禁军没有全军覆没!” 在场的部分官员大受鼓舞,捡起地上的刀就是一顿乱砍。 “咻咻咻!!!” 不消片刻,大批弓箭手先行赶到,将外围的叛军尽数射杀。 再是禁军冲进殿中,砍瓜切菜般的杀到陆缄与张善身边,顺势救下其他官员。 半刻之后,原本庄严气派的大殿已是尸横遍野,连王阶之上的龙椅御屏都溅满了血。 看到李通出现的那一瞬间,陆缄直接脱力地坐在最末一级的台阶上。 “陛...陛下......” 吓破胆的殿头官跪着爬到左边,一边结结巴巴地喊,“传......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边抖啊抖的先给陆缄止血。 李通匆匆走到陆缄面前,单膝跪下,“陛下,臣...” 陆缄抬起右手止住他,“留三千人,由你带队清剿皇宫内外的叛军。” “其余的人...嘶......”殿头官一慌神,又受着伤,一不留神,力气就大了些。 陆缄疼得眉头一皱,又不好在此刻骂他,只得看了一眼,继续吩咐。 “其余的人,交给百里府、缉查司,另令兵部封锁所有关口,立马对京城上下进行搜查...呃...但凡......” “但凡与贺家有关或...参与此次叛乱的人,一律逮捕。” “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得了命令,李通立马安排下去。 待太医被宫人拉得官帽都跑掉地赶来,陆缄已经晕了过去。 ...... 第87章 唯一活命的机会 贺府。一片血与火中,贺守锋发疯似地跑到外院。“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杀...”绊倒又赶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杀了这个畜牲!”“是啊,你是老畜牲,我是小畜牲。”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院中的棺椁,贺瑶仰头将一整瓶药都倒进嘴里。漠然地看着向她冲来的“死人”们,双眼霎时漆黑无比。母亲,您放心。今天不会有一个人走出这里。.....深夜,百里策又一次半夜起来吃宵夜。“小哥,给我做个麻辣鱼。”“百里姑娘,王公子吩咐了,晚上不宜吃得过辣,您看?”“那就把中午吃剩下的烤肉热一热。”“王公子说了,这么晚吃烤肉,明早容易消化不良。”“那就弄个酱肘子。”“这......”店小二有些为难。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那个......王公子还说了,晚上不宜吃得太油腻。”“对,对您皮肤不好”声音越来越小。“......”玛德!我晚上吃宵夜,不吃油辣荤腥的,那吃个鬼的宵夜!!但提住店小二衣领的那一刻,百里策忍住了。“......”等了许久,没等到耳光的店小二又把闭上的眼睛睁开。放下躁动不安但容易坏事的右手,咬牙切齿,“那、就、煮、碗、面!”“好好好,您稍等。”吃完虽然清淡但味道还不错的面条。又去茅厕把从店小二衣领夹层中取走的纸条看了扔茅坑里,百里策总算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了。半个时辰后,交换到店小二那里的消息也传到了舒城外的“乱民”手中。接着,舒城豪族派出去的探子都被悄无声息的清除干净。...... 两日后,京城血战的结果,经一“逃出”京城的舒城眼线之口,被仇江知晓。 彼时,距陆缄诛杀叛军已过去四日。 “完了,全完了”仇江瘫坐到椅子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好一会儿,才木然地问道,“你确定是皇帝赢了?” 身受重伤的眼线,“小的...句,句句属实。” “京城血战,惊心动魄,牵连之广,前所未有。” “小的,怎敢撒谎。” “老将军也?” “一剑封喉,当场气绝。” “......”一阵眩晕袭来,仇江险些晕过去。 他原以为,只要那位北疆老将不出面。 又或者京城那些官员不傻到全跳出去。 再或者,贺家不要做的太绝,太急...... 他们就能一面稳住百里策,一面观望京城战局。 这样不管谁输谁赢,他们就还有退路,断不会赔上全副身家性命。 没想到...... 仇江认命地闭上眼,“一个不剩?” 眼线沉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不仅在一天之内肃清了京城叛军,将贺家夷为平地。” “还封锁了京城各个关口。” “缉查司、百里氏更是带着人,在街上杀了一整夜。” “属下若不是混在禁军中,怕也逃不出来。” 仇江长舒一口气,神态里满是无奈。 肃清,夷为平地,锁关,杀了一整夜。 这么多词连在一起,又怎么会有眼线跑得掉? 还正好是他仇江的眼线。 这不明摆着给他机会出卖所有人? “罢了,你下去养伤吧。” “是” 眼线转身离去,内心正在奇怪仇江居然没有怪他—— 忽然心头一凉。 “呲!”仇江拔出长剑,眼线应声倒地。 ...... 九月二十,天气晴朗。 百里策一大早,就端了个凳子坐在楼下大堂。 不一会儿,就看仇江背着荆条,牵着马车出现在了客栈门前。 一见她就笑,态度简直和善了十倍不止。 还特别上道的交出了他所掌握的各类账本,与各部官员的往来信件。 包括但不限于,谁侵吞了百姓的多少田地,坑害了多少商旅。 泼了三城寨或流民多少脏水,暗地里培养了多少探子,都安插在哪儿。 贺家每个月给的银子是怎么分的,卖了多少消息给北边的胡人...... “这么说,你是悄悄来的?” 仇江十分卑微地低着头,“回女公子,确实如此。” “那林府司?” “昨夜已经送到县衙去了。” “仇大哥还真是善解人意。” “不敢不敢,您叫我小仇就好。” “那这些东西?”百里策故作疑惑地问。 “这些东西,绝对货真价实。” “嗯”百里策点点头。 转而又一脸为难,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最上面的账本,“这么多东西,够凌迟十次了。” “舒城豪族又同气连枝,要是都从轻发落,小妹也是......不好办啊。” 仇江当即就拱袖起礼,坦诚且毫不犹豫地跪下—— 三拜,三伏,三叩头。 ?响的那种。 再抬头,额头已一片红肿,鼻尖上还粘上了灰。 眼神却直白得令人震撼,“求姑娘把活命的机会给我。” “这......”百里策的手放在账本上,默默想了很久。 京城巨变,与贺家生意有关的达官贵人三成被当场诛杀。 有着皇亲身份的老将军,直接被陆缄身边的张掌监抹了脖子。 京兆尹等人,还有攻入皇宫的叛军,也被杀得所剩无几。 舒城这些人已经不足为惧。 但他们要是想活着,赦免诏书就是唯一的机会。 毕竟,他们手里已经有一份了。 虽是私章,但也不能说不承认,就不承认。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盘踞舒城多年,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拿卖消息给北边胡人这一条举例。 若是利用好了,于军政大事而言,绝对有莫大的好处。 很多地方让他们在明,朝廷在暗,还能起到坐收渔利的效果。 再不济,也能成为一把刀。 可这些人本就毒瘤,若是轻易放过,必后患无穷。 既要体现九五之尊的一言九鼎,又不能错失打击法外狂徒的绝佳机会。 嘶...... 这个空子要怎么钻呢。 百里策想了又想,在仇江腿都麻了后,才扶起他。 “家产统统充公。” “应该的应该的”仇江眼神恭敬地连连点头。 也顺势将百里策手心上的字看了个清楚。 “你要写一封陈罪书,一封举告信。” “这是自然,我们都是该死之人,能赦免一人已经是皇恩浩荡。” “姑娘又这么仁慈善良,在下绝对写得明明白白。” “你家中子弟、家丁、打手、丫鬟,乃至杂工奶娘,都需交予林府司彻查到底,凡涉案违法,必须依律处置。” “完全没有问题。” “三日后,必须离开舒城。” “三个时辰后就可以。” 还挺急! 不过,“这不行,林府司伤重,必须要给他一点时间缓缓。” “是是是,都怪仇某不是人,竟敢对林府司出手!” 说着还扇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子。 百里策当然也没拦着。 等他扇完,继续演戏。 “离开时,身上不准带任何值钱的东西。” “给两件单衣蔽体就行。” 嗯......百里策满意地点点头。 “三日后,林府司会在县衙,当众宣读我手里的赦免诏书,并核对你手里的那份。” “到时候...” “等等” “嗯?” “在下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百里策也很客气,“请说。” “若我今日不来?” “您当然可以选择不来。” 她这个人,向来公平。 “不过现在跟我说话的,就是陈爷,或者顾杰,又或者...” “三日后,我会将舒城中违法犯罪的豪族富商都引到县衙。” 百里策肃然一拜,“那便等阁下的好消息了。” 目送仇江离开,回头看向二楼。 那里已经没有王青衍的身影。 百里策不禁有些发愁,但又觉得—— 迟早是要知道的。 ...... 第88章 姐妹逛街,叫什么男人啊 接下来她真的要熬大夜了。 三天啊! 她只有三天! 这么多账本信件,她怎么看得完! ...... 三日后,兵部大队人马开到,一口气没歇,直接到场维持秩序。 薛封识手持圣旨,上座高堂。 再有刑部与御史台数位官员从旁辅助。 他们分工协作,用百里策整理好的名单证据,与林雨川一同在县衙门口,逐一将仇江骗过来的豪族富商、贪官污吏审判定罪。 一旦罪名成立,当场斩首或流放抄家。 根本不给他们一点转移财产的机会。 同时,又为有重大冤情的犯人平了反。 洗刷了部分流民与三城寨的污名,当场宣读了陆缄的招安诏书。 尤其薛封识说三城寨的人可正常经商从军,参加科考时,百里策站在人群之外,一脸如释重负但精神萎靡。 虽说迟了大半个月,但好歹是兑现了。 “快!又有结案陈词了。” “给我吧,这个好了,你再核对一遍。” “没错,是这样,发出去吧。” “是” ...... 随行的十几名文官,挥汗如雨的记录下公文、档案、布告。 再盖上官印,由分别送京、收录县衙、公示于众。 围观的百姓从连连叫好,到嚎啕大哭,再到安安静静地听着薛封识与林雨川审案、判案,直至深夜都未离去。 有直接领到官府补偿银的百姓和商户,更是哭喊了好几十遍青天大老爷,皇上万岁......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仇江,到子时五刻,也就是临近凌晨,才出了舒城。 站在城门口,百里策将从几个衙差手里夺回来的旧荷包、旧包袱还给他,“自己收好了。” “多谢”仇江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擦掉荷包上面的灰尘。 百里策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必!” 仇江怎么可能突然这么良善温柔?假的!绝对假的! 但不妨碍百里策学一学。 “不要误会,虽然我仁慈善良、正直守信。” “但我并不是在帮你,只不过你既然得了赦免,在我眼皮底下,就不能再有人为难你。” “再说了,一个荷包,几件旧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带走合情合理。” 反正刚才也检查过了,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包袱里仇江给的答案也只有她看得懂,是该放人。 正直守信? 仇江无力反驳,只得弯腰鞠躬,“那仇某就告辞了。” 夜幕中,百里策对着越来越看不清的人影,突然有点感慨。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有一天她再次沦落到这种地步,有没有仇江这样的勇气活下去? “咳咳......”旁边的彤娘提醒地咳了几声。 百里策回过神,去挽着她,又快乐了起来! “走,回去吧~” “你?”彤娘歪着头,细细观察她的表情。 百里策白眼过去,“你看啥?” “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 彤娘挤眉后仰,一副不信的样子。 “长大了而已。” “......”彤娘一脸“你白痴”的既视感。 “走啦,困死了。” 没听到八卦的彤娘内心跟猫抓一样,“哎哟,你就告诉我嘛~” “不要~” “哎哟,好妹妹,你就说说嘛,说说......” ...... 古人常说不同地,不同天。 舒城的雨水显然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下雨的时间也基本符合农事里面的一些历法推算。 不枉她从京城来之前,恶补了那么多农桑知识,终于在无聊时刻派上了用场。 比如,因为执掌农事的官员被砍头,她临时顶替农官,去检查官仓、民仓存粮。 教授新招的守卫防虫防潮知识,把坏掉发霉的米换出来,该做肥料做肥料,该喂禽畜的喂禽畜。 放在灾年,这些米也不是不能吃。 但现在县衙查抄的米粮多到爆仓,实在没有必要让人吃这样的米。 又比如,挨家挨户的走访。 了解“鼠雀耗”、“过桥费”、“租地粮”、“过节供”......等十几种莫名其妙,且根本不存在于朝廷账目里的税收。 然后当着农户的面,用抄家查获的钱粮退税。 再比如,真的去了田间地头,和其他官员一起丈量土地,评估土质,探查水源。 观看作物长势,分析新分下来的土地应该轮休,还是适合种点什么...... 总之,每个人都很累。 就连彤娘也因为识字,又是土生土长的舒城人,都被迫抓壮丁似的跟着忙上忙下一个多月。 博学多才的王家主,就更不能被放过了。 毕竟陆缄那心眼子,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回临城去? 百里策对此当然喜闻乐见。 先前是他一直盯着她,眼下活该被陆缄的人盯着。 于是林雨川前脚征用客栈。 后脚,薛封识等官员,就借口身体没大好,不能过度操劳的住进客栈。 并三天两头“请”王青衍去帮忙处理一些他们“不擅长”的事。 如此一来,这一个多月里,大家虽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说话。 要不是客栈的人看他们太累,直接把饭送到每个房间里,百里策连饭都不想吃。 这时候彤娘也不装了。 毕竟她现在每天要带几十个人在舒城里来回跑。 回来后多一步都不想走,直接推开百里策的房门,就和她一起睡了。 又这样过了十几天,舒城的大小事宜总算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在客栈像死狗一样躺了五六天之后,林雨川、薛封识等部分官员先行回京。 其余人马则继续留下来整顿秩序,训练衙差、重修县志,恢复民生。 就此,热闹了近两个月的客栈,又安静了下来。 “啊——” 又是同床共枕的一天,彤娘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下床穿鞋,“总算活过来了。” “是啊”百里策伸展了一下手脚,也准备起床。 “你今天还要去县衙吗?” 对了,彤娘以她超凡的学习能力和恐怖的社交能力,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女主簿。 月薪足足高达一两! 彤娘吨吨吨......喝下半壶水,“去领个月俸就走。” 说着偏头一看,“这个月涨了三百文哦~” “哇!能干能干~”百里策祝贺地拍拍手。 立马起来下床,梳头洗漱,“哎,那我们去逛街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跟你说,柳树巷那里,有家首饰特别好看。” “前几天我帮了老板一个小忙,他说我要去看首饰,可以便宜点给我。” “那还在等什么!走吧~”百里策已经比彤娘更快的穿好了衣裳。 “急什么,总得吃完了早饭再去吧。” “哎呀,吃什么吃,去街上吃那家野菜团子汤。” 彤娘想了想,“也对!” “哎,前几天老板娘说想做几身新衣裳,要不也叫上她?” “可以啊,我也想买些新衣服。” “那......要不也叫上王公子?” 彤娘刚问出来,又立马反悔了,“还是算了,我还是怕他。” “姐妹逛街,叫什么男人啊~” 有王青衍在的话,她们肯定玩不开心。 再说了,好不容易与他拉开了距离,她干嘛还要去招惹他。 彤娘兴高采烈,“嘿嘿,我也觉得~” “哎,要不也把小翠也叫上吧?” “大家一起开导开导她,免得她爹一天到晚都担心她想不开。” “行啊,逛完街,我再去租个马车,我们去城外烧烤。” “好好好,一天到晚在客栈里吃,都腻了......” ...... 【注:每个朝代货币换算都不一样,这个文里设定为:一百文是一钱,十二钱是一两,也就是1200文为一两。 一文差不多是后世的三块(看了唐代的物质水平,一文居然相当于六块,太多了!) 所以彤娘的收入,换算下来就是4千多,这个收入对古代普通百姓来算,是非常不错的。】 第89章 贪玩的后果 一转眼,叛军风波已过去两个月。 几场雪后,更是连茶馆说书的都换了内容,不再谈起贺府被夷为平地时的大快人心。 不过随着天气越发冷了,拆除贺府时遗留下来几大堆木头,倒是为附近百姓生火取暖节省了一笔开支。 百里茗惬意地坐在二楼喝茶,时不时看看远山戴雪,心情十分畅快。 “娘子常来这里?”对面是同样愉悦的贺瑶。 铲平贺府后,两边的街道都扩宽不少。 百姓们日常生活不用绕路,风景自然也秀丽养眼多了。 她重伤初愈,心情总也不好。 陆缄怕她再憋出个好歹来,便催她多出宫走动走动。 “算是吧。” 往炉里加了几块碳,百里茗悠然道,“我与夫君初识时,他也经常带我来这儿。” “那时候,这里的风景比现在还要美。” 十四岁的年纪,第一次被躲在树上的少年用梧桐果砸,百里茗气得差点没把他从树上薅下来。 “梧桐又名相思树,看来娘子的夫君定是个有趣的人。” “是啊,那时他经常约我一起来这里喂燕子,那些鸟儿被他养的一个比一个肥。” “不过后来,这里就被贺守峰买下来修成了府邸。” “那之后,我就不大喜欢来这儿了。” 不过两年,少年便长成清风明月的侠士。 不屑于京城的利益往来,家族间的蝇营狗苟。 只问她要不要一起纵马江湖。 “原来,他做的恶事还有这一桩。” 难怪陆缄说,百里茗的条件提得奇奇怪怪。 什么事成之后要铲平贺府,永远不许再在这个位置上修屋建房。 “倒也算不得什么恶事,只是我瞧着扎眼罢了。” 骑着无缰之马,逆满城风雪。 百里茗与她的侠士,去了四季如春的江南,黄沙孤烟的大漠,风吹云动的草原,金戈铁马的边关。 最后,寻了满山遍野的芦苇,于山脚下筑小屋一间,房前屋后种满梧桐。 “在这一点上,我与娘子的想法倒是出其的一致。” 看贺瑶的态度有所松动,百里茗重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但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有些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掌控。” 贺瑶听后不禁轻声叹息。 却又执着的不肯放下另一杯凉透的茶,“有些东西,就是放不下的。” 贺家虽亡,但有罪者并未死绝。 那些人正如贺守锋那老畜牲一样,不配活着。 “那么......” 百里茗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笑容清浅,“暂时放过如何?” “暂时放过?” “不怕您与陛下生气。” “如今的王青衍,可比上一任王家主难对付不止十倍。” “若非我们这么多人几番筹谋,又有我妹妹与之周旋。” “今日坐在这里看风景的,怕就是别人了。” “你......”贺瑶不大认同地皱了皱眉,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何况,当今天下,真靠陛下一人就能吏治清明、国富民强吗?” 贺瑶冷嗤的反讥,“不是还有你们百里氏?” “若朝局大乱,国之将亡,我百里氏纵有擎天之力,也不过抱薪救火。” 说完起身一礼,百里茗也不再多言。 ...... 上阳宫。 “说了?” “是,不过娘娘听与不听,臣就不能保证了。” “无妨。” 请百里茗去劝贺瑶,本就是因为女子之间更好说话而已。 就算不成,他也还有别的办法。 况且他也相信,阿瑶不会乱来。 只是人在气头上,难免拧巴倔强。 “若无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不急,看看这封信,你妹妹寄过来的。” 百里茗接过一看,顿时就放松许多。 但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王青衍不会发现什么吧?” 陆缄停笔思索,很快就有了答案,“只要她按照朕说得来,应该不会。” “陛下的意思是?” 说起这个,陆缄就骄傲~ “没什么,就是教了令妹一点东西。” 额......这是什么很值得自豪的事? 不过她那妹妹,什么都行,唯独情感上实在......平庸的过分。 这陛下做人不怎么,但这方面有确实有点东西。 有他倾囊相授,应该没问题。 “那臣就放心了”百里茗转身告退,也没心思问陆缄教了什么。 重新提起笔来,没写几个字,陆缄又顿了一下。 哎......百里策该不会? 不不不,一定不会,毕竟他的真言万试万灵。 百里策也挺机智,绝对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 不得不说,彤娘不愧是社交悍匪。 因为小翠出门前是这样的: 不,我不去,我不想玩儿,我害怕,外面都是坏人,嘤嘤嘤...... 被她们强行拉着出去玩了一天之后,是这样的: 哇哈哈哈哈!!! 真好吃,再来一块! 喂!对面那几个傻子看什么看! 老娘穿这个天下第一美! 你个小娘们! 这个是我先看中的! 让我亲一口,我就让给你...... “嗯......”看着满载而归的两人,百里策点着头,慢节奏地拍手。 彤娘在这方面的天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当然,她出卖姐妹的速度也快得离谱。 “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回客栈的路上,王青衍出现了。 百里策赶紧扯住她袖子,“喂喂...你,别...” “干,干什么!关我什么事!人家找你呢!”彤娘死命绕手。 挣脱百里策的拉扯不算,还一个百米冲刺。 “咻——” “啊喂!”百里策拉都拉不住,人就消失在了长街上。 刚才还说脚疼得想让她背。 百里策反问她不怕王青衍吗? 彤娘直接鼻孔朝天,说什么王青衍敢打扰她们姐妹聚会,就给他几拳! 好好好,果然真姐妹都是吹牛大王...... 关键是,王青衍离她们还有好几百米远!! 特么—— 只能说,这小可爱眼神有够好。 因为她这会儿才看清,王青衍的脸色...... 说不上冷若冰霜,但绝对有事。 不过这关她屁事? 她这几天又没惹他。 “你怎么来了?”百里策往上抱了抱重重叠叠的盒子。 边走还边想,彤娘这女人也不说帮她拿点回去。 看她居然神态自在,丝毫不慌...... 王青衍冷了情绪,半晌才道,“你这么晚不回去,我来看看。” 随即像帮助一个普通朋友般伸出手,并努力保持着面上的淡然平和,“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就好,又不重。” 百里策下意识将抱着的盒子偏到一边。 虽然有点手软,但确实可以自己抱回去。 重要的是,买的都是她心爱的东西,不太想给王青衍拿。 “......好”王青衍沉默片刻,神色黯淡地收回手。 长街之上,一时无话。 但王青衍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她的。 而百里策满心想的都是—— 最近天气转凉,夜里冷得多了。 白天的时候,到处玩玩闹闹倒是不觉得。 这会夜深降了温,速度又走得慢,竟觉得手脚冰凉,脸也有些僵硬了。 她要赶紧回客栈,泡个热水澡。 再试试新裙子!新鞋子!新簪子! 哦,对了! 还有新的胭脂香粉,那个红她超喜欢! 嘿嘿,然后再吃点宵夜~ 美滋滋! ...... 于是回到客栈,百里策迫不及待的就上了楼。 轻手轻脚,三梯一跨又兴奋异常~ 就是没注意到王青衍在后面不急不缓,逐渐阴沉。 最要命的是—— 在经过王青衍的房间时,百里策忽然驻足回头。 礼貌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王青衍这下再也不想忍了。 转头对上她那句“谢谢”的时候,眼神简直要把人冻成冰。 “......”完逑。 百里策总算意识到气氛不对。 但是...... “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睡觉了!” 本着只要她够快,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原则,百里策立马冲去自己房间! “嘭!” 结果刚一抬脚,就被王青衍一把拽住胳膊拉进了他房里! 脚背还被门槛一勾,踉跄的差点摔了一跤。 东西掉了一地不说—— 一回头,王青衍已经利落的关门上栓了。 第90章 千万不要和疯子硬刚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很可惜?” 看她还一脸心疼地看了看掉在地上的东西,王青衍直接逼近。 “你你...你怎么了?”百里策骤然间紧张成了一个螃蟹。 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又看了两眼那些正在“哭泣求抱抱”的衣服首饰。 好想捡起来...... “呵,我怎么了?” 王青衍再进一步,冷冽倨傲的自嘲,“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不如你告诉我,我怎么了。” 谜语人?! 百里策赶紧猛退! 却一不留神,脚软地撞在圆桌上,撞得桌上的茶杯茶壶咣啷作响。 “你,你......你别胡来”赶紧扒拉着桌子绕到对面,侧过脸不看他。 难,难道...剧情已经起飞到这个程度了?! 百里策立马在脑子里搜索各种花季少女、靓仔少男被囚后的自救指南...... 玛德,慌的一比,根本想不到! “为什么?”王青衍气息顷刻间又近在咫尺。 极好闻的月光花香随之萦绕在呼吸里,却比往日更多了一份致命的危险。 就像是睡觉睡到一半,有人把刀架在了你脖子上。 阴恻恻地笑着,跟你说没关系,他就放把刀而已,你继续睡。 百里策吓得一屁股坐下,开始装聋,“啊?你说什么?” 是吗? 王青衍直接扳住她肩膀,防止她乱动。 然后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轻低语,“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语气里阴戾的笑意直接让百里策头皮发麻得—— 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根头发的存在与排列,全身上下连同脚板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百里策推开他,猛得腾起! “咣啷!”一面又撞得桌上的杯盏响来响去,一面慌里慌张的与他拉开距离。 这这这...... 这半天这不出来,她脑子宕机了! 下一刻,王青衍直接把她逼到了角落里。 “你王八...”看她还想躲,索性把手撑在墙壁上,把她的脏话和出路都堵死。 “......”紧靠在两面墙相接的九十度角内,百里策想蹲也蹲不了。 干脆转个身,像乌龟一样双手抱头,恨不能钻进墙里。 看她背对着自己缩成一团,王青衍的眼神越发偏执。 语气中却又透着几分寞落,“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今日定是问个结果的。 “......”要死了!要死了!! 有没有人教教她该怎么做?! 她快哭了好吗! 王青衍低声沉眸,将手臂圈住的范围收得更小了一些,“阿竹,你躲不掉的。” “转过来,告诉我为什么。” 大哥!我告诉你有用?! 难道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这他么什么人啊...... 然而此时此刻,她也只敢在心里哔哔,用爹妈文学问候王青衍。 良久...... 百里策一点一点放下手,缓缓转过身来。 尽可能的冷静从容......个屁。 贴墙站好,“你没,没有...没有......不好。” “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我......” 她还是不看他...... 于是王青衍再近一些。 感觉到热气扑脸,百里策猛地抬头,鼻尖轻擦他下颌而过,差点亲到他! “......”这才看到他的眼底,有名为“疯狂”的东西正在肆意蔓延。 赶紧滑跪!! “我一定要为了你变成更好的自己!” 王青衍死死盯着她,“你已经很好了。” “不,我还不够好!” 百里策说着说着,就脑袋偏向一边的向往外挪。 “你等着!等我变成天下第一好,一定回来找你!” 王青衍动手将她的脸转回来,“回来?!” 眸色阴冽,几乎亲到,“你想去哪儿?” “去...去睡觉!” 要死! 她在讲什么啊! “你真是......”王青衍被气的心梗,只得躁郁的往她肩上一靠。 进入下一个话题,“是我做错了什么?” “......”百里策根本不敢回答。 只能被迫踮起脚,把自己拉成一条直线,收紧全身肌肉,死命往里靠。 一般这样问的人,要么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要么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王青衍显然属于第二种。 “还是......你真的,只是想跟我玩玩儿?” 好家伙!那天的话他果然听到了! “不是的!”百里策慌忙否定。 她连玩儿都不想玩。 “那你......”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 指背顺势从她耳根沿颈线滑下,王青衍眼底的疯狂如木入水,一下子就浮上了水面。 “为什么不理我?” 马德,中奖了。 这是个疯子。 百里策汗毛倒竖的努力冷静...... 但架不住牙齿还是咔咔咔上下互殴,“我,我没有不理你。” 难道这就是她为富不仁的报应?! 她发誓! 只要她今天晚上能安全回去,以后一定多做善事! 再也不当黑心资本家和恶毒吸血鬼了! “阿竹......”指尖轻轻在她脖间游走,王青衍确实很想知道这衣襟之下会是什么。 但又怕稍一用力,就把这柔柔软软的人给吓哭了,“两个月,你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放屁!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是有打招......” 王青衍眼神一凛。 她连忙声音都低了下去。 怂怂怯怯,眼神躲闪,“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陆缄真言多少条:做人就要能屈能伸。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激怒他。 毕竟以他的武功,一拳下来,彤娘只会在遥远的隔壁,哭着求老天爷,让她别凉太快。 一定要顺着他的毛摸,顺着毛摸...... 对! 你可以的,百里策你可以的! 解决困难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它! “就是,这...这段时间太忙了,你也是知道的...” 一不留神对上他侵略又看透一切的眼神,百里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实在是......” “......”王青衍就静静看着她编。 “我,我想回去睡觉了”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就这个? “呵”王青衍粲然一笑。 转而冷颜,单手揽住她的腰,紧紧带到怀里。 “啊......”百里策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被他从墙角抱出,放到床上。 她的眼泪直接飙出来! “啊啊啊......你别!我我我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过了好一会儿,停下乱舞的手脚...... 看着王青衍坐在桌边战术喝水。 额...... 惊魂未定地瞧着他,百里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莫非,他不是那个意思? 用余光瞄见她吓得脸色煞白,王青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他是想做点什么。 但看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实在有些......猥琐。 “这个距离,可觉得安全些了?” “......”百里策擦掉吓出来的眼泪。 抱住双膝,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又气又恨。 “我是觉得你那样站着怪累的,所以才抱你到床上,没想到会把你吓成这样,抱歉。” 虽是在道歉,但悠然自得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多少歉意。 百里策咬牙切齿,“你就是故意的。” 这神经病!狗东西! 疯子! 早知道就提前跑路了! “对啊~” “......”欲哭无泪,无能狂怒,紧握拳头。 但很口渴。 都怪她们,把肉烤得那么咸! “咳,那个...能不能给...给我喝一杯......” 第91章 我就当你答应了 王青衍当即倒了杯水坐到床边给她。 “咕......” 心情好多了。 但看王青衍眼中的情愫更为直白露骨,她还是拉了拉衣襟,不由得往里面坐了很多很多很多......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不想理我?” 她的动作,王青衍尽收眼底,但刚才,确实是她目前能接受的极限了。 无力的狡辩,“我没有。” “嗯?”王青衍神色稍厉。 百里策心虚地瞥了瞥他,抱紧了自己又挪了挪,“我就是......” 你特么的! 为什么!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 我特么把你吊起来打! 让你一天到晚为什么....... “阿竹,回答我。” 叫叫叫! 叫魂啊! 到底是谁想恋爱!快来把他领走! 不过—— 【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喜欢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准备回家了。 你他么别跟着我,我要去嫁人了。 你个骗子,我才不会跟你在一起...... 等等找死的话,肯定是不能再当着他的面说了】 这种疯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阴晴不定。 城府又深,且善于伪装,喜怒无常,武艺还贼高,万一真的一个没控制住...... 嘶~ 百里策倒吸一口凉气,那种情况她想都不敢想。 “再不说的话......”王青衍眉眼轻挑,他可不想听她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之类的话。 这威胁的语气...... 百里策心一横,抬头看他。 眼神抱怨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又透着几分娇嗔,“你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问我!” 左右今天是躲不过去了,那就别怪她不当人! 嗯???王青衍的眼神瞬间疑惑。 “......”哎? 百里策心头一亮,这招管用? 哦~ 原来如此~ 她悟了! 赶紧输出,“我都说了,不喜欢你处处替我安排,你还不改!” “说了又不听,不听又非得问。” “那我还能跟你说什么?” “我也很想自己做一些事情,让别人都夸我好吧,凭什么就你们男人能建功立业?” “我们女子也是有理想的好吧。” “就像那些东西一样,为什么你非要觉得帮我拿了,才是你喜欢我或者我理你的表现?” “你就这么喜欢控制我?” 王青衍眼色立变,“我没有。” “没有才怪!我...” 难过又自卑地眨眨眼,结果眼泪硬是半滴都挤不出来了。 无语ヽ(?_?;)ノ 只能干巴巴的继续,“你长这么好看,又什么都会,还是家主。” “我的学识本来就一般,其他方面如果不再优秀一点,以后那些说我配不上你的闲言碎语,我可受不来。” “......”月光花里的危险气息一下就减弱了许多。 王青衍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眼中竟真的生出一些愧疚来。 “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敢这样说。” ?!! 行行行,你老大,你厉害! “哼”百里策嘟囔了个嘴,满脸都在怪他不懂自己的心思。 “什么都不问我就做决定,一点都不尊重我。” “拌个嘴能这么久不理我,你也是可以的。” 王青衍认真纠正,“是你不理我。” “我不理你,你就不能多理理我吗?” “哦,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是吧?!” “哪有你这样子的,我看你就是放不下自己家主的身段!” 试图解释,“我...” “你什么你!”赶紧打断。 胡搅蛮缠,“一口一个喜欢我,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明明就住在一个地方,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不知道花点心思哄我。” “还赖我不理你,今天还这样吓唬我!” “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吗?!” 王青衍突然就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我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果然,讲道理是没用的。 还是得无理取闹。 百里策立刻帮他回忆,“你自己想想,那天我生气之后,你是不是就关门出去了?” “是” “那你事后有立即找我吗?” 王青衍愣了片刻...... 沉默又知错地摇了摇头。 “在那之后数天,你也是没有找我的,对不对?” “......”王青衍点头。 “还有仇江来的时候,你也是没有下楼和我一起的,是也不是?” 王青衍彻底词穷,开始理亏,“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以为什么以为!” “我要是真不想见你,真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事,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谈事?” 说实话,仇江来认罪那天,要不怕王青衍起疑,她还真会去其他地方。 “哦,不想见你,还天天在你眼前晃?” 说的她自己都信了。 “......”王青衍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嘁~”百里策越说越有感觉。 甚至还嗤之以鼻,振振有词,“还家主呢。” “旁的夫妻吵架,多半都是丈夫去哄妻子,你倒好,回回等着我来哄你。” “这还没......真要是......以后你还不得......欺负死我......” 这里省略的暗示,王青衍自己会脑补。 果然,正在反思自己的王青衍,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听出来了! “你想和我成亲?” “别打岔!” 趾高气扬,特别骄傲,“我可没这么说。” 王青衍一把将她拉过来,“你说了!” “而且你刚才说的是,你还没准备好,不是拒绝。” 笑死! 我敢拒绝嘛! 但忍住脾气,被迫起身,直直地跪在床上一推...... 好吧,完全推不动他。 只得故作生气地瞪眼,“反正,你...你休想这么容易。” “那你想我怎么做?” “什么我想你怎么做,这...这种事情哪有女子主动的,你要真把我放心上,就该自己想办法。” 猜吧猜吧,你猜得中你爹我的心思,算我输。 王青衍抿嘴一笑,神色温柔明快,“那便说定了。” “......”牢牢把嘴闭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第92章 跑路终于提上日程 嘴闭得再紧一些。 然后差不多时候,面带羞涩,软软语气,“放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折腾大半夜,你不累,我还累呢。” “......”结果他没放。 而是目光灼灼地抓着她手腕,很明显的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噔噔噔!!! 难......难道这一套不管用了? “今晚就留在我这里好不好?”正当百里策准备滑地上去撒泼打滚的时候,他含情脉脉地说。 那必然不可能!!! “你当我是什么人?!都还没有成亲,你就......” 放了手,蹲下来,单膝跪在床前,王青衍以最虔诚的姿态仰望她,祈求她,“就今晚,我什么也不会做。” “......”以王青衍现在的状态,确实什么也不会做。 但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一旦有了这一次,往后他就一定会想要更进一步的发展。 可他的姿态都低成这样了,她要是拒绝,只能说明前面的一长串,都是在骗他。 “嘭......”百里策蹬掉鞋子,抖抖被子,往床上一倒。 不管了!先挺过这晚再说。 要是真的...... 那也不是她的错!! 不知廉耻?? 笑死,这么做的狗男人都在得意洋洋,受害者为什么要觉得耻辱?! 毋庸置疑,女子是该理智自爱,自尊自强。 但绝不等于要为了男人的错误惩罚或看轻自己! 就算耻辱,也应该是不顾妇女意愿的男人耻辱自己品德低下、肮脏卑劣、是个败类! 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把自己裹成一条的她好一会儿...... 王青衍才挪开目光,将她的鞋子捡回来放好。 然后脱下自己的鞋子,与她的并排摆在床前,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隔空熄灭烛火,放下床帘躺到她身边。 等到她终于撑不住睡着之后,王青衍方拉开被子,将她抱在怀里。 不管你是真的愿意,还是在骗我,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走。 ...... 冬雨凌萧,冰寒入骨。 一将手伸出被子外面,百里策就感觉到了降温的威力。 好冷...... 但床还是要起的。 “我知道你醒了,快放开。” 抱住她的手又紧了些,“再睡一会儿。” 你要睡就睡你的,抱着我干嘛?! 真是看着他就来气。 但她说的是,“再睡一会儿就县衙那边的例会就迟了。” “今天是那些学子的大日子,我们早一点过去安排,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也好......早日回家。” 一听到“回家”这两个关键字,王青衍果然就睁开眼了。 看着怀中的人,轻轻握住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 “我还以为你是怕别人看见你从我房间里出去。” 百里策嗔怒地白了他一眼,“看不看的,有什么所谓?” “就你这个样子,谁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看不看见有用吗? 其实昨晚王青衍一抱她,她就醒了,因为当时本身也没有睡多沉。 但既然要跟他玩儿精神控制那一套,一点甜头都不给是不可能的。 她也没有那么矫情,既然决定了怎么做,那该付出的代价,必要的让步,痛痛快快给他就行! 男子为建功立业,能杀伐果断,不择手段。 女子又为何不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在后半夜降温的时候,百里策翻了个身,直接窝在了他怀里。 死活不放手是吧? 看我渣不死你! 王青衍笑了笑,就像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侧卧着撑起上半身,轻声问她,“我什么样子?” “我们......” 低身与她脸对着脸,距离近到能看到她刚长出的睫毛,“又是什么关系?” 王青衍的眼神带着些明知故问的玩味与邪魅,说完就要亲下来。 这还得了?! 百里策赶紧推开他,结结巴巴的红了脸,“你,你这是调戏,登徒子!” 慌忙下床,手忙脚乱地提上鞋子,从他房间里落荒—— “等等,不要走!” 还敢叫她! 回头—— 正在下床的王青衍:? 哦,是地上的衣服首饰在“叫”她。 东西捡起来,垃圾留给他,再落荒而逃...... “嘭!”直到关门的一刹那,都还觉得他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呼......抵着门深呼吸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才冷静下来。 放好她的宝贝们,抬眼看到窗台上王青衍的笔墨,面色凝重到眉毛皱成川字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最迟月底,如果还等不到人,她也不管了! 将鞋子扔在地上穿好,转身将门栓上。 百里策挽起袖子,拿起纸笔。 以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暗语交代她这段时间的成果,以及后续的一些安排...... —— “快给我”百里茗收到急信的时候,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可看完之后,又沉默良久。 她原还想等十七再养几天,就帮她把人送过去。 但现在看,百里策是等不起了。 “大小姐......可是女公子出了什么事?”看百里茗静矗良久,管家担忧地问。 百里茗虽未明说,脸色却不大好看,“下去吧。” “等等” 丰登又转过身来,“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砜岚的处罚还有多久?” 虽说她并没有罚砜岚,但砜岚在知道前因后果后,还是自罚去默室待三个月。 “还有两日,大小姐是有事要他去做?那老奴这就...” “没事” “那......”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下去吧。” “是” 取了剪刀和轻薄的纸,仔细回忆了一下...... 百里茗剪了几个图案,再拿上披风,一个人漫步到园子里。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沿路的花花草草越发没精打采。 早就过了花期的月季,就像街边是被冻坏了的穷孩子,哆哆嗦嗦地捂着自己破烂的单衣,不让最后一片绿叶掉落。 可没有棉袄又不愿意乞食的穷孩子,又怎么能熬过凌冽的寒冬? 况且,比寒冬更甚的是霜冻。 世人都道百里氏掌权不分男女,只重能力,实在是公正高洁。 却不知,从第一任家主开始,所有百里氏血脉的孩子,在娘胎里就要比别人强。 武艺骑射,谋略手段,待人接物,琴棋书画...... 总之,百里家养出来的孩子,都必须在某一个领域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 要是做不到的话,就会像她四叔、哥哥一样,像狗一样,被随意丢弃,任人践踏。 早些年,四叔那个废物还在的时候,是很不待见百里策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有百里策这个女儿,恐怕就算是当一辈子男倌儿,或者死在乞讨回百里家的路上,也没人会管他。 而她的哥哥,亲生哥哥,就因为一点点的先天不足,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百里氏不是人丁单薄,而是稍微普通一点的孩子,根本连被人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到了她父亲这一辈,更是变本加厉。 他任由族中子弟相互争斗陷害,漠视被欺凌者的不公与痛苦,赞许恃强凌弱的行径。 却又要求他们在长大后,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以大局为重,不得让家族利益受损。 真是可笑,可悲,又让人厌恶。 所以这一次...... 拿出那些奇奇怪怪,小姑娘称之为天底下最勇敢的星星图案。 让它们如挣脱枷锁的纸鸢一般—— 乘风而去,天高地广。 第93章 不想让我讨厌就别跟来 小雪,宜出行、祈福、成亲、动土。 百里策坐在屋子里喝着热汤,看着外面下了一整天的寒雨,又紧了紧毛绒绒的衣服。 “怎么不关窗户?”王青衍端着饭菜进来,放在桌上就要去关窗户。 “别关” “我在看风景呢。” 王青衍收回脚,坐下给她盛饭,“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想今年的冬天,他们不会那么难熬了。” 虽说街上的行人皆冷得斯哈斯哈,但好在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想来今年他们是能过个好年的。 “那他们应该多感谢感谢你。” 陆缄发财之后,终是悄咪咪、哭唧唧的分了十万两“封口费”给百里策。 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以狗皇帝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大方? 避免踩到防不胜防的陷阱,百里策当即用这笔钱,外加舒城这段时间的“劳动所得”,筹集了许多过冬物资,并以朝廷名义发给了有需要的百姓。 当然,由于人手不够、百废待兴、多地雪灾等等理由,彤娘、几位当家、宋昭和、何文源及不少舒城棘城的官员都被强征了。 “这么说的话,你的功劳最大。” 毕竟不是王青衍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他们也不可能集体发财。 “功劳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百里策的动作一滞,又继续听他说。 “再者,过于出头可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知道王青衍意有所指,但百里策关心的是,他似乎......并不像在吹牛。 于是好奇心起,随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当时我在三城寨要的是十万两,甚至更多,你会给吗?” “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并不感动。 真正的富人之所以富,并不是因为花钱有多大方,有多无所谓。 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对于每一笔花销都会精打细算,永远都会用利益的眼光,去判断某次投资、某个事件,值不值得他花费时间精力与金钱。 甚至是“斤斤计较”到还不如一般人大方。 所以穷人的精打细算,与富人的精打细算完全是两个概念。 无论王青衍多有钱,也不可能真的不在意这十万两。 就好比陆缄,他贵为帝王,富有天下,为什么还这么抠门? 因为他不是真的抠门,而是认为每一笔钱都应该花的有价值,每一件事都不能白费功夫。 她是这样。 她姐姐与京城高门也是这样。 当然,暴发户也许除外。 王青衍当时会给这个钱,可以因为所谓的喜欢,但绝不会只是因为喜欢。 而且从安洛时到现在,他们的“集体发财”,实在太像养猪了。 “那......”按下满心的疑惑,百里策以汤代酒,敬他一碗,“就谢你为我一掷万金。”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准跟我说谢,咣。” 双碗一碰,百里策赶紧端起碗喝一口,生怕他看见她眼里一瞬间的惧意。 但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一直以来,他们必定只窥见了王青衍实力的冰山一角! “就这样?”王青衍放下碗,眉眼含笑,神色舒朗。 完全就一个霁月清风人。 呸!霁月清风个屁,只不过这两天高兴了而已。 百里策赶紧吃了一大口肉,再来口菜,表情疑惑,“......” “你不会是忘了吧?”王青衍一边吃菜一边观察她的神情。 不是,她又忘了什么? 叮!想起来了。 “那个赌约?” “但好像是我赢吧?”这家伙,居然想赖皮! “你赢?好~” 王青衍轻笑,放下筷子,跟她认真盘算起来,“这次京都涉案大小官员共七百四十六人。” 百里策一脸“你好奇怪”的看着他,“对啊。” 她又没说不是,“在京任职,且享朝廷俸禄的官员约是两千左右。” “我猜三分之一以上,不是我赢吗?” 三七二十一,这都不会?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就看看她会不会心虚,“可是我们打赌的时候,说的是多少涉案官员会被绳之以法。” 额,这...... 百里策顿时心虚如鹌鹑。 吵架吵一半发现错的是自己就是这种感觉吗? 开始耍赖,“哎,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王青衍把盘子拉开。 “......”百里策筷子夹空。 “除去被杀的三成,约剩五百人,再减去因罪行重大而被处斩的七十八人,有四百余人是被既往不咎了的。” “这样算下来,不过三百来人伏法。” 不过? 这个词就很灵性,那可是在京官员,不是什么大白菜。 光是伏法就三百多人,非常恐怖了。 这还是陆缄克制又克制的结果。 真要全杀干净了,整个大魏不乱也得倒退二十年。 毕竟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杀不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被替代的。 “怎么......”看她无话可说了,王青衍凑近几分,眼中笑意盎然,“就算你赢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呀!”实在被盯得难受,百里策把筷子一置,“好好好,你赢你赢,行了吧。” “说吧,你想问什么?” 王青衍像是怕她反悔一般,快速问道,“你耳后的疤是怎么来的?” 百里策眼中一惊...... 后又想到她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注意到这块疤也很正常? 但不管正不正常,这个问题她都不想回答。 “涉及隐私,我不想说,你换个问题。”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有权知道。” 又来了又来了,谁他么是你妻子。 “我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磕到的。” “......” 沉默片刻,王青衍诚恳耐心地解释道,“阿竹,依附不是丧失自己,独立自强也并不是只靠自己。” “不要瞒着我,好吗?” 看他深情款款地握住自己的手,百里策微微动了动嘴角,笑了,却更像是在嘲讽。 看吧,她就说,一旦他达到目的,必然会想要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这次是她的往事,下次又会是什么? 要不是借着分发物资的由头,怕是在她走后,彤娘他们都会跟着倒霉。 但她还是告诉了王青衍,“十一岁时跟人打架跪祠堂,被我爹用烙铁烫的。” “这样,你满意了吗?”说完摔筷子夺门而出。 “阿竹”王青衍下意识跟上。 被她一句话吼住,“不想让我讨厌就别跟来!” 第94章 惊人的论断 王青衍这个混蛋,总能让她生气。 但百里策并没有气多久就去柳树巷取首饰了。 取了首饰,顺便去吃东西。 一碗热乎乎的野菜丸子汤下去,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 “再来一碗” “哎,好勒~” 不一会儿老板端上汤来,用食指快速敲了几下碗边,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姑娘小心,有些烫。” “好......”百里策拿起筷子刚吃了几口又停下,“哎,老板你家茅厕在哪儿?我想借用一下。” 刚才老板的意思是,一切安全,可以行动。 “就在后面,出门左拐到底。” “那别给我收了,我一会儿回来还要喝的。” “好,我先给你盖上,免得一会儿凉了。” 按老板说的去茅厕解决完内急问题,“百里策”回来又接着喝完剩下的丸子汤,方付钱离开小店,开始满大街闲逛...... ...... “见过女公子。” “您是......” 看面前的中年人虽然大腹便便、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百里策立刻想到,那位割了北疆皇亲脖子的狠人,“张掌监?” “正是在下”易了容张善颔首弯腰。 百里策赶紧一拜,“拜见掌监大人,小女失礼。” “不敢当。” “女公子出来一次不易,抓紧时间吧。” “好,这边请。” 张善能来,代表的自然是陆缄,是以百里策直接带他去了仇江说的地址。 一间破屋。 屋里住着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 但两人并没有进屋,而是暗自观察一阵后便离开了。 “这世上居然真有这样的怪物”若不是亲眼见到,张善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这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或许,他根本不是怪物?” “不是怪物,眼睛和四肢又怎会是那样?” 反折后还能随时折回来,躯干跟扭麻花似的,双眼时而正常,时而灰败死寂。 最可怕的是,那男子头转动的时候,还会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但没一会儿,他又能如常人一般活动行走。 百里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他是被人变成这样。” “而且,这样的人,可能不止一个。” “......” 嗯? 发现张善没跟上,百里策一转头。 后者正一脸惊悚地看着她。 百里策被他吓得猛退几步,“张,张掌监......您这是,怎么了?” 张善赶紧收起自己的目光,却仍旧忍不住毛骨悚然。 “看来,陛下的担心真的应验了。” 百里策一头雾水:? 张善随即解释了贺金占、周天本一回京,就被陆缄控制起来的事。 “也就是说,在抓捕的过程中,贺金占也出现类似的症状。” “而且他的力气与速度都陡然增长了数倍,眼睛的变化也只出现过那一次。” 百里策眉头紧锁,“可我明明记得......” “记得什么?” “我第一次见贺金占,他被打碎满嘴牙都没这样的问题。” “这就奇怪了,卢太医想必你也听说过,他的诊断确实是中蛊已久。” 这位卢太医就是她要等的人,不仅医术冠绝天下,据说还掌握了传说中的“祝由术”,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可惜,卢太医双脚天生残疾,且年事已高,外出必要人陪同,而她已经没时间等他慢慢来了。 “已久是多久?” “根据经脉与气血损耗程度,卢太医推断贺金占中蛊至少六年。” 六年? 不对!不可能有这么久! 但为什么不可能,百里策又说不清楚,只得从头到尾理一遍思路...... 安洛时七岁时,明明死掉又复生的家人邻居,他死前却又突然“改口”,为王青衍洗脱嫌疑; 被贺金占抓到柏树村的那两天,是她先跑,王青衍后面追上,在之后,她迷迷糊糊听了一晚上的厮杀,然后才是私军被灭; 被杀时悄无声息的老十二一行人,林雨川的猜测,从仇江那里弄来的隐密...... 将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百里策乍的心中一亮! “也许,这个蛊已经厉害到,连卢太医都对付不了了。” “所以他才会推断错误。” “......”张善满脸的不可思议。 但这个判断...... “女公子,卢太医的医术那可是当今世上第一人,如果他的诊断都会出错,那天底下就没人的医术可信了。” 百里策深吸一口气,她也希望是自己错了。 “因为问题根本不是出在卢太医的医术上。” 卢太医的医术,她自然是相信的。 否则她也不会想等他来查验那“怪物”。 “那是?” “这个六年,或许是蛊本身的年纪。” “换句话说,这蛊进到人身体后,可以完全取代并成为宿主。” “......”张善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您这是?”百里策被他的表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审视着百里策,张善只觉得浑身冰冷僵硬...... 王氏可怕,这百里策也不简单啊。 “张掌监?”见他愣神,百里策又叫了一声。 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两封信和一包沉甸甸的金豆子,张善实在是庆幸他是自己人,“实不相瞒,陛下也有此论断。” 百里策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反应是—— 哇撒!又给她送钱! 但看到金豆子之中还混着一条明显就不是中原风格的项链时,她的脸又垮了下去。 再大概扫了其中一封信,明了陆缄早就有这样的猜测。 那么,给她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 “淦!狗...陛下又想怎么搞我?” “哎~”张善换上一脸谄媚,当做没听见那个狗字,“为皇帝陛下办事,为万民谋福祉,怎么能叫搞呢~” “......”一脸“高兴”地看着他。 后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您只要按照上面说的做就可以了。” “......”麻木的把东西都收好,怨种当多了,她也无所谓了。 “那我之前说的事?” “女公子放心,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无论是您的姐姐,还是朋友,抑或是三城之地的那几位,自有人多加照看。” “何况,陛下也说过,庇护万民,本就是君王本分。” ...... 第95章 监视与反监视 好听话谁不会说? 尤其发现金豆子是百里茗给的时候。 狗皇帝果然还是那个狗皇帝,路过的蚂蚁都得留下一条腿。 不过百里茗的信里为什么只有一张地图,几个人名? 不是吧!这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百里策将装金豆子的袋子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发现并没有什么隐藏信息后,都有点怀疑之前百里茗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但仔细想想,以她手底下探子的办事能力,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也就是说—— 百里茗就这么让她走了? 百里策沉默良久,心情复杂。 其实她并没有多喜欢这个姐姐。 确切的说,百里家的兄弟姐妹间,根本不熟。 可当初她傻不愣登的被嬷嬷骗进地窖,差点死掉的时候,是百里茗救了她。 也是百里茗,便宜爹的原配夫人才能顺利改嫁,不用与她日日相互折磨。 否则这么多年下来,她指不定比王青衍还变态。 再后来学艺,她诗书下棋不如百里诚君,填词作曲不如两位庶姐,轻功剑法更是百里茗身边的老管家都不如...... 要不是这位大小姐说服了老当家再多给她一点时间,估计她现在坟头都找不到。 庆幸的是,她在情报输送、挖人隐私、打探消息、投机取巧等等方面,确实很有天份。 也就是老当家经常评价的心肠狠毒,诡计多端。 狠毒吗? 也许是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大小姐居然真能心随所愿,嫁给了如意郎君。 更没想到,她会在夫君死后,重新回到百里家。 还是说...... 又看了看那几个人名,她突然有点担心,百里茗是不是在搞什么另类版“极限一换一”。 然后—— “啪”百里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马德! 她在想什么? 百里氏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圣母! 赶紧去经常光顾的成衣店换回假扮她的探子,百里策穿上新做好的衣服,提上首饰盒,又从店里出来。 腰间还多了一个荷包。 成衣店老板送的。 说是他老婆绣的,难看的要死,还非要让他拿到店里卖,但他不敢不从,“连送带送”的就剩最后几个了。 如果她看得上,就选一个。 于是她就选了个最丑的,据说绣的是老虎。 虽然真的不像,但她很喜欢。 因为图案看上去真的很像孙悟空跟二郎神打架时,变的那个长了尾巴的大眼睛小庙。 十分可爱嚣张! 重要的是,她不会女红。 既然不可能真的自己绣一个,那丑一点,正好符合她的人设。 然后再从袖兜里拿出王青衍的墨宝,折好了放进荷包里,继续逛街~ 这是她为王青衍准备的礼物。 等时机成熟,绝对能一击必杀。 ...... 轻车熟路的找到王青衍所在的二楼,九二这段时间也是摸透了舒城的各个角落。 “她没去见什么人吧?” “没有” “那她去了何处?” “先去了柳树巷那家首饰店,然后......”九二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包括但不限于“百里策”在街上吃了什么小吃,吃了多久; 看到套圈小游戏,痴迷的玩了一个时辰,然后因为什么也没套中,气得咬牙切齿,当场跳脚。 王青衍听完,无奈地坐下来扶额,“她啊,总是这么爱玩又玩不起。” “现在呢?她在哪儿?” 不跟是不可能的,哪怕九二已经探听得很明白,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林记附近,不过那里多了些陌生商贩,怕是百里氏的人到了。” 呵,他就知道。 轻轻放下新调制的香膏,王青衍抬起手时,方才被烫伤的手指已然白皙如玉,“那就去见见吧。” ...... “林记,二百三十七号!” “这儿这儿!!”长长的队伍中蹦出一个脑袋。 好累!还好终于轮到她了! 百里策赶紧挤到前面去,把号牌给店小二,然后入座点菜。 “这个!这个!这个!” “好勒!二楼十三号桌,送甜茶一壶~” 苍蝇搓手,尽情享受,百里策这下是真开心了~ 还一边吃,一边复习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今天之后到走之前,绝不能再离开王青衍的视线。 但也不能与他太亲近,免得太假,惹他怀疑。 第二,从今天起,她不能再与京都众人联系,更不可说任何告别或伤春悲秋的话。 成功逃离后,短时间内,哪怕是百里茗也绝对不能联络。 第三,王青衍的手段一定比她想象的更多。 九二那样身手的人可能会随时遭遇,所以一旦逃走,妆容、服饰、声音、身形都要改。 必要时,头发眉毛都可以剃掉! 反正又不是不能重新长出来~ 第四,能跑多远就多远。 言行举止绝不能引人注目,更不能掉以轻心,来个深夜留宿农家或搞什么新奇玩意。 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说,还极有可能让无辜路人送命。 第五,时间长了,王青衍一定设法会排查钱庄、布庄什么的。 笑死,这一点她根本不怕。 她又不是遇见王青衍之后才想过隐居生活的。 只是她穿过来时身体太小,早些年能力也差的一比,世道又乱,没世家庇护,只会马上死翘翘。 这十二年,她不仅为百里氏做了许多事,也用不同身份,在不同地方存了不少钱粮衣物。 要知道能存东西的地方不止钱庄,还有镖局、地窖、当铺,乱葬岗和庙里...... 刨除损耗,不铺张浪费,够她用一辈子了。 陆缄那边,已然迎来新的朝局,以他的阴险狡诈,培养起一批真正为国为民的文官武将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边关也通过百里氏的情报网,安插了许多中下层官兵,接下来的军政改革应该会容易很多。 几位当家将来的路也铺好了,走成什么样子,全靠他们自己。 不过,以王青衍的性格,即便她前面做的再好,他也有可能会无理由、无征兆,随时随地的迁怒旁人。 这显然不是她能控制的。 只能期盼大家都智商在线,自强不息。 半个时辰后—— “嗝~” 心满意足的从林记出来,恭送她慢走的老板娘脸都笑烂了。 “美女,下次再来啊~” 百里策敷衍地挥挥手,本打算沿着街边慢慢走会儿,消消食。 不想走着走着,突然看到—— “一家有趣的书店。” 哎? 百里策退回来,走进去。 她倒要看看多有趣~ 第96章 一家有趣的书店 “老...啪!” 百里策刚进去,还没说话,低头站在柜台里面的老板,就拿出一本书拍在台面上,然后继续低头写东西,都不带多看她一眼的。 “哇,我欠你钱啦,我都还没说......” 随手翻了两页,百里策老脸一红,这确实是她要的书。 但实在是过于直白了。 她这么含蓄的人,不适合,真的不...适合~ “咳......”战术咳嗽,左顾右盼,声音飘忽,“那个,有没有委婉一点的。” 老板又抬头,不可一世且冷漠无比地瞄了她一眼,眼神里尽是不屑。 嘿呀! 正要发怒,就见他从柜子下拿出,“啪!啪!啪......” 将二三四五六本书放在台面上。 “......”百里策轻轻挠挠后脑勺,看了看右面,外面,左面......慢慢,依次翻开每本书的一角,粗看一下。 好家伙,她直呼这家伙真不错。 这程度从直接干,到想办法让别人替她干,套路受害者自己干,确实都...十分委婉。 “我全要了”连同第一本,她正要全部带走。 “......”老板一把按住! 用手里的毛笔给她指了指店内的提示语,“......” 百里策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去—— 【本店所有书籍只看不售】 【每次二两,提供茶点】 “光看个书就要二两,你抢钱啊!”她这资本家见了都流泪。 老板头也不抬,写了个纸条给她。 【哑巴,保密五两】 哑巴啊,那没事了。 等等,你个哑巴还要什么封口费?! 我直接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嚣张! 老板又递给她一张纸条。 【但我武功很好】 抢是不可能的,她是遵纪守法之人。 “噔”百里策豪气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柜台上。 “不用找了。” 老板手写回她【没想找你】 “......”行,技术人员,果然够横。 拿了书坐在店内认真看起来,百里策渐渐就入迷了。 书的内容有: 如何正确的谋杀亲夫?怎么下毒才会神不知鬼不觉? 发现夫君在外面养了外室怎么办? 好夫君都会自戕,十八岁家财万贯但寡妇的秘密。 一年嫁十三次,但至今洁白无瑕的秘密你要听吗? 好女人不要独自哭泣。 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肠”谈人生,在循序渐进中让相公爱你爱到“撕心裂肺”...... 期间还有一位女客人狗狗祟祟、羞羞答答地走了进来,一样的流程,一样的谩骂和付钱,还有服气。 这老板服务还挺精准的,看一眼客人,就知道她们需要什么~ 女客人的座位是背对百里策的。 趁她看得入神的时候,百里策悄悄,悄悄......地站起来,偷瞄了两眼,她的内容大概是: 有了它等于十八个花魁和你一起战斗。 不要在等待中浪费时光,三天让他对你抵死缠绵。 为什么别人家的媳妇受宠,成了亲的你应该知道这些。 不要看!因为它会让男人对你死缠烂打、欲罢不能...... 不健康,太不健康了! 于是她继续学习自己这边的文化知识,为防止她看入迷的时候,女客人也过来偷看,她转了个方向,坐远了些。 并一只眼睛看书,一只眼睛盯着女客人。 学习到打烊闭店,老板直接轰她走。 “什么人啊!真是的......”以至于她回去的路上都还在骂骂咧咧。 然后骂着骂着,发现又双叒叕很晚啦!!! 完逑! 又遭了! 一个箭步向前冲...... 奇怪的是,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客栈,正打算王青衍一开门就来个十米滑跪的时候,发现某人并不在。 考验? 对! 绝对在考验她! ...... 一刻钟之后,王青衍还是没有出现。 走丢了? 那正好! 百里策直接拉完屎,倒头睡大觉~ 然后睡到一半,被人盯醒。 睁了几下眼睛,迷迷糊糊看到房子里多了一个黑影...... “......”刚要叫出声,就被一把寒刃扼住了咽喉。 以双手撑着上半身的坐姿等了好一会儿。 来人终于慢慢挪开了剑。 “你的警惕性,大不如前了。” 这声音?! 百里策赶紧从床上滚下来! 稍息立正! “六,六叔......” “噌——”黑暗中,百里长山鹰眸如刀,收剑回鞘。 声音平静得像百里策此刻的脑子,什么也没有,“不过,倒是比以前更镇定了。” 大冬天的,百里策光脚站在地上大汗直流。 “坐吧” “是,是” 哎? 哎哎? 我鞋子呢......百里策用脚左勾勾、右勾勾半天,愣是没找到鞋子,又不敢点灯。 百里长山坐下,轻轻用剑一推,鞋子就到了她脚下。 尴尬的穿上,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好,百里策是大气也不敢出。 “听闻你这段时间,可做了不少事。” 低着头小心回应,“一些份内之事而已。” “设计残害手足也是?” 百里长山问的轻描淡写,百里策却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在问你。” 百里策紧张地哽了几口气,依稀听见那把剑在嘎嘎嘎的狞笑...... 掐着手指,心一横,“是!” “......”良久的寂静里,她听见百里长山笑了一声。 更吓人人了。 要不您还是别笑了。 “不错” “倒是敢作敢当,比你五叔可有勇气多了”他五哥一家一见他,可是直接就晕过去了。 百里策连忙擦擦汗,心说比起砍头,您可怕多了。 “不过人既然都废了,就别赶尽杀绝了。” 嗯?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百里策的眼睛里都泛着清澈的愚蠢。 百里长山自是看到了,“看来不是你。” 什么不是她? “是......诚君发生了什么事吗?” 该说不说,她还是第一次叫的这么亲。 百里长山选择不告诉她,“既然与你无关,就不要问了。” “回头我自会跟你姐姐说。” 好嘛,大小姐肯定是瞒着她做了什么。 但......百里策倒吸一口凉气,壮着胆子,“其实,这与姐姐” “老当家的规矩你最清楚,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是六叔不让我其实的,老姐你就自求多福吧。 【远在京都的百里茗突然冷得一抽,手里的笔都扔出去了】 “这边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百里策躬身,头再低了一些,“八成。” “不错,事情太满,总会走下坡路,这样刚刚好。” “那王青衍你如何处置?” 嗯?!! 处置? 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能放过我,我以后每个月初一十五都给他上香! 清明、鬼节加倍! 还处置,简直异想天开。 第97章 六叔和我 “我今日找人试过他身手了。” 百里策寻着声音,看向前面的人影,就像张善今天听到她的推测一样,满脸震惊,“......” “你不想杀他?” “杀——得了吗?” 长剑立于地上,百里长山可不想族中子弟再与王氏有什么瓜葛,“我亲自出手,或能成事。” 呵,您老真是...... 百里策真想说一句,六叔你可别害我,“还是算了。” 虽然作为只有老当家才能使唤动的专职打手,百里长山确实非常有实力。 但对上王青衍,真就挺悬的。 而且,以朝廷现今的影响力,大魏许多地方还需世家,需要王氏。 “再过些时候,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百里长山提醒她。 百里策沉默片刻......还是摇头。 这位六叔武功奇高,可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权衡利弊却不是很懂。 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老当家几句手足至亲,就为其卖命这么多年。 “我只是想远离他。” 漆黑的空气里,百里长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说,“王青衍其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能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 这话她可不爱听。 “侄女只是暂避锋芒。” 百里策抬起头,直视黑暗中的身影,“王家势力遍布朝野,铲除贺家时,虽然趁机清除了一部分,但只是皮毛。” “王氏的四十八位掌事,只听命于王青衍一人,他若出事,难保不会再出现一次叛军风波。” “朝廷政令虽因王氏多有掣肘,但此时,新的体制尚未形成,若除王氏,对世家、对百姓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最后—— 拱袖一拜,果断坚决,“百里氏也不宜在明面上树敌过多。” “......”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 “即是如此,那便收拾收拾,现在就随我离开。” “现在不行!”百里策脱口就是拒绝。 感受到令人发毛的寒气,又立即恭恭敬敬,“明日,要为最后一批学子践行。” 她要是想回百里家,那干嘛费这么大劲? 再说了,回百里家去当工具人,跟嫁给王青衍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在黑暗中,百里长山的目力也极好。 看着明明畏惧他,却还在强撑的百里策,他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可他并不觉得百里策像大哥说的那样,对百里家有了二心。 相反,他很欣赏这样有胆识、有谋略的小辈。 只是有些事情,年轻人脸皮薄,还是得他们这些老东西去做。 “罢了,后日酉时,我来接你。” “谢六叔!”百里策激动再拜。 一抬头,房间里已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心情和思绪都平复的差不多了,她才划亮火折子,点燃房间里的蜡烛。 “噌”烛光亮起的那一刻,门也被人大力推开。 “......”百里策刚转头,就被惊慌失措的王青衍扑过来抱住! 顿时她就听见自己“咚”的响了一声...... “吧嗒”火折子也掉在地上滚到一边。 好半天,她脑袋里的嗡嗡声才慢慢消退。 看着摇曳的烛火,百里策本想推开他的,想了想...... 待王青衍放松下来,才轻声开口,“以后别弄出这么大动静,容易吵到别人。” 放开百里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即便见她安然无恙,王青衍悬着的心仍旧没有放下。 “我今日出去找你,遇上一些难缠的家伙,我还以为你......” 注意到乱糟糟的床铺,王青衍又反应过来,“你早就回来了?” 百里策退后一步,张开双手,示意他再好好儿看看,“难道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披头散发,素面朝天。 “像”王青衍随口附和。 她没有趁机逃跑,他也不提那些是什么人。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要接着睡了。” 说着还应景的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了。 “......”可王青衍却没打算离开。 百里策无奈地抹抹脸,她是真的一点耐心都没了,“你到底想...” “嫁给我吧,阿竹。” !! 睡意立即消失! 王青衍上前一步,双膝跪—— 不能跪啊啊啊啊啊! 一把捞起! 百里策吓得破音,“你又发什么疯?!” “嫁我,求你”王青衍却是听不见她说什么一样,膝盖一弯,又要往下跪。 力气大的百里策根本拉不住,只好—— “你再这样,我就去跳楼!” 王青衍僵直到脸色苍白,“......” 见他张嘴,百里策立即给他嘴捂住! 然而还是没有用。 王青衍拉下她的手,又说了一遍,“百里策,嫁给我。” “......”鬼知道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 心一横,百里策干脆来个拥抱! 给他上点甜度,给自己加大难度...... 等他态度有所软化,方温声细语的安抚,“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可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处理好自己的事不是?” “......”默默将百里策抱紧,他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刚睡醒,只怕明天一睁眼她就不见了。 “我理解你的不安,因为我也一样”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所以,请你也理解我好吗?” 低眸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眸,王青衍心里的那根弦一点点松开,“让我帮你。” 百里策淡淡地摇摇头,“我在家中处境特殊,很多事莫说你不便插手,就是我自己也需要时间去弄清楚。” “何况,我有我的骄傲。” “正如......” 弯腰拉起他下裳的一角,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你不该把你的骄傲放在任何人脚下一样。” “就算是我也不行。” 满目期待的对上他的眼神,她就不信,他这都不敷衍一下。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答应她。 可若不先稳住她,下次百里家的人再来,也许她就不是“恰好”在房间里睡觉这么简单了。 “明日送走最后一批学子之后,我就让族中长辈去你溪州老家提亲可好?” “或者,我们一起回京城。” “......”意思很明显了。 他要一个承诺。 一个切切实实,可以让他正大光明纠缠的承诺。 百里策扬起一个略为无奈的笑容,“你做主就好。” ...... 第98章 他不知道大圣是谁 各类官职的空缺,虽给陆缄带来很多麻烦,但高门贵族垄断仕途的局面终是一去不复返。 今年额外增设的“文试”、“武试”,不仅选出了不少出身寒微的有志之士。 也让许多人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的混日子。 “如此,我等为官,也就不怕报国无门了。” “尤其‘初仕者可凭任令、官印领取三月安置银’这条,陛下真是圣明啊~” “这样一来,即便是到外地为官,也不用因家中生计或囊中羞涩,为官之初就为五斗米折腰了。” “是啊是啊”百里策随声附和,马屁走起。 “还有这条,‘驻京或来京官员均可经审批后安排住处’,实乃明君之举!” “女公子所言极是。” “再看这条......” 虽然百里策日常一口一个狗皇帝,但他这几个月的安排,也确实称得上以民为本,恩威并施。 特别是对那些无法归家或者本就是被家人卖去暗窑的女子。 她能想到的,不过是由百里氏与官府牵头,让她们去各家富户名下的产业学个手艺。 纺织、陶艺、酿酒、养蚕、种花......总之,只要她们肯学,自食其力不是问题。 而陆缄,不仅给她们自力更生的机会,还给良籍、土地,发对象。 “三城之地如今已改名为‘新生镇’,又免了五年赋税,也就是差人了。” “万象新生,欣欣向荣,陛下这一招,不可为不高啊~”一位官员感慨道。 “正是” 有了“新生镇”这个开头,不愁看不到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的那一天。 就算到时候她还是回不了家,也不用担心没钱没权,就会被人随便吃掉。 “诸位,舒城事了,再会。” “女公子这就走了?不如一起吃......” 挽留她的同僚被人一拉,立即脸色大变的闭了嘴。 百里策对此已然习惯,施施一礼,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今日有约,在下就先告辞了。” 同僚的声音不禁有些发抖,“女...女公子慢走。” 一转头,王青衍果然就在身后。 她反应要是慢点,昨天又得白演。 “可还顺利?”王青衍似看不见百里策突然顿住一般,上前便牵住她的手往街上走。 百里策暗自无奈,却也由他牵着,“嗯,还行。” “我那儿倒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都解决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看你早饭都没怎么吃,不如现在去吃点儿?” 王青衍的牵握又轻又暖,且小心翼翼,仿佛是真的开始在意起她的感受来。 “好”停下来看着王青衍,百里策指了指他身后的一家饭馆,“我们就去吃那个。” “小哥,来个炖猪蹄、雪枣炖鸡,外加两碗米饭,两坛梨花春。” “好勒!” 看她点酒,王青衍眉心微蹙,疑心大起,“你要喝酒?” 他们认识七八个月,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喝过酒。 今天怎么...... 百里策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这几天累死了,想喝点放松一下。” 又是张善,又是六叔。 既要预防她走后,朋友们无辜受累,又要天天应付王青衍。 再不放松放松,她真的会垮掉。 然而王青衍听到的却是—— 百里氏又偷偷来了人要将她带走,她疲于应付,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阿竹,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王青衍若有所指地看着她,就差没把“别忘了你昨晚答应我什么”写脸上了。 啊? 这人又在说什么东西? 她昨天晚上答应他什么了吗?没有吧。 百里策故作轻松的一笑,“没事啊。” 王青衍还想说什么时—— “菜来咯,客官慢用,小心烫~” “哇,好香,快吃快吃。” “......”看她并没有要说的意思,王青衍也不再追问。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给她制造问题的人。 ...... “来,走一个”拿起酒坛直接干,百里策一脸酒量很好的样子。 “......”王青衍犹豫片刻。 心中稍作计量后,拿起另一坛酒与她碰了一个,“好,一醉解千愁,今日便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开始吨吨吨...... “你慢些喝”王青衍试图拦她。 “哎呀!”百里策搡开王青衍的手,站起来豪饮,“我酒量好得很,吨吨吨......” 半个时辰过后。 “喝!”左摇右晃。 对着空气大喊,“继续喝!” “喂?说话啊!再来喝啊!你个怂包,砰砰砰......”对着空酒坛一顿输出。 唉...... 看她醉的厉害,王青衍只好赶紧付了钱带她回去。 然而醉鬼哪有那么老实,一路上,百里策不是惹是生非,就是跳来蹦去,又哭又闹...... 等王青衍将她带回客栈,已然累得满头大汗。 “喝!今天我请客......哎?我的酒呢?!” “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说着就要把头伸进王青衍的袖子。 王青衍赶紧将她放到床上,用被子按住,“还喝,你看你坐都坐不稳了。” “才,才没有!”百里策踢开被子,把一只脚伸得高高的。 “你看,我站的多高!” “当心着凉。” 王青衍给她放进被子,她又伸出来。 再放进被子,再伸,再放...... 反复几次,压住! “......”伸出手来。 王青衍,“.....” 算了,由她吧。 胜利的百里策嘿嘿一笑,拉着王青衍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左手拍嘴,“哇哇哇......” 换右手,“哇哇哇......” 就这样傻乐了好一会儿,又偷偷掩着嘴笑,“嘿嘿嘿......” 继而勾勾手指,示意王青衍靠近,“我跟你讲......” 以为自己很小声,“我还可以...嗝...喝二十坛!” 说是二十,却比了三个手指。 “是是是,你酒量天下第一”给她裹上被子,王青衍完全不信。 “嗯......”百里策使劲摇了摇头,“天下第一是” 双拳冲天往上跳,“大圣!大圣万岁!耶——” “好好好”王青衍赶紧把她抱下来裹好。 不过,“大圣是谁?” “嘿嘿......”此刻的百里策根本听不出他骤然紧张的声音。 还神神秘秘地靠近,“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 “拉钩” “......” 拉完勾,百里策就凑到了他耳边—— 大笑,“哈哈哈哈哈,是只小狗狗啦。” “大坏蛋被骗到啦!好哎!” “嗝~”又打了个酒嗝,熏得王青衍没眼看,“而且我的狗狗比你可爱多了~” “比我可爱?”听到这句话,他立马不高兴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跟狗比! 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养的狗,就见明显已经眼花的百里策,又盯着旁边空气看了看。 然后认真点头,“嗯,还是没你可爱。” “那阿竹”王青衍这才觉得,不该跟个醉鬼计较,“一定要好好爱我。” “......”百里策偏过头,眨巴眨巴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后者没一会儿就被她看得心慌意乱。 “你不乖!” “......我哪里不乖了?” 拍拍红扑扑的脸颊,百里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越拍,她就觉得头越重。 “嘶,别打了”王青衍抓住百里策的手腕。 自己两边脸颊都快被她拍肿了。 “那...那你把石头拿开!” ??? 一脸疑惑,“哪里来的石头?” “这里......”百里策敲敲自己脑袋,“石头,拿开,好重。” “......”王青衍语塞的长叹一口气。 无奈地抱住她,轻轻拍背,“乖,睡着了,就没石头了。” 推开! “不要!” “有石头,睡不着!” “没石头,可以睡。” “有,这里!” 又敲敲头,百里策只觉得有十几个小人正在把她的头踢来踢去。 “他,他们打我......呜呜呜......” 怎么又哭起来了? 王青衍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哭着哭着,百里策又突然停住。 “阿竹?”王青衍看她捂住肚子不说话,然后—— 立马去拿痰盂! “呕......” 等她吐完,“来漱漱口。” 乖乖喝了,吐掉~ “还要” 王青衍没多想,又给她喝了一口。 吐掉—— “还要” 嗯?他疑惑,他犹豫......可能没漱干净? 再给她喝一口。 吐掉,快乐! “还要~” 这下懂了,“你吐水玩儿是吧?” “还要!” “听话,不喝了。” “我不!” “乖,明天再喝”王青衍揽住她肩膀给她擦嘴。 百里策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一边哭着说,“你坏......” 一边用他的衣服狠擦鼻涕眼泪。 “......”店小二摇摇头,把脏东西都拿出去倒掉。 “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给你买糖吃。” 继续哭。 “新衣服?” 还是哭。 “给你买干果。” “呜呜呜呜......” “再哭就什么都没有了。” “......”咬唇强忍,可怜巴巴。 看她这个样子,王青衍更不忍了。 换掉衣服,重新抱着她好好的哄。 早知道,就不在酒里动手脚了。 第99章 趁他杀人,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之后,百里长山针对舒城内王家探子进行清理的消息,也传到了王青衍手上。 “有意思” 他都还没去找百里长山算账,他自己就冒出来了。 “守好她,尽量不要露面。” “是”九二抱拳应下。 接着就看王青衍取了长剑,直奔林记。 ...... 百里策醒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头疼的像是已经炸开,又被重新缝上,难受得她特别想换一个头。 好在她早有准备。 掏出枕头里的醒酒丸、清心丸各来一颗,剩余的揣怀里。 再闭目休息小半个时辰,静待药物起效。 大约丑时三刻左右,她猛地一个翻身掉下床,摔得“啊!”一声。 “嘭!”一听见声响,门外守着的九二立刻就冲了进来。 然后滞住,乍的想起来王青衍吩咐他守着就好,不要露面。 但看到百里策捂着眼睛的指缝中有“血”流出,疼得浑身颤抖时,九二更慌了! “姑娘!你......” 一针扎在九二脖子上,人没挺两息就晕了过去。 “哼”百里策一勾嘴角,起来擦掉手上的假血。 卢太医的配方就是好使,不过是针尖上轻轻涂了一点,就有这种效果。 从床底找出早就写好的信,放在九二身上。 再—— 看在他刚才确实挺关心她份上,百里策也不为难打工人,另写一张纸条,压他手下。 然后穿上鞋子,去彤娘之前住的房间,换了衣服,易好容。 再用房间里的布,组成足够长度的绳子,一头绑在房间里的柱子上。 另一头在没人经过的时候,从窗户扔出去。 一点一点拉着绳子往下挪,完全没有惊动客栈里的小二和掌柜。 “嗒......”安全落地的那一刻,百里策从内到外,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在欢呼。 冷静! 一定要冷静!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现在正是时候!!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乐地跑出螃蟹步来! 哟呵! 走喽~ 赶紧奔向城门,百里策都不带半瞬犹豫的。 等到了城门,左拐进入左侧的巷子深处。 在经历了翻墙、钻狗洞、爬地沟、拿埋在地里的包袱等多项“极限”运动之后,终于躲过寻巡逻队、打更人以及深夜不回家的路人,成功出了城。 然后深吸一口气...... 十分满意的仰天舒怀—— “啊,自由的气息!!” 接着在马贩子指定的某座桥的桥洞里,找到花了三百两买来的马儿。 据说是千里马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这也不是很重要。 因为翻上马背跑起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感觉到了光。 去他么的爱情和怨种当家人! 老子从今天开始摆烂! 桀桀桀桀桀桀...... ...... 萧杀的风里,一人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撞开了林记的后门,摔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其他杀手,赶忙扶起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快!快告诉六......” “噗嗤”一道剑气袭来,这人的身躯直接裂为两半。 其余杀手,瞬间倒飞散开,噌噌噌地拔出剑来。 屋内,百里长山身边的近侍赶紧护在其身前,“还请六爷先走!” 放下淡然无味的茶,百里长山缓缓起身,抬手让近侍退到一边,拿起桌上的剑走出屋外。 既然都杀上门了,又岂有退缩之理。 王青衍,必须死。 “铮!”杀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不同角度攻向王青衍。 见此,百里长山刚毅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个弧度。 这杀阵凌厉霸道,就算王青衍再厉害,也一定会被重创。 然而—— 寒光纷然间,冲向王青衍的杀手们像熟透的果子一般,从高处落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鲜血爆裂四溅得到处都是,没有一个幸免。 近侍胆寒一怔,拔了剑飞身使出他最致命的一招! 王青衍旋身一避,出现在近侍身后,反手一剑,捅穿他的身体。 “呲啦——” 然后拔剑,微笑,问好,“拜见前辈。” 看他明明满脸的血,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百里长山震剑一挥,剑鞘“嘭!”的飞了出去。 王青衍神色阴郁,笑意更深,“非要这样吗?六叔。” 他明明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了。 却还要来招惹他。 百里长山手中的长剑轰鸣作响,周身内力顷刻间聚成无形杀器,“你不必唤我六叔。” “可是......” 王青衍眸光阴冷的将手中之剑放低,“我们两家是有婚约的。” “您是她的六叔,自然也是我的。” “轰!”排山倒海的威压径直袭来。 王青衍被动格挡,被逼退数米,口吐鲜血。 却仍不急着还手。 百里长山的眼中亦没有一丝温度,更不在意王青衍未曾反击。 而是顺势急退一剑,劈出雷霆万钧的气势,“百里氏与王氏,绝无联姻的可能。” “今日诱你前来,也是为了结你的性命。” 无论是百里策,还是百里茗,从来都不会是王家的儿媳。 最初定下这门亲事,本来就是缓兵之计。 百里氏效忠的,必须是大哥! “砰,咔......”磅礴的剑气将王青衍击出院外,撞断了门前的树,又掉在地上。 百里长山点地一跃,落在王青衍面前。 “砰!”黑靴带着必杀之意映入眼帘,王青衍以内力再度震退百里长山。 腹部却一时血流如注,痛得他跪倒在地。 “呵......”狠辣的一把按住,再抬起手,看了看上面的血,王青衍仰视而去,笑得满嘴殷红。 冷冽近前的百里长山,“你笑什么?” 如同掉进陷阱的野兽,音色呜咽可怜,姿态百般讨好,眼底又尽是阴毒。 王青衍用他最后的力气,“虚弱至极”地问,“那前辈可不可以告诉我,杀我,是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 百里长山不喜不怒地举剑,犹如陈述事实一般简单,“策儿而她心太软,不愿动手。” “我这个六叔自然要替她选择。” “当!”从无败绩的重威,被摧枯拉朽的冲击力连人带剑震飞出去。 百里长山撞烂屋子外墙,摔在断砖之中,直接全身骨骼碎裂,持剑的那只手,更是从虎口撕裂到手腕。 “......”接着,他呕着血,看着王青衍慢慢爬起来,紧紧捂着伤口一点点挪着步子向他靠近...... 看着他的血色越来越深,笑得邪恶又优雅,百里长山内心第一次意识到恐惧是什么感觉。 将剑尖对准百里长山的四肢,各处关节,胸口,依次,慢慢,慢慢的刺入,王青衍的眼中一片灰暗。 百里长山却清晰的感知到死亡一点点渗透骨髓,摧毁他的意志。 “她都愿意接纳我,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啊——”极致又漫长的痛苦里,百里长山终是在绝望的惨叫中死去。 而后连人带屋,被王青衍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100章 人已经没影啦! 做完这一切后,王青衍的双眼已然恢复正常。 找了个地方坐下调息,随着朝生之力剔骨焚筋的游走完全身血肉,身上的伤口也愈合如初。 可等他又一次“活”过来,本该守着她的九二,却脸色惨白的找了过来。 瑟瑟发抖地跪在他面前,将一张纸条和一封信举过头顶,“已...已经派人去追了。” “......”无声的寂静里,九二只感觉无边的怒火与杀意从他头顶碾下。 但最后,他还是从王青衍那里听到了,“滚!” 九二连滚带爬的消失。 身后,暴怒的气机与杀意瞬间将周遭一切都绞碎...... “呵~”但没一会儿,王青衍又笑着停下。 方才那张纸条,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莫要迁怒旁人。 你就这么在乎旁人? 那么—— 将信捏成齑粉一扬! 那无论是告别,还是拒绝,他一个字都不想看。 “......”但碎屑飞舞中,一道身影却准确地落在了王青衍身边。 后者从怀里掏出香膏向其扔去,“根据这个气味,让蛊卫以舒城里的客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一寸一寸的搜。” 百里策,你敢跑! 就别怪我太狠! ...... 此时此刻,吃完早饭的百里策正坐在船里写“出逃日记”。 划掉!是“快乐日记”。 黎明,风凉,心情很好。 哦,忘了写日期。 打个符号,加上,十一月二十一。 包下一条大船,带着马马扬帆起航,十分拉风。 心情也很爽。 但半路遇上命中注定的水匪,遂换乘小船,和船小二一起逃命。 并忍痛把马马留下。 不过一想到那些沾了千里香气味的水匪竟然舍身取义,自愿为她引开追兵,她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注:命中注定的意思是这条水路是她故意选的。 “呜呜呜......”船小二一直在哭。 也不知道哭什么,感觉福气都被他哭没了。 还一边哭,一边吭哧吭哧死命划...... 后来他实在划不动了,问我能不能帮忙划一下。 我? 当然不能。 资本家从不乐于助人。 但我给了他五两零五文。 于是他又开心地划了半个时辰。 ...... 十一月二十三,今天还是没有被抓到。 心情很是膨胀,什么第一世家,俊美无俦,不过如此! 还不如我指甲盖厉害。 遂到街上买烤鸡一只。 注:没有意外。 ...... 十一月二十四,昨天小雨,忘了写,所以今天补上。 今天街上多了很多生人,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人。 但不想膨胀了。 当然,我根本不怕。 只是为人低调。 于是拿出昨天吃剩的鸡骨头再啃一遍。 没想到被后面店里的老板踢了一脚,并遭到“臭要饭”的极致辱骂。 这让我很生气!! ?(o_ov)? 随即快速爬走,留宿破庙...... ...... 十一月三十,终于找到以前准备的小屋。 打扫完卫生,险些累死,决定后面几天不写日记。 ...... 十二月二十三,大雪,很冷,屋里烤火。 不用再切换各种身份,让我穿衣打扮的费时直线下降。 但厨艺拉胯,导致粮食浪费太多。 好在闲来无事,养了几只狗狗。 根本不担心“没人”欣赏我的厨艺。 眉清目秀的叫来福,威武霸气的叫富贵,剩下几只小的,依次叫王青衍一二三四五。 是的!他只配做我小弟的小弟! ...... 十二月二十四! 啊啊啊啊啊!!家人们! 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梦见王青衍把我吊起来打,一边打一边问嫁不嫁,还让我......算了,前天的日记撕掉! 这段也划掉! 小狗狗要什么名字。 ...... “没找到?” “......”满屋的探子大气也不敢出。 王青衍却平静得没有一丝火气,“那就加重赏赐,加派人手。” “是”探子们如蒙大赦,赶紧溜走。 看探子们走了,剩下的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说话。 “百里氏的生意抢得怎么样了?” “......”纷纷低头,无人敢答。 “呵”王青衍轻笑。 继而又脸色急沉,“怎么?你们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 为首的掌事看了看左右,看大家都眼神躲闪,本来也想躲,但又感觉王青衍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咽了咽口水,李掌事只得站起来深深一拜,“家主恕罪,仅有一成。”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李掌事赶紧扑通一跪,“家主!这陛下出手,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啊!” “是啊是啊!!”其他掌事也赶紧站了出来。 “朝廷将百里氏的产业皆设为皇商,凡达官贵人皆以使用百里家之物为荣。” “王氏就是给再高的利益,很多商户也不愿与我们合作,而且那些愿意与我们合作的,也不是......” 见王青衍起身朝自己走来,李掌事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你这不是......” 李掌事一抖,吓得匍匐在地,“家主饶命!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做的很好” “我,我一定......” 嗯? 李掌事惊恐地抬头,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却见王青衍负手而出,气息温和。 “家主这是......” 正当李掌事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股腥味飘了进来。 默然半晌,大家一起出去查看。 满地探子的尸体,比屠宰场还要血腥。 “......”众人皆被这场面震得惊骇不已。 有的掌事还直接吐了出来。 然而李掌事眼中,却比旁人更多了一丝狠绝。 ...... 一走两个月,百里策在外面过了来这个时空以后,最简单,但是最开心的一个年。 大雪天里,临山看雪。 左手边是干果零食、酒水饮品。 右手边是一些手工小玩意,高兴了就捣鼓几下,不想做了,就在躺椅上摆烂。 不用去给别人拜年,在祠堂里一耗就是一上午。 也不用等一大堆人来给她拜年,脸都笑到僵硬。 不远处的地上是地炉,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床头的柜子上,还点着她喜欢木质熏香,浅浅袅袅,与淡蓝色的床那叫一个交相辉映~ 窗外的雪还在下,轻盈灵巧,形状多变,偶有落在窗边的,看起来比能工巧匠雕刻的玉石还要赏心悦目。 院子里,狗儿子们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她精心搭建的窝里看雪,时不时发出嗯嗯嘤嘤的声音。 戴着“白手套”的那只小狗最胖,也最顽皮,老是喜欢去招惹其他几只,又总打不过。 抬头,屋檐下挂着“占风铎”。 即传统的中式风铃,取竹片制成,有风而过,便作泉水叮咚之声。 不似瓷瓦或玻璃风铃那样吵耳,也不用担心招鬼,更不容易碰烂摔坏。 用牙签插一块苹果,哦,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叫它林檎或者奈。 插一块林檎,蘸点蜂蜜,放进嘴里,美滋滋,果然比直接吃好吃多了~ 就是太贵了,而且是买的地窖藏货,比起当季的果子,口感确实差了点。 再躺一会儿,炉子上煨着的鱼汤也好了。 用勺子稍稍舀一点,吹一吹,尝一尝,“嗯~” 百里策满足的要升天。 “唉,要是再有一点豆花和辣椒就更好咯~” “嗯嗯哼哼......”一闻到鱼肉的香味,狗子们就进屋了。 不停地冲她摇尾巴,摇头晃脑,白手套小狗还扒拉她。 “你这小家伙急什么急”一把推开那只小胖狗,百里策开始给它们分食。 等喝完鱼汤,她就穿上厚厚的斗篷,戴上手套,带着它们去附近消食玩闹。 这季节,山里就她一个人,实在不用过于担心。 玩够了,百里策就停下来滚雪球。 然后趁狗子不注意的时候,砸它身上,“哈哈!” 砸完了又跑。 “汪汪......” 狗子气得对她围追堵截,开始拉扯她的斗篷,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汪!”的一声跳起来吓她。 一人二狗随即切磋武艺,却又没真咬真打。 倒是几只小狗,正是爱玩儿的年纪,没两下就把她的裙摆咬了几个洞。 百里策抱起那只最凶的,“你呀你,信不信我今天吃狗肉?” “嗯嗯嗯......” “......”嘤嘤怪。 不过,她怎么舍得呢~ “儿子们,回家咯~” ...... 第101章 养老生活 过完年,百里策便开始锄地,刻在骨子里的种菜天赋绝对不能丢。 每天不用多,累了就歇歇,能坚持就多干点儿。 锄完烧杂草肥地,给狗儿子们把窝扩得再宽一些,并多弄几个狗窝,毕竟孩子们大了,也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 等着再暖和一些,她就把种子泡了种下。 届时再种点瓜果蔬菜,收成不用多好,够她一个人吃就行。 肉蛋的话...... “咯咯咯......” 百里策依次抓出鸡笼里的母鸡摸了摸,觉得今天应该能捡到两个鸡蛋。 然后鸡蛋壳、鸡粪、剩饭剩菜等等都可以倒进茅坑里或者晒干、混合发酵什么的,应该是比较好的肥料。 至于这鸡嘛,自然是她来时买的成年鸡。 她没经验,也不能经常去城镇上。 若买小鸡仔,生病了她也不懂,死了又怪可惜的,养成年鸡的话就要方便很多。 六只母鸡加一只斗志昂扬还会打鸣的大公鸡。 偶尔再带着狗子们去钓个鱼,完全可以满足机体对肉类的摄入需求。 毕竟打猎什么的肯定不可能,山里也充满了危险。 什么山菌野菜她也是会吃不会认,万一一不小心中毒了或者被毒蛇毒虫咬了,死了都没人知道。 不过在附近山上弄个简单的陷阱,抓几只兔子来吃,她还是会的。 她存的粮油,也还能吃好几个月,地窖里的蔬菜虽然不怎么新鲜,但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衣服啥的,目前也够穿,何况她还在摸索着做衣裳。 所谓衣服嘛,不就是简单的裁剪缝合吗? 有什么难的...... 几天之后。 好吧,确实挺难的。 毫无做衣天赋的百里策,把做坏了的布全给狗子们垫窝了。 不要做逞强的事,这是一种豁达~ 同时,随着狗子们的长大,她开始砍竹子、捡石头、调米糊来加固加高围墙。 并给狗子们挨个配上五彩缤纷的狗绳。 她虽然觉得一个人住,不多养几只狗不安全,但开春之后,进山的人就多了,她不能让过路的行人被狗咬伤。 但后来,百里策又发现狗子太多,她快养不活了,于是就把其中五只送给了城镇上的农庄。 农庄上的狗都是用来看家护院的,除非是狗子自己病死了,否则一般都不会被吃狗肉。 因而她也不用担心狗儿子去了过得不好。 剩下两条,就她自己养着,平日里有点什么也能跟她预个警。 “来福,你说这个李子什么时候可以吃?” 百里策和两只狗一起蹲在刚挂果的李子树下,一脸没吃过果子的馋样。 “......”不会说话,但眉清目秀的狗子表示沉默。 百里策抱过左边的狗头,“富贵你说。” “......”富贵趴地上嘤嘤嗯嗯,两只耳朵委屈地动了动。 百里策拍了拍它的狗头,使劲柔它,“你真没用,居然都不会说话......” 右边的来福放在前爪上的头偏了偏,画上去的柳叶眉,看起来秀气得十分忧伤。 被这忧伤的气氛感染,百里策也开始长吁短叹,“唉......” 一边一个狗头,手感十分不错,就是感觉缺点什么。 比如螃蟹大虾,梨花糕,红烧肉,羊肉汤,糖人,套圈...... 以及无数逛街的快乐,听说书的低级趣味。 但一想到,易容的材料不够了,一上街就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又觉得可以再在山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 京城,皇家落银湖。 飘飘荡荡的船上,陆缄所执白棋已经领先了一大截。 “朕虽不知这天下第一杀手是你六叔,但从这半年的调查来看,似乎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百里茗对这个说法毫不介意,“所以陛下,可还要在王家主回京路上设伏?” “呵”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三个月前就让他们回来了。” “谁又不是呢。” 百里茗不仅让监视的人都撤了,还命令所有探子如果被王青衍找上,就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若有需要,替他联系百里策也是可以的。 至于联不联系得上,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陆缄若有所指的停下攻势,“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朕还以为你起码会为令妹难过一下。” 百里茗也知趣的守着黑子当下的地盘,不再走棋,“反正只要这段时间找不到,那往后也不大能找到了。” “若是被找到了?”陆缄有些好奇,她这姐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百里茗一脸的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陆缄表情凝固,他不理解,他大受震撼。 百里茗却从容起身,眉眼间甚至颇有些骄傲,“左右命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我妹妹说的。” “......”陆缄沉默半晌。 然后竖起大拇指,“女公子的格局果然够大。” “陛下,百里府来人传话,说王家主递了拜帖,未时就到!”张善在岸上高声喊。 听明白了的陆缄回头与百里茗相视一笑,“看来,是不大可能找得到了。” 真爽,这婚事还是被他搅黄了~ 百里茗笑得更加开心,毕竟陆缄添油加醋的回信时,她就在旁边看着,“那陛下,臣就先告退了。” 虽然难缠,但喜闻乐见。 “你......”陆缄刚想说什么,就见百里茗踏水上岸,衣袂翩然。 于是,他看着黑子,眉间笑意更深,也更加笃定百里氏的实力。 但—— 等等! 他要怎么回去?! “这,这这......唉!” 随着船越飘越远,连岸边的张善都看不清了,又不知道船桨哪儿去了的陆缄,只好选择手划...... 第102章 汪汪队立大功 百里茗回到百里府时,王青衍已经到了。 丰登与砜岚看百里茗出现,立马神情严肃的迎了上来,“大小姐...” 百里茗径直向正厅而去,“你们都下去吧。” “......”丰登不知所措的停下,担心又不敢跟上。 砜岚犹豫一瞬,直接追上百里茗,“大小姐,还是我陪你去吧。” “......”百里茗面色稍凛。 砜岚赶忙执剑拜退。 百里茗行至会客厅时,王青衍也垂手而来,“王家主别来无恙?” “既从未见过,又何谈别来”负手扬眉,俱是冷意。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生气。 百里茗继续礼貌,“那不知,王家主可愿到书房一叙?” 王青衍略作思量,眼神深如寒潭,“烦请带路。” 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书房,还把门关上了,全府上下都担心的要命。 然而—— “吱呀”进去不到一刻钟,门就开了。 某人铁青着脸,一阵风似的便离开了百里府。 “......”丰登与砜岚看着彼此,都有那么一会儿的愣神。 这就......走了? “丰叔?” “哎” “我饿了” “好,我这就去”丰登仿佛打了大胜仗一般,得意洋洋的就去准备饭菜了。 但砜岚还是很疑惑,“大小姐......王家主他?” 就王青衍直接进府的样子,要不是百里茗早有交代,他们还真会打起来。 百里茗侧身让开,示意砜岚看房里桌子上摆满的信件,“给他看了一下妹妹传回来的情报而已。” “......”砜岚略一想,会心而笑。 百里茗悠闲的进了书房,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并带着一点小小的嘲讽,“若他这都还好意思动手,那这盘棋就不必平局了。” 百里氏绵延几百年,什么没见过? 真这么容易就被王氏拿下,那还做什么帝王之师。 ...... 王府。 一片狼藉里,王青衍懊悔地扶额坐下。 他怎能如此大意,竟以为瞒过了她。 怪不得她一定要去舒城。 怪不得舒城的豪族富商伏法之后,她会疏远自己。 怪不得...... 她宁可舍弃百里氏的身份,也要逃走。 不仅祸心石的事她早就知道。 安洛时的死,林雨川的猜测,仇江交给她的证据,贺金占的问题...... 王青衍越想越是头疼,他不知她究竟查到了多少,心里又是怎么想他的。 只知道,她确实很难再相信他了。 以及—— 她是真的可以一辈子不牵挂任何人,不带一丝犹豫的斩断过往,重新开始。 可他呢? 他要怎么办。 他错了么? 不! 他没错! 他只是做的还不够好! 所以才让她跑了! 抬手摄起满地狼藉里的某个漆盒,王青衍眼底的神色越发威然阴毒。 这是陆缄给他的赏赐,说是在他回京城之前就到了。 都这么喜欢看他笑话是吧? 好啊~ 那就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 “扔出去了?”陆缄狡黠地看了看张善,脸上一副得意之色。 “幸好没有赏什么值钱的。” 不过,王青衍这是在向他们宣战? 陆缄眼底笑意浮动,完全不在意王青衍的所作所为。 张善心下了然,隐晦笑道,“陛下,周家主已在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这是第几日了?”陆缄轻轻攒去笔尖上多余的墨汁,认真批阅着新任官吏的奏疏。 “第四日了。” 否了宋昭和的提议,陆缄头也不抬的处理下一份,“传话下去,若周天丽再求,朕必诛周家满门。” 周家先投靠了朝廷,后又投王氏,王氏不允,又投贺家。 这样反复无常,又喜欢背地里捅刀子的世家,他本不该留。 但如果周天丽就此知趣,留给王青衍玩玩也是可以的。 ...... 一转眼,山里的各种野果都已经可以吃了。 天气渐渐热得狗子一天到晚只想待在泥里,大公鸡和它后宫啯啯叫个不停。 百里策的房子又正好在向阳的一面,即便周围不少绿植,也还是感觉到了暑气的逼近。 虽然衣服可以穿的很轻薄,但为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大家都能睡得好些,她砍了好些竹子。 一部分给鸡和狗搭个凉棚,没事儿就泼点凉水在上面降温。 一部分在经过十分不简单的流程后,全剖削成了一指宽的竹片,又卷成圈,用棉线绑起来挨个儿煮。 等煮到微变色,又在凉水里泡半个时辰,才进一步剖成细长的竹篾,开始制作凉席。 编凉席这玩意,虽比编背篼简单的多,但真的要编好久。 幸好这次成功了。 虽然收边收的不太好看,但将凸起的边边角角处理后,再打上蜡,塞上少许棉花,最后用碎布条缝个边,也能用了。 不仅不会划伤皮肤,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花香是山花漫烂时,她上山采摘制作而成的精油,工艺肯定比不上那些专业的能工巧匠。 只是来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制作技艺的大致步骤她还是清楚的。 夏至时,她干脆剪短了头发,简单裹个丸子头。 也不再用什么胭脂水粉,每天洗漱干净,擦点护肤油,就可劳作。 一开始确实累得够呛,山里的蚊虫又多,买东西还不方便,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个人影。 有好几次她都想去镇上住,但随着日子越来越安定,她也渐渐适应。 但对于每天一到点,来福就一个纵身跳到床上,以要她老命的力气把她踩醒,她不是很认同。 奈何狗儿子大了,她也不敢往死里揍。 不是还有富贵吗? 富贵?呵~ 百里策不屑地看了看旁边啃鸡骨头的富贵,这狗东西,比她还怂。 只会跟来福摇尾巴! 突然,来福停止咀嚼,嗓子里发出低吼,“呜.....” 百里策也停下动作,仔细去听...... 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汪汪汪!!!”来福和富贵立刻冲到门后叫了起来。 “有狗!真的有人!” “我们去问问路吧。” “汪汪汪......” 来福和富贵叫的十分响亮,龇牙咧嘴的也特别凶残。 但还是挡不住门外的人来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还时不时踮着脚,跳啊跳的往里面探。 “我们是过路的山民,不小心迷了路,可以进来讨碗水喝吗?” “回来”百里策招招手,让俩狗儿子都回来。 透过木门下的空隙,她看见外面有几双脚。 “你好,可以行个方便吗?” “不可以。” 这山中多的是山泉溪水,如果是山民,怎会找不到水喝? “......”门外一阵尴尬的沉默。 “汪!” “汪!” “汪汪!” 两个狗儿子叫的更凶了,已经准备跳起来咬人的那种。 百里策这才发现,来福站起来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一边摸着狗头安抚,一边冷冷地盯着院门,“从这里下去,遇到第二个路口往左一直走,就有一条河,那里的水干净得很,你们可以去那儿。” “可是我们赶了半天路,干粮也吃完了,实在是” “河边有几棵果树,足以果腹。” “小妇人生活拮据,也没有什么吃的,几位还是走吧。” “我......” 门外的人还想说什么,很明显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好,那就谢谢大嫂了。” “不客气” 一阵窸窸窣窣后,门外安静了下来。 百里策低头去看,门下的空隙也看不到脚了。 但来福的耳朵一直竖着,狗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院墙。 人还没走! 百里策慢慢起身走进屋里。 “哇,哇......”不一会儿,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然后是妇人哄孩子的声音,“噢噢,别哭别哭,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乖啊,你别哭......” “哇,哇,哇......” “你爹马上就回来了,你乖一点......” 热风袭来,一棵李子从枝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来福的耳朵耷了下去,像是累着了似的,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百里策看看手里的小玩意,又捏了一下。 “哇......”一声酷似婴儿的啼哭传来。 这是她从口技师父那里买来的。 里面装的是一个小笛子,按压就可发出声音,和尖叫鸡原理类似。 走到院子里,大公鸡和它的后宫也在悠闲的打瞌睡。 百里策捡起掉在地上的李子,一看,坏了。 扔掉,伸手重新摘一个,咬了一口。 已经没那么酸了。 可惜,她等不到它变甜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 ...... 第103章 又跑了咯 “孩子?”听完几个手下的汇报,甜水镇地头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他问,“那院子里有没有晾衣服?” “有”一个手下回答。 他又接着问,“有孩子的尿布或者衣服吗?” “......”几个手下表情奇怪,努力回忆。 某一个手下率先回忆起来了,“没有!” 再问,“那两条狗叫了多久?!” “......”小弟们当场愣住。 地头蛇立马气得拍桌而起,“还不快去!!” “要是真有孩子,恶狗叫了那么久早就吵醒了!” “是!”反应过来的手下们赶紧带路。 一行人立马冲出地头蛇的家,向百里策住的地方赶。 “嘭!”等他们满头大汗的赶到时。 百里策人已经不在了。 “啪!”地头蛇一巴掌打在小弟脸上,“废物!” “到嘴的肥肉都让你给老子弄丢了!” 被打的小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那,那...老大,现,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装作不知道呗!” 地头蛇一万个庆幸他没有先报上去,不然一定跟那些邀功的人是一个下场。 深吸一口气,他也是个想得开的主,“去!搜搜看,有什么吃的喝的,值钱的东西,全拿走。” “老大英明啊!” 说什么也不能空手回去! ...... 等地痞们把茅屋都搬空后,百里策已经带着狗儿子连夜狂奔到了沙城旁边的一个小镇。 名为天方。 从这里出发,到沙城需要七八天。 再从沙城往东北方向走,只需要几个时辰就能到北胡。 而从沙城往西北方向走,翻过三座山,则能直达羯胡。 因此,沙城各族混居,人口流动频繁。 一般不是什么极其张扬的长相,或者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不会引人注意。 是而哪怕天方镇离沙城离得远,也能看见不少不同肤色、不同服饰的人在街上来来往往。 如今又不在战时,对来往人员的盘查自然不会太严格。 百里策起先还担心有人会认出她,哪晓得在镇上逛了一圈之后,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对于这里的居民和商家来说,别说是百里策的牛车上还带着两条狗。 她就是把狗背在背上,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毕竟—— “哇!好神奇啊”百里策正坐在街边的饭馆吃饭,就看见有人在大变活人。 羌人老板端上一盆大棒骨头来,“嗐,这有啥。” “待会儿,还有挖心表演呢”一个同样牵着狗进店的食客。 百里策拿出两个狗槽,给狗儿子分点大棒骨头和肉汤,“哇,厉害厉害,不过肯定是什么戏法吧。” “那肯定的~” 虽然牵的是狼狗,但一点也没打扰到彼此的食客,“哪儿能真的掏心挖肾啊。” 嗯~ 百里策蘸了点老板秘制的酱料,终于又感觉到了花钱的快乐,“那这里晚上有这么热闹吗?” 羌人老板见暂时没客人进门,就坐下来和百里策聊天,“何止是热闹,今天晚上广场那边还有篝火舞会呢。” “不过姑娘你要是去的话,旁边看看就好,可别去跳舞啊。” 百里策连忙点头,“知道知道~” 一般人家少男少女跳舞的时候,你冒然加入,必然是要出问题的。 “知道就好,你们南方人啊,每年可要在天方镇闹不少笑话。” 旁边同是南方的食客,“怎么说?” “不懂其他族的风俗习惯,又喜欢瞎凑热闹呗”狼狗食客。 百里策立马点了两坛酒给狼狗食客送过去,“哎,大哥你给我讲讲,到底都有啥忌讳。”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狼狗食客立马脸红了,搭在肩头的两个大辫子和满脸的络腮胡都温柔了许多。 南方食客也赶紧给他端了一盘小菜过去。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天方镇做生意,什么也不懂,就怕得罪人。” “好,那我就给你们好好讲讲!” 狼狗食客先喂了乖乖蹲在身边的狼狗半坛子酒,才不慌不忙一边吃喝,一边讲。 “比如羌族,他们信奉万物有灵,但凡举行活动,必要祈神驱邪。” 羌人老板在一边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今晚的篝火舞会也是以巫舞为主,活动开始前,围观者需同巫师一起祭拜少昊......” “然后是鲜卑族,他们是东胡别种,对你们汉人的仇恨最深。” 狼狗食客看了看店里的其他食客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自豪感一下就上来了。 喝了一口酒继续,“他们无论男女,都随身携带刀刃,比我们羯胡人还要凶狠一些。” “啊,那是不是别和他们做生意最好?”角落里,又一南方商人问。 “那倒不是。” 狼狗食客扯下一大块肉,边嚼边回答商人。 “鲜卑人虽然讨厌汉人,但是又很喜欢你们的文字诗书,如果你想和他们打交道......” 半个时辰后,百里策从肉骨头店出来。 人和狗都吃饱了。 科普也听了。 还顺便请了个客。 狼狗食客觉得她人不错,就想认识认识。 百里策婉拒了。 后来,狼狗食客又支支吾吾的表示,看她的狗儿子养得都还不错,想给他的狗儿子配个种。 “啊,这样啊。” 狼狗大哥一脸真诚,“是啊,咱俩打个亲家,你要是想在这里做生意,我也能帮帮忙。” 怪不得狼狗刚才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家狗儿子。 她就说大哥为什么那么卖力的科普。 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隐藏人物,江湖大佬。 但...... 狗儿子们虽然体型大,可都还是孩子啊! 而且...... “它俩都是公的。” 怕狼狗大哥不信,百里策还特意抱起富贵、来福给狼狗以及大哥看了一下......那个小吉吉。 于是—— “呜......”狼狗哭着跑了。 大哥被拖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爬起来去追。 边追还边喊,“茹茹!!你别伤心,爹一定会给你娶个好媳妇儿的!” 唉,百里策摇摇头,干脆先去找住的地方。 ...... 第104章 马甲一换谁也不爱 美美睡了一觉,然后换上鲜卑装束。 再随意扎个马尾,把肤色涂黑,点些“晒斑”,戴两个大耳环,百里策就上街了。 和羌人老板说的一样,这里晚上更加热闹。 不过篝火舞会她没心思去。 因为她怕人多又好玩儿,她一高兴,得意忘形的露出马脚,被人认出来或做点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那就完了。 但街上逛逛她还是敢的。 也正好看看,陆缄推行了一年多的新政效果如何。 “这些皮毛怎么卖的?”一开口就是流利的鲜卑语。 “白的九百文,黑的七百,这些杂色的五百。” “如果你买的多,一张还可以再便宜五文。” 摸摸皮毛,手感细腻,质地柔软,凑近了闻,也没有太明显的膻味,是上品。 最重要的是,最贵才九百文! 这莫说在京都,就是在临城、舒城,最少也要卖六两。 “好,这些皮毛我各要十张,算上手工和内衬,我给你四十两,帮我做些外袍、靴子、毯子。” 随手拿过旁边竹筒里的竹片,百里策写下自己的尺寸交给老板。 又到附近买了些容易储存的食物、药材,可以随身携带的匕首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 毕竟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太远,什么都准备一点,也不用担心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 等到王青衍知道百里策可能在甜水镇三十里外的山脚下出现过时,茅屋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但—— “叮叮叮...咚咚咚......” 风拂,叶落,屋檐下的占风铎发出悦耳的清泉之声。 王青衍站在院中,看着空荡荡的狗窝与鸡舍,旁边地上躺着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这里的一草一物,虽不曾在百里府上见过。 但直觉告诉他,曾经在这里住的人,就是百里策。 即便她已不再用他给的香膏,没有一样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他仍觉得这里处处是她的痕迹。 摘下枝头已然熟透的李子,王青衍轻轻尝了一口。 很甜,却依旧压不过他心头酸楚。 你怎么这么能跑。 好像铁了心不再见他似的,警觉到如此地步。 “家主?”被迫出来干活儿的九二看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喊了一声。 然后就被王青衍陡然瞥过来的目光,看得寒意涔涔。 “把这些果子都摘下来。” “是” “另外,让沙城那边的探子,多注意注意,从南方过去的人。” “尤其带着狗的。” “明白” 这是想守株待兔? 但怎么说呢?九二他不敢说。 只能放下佩剑,从茅屋里找了个箩筐。 开始摘桃子李子...... 摘了一会儿,估摸着王青衍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自己也是又渴又累,就忍不住尝了一个桃。 嘿,还真别说~ 他们未来夫人种的李子就是甜! 再尝几个! 最后果子装了两大筐,他自己也吃饱了。 ...... 接到命令,沙城的探子很快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一天过去了,没有百里策落网的消息。 三天过去了,也没有百里策落网的消息。 ...... 一个月过去了,沙城方圆百里找遍,还是没有百里策落网的消息! 哈哈,想不到吧? 在天方镇一住就是三个月的百里策,压根儿哪都没去! 至于没被发现的秘诀? 笑死,多族混居的地盘,谁特么能给你汉人真心办事! 你王青衍再厉害,还能管到异族头上? 什么?养狗? 边城地区,养獒犬的人都多得很。 其次,她现在是一位身世凄惨,又饱受汉人迫害的鲜卑女子,百里策什么的完全没听说过。 “这些汉人,太不是东西了!”聆听完复仇故事,猛女落泪的鲜卑大娘。 义愤填膺的鲜卑小哥,“简直不得好死!” “娜娜,你受苦了......”泣不成声的鲜卑美女。 百里策挪过去贴贴,对她轻声安慰,“姐姐莫要为我伤心,都过去了。” “虽然无耻汉人残忍杀害我父亲,强占我母亲,又毁掉我幸福美满的大家庭,但我也报了仇。” “是啊,可惜你母亲......唉......” 又是一阵叹息,大家实在是同情眼前这个女子。 于鲜卑人而言,客死他乡,不能回家,灵魂只能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但她父母都不是正常死亡。 直接带着骨灰回乡安葬,会把邪魔一起带回去,惊扰到其他死者的灵魂,给那片土地上的百姓带来灾祸。 “大家放心”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百里策也一边抹泪,一边拿出陆缄给的项链。 “鲜卑祖祖辈辈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即便我万分痛心,但也早将父母的尸骨埋在了汉人的土地里。” “只通过法事,让他们的灵魂附着在这祖传的项链上,只请大家帮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也好......” 哽咽一下,可怜又无助地继续,“让我带他们的灵魂回家。” 段迟立即热心地接过兽牙项链,“这事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帮忙!” 在场的鲜卑人也纷纷上前查看,表情态度认真到好像确实在做一件很重要很圣神的事。 “哎,这不就是......” 看着看着,一个叫秃雅雅的姑娘突然神色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拿着项链就跑了出去。 “雅雅她?”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是很懂,最后还是段迟说,“雅雅不会有什么线索吧?” “啊,真的吗?!”百里策当场激动得不能自已。 “要,要是真能找到,我,我给大家当牛做马都可以!” 说罢就要跪下。 段迟赶紧扶住她,“你这是干什么!” “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就亏大了。” 确切的说,要不是百里策看出贩子的药材有问题,段迟现在会亏得裤衩都不剩。 其他人也说,“就是,都是同族,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嗯!”百里策哭泣着点点头,整个人表现得期盼,急切,还有点胆怯。 实际内心慌的一比,大骂狗皇帝尽会给她出难题,这要是露馅儿了可不得被打死...... 大约两刻钟之后,秃雅雅带着两个老人过来了。 “人呢?!” “人在哪儿呢?!” “快,快让我见见!我苦命的孙女哟......” 老爷爷老奶奶相互搀扶着进屋,一见百里策,立马就扑到了她面前。 百里策当然也扑过去,一手一个,扶住俩老人家! 一副泪流满面,不敢相信的样子,“您,您二位是......” 老爷子撑着百里策的臂弯,盯着她左看右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然后和老伴对视一眼,双双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像,真像啊......” “......”百里策哽咽的说不出话。 不是吧,这都可以?! 秃雅雅在一边也跟着红了眼睛,“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的兽牙项链就是他们儿子的啊!” 什么?! 百里策一脸又惊又喜,还悲从中来。 “阿爷!阿奶!”酝酿片刻,百里策扑通一声跪下。 “孙女给你们磕头了!”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如同葫芦娃一般,百里策抱着两老人喊了半天爷爷奶奶。 最后激动得又哭又笑,场面一度十分感人,“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我有亲人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第105章 摧毁所有阻碍 京城,王家。 听到派出去的人已经查不到半点痕迹,王青衍不怒反笑。 “她好聪明。” 如此周密,如此完美,还知道随时改变计划,真是——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嘶......九二额角有冷汗滴下。 比起发怒,他最怕的还是一脸温和笑意的王青衍。 然而王青衍是真不生气,“如果没记错,宋昭和这段时间应该要回京复命了吧?” “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间,应该明日就到,同行的还有何文源。” 何文源也回来了?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那新生镇现在留守的是谁?” “先前和夫人一起推行农桑之策的两位农官。” 夫人?王青衍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听说新生镇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是,除了谷物之外,蚕丝和鱼货收获也不小。” 看来她当初在三城寨,确实做了不少事。 “你和李掌事去新生镇走一趟,一定要拿下这批蚕丝。” “是”九二精神一震,表情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一趟出去,至少两个月不用在王青衍跟前晃悠。 这是公干吗? 不! 这是放假! 谁曾想等九二一走,王青衍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东西给我吧。” 一人从屏风后走出,熟练的呈上瓷瓶,周身气息却死寂阴沉,不似活物。 王青衍拿过瓷瓶,拔掉瓶塞放在桌上,用指甲划破指腹,滴了血在里面。 只一滴,瓷瓶里浓黑色的液体立即变得清澈透明。 重新将瓶塞塞回去,还给无命,“去吧。” “是”无命点头,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千百次。 无需王青衍解释,他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 推开窗户,澄明的阳光随即洒满整个房间,王青衍立在耀目的温暖里,眼中却一片寒凉。 这样完美的计划,绝非一个人能完成。 她消失得这么彻底,必是与陆缄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些人会是很好的突破口。 但再一次的判断失误,让王青衍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对手,并不像他认为的那么无能。 至少在阿竹的问题上,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 以她的个性,即便他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就此留在他身边。 她有理想,有抱负。 甚至做着和那群白痴一样,愚蠢又所谓志同道合的梦。 只要她不愿意,哪怕他亲自将她绑回来,她也有的是办法逃走。 何况,在没有绝对的赢面之前,这样做不仅失智,也非长久之计。 因为一旦有比他更重要的人或事出现,又或者自己不是强过她十倍百倍,她就可以随时舍弃他。 就像昨日去百里府,百里茗说的—— “你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那只是你认为她想要的。” 是啊。 一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都不会喜欢。 那么,他又为什么还要以她喜欢的方式,去喜欢她呢? 摧毁所有阻碍,才是他王青衍的方式。 ...... 看着水里的鱼儿因为天气转冷不再活泛,百里茗也没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她将鱼食一股脑全倒下去,转头面向走过来的砜岚,“宋昭和回来了?” “是,刚到就进宫面圣了。” “何文源也在,据说,二人的政绩都不错。” “何止是他们不错,这一年多,派到地方上的官吏,都做出了不错的成绩。” “不过,与王氏交好的人还是要继续盯着。” “大小姐的意思是?” “王青衍不会只盯着妹妹,万一......总之,各自尽力吧。” 若连卢太医都研制不出,克制那种蛊的解药,鲜卑之行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是”想到当初他在柳州救下的那个落水姑娘,竟与百里策长得那般相似,砜岚不免有些惋惜。 那样好的姑娘,如果能活着见到自己的亲人,那该有多好。 ...... 秋深霜起,天方镇渐渐不再那么热闹。 各地前来做生意的商贩,也开始准备回乡物资,陆续撤走。 百里策顶着穆丽娜的身份和名字,自然也不例外。 “乖孙,这里差不多了,你去找街上买把腰刀,路上用得着。” “好,我这就去。” 从屋里出来,百里策本想去狼狗大哥的打铁铺碰碰运气,哪晓得人家已经关门回乡。 于是,她只得转道去段迟那里看看。 “段阿哥”百里策来的时候,段迟正在院子里捡柴火。 “哟,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买把腰刀,我爷说路上防身用。” 段迟赶紧放下柴火,把百里策往家里拉,“嗐,不就是把刀吗,什么买不买的~” “你帮我看着点儿火,我去给你多拿几把,你自己看着选。” 此时,屋里煮着的羊肉汤正噗突噗突地响着。 “哎,你这是要请客吧?要不我下午再来好了。” 都走出去几步的段迟,又转身回来拉住百里策,“你这是干啥?留下吃个便饭不行嘛?” “哎哟,你请客人的,我怎么好” “咋的,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我” “不是就好!”一把将百里策按得坐下来。 “好好儿给我看着火,我一会就回来,你要是跑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嘿嘿,那她就不客气了~ “那就麻烦咯~” “瞧你,跟我还客气个啥。” 段迟大手一挥就出了门。 百里策围着地炉,时不时给添个柴火,以保证炉火不会熄灭,又不至于太旺把汤烧干。 大约过了半刻左右,段迟请的客人就到了。 还没进门,就听来人大嗓门喊道,“段迟我的儿,你老子来了!”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还躲在屋里不敢见人......” 来人大步往屋里走,百里策起身去招呼。 “......”然后两个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来人手一滑,一大坛子酒都差点掉在地上。 “呼——” 起风了,让人内心凌乱。 “怎么是你?”百里策不敢相信,仇江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百里策?” 仇江本来是没认出来的,但一听声音,立马就想起来以前那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姑娘。 现在嘛......只能说确实精神了许多。 “哟,你们俩认识?”取刀回来的段迟,老远就看着二人在他院子里“深情”对望。 电光火石之间,百里策又撒了一个谎,“对!” “以前在南方做生意的时候,他十分照顾我!” 啊,这...... 那他除了顺着说,又能怎么样。 仇江比她更离谱,“对!这位姑娘可是我任塔纳的救命恩人,只是没想到你也认识她。” 是啊,谁也能想到呢。 百里策也跟上,“丽娜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任阿哥,真是太开心了!” “哈哈哈哈......” 仇江大笑着就往屋里进,“这就是缘分,我当时就跟你说过,大家都是鲜卑人,一定会再见的,你还不信。” 百里策嘴角都快裂到太阳穴,“哎哟,这不是人海茫茫的怕再也见不到了嘛~” 段迟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既然大家都这么有缘,今天就多喝几碗!” “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下着羊肉刚刚好~” 三轮酒喝完—— 仇江和百里策眼神清明地观察着彼此。 旁边是满脸挂着泪水,不省人事的段迟。 良久,百里策微微一笑,“聊聊?” “好啊”仇江意味不明地挑眉。 一起从段迟家里出来,百里策还放了二十两在他荷包里,带走一把腰刀。 散步一样,上了城楼。 随着风将二人身上的酒气吹散,仇江问,“北胡还是鲜卑?” “鲜卑。” 百里策背靠着墙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刀,“阁下呢?” “我也是。” “......” “这一年,王青衍一直在找你。” “想不到,你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不好!这人想举报她!但...... 百里策冷冷一笑,故作从容,“你不是也一直在隐藏身份?” “......”仇江目光骤变。 心想这女的果然还是不肯放过他! “相互保密,如何?”试探的一问。 “呵”仇江笑了笑,他也很诚实,“这我可不能保证。” “那就......” 百里策眼里的笑意深邃且友善,“井水不犯河水。” “同意” ...... 第106章 大师!我跪得标准不 因着陆缄,周天丽终是求到了王青衍面前。 原以为就算王青衍肯帮她,也要费好一番周折,甚至是对她大加羞辱,却不想他只是让她帮个小忙。 “只是引十七去京郊?” “是” “......”虽不太明白,但周天丽也没有多问什么。 起身一礼,也就结束了会面。 稍后—— “云苏” “家主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溪州一趟,将这样东西交给百里将罗,顺便帮我问他一句话。” ...... 溪州位南,四季多雨,冬日少晴。 今日难得是个大晴天,百里将罗从吃了午饭,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在暖洋洋的日光下,他萎缩干瘪的腿也舒服不少。 慢慢的,他闭上眼睛,开始回想那些风光无限的日子。 忽然,照顾他的小厮从院外快步走来,“老爷,京城王家来人了。” “王家?王青衍?!” “是” 百里将罗噌地站起来! 立马又因站不稳而摔回椅子里,被小厮扶住,“老爷!” 纵横半生的他自觉丢脸,登时就一个暴怒把小厮推地上,“滚开!什么贱东西,也敢来看老夫的笑话!” 小厮惶恐不安地跪正,“老爷我没有啊!我只是” “滚!叫王家的人也给我滚!” “杀了我亲弟弟,还敢来攀扯老夫!” “真当他王氏天下第一了么!!” “可......”为了那五百两酬谢,小厮也是咬牙拼了! “老爷,来人还替王青衍带了一句话。” “狗东西!我叫你滚下去没听见吗!” 百里将罗怒目圆睁,抓起旁边杯子就要砸过去...... 见他没砸,小厮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您就不想重新执掌百里氏吗?” “......”怎么会不想。 他都快想死了。 百里茗,百里策,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百里三娘更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完全不管他这个大哥! 他原本是指望百里长山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没想到那废物竟连老本都给他赔出去了。 害得他现在...... 缓缓放下茶杯,百里将罗冷静地吐了一口气,“将人带进来。” ...... “哎,这就走了?”演武场内,朋友一边擦汗,一边跟十七打招呼。 十七心不在焉地点头,“嗯,有点事要去办。” 从演武场出来,站在街头沉闷许久,十七还是去了平日常去的酒楼。 随便点了东西,一直坐到老板打烊,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周天丽会找上他。 明明说好了他只做那一次,为什么又要...... 罢了,周家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连奴婢都使不起了,又能对他做什么。 想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去看看也无妨。 万一真像她说的一样,有女公子的消息,那他兴许能早点见到女公子。 于是,十七付了钱就往京郊尼姑庵去,路上还差点被巡夜的衙差发现。 不想到了地方,周天丽竟比他还要迟些。 “虽是夜寒风重,但周家主既然有求于人..” “你弄错了”打断少年的自我幻想,周天丽不悦地推开尼姑庵的门。 十七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一会就知道了。” “.....” 略作思考,十七到还是走了进去。 但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没等一会儿,又问,“你不是说,有我家女公子的消息?” “你......”已经够烦的周天丽正想开口怼他。 就见一阵风把门吹开,“嘭!” 王青衍! 十七惊得立即起身! “铮......” 拔剑,掐脖。 王青衍笑着问他,“你说,谁是你家的?” ...... 去鲜卑的路并不好走,且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草原上因食物匮乏而攻击人的野兽也越来越多。 纵使商旅都是结伴而行,且青壮年居多,仍旧需日夜轮守,事事小心。 最重要的是,每每轮到她睡觉时,总能梦到王青衍! 几天下来,精神都恍惚了! 关键梦境还尽是些坟场,荒山,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满是鲜血尸骨的恶臭地牢,吃人黑树林等等闹鬼元素拉满的地方。 而他就站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诡异,压迫,让她瘆得慌。 本着在她梦里,她还能被王青衍给欺负的原则,她骂过打过,甚至带刀入睡。 但不仅没有用,还给旁边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哭爹喊娘。 以致她这两天不仅人缘直线下降,还遭到了队伍里巫师的重点关注。 未免还没到鲜卑,就被巫师当成“邪魔”抓起来活活烧死,某个吃完午饭的下午,她主动找到了巫师“坦白”。 巫师听完,先是拿出转经筒,一边叽里呱啦的念着什么,一边神棍标配的高频率翻白眼...... 翻到一半,“不要笑,认真点。” 咳咳...... 正经脸,“好的好的......” 默默从头开始念...... 念得她头都开始痛了,“大师!有感觉了!” “......”巫师没理她。 “大师!好痛!” “大师!” “别念了!大师!” “别过去”段迟赶紧拉住心疼不已的二老,“叱门巫师是在给娜娜驱邪,一会儿就好了。” “”.....”眼泪都疼出来了的百里策表示她并不好。 又过了很久很久(实际只有十息),“炸门”巫师终于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百里策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草屑。 冷漠地看了这神棍一眼,“......” 哼!一句谢谢也不想说! 结果刚一抬脚,就看他掏出了一面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鼓。 光速滑跪! 哐哐直拜! “大师饶命啊大师!” “......”结果鼓声一响,根本不疼。 “炸门”还挑眼看了她一下,面带得意的继续翻白眼和敲鼓。 “......” 不是,感情你这翻白眼是真可以停下来,再继续的啊? 那刚才为什么要......好家伙!这个仇她记下了! “咳......”叱门轻咳一声。 百里策赶紧拜下! “大师您说!” “将手放上来。” 啊?这...... 看着鼓面的图案纹路好像在动,百里策略有些犹豫......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心一横!放上去! “......”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以了” 叱门说完,也不管百里策一副吃屎的表情,收拾好东西就又到旁边去睡觉了。 毕竟人家白天夜晚都不用值守,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百里策很生气,但她什么也不敢做。 巫师在鲜卑胡人中,都有很高的地位,哪怕是草原上的土匪强盗遇到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 但要她说—— 神棍! 绝对是神棍! 咻—— 日月如梭,时间来到第二天。 “大师!洗脸水烧好了!” “大师!饭做好了!您先吃!” “大师!您给我算算呗!我什么时候会富甲天下!裂土封王!” “大师大师!这条河太深了,我背您过去吧......” “什么?大师您让我滚?好勒!” 滚一半回头,“大师!您有需要再叫我哈!” ...... 第107章 朝生母树 京城的王府,再也没梦到百里策的王青衍很生气。 气到以为十七给的生辰八字和头发是假的,差点又去把人抓回来折磨一顿。 要不是周天丽觉得十七这颗棋子还有点用,又保证了信息的真实性,王青衍真的会直接杀去百里府。 “既然是真的,那就算了”虽然他并不觉得留着十七能有多少价值。 但毕竟是她的人,要杀也得当着她的面杀。 顺便问问,这小子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她到底知不知道人家心思。 “王家主......” “嗯?”王青衍回头,发现周天丽竟然还在。 周天丽深吸一口气,内心极度恐怖,但为了她弟弟,她什么都可以做。 “您答应我的事,该兑现了吧。” 王青衍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天丽,脸上的嘲讽之意丝毫没有掩藏。 不过,“跟我来吧。” “好”周天丽也不啰嗦,揉了揉发僵的手脚,跟着王青衍就走。 一路上,越走越偏,她想问,又不敢问,最后咬着牙跟着他走到王府一处废旧的屋子里。 “这,这......”瑟缩地看着屋内破败的陈设。 到处都是的蜘蛛网,一进来就让人想挠痒的灰尘,周天丽差点没直接逃走。 所幸王青衍并没有她想的那个意思,“周家主放心,我要杀你,不会这么麻烦。”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拿个东西。” 周天丽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努力平静下来,“好......” 待王青衍一走,四周变得更加可怕。 看着差不多快要有手掌大小的蜘蛛,在蛛网上走来走去,好像随时要扑过来咬她一口,周天丽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呲......”一晃眼,不知道什么从脚边窜过去了。 周天丽低头一看,“啊!” 竟是一只绿色的壁虎,一溜烟地钻进了旁边的门里。 不一会儿,嘶嘶嘶地吐信声从门里传来。 隐隐约约的,还能从下面的门缝看见一些鳞片在蠕动。 背心凉透的周天丽不由后退半寸,又定定神,攥紧了毛绒绒的袖口。 不能走,绝对不能走! 王青衍一定是在考验她,一定是的...... “暖暖手吧。” 周天丽缓缓转过身,发现王青衍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也许是她死死闭着眼睛,听着墙洞里的蛇居然落败,被壁虎咔兹咔兹吃掉的时候。 也许是她鬼使神差地挪动了步子,想要去看看那道门后面是什么的时候。 也许...... 他根本没有离开过。 接过王青衍手里的手炉,外面罩着手炉的棉袋上绣着的耳坠样式,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瞧周天丽看到了棉袋上的图案,王青衍十分友善的提醒,“周家主,小心,有东西爬过来了。” “......”周天丽吓得猛退。 可脚下的蜘蛛随即就改变了路线,其爬过的地方还有一条淡淡的痕迹。 王青衍笑意狡黠,蜘蛛亮出螯牙。 “......”周天丽越躲,蜘蛛就越追。 可就在蜘蛛快速扑过去的时候,周天丽突然一脚,将它踩死—— 碾碎! 眼神忽然冷静异常,无所畏惧,“王家主,玩够了吗?!” “......呵”王青衍看着她,突然笑出声。 “跟我来。” “吱呀......” 门推开的一刹那,扑面而来的潮气和寒意让周天丽不禁打了个冷颤。 裹紧手炉,她甚至怕不小心弄掉了它,而把棉布袋上的系带绕在了手指上。 “......”一脚踩下去,没有踩到青苔,也没有发出臆想之中的怪声。 只是—— “噌噌噌......”自动亮起的烛火,又吓得她心里一咯噔。 接着,越往里走,她越觉得头皮发麻。 等到拐过几个弯,她已经不是在走了。 而是靠着想救弟弟的执着,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力慢慢的向前挪! 连脚都抬不起来! 甬道足有两米左右的宽度,每一块地砖都干净得不像话,仿佛她在外面看见的蛇与壁虎根本不存在。 可是...... 甬道的两旁,并不是墙壁,而是没有一点生气的“死人”。 他们组成了长长的甬道,一眼看去,整齐得几乎看不到尽头,没有一点尸臭。 眼睛却都是灰白色。 一层,一层,又一层! 大概下到了底下第八层,他们才算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一个比贺家最开始在京郊被缉查司查处的那个暗窑,还要大十倍的殿宇。 殿宇中央,是一方墨色水池,池中有七棵好似从深渊里生长出来的树,直直的贯穿吊顶,将根系铺满整个楼板。 王青衍指了指池中最细弱的那棵,“这是母树,只需它的一片叶子,令弟便可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延年益寿。” 周天丽听他这么一说,恐惧立即少了一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不由得就下了几个台阶,想要走近些,看个清楚。 王青衍她身后,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寂如死物的根系慢慢从周天丽身后爬过去。 “啊......”直到她感觉到小腿刺痛,反应过来,疯狂的想甩掉那条根系! 却在慌乱的避闪中被台阶绊倒。 池壁上附着的细长根茎“见状”立即探了上来,一下子捆住她的双脚,向池中拖去。 周天丽本能地挥起手炉乱打一通,“啊啊啊......” “歘歘歘......”被打中的根茎登时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回去。 转瞬,地下殿宇里的绝大多数根系又都像死物一样安静了下来。 只有那沾了血的几条根须像吃到糖的小孩儿一样,高兴的乱颤。 “啊啊啊......王青衍!!你...你!”惊惧万分,也气愤万分的周天丽爬起来,就举着手炉冲向王青衍。 王青衍负手噙笑,“我什么?” “......”人在他面前骤然停住,手炉迟迟没有砸下。 最后,一个世家的膝盖与手炉一同重重掉落。 “求...求王家主,大发慈悲,救我弟弟一命。” 王青衍看着泪流满面的周天丽,一伸手,池中母树便乖乖将茎蔓伸了过来。 “嗒”随意摘下一片漆黑的叶子,递给周天丽。 周天丽激动得伸直了腰,双手去捧。 “你想就这样拿?”王青衍又拿开。 周天丽看着王青衍,以为他在戏耍自己...... 愣了一会,才急急忙忙地捡起手炉,解开棉袋,拧开手炉的盖子。 王青衍这才将叶子放进手炉里。 “就这样一直用高温养着,等到叶子完全透明,再予周天本服下。” 周天丽抱着手炉,仿佛抱着稀世珍宝一般,“是,多谢王家主。” “王家主?”王青衍低头看她,笑意未减分毫,浑身的杀意与阴戾却显露无疑。 “多谢......” 周天丽扣紧手炉,几欲张口,又无比艰难的说不出来...... 但到底,包含着屈服之意的叫出了口,“主子。” 王青衍冷嗤一声,直身俯视,满眼厌恶,“原来世家风骨,不过如此。” “主子赐药,天丽不胜感激,只是属下的弟弟......” “等着叶子养好,你弟弟自会回去。” 周天丽听完,深思一阵...... 再拜叩首,“属下回去之后,会立即将周家与百里家以前的生意往来,一切与百里策有关的人与事整理成册,尽快送来。” 棉袋上的耳坠图案,是百里策以前常戴的那对。 在去赴贺家宴席的那一日,她也戴过。 “聪明”王青衍满意地转身离去。 第108章 遭遇狼群 去往鲜卑的这边,大师已经快被百里策烦死了。 但某人很是兴高采烈,“大师,早啊!你今天要吃点什么?” “大师大师!你说我是先左脚走这条路?还是先右脚?” “大师大师!你看!我发现一条蛇!你说不是有什么问题?” “大师大师......” 啊啊啊啊啊啊,天啦,他为什么不早点死! 为什么要活到四十岁! 此时此刻,看起来像九十岁的叱门巫师心里只有后悔! 非常后悔! 早知道那天不该戏弄她的! 实在受不了的巫师只得,“嘘......” “你要是再吵,我就让你重新梦到那恶鬼。” 百里策赶紧捂嘴! 恶鬼当然不是真恶鬼,这是她给王青衍取的昵称。 “呼......”深吸一口气,耳边终于清净了~ 五息后。 “大师!要不然你收我为徒吧!” “......”大师哭了,大师不想说话。 这么感动?! 果然是不为世俗名利所动,又普渡众生、救苦救难、仁慈济世的高人! 但在此之前,百里策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为什么拜师! 免得师父不了解她高贵机智又自立自强的品德~ “大师您看,既然你可以让我重新梦到那恶鬼,那恶鬼是不是也可以?” “万一下次您不在,那我岂不是完了?” 鬼知道王青衍那边会不会找个更强的巫师或者道士。 提前学点东西防备一下总不会错。 “正所谓救人救到底,相信您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不,他不想善良了。 “实在不行......” 百里策摸着下巴想了想,抱拳一跪,“我愿拜大师为义父!” 说罢就要—— “咚咚咚咚!!!!” “......”看着突然给她磕了十几个头的“炸门”巫师,刚要磕头拜义父的百里策愣住了。 巫师声泪俱下,“求求你放过我吧,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叫你爹行不行!” 然后狂扇自己耳光,“我不好!我坏!是我那天不该捉弄你......” 她不明白,她疑惑。 再说了,“捉弄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呀。” “又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我心比海宽,怎么可能记仇嘛。” 注:写复仇日记只是因为她记性不好。 “大师?” “......”大师无言以对,无语凝噎。 奇怪,明明她这么有诚意,又这么...有诚意。 但在她的坚持下,大师还是告诉了她方法。 速成那种。 “胡说!这种高深的知识怎么可能速成!” 已然清心寡欲的巫师,双眼无神地盯着她,“信我,可以速成。” 再不速成的话,他真的要去死了。 然而还没等她速成完毕,队伍就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遭遇了群狼。 “嗷呜——” “嗷呜——” “嗷呜——” 在头狼的长啸之下,数十头狼一点一点逼近。 马儿被吓得嘶鸣,来福富贵吓得夹着尾巴缩在她身边,骆驼也不安地甩着脑袋。 “狼!好多狼!”段迟脸色发青地看着围上来的狼群,手里的刀都快拿不住了。 “嚓嚓!”仇江当机立断,砍伤了两匹马。 被砍的马吃痛的朝不同方向跑出,血腥味顿时引得几匹狼追去...... 可是更多的狼还在这里。 “都握好手里的刀剑!” “千万别乱跑!” 段迟带着大家围成一团,将所有物资和老弱都圈在中间,握紧刀剑,严阵以待。 “......”百里策开始脑补活生生被狼撕成碎片的场景。 因为从她几天的表现来看,大家一致觉得她不属于老弱。 “嗷!”一只狼虚扑了一下。 然后就看其他狼迅速调整了阵型。 后面的狼将每个猎物可能逃生的出口都站住,并匍下狼躯,随时准备进攻。 前面的狼则分工协作。 “赫......”有的呲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有的在高处观察四方,走来走去地摇着尾巴,吸引猎物的注意力。 有的压低前身,试探性的一点点接近,后退,调整姿势,眼神狠辣决然,却始终没有率先发起攻击。 “嗷呜~”忽然,刚才去追伤马的狼王仰天长啸! 周围的狼和高处的狼瞬间同时发起进攻! “嗷汪汪汪......”比狗吠更短促有力的厮咬声里,大家很快就与狼群杀成一团。 “啊......”有人不幸倒在地上,立即被狼咬住脚拖走。 “哧哧!!”又被段迟挥舞着砍刀及时救下。 可在两头狼被砍死之后,群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 而是在后来居上的狼王带领下,更加凶狠地扑咬! “啊......”不一会儿,有狼冲破团体防护,将所有人都扑散。 一拉开距离,人群里的弱者就如同掉队的羔羊,直接被狼围上来分食。 “啊!救命啊!”毫无打架技巧的百里策,一把将穆奶奶拉到身后。 “嗷!”怎料匕首都没挥两下,就被一头狼锁定扑倒! “......”感到剧痛之际,温热膻臭的狼血也溅了她满脸。 仇江一跃过来,将她提起来,嘭地甩到中央,接着去杀狼。 欻欻欻与嗷汪嗷汪混杂的战斗里,秃雅雅的手臂被扯掉一大块皮,却仍旧扑扑扑地捅死了一头体型巨大的狼。 “嘭嘭嘭!!”段迟腿被咬伤,直接发狠,赤手空拳地打死几头狼。 仇江最狠,被狼咬住手臂的那一瞬间,不但反手杀恶狼,还直接一口咬在狼脖子上,连皮带肉猛地扯下一块,然后扔出去。 “汪呜......” 眼神凶狠的狼王在被某青年一棍子打得翻滚出去数圈之后,终是一瘸一拐的带着其他狼一点一点退走,继而落荒而逃。 众人举着武器,一个个惊魂未定,浑身是血。 连队伍里的老弱也脸色苍白到发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啊......”有人痛的嘶吼打滚。 被吓破胆的百里策颤抖地缩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就连穆奶奶叫她,她也没听见。 “噗——”仇江拉起百里策,一口酒喷她脸上。 百里策噔的回过神来,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富贵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肚子上全是血。 来福呜咽的在它身边打转,又哼哼地看向百里策,满眼写着求她救救富贵。 “还没死就快帮大家包扎”仇江甩下一句话,就表情痛苦地坐下了。 百里策看了富贵一眼,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爬向秃雅雅,先给她处理伤口。 “啊......”秃雅雅疼得眼泪直流,血都把砖红色的袄浸染成了暗红色。 整个过程,百里策上药的手都在颤,但好在还是快速给她止住了血。 “你休息一下”顺手拖过一个包袱让她枕着,百里策立马去帮仇江。 给仇江处理完伤口,然后是某位大叔。 和她一样被吓坏了的科桑姐,手脚没她快,却也处理好了两个伤者...... 等她们两人将全部的伤者都处理好后,百里策才去管富贵。 这个时候,富贵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来福眼泪汪汪的在一边看着她...... 明明不是个人,百里策却觉得它对自己很失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百里策一边道歉,一边给它清理伤口。 将外敷的药粉洒了好些在富贵的伤口上,又在科桑姐的帮助下,给它喂了好几颗药丸和一点水。 “放心吧,你的药这么好,一定会管用的!” “这......这会儿我都觉得它精神多了!”科桑姐睁眼说瞎话地摸了摸富贵的头。 百里策红着眼睛点头。 可她知道,富贵大概是活不了了。 第109章 又是一场恶战 人啊,从来都是自私的生物。 总是以自我为中心,顾好了自己,才是亲朋好友。 最后有那么一点点余力,才会考虑其他生物的死活。 虽然不想承认。 但人类的这点喜欢,真的很廉价又自以为是。 ......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百里策开始用土掩埋血迹。 “咣”仇江扔过来一把刀,脸色已经不好到嘴唇泛白。 “把那几头狼的尸体,全都拖到山坡后,嘶......” “那,那头还没死的,记得用你的匕首钉住它的伤口。” “......”听完仇江的嘱咐,百里策的血又凉了一点。 但她不敢不听。 一边害怕的观察四周,一边和科桑姐一起把狼尸拖到山坡后。 再咬牙将伤狼的后腿用力钉在地上,看它痛得嗷嗷直叫,狼眼流泪...... 然后—— 百里策捡起石头,一下一下,把刀锤入得更深! 人的天性确实比动物更坏,更残忍。 但在人的眼中,这么做确实无可厚非。 不对! 百里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草原上不可能只有狼这一种野兽,也不可能只有刚才那一群狼。 可现在大多数人都受了伤,前面要走多久才能有合适的休息点? 有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掩体? 被狼咬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疯病等等,统统都不知道。 而且就算地上的血迹能掩盖,他们身上的呢? 这个时候,百里策无比悔恨。 和王青衍认识那么久,她怎么就没跟他学过如何处理血迹呢。 何况,动物的嗅觉比人灵敏百倍,单纯凭血腥气也能找得到他们。 因此,他们只能原地休养。 而且—— 想到仇江的话,百里策又独自返回山坡后。 现在是冬季,能找到一群猎物是十分难得的事,不然那群狼不会坚持这么久。 这些狼也许真的能威慑到其他野兽,甚至于喂饱它们。 可要是威慑不了,或者野兽太多,喂不饱呢? 她肯定是没胆子,没力气跟熊或者跟狼单挑的,其他人...... 他们也许还有几个人能再战,可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只会让野兽更疯狂。 并且,雅雅在内的几个重伤者,肯定比那些狼尸更具诱惑。 万一那些野兽不感兴趣,直接过来撕他们怎么办? 又或者,野兽数量太多,还有鬣(liè)狗一样喜欢掏肛的豺!他们只会死的更惨。 “......”看着那头垂死挣扎却依旧目光森然的狼,百里策做了一个决定。 她拖着狼的尸体放到四周更远一些的地方。 用匕首把它们的伤口划拉得更烂更大,将狼血弄得到处都是,让血腥味散播得更远,然后洒上随身携带的毒。 被狼群攻击时之所以不用,一是因为毒药发作起来,需要一定时间。 二是刚才极度惊险混乱,根本没时间给她慢慢下毒。 等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很暗。 百里策也精疲力尽。 穆奶奶看她又累又怕,安慰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事后,才又去照顾受了伤的穆爷爷。 入夜,疲惫不堪却怎么也不敢睡的百里策,听着山坡后及四周传来的各种争抢分食声,哆哆嗦嗦地抱紧了自己。 除了年纪太大,沉沉睡去的穆爷爷穆奶奶,其他人也一样,神经紧绷得不行。 就连伤得最重的秃雅雅,也一直睁着眼睛。 段迟和两个青年,甚至强打起精神握紧刀,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至于比她还不如的巫师...... 算了,百里策不想说他。 “嘭,嘭,嘭......”又过了一刻左右,一阵轻重不一的倒地声传来。 转瞬之间,夜里的风都安静许多。 在草原上下毒,本是大忌。 但这一次,没有人怪百里策。 幸好,只有吃了狼尸才会中毒。 而且现在是枯水期,水源较少,应该没有动物会坚持到河流附近再死。 冬季尸体腐烂也慢,等到开春,冰雪融化,毒素也分解干净了,不会对畜牧或水源造成太大问题。 “呼呼......” “呼......”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的进入梦乡。 来福也耷拉下耳朵,继续守在富贵身边睡觉。 “......”百里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总算能过去了。 死死抱紧膝盖的手慢慢放开,僵硬的指节和背脊一点点软下来,轻轻挪动自己,离火堆更近一些,挨着骆驼躺下......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身体回暖。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经历过,最惊险的事了。 ...... 她收回昨天晚上那句话! 因为次日一早,呸! 是天亮之际,一阵奔腾的马蹄声传来。 来福立即冲了出去,“汪汪汪!!!” 但很快它又半夹着尾巴退了回来。 众人被它的叫声惊醒,连忙起来防御。 “来福,回来!” 百里策一边叫回它,一边扶起秃雅雅躲到最后。 这种时候,缩在别人背后当龟孙子就好了。 “哈哈哈......果然有大东西!” 马的嘶鸣中,一群马贼由远到近,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个凶悍无比,又人多势众。 段迟和几个轻伤者上前挡住姑娘们。 这还不轮到他出风头? 叱门巫师神气十足的往段迟身前那么一站,“......” “砰!”然而这伙马贼违反常理,还没开口,就一刀把他打晕在地。 “......”四目相对间,马贼看着百里策她们,满眼精光。 百里策看着地上的大师,不停反思自己前两天在干什么。 仇江吊着一只手,赶紧从骆驼旁边的包袱里掏出一包银钱。 谄媚的给马贼头目递上去,“都是草原上的兄弟,麻烦大家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哈哈哈......”为首的马贼头目收下银子掂了掂。 然后歪头瞄了瞄段迟身后的几个姑娘...... 顿时敛住笑容,“想让老子行方便,就把你们的货物和女人都交出来!” 仇江笑意凝固,还没动手,段迟就唰一刀砍了过去,“呲——” 当场血溅三尺,一颗人头咕噜落地。 “?!”众马贼阵脚稍乱。 随即挥刀砍来,“给我杀!” 刀势破风而下,段迟侧身一滑! 从马腹下绕到另一边,反将马贼头目砍下马来! “咕噜......”一瞬之间,又有一颗人头落地。 “狗娘养的!!” 其余马贼瞬间大发雷霆的策马踏来,“兄弟们冲啊,给老大报仇!” 两个青年毫不犹豫的莽上去! 科桑姐紧随其后! “噌!”仇江抽出弯刀,吊着一只手,腾挪旋转,穿梭于纷乱的人群与马蹄中。 所过之处,马匹尽数倒地! 其他人见状,立即配合着补刀掉下来的马贼...... ...... “跑!快跑啊......” 又一场恶战后,两三个马贼屁滚尿流地逃了。 “呼——”松了一口气的段迟,重重跌坐在地上,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与汗。 暗自庆幸杀人比杀狼简单多了。 完全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又赢了的百里策,双手握着一把带血的刀,整个人都吓得精神恍惚。 穆奶奶心疼的靠近她,“好孩子,没事了,放松。” “别,别过来!”百里策猛地弹开,举着刀惊恐后退,不敢让众人再靠近她。 “乖,听话,乖孙,你把刀给奶奶,没人能伤害你的。” “娜娜,你放手呀,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们......” 旁边的秃雅雅忍着疼,从侧面靠近她,一点一点向她伸过去手,“都安全了,你把刀放下。” 就在刚才,趁着来福被踢得昏死了过去。 两个马贼扯着百里策把她拖到一边准备干点什么的时候,是秃雅雅提着刀冲上来救了她。 而她也在秃雅雅被掐住脖子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捡起刀疯狂乱砍那两个马贼几十刀,把人剁得稀巴烂。 “你没错”仇江少有的不阴阳怪气,拖着步子,一顿一顿地靠近百里策,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慢慢用力,让她松开僵硬到石头一样的手...... “咣啷”刀落地的那一刻,满心的惊惧也终于从肺腑炸开,百里策直接蹲下来抱头痛哭。 ...... 第110章 你不是他的对手 战斗是一个战士成长的最好方式。 痛哭之后,百里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 宛如一棵屹立在沙漠里的树,孤独,顽强,永远对生活抱有希望与热烈。 一路上都在观察她的叱门巫师,见证着她的蜕变,也终于放下了最后的芥蒂。 “芥蒂?”叱门巫师私下找到她的时候,百里策一度震惊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她更记仇的人。 却看对方拿出那天她摸过的鼓,虔诚无比地放在桌上,“神说,你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百里策猛地站起! 这居然是能测出来的?!!! 却看叱门一脸随和淡然。 “放心,我是巫师,不是神棍,神既然接纳了你,那你自有来到这里的道理。” “......”慢慢坐下,警惕地看着他,百里策既没承认,也没反驳。 但愿他的神,是个好神。 “可你毕竟是异世的灵魂,我既然是这片土地上的巫师,出于责任,自然要对你多加防备。” “所以你之前都是装的?”她就说嘛,真正的大师怎么可能比她还拉胯。 额......叱门风轻云淡的脸上不禁裂裂出一丝尴尬,“那倒不是。” “不过,这不重要。” 百里策一脸疑惑,“嗯?” “那个‘恶鬼’,不是真的恶鬼吧?” !!! 你这都知道?! 好了,百里策又开始相信大师了。 叱门高深莫测的一笑,内心颇为得意。 不过解释起来也极为认真,“强行让一个人梦到另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归根结底,都需要用到两样东西。” “生辰八字我知道,还有一样是什么?” “一切沾有你精气的东西,例如你的头发、指甲、常穿的衣物...” 叱门顿了顿,还是委婉地告诉她,“甚至是你的血缘至亲。” 百里策略作沉默,问,“我从前做梦,梦中场景都源自日常所见所闻。” “可我前些日子梦到他,却都是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东西,这是不是有什么预示?” “或者......那根本不是我的梦?” “无论是他梦到你也好,还是你梦到他也好,梦境所见切不可过于当真。” “可若是......” 像叱门暗示的一样,她真正担心的是,王青衍会不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所谓驱邪,不过洞悉人性,揣测人心。 百里策在想什么,叱门自然明白,“人世间,之所以会灾祸不断,恰恰是因为贪欲执念太多。” “可世间美好,也来自于贪欲执念。” 只不过人们给这种“贪欲执念”取了更好听的名字而已。 叱门微微一笑,颇有些欣慰,想不到她的悟性居然这么高。 “是啊,七情六欲本就是一样的。” 所以他还是想劝一劝,“然万物有灵,皆有命数,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又何必去管。” “......”本来她是想转身就走的。 都到这里了,撂挑子不管,他们又能怎么样? 可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 “但现在,我不想那样。” 叱门神色凝重地闭起双眼,双手合十,“我能感觉到,那个‘恶鬼’的灵魂十分强大,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要是对手,就不会这么远来找生路了。 百里策无奈叹息,“就像您说的一样,人生在世,总有自己的责任。” “.....”叱门沉默片刻。 然后低声念叨起她听不懂的经文..... 片刻后,他离座匍匐,前额轻触鼓面。 一晃而过的金光之后,系在鼓边的一根红带子竟自行脱落下来。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百里策背脊发凉又敬畏无比。 “你若不怕越陷越深,可将它系在左脚之上。” 收好纹路与色泽都暗淡了些的鼓,叱门想着这一遭,也算了断她前几日的相护之恩。 百里策心情沉重地捡起那根红带子。 “大师?” 以为她还有疑问的叱门,“何事?” “为什么系左脚?右脚不可以吗?” “......” 但只能耐着性子回头,“左主阳主吉,可正神清心,能帮...” “可我习惯系右脚哎,真的不能系在右边吗?” “......”怎么办,好想打她。 ...... 再次来到梦中,百里策总算确定,不是她梦到了王青衍,而是王青衍梦到了她。 换句话说,这是他的梦。 “......”一片火海里,她与他隔火相望。 火海对面依旧阴翳,压迫,诡异得让人发怵。 但因为有了那条红带子,她似乎对梦中的一切没那么害怕了。 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看清,他周围痛苦挣扎的都是些什么。 人?或者不是人。 可能只是长着一张张人脸的怪物,被他踩在脚下,厌恶地丢到一边。 然后被他身后的黑色藤蔓拖到更暗处...... “......”看到她这次没有撒丫子就跑或很快就消失在他梦里,王青衍想走过去抱她,却被火海阻挡。 因为是在他的梦里,王青衍意念一动,就灭了蹿上身的火苗。 可他依旧不死心,一次,两次,三次...... 试了好多次,还是没放弃。 最后前进后退,左跳右跳,好似某个爱好跳舞的练习生..... “......”百里策噗嗤一笑。 王青衍被这一笑明媚住了。 百里策被这一笑愣住了。 她其实笑得很大声。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前几次,王青衍一直盯着她“不说话”是...... 好好好,估计他会觉得自己梦里的“她”实在是高冷得过分,居然都不跟他说话。 难怪前几次,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看起来怨念阴狠。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王青衍又想了新的办法。 “......”密密麻麻的黑色树藤铺天盖地而来。 百里策眼中的它们张狂,邪恶,疯颤。 如果是人的话,应该能听到很瘆人的怪笑,可她就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同时,身前的火焰也未消减半分。 相反,是王青衍开始面色发紧,表情痛苦...... 很多普通人做梦的时候,有时也是可以控制梦境的。 但这很消耗本人的精神力。 所以,适当的做梦是放松身心,过分做梦只会白费精神。 不过—— 踏过火海,主动靠近。 反正是在梦里。 “......”看她带着笑意向自己走来,王青衍满眼的惊讶。 但很快又被惊艳所取代。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迎上去抱住了她。 “......”没有想象中的落空感。 和他以前抱她,基本没什么差别。 可惜,他知道是假的。 第111章 真的是她 不知抱了多久,百里策都差点快醒过来了,王青衍才放开她。 彼时,因为离他近的缘故,百里策也终于得见那黑色藤蔓的本体。 就像神话故事里,修炼千年的树妖。 从深渊而来的它们,通体漆黑死寂,却又似蛰伏在暗夜中的野兽,只待王青衍一声令下,就会对猎物发起攻击。 百里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胆寒不适。 好在左脚踝上一热,又将周遭冷意压了下去。 “......”王青衍大概率又说了什么,但是梦境自动消音,他整个人又是水墨风,她实在没法分辨他说什么。 于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后者又说,她再度疑惑。 再说...... 最后,跟演默剧似的,他只是拉着她坐了下来。 目光也从一开始的阴戾,惊讶,慢慢转变为小心翼翼,最后成为偏执。 只是梦境自始至终都未转变过。 他的世界,本就是这样,也不需变得更好。 不过,毁掉梦里这个过分“乖巧”的阿竹前,他还是想告诉“她”,他很生气,真的特别生气。 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跑了。 不,不对。 阿竹就不该跑! 这样没良心的姑娘,就该抓回来,好好儿...... 明明答应了他的要求,转头就可以不算数。 还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百里策一脸呆滞的用手撑住下巴,默默看着他抱怨。 也不知道他抱怨了几百句,还是几千句后,总之莫名其妙的,百里策看他的表情越来越......从容不迫? 姑且称之为从容吧。 但这从容之中,又饱含狠厉诡计。 莫不是—— 啊! 一不留神,百里策被王青衍一把拽了过去,慌乱之中她差点就露出马脚,还好反应够快地定住了。 王青衍看她神情,心中闪过一丝犹疑......食指却不曾停顿的从她额发那里轻轻往下,慢慢沿着她脸的轮廓,描绘她的样子。 你现在,大概过得很开心吧。 可是我不开心。 就像这里一样,无论我什么时候来,都是这样。 可百里策,外面的世界又能好到哪里?虚伪狡诈,遍地都是。 我只是比他们更忠于内心的欲望而已,为什么你会觉得可怕呢? 难道就因为世俗的是非善恶不是由我来定义的? 可阿竹,你不该怕我的。 但我不怪你,都是别人蛊惑了你...... 这世上,唯有我才是你的同类。 随即倾身落下—— 面前百里策下意识地闪避,却见王青衍眼神一变,整个梦境都恐怖地颤动起来。 好好好!! 给你亲!给你亲行了吧! 百里策索性瞪着眼睛,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王青衍憋住笑,将这吻落在...本来是想亲额头的,但他想了想,坏心思地落在了别的地方。 甜甜的,跟送她小猪灯笼的那天一样~ “......”摸着脖子,某人气得牙根痒痒。 王青衍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还很“厌恶”地骂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开了梦境。 马德,这混蛋! 梦里占她便宜不算,还骂她?! 但他走后,整个梦境就发生了变化。 不说鸟语花香,但至少不再到处是尸山血海、吃人大树林了。 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到底骂了什么?感觉好重要的样子。 醒过来后,百里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然而,还没想明白,就被商队里某个爱讲荤段子的老实人带头笑话。 “哟,娜娜,咋睡个觉能把脸睡得怎红呢?” “哈哈哈哈,不会是做那啥梦了吧?” “该不会梦到了哪个情郎吧?” “哈哈哈,我看像~” 百里策恼羞成怒,“滚滚滚!!关你们屁事!” ...... 从小憩中醒来,躁郁了多日的心情一下就明快了许多。 尤其回想起梦里她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王青衍就觉得更好笑了。 拿纸笔给百里将罗写回信都是笑意盈盈的。 所以,他最后说的当然是—— “你啊,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至于百里茗和陆缄? 阿竹,你放心好了。 这些陷阱,无论他们掉进哪一个,都将万劫不复。 但王青衍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动作。 一是,这次种下的朝生数量巨大,情况还不稳定,太过频繁的操纵,怕是会引起宿主的异常。 若是在像舒城一样被人提前发现,那效果可要大打折扣了。 二是,那几个土匪做探子的时日还不长,对于机密要事必然不知,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而且,陆缄他们肯定也需要时间布局。 既然如此,他何不成人之美? 让他们慢慢进入百里氏内部,同朝生一起成长,参与到整个朝局之中。 ...... 五日后,商队终是到了牧历城。 众人拿好行李物资,各自回家。 百里策因担心两老的身体,就打算在城里多待几天再上路,顺便到处逛逛,领略一下鲜卑的风土人情。 哦,对了! 这次商队虽有人受伤,但并没有人丧命! 而且她的富贵活下来了! 来福也没事! 喜大普奔,苦尽甘来~ 然而,百里策刚安顿好二老上街就遇到了熟人。 “丽娜,我有话跟你说”仇江终是没忍住去而复返。 百里策看了看周围,走入不远处的一家店。 一进店,仇江就丢给店家一包银子,“不要再让其他人进来。” “是是是......”店家收下钱就赶紧出去了。 “阁下这是何意?”百里策与仇江面对面坐下,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在舒城谈判的时候。 仇江淡淡地笑了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走这么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百里策只是为了躲王青衍。 要不了几天,就会打退堂鼓,可没想到她真能一步一步,和大家一起走到牧历城。 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能有这个心气,确实很不错。 可再往前,就不是一个有心气的姑娘,敢做出来的事了。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都是老阴阳人了,她也不掖着藏着。 只问他,“你当初在舒城告诉我的,根本不是全部的真相。” “......”仇江默不作声。 百里策权当他承认了。 这也就是说,仇江是知道舒城那个“怪物”,究竟是中了什么毒的。 但她也不急着追问,“世人都道苗疆擅蛊,却不知这世间最古老的蛊,都源自鲜卑山。” “苗疆之蛊毒辣,鲜卑之蛊隐秘,你确实找对了方向。” 不过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百里策跑这么远。 所以仇江猜,“百里氏当真臣服于朝廷了?” “是臣服于明君。” 第112章 到东西部当卧底 陆缄虽然狗,但从他决意赌上皇位与性命,也要肃清朝局、铲除贺家的那刻起,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人就已经站队他。 当然,个人主观上,她仍旧觉得陆缄是个阴险狡诈的狗皇帝。 “那这跟你现在坐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百里策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权柄尚未完全收回,王氏已有燎原之势。” “北胡又常常出尔反尔,自然要多管齐下,方可安定内外。” “......”仇江知道百里策有其他目的,可没想到她的算盘打得这么大。 幸好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百里策双眸放光,“鲜卑支系众多,东西二部若能联合,应该能与北胡周旋个几年。” “哼,说的轻巧。” 不过转念一想,仇江又觉得以百里策的作风,不可能毫无准备,“莫不是...你在鲜卑有内应?”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仇江敛眉沉思......又问,“那是你族中之人在这儿留有人手?” “百里氏从未将生意做到此处。” “那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斗?”他还以为百里策真有什么手段。 搞半天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这可不是中原,你一无根基,二无助力,想利用鲜卑各部的力量牵制北胡,实在是难如登天。” “我......”百里策想反驳什么,被仇江打断。 “这只是其一。” “其二,鲜卑民风彪悍,若他们不是真心信服,就是订立一百个盟约,他们也不会遵守。” “其三,鲜卑人最不喜阿谀奉承。” “你若要靠男人上位那还有点希望,但你要是想靠实力让他们听你说话,那......” “什么?”她记得在鲜卑族中,女子地位挺高的,怎么就不能好好听她说话了? 仇江唇角一勾,颇有些不屑的意思,然后顺手端起桌上的羊奶酒喝了一口...... “呕”当场就吐了出来。 擦擦嘴,权当做没事发生。 “记得秃雅雅杀死的那头狼吗?” “记得,大概两个富贵那么壮。” 仇江眼神锐利如刀,言语间尽是警告,“现鲜卑西部首领的母亲,就曾徒手杀死过那样的狼。” “三头” “......”刚想说那干脆让秃雅雅去,她幕后当狗头军师的百里策立马闭嘴。 但见仇江明显还有话没说,又拉不下脸的样子,她还是赶忙站起来递了个台阶。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要是你去东部经营,我在西部筹谋,未必不可成事。” 哪晓得仇江根本不是在要台阶下,“一年前你放我一马,又将我母亲遗物还于我。” “这一路上我也救你两次,算是扯平。” “接下来,你若想我听你差遣,成为大魏的一把刀,那还得拿出更厉害的本事来。” 啊,还真是...... 一点亏都不肯吃。 百里策只好拿出压箱底的东西,“那不知这个如何。” “......”简略看过百里策递过来的地图人名及金豆子,仇江觉得自己刚才多少有点莽撞了。 百里策毫不在意,“东西二部向来水火不容,阁下发展势力也需要时间,这件事你可以到了那里再慢慢打算。” “你就不怕我揭发你或者将来不认账?” “那也是你的自由”政治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赌博。 仇江之所以会踏上这条路,多半也是陆缄的杰作,那么既然事情都推到她头上了,倒不如放手一搏。 仇江眉头紧锁,沉思良久。 而后,严肃又疑惑地问,“你刚才不是说,你在鲜卑没有人脉吗?” 她是没有,可她那素未蒙面,英年早逝的姐夫有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 “阁下只需记住,这几个人一定会帮你就是了”百里茗给她的信息是不会错的。 除非这些人已经死了,否则凭借这些东西以及仇江的脑子,在东部立足绝对绰绰有余。 “哼”仇江到底有些不爽,沉闷半晌,忍不住又阴阳两句。 “安排的这么周密,想来你们在舒城动手时,早就想好了吧。” 她可想不了这么远,“我说了,你可以不做。” “不,我做”仇江收好百里策给的东西,勉强不再怀疑。 同时也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王青衍在舒城种下的蛊毒虽然厉害,但需要一定的成长期。” “不过,我也曾见过没有成长期的例子,所以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那他的蛊,到底是什么样的?” 仇江摇摇头,“总之,肯定不是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为何?” “我让你看的那个人,我曾经将他关起来观察了三个月,他没毒发,体内也没蛊虫活动过的痕迹。” 这么奇怪? 百里策先不想了,“那传说中,藏在鲜卑山中的那只蛊呢?” “这我知道的就更少了,只是儿时听我祖父提过那么几次。” “好像是说鲜卑祖蛊,可克制天下所有的蛊,至于真假,还需要你自己去验证。” 麻了,又是一个难上天的任务。 但她也拱手一拜,感谢仇江能跟她说这么多,“多谢。” “不必,各取所需而已”仇江跳上马车,哒哒哒的出了城。 百里策在原地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给老两口做饭。 数日后,二老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因着再不走,就会遭遇一个月的大风雪,百里策赶紧挑了一个晴天,从牧历城出发,前往鲜卑山下的萨伦多。 一路上,穆爷爷一个劲儿的跟她讲,姑姑的儿子如何如何好看,是草原上最英俊勇敢的男子。 姑姑如何如何美丽,都四十岁了,还经常收到别人打的野兽。 她原以为都是吹牛。 结果看到堂哥的那一刻,她真的惊呆了。 真就,就是那种...... 嗯,死十年的人看了都能朝气蓬勃的明朗鲜活! “阿爷阿奶——”人未至,声先至。 百里策老远就看见帅哥甩着鞭子,纵马而来,一整个意气风发,潇洒舒朗。 较之十七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 还没狗皇帝看起来那么卑鄙无耻。 又比三当家、五当家他们看起来文雅,想来肯定不会抱着猪腿跟她说一人啃一口。 当然,最重要的是,比王青衍那王八蛋不知道快意飞扬了多少倍! 一看就知道心里没有那么多阴暗小蘑菇。 第113章 他要的,绝不是一个梦 “驭~” 勒马停住,一跃而下,青年晴光骄阳的眉目里是一眼到底的磊落。 “阿爷阿奶你们可算回来了,娘都念叨你们好几天了。” “哎,她是?” 穆奶奶拉过百里策,笑眯眯地推到檀朗面前,“她就是丽娜,你妹妹啊。” 百里策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上,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哥。” “你就是娜娜?!”檀朗不敢相信的打量了百里策一番,拉着她看了又看...... 最后不但没有质疑她,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完将手放在她胳膊上,用力捏了,再拍了两下。 “不错,虽然瘦了些,身子骨倒是硬朗,是我穆家的孩子。” 穆爷爷直接一脚兜他腿上,“臭小子,哪有这样说妹妹的!” “没关系”帅哥说什么都对。 “你看,妹妹她多大方。” 檀朗对百里策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见她也不是一个扭捏的姑娘,直接就要拉着她上马,“走,我们去看我娘。” “这......”百里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老两口。 穆爷爷笑哈哈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这都到家了,我跟你奶还能丢了不成?快去快去~” “可是这么多货物......” 虽说帅哥人很帅,但是刚一见面就共骑一匹马,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檀朗可没想那么多,拦腰就把百里策抱上了马。 “这些骆驼马匹都认得家,自己知道回去的,你就放心跟我去吧。” “娘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帅哥爽朗的笑意里藏着那么一些不自然。 试她是吧? 然演技太差。 百里策不再拒绝,“好啊~” “这就对了”檀朗随即平地上马,扬鞭在广袤的草原上跑起来。 随着透彻灵魂的风,将那些错综复杂的阴暗与顾虑都吹散,百里策从内心到视野都开阔了。 檀朗在她身后稳稳地拉着缰绳,刚开始还怕她不能适应,慢慢的,看她一点也不畏惧,便加快了速度,“抓稳咯!” “驾!” “驾驾!!” 上路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在草原上这样策马狂奔的她,只觉得飞舞的头发丝都沁满了自由的气息。 一伸手,就好像置身在蓝天白云里,浑身上下都是畅快。 “呜噢——”跑高兴了的檀朗放开嗓子吆喝起来。 百里策也捂着嘴从嗓子底吼出一道长音,“哟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她一点也不见外,檀朗不禁放肆大笑。 方才还有些担心阿爷阿奶是被骗了,这会儿看来,这姑娘还真有点像他们家的人。 “呜噢——”又是一声吆喝。 待声音传播开来,同样吆喝的回应也传了回来。 随着声音回应的方向,檀朗稍偏了偏方向,向一大片牛羊而去。 待他们越来越近,远方的一个黑点也逐渐放大。 等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成片的牛羊马匹中间,有人抬起头来。 一手拿着割草刀,一手遮在眉上,逆着光遥望他们...... “驭~” “你不是去接你阿爷阿奶了吗,怎么拐回来一个姑娘?”健气美人一开口,便是飒爽豪迈的风姿。 百里策跳下马来,正要叫人,檀朗紧随其后地拉住她。 眼神神秘的在二人之间打转,“娘你猜猜看,这姑娘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穆海珠当真仔细瞧起来...... 瞧着瞧着,鼻子一酸,手里的割草刀也掉在了地上,“你......你是哥哥嫂子的女儿?!” 不是,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真的这么像的吗? 百里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生怕这是一群演员。 “他们找到你了?” 百里策满心疑惑又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并将兽牙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给穆海珠。 参考之前背下来的信道,“我娘说,这串原本是姑姑您的。” “......”看着兽牙项链,又取下自己脖子上那串一模一样的,穆海珠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百里策双手交叉,轻放于肩头,泣音啜啜地俯身鞠躬,“丽娜见过姑姑。” 说着说着她都有点相信自己是真的穆丽娜了。 看着百里策红了眼睛,穆海珠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一边落泪,一边连连点头,“好,好......回来了就好。” 给她一个独属于母亲的拥抱,又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天然的亲切感,让穆海珠觉得自己的哥哥好似又回来了一般,“走,跟姑姑回家!” ...... 好吧,多了两个亲人的第一晚,她并没有和家人彻夜长谈,而是倒头就睡。 梦里,自然又见了心里长满阴暗小蘑菇的王青衍。 他一个人坐在狭长的甬道里,带着平静的疯感,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墙壁。 百里策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 看她没有一点犹豫地坐到身边,王青衍也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不会再来。 没想到...... 如果是因为想他才来的,那就更好了。 “......”梦里不知时长,大约是不想浪费时间,坐着坐着,王青衍起身牵着她走向更深处。 没有尽头,漫长阴森。 就连周围的光都是淡淡的。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让梦境发生太明显的变化。 感觉她有些不想走,王青衍牵握得更紧,几乎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他并不觉得,他该因为她,让这里变得春光明媚,或是充满生机。 相反,应该是百里策努力适应他才对。 爱慕是两个人的事。 怎么可以只有他在努力,而她等着坐享其成呢? 于是,停在悬崖边上的那一刻,王青衍在她手心写下了一句话。 阿竹,回来吧。 他太想见她,想见到真真正正的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区区梦境里,被她抱着目的欺骗,安抚。 “......”百里策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看她默不作声,王青衍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抹平。 又是那样诡异阴狠,盯紧不放的目光,然后—— 王青衍拉着她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啊!”百里策直接被吓醒。 “怎么了,怎么了?!” 和百里策一起睡的姑姑赶紧点亮灯问她,“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百里策一边擦汗,一边平复心情。 那种失重感真实到让她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没,没事,我就是做...做了个噩梦。” 他们祖孙在路上遇险的事,穆海珠大致也听说了。 虽然穆爷爷一直夸娜娜非常勇敢,但她想侄女当时一定害怕极了。 又念着她从小的经历,不由得心疼地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唱起哄孩子的歌,“阿娃阿娃不要怕,阿妈赶走恶狼呀......” 歌声不算好听,可听着就是温柔又安全感十足。 百里策靠在她怀里,不再去想王青衍那疯子,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第114章 这是他准备的惊喜 从梦里醒来,王青衍先将手放在胸膛的位置,感受了一下心脏收紧的感觉。 这么美妙的礼物,阿竹应该很喜欢才对。 人嘛,怎么能不对另一半心动呢? 他是这样,她也应该这样。 只不过...... 眼里的狠绝渐深时,王青衍亲手捏断了门外傀儡的脖子。 接着招出无命,询问溪州的情况。 “百里将罗犹豫了三日,还是服下了您给的药,这几天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呵”听到预料之中的结果,王青衍冷笑出声。 人啊,就是这样。 即便明知道那是陷阱,也还是会跳下去。 所以,阿竹,等我抓到你,你一丝自由也不会有了。 但因为刚杀过人,他现在的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那么,惊喜可以开始了。” ...... 随着气温转暖,多地都开始翻田犁地,为新一年的播种做准备。 然而,素有大魏粮仓之称的沧州却在这个时候闹起了鼠患。 不过半旬,大小粮仓被吃了个精光不说,连绵青山也被老鼠啃食殆尽。 随之而来的恶劣天气,又将病害带入附近的几十个城镇,连同染疫的水源一起蚕食数十万百姓的生命。 “那些家里没有壮劳力或因看顾不当的百姓,甚至,甚至......出现了老鼠咬死孩子的事件。” “够了!”陆缄拍案而起,厉声质问汇报的户部官员,“沧州不是有直通京城的官道吗?!” “沧州官员是干什么吃的!为何现在才报上来?!” 户部官员秉礼一拜,这正是他要说的,“灾情开始之前,沧州郡守就已经卷走十几万两税银逃了。” “......” 略作沉默,陆缄按捺住满腔怒火问,“他的家人呢?” 户部官员犹豫片刻......道,“臣发现沧州税收未按时上缴后,便去查了。” “如何?” “沧州郡守临走前,已将其亲近之人尽数毒死掩埋。” “连家中马夫都没有放过。” “......”陆缄一听,当场跌坐在椅子里。 “陛下...” 陆缄抬手止住一脸关切的张善,“拟旨,即刻从京城附近的粮仓调集一百万担粮食。” “再从国库调拨五百万两白银,命宋昭和、何文源前往赈灾。” “另令三千兵马随行。” “是,臣遵旨” 吩咐完,等待张善拟旨的时间,陆缄又传召了太医令。 让他想办法从民间也好,学生同僚中也好,尽可能征召多的医者去沧州灭鼠防疫...... 可没想这事还没解决,永川暴动又火速传入京城! “什么?!”刚躺下没一会儿的陆缄,也来不及发火。 赶紧一边穿衣,一边往上阳宫去,“立召六部官员入宫!” “是!”张善当即跑着去办。 可他再快也需要时间。 等一众官员风风火火地赶到把事情说清楚,已经是第二天了。 “西南驻官多阳奉阴违,这次若不拿出态度,恐怕他们只会敷衍了事,相互推诿。” “钱大人的意思是,非出兵不可?” “对!必须让西南看看,朝廷不是他们想反就能反的!” 薛封识立马站出来反对,“不可!沧州鼠患已波及过半州府,后续必然还要投入海量人力物力赈灾。” “现在出兵,无异于暴露短处,只会让朝廷捉襟见肘,寸步难行!” “可若不出,就是任火燎原!” “且西南向来不服管束,若这次仍旧纵容,薛中丞就不怕西南兵变吗?!” “......”薛封识面色一惊。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不能出兵啊。 看众臣争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陆缄也是无奈。 “众卿所虑,皆有道理,可两害相权取其轻。” “此时对西南出兵并不合适,那些驻官虽然不好办,但好在此时尚未酿成大祸。” “所以西南仍以安抚为主,此事就交给吏部来办,必要时,也可以让礼部协同,给他们一些虚名赏赐。” “是”吏部出列。 “沧州是我大魏粮仓,如不尽快恢复,全国百姓都会遭殃。” “所以户部官员仍需尽管统计赈灾所需物资,加紧筹备。” “是”户部出列。 赈灾更是赈人,还得防止贪官中饱私囊。 陆缄想了想,目光落在薛封识身上,“御史...” 可话到嘴边,他又改了主意。 清正之人去赈灾,看似对百姓有利。 实则是弊大于利。 于是眼神一变,看向不那么清廉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你亲自去趟崔元书家中,邀他与你一同前往沧州主持赈灾事宜。” “若他愿意,且做的好,朕准他官复原职!” 御史大夫一愣...随即赶紧下拜,“臣遵旨!” ...... 事后,陆缄又一刻不停地找来林雨川。 “永川暴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暴民封锁了所有进出永川的关卡,臣派去的人,已经失去了联系。” 陆缄眼神微敛,这就奇怪了。 照理说,如果真是暴民,应该趁朝廷没有反应过来,立即攻打周围州县才是。 这也是他坚持先不出兵的关键理由。 可...... “与永川临近的周县、缅川可有查到什么异常之处?” 林雨川当庭跪下,“臣无能,请陛下赐罪。” 不是没有,是没查到。 陆缄闷了一口气......挥手让林雨川退下去,随即传信让百里茗派人去看看。 ...... 第115章 就好像,他们已经输过一次 永川暴动不是小事,加上百里家在沧州亦有产业,灾情发生后,百里茗第一时间就让手底下的探子都动了起来。 很快,真相就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了她手里。 接着,她便带着所有情报匆匆进宫。 “蛊毒!又是蛊毒!”陆缄心绪大动得额间青筋突突直跳。 这天下好不容易有点吏治清明的样子,王青衍却这么轻易的就抹杀了那么多人的努力! 把数十上百万人的命当成儿戏!! 混蛋! 简直混蛋! 就该让百里策骗他! 往死里骗! 反正又不会坐牢! “王氏当真是最后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百里茗也清楚,这是王青衍在告诉他们,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摧毁一切。 “他何尝给过谁脸面”一味的发脾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陆缄很快又平静下来,“敢对官吏下手,以百姓为棋,说明他的实力,所掌握的筹码,绝对比我们看到的要多得多。”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在万里之外,操控那些中蛊之人的,也无从得知。” 用食指拇指捏在鼻梁两侧揉了揉,陆缄最近也是头疼得厉害,“医所那边倒是从安洛时留下的东西里找到了不少线索。” “可以让中蛊后的症状更容易辨别些,让我们不至于束手无策。” “但正确的解蛊方法,一直没有找到。” “臣听闻,卢太医为此事......” “是”天下有名的医者,基本都被陆缄想方设法聚在了医所里。 卢太医甚至为了试药,眼都瞎了,实在是不能再怪他们没有尽力。 百里茗对此也是毫无头绪,“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学了这么厉害的傀儡之术。” 哪怕是盛极一时的苗蛊,也有媒介、距离、时间等诸多限制。 可王青衍这蛊毒,似乎是想下就下,完全不受限制。 “朕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了”反正他也不可能自己去学一个。 “朕只知道,再找不出破解之法,不如直接投降,把皇位给王青衍坐。” “也免得他疯起来,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这话当然只是发发牢骚。 王青衍真想要,他也不能给。 “陛下不会以为,您的退让,能改变他的决定吧?” “必然不能。” 关于这一点,在百里策身上就已经有很好的验证。 在王青衍那里,根本不存在“我牺牲自己成全你,你就能弃恶从善”,或者“我委曲求全遂了你的意,你也能为我而变好”的可能性。 “算算时间,令妹应该也到那里了吧。” “是” 陆缄无声叹息......眉宇间的疲惫掩也掩不住,“但愿那传说中的祖蛊,真在鲜卑山。” “......”百里茗没敢说,若是不在,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东西,又该如何。 不想陆缄淡淡一笑,全然不执着此事,“听闻百里家主早几年也是横刀立马,纵横江湖之人。” “怎么反倒是回京之后,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突然被奚落的百里茗不禁疑惑。 却看陆缄自王阶上从容而下,“权力之争从来如此。” “如若落败,那也是我等技不如人。”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自当竭尽全力。” “至于朕......” “亡于社稷,天子宿命。” “......”百里茗望着陆缄远去的背影,莫名有些悲哀。 就好像,他们已经输过一次...... ...... 她算是知道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因为百里茗刚从宫里回来,砜岚又带来了新的坏消息。 “阿祁传信过来,新生镇的那几位当家,两个月前就已经偷偷潜回去了。” “......”百里茗神色一凝,顿感大事不妙。 可现在派人去,怕是已经晚了。 还会惊动王氏的人,不如...... 招手让砜岚过来,百里茗附耳吩咐了一些东西。 ...... 百里将罗的回信,比王青衍想象的更积极。 可他几乎都不关心对方说了什么,随手就将足以抄家灭族的密信丢给了周天丽。 “......”接过信的周天丽一脸迷茫。 然后看他不以为意地丢下一句,“以后溪州的事,都由你来处理”就出门了。 周天丽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溪州所有事都交给她来处理,就是溪州的所有利益也...... 给周家?! “呵......”习以为常的九二在一旁笑,态度虽然不算恶劣,言辞间却也颇为轻视。 “周家主刚来也许不太清楚。” “我们家主虽然残忍,但绝不吝啬。” “就像我”九二双手一张,展示自己一身价值不菲的穿着,“只是去新生镇走了一趟,就什么都有了。” 周天丽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九二近前两步,神色兀沉,“小心做事,不要犯错。” 说完快几步追上王青衍,以为自己是因拿下新生镇那批蚕丝有功的他,现在十分的干劲十足。 “家主,舒城那边的人松口了。” 王青衍一听冷嘲,“嗤~” “这么快?”他还以为陆缄派去的人有多大本事。 “可不嘛,听底下的兄弟说,还是舒城郡守的示意,只不过他自己没出面。” 这倒也不意外。 “标榜正义,自诩清高,又以圣人都做不到的德行去要求别人的人,自然最俗,也最自私。” 不过,就是这样自私的人,才是对付陆缄的最大杀器。 “可禁军与缉查司......” 九二说到这个就很心虚,“林雨川那厮宛如铁板一般,毫无弱点,实在不好下手。” “他铁板一块,他手底下的人也是?这也需要我教你?” 九二慌忙低下头,“是,钱权名利,恩怨情仇,总有一样动人心。” “这就对了。” 抬眼看向无尽的夜色,王青衍此刻的欲望就像它一样,正在无边无际,自由疯长。 ...... 草原的风最净,草原的月也最明。 百里策躺在夜空下,嘴里叼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旁边是与姑姑家牧犬打闹的来福。 样貌嘛,依旧那么眉清目秀~ 富贵则一如往昔的安静,乖乖的把狗头枕在她肚子上,时不时动动尾巴,扇走飞过来的萤火虫。 商队昨天就出发了,为谨慎起见,她是托人去联系了仇江,先将信给仇江,再让他想办法送去大魏。 反正秘密加工过,一般人看不懂。 至于能不能送到陆缄手里,就看他气数尽没尽了~ 第116章 蛊毒之患,诱杀王氏 深夜,各宫各所的灯火纷纷暗了下来。 唯有一处,一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浓烈的药味,熏得周围的草木都变了颜色。 方圆五里内连一只麻雀都不敢经过,可里面的医者们却早已习以为常。 “来,闻闻这个。” “......嗯,感觉还差了一味独活。” “那你看看这个。” “配方倒是不错,就是这大黄用量着实多了些。” “不是,我是觉得这蛊毒如此霸道,那不如以苦寒之法泄之,先削弱它一二。” “再封穴闭毒,刺络放血,也许能有用。” “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那就试试?” “行” ...... “陛下在此看了这么久,是何感想?” 正在一旁看得仔细的陆缄被这么一叫,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更多的是觉得愧疚。 “朕惭愧。” 卢太医听他这么说,银白的胡子跟着上扬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那陛下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你......”陆缄一下就被他气到,这老头,居然都不安慰他。 不过转念又无所谓地笑笑,“怎么,孙女不在身边,就拿朕打趣?” “臣不可敢。” 见气氛没那么凝重了,卢太医的神态愈发随和。 甚至得寸进尺到,“陛下,臣口渴了。” “......”陆缄瞪了老头一眼。 手上却极为敬重的将倒好的茶,轻轻放到他手边。 摸到茶的卢太医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不错,和陛下小时候的一样好。” “小时候?十岁以前了吧,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十岁也好,三十也罢,总之,陛下的心不变,这杯茶就不会变。” “你这老头,说起这些倒是头头是道,蛊毒的事,怎么就没见你想个办法出来。” 看似责怪,实则无奈。 他也只有面对这老头时,才能感觉轻松些。 “其实,有一个办法。” “......”陆缄倒茶的动作一顿。 听见茶水溢出来的声音,卢太医赶忙安抚,“陛下先别激动。” “您先听完,再做决定。” “......”陆缄停顿不是惊喜,而是疑惑。 他是了解这老头的。 要是真的有什么办法,他也不会天天一有空就过来坐坐。 除非...... “这方法......有很大隐患?” “是” 陆缄沉思片刻,“且说来听听。” 卢太医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脸肃然的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道,“陛下,这个方法,叫做鱼死网破。” 听到这里,陆缄还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说?” “我们是鱼,王氏是网。” “......”陆缄陡然起身! 正要拂袖离去,方才各忙各的医者们却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肆!” “都给朕让开!” “......”众医者岿然不动。 卢太医在他身后继续道,“王氏必然不知那些东西储有蛊毒。” “而我等皆为名医,若要以此研制出解药,未尝不可。” “再不济,弄出些抑制或延缓现在蛊毒发作的东西,也是可以的。” “陛下大可放出消息,以我等为饵,诱杀王氏。” “......” 陆缄暴怒,“你怎知那些蛊毒和王氏现在的蛊是同一种?!” “你们又怎能确定王青衍一定会上当?!” “医者从学徒到出师,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 “若为名医,一人便可救万民!” “若朕就凭一点猜测送你们去死,史书该如何写朕?!” “万民与文武百官该如何骂朕?!” “老头,你这不是帮朕,是陷朕于不仁不义!” “......”静默的对峙中,二人良久不言。 却有一名女医站了出来,“那几条腰带浸泡后提取出的蛊毒、铁球中储存的蛊毒,与现在的蛊只是强弱不同。” “可见王氏一直在对这种蛊进行改良。” “然而,任何的改良,必有一个共同的基础。” “陛下若是同意此法,定能重创王氏!” “......”陆缄一时之间被气得无话可说。 好一会儿,只得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朕说了,王青衍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卢太医释然地笑道,“陛下忘了吗?那位推断蛊可完全替代宿主的女子。” 敢质疑他医术,推翻他判断的女子,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只是很多话,不可明说而已。 “......”陆缄怔住。 这死老头,居然能想得这么深。 坐在木椅上恭敬一拜,卢太医脸上唯有至柔至善,“老朽当了一辈子医者,自知已时日无多,还请陛下成全。” ...... 陆缄还是没有同意卢太医的提议。 先不说这个计划太过荒唐,漏洞太多。 就说这么多医者,直接拿去白送,他也实在不舍得。 何况...... “陛下,有结果了!” 正想着,终于查到永川暴动首尾的林雨川从远处疾步而来。 陆缄见状,也只好先把这事先放一边。 “去书房谈。” 并在经过一禁卫身旁时,顺口道,“去请百里家主过来。” ...... 天下的长辈似乎都一样,好像看到谁到年纪没成亲,总免不了说一说。 而穆海珠在这方面,就更热心肠了。 这个月里,已经带她参加了五次草原聚会。 今天,是第六次。 实在顶不住草原小伙儿的热情,百里策借口方便,赶紧从歌舞现场离开,找了个地方清静清静。 “怎么不去跟大家一起玩儿?”正当她躺在草地上快要睡着的时候,雅雅过来了。 百里策赶紧睁开眼睛坐起来,“刚才喝多了,想一个人吹会儿风,醒醒酒。” “也是,那群家伙实在太不客气了。” 挨着百里策坐下,雅雅和她家离得不远,也就经常来找她玩了。 “谁说不是呢。” 上来就要带她去猎狼,不然就要摔跤驯马给她看。 还有脱了衣服给她看肌肉的。 她正经人来着! 平时走路都目不斜视,怎么会看这个? 不看,绝对不看! 一眼都不......会看......的。 “不过他们也没坏心思,就是太喜欢你了~” 百里策一阵骄傲,“哎呀,人太有魅力了就是没办法~” 雅雅当即翻了个白眼,“夸你两句还拽起来了。” “不过,你就真的一个也没看上?” 百里策摇摇头。 不应该啊...... 雅雅疑惑道,“你在中原有喜欢的人?” 百里策两手一摊,耸肩,“没有。” “不会吧?” “我们草原上的姑娘,谁没几个情郎啊,你怎么......” 要么是太多了不好意思说,要么这妮子是个呆瓜。 有一说一,少数民族对于男女之事确实看的挺开。 而且,女子在成亲前,是可以自由与异性交往的。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碰到过我理想中的人。” 看她认真的样子,雅雅觉得她心里是有人的,“理想的人?” “我喜欢那种温柔又有力量的。” “不用太好看,但一定要干干净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文雅一点。” “那...”雅雅仔细对比了一下追百里策的那些小伙子,嗯......风格确实都不符合。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呀”说到这个,雅雅就有些惆怅。 整个人又很落拓大方,“他不喜欢我。” “那又怎样”两人同时说。 “嗬”又相视一笑。 “是啊,他有拒绝我的权力,我也不会因为他的不喜欢而变得不优秀。” “我秃雅雅仍旧是草原最美的花!” 听听,听听,王青衍! 你要是有这觉悟,我至于跑这么远吗?! 百里策越想越觉得,刚才眯得那一会儿,梦到他就跑是对的! “虽有点遗憾,但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是,在一些感情里,我们对得起自己就好。 但她还是很好奇,“哎,那人是谁啊?” “你你你...你问这干什么!!!”雅雅立刻炸毛了。 伸手就要打她~ “哈哈哈哈......”百里策大笑着往旁边一滚! 敏捷地爬起来,边跑边逗她,“不会就在刚才的人里吧?” “没,没有......”某人开始支支吾吾,手脚乱放。 “哎哎哎......”百里策眼观六路地闪避,时不时露出奸笑,“呀呀呀,不会是我哥吧?” 雅雅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你你,你闭嘴!” “哇偶,还真是!我要去跟他,说你还喜欢他!” “臭丫头,你敢说我打断你的腿!” ...... “咣啷!” “当!” “砰砰砰......” 京城这边,王青衍又大发雷霆地摔了一屋子瓷器家具。 两个多月了,刚才好不容易又梦到她。 她居然转身就走了?!! 越想越气,越气梦里她趾高气扬、鼻子哼气的样子就越清晰。 这次他真的笑不出了,甚至气着气着...眼尾渐渐泛红,慢慢的,甚至有晶晶莹莹的东西聚集了起来...... 第117章 这个疯子!还有高手? 上阳宫内,等百里茗一到,林雨川也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两年前,孟祭酒与数位学子奉命前往永川赈灾。 其间虽困难重重,但好在都克服了下来。 直到三个月前,舒斌和勒云解一同去接应押运官回来后大吵了一架。 “自到永川后,他二人便常会因意见不合而争执,但都是对事不对人,因此谁都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过。” “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次也是政事看法不同,过几天便会淡忘。” “朕听着,怎么这么像......” 陆缄越听越不对劲,不自觉地就看向了百里茗。 对上陆缄疑惑的目光,百里茗也是同样的想法。 “林府司你接着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林雨川说起,也是一脸惋惜,“不想从那以后,他二人竟开始性情大变。” “孟祭酒意识到不对,便去向押运官追查缘由。” “同时,将二人分别关押起来,让其他人轮流看守。” “然而没等孟祭酒查出什么,承运和分发物资的那些差吏也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紧接着,是永川当地的百姓,甚至是一些外地客商。” “没过多久,连祭酒都变得行为怪异。” 陆缄听得眉头深锁,这不是无数个“安洛时”,又是什么? “从发现不对,到众人都出现症状,就没人想过上报?” 林雨川摇摇头,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永川的县令写过十一封奏疏、两封密信,皆石沉大海。” “......”陆缄闻言双眸一缩! “县令见书信久无回音,也深觉事情已经失控,便想乔装打扮,自己来趟京城。” “可却因此,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接下来的事,就更让人惊憾了。 “什么麻烦?”陆缄面色难看地握紧拳头,实际上他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一旁百里茗也不由紧张了几分。 林雨川一脸沉重地抬头,“孟祭酒等人,在察觉县令要离开永川时,竟打着陛下的名义,大肆屠戮永川百姓!” “简直大胆妄为!”怒极拍桌。 林雨川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可怕的是,很多百姓受孟祭酒他们影响,对府衙发起了攻击。” “永川附近的周县、缅川就是因此,才被他们拿在了手里,令臣一时无法查清缘由。” “接着,便有了所谓的暴动。” “所以......” 转念之间,陆缄就认清了一个事实,“是朕的人激起了永川民变。” “陛下!”林雨川惶恐不安地跪下。 百里茗也紧随其后,“此事分明有人陷害,陛下切不可自揽污名!” “二位卿家请起。” 相比蛊毒在百姓中扩散,污名不污名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你们知道不是朕所为,有什么用?” 陆缄现在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封锁永川所有出口。 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朝廷第一时间掌握真相,澄清事实。 “恐怕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朕,是吧?林府司?” “......”林雨川本来不打算说的。 但看陆缄这个态度,也只好直言,“臣还抓到了一个人,不过...他只说了一句话,便气绝身亡。” “什么话?” “西南可如北疆,亦可如临城。” 实锤了! 就是王青衍! “这个疯子!”陆缄和百里茗齐声骂道。 “但有一点很奇怪。” “你能不能一次说完?!”二人都有点生气。 林雨川脸上掠过一丝尬色,“他们在控制永川及永周县、缅川之后,便再无动作。” “如果真是暴动,应该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才对,可为什么...会中途停止?” “或许,是因为朝廷反应过来了?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把握掀起一场大战?” 面对陆缄的猜测,林雨川也很委婉,“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臣认为,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比如——” 说着,林雨川看向百里茗,“我们误打误撞,让王氏产生了一些‘误会’。” “而王氏因为这些‘误会’,又以为陛下掌握某些克制蛊毒的方法。” 百里茗刚开始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结果听完,内心一震! 一下就懂了林雨川的意思,“也许,臣可以帮王氏加深这个‘误会’。” “巧了”陆缄眼中放出一道精光,“朕也有一个法子。” ...... 此时此刻,“疯子”王青衍实际并不比百里茗他们轻松多少。 因为永川暴动并没有一直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命木然地摇摇头。 以他的认知,根本无法理解王青衍吩咐之外的事。 按理说,既然下在永川的朝生已经生效,那事态必然会恶化到整个西南。 从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令整个大魏迅速陷入兵乱。 可为何他们会在没有自己授意的情况下, 封锁永川所有出口...... 王青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百姓不可能挣脱朝生控制。 至于那些学子、祭酒......更不可能! 但实际情况又确实没有按他计划的那样发展。 莫非...... 想到最近几日出现的那些传闻,王青衍不禁怀疑,陆缄难不成真的找到了朝生的破解之法?! 不,不对! 念头一起,又被王青衍否定。 如果陆缄真的配制出了朝生的解药,他不可能还在这里。 况且,朝生绝不会有解药。 可是...... 正值疑惑之时,静止不动的无命,忽然又一字一句地道,“一只不听话的蛊。” ?! 王青衍顿时戒心大起,“你说什么?!” “不听话”对上王青衍的眼睛,无命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存在似的面部微颤,“很强大。” “......”望着自己多年的傀儡脸上出现了不该有的情绪,王青衍头一次有了诡异的感觉。 朝生的确不可能有解药。 但要是,陆缄真的弄出了一只更强大的蛊,又或者..... 还有高手。 ...... 回到陈月阁时,贺瑶已然酒足饭饱。 问了宫人,得知陆缄还在上阳宫里忙得焦头烂额,吩咐人将宫外带回来的饭食送过去后,她便歇下了。 身上的伤也没急着去处理。 毕竟陆缄这两天应该没时间过来,处不处理的也没什么大碍。 再过两天的话...... 哪还有什么伤口。 第118章 进鲜卑山找祖蛊 虽然草原舞会百里策没有再去。 健气美人姑姑也因为顶不住她的撒娇卖乖,暂时放弃了给百里策说媒的想法。 可草原汉子显然不是轻言放弃之辈。 阳光帅气小哥一,“娜娜,你让我好找,原来你在这儿啊。” 河边洗衣服的百里策啧了一声,只觉得头疼。 赶紧端着还没洗过的衣服回家...... 阳光开朗小哥二,“娜娜!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不是上午才见过?” “你记性不好?” “吃点核桃补补吧!” 二号小哥红着脸挠头,尴尬笑笑...... 阳光未成年小屁孩三,小心翼翼,“娜娜,明天” “不去”百里策直接拒绝。 三号急了,“我都还没说完呢!” “不猎狼,不驯马,不去接生小羊。” “也不想去看你们摔跤。” “更不想吃烤肉,围着篝火跳舞。” 再跳下去,全套广播体操都快想起来是怎么做的了。 以及再补一句,“也不去熬鹰!” “......”孩子流着泪,默默转身回家了。 百里策能预感到,十年之后,她将成为他的白月光。 不开朗、不帅气、不阳光小哥四,上来就哭,“你,你,你都拒绝我好多次了,呜呜呜......” 百里策一边晒牛肉干,一边听他哭,“......” 听不到的时候,还会大吼一声,“哭这么小声?” “家里是吃不起饭吗?!” “哭大声点!” “......”四号走了。 每走一步都很用力,而且哭得越来越大声。 仿佛在向百里策证明,他吃得很饱...... 极度自信小哥五,直接来帐篷外堵她,“想不到你居然为我拒绝那么多人。” “......”百里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真是的,都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你怎么还缠着我。” 转身进帐篷找刀。 “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毕竟喜欢我这么优秀的人,是件很荣幸的事。” “不过你既然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先走了!” 刀没找到,但头发上多了一支箭的五号也走了...... 就这样连续拒绝十多位追求者后,百里策的耳根子总算清净。 但由于过于清心寡欲,雅雅和美人姑姑又开始蛐蛐她不正常。 又因为有人撞见路过的牧羊少女给她送花环,她不但欣然接受,还和人家一起唱歌跳舞、有说有笑、搂搂抱抱...... 美人姑姑忍不住发出了这样感慨,“实在不行,女孩子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 美人姑姑,“......”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不要误会。” “你可以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可以” “不,不可以。” “真的?” “真的” “嗯”穆海珠点点头。 百里策面带微笑。 然后就被揪住了耳朵! “那你干嘛收人家花环?!” “姑姑姑” “姑什么姑!长本事了你!” “那花环是能随便收的吗?!” “啊啊啊啊,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松了手一脚踹百里策屁股上,她可不管儿子女儿,犯了错就该打! 百里策赶紧捂着屁股,拐着弯往外跑,“我还!我还回去还不行吗!” “这是还回去的事吗?!你给我站住!”打孩子专业户的穆海珠奋起直追。 “咻!”百里策玩命似地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一边跑一边嚎,“姑姑我错了!我错了!你快别追啦!我快跑不动了!” “我又不知道!” 咻!加速!残影! 逮住,“臭丫头!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 穆海珠几巴掌下来,百里策后脑勺嗡嗡直响。 一边响一边还听健气美人骂,“我早就打听过了!” “人家雅雅告诉过你送花环是什么意思!” “臭雅雅!不讲义气!” “还敢还嘴?!” “砰砰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姑姑我错了,姑姑饶命......” 打着打着,传来了檀朗的声音,“妹妹!看我给带什么回来啦~” “当当当...啊啊啊啊!!” 闪亮登场的“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哀嚎...... ...... 时刻多年,百里策终于又品尝到来自于母上大人味的竹笋炒肉。 打完穆海珠就拿着牧羊少女送的—— “五个花环!你!” 健气美人脸都绿了! “我我我错了!”赶紧捏住耳朵蹲地上。 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服气! 这也是穆爷爷穆奶奶不在,不然她... “不然什么?” “......”一脸震惊。 居然能听到她的心声?! “告诉你,你阿爷阿奶在只会打得更狠!” “嘻嘻......”旁边跪着的檀朗不由得幸灾乐祸。 “你还好意思笑!”穆海珠抬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都是你教坏你妹妹!” 一刻钟之后...... 穆海珠拿着五个花环,用板车拉着五份厚礼,分别去给五个牧羊少女家道歉! “哎......”百里策戳了戳穆朗。 “走开啦!”鼻青脸肿的檀朗根本不想理她。 “......”再戳戳。 “......”不理。 撒娇,“哥哥,理理我嘛~” “干嘛?”没好气地问。 “你说,姑姑要是知道那五个花环是我帮她收的会怎么样?” “那还能怎...”下巴惊掉地跳起来,“花环是给我娘的!!” 百里策点点头,“对啊。” “......”愣住! 惊恐! 想到什么! 飞速追去! “娘啊!儿子不能没有你啊!” 嗯...... 看着帅哥骑马狂奔的风姿,百里策轻松自在地拍了拍手~ 嘶......虽然屁股有点痛。 但无所谓~ 穆家作为萨伦多的草场主之一,二老前天就去参加草原大会,商议牧场划分了。 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那五个牧羊少女,既不在同一个地方,又正值青春情烈之时,轻了重了都不好。 不得开导个三五天? 于是拿上行囊,骑上骏马,向隐秘在云层中的鲜卑山出发。 虽然前几次去都没有找到,但她有预感,这次一定可以! ...... “轰!哐嚓!” 一进鲜卑山,迎接她的是一道毫无征兆的惊雷。 直接劈裂了她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不说,还弹了她满身碎石。 “哎哟,我的脸......” “轰轰轰!!!”话音刚落,又是几道炸雷,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即使百里策全都躲过,还是被地上凸出来的石头硌得肾疼。 “哎哟......”她的腰子。 百里策痛到面部扭曲地扶着腰起来。 这下不肾虚都不行了。 但她只能护着脸,趁着雷声停息,将一根铁棍用力抛到远处。 然后飞速蜷缩进旁边凹坑,听了好一会儿的“天空交响乐”,才敢颤巍巍地抬头。 “......”看到前面路上的石头都被劈成了无数块,她对自己说—— 要不...回去算了? “轰!”又是一道雷,直接把回去的路都给劈出了一条近两米宽的地缝。 不出所料,下面应该是地狱。 立定跳远从来超不过一米三,以及做过不少亏心事的她倒吸了一口凉。 坚定,壮烈,雄心勃勃地看向天空—— “咚咚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老天爷啊,不要再打了!” “会死人的!” “轰轰轰......” 很明显,老天爷也看不惯她这种软骨头。 百里策只得采取爬行,快速通过雷电多发地带。 其间,时不时从山上滚下来的落石,一次又一次的让百里策与死神擦肩而过。 百里策的情绪几度崩溃,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就这么躲躲闪闪,小心翼翼,十分后悔的找了一整天。 百里策还是毛都没有找到。 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宛如挖煤十年归来。 唉...... 百里策叹着气,吃着干到掉牙的饼子,突然就觉得人生实在无望。 如果...... 如果什么呢? 突然一阵困意袭来,百里策直接就地躺下。 而在她躺下之后,山中雷电也兀然平息。 渐渐的,大雾四起,山脚下被劈开的路又重新完好如初...... 第119章 第三视角的梦 百里策以第三视角做了个梦。 不,应该说,是很多故事拼凑起来的梦。 梦里,她在山中遇险,被救后昏迷了几日。 昏睡期间,她说了很多胡话,穆家人因此发现她不是真的穆丽娜。 追问之下,她不得不说出真相。 却将两老刺激得大病一场,先后离世。 穆海珠也因此郁郁难安,不再洒脱豪迈,没多久就因神情恍惚,在放牧途中遭遇狼群而丧命。 穆朗从此恨她入骨,却又觉得直接杀她,太便宜她了。 便几经辗转,亲自将她送到了王青衍手上。 以这种方式回到王青衍身边的她,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什么伪造幸福世界,表面温柔,背地里不当人都是轻的。 把她的亲朋好友抓来杀着玩儿才是重头戏。 整整二十年,她清醒又痛苦的困在王青衍身边,无数次自杀,无数次被他救回。 稍微有一点不顺他的心意,他就会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他们也尝试过各种反抗,最终却都以惨败告终...... 再后来,她被绑起来,绝望地看着百里茗被虐杀,陆缄被折磨得发了疯。 彤娘因再一次的丧女之痛自焚而死,十七被剥皮...... 几位当家被丢进黑池子里,当做养料,日日夜夜抽血吸骨...... 最可怕的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万蛊之祖。 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赢的希望。 最后,她一点点屈服、顺从,变成他私藏的精致木偶。 穿他喜欢的衣服,说他喜欢的话,一言一行皆符合他的喜好。 二百零六块骨头,没一块不是软的。 “兹......”脚腕上的剧痛让百里策猛的从幻觉中醒来。 她怎么会在山洞...啊啊啊啊!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见一只浑身长满黑刺的怪物朝她蠕动而来! 那大张的嘴里,全是一圈一圈的小尖刺,还哼哧哼哧吐着污浊难闻的热气。 百里策连忙一个驴打滚爬起,捡起石头就砸! “......”怪物嗝了一下,咽了下去。 这都能咽?! 但明显消化不良。 “砰砰砰......”一瞬间,百里策也顾不得什么了,疯狂抓起身边的石头、土块就是砸。 并尽可能的拉远距离。 “赫...赫......”怪物不知道是身体太重,还是智商太低,竟一下都没躲过,被她砸得左摇右摆。 “噗!”摇着摇着,山洞上掉下来的大石头就砸中了它。 场面过于恶心,她就不描述了。 只不过整个山洞也因为它刚才的撞击开始摇晃。 百里策来不及思考太多,拼了命就往外冲! 不料刚冲一半就听“轰”的一声,整个山洞随之垮塌...... ...... 再次确认永川事态,确实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后,王青衍难得有了几分愁绪。 “家主,沧州那边的鼠患已经逐渐控制住了。” “新生镇呢?” “一切如常。” “哼......”王青衍淡漠地勾了勾唇角。 九二被他的神情瘆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属下是做错...” “下去吧”很多事,并不是九二去办的。 自然,不用知道的心思,九二也不该知道。 “看来,陆缄很快就能腾出手来对付我们。” “......”阴暗的角落里,有一面全身镜立在那里。 王青衍看着镜子里近乎完美的作品,心里一下就觉得,就算陆缄有克制朝生的办法也不甚重要。 总归,只要朝生在他这里,他就永远不会输。 “无命,再去一趟新生镇。” “务必要让那位大小姐相信,王氏已经控制了那几个土匪。” “是” 无命的身影从镜子里消失之后,王青衍又让周天丽去十七那里透露一点消息。 不用多,让他自己去一趟棘城就可以。 百里茗这样的人,一次两次是不会上当的。 可惜,他最喜欢猎杀聪明的猎物。 阿竹的姐姐? 她只要有他一个就可以了。 ...... “咳,咳咳咳......”咳出口鼻里的泥土后,百里策逐渐恢复意识。 赶紧刨开身上的泥土,用力往后挪......却发现被埋的腿根本挪不出来。 还引得又一阵碎石落下,“嗒嗒嗒......” “......”百里策只得抱头等待。 等到洞里彻底没了声响...... 百里策也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现在刚好躺在石头错落的狭窄空间里,身上全是泥。 但因为前面就被土埋到了腰部位置,这一阵的石头落下来有了个缓冲,倒也没把她砸得更痛。 只是再这么下去,这腿就不能要了。 对了!行囊里有匕首! 百里策赶忙去找......不幸中的万幸,行囊就在离她不远处,并没有被压得太实。 调整呼吸,计算好距离,活动一下手指。 先尝试一下。 “嘶......”没能够到。 把手再伸长一点。 疼...撕裂的疼......但咬牙忍住,一鼓作气! 拿到了! 慢慢拖过来...... 他么的!里面没有匕首! 这什么破运气! “兹兹......”正当百里策觉得自己死定的时候,一阵冷水触热锅的声响传来。 寻声看去—— 右斜下方那个位置,有石头泥土正在被什么东西腐蚀。 这山洞里还自带强酸? 等等! 难道是? 努力分辨...... 那被腐蚀过半的石头周围,是一滩黏糊糊、黑漆漆的东西。 那东西后面则是......怪物的残躯! 刚才的不是梦! 那怪物根本不会消化不良!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死了! 不,冷静,一定要冷静...深呼吸,努力深呼吸...... 强者不惧怕任何困难... 可是弱者害怕所有困难啊! 死了死了......她的快乐日记、复仇日记都还没有烧掉,这可如何是好! 嗯?? 惊慌失措下,百里策摸到了一块石头。 一块很尖锐的石头。 旁边还有很多块这样的。 所以,她刚才...... 先一点一点将大一些的石头,推到压住她下半身的大石头底下。 使劲儿塞进去!抵住! 同时观察着一旁怪物体液的腐蚀速度。 并不是很快,但也必须抓紧时间,这玩意沾到一星半点,一大片骨肉就别想要了...... “呼......”累到不行时,百里策稍作休息又继续。 一直到大石头两侧下的小石头足够多,她才慢慢用有锐角的石头去刨腿下的泥...... “兹——”挖着挖着,隔壁腐蚀速度突然加快!! 不是!这还能快进?! 可恶! 百里策也只能加速!加速!再加速! 其间还不忘记加些能够承重的石头进去做支撑,以免上面的大石头猛压下来,给她腿压断...... “......”最后关头,百里策咬紧牙关,双手推石。 谨记力在腰上,不在嘴里。 一,二,三,发力! “嘭咔!”一声,百里策成功抽出双腿,用来承重的那些石头也被压碎了不少。 稍缓一缓,立马忍痛地爬向相对安全一些的角落。 “呼......”一边大口大口喘息。 一边看着刚才压着她腿的石头逐渐被腐液侵蚀,努力忽视痛感,集中精神想办法。 洞口现在虽然有光透进来,但留下的缝隙太小。 而且那些石头,就算有合适的撬杆,也不是三五个人能撬动的。 起码要十几个人冒着生命危险一起用力。 那么—— “嘶.....”百里策刚撑着腿站起来一点,又立马痛得坐下。 不行!痛,太痛了! 难道天要亡我? 唉...... 哎? 晃眼看到刚才的大石头,体积已经小了很多,腐液速度也再次慢了下来,百里策笑了。 再看腐液流动的源头—— 半截巨大但干瘪的尸体。 难怪这怪物智商、行动力这么低,还能在山中长这么大。 但这也说明,方才腐蚀速度突然加速,是因为怪物后半截尸体里的腐液流了出来。 那么现在必然是没有多少了。 因而,她现在只需要一根棍子或者长一点的东西,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嗯~ 机智如她~ 借着透进来的光环顾四周—— 淦! 没有棍子! 第120章 与祖蛊的相见 麻木了。 果然,弱者就是抱怨环境也没用。 因为环境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但是...... 看见怪物一点点干瘪的上半身有个头。 头上有一片,一片啊!特别特别特别合适的“棍子”。 嘿嘿,她歪嘴一笑,宛如龙王。 但随后又觉得有点恶心。 可是,可是...... 犹豫零点一息之后,百里策找出行囊里的水壶,先吨吨吨喝完水。 再扔掉塞子,伸长手,用水壶去套住一根毒刺,一折,“咔......” 这么容易?!欣喜~ 而且跟她想的一样,毒刺头端较大,还是中空的。 稳住不慌,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最后满满当当塞满水壶口,再毒刺套毒刺。 类似尖尖帽上放尖尖帽一样,选择大小不一的毒刺进行拼接后,一根足够长的“棍子”就出现了。 用它在松散的土上划出道道浅沟,就像小时候大家都玩过的引水游戏一样,把剩余的腐液都往洞口引...... 之后就爬到一块很是平稳的巨石后坐下,静静等着兹兹声结束。 期间,因为重力失衡滚进洞里的石头也不少,可因为巨石的阻力,倒是没有再添新伤...... 随着滚落的石头相互错落,形成结构稳定的“路”,腐液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又等了半刻左右。 百里策用行囊的背带当套环,套住那些石头突起的部分,以此为自己提供拉力,慢慢爬起来...... 痛!还是很痛! 但希望就在眼前,身体瞬间就充满了力量,向大开的洞口一点点爬去...... 爬到洞外的百里策已然筋疲力尽,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 真是活该啊,哥哥姑姑、爷爷奶奶都不在家,谁能救她呢? 早知道就—— “呜汪!汪汪汪汪......” 一阵狗叫传来。 下一瞬,脸上就感到了片片湿热。 晕过去前,她看见两个狗儿子呜呜咽咽的围在她身边打转...... ...... “百里策” 听见熟悉的魏语,百里策只想装死。 但这并没有用。 因为说话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来到了她身边,“你该走了。” 走? 走哪去? 忍不住睁开眼,“......” 面前什么也没有! “你!你...” 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在做梦,“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梦里?” “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听着声音,百里策呆如木鸡。 这道声音听起来却异常轻松,“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说罢,一团白光凭空出现。 “你是?”脑子一时之间无法运转。 “祖蛊,或者按照鲜卑人的说法,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神’。” “这...这世上真的有神?”也是第一次见“神”的百里策傻傻地问。 “你相信就有,不信便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听见了你的祈求,被你的虔诚打动,便来了。” 不行,听起来好像诈骗。 “可为什么你是” “一团光?” “因为你的心里有光啊。” “......”愣着,这已经超出她认知了。 这跟“我看你骨骼惊奇,想传你绝世武功”有什么区别? 看她不信,祖蛊又说,“我并不是世俗观念里,你们所认为的神明。” 正经的说,百里策是相信有神存在的。 但她觉得那只是另一种未被人类所证实的种族,就像黑种人、白种人、黄种人一样。 只是大家的文化传统、肤色、语言系统不同而已。 或者,用她那个时代的话来说,神是高等文明。 但祂说话这么高深莫测,肯定不能再问“你到底是什么玩意”这种话。 那就...... 让祂自己定义自己! “那你认为你是什么?” 面前的白光轻顿,似乎是在思考,“生来便是为了克制所有反常的存在。” “反常?” “王青衍算一个,天” “等等”百里策赶忙伸出一只手让祂打住,“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嗯?” “我遇见那个的怪物你知道?” “是,但请见谅,我无法直接杀死任何生灵,所以没能帮到你。” 很大方的一挥手,“哦,没事~” 她就想先问问,“那我产生幻觉之后,做的梦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百里策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有种现在就上吊的冲动。 要知道那个第三视角的梦,已经恐怖到她对王青衍有应激障碍了。 本来都以为是假的了,现在...... 看着白光,她又抱有希望地问,“那有你之后,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把他吊起来打啦?” 白光左右晃晃,仿佛一个人在摇头,“我只能给予引导,能做到什么程度,完全靠你们自己。” “那我找你这么久有什么用?!” 百里策不能接受,堂堂祖蛊,居然这么无能。 好歹也给她来点惊世骇俗、惊为天人、惊天动地的能力吧! 不死心地问,“那你就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或者能力?” “有” 呼~ 听到这个“有”字,百里策瞬间好受多了。 结果又听祖蛊说,“但能发挥到何种程度,也主要看你。” “......”真的,但后面的话,真没必要说出来的。 “我虽为克制世间反常而生,但仍需通过世间常物发挥作用。” “现在的我,已经非常衰弱,若你不来找我,我根本不敢走出这鲜卑山。” “为何不敢?” “怕遇到天道,祂是这世间的另一个反常。” 百里策开始听不懂了,“天道不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维护天地万物运行规律的吗?” “谁告诉你天道就一定无欲无求的?” 百里策一时语塞。 “若真的无欲无求,又怎会有我的存在。” “可......”百里策还是不太理解,“道家说,天道自然” “你所认为的自然,真的是自然吗?” “若是真的自然,作为异世灵魂的你,又怎会来到这里?” 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她怎么会懂。 于是赶紧问下一个问题,“天道为何会反常?” 她猜,天道多半是后来才出现异常的。 这个问题问出后,白光沉寂许久...... 等到百里策起疑,祂方道,“有一点你说对了。” “万物循环往复,自有规律,其实根本不需要所谓天道的存在。” “可一旦不需要天道的人多了,祂就会像我这般,被人遗忘,不断衰弱,直至消亡。” 百里策一听来劲了! 立马直起腰杆,代入自己是与天道斗争的大英雄,“那我偏要自立自强,就不信仰天道呢?” “没有需求就制造需求。” 我懂我懂,资本家的惯用套路。 但有一点她不明白,“如果天道要的是世间信仰,多弄几个神迹,让大家丰衣足食不就好了?” 白光哀叹,“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天道做了什么?”百里策想了想,神情严肃地问。 “同样是施舍,没有经历过太多苦难的人,又怎会像受尽苦难的人一样,对施舍者感恩戴德呢?” 百里策眉头微蹙...忽然就觉得憋屈又难受。 这样的“施舍”,本质就是榨干你价值,让你负债累累,还让你感恩戴德。 根本不把人当人。 第121章 恶人也不该被操纵 而且,“只有一个受难之人的信仰是不够的。” “是啊,所以天道一手打造了‘罪徒’。” “让他们去祸害世人,又在世人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充当‘救世主’,去拯救他们。” “如此几代人下来的信仰,够祂‘管理’世间很多年了。” “‘罪徒’是指?” “残暴不仁的君王,十恶不赦的一方诸侯,嗜血成性的草原首领。” “简单来说,就是心理扭曲又位高权重者。” 玛德,这天道要求还挺高! “这些人是真的天生残忍吗?” “天生残忍的人是很少的,多数人来到世上,都是一张白纸,长成什么样子,取决于周围的环境与人。” “而被天道选中的‘罪徒’,并不都是天生恶鬼。” “他们之中,不乏生来灿烂,前途光明者。” “却都因天道之私,被拖入深渊,变得面目全非。” 白光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百里策。 祂以为她会问问王青衍一开始是什么样的人,再不济也流露出一点心疼怜惜出来。 哪成想,她只是陷入了沉思。 把干净的人弄脏,会让他比本来就脏的人更恨这个世界,报复起来的时候也就更厉害...... 良久,百里策喃喃道,“这样的人,必然极端残忍,也极端聪明。” 不然早就让手底下的人或者有志之士反杀了。 而且实力太弱,肯定也不能发展到让百姓水深火热到绝望的地步。 “是,不过......”祖蛊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你为何不问他一开始是恶还是善?” 百里策两手一摊,毫不在意,“因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这样说吧,我们就假设,王青衍本性极恶,生下来就是天生恶鬼,坏得流脓那种。” “那么,等待他的可以是自食恶果,自作自受。” “可以是复仇的怒火,被他所害之人的屠刀。” “更可以是正义的审判,法律的制裁。” “就算他的结局是身首异处,死无全尸,那也是他该有的下场。” “可他绝不该被人操纵命运。” 这也是她最讨厌王青衍的一点,人怎么可以被另一个人操纵。 无自由,毋宁死! “......”祖蛊听完犹如醍醐灌顶,浑身畅快。 祂就说嘛,以前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从前也有过几任宿主,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行了行了,不用夸我,我知道我超好~” 但这样的话,即便天道再有手段,也一定会有翻车的时候。 “天道就没有失误过?” 白光很欣慰,祂果然没有选错人,“自然是有的。” “自我有意识来的这两三百年,一共出现过六个不受天道操控的‘罪徒’。” “可惜前五个都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让祂获取了不少力量。” “你就没帮过他们?”百里策要骂娘了。 “每一个都帮过,不然我是怎么知道有六个的?” 额......那没事了。 一定是他们太菜了。 “......”白光静默片刻,好似想记住她的样子,又好似在考量什么。 但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那五个人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对天道的绝杀。 百里策只好又问,“第六个人是...王青衍?” 迟疑了一下,白光还是换了一种说法。 “他找到了前五个‘罪徒’反抗天道留下的线索,成功将天道拉下了神坛。” “......”百里策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王青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天道?” “天道有这世间信仰相护,只要还有一个人信祂,祂就不会死。” “而只要天道不死,就有机会翻盘。” 毫无疑问,祖蛊就是这个机会。 但王青衍必然不可能给敌人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以他的最终目的,要么是取代天道,要么是摧毁所有人对天道的信仰。 可他又怎么能控制所有人心或者把人都杀光呢? 他不可以。 但他的蛊毒可以。 “那王青衍知道你的存在吗?” “在那五个人的人生中,我曾假借天道的身份出现过,他应该会认为,我是天道正义的一面。” 也就是说,在王青衍的视角里,有一恶一善两个天道。 “那......”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百里策问得很慎重,“你真的可以克制天下所有的蛊?” “当然” “好!”百里策忍不住鼓掌。 不枉她差点丢掉小命。 “但我只有养在你体内,才有效力,你也才能使用我的力量。” “换句话说,从今往后,你我共存。”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以任何形式吸食你的气血。” “若非你自愿,我也绝不干涉你的思想与行为。” 好好好,从今天开始,她也是养蛊人了。 “那我到时候要怎么解别人的蛊?” “和引血下蛊一样,待时间一到,你的血也可解蛊。” “那这个量?”百里策问得详细,她可以接受出一点血,就当无偿献血了。 但决不能让她把血放干或者永远当个人形解药。 “放心,只需一滴化水,便可救很多人。” “这样的话,不会削弱你的力量吗?” “若做解蛊之用,效力与能力之间并不会相互影响,而你给出去的,也只是完全复制的解蛊效力。” “我的能力不会减弱分毫。” 哇,这么高级! 那她岂不是也可以找个信得过人,给他一点血,让对方也养起来。 然后你你我我,无穷尽也! 百里策毫不客气的接受,“那要养多久?” “至少三年。” “这么久?!”是要她直接回去给亲戚朋友收尸么。 “是” “那我可以不回去吗?”来鲜卑山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希望。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在王青衍面前,都不够炒一盘菜。 “......”祖蛊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祂还是说,“当然可以。”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就算她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要回去的。 可祖蛊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红了眼。 亦如当年她憋得发慌,不管不顾的想要出府去玩儿的时候,百里茗摸了摸她的头,跟她说—— 当然可以啦~ 我们的阿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 第122章 她的快乐日记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穆海珠一手指头戳百里策脑门儿上,“疼也忍着!” 接着又生气又心疼的在她腿上再缠了两圈纱布,才收拾好东西出去。 然后就听到—— “妹妹怎么样了?” “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 “让你在家看着妹妹!你非得跟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不是半路被你撵回来了嘛。” “你还说?!要不是人家雅雅,我看你怎么跟你阿爷阿奶交代......” 听着帐篷外的檀朗又被骂了,百里策扶着床边,试探性地朝外面喊—— “姑姑,其实不关” 穆海珠立马冲了进来,“你给我闭嘴!” “......”脖子一缩,不敢再说。 但一大碗充满爱心的鸡汤也送到了嘴边,“给我喝完,乖乖睡觉!” “哦......”端过温度正好合适的汤。 粗看了一下里面的食材......百里策嘴角流下幸福又心酸的眼泪。 喝完这碗放满“天材地宝”的汤,往被子里一躺,百里策打算先休息几天,再去计划以后的事。 然而睡了一会儿没睡着。 于是爬起来写日记。 悄悄打开床头的柜子,一阵翻找...... 哎? 我快乐日记呢?难不成掉了? 自踏上鲜卑之旅的那天起,就没有偷偷快乐过的百里策,根本想不起来快乐日记去哪儿了。 算了,重写一本。 正经人不写日记。 但不正经的人可以多写几本。 刚写两笔。 算了,快乐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复仇才是人生大事! 人怎可沉溺享乐! 复仇大计—— 十一,十二,十三......对了,六月十八,被马棚里的小黑踢了一脚,遂不给它吃饭,复仇成功~ 六月十九,不对,划掉,是二十,被羊顶到腰椎第三块和四块,甚痛! 遂举刀欲剁其羊角未成,且被其无情狂追十余里! 以致颜面尽失,围观者哄堂大笑,简直奇耻大辱!复仇失败! 六月二十三,放牧途中,路遇一狗,甚爱! 欲撸,奈何不知好歹,竟高傲离去,吾不爽,尾随之,发现其乃狼崽,好好好,竟有这等欺名盗世之辈! 六月二十五日,被隔壁山头大叔偷去牛粪五十斤,索要未果。 六月二十七,善良大度的我收容了祖蛊,它却说无法直接救我? 理智如我,如此谎言,怎会信!但时机未到,不宜复仇,先记一笔...... ...... 一转眼,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像见过热闹再也无法忍受寂寞一样,王青衍待在再熟悉不过的梦里,竟觉得看哪里都不是滋味了。 操纵朝生母树无所顾忌的杀人无趣,看着过往的那些记忆无趣。 就连一遍一遍地看着天道跪在他脚下,也变得索然乏味。 “这么无聊?” “......”王青衍一怔,转过身去。 梦境随之变幻—— 一片安静青翠的竹林里,百里策一袭天青色衣裙,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愣了一会儿,王青衍朝她走去。 百里策却笑意清浅的点地一跃,从他眼前翩然飞走。 “别走!”他慌忙伸手去拉,只有轻舞的衣角从手中滑过。 下一刻,王青衍直接从梦中惊醒。 环顾四周,房间里熟悉的一切,让他明白,这次是真的做梦了...... 缓缓抬起手,只见光线从指缝间无声遁去。 一把抓住! 再打开,却连尘埃也没能留住。 呵,王青衍自嘲。 他真是失心疯了,竟然会做出如此无能的举动。 “云苏” 管家立刻从外面进来,“家主有何吩咐?” “准备一下,我要去趟周家。” “是” 可他人生中,从来就没有放弃二字。 ...... 一开始找上王青衍,周天丽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她已别无选择,才会死马当活马医。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王青衍竟真的会帮她,甚至仅仅因为他一封信,她的弟弟就被送回来了。 “吱呀——” 看王青衍擦着手从房间里出来,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周天丽立即迎了上去。 未等她开口,王青衍便将帕子丢给旁边的婢女,“令弟并无大碍。” “只是他现在太过虚弱,那药需等他养好些再用。” “是”周天丽低头,一副乖顺的模样。 似乎毫不在意那药一旦吃下去,他们姐弟一辈子都会受制于他。 “请主子稍等片刻。” 王青衍停住脚步,“还有何事?” 从小跑过来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方形盒子呈给他,周天丽并未说的太明白。 “这是一南方商人去边城做生意时偶然得到,还请笑纳。” 让他笑纳的东西能有几个? 王青衍立马懂了,并给予回报。 “这几件事你办的不错,柳州、吴县、广山的钱庄可以开起来了,缺什么找云苏。” “多谢主子”周天丽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喜色。 这样一来,即便京城的生意做不下去,也不怕没有进账。 “你应得的。” 他过来也不是专程看周天本,只不过是想看看天道有没有离开而已。 “不过,名字得换一个。” “这是自然。” 贺家案牵连甚广,周家虽侥幸逃过一劫,但名声早就大不如前。 自己的手也确实不干净,换个名字重新来过,能省去不少麻烦。 坐上马车后,王青衍便开始看盒子里的东西。 一些女孩子家的首饰,经过特殊处理的羊皮牛皮,黑色胭脂,假胡子,假发,变声药...... 难怪一直抓不到她,居然准备的这么齐全。 甚至还有一包种子。 不过...... 翻到最底下的一本小册子,封面写着两排字。 第一排划掉了,不知道写的什么。 第二排,快乐日记。 “呵!”王青衍顿时就气恼地扔到一边。 你倒是快乐了,哪里管我死活。 “......”默默捡回日记。 觉得自己风轻云淡,并饱含期待地翻开第一页—— 【王青衍,你给我等着】 【迟早让你跪下来叫我爹——题记】 瞬间血压飙升! 日记也丢掉! 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又过了一会儿,书页翻动的声音。 【今天还是没有被找到,王青衍不行啊,画个小人嘲笑他】 往下看,她果然画了两个小人。 一个抱着头求饶,还特别标注了“女侠饶命”几个字。 对面则是个扛着大刀,叉腰大笑的小人。 【膨胀了,家人们又膨胀了】 你还敢膨胀?!还有,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家人?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什么高手,不过土鸡瓦狗,我随手杀之】 呵,土鸡瓦狗? 随手杀之? 有本事你别跑。 【今天送走一二三四五的时候,我很难过,毕竟相处日久,很有感情】 【今天遇到一个小哥搭讪,但无心理会,因为旁边小姐姐更美......】 “呵......”看着看着,王青衍不禁又笑出了声。 气笑的。 【王青衍怎么还在找我,有点害怕】 【各自安好不行吗,愁人】 王青衍的目光骤然阴冷,各自安好?你想得美! 【大母鸡不下蛋了,杀之,吃烤鸡一只】 【烤不熟,吃完闹肚子七天】 【最近风声又近了,根本不敢上街采购,见人就疑神疑鬼,看谁都像王青衍】 【果然,半夜又梦到他,于是我狠狠给了脑袋几拳,叫你梦!】 “啪!”气急败坏! 梦到他怎么就得挨打了?! 而且整个日记,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出现明确的人名地名。 你还挺谨慎? 不过...... 仔细数一下,日记看一半,她就提到了他四十八次(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也算)。 还算......她有点良心? 那么,就给她报个小仇好了~ ...... 第123章 帮她报个小仇 收起日记,留下一半有空再看。 王青衍在京郊附近绕了一圈,都没有感应到天道的存在后,才放心去了庄上。 但他并不认为天道会就此作罢。 毕竟以前都是祂操控世人,又怎么会真的甘心被他操控? 只能说,做的这个程度,已经很符合他的预期。 不过...... 二十多年都能没再感应到另一位天道的踪迹,让王青衍很是疑惑。 明明前几次天下大动,那位极善天道都会出来,怎么这些年...... 又或者......看着地里生机勃勃的花苗,王青衍突然明白了什么,思绪豁然开朗。 随即择了一阴凉处,坐下垂钓。 旁边留有一个位置,是专门给百里策的。 待到明年春夏,便可置身百花丛中,听风倚光,尽享湖色。 当然,前提是她能自己回来。 “啾啾......”不一会儿,刚才被惊走各类鸟雀,又叽叽喳喳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大胆的还围着王青衍左右打转,一跳一跳的想去吃篮子里的鱼饵。 对此,王青衍并不理会,只是由着两只鸟越蹦越近...... 正当他瞅准时机,要将篮子盖上的时候,九二来了。 原本已经跳进篮子的两只鸟立刻窜了出来,连同周围的鸟也都被惊飞。 诱鸟失败,王青衍只得无趣地抓了把饵,撒在水里打个窝。 九二一脸喜色,“家主,人找到了。” 说罢,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就被带了上来。 彼时,鱼儿正好咬钩。 “你就是伺候过女公子的嬷嬷?”王青衍取下鱼扔在篓里,挂好饵又抛了一竿。 “咚咚咚......”老妇人战战兢兢地不敢答话,只得一个劲儿磕起头来。 王青衍将手举起,向后翻了翻,示意护卫们都下去。 护卫们退下没一会儿,竿振得厉害......鱼又咬钩了。 只是这一次,王青衍并没有急着收竿。 而是起身正对老妇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还有些温和亲切。 “你真的照顾过百里策?” “......”声音一入耳,老妇人动作一顿。 转而宛如中邪一般,眼神麻木地点头,“是,我们三人之中,我照顾小野种的时间最长。” 王青衍神色难看的蹙眉,“小野种?” “你们就这么叫她?” 老妇人面色僵硬,一字一句,“是,她是四爷在外面跟贱女人生的野种。” 百里氏既然有心培养阿竹,必然会替她隐瞒身份。 但对于近身伺候的人来说,自家主子生没生过孩子还不清楚么。 “你最早是伺候四夫人的?” “是,可后来夫人就把我派去伺候小野种了。” “那夫人有没有吩咐过你什么?” “夫人让我好好儿照顾她”老妇人呆滞了好一会儿...... 又缓缓道,“可我不甘心,如果不是那贱人,我家夫人根本不会过得那么惨,也不会天天以泪洗面,更...” “更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 “笑话!这关她什么事?!你们真有本事,就该找百里家的人算账!” 王青衍蹲下来,看着老妇人的眼睛,直接操纵朝生侵入她的五脏六腑! “说,你怎么报复她的?” 老妇人表情难以控制的痛苦起来,“在...在......” “她九岁时,是我将她关在了地窖里五天,原以为她会饿死,没想到她命那么硬......” “她去家学时,也是我在她饭里下了药,她才去晚的。” “野,野种十一岁时与其他公子小姐起了争执。” 无视老妇人的身躯开始剧烈抖动,王青衍抓住重点问,“是因为什么起的争执?” “是......”老妇人的整张脸都开始扭曲,手脚也诡异弯成了几个方向...... 脑子却仍旧思考着王青衍的问题,“镰刀...星星......破了。” 什么镰刀星星?他怎么没有印象? 王青衍眉头微蹙,没有过分纠结这个问题,“然后呢?” 口眼歪斜地倒在地上,老妇人一边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跪祠堂,四爷,二爷,夫人,秘密...守住秘密,烙铁......发誓。” 可不管那么多的王青衍当即加重了老妇人身上的蛊力,眸色都也随之变成灰黑色,“什么秘密?” 几经挣扎,老妇人的眼耳口鼻都流出血来,“不,不,不知道......” 又一个废物。 看人快不行了,王青衍干脆放弃,神思稍松。 让朝生渗入其筋脉血肉,激发出老妇人全部的精气。 亦是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祠堂之后呢?” “从祠堂回来,野种......半条命都没了,夫人故意让她受凉,加重了她的伤势,要不是大小姐多管闲事......” “好在,从...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能练武。” “后来,夫人改嫁,提前遣散了我们,我就离开了百里家。” 最后一问,王青衍掐住老妇人的脖子,悬于湖上,“夫人,到底嫁给了谁?” 老妇人面目狰狞地吐出几个字来,“竹...海......镇,葛怀知。” “扑通......” 话音一落,王青衍便松了手。 同时停下朝生的操纵,让老妇人在最后一刻,清醒着沉入湖中...... 不一会儿,血色从水底扩散开来,成群的鱼争先恐后的聚到一处,时不时跃出湖面,炸出嫣红的水花。 ...... 如王青衍信中所说,他确实不动声色的就平息了永川祸事。 负责调查的林雨川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王氏当真在求和?” “怎么可能。” 陆缄确信,王青衍之所以选择回到这种“表面和平”的状态,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 但随着沧州鼠患也得到妥善处理,陆缄还是暂缓了对北疆军权的进一步控制。 在朝堂上,对待私底下与王氏亲近的官员,也表现出了更加宽容的态度,俨然一副示弱讨好的态度。 ...... 安排好一切之后,周天丽又去看了看周天本。 见他睡得正香,轻手轻脚的给他理了理被角,就要出去。 却被他一把拉住,“......” 明白弟弟是在装睡的周天丽,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既不打算问他原因,也不想解释什么,“你先好好休息。” “阿姐...你......”周天本又拉住她的衣袖,并没有要睡的意思。 却又支支吾吾的不敢直说...... 他实在不相信,自小就崇拜不已的姐姐,居...居然称呼别人为主子。 周天丽眉目温和地坐下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想了好一会儿,周天本还是开口,“姐姐...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吗?” 他多么希望,是他听错了。 周天丽平静地看着他,如今的她也算是看透了,什么名声不名声,世家不世家,都比不上小命要紧。 “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周天本有些难以置信,“为了活着,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有了尊严,就能让我们活的更好吗?” “......”他答不出来。 周天丽沉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一如既往的轻声安慰,“你放心,阿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宫中和百里氏......” “没有他们,我们一样能活得很好。” 确切地说,没有他们,周家只会更好! 周天本沉默下来,他从小身子不好,这些事素来都不是很懂。 这几年也过得浑浑噩噩,迷糊的时候远大于清醒的时候,实在不清楚周围的人都在想些什么。 但直觉告诉他,王青衍这个人很危险。 “那阿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无论王青衍让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周天丽淡淡笑了笑,“好。” 从屋里出来,又立马收起了笑容。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像百里策一样,带着弟弟一走了之。 可惜啊,她没那个命。 安全和尊严对她来说,已经一文不值。 不拼命的话,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尊严不尊严? 不过算算时间,人应该已经到王青衍手上了。 想来,百里氏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 第124章 三年之约 伤好得差不多时,百里策和祖蛊商量了一下,确定王青衍不会发现祂的存在之后,就打算再去见他一次。 这一次的梦境开场是竹林。 青山环抱,绿水逶迤。 视野也比上次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 但天空的颜色却惨白惨白的,连带着倾泻而下的光带着阴冷的凉意。 没等一会儿,她就感觉梦外的自己在不住的发抖。 不放心的穆海珠进来一看,看她“冷得”直哆嗦,赶紧找出一条厚厚的被子给百里策盖上。 盖上之后,百里策确实不动了。 表情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梦里的她感受到一股安心的氛围,确实也没那么怕了。 只是稍稍有点热。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梦里不知时候,危机四伏,她不敢分太多心去关注其他的事。 不知道等了多久,王青衍悄无声息的出现。 仿佛藏在暗处的鬼魅,观察了百里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居然......” 王青衍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将他拉到她自个儿梦里。 还耐着性子,等了他这么久。 听到他的声音,百里策暗自松了一口气...... 转身,嘴角微扬,天然多了两分亲近又不至于浮夸,“很意外?” “为什么?”百里策应该不想再见他才对。 “你的梦境太恐怖,的确不想再去,但我想见你,索性就让你来我梦里了。” 什么? 王青衍以为自己听错的上前一步,“你想见我?” “是” 她没有躲开。 “......”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惨白的天空,他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百里策。 不是他疑心重,而是今早,他还因为芳兰芝不肯配合,拆了葛怀知几根骨头,这一刻,百里策自己就出现了。 很难说不是因为猜到了什么,想给他下套。 百里策落拓入座,情绪十分稳定,“有什么好意外的。” “我并不讨厌你。” “只是你的行事风格,让我很难认同罢了。” 有些话,说一遍没人信,多说几遍,就不一定了。 比如王青衍,经过前两次的操作,哪怕是他不愿意承认,心里也一定会想,自己一直不回去,是不是真因为他太极端了。 瞧他若有所思,百里策自在地晃悠起双脚,“我在甜水镇三十里外的山脚下,有一处院子,你去过了吧?” 王青衍沉默半晌,想控诉什么,又没开口...... 最终只是淡淡的在她旁边坐下,眼神十分不爽,却也不像前两次那般迫切...... “我的院子里有棵李子树,从挂果的时候起,我就每天盯着它,时常都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吃。” “有好几次,明知李子酸得要命,却还要去摘。” “的确,无论果子是酸是甜,想摘自然就摘了,哪儿需要李子同意。” “......”王青衍疑惑的目光里多了些许无奈。 他固然可以不计较李子甜不甜,只追求那是他的。 可那样酸掉牙的李子,他真的会喜欢吗? 就算喜欢,又能喜欢多久?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百里策没有丝毫避讳地看了过来。 “扪心自问,我其实并不喜欢吃那样酸涩的李子。” “甚至,我还觉得那李子根本不值得我去摘。” 强行摘下,又嫌弃它不够甜,继而开始讨厌,最终无情丢弃。 却只字不提,从一开始,是她非要摘那酸李子,断它生机的。 “......”王青衍静静看着百里策,他其实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只是他太想她陪着他,太想和她在一起。 见他神态温软,有所松动,百里策伸出手,想拿走掉在他肩头的竹叶,却发现根本碰不到。 不好,有问题! 但反应极快的她装作想触碰他,又不敢碰地退了回来。 “我走时,院子里的李子已经没那么酸了,不知你去时是否尝过?” “......嗯”王青衍一愣,握紧她缩回去的手,轻声回应。 她下意识地挣了挣,又放松下来,嘴角弯弯,“可甜?” 王青衍看着她思虑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妥协的给出了心底的答案,“清甜脆爽,恰到好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百里策礼貌地想抽出自己的手。 却不料王青衍抓得更紧,一种酥麻痒痛的感觉瞬间沿着皮肤侵入大脑。 “......”百里策一惊,梦外的她直接癫痫发作似的一抽。 要不是穆海珠已经出去,她估计会被摇醒...... 在梦里,她是感觉不到疼得。 可那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还是让她从内心深处感觉到窒息。 尤其,王青衍眼里如蛆附骨,势在必得的侵略性,实在是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逃跑,却又像是被什么束缚似的动弹不得。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在哪儿。” “......”百里策只觉得又闷又热,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你信不信,我能将你永远留在梦里。” 看着他不含一丝玩笑的样子...... 百里策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我当然相信。” 王青衍以前装她姐妹,装得她都信了,一定是知道点什么。 加上他灵魂强大,懂得又多,保不齐就会点摄魂之类的巫术。 “那么,还是不愿告诉我?” “......”百里策坚定地摇了摇头。 “真的不说?” 再次摇头,满头大汗。 对视片刻。 “罢了......”怕她不再受自己影响,悄悄运转了朝生之力的王青衍终是不敢再继续。 “......”就在百里策以为谈判失败时,王青衍竟然放开了她的手。 再多的话,她怕是要起疑。 一时间,百里策觉得呼吸又顺畅许多。 “但酸李变甜,也有时候,你总不能每次都用这些来搪塞我。” 百里策暗自松了一口气,明白他愿意各退一步了。 “再给我六年,我一定回来。” 王青衍神色微顿,但第一反应却不是她想拖延时间。 而是觉得她在隐藏什么。 认真感知一下......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可王青衍并没有让她察觉,“哼,六年?” “你倒是真敢说。” “五年,五年总行了吧”百里策开始急了,似乎很怕王青衍不给她时间,或者发现什么。 敏锐地捕捉到百里策身上的熟悉感更多了些,王青衍霎时就想通了。 她极有可能是另一位天道化身。 这样的话,她一直在害怕的,恐怕也不是自己。 而是那个恰好与她相反的极恶天道。 但也正因如此,他更不能给她那么长时间。 “我只能给你一年。” “不行!一年怎么够我......”一时情急的百里策差点就说漏了嘴。 猜测人心这种事,她又怎么能跟自己比呢? 王青衍一脸轻松,眼色里夹杂着调侃的笑意,“够什么?” “......”百里策闷闷地攥紧了衣裙。 见她真的生了气,王青衍又忍不住放软态度。 “阿竹,我很想你,真的很想。” “所以我等不了你这么久。” 以朝生之力做引,八字阴阳、奇门道术为桥布梦,并不是控梦那么简单。 每一次入梦,都会耗费极大的精力。 而且她也和别人不一样,这些东西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他可不想让她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太轻松。 百里策咬咬唇,十分艰难且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四年。” “两年,你若不回,后果自负。” 嘿呀,装都不装了是吧? 百里策仰起头,也拿出恶狠狠的样子,“三年!” “你若不答应,即便后果严重,我也不在乎了。” 这么执着? 看来,那位极恶的天道还真是她的克星。 但一想到自己那些年受的苦,以及试了六次,才将极恶天道拉下神坛,他也能理解百里策的心情。 况且,真把她惹毛,她万一真狠下心谁也不管,他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好,就三年。” “你若不回,我便拉你下地狱。” “......”她当然知道王青衍说到做到。 所以百里策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良久...... 在梦境快要结束时,很是为难地点了头。 第125章 北胡进犯 “你...成功了?”事后,祖蛊试探性地问。 “差不多”百里策说着下床倒了一碗水,“吨吨吨......” 喝完全身的汗腺都安生了不少。 满头的大汗也终于想起来擦了。 “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吧?” “暂时不会。” 暂时就暂时,祖蛊也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半年时间,还是短了些。” “什么半年?” 祖蛊一下子又激动了,“什么?!” “他竟然半年都不给你?!” “不不不”百里策赶紧安抚脑海里的祖蛊,“是三年。” 差点忘了,半年是她自己估计的保底时间。 “嗯??!”祖蛊惊了。 “他这么好说话的吗?”犹记得前几次,王青衍那是相当难缠。 “哼~”百里策阴邪一笑,嘴角快要歪到后脑勺。 笑死,真那么老实,她还算什么无良资本家。 砍价? 不存在的,半年时间也是骗人的,无论怎么砍她都不会输! “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祖蛊想了想,自以为回答充满了智慧,“真诚!” “嗯......也差不多,比如......” 百里策一副“姐姐给你上一课”的样子,“把东西涨十倍,然后痛心疾首的让对方砍一半价,含泪赚五倍。” “......”一时间,祖蛊只觉得思绪嗡嗡,听不真切。 好一会儿才,“这也叫真诚?” “我都降了五倍,难道还不够真?” 也只有他王青衍有这种待遇。 “......”不用看,祂就知道百里策此刻必然一脸奸诈。 只得提醒她,“王青衍要是疯起来,怕是会对别人下手。” “确有可能。” “那你” “但他真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 “因为我他杀人,因为我他发疯。” “还是因为我,这个世界才会变成这样?” 这跟亡国怪女人红颜祸水,家里穷怪老婆不旺夫,生意不好怪客户没眼光有什么区别。 “......”祖蛊一时无言,祂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被这么一问,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当然也不是针对祖蛊,只是想告诉祂—— “做人不要绑架别人,更不要绑架自己。” 祖蛊想了想,“明白了。” 人永远不要为与你无关的悲剧买单。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嗯?” “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算计人心她固然比不过王青衍,但架不住她心多啊~ 而且某位老祖宗说过——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 对付王青衍这种人,千万不能一味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这些招数对她是有用的。 往后只要一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就会变着法的威胁她,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更会肆无忌惮的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看他们哀求痛苦。 所以,对抗比自己强大的疯子,既要猥琐发育,也不能惯着。 何况陆缄他们也不是泥捏的,绝对不会任由王青衍拿捏。 其次,以王青衍的性格,肯定不会乖乖再等三年。 所以...... 百里策阴险地摸了摸下巴,满肚子坏水咕噜咕噜冒泡...... ...... 又是两个月过去,天气渐凉。 寒风自北而来,随着暴戾恣睢的胡人一路南下,将边关军民再度推入战火。 其中,以沙城尤为惨烈,几乎家家被抢,户户遭难。 好在陆缄安插在边军中的人手均已成长起来,暂时将胡人打回了沙城外的长鸣江畔。 上阳宫内,收到急报的陆缄立即召集群臣议事。 “可探清他们出动了多少人马?” “从沙城撤走的只有一万,但守在长鸣江畔的有十五万,另...” 兵部尚书钱立顿了一下,脸色沉重道,“另有二十万,还在路上。”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有胆子大的文官直接骂道,“这些北蛮子!难怪会抢了就跑!” “是啊,如今沙城已被他们洗劫一空。” “入冬后,我军将士怕是会更难熬。” “加之胡人善骑,马匹精良,等再冷一些,长鸣江彻底冻住,他们若是强攻......” 这笔账谁都会算。 陆缄也不例外。 如果打,就得投入至少十万以上的兵力,还不论押送粮草辎重的几十万杂役民夫。 而如今沧州鼠患刚过去不久,西南也不太平,正是缺粮缺人的时候。 可如果不打...... 不! 陆缄目光一厉,这仗必须打! “那里城防如何?” 陛下的意思是? 钱立为之一振,立马精神抖擞,“回陛下,沙城早几年就修缮过多次,城池坚固!” “年前又遵陛下之令,修筑了多处据点,若粮草充足,可守!” 陆缄眸光一敛,锐利无比,“只是守?” “......”钱立登时容光焕发。 旋即一掀下摆,跪下请命,“若有十万精兵,可战!” “钱尚书,刚才可是自己说的,胡人这次可是集结了三十几万大军。” “是” “那你还觉得十万大军可战?” “陛下,是十万精兵。” 毕竟再多陆缄也拿不出来了。 “好!朕就给你十万精兵!” 一听这话,立马就有文官扯着嗓子跳出来,“陛下不可啊...” “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又有文官不服,“陛下不...” “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还是有文官不服,“陛下...” 不用陆缄喊,殿前将军直接上来按住,当庭重打三十大板! “嘭!嘭!嘭......”随着厚重的板子响彻大殿,文官集团集体呆住。 陛下自登位以来,除了京城血战那次外,还从未如此重责臣子。 这是...... “怎么?爱卿们还有高见?”陆缄冷扫一圈,将探究的目光放在某些官员身上。 “......”一时间,殿上噤若寒蝉。 陛下这个态度,是非战不可了。 见总算按住了文官集团,陆缄才看向崔元书。 “崔尚书,你官复原职也有月余,若朕让你配合钱尚书打赢这场仗,你可有把握?” 啊? 只是回来养老的崔元书一时... 算了,乖乖跪下,并表现得有信心,“臣有把握。” “此事非同小可,崔大人若是不愿意,朕也不勉强”陆缄突然又讲起道理来。 崔元书只好结结实实地叩了一个头,“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胜,提头来见!” 嗯~ 陆缄满意地点了个头,“崔大人当真是国之栋梁,肱股之臣。” 然后看向钱立—— 我他么还能怎么样! 钱立也一脸兴奋地跪下,“陛下!臣也愿立军令状!” “好好好”陆缄赶紧快步走下去。 感激,感动,欣慰,肯定地一手一个把人扶起来。 重重托付,“那北疆战事就拜托二位。” ...... 第126章 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上阳宫商议的结果很快就传到了边疆。 但比边关将士更快收到军令的,是王青衍。 “宫中传出的消息也就这些,倒是坊间最近...” 九二顿了顿,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多了很多流言。” “说来听听”彼时,王青衍正在将百里策挂在屋檐下的占风铎取下来清洗。 九二只好硬着头皮道,“流言说,临城王氏与北胡早有勾结。” “啪哒......”怎料刚说一句,占风铎就掉在地上,摔出了裂痕。 “......”九二赶紧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老天爷,这可不关他事啊! 王青衍却温柔地勾了勾嘴角,神情也十分平和。 甚至于弯腰捡起占风铎时,语气里都夹着淡淡的笑意,“还有呢?” “这次胡人南下,就是您在暗中支持。” “还说,之前的沧州鼠患、永川水灾也都是您的杰作。” “目的就是为了一步步削弱大魏国力,让陛下大失民心。” “那沧州郡守也早就不是人了,是被......” 九二微抬眼瞄过去—— 猛的被王青衍温柔模样下的锐利击了回来! 心神一颤,赶紧继续,“被您,您...操纵的傀儡。” “而且......” 王青衍轻轻擦拭着竹片上的裂缝...... 擦着擦着,突然就觉得方才还古朴雅致的占风铎,竟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丑陋恶心。 “而且什么?” “上任王家主也是被您害死的,其子根本不是游历江湖去了,而是被您关起来了。” “......”九二停了停,即便已经尽力控制,声音也有些发抖。 “至于四十八位掌事,皆...皆是被您下了蛊,所以才...” “咔!”某个串联竹管的竹筒被王青衍捏成数片。 他们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九二赶紧闭嘴消失。 “呵......”看着坏掉的竹筒,王青衍舒了一口气,又慢慢笑起来。 心里,甚至还有些欣慰。 欣慰这占风铎,就算是毁了,也是毁在他手里。 是啊,只要是他的。 毁了又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查到这些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隐秘处,双眼灰暗的蛊卫无声无息来到王青衍旁边。 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回答,“最开始,好像是......” “鹤立斋、流芳园、百味林、风来馆......” 原来如此。 听到这些酒楼的名字,王青衍一下就想通了。 也终于明白,百里策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他一定会再等三年。 她果然是...最擅打探情报。 关键还这样真假各半,最易让人相信的情报! 也对,若是半点把握也没有,他们又怎么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与他赌。 可这些“底气”、“把握”...... 看完九二放下就跑的所谓“流言”,王青衍心里有股压也压不住的酸涩涌了上来。 原来,他就是个笑话。 就算在那个时候,他对她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 她不信任自己,更没想过要选择他。 最关键的是,安洛时临死前,给他们留下的证据,早就被她掉包了。 他花莫大力气,找人截下来的那一份,根本就是百里策用来试探他的陷阱。 亏他还以为...... 以为,她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 “哈,哈哈哈......” 没来由的大笑,让这位新来的蛊卫本能后退两步。 可已被朝生夺去知觉思想的他,所能表现出来的,只是—— 朝着笑声的源头,扭了扭僵硬的脑袋,“家主?” “选择?她就没选过!”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考虑和他在一起! 什么给她一点时间! 什么百里家对她不好! 都是骗他的! 可...... 饶有兴趣地拿出香膏,抹了一点在腕背上,王青衍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可阿竹,我会让你选我的。 明明在笑着,可眺望远处皇城所在的位置时,王青衍眼中却有冷火过境。 陆缄,你们以为这就行了? 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 开完朝会,陆缄叫来林雨川,将准备好的信交给他,“终于派上用场了。” 不枉他憋了这么久~ “陛下的意思是?”林雨川接过信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它的“厚重”。 “找些生面孔,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让大魏境内的百姓,特别是那些异族探子都听到这些故事。” 额......林雨川再次感叹了一下这信的厚度,怕不是要把说书先生嘴都说烂。 但看看陆缄脸上的喜色,他到底没有多问什么就告退了。 接着,就是回缉查司找齐人手,分头去各大茶馆酒楼,将信上的内容不着痕迹的散播了出去。 ...... 冬月,初九。 前所未有的暴雪,一连半月,日夜不绝。 不仅牛羊一头接一头地倒下,许多人家更是连吃的都没了。 这时候,囤积了一整年的牛粪就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又因今年的皮毛价格比往年高出许多,百里策他们的日子倒没有其他牧民那么难熬。 甚至对于实在困苦的牧民,还能送些吃的和牛粪取暖。 但本着斗米恩,升米仇的原则,百里策给的东西并不多。 不仅看人给,日常生活也装得十分拮据。 刚开始,檀朗还不大理解,觉得这个妹妹心思太重。 毕竟都是草原上认识十几年的同胞,谁家还没个难处?不至于把人想得那么坏。 呵,幼稚~ “是吗?那哥哥不如再看几天。” 事实胜于雄辩。 等到有位富裕的牧民,因没有连续给几家穷人送吃的,而被毒死剩余牛羊时,檀朗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今天遇到你们吉列大叔了,他...唉......” 说起那个老实善良的牧民,穆爷爷就忍不住惋惜。 檀朗感触更深,“是啊,头发全白了,精气神也没了。”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妹妹总说不要把人性想得太好。 “那哥哥还觉得,让他们用值钱的东西换粮食是趁火打劫吗?” 檀朗摇摇头,“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开头的,一旦有了第一次,就后患无穷了。” “你能明白就好”穆爷爷也很同意百里策的话。 人性这东西,是绝对不能放纵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付出换回报。 哪怕有些东西他们并不需要。 但只要不是随便什么破烂都能换到粮食,就能尽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听说东部那边的粮食又涨了,是平常的五倍不止。” 檀朗说完,立马就开始疑惑,“虽然肯定有暴雪的原因。” “可这东部的粮食一向不缺,怎么这次这么俏?” 百里策笑了笑,并不明说,“哥你现在不是在真和首领那里做事吗?不如你来分析看看。” 莫那娄真和,鲜卑西部首领。 上次二老去开草原大会的成果之一,就是给孙子走了关系,让他跟着首领做事。 “嗯......”檀朗停下切肉的刀子,开始思索。 “一个不缺粮的部落,能出这么高的粮价,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 “这是自然。” “他们这么做,有两种可能。” “一是东部想囤粮,做空西部。” “然后再高价卖给我们,或者趁西部的人都饿死了,再来抢地盘。” “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收买西部的草原主或挑起内讧。” “但现在你们卖给东部的粮食,价格已经很高了。” 草原部族再富裕,也不比中原,能给予草原主的资源是有限的。 加上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要想通过这种方式做空西部,真有点痴心妄想。 檀朗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两种可能性都可以直接排除。” “毕竟这些事都是经过真和首领同意的,他可比我聪明多了,如果有诈,他不会看不出来。” “那哥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什么?” 檀朗摇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随即反问,“那妹妹你怎么看?” 糟了,冲她来了。 但看穆海珠母子、老两口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百里策只好简单说说。 “我觉得,东部可能真的需要粮食,但这个粮食” 用刀直插盘中肉,百里策假装自己只是猜测,“也许不是他们给自己用的。” “不是东部自己用,那...” 还没问完,檀朗就想到了。 立马拿上厚厚的袄子就跑了出去,“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 “嗨,这孩子!好歹先吃了再走啊!” “行了行了,由他吧~” ...... 首领营帐。 听完檀朗的推测,莫那娄真和倒是不怎么在意。 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点乐意促成。 “既然东部那些傻子愿意跟着北胡一起混。” “那是得到好处,还是惹火上身,我们西部都不亏,管他那么多干嘛~” 刚开始他说粮价不能涨,那些手里同样握着大把粮食的草原主都恨死他了。 不仅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还想联合东部那些混蛋抢他的粮食和地盘。 要不是檀朗帮他出了不少好主意,东部那群狗东西,早就骑他头上拉屎了。 他还管他们死活干嘛? 死了最好! 死了,东部地盘就是他的! 哈哈哈哈...... “可......”檀朗还想再劝劝真和。 “首领,万一北胡耗光了东部,转头对付我们呢?” “......”莫那娄真和愣住。 脸色开始一点点转白。 檀朗又说,“又或者,东部见我们不顾鲜卑同族之情,会不会直接联合北胡对付我们?” “......”莫那娄真和眼瞪老大!! 檀朗再说,“再或者,他们也可以直接联合大魏,给北胡背后来一刀,然后” “行了行了”莫那娄真和赶紧制止他。 再说下去,他真的会承受不住...... 奈何思量过后,又觉得檀朗的担心实在太有道理。 “既然这样,你小子就给老子去一趟东部!” “是!”檀朗应下就往外跑。 又被真和叫住,“回来!” “......”檀朗不明所以的停住。 心想真和首领不会反悔吧? “你就这样去?” “那...该怎么去?”檀朗上下左右地看看自己,一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莫那娄真和不耐烦地下腰间信物,“去赫达那里领几车东西再去。” “到了告诉宥连臧涂,与其信北胡,不如信老子!” 捅刀? 比起大魏,鲜卑人当然更愿意先把北胡捅死! 第127章 大战来临 冬月,十七,诸事不宜。 一夜的大雪过后,沙城外又成了白茫茫一片。 城内苦熬的将士听了一晚上寒风在冰面呼呼刮过的声音,终于明白长鸣江的名字因何而来。 北风长鸣,彻夜不绝。 是坚守,也是绝望。 “喝热水了。” “都来喝热水了。” 随着送饭的伙夫将热水分完毕,城楼上总算有了一点活人气息。 可大家都知道区区一碗寡水,也只能暖暖身子而已。 而对面的胡人却能在长鸣江畔煮肉喝酒。 “咕...咕......”飘来的肉香让在场的人,肚子叫得更厉害。 冻裂双手的士兵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又跑到守城将军面前。 “将军,朝廷的援兵真的会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 “陛下是明君,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在场的兵士只是静静听着。 这套说辞,这些天他们已经听了太多次。 刚开始,他们也相信朝廷的援兵很快就会来。 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饿死冻死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也开始明白朝廷是不会派兵的。 “将军......”问话的士兵艰难地跪下。 他不怕死,就怕这样窝囊的死,“与其这样等死,不如杀个痛快。” “你...”守城将军正要训斥,却看其他士卒也跪了下来。 “将军!趁着大家还有力气,主动出击吧!” “是啊,将军!主动出击吧!” “将军,请让我们死在战场上!” “......” 看所有人,包括他的副将都跪了下来,守城将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何尝不知道守城的重要性? 可军中已经断粮五日,明日怕是连烧热水的柴火都没了。 这要他们怎么守?! “罢了”再睁开眼,守城将军已经有了决定。 “传我军令,所有人随我出城杀敌!” “是!”众将士齐声应下,目光大亮。 可这目光中却尽是奔向死亡的决然。 “嗡——” 随着号角战鼓一响,喊杀声立即冲出城外,向长鸣江而去! 正在吃饭的胡人慌忙应对之下,即时就被砍杀了百来人。 可稍作反应,很快就有轻骑从两侧杀出。 “呲!”长枪随之贯穿大魏兵士的身体,将其挑摔在地! 下一刻,有人一跃而起,一刀砍落马上的胡人,“噗!” “呜——”紧接着,胡人号角一响。 与大魏兵士拼杀的胡人兵将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之声,连忙迅速退开。 有的还因为暴露弱点,被大魏兵士趁机砍死。 可下一息,穿戴整齐的重甲骑兵就从中路冲出,摧枯拉朽的从他们身上踏过。 连人带兵器一起踩烂踩碎! 根本挡不住这种攻势,又饿了多日守城将军只得夺了马匹,以轻装优势,赶超重甲骑兵,驭马一撞! 以图拦下最前的重甲骑,扰乱他们的阵型。 “砰!”却不想冲杀中的重甲骑惯性极大,直接将他撞飞。 “嘭!”连人带马摔在雪里时,守城将军只看到铁蹄随即向他头上踏来—— “呼——”数支长驽裂风而过! 只听“咔噗”一声,就将领头的重甲骑射穿带飞,以巨大的撞击力冲散阵型。 “咚咚咚......”紧接着,地面震动,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并未损失多少的重甲骑也立马化整为零,以交叉冲杀的方法,一面避开巨驽,一面与赶到的大魏援军交战。 长鸣江畔的胡人将军见势即刻变换旗语,令大军从外侧包抄..... ...... 鲜卑东部。 本就担心北胡事后不认账又骑虎难下的宥连臧涂,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莫那楼真和的提议。 又亲自率军,趁着北胡全境兵力出动,直接联合西部大军,掏了北胡老巢! 带着二十万北胡大军开到半道的大王子闻此噩耗,当即回援王城。 可大家都是游牧民族,最擅的就是抢了就跑。 等大王子气急败坏地赶回王城,东西部早已将王城内的财宝女人瓜分干净。 只给他们留下一座空城,几个王室成员的头颅。 其中就有他亲爱的父亲。 这能忍?! 大王子当场气吐血,转醒后说什么都要带兵来攻打东西二部。 汉人所生的二王子当然也很气! 甚至终于有了兄弟同心的感觉。 鲜卑二部的兵力自然是比不过北胡。 可架不住百里策手段太脏,直接借助檀朗之口,劝说两位首领使阴招。 莫那楼真和倒是觉得没什么,对北胡还讲什么道德?他直接摒弃道德! 然而先前就拿了北胡不少金银,又将承诺帮他们收购粮食的宥连臧涂就有点犹豫。 “这...扣下先前承诺好的粮食就不说了,现在又做这么绝,不太好吧?” 仇江直接下猛药,“首领若愿意让北胡大王子,用您的头来祭奠他们的王,那确实可以不做。” 宥连臧涂瞬间起立! 当场就同意了重金贿赂二王子的要求。 莫那楼真和这边,则由檀朗负责,到处抹黑造谣大王子,说他早就知道鲜卑二部要对北胡王城动手。 然后没两天,两位王子就各自“截获”了东西二部给对方的密信。 要不说,北胡人脾气暴躁? 比他们预料中“互相猜忌、军心大乱”更离谱的事发生了。 二王子眼看解释不清,又怀疑大王子容不下他,直接先下手为强,噶了自家大哥。 可大王子手底下的将领并不服二王子,当夜就杀了他自立门户。 接着,鲜卑二部毛都没毛,北胡大军就退了。 不讲武德的宥连臧涂,甚至还收到了好几封交好信和几位美女。 莫那楼真和更是接收了几个投降过来的胡人将领,完全成为了最大赢家。 终于能到萨伦多跟百里策见一面的仇江都忍不住感叹,“真是想不到啊。” “北胡内部素来争斗不休,这次联合,也是因为利益。” “自然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背刺对方。” 仇江点点,觉得很有道理。 然后反问,“这就是你背刺王青衍的理由?” “什么背刺?”百里策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哼”仇江冷笑。 装得还挺像。 可惜同为阴险人,他实在太知道百里策是什么货色。 立马掏出从大魏收集来的证据拍在桌上,“自己看看吧。” 嗯?? 百里策半信半疑地拿起厚厚一摞书信...... 第128章 说书人的故事 百里策看完后只觉得心口绞痛,呼吸困难,老眼昏花,快要归西! “我......”她想问候陆缄祖宗十八代,但又怕他听不到被反弹。 “你这是......”仇江看她表情,这才相信她是真不知道。 “我没事。” 她又想马上回大魏,往陆缄腰子上踹几脚。 再把他的头按夜壶里狠狠喝一壶! 狗皇帝!又让她背锅! 但转念一想,又双叒叕怕还没碰到陆缄,就被王青衍抓到,用三十六路弹腿把她阑尾都踢出来。 “......”仇江看着青筋暴起又咬牙切齿的百里策,突然就顿悟了。 “还好当初我选择了你们。” 不然被陆缄算计下来,别说是做刀,怕就是做狗也没有机会。 “朋友,此时此刻,你露出这庆幸的表情,是不是不太合适?” “合不合适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王青衍现在一定恨死你。” 百里策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比黄连还苦的笑。 人生要义第一条,绝对不能在想看你笑话的人面前露怯。 “放心,一切还在我预料之中~” 仇江却早已看穿,拿回书信放进怀里就往外走。 并留下一句嘲讽,“行了吧,你有空吹牛,还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吃席的时候坐哪桌。” 坐哪桌?! 当然坐主桌...的隔壁! 不过,她可不想和那些五大三粗的草原主一起吃饭,万一... 不是!现在是想吃席坐哪儿的时候嘛?! 百里策赶紧拉回自己的思绪。 一门心思想想,三年后回去,要如何狡辩,才能庄重又不失诚意,骄傲又礼貌并重的在王青衍手里苟活下去。 算了,想不到。 还是吃席要紧。 她要坐帅哥美女最多的那桌...... ...... 冬月,二十一,冬至。 三十六万大军变十六万,这让长鸣江的局势陡然变得有利于大魏。 冬月十七那日,差点杀穿战场的重甲骑兵,也因为耗时过长,渐渐不支,最后被援军斩杀殆尽。 没了重甲骑兵,胡人的战力随之削减,再也没敢明目张胆的在长鸣江畔喝酒吃肉。 只是钱立千里奔袭而来,又与重甲骑兵鏖战数个时辰,难免后继乏力。 最后,竟是双方各自退回营地,勉强打了个平手。 钱立当然也知道这场仗不是一两天就能打赢的,能及时守下沙城,也是万幸。 更是守城将士们凭着心中信念,浴血奋战的结果。 是而,钱立战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先带来的一部分粮食分发下去,让苦守已久的将士们先吃个饱饭。 等将士们缓过来,有了精气神,才开始清点人马,修筑工事,向京城报信。 彼时,陆缄正在京城的鹤立斋听说书。 “书接上回,话说那王大公子不但满腹才学、风度翩翩。” “还没有半点骄奢之心,待人接物当真是应了君子端方、磊落坦荡八个字。” “嘁,吹牛,他真是这么有本事,又怎么会上了王二公子的当?” 说书人醒木一拍,“哎,这位客官问得好。” “按常理说,像王大公子那样机敏的人,确实不容易遭了别人的道。” “可这个人要是一起长大的至亲之人呢?” “......” “这,这谁能防得住!” “可这样的人真能做家主?” “就是,那些掌事都是干什么吃的?” “......” 听着客人们的热烈讨论,说书人坐在台上但笑不语。 看他故弄玄虚,当即就有人不乐意了,“嘶,你这老头贯会吊人胃口!” “快说快说!” “快接着往下说!” “就是,再不说,老子不听了!” 敞亮的堂子里随即喧闹起来,说书人赶紧抬起两手压了压场子。 “好好好,客官们别急,小老头这就跟大家说个明白。” 看堂子里又静了下来,说书人一摇折扇,绘声绘色道。 “这王二公子虽也是正经的王家血脉,却因投胎时比王大公子慢了一步,天生就失了先机。” 有人就奇怪了,“哎,世家大族不都是讲究有能耐的子孙越多越好吗?” “是啊,既然都是王氏子弟,又何必争得你死我活?”另一位客官也高声询问。 说书人瞧了他一眼,便知这客人不是京城人士。 “客官有所不知,这高门大户固然是讲究子孙都争气最好。” “可那说一不二的家主之位,又岂有不争一争的道理?” 台下的客人纷纷赞同起来。 “是啊是啊。” “这王家可不是一般世家,要是有机会,谁不想争?” “正是此理!”说书人打出一个响扇,又将目光都引回自己身上。 “若王大公子是个平庸之辈也就罢了。” “可偏偏是个才学、品行样样不落的贵公子。” “你们说,这要不是王二公子使了阴招,亲生父亲传下来的家主之位,又怎么落得到他头上?” “是啊,是啊......” “再说这百里氏,原本与王氏也是相交数十载,关系匪浅。” “以至两位女儿都与王家大公子先后有过婚约,可为什么最后都不了了之呢?” 说书人这么一引导,当即就客人附和。 “哎,对啊,你们还记不记得,大约三年前,王家那位带了一百多个人,把百里家女公子当街拦下的事?”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不是嘛!” “不对啊。” “哪里不对?” “我怎么记得是两百多个人?” “呸!你就吹吧,哪有那么多!” “嘿,你别不信!” “说书的,你说,到底是多少人?” “我说就是两百多个!” “你说是就是啊,你亲眼看见的啊?” “啊!我亲眼看见的。” “......” “啪!”看大家争得厉害,说书人醒木一拍,再度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接着他就捋了捋胡须,朝那个一口咬定“两百多个人”的客官张了张手,“您啊,说的最接近。” “可还是差了点数。” “那你说多少?” 说书人顶着众人聚精会神的目光,用手比划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一十六人。” “这么多!” “不可能吧?!” “哈哈哈哈,这说书的胡说八道,大家别信他~” 说书人朗朗一笑,“嗐,诸位还别不信,我大姨的儿子就是给百里家做工的。” “那天正好是他和一个叫什么十......” 有认识十七的人立马举着手跳起来,“十七!” “对!那天正好是我侄儿和这个叫十七的护卫,一起护送百里家女公子出门办事。”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完全沉迷的客人们。 “走到半路上,就被这王二公子带人截住了!” “啊,那女公子不会是??” 说书人赶紧解释,“哎哎哎,诸位放心,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咦~”当即就有几个好事者发出了唏嘘声。 “这女公子也是智勇双全的奇女子啊。” 说到此处,说书人竖了竖大拇指才继续,“不过,女公子清白虽是无损。” “可在见过王二公子后,也是面无血色、抖如筛糠,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怎么说??” “你快说,怎么回事?” 看大家胃口都被吊足了,说书人的表情更加神秘,还装模作样的招呼小二把酒楼门关上。 再一脸严肃的警告大家,“既然诸位都感兴趣,这事儿啊,我就说给大家听了。” “不过出了这门儿,大家就全当乐子,忘了就好,免得惹祸上身......”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纯编了。 第129章 丰度园林的猎杀一 具体怎么编的,陆缄也没兴趣听下去,想来这些说书人肯定不会让他失望。 什么“王二公子得位不正”、“王二公子想娶百里氏女,人家不肯,便要威逼”。 又或者“女公子深爱王大公子,性情坚贞、抵死不从”,但由于王二公子以势压人,她不得不逃之夭夭。 再不然,“王二公子杀亲卖国”、“王二公子心术不正、修习邪术”之类也不是不行。 反正,能脏,就使劲儿脏... 呸! 不对,这不叫脏。 这叫合理利用语言技巧,揭露事实真相! 一来王青衍的野心已经大到大魏都装不下了。 他再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很被动。 二来,嘿嘿~ 说书人既没提你王青衍的名字,又说的是排行老二的王公子,你有什么理由发难? 难不成那些事真是你做的? 就算发难,大魏境内几千上万说书的,你能都杀掉,你敢都杀掉吗? 虽然这样一来,百里策以及百里氏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但陆缄相信,真正的忠义之士,肯定是不会介意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 ...... 然而陆缄没想到,王青衍是真敢。 只不过他并不是去找说书先生的麻烦。 而是给与王氏交好的世家都备了一份厚礼。 “您的意思是?”李掌事想了想,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看其他掌事也是一脸就等着他发话的表情,王青衍使了个眼色,让云苏将地契房契都发了下去。 “很快就是年终尾祭了。” “按照惯例,宫里会宴请各大世家到场。” “但北疆正在打仗,想必不会大办。” “你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让各大世家向陛下进言,尾祭需选在丰度园林。” 李掌事欲言又止,“这......” “你有难处?” 李掌事起身一礼,“这其他世家倒是好办,可林家......” 浅饮一口“雪岭藏春”,王青衍漠然地拿起刚传过来的北疆信件。 “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这王家掌事你也不必做了。” “......”李掌事一愣! 慌忙弯腰低头,“是是是,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抬眼一扫,“你们呢?” “马上去,马上去!” 掌事们赶紧拿了分到自己手里的房契地契,从堂屋里鱼贯而出...... 隔天,陆缄就收到了来自于礼部、吏部官员建议尾祭在丰度园林举行的奏章。 此外,身在后宫的贺瑶也受到了不少探听暗示。 “看来,他是等不及了。” “若是这般羞辱,还能退让,那他便不是王青衍了。” “可......” 贺瑶担心的是,连林掌司这样谨慎本分的人,都被逼得为他们说话,可见王青衍的手段只会越来越没底线。 现在北疆还在打仗,贸然动手,实在没什么胜算。 “是啊,十万精兵被拖在北疆。” “西南政权依旧不稳,沧州人口锐减三分之一,粮食税收更是下滑了四成。” “这样的局面,最适合的方法,确实是哄着王氏。” “甚至是损一点面子也无妨。” 贺瑶摇摇头,她太知道陆缄在想什么了,他这么说,可不是在后悔。 而是—— “所以,陛下觉得王青衍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阿瑶知我。” “可您偏不如他意。” “你是否觉得朕自作聪明?” 贺瑶低眸微叹,“恕臣妾直言,反其道而行之,是需要实力与运气的。” “而事实是,陛下的实力确实不如王氏。” “运气嘛...这个东西,对陛下有用,但对王青衍没用。” “最重要的是,蛊毒一日不解决,我们每个人头上都会悬着一把刀。” “有这把刀在,要想除掉王氏,很难。” “......”陆缄静静瞧着自家媳妇儿。 莫名觉得她今天有些陌生。 不过再想想,陆缄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拉着她一起坐下来,“朕已经同意了卢太医先前的提议。” “什么?!” 贺瑶刚要发火,陆缄赶紧按住她,“放心,中途我会找人替换他们。” 前者心下稍安,旋即又反应过来,“只有那些医者,他怕是不会上当。” “当然不止那些医者。” 贺瑶点点头,“好。” 也不问他还准备了些什么,只是起身跪下叩首,“还请陛下允准,尾祭当日,臣妾随行。” 他就知道! 陆缄立马扶起贺瑶,解释道, “那日林雨川、张善都会去,你实在不必” 贺瑶神色顿凛,“陆缄,你拦不住我。” “......”这话听起来,跟“我还给你脸”了有什么区别? 陆缄只好同意。 ...... 腊月十六,尾牙,吉时在辰。 “尾者,终也,祭社稷,厚育万物、泽被苍生。” “牙者,食也,祀天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是以封土为坛,执膰而祀,奉神大节......” 待礼官读完祀词,尾祭也正式开始。 各大世家的代表看着身着祭服的陆缄,一步步登上祭台,有窃喜,有兴奋,有惶恐。 唯独没有劝阻的。 待陆缄从司事手里接过煮熟的祭肉奉上,念出那句“社稷二神,佑我万民”时,很多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苍壁礼天,明德;黄琮礼地,明...轰!” 六器礼天地四方的祭词没念两句,就见祭台上的青铜香炉轰然炸开! “噗!!”鲜血伴着肢体碎块飞向四面八方时,惊恐的尖叫也随之传遍全场。 “陛下!” “救驾!救驾啊!” “快跑!” “ 啊啊啊啊!” “......” 痛呼、嘶吼、踩踏交织的嘈杂中,随行的宫人侍卫,乃至礼官都被吓傻了不少...... 随着场面越发混乱,世家代表们在各自侍卫的护拥下,迅速逃离现场。 竟没有一人想过上去查看“陆缄”的尸身...... “咚!咚!咚!”然而刚跑到丰度园林出口,几声直达九霄的鼓响,又将他们止住。 这时有分开撤走的林家主跑了过来,“不好!其他出口都被封死了!” “什么?!”方才还一脸振奋的各家代表们,瞬间就明白自己被耍了。 一脸死灰的唐家主更是当场翻脸,“看你们干的好事!” “就我们?!你没干?!” “王八蛋!你说什么!” “好了,别吵了~” 一道略带打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众人一回头。 身后—— 完好无损,连头发都没乱一丝的陆缄让人抬了个椅子,坐下来看着他们。 满眼真诚,一手滑过,“各位,你们谁先死?” 而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禁军。 “......”一阵紧张到吞咽的声音。 再看唯一的出口—— “噌”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 百里茗与林雨川各站一边,让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冷眼欣赏完这场真正意义上的世家“清洗”,陆缄的脸上再无半点仁慈。 周身的杀伐之气也浓烈到手上的剑都不断鸣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家主还不现身?” 第130章 丰度园林的猎杀二(长更) 不屑的冷嗤传来,“陛下还真是,临危不乱啊。” “......”陆缄抬手止住想要说什么的林雨川,细细去听周围传来的声音。 结果除了刚才的嘲讽,就只剩在场众人的呼吸声了。 静,太静了。 静到让人毛骨悚然。 但陆缄却有一种待在原地不动更安全的直觉。 可看着地上的“尸体”...... 冲百里茗点了点头,陆缄还是毅然决然的率禁军往祭坛那边去! “剩下的人跟我走!”懂了陆缄的意图,百里茗直接往出口撤。 待甲胄相擦声与脚步声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散去,丰度园林的各个角落里,也随即传出“倏倏倏”地响动...... 片刻后,扑嚓扑嚓的穿透声与惨叫在丰度园林内外此起彼伏。 可地上无人注意的“尸体”中,却有几个爬了起来。 其中就包括刚才说其他出口都被封死的林家主,一言不合就骂人的唐家主。 “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 “没事” “好,那就趁现在,按计划行事。” “我去那边。” “那我去这边。” ...... “咵!”巨大的朝生树藤瞬间拔地而起,拦住陆缄的去路。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禁军当即吓瘫了两个。 结果旁边的兄弟过去就是几巴掌,“陛下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谁说他不怕!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尤其面对这种未知恐怖时,陆缄只得身先士卒,表现得勇猛无比,举刀狂斩,“歘歘歘......” 后面的将士瞬间就被他带动起来,“冲啊!保护陛下!” “冲啊!” “杀!” “杀了这些怪物!” 一通乱砍之下,纵横交错的“密网”不消半刻,就掉得满地都是。 有的还像被剁成两段的蚯蚓一样,不停地打滚抽搐,沾满泥巴...... “快!” “快跟上!” 顾不得全身鸡皮疙瘩暴起,陆缄赶紧带着禁军冲向祭坛后的出口,抄近路去截杀王青衍的掌事...... 百里茗这边,也同样遭遇了大量的朝生树藤。 不一样的是,她这边的均以细长尖锐的藤刺为主,且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拖走了十几个人。 “这,这些树藤是活的!” “大小姐!怎么办?!” “别慌,队形不要乱!” “啊!” “救我!” “啊啊啊啊...它...它们在吃人!” “怪物!都是怪物!” “......” 霎时间,恐慌的情绪在队伍中沸腾。 原本没有这么冲动的护卫们,像是着了魔一般,任凭百里茗如何劝阻,还是手忙脚乱地脱离了队伍...... “噗!” “呲!” 很快,又有两个人遇害,百里茗的队伍越来越分散。 “倏!”她左边的人被拖走。 百里茗下意识去追,却被地里猛然蹿出树藤拦住脚步,啪的一下甩在手臂上。 等她几剑削去围上来的藤刺,“倏!”的一声,她后边的人也中招。 “......”站定,忽的就发现她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下一瞬,强大的杀意排山倒海而来! 百里茗反应极快地挥剑格挡,“当!” 火花闪过后—— 王青衍执剑落在丈外,周围是蠢蠢欲动,宛如触手伸展的朝生树藤。 “......”百里茗险退数步,堪堪控住身形后蹬地刺去。 “嗡......”王青衍以剑身抵住这奔来一剑。 又任由剑被压弯到极点,再将所有力道灌于一点,重重弹出! 百里茗随即被这股反力弹飞出去,嘭地撞在树上,又掉在地面。 后者趁势跃来,腾空一砍,“咔!” 百里茗横剑相抗! 将大部分的冲击力顺势卸到地下,本能的后倒前滑,与之拉开距离,翻转站起。 “......”王青衍目光稍移,看到她右腿膝盖处已然一片血红。 “砰!”却是冲着将百里茗一分为二的目的,毫不留情地劈出第三剑! “......”不料突如其来地拉拽力,让他的速度猛然一滞! 王青衍反身一砍,朝生树藤纷然而落。 可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铺天盖地的朝生树藤彷如反水一般,尽数朝他疾袭而去。 绑手! 拽腿! 缠腰! 然后就像恶狗强食一样,向不同方向拉扯角力。 “噌噌噌!”认知被颠覆的王青衍也顾不得许多,挥剑如游龙走蛇,招招快似流光飞舞。 眨眼间,朝生树藤就噼里啪啦落了厚厚几层。 可任凭他武功再高,面对不计其数、不听使唤,更不知退缩的攻击,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然而百里茗并没有趁着这个间隙逃走。 只是动作缓慢地包好膝盖,抬手在袖子上把剑擦干净。 实在不是她不想走,实在是两只腿都受了伤,走不动。 索性—— 看着他从游刃有余到力不从心,再到挣扎,痛苦,皱眉,再也维持不了优雅从容...... 直到王青衍硬生生扯出几根插进手臂的尖刺,带出的鲜血让朝生藤蔓认出他才是主人后停止攻击。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环节过于出乎他的意料。 几乎让王青衍崩溃到控制不住体内乱蹿的朝生之力。 “地府去问吧。” “......”前面的百里茗显然没有说话。 王青衍余光一扫,是陆缄满脸血地提着剑回来了。 张善与剩余的禁军也陆陆续续杀到。 “锃!”刀剑相接,寒光四起。 生死相搏下,不消半刻,王青衍身上的血就多得连他衣服是什么颜色也分不清了。 可他依旧没有倒下,刚才被朝生树藤疯狂攻击的颓势也“荡然无存”...... 见皇亲都敢杀的张善也露出了胆寒之色,陆缄禁不住头皮发麻。 怎么这么难杀?! 余下的禁军将士则体会更深,可杀到这个程度,没人会退缩! “啵——嘣!”突然,一记烟火信号在丰度园林的东南方上空炸开。 那是去往皇城的方向。 陆缄起先没有理会,一剑挑开王青衍直刺面门的一剑,一脚踹出! 后者抬手格挡,险些倒地上又旋身化劲,抓住一个受伤的士兵替自己挡剑。 疾攻而去的张善一顿,给了王青衍将人扔过来挡住他视线的机会。 “嘣嘣嘣......” 就这么瞬息之间的耽搁,数十发烟火信号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响,令陆缄不得停下了攻势。 红色的在丰度园林东南上方,为求救。 绿色的在丰度园林西北方的上空,为敌方增援已近。 趁此机会,王青衍将包围圈撕出一个口子,留下一个阴狠至极的眼神后,纵身消失在林间。 “陛下?”张善和几个禁军追了几步,又左右为难地停下看陆缄。 纵有再多不甘,陆缄也立马做出决定,“留下二十人护送百里家主,其余人跟朕去救援!” ...... “驾!” “驾!” “啪!” “快!” “再快点!” 丰度园林东南方向,先前被祭台爆炸吓得乱叫乱跑的宫人们正驾着一辆辆战车一路朝皇城狂奔。 车上正是尾祭还没开始,就悄摸在丰度园林四处“给树木投毒”,又趁大乱赶紧撤走的医者们。 后面是紧追不放的是以九二为首的箭卫。 “嗖嗖嗖!!!”百发百中的箭矢中,负责断后的缉查使和侍卫们死了一片又一片。 “快!” “再快!” “呃...驾!”驾车的人中箭倒下,旁边的一人立马补上! “嘭!”可看着人越来越少,负责护送的李通不得不跳下战车断后。 “李统领!” “你们先走!” “驾!” “驾!!” “嘭!嘭!嘭!”随着又有几个侍卫跳下战车后,战车以更快的速度扬尘远去。 “当当当!!噗...噗......”接着就是不断交错的金属荡击声与中箭声。 “当!呲呲!”挥刀砍断飞来的长箭,挽刀后捅,拨出一划,瞬杀两人。 “嗖!”却没防住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的暗箭—— “当!”原本会精准命中李通要害的箭,却被第三支箭的阻力别开几寸,只射到他的肩膀。 不!不是第三支! 而是...... “嗖嗖嗖......”准头威力不如箭卫,但数量是箭卫十倍之多的箭雨,当即朝九二及其箭卫落下。 “杀!”砜岚带着针对王氏箭卫训练的弓箭手,一出场就再度扭转局面。 不过三轮,箭卫攻势就被彻底压住。 “撤!”眼看已追不到那些医者,九二赶紧开跑。 却不料后方尘土满天,陆缄已经带兵杀来!! 前后都没有退路之下,九二立马选择指挥箭卫围在自己身边。 重点防御前方,再以右侧为突破点,杀出一条血路...... 待杀完整只支箭卫,不出意外,没有九二的尸体。 看到李通受伤,带的人也所剩无几,陆缄赶紧上前询问,“伤的怎么样?” “谢陛下关心,臣并无大碍,还好您和砜岚来的及时,不然单靠微臣,怕是保不下那些医者。” 陆缄这才看向砜岚,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你也是看到求救信号过来的?” 砜岚抱拳一拜,“是。” 一旁李通却满眼惊讶,“不是陛下您安排的人放的求救信号?” 陆缄:?! 砜岚脸色唰的一白! 李通见状,赶紧大声询问,“你们谁放的求救信号?!” 大家眼神奇怪地看看左右,皆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 “糟了!百里茗!” “......”砜岚闻言,立即翻身上马,向丰度园林狂奔。 ...... “簌簌簌......”丰度园林内,陆缄刚走没多久,四周再次传来响动。 寒雾弥漫间,一行人刚走到出口,百里茗就感觉一阵不适...... 继而就看到有二十个“怪物”凭空出现在她身边,个个面目狰狞,四肢扭曲的朝着她阴笑。 离她最近的禁军,“百里家主?” “......” “百里家主你怎么了?!” “走...快走!”百里茗甩甩头,凭着尚存的理智,赶紧将扶她的禁军一把推远。 被推的禁军一阵慌神......忽感知到危险逼近! “......”还没做出反应,就被同伴的长剑穿透身躯。 剑身急退的那一刻,这名禁军的身体随之倒地。 “噗呲!”下一刻,偷袭的同伴又被别人一剑割喉。 “哈哈哈哈,杀!” “杀了你们这些怪物!” “来啊!怪物!” “我不怕你们!” “......” 而后,十九名禁军相互残杀到面目全非...... 少顷,阵阵“水雾”落在百里茗脸上。 “......”伸手一摸,满手的细碎红点。 “啊......”双腿一软,脑中撕裂般的疼痛,让她连站都站不直。 可最后一只“怪物还是在吃完其他怪物”后,向她走了过来。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同样,在最后一名禁军的视角里,也看到还有一只“怪物”在旁边恶狠狠地盯着他。 仿佛准备随时扑食自己。 可杀红眼的他,什么都不怕了。 拖着断腿,一瘸一拐的就颤了过去,“杀,杀,杀......” 一旁—— 王青衍去而复返,“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让你死的痛快点。” “......”脑子混沌的百里茗,一开始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但却隐约意识到自己再不反抗,冲她而来的“怪物”就会吃了她。 只得拼尽全力挥出最后一剑...... “兹......”剑刃划过皮肉的绽裂声。 模糊的视线里,“怪物”倒地,她也倒下。 “陆缄为什么能操纵蛊树?!” “百里氏的潜卫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出现过?” “......”拼凑了听到的几个字,大概明白他在说什么的百里茗“本能”地想回答。 可她又觉得不该回答...... 双手不住地抖啊抖啊......终于摸到腿上一片湿润的地方,用力一抓! 膝处的剧痛立马让她清醒过来...... “......”看清满地的“怪物”都不是怪物,百里茗心里又闷又堵,酸楚得像是塞了一块石头。 “回答我”轻飘飘的声音在浓厚的雾中愈发空灵似幻。 “......”百里茗双目无神地愣了好一会儿。 待王青衍靠近,却忽然满眼讽刺地抬头,“怎么?不问她在哪儿?” “......呵呵呵”意识到被耍,王青衍笑得狷狂崩溃。 确实,根据喂鱼嬷嬷与芳兰芝的口供,她也许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一定会在意这个姐姐。 所以百里茗更该死! “这还用问?你们是血亲,等你血流干,她自然会感应到!” 说罢,手上的剑对准百里茗头顶百会直刺下去! “咣——”却被外来之剑撩开,再一招震退! 不但身上的伤口崩裂得更大,剑被震飞出去,人也跌跌退退数十步..... “噗”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地,被来人一脚踏过—— “......”利剑穿心。 暗色的血都顺着穿出身体的剑尖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黑衣人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怎会这样! 想象中的一击必杀并没有出现。 剧痛入心的刹那,王青衍就徒手抓住还在往里进的剑刃! 另一只手全力一掌! “咔!”黑衣人的肋骨应声而断。 触地的瞬间又以极快的速度打挺而起,转身退至百里茗身边,架着她遁入迷雾...... “呵,都想杀我,可是......” 王青衍抓住剑柄,用力一拔! “刺啦——” 一双眼眸变得漆黑无比,“有这么容易吗?” 问完一倒,被无命扶住。 “赫......”踏入迷雾的那一刻,周遭登时传来恶鬼般的低喝。 百里茗顿时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她害怕的不是这些低喝的源头。 而是......黑衣人身上,与王青衍如出一辙的气息。 冷寂,强横,没有半点人气。 然而黑衣人并不想解释什么,只将百里茗放在一棵树旁后,就径直跳入低喝传来的浓雾里。 而后,诡异又沉闷的死气扑面而来,将百里茗层层包围。 可却始终没有什么东西靠近她。 “嚓嚓嚓嚓......”片刻后,越发清晰砍瓜切菜声渐渐靠近。 黑衣人牵着马回来,二话不说,就将百里茗抱上马背,待她坐稳后猛拍马屁。 由着马儿一路奔向出口,百里茗也没有丝毫犹豫。 “哒哒哒......”随着马蹄声渐远,浓雾里的低喝也变成狂躁地吼叫。 就像是为维护主人的疯狗,无数暴走的蛊卫朝黑衣人扑来。 且随着王青衍的情况越差,他们也越发失控...... ...... 第131章 三年后 丰度园林的猎杀,到底以王氏一族彻底退出京城而告终。 代价是—— 四十七位掌事,一整支千人箭卫,七门与王氏沾亲带故的世家,王家在京城的所有生意、探子...... 一夕之间,大魏的朝堂上,再没了王氏的声音。 且因王青衍伤重当日,大魏州府暴露出的蛊卫与中蛊者,朝廷对蛊毒的范围与特点也有了全面了解。 即便其数量实在惊人,可没了王青衍的操纵,蛊卫在成为疯狂的野兽后,结局究竟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 更遑论,猎杀当日突然反过来攻击他的蛊树,经脉里逆行的朝生之力,暗处窥视的天道...... 都无不让他担忧,如果真要拼尽全力,杀死陆缄与他的拥护者,只不过是在为“天道”做嫁衣。 而陆缄的想法也大差不差。 虽然王青衍这次损失惨重。 但若当真为了杀他不顾一切,数量惊人的蛊卫,必然会让整个大魏陷入血色恐怖。 其次,那些蛊树哪怕只是一些植物,但明显是有些智力的。 否则也不会在沾到王青衍的血后,就明白过来他才是主人。 医者们的办法未必能骗到它们,或者说骗到王青衍第二次。 再次,百里茗与二十个禁军那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黑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七门世家留下来的人脉资源该如何收拢等等问题,都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 最重要的是—— 他么的王青衍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 还是说,真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居然那都不死! 是以,在王青衍退回临城,陆缄停止赶尽杀绝后,两方势力都默契的沉寂下来。 ...... 三年后。 给依旧美丽如花的姑姑磕了一个头,又去二老坟前道别后,百里策也重新踏上了回大魏的旅途。 一直送她到牧历城的檀朗,忍了一路,终究是在临别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你说你不是娜娜,但哥想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妹妹。” “要是做不成,回来就好,千万别勉强自己。” “......”百里策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敢说。 因为她怕一开口,便再也没有勇气回去。 “行了,哥还有事,就先走了~”檀朗转过身,挥挥手潇洒离去。 直到出城也没回头,生怕自己的不舍会影响她的心情,让她难过。 哪怕百里策不是他妹妹,哪怕她不是真的穆丽娜。 可这几年的亲情是真,她尽心尽力照顾二老离世是真,帮他与雅雅解除误会,撮合他们是真...... 用他娘的话说,都是缘份,又何必在意真真假假。 ...... 估摸着檀朗应该会在路上偷着哭,百里策也赶紧擦干眼泪,朝另一个方向离开牧历城。 再迟疑下去,决心只会越来越少。 这三年,因檀朗自己争气,加上她的出谋划策,他们家已然成为整个鲜卑西部的权力核心。 仇江也在半年前,彻底取代了宥连臧涂,成为鲜卑东部的老大。 一路跟着她来鲜卑的来福和富贵各自成家立业,生了好多小狗。 这些都是她的宝贵财富。 而她自己也在这三年中,学会了不少生存技能。 比如,逃跑速度和体能都有了质的飞跃...... 所以在进入大魏领土的那一刻,百里策是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终于吃到梦寐以求的大魏美食。 忐忑不用多久,王青衍就会收到消息。 当然,她不是怕。 是敬畏强大的对手! 不幸的是,北胡与大魏的仗,拖拖拉拉的打三年了。 不过,不幸的是北胡~ 但她没想到—— “怎么是你?!” 来天方镇接她的人居然是陆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不上惊讶,乔装打扮过的陆缄把百里策推进马车,就赶车走了。 速度快到像在坐云霄飞车。 等下车后,百里策的胃和屁股一样的痛。 但看陆缄脸色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她心里一下子就舒坦多了。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坐下来看着对方。 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过了好一会儿,陆缄才敢确定眼前英姿飒爽,眼神坚毅,但肤色不止黑了一个度的人是百里策。 “这么多年不见,差点没认出你。” 上下打量了陆缄好一会儿,百里策也不客气。 “您倒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帅气,朝气蓬勃,宛如刚升起的太阳,充满了无限可能。” 说他不仅幼稚,还想得太多是吧? 但看在这三年仗,打得国库充盈,边关居民人人富裕,陆缄也就让她这一回了。 毕竟,接下来她会被收拾得很惨。 “相信你也知道,王青衍那边,已经不正常了。” 作为大魏君主,虽然北胡被拖得疲弊不堪,还无力从战争泥沼中挣脱,是他喜闻乐见的。 但王青衍也确实到了一点就着,无人敢惹的地步。 百里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预料之中的事。” “你就不问问他有多不正常?” “不问”从心理学上,不知道细节,就能减少百分之五十的伤害。 “我...” 百里策赶紧头偏向一边! 并伸出手掌制止,“麻烦您也别说。” “......”陆缄硬是憋了半天,才憋回去。 良久,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总算放开了他那颗八卦的心,“不过你姐姐......” 陆缄对百里茗当然没有恶意! 但他真的很想看百里策跳脚~ 果然,百里策听完当场暴怒! 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再次狂喝茶水一大壶! “混蛋!王青衍这个混蛋!” 大家分头行动,他放着陆缄这狗皇帝不杀,去杀百里茗?! “还去而复返?!” “还放干血自然会感应到?!” “他神经病啊!” “嗯嗯,对对,朕也觉得”陆缄听得幸灾乐祸,连连点头,好不快活~ 骂人嘛,还是得百里策~ ...... 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谴责与谩骂后,百里策又疑惑地坐下来,“不对啊,他真这么难杀?” “可不”这点陆缄是真的没吹牛,“当时我都砍中他三刀。” 然后无奈地啧啧嘴,“哪晓得这人硬是杀不死。” 说实话,陆缄当时都不自信了。 “这样的话......”看陆缄没骗她,百里策陷入沉思。 如果他们算计到这个程度,都杀不了他的话,那就说明—— “一般的方法怕是杀不了他。” “朕也这样想,而且极有可能与他操纵蛊毒的能力有关。” “嗯......”百里策连连点头。 然后又问,“以王青衍的性格,必然不可能让他人有操纵蛊树的机会,可陛下是怎么做到的?” 提到此事,陆缄不免唏嘘。 “不是朕,是医所的医者们用安洛时藏在铁球中的蛊毒,仿制出类似的药粉,散在了丰度园林的树上。” “原本是想以此迷惑王青衍,让他不能随意操纵中蛊者攻击我们,也好让中蛊者不受他操控。” “可能是因为散得太多,你姐姐撞到树上时沾到不少,竟让蛊树误以为她是主人。” “这才有了所谓朕操纵蛊树反攻击他的事。” 他们研制不出蛊毒解药,还研制不出相同功效的毒药吗? 既然王青衍是依靠蛊毒来操纵人。 那么别管一代二代蛊毒,还是四五六七八代,是不是也有一定的操控能力? 按照这个思路,卢太医他们搞出了与蛊毒类似,但有解药的毒。 “那这种药粉,真的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百里策兴奋极了。 要是有效,那她可要直接掀桌啦! 去他的美人计! 她直接上去给他一梭子! 陆缄摇摇头,“很遗憾。” “虽然王青衍因为这个伤得不轻,但这药对他操控中蛊者确实没什么明显影响。” “......”唉,行吧。 她收回刚才的话。 “那我现在?” “不急,朕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 第132章 世间都听见我的声音 带着乔装打扮后的百里策,来到他们落脚点附近的一个村子,陆缄便转身离开。 “你自己去看吧,我一会儿再来。” “......”迟疑片刻,百里策走入村中。 村头第一家,一对老夫妻正在给拴在磨盘上的儿子喂食。 那儿子双眼灰败,形如僵尸,却又在看见她时突然咧开嘴,恐怖地笑道,“你好。” “对不起,对不起......”老夫妻见状,赶紧上前挡住儿子,一个劲儿跟百里策哈腰道歉。 “我儿子他,他不是故意吓您的,他只是病了,真的只是病了......” 他们佝偻悲苦,小心翼翼,且卑微到了极致,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我相信他的病一定会好的。” 止住两位老人,百里策笑得极温柔,“而且,你们将他教得很好。” “......”老夫妻一听,愣了半晌,哇哇大哭起来。 百里策安慰不了什么,只得强塞些银子给他们,迅速走远...... 村头第二家,一位正在门口和木马、簸箕玩儿过家家的痴傻大姐。 一边玩,一边拍着手嘿嘿直笑。 笑着笑着,嘴里还开始喊,“快跑快跑,冉冉,你爹要追到你了......” 村头第三家,一位行动不便的少年。 百里策看他平地摔倒,忍不住想上去帮他,却又看到他爬起后,将自己外翻的脚咔地拧了回去。 村里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 百里策自己听完看完整个村子的情况后,好几时辰没有说一句话。 她从前一直以为,被人当做食物吃掉,是这世上最惨最可怕的事。 可今日她才知,灵魂、身躯、情感、痛觉,甚至饥饿都被剥夺要比死亡可怕上百倍。 到这种程度,杀王青衍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如今除了京城和边关,很多地方都已蛊化”夕阳西下里,陆缄再次找到她。 “如果你不想继续,现在就可以走,朕绝不阻拦。” “......”百里策沮丧地闭上眼。 她不是不愿意继续下去,也不是厌恶狗皇帝让她知晓这些。 她只是被这些东西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些中蛊者,还有救吗?” “有,但时间太长的,还是只能” “那就继续。” 同望着天边晚霞如火,陆缄第一次觉得,在百里策身上看到了广阔天地。 那么—— “王青衍绝不会放过你,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 这回他是真没开玩笑,王青衍心里那口气憋了几年,怕是早就疯魔。 她这一回来,头一关就会让她绝望至极。 百里策深吸一口气......虽然还是很怕,但那又怎样? “其实除了宣嫔娘娘,您宫中也有不少为稳定朝局而娶的女子吧?” 陆缄毫不避讳,“的确,不过单纯提醒你一下,她现在是宣妃。” 忽略掉陆缄语气里的那一点点不爽,百里策问—— “那为何我不能为了建功立业,权衡利弊、虚与委蛇?” “并非不可,只是绝大多数女子,做不到这一点。” “或者说,本能的抗拒,会让你还没有走出第一步就失败。” “而且同为男子,朕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 “但凡你在王青衍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丁点的厌恶,都会让他觉得你很虚伪,不够爱他。” “重要的是,你跑了五年,在他的视角里,必定觉得是你辜负他,欺骗他,对不住他。” “哪怕他表面不会对你如何,也绝对会用其他方式,百倍千倍报复于你。” “总而言之,你要重新获取他的信任,很难。” “......”百里策听完,久久沉默,直咽口水。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 陆缄言辞公正客观,神情间无半点贬低鄙夷,简直判定了她在王青衍那里的死期...... 可她还是说,“我想试试。” “为何?” 百里策勾勾嘴角,眉眼飞扬—— “我想这世间都听见我的声音。” “我想立下不世之功。” “我更想作为女子,作为百里策名垂青史!为万人敬仰称颂!” “而不是......”放低声音,柔韧如丝。 百里策这一句,又说的极为淡然,“作为谁的夫人,谁的女儿,被人记住。” “......”陆缄久久地看着百里策,好一会儿,方取来两杯水,放在石桌上。 然后极为庄重地取下发冠上的簪子,划破掌心,滴在双方的杯里。 目光如炬,甚是欣赏,“唯有这样的你,才够资格做朕的盟友。” 百里策亦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划破掌心,分别将血滴在两杯水里。 “自此刻起,百里氏正式与皇帝陛下结为同盟。” “陆缄与百里氏结为同盟。” “此后一切,百里一族皆以陛下为重,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后一切,陆缄皆以大魏江山,四海臣民为重。” “如有违誓,生前受尽世间极刑,死后曝尸荒野。”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完最后一句誓言,又将血茶一饮而尽,连掷杯的动作都坚决利落的一致。 “呕,这血茶也太忒难喝了”陆缄有点想吐。 “谁说不是呢。” 但在外五年,百里策难吃东西吃多了,这个也还忍得住。 “对了”陆缄摸出一个瓷瓶扔给百里策。 “这个是你姐给你的,她不方便亲自来,让朕转交给你防身用。” 百里策接过瓷瓶,打开一闻......避毒丹? 嗯,确实用得着。 赶紧收好,对陆缄恭敬一拜,“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麻烦您了。” 陆缄知道百里策是什么意思,“好!朕就不信,他王青衍永远坚不可摧!” “对!”百里策眼神锋利,势在必得。 “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是以,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缄为百里策制定了一系列针对性训练。 旨在以王青衍方方面面的喜好为目标。 再结合百里策的性格特点,力求能在最短时间让王青衍回到相对正常的状态。 “你被狼咬过?” “是” “还杀过熊,训过鹰?” “嗯......就小小参与了一下,主要...还是十几个鲜卑勇士在杀。” 陆缄又问,“那骑术驯马,拉弓射箭,应该很精通了吧?” “这个是”毕竟在草原上待了那么久,她要是什么也不行,那也太拉了。 陆缄满意地点点头,“嗯~” 转头就嘱咐女医,“她那些疤痕就不用给她去了,美颜秘方也不要用太多,合适就行。” “美颜秘方不用我能理解,毕竟在外漂泊那么久,不可能一点风吹日晒的痕迹都没有,可那些疤......” 说实话,别说狼咬伤留下的,就是被马踢的伤也有三处,“不去掉,会不会不太好?” 滑不溜秋,肤如凝脂才会让人更快乐好么~ “祛疤是很疼的”女医提醒道。 我连那种事儿都不怕了,还怕疼? “没事儿,给我来一套祛疤的~” 女医沉默。 陆缄摇头,“疼只是其一,重要的是......” 一脸不正经地压低声音,这些方面他是真的很懂。 “留着这些疤,才能让他对你更加怜惜,万千珍重。” “啊?”百里策鼻子嘴巴都挤到了一起,皱褶里都是嫌弃,“这会不会太那啥了?” 如此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献媚讨好,实在太不像她。 然而陆缄接下来的话,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浅薄。 “这能让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有啥可满足的!” “啧~”陆缄一咋舌,这人怎么出去一趟,领悟力变得更低了。 第133章 重逢 想了想,他干脆这样解释。 “就比如,你看到地上有水,让朋友不要去走,他偏走,结果摔了一跤。” “你心里是不是会想‘活该,叫你不听我的’?” 百里策点点头,“是个人都会这么想,但大多数人不会说出口,也不是真的有恶意” “到底怎么做,我们先不管”陆缄打断她。 “我就问你,在看到对方‘摔倒’之后,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得意?” “会不会以关心为借口,顺带以某种方式再次否定对方之前‘走那条路’的决定?” 百里策眼睛睁老大:!!! “嗯嗯!!”疯狂点头。 “但最后,你还是会心疼对方有没有摔疼。” “是啊是啊!” “同理,你都这么惨了,王青衍还舍得对你生气,舍得惩罚你吗?” 竖起不轻易夸人的大拇指,“高啊~” 恍然大悟! 大彻大悟! 终于悟了!!! “这么一来,就算他一时拉不下脸‘原谅’你,对你的惩罚又能严重到哪儿去?” 哦~~ “到时候,你再有意无意的给他道个歉,服个软,你不就能过关了吗~” “对啊对啊”百里策连连点头,啧啧称奇,大为赞同。 乃至激动地拍了陆缄一把,“哎哟,你可真行啊,不愧是当皇帝的料~” “那是~”陆缄一脸骄傲地拂了拂百里策拍过的地方。 论勾引,他是专业的。 “当然,真心还是要有的。” “而且这只是理论,实际操作中,如果有突发情况,劝你最好顺其自然。” “嗯~”百里策深深地点了个头。 不禁五体投地,感慨地鼓掌。 而后,陆缄就把她交给了女医,让其帮她做些调理。 四十天不到,百里策就白了不少。 可因为这五年,百里策要自己洗衣做饭,又没那么在乎外貌,皮肤也确实回不到以前养尊处优时那么好了。 而且随着快乐的日子越发短暂,百里策又开始忧心忡忡。 尤其送走女医之后,她更加坐立难安。 而这种不安,在探子告诉她,王青衍正在往她住的地方来时,直接达到了顶峰。 啊啊啊啊......怎么办啊! 好焦虑啊! 早知道就不说大话了! 要不......再吃两颗避毒丹? 等等!我总吃那东西干嘛?! 可是好紧张...... 算了,不管了,再吃两颗压压惊! ...... 大火是在两个时辰后烧起来的。 这时候,百里策正因为避毒丹吃多了,在快乐睡大觉~ 被灼热感硬生生烘醒后,才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堵死了。 真堵死的那种,连个狗洞、臭水沟都没给她留。 狗皇帝! 你来真的啊! “咳咳咳......狠,太......狠了,咳...咳......” 待到火焰一点都不含糊的烧到她房间里,百里策已经被烟熏得头晕脑...... 不一会儿,她就视线模糊地蜷缩在墙角...... “砰砰砰!!!” 不知又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间,有很多人冲了进来,把整个火海都踏平。 一直往喉咙里呛的浓烟,也随即被一块湿布隔绝在外。 但同时爬上背脊的刺骨寒意也让百里策晕过去之前,都在默念“烧死我算了,烧死我算了......” 可力气大到快给她腕骨握断的手,萦绕在头皮上的压迫感; 就在她耳边的低笑,都不用睁眼去看就爬满浑身毛孔的阴戾...... 无一不在提醒她—— “百里策,你完了。” ...... 完不完百里策不知道,但不敢睁眼是肯定的。 果然艺术源于现实,王青衍比梦里恐怖一百倍还不止。 光听声儿就汗毛倒竖、手脚发麻,可见梦里最后一次见他,那情绪稳定的样子多半是骗人的。 特别是陆缄找人辛辛苦苦训练她一个多月,还没开始付诸实践,就打了水漂。 于是她决定装死。 并打定主意,哪怕王青衍砍她一刀,她也绝对不会动一下! 哪晓得王青衍压根不跟她废话,把她带回去之后,直接扔榻上。 “嘭!”关门声。 “咔哒”上锁声。 “呲啦——”衣帛撕裂声。 “......”百里策直立起身!!! 一溜烟地翻下床,使出百米跨栏的速度,咻得漂移到桌子一边,“哎哎哎,我完全可以解释......” 定睛一看,才发现王青衍刚才撕的不是衣服。 额......现在再晕过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支离破碎的帷幔飘飘落落的掉在地上,被王青衍无情踩过,“苦肉计?你果然是装的。” “你你...你听我解释!”前所未有的惊惧让百里策紧张到围着桌子来回打转,头重脚轻。 但她也没时间想太多,“你,你先冷静好不好,这不刚刚三年,我又没食言。” “......”王青衍眼神阴鸷地靠近。 看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风暴中,她真想给他跪下磕个头。 但显然,这并没... “啊啊啊啊......”就在百里策还没决定是要求他原谅,还是死不认账的时候,就被他一把拽住了。 速度之快,力气之大,像把油门当成刹车的新手司机撞到了钢板上一样。 “还想骗我?!” “我......”百里策刚想辩解,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脚比刚才更麻更软了。 恍然间,立马就想到了大火里,王青衍用来给她捂嘴的那块湿布。 避毒丹,失效了。 “呵......”王青衍嗤笑着松手退开。 百里策整个人顺势就往地上滑了下去。 任凭她如何拼尽全力,都只能勉强以四肢撑地的姿势跪在他脚下......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恐慌之下,根本不会思考太多安全之外的东西。 余光里瞥见桌角,她便本能地爬过去,想要抓住它站起来。 王青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拼了命的想要远离他,眼里的光越来越冷。 在她指尖刚碰到桌角的时候—— “嘭!吱——”一脚下去,桌子便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滑到了三步开外。 三步而已,不到两米。 对于此刻的百里策而言,却比登天还难。 王青衍这才气定神闲地俯下身来,在她耳边温柔动听地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绝望?” “希望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碰不到。” “想放弃,又做不到。” 百里策咬紧牙关,竭力撑起自己,甩出一个巴掌,“疯子!” “啪......”软绵绵的力道,却像是在抚摸一般。 人还落在了他怀里...... 百里策想推推不开,一颗心随之落入地狱。 王青衍抱紧她,真切的温度与颤抖并没有让他快意半点。 反倒是—— 悬空的手无力地垂下,百里策终是像烂泥一样,彻头彻尾瘫在地上。 将她打横抱起,放回榻上。 接着,王青衍让人打来热水。 “......”房间门快速的开又关。 别说求救,那些人连把热水放在门外都是颤颤巍巍的。 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拼命摇头,王青衍解开腰带的动作一如往昔的优雅从容。 “我本不欲这样对你。” “可你太狠心了。” 第134章 不破不立 一件一件脱下她衣服的时候,王青衍一点都不着急,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她。 每脱完一件衣服,还整整齐齐的给她叠起来放在床边—— 包括下裙与亵裤。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百里策,只得把眼睛闭上。 却发现闭上眼睛后,触觉会变得更加敏感。 然后...... 眼睁睁看着王青衍给她擦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慢条斯理...... 女子骨子里天生的耻辱感,一度想让她就这么死了。 此时此刻,她承认那天说大话了。 如陆缄所说,因为社会长期规训的心理障碍,女子想过这一关,真的非常难。 偏偏那捂嘴的湿布不知道浸过什么药,明明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也不能动,大脑却异常清醒。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王青衍在第二遍为她擦身的时候说,“放心,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效就会消失的。” “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 十二个时辰...... “所以......” 将帕子往桶里一扔,王青衍在百里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亲完还柔情似水,亲昵无比地捏了捏她的脸,“还要麻烦你一息一刻的熬了~” “毕竟,这五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森然噬骨的讥诮他眼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风的眉眼俱笑。 他好像是真的很高兴。 其间,还能看出几分羞涩与期待。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粗暴的将她脚腕上的“红带子”扯掉的话。 “......”看他脱了衣服,开始为自己擦身,用的还是同一张毛巾,同一桶水,百里策觉得自己快疯了。 王青衍瞥了一眼,看到百里策的手指在颤抖,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别急,总要弄干净了才好~” 他的阿竹向来讲究,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当然要好好准备,让她舒舒服服的。 百里策一直觉得活着和尊严,总是要保一个的。 所以她不想哭,更不想就这么认输。 可当异样的感觉充斥她每一寸肌肤,他所有的动作都被无限放慢、放大时,她真的后悔了...... 见她胸部剧烈的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气,王青衍小心翼翼地抵着她的额头,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我们完全属于彼此。” 忽然,绵软无力的手撑在了他的腰上。 百里策是真的很想逃。 “你逃不掉的。” 按下她好不容易抬起来的手,王青衍抱着她又是一阵热烈接触...... “......”百里策紧张到皱眉,可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王青衍一下就笑了,“哈......” 笑完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脸,“放心,不会让你疼的。” 第一次会太痛的女子,多半都是男的一方不够怜惜对方。 他嘛,自然不会让阿竹受半点苦。 百里策把头偏向一边。 又被王青衍转回来,一阵乱吻。 然后...... 她真的...快哭了。 早知道他这样,她就不回来了。 这个混蛋王八蛋,怎么能这样...她,她都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能这样...... “阿竹,我是第一次”王青衍停下来跟她说。 接着,就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我一定会让你快乐的。”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被狗咬。 却比以前在草原上被狼咬还要疼一万倍。 真疼啊...... 疼得她突然想回家了。 不过她还是没有哭。 月上枝头,人影浮动的时候没有。 他说怕她寂寞,让她在熟识的人中挑一个伺候的时候也没有。 尊严和活着,总要保一个的对不对。 ....... 像是渡过了几百个春秋,百里策从未觉得十二个时辰是如此无助又漫长。 漫长到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忍就好了...... 却发现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已经在摇晃的床幔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倒是鼻息里的花香,随着起伏的身影时轻时重。 扰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深想王青衍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层意思。 想不通的事情,那便暂时不想。 她素来不是一个为难自己的人,更不希望精神上的自己也跟着他的翻云覆雨,一起支离破碎。 就当是随波逐流时不小心撞到了一块石头。 即便再无助,也会随着奔流不息的河流,驶向更广阔的大海。 哪怕再不济,也能被飞浪席卷上岸,终见天明与繁花。 ...... “为什么你回来后,第一个见的人不是我?”后半夜里,他抱着她问。 凭什么回来后第一个要见你!百里策如是在内心反驳。 他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极其强大的敌人。 但兴许有朝一日,连敌人都不是,她为什么要浪费多余的感情。 “我用了四十三天,才找到你藏身之所,你猜,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四十三天?!那负责修建屋子的人很厉害啊。 以后有机会的话得请陆缄介绍一下,万一用得着...... “你最好不要分神”看她心不在焉,王青衍在她腰上拧了一下。 百里策立马激灵得不敢胡思乱想,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表示你继续说,我在听。 “......”将头埋进她肩窝里,王青衍难过得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 “那个地方被蛊卫搜寻过无数次。”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找你。” “你是......被蛊卫吓坏了才不敢出来找我的吧?” “......”百里策斜眼看着他,很想挠头,但是挠不了。 最终放弃,眨眼。 您说是就是吧。 王青衍抬眼,唇边总算有了一抹欣慰的笑意,“我猜就是。” “你怎么会...不想见我呢~” 王青衍自顾自答着,温凉的指腹从百里策的眉心划过...... 经过鼻翼、嘴唇,最后落在她的咽喉处。 一点点收拢五指,用力掐紧她的脖子,但又很快松开。 柔情蜜意的,连他自己都很感动,“你看,我连伤害你都做不到。” “我对你这般好,你怎么可能不喜欢。” “你合该倾慕于我。” ??!! 百里策的眉头控制不住地皱成川字纹!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她都快腰肌劳损了。 王青衍抬手捂住她的眉眼,“不过他们也太没用了,找不到人,还把你吓成这样。” “可惜都死火里了,不然还能给你出出气。” “......”百里策脑门发冷,手脚冰凉。 这个逻辑让她混乱不堪,不知所云。 有没有道理,又有什么要紧的。 总归对于他来说,只需要在她害怕的时候,把被子裹紧压好,将人拥在怀里就可以了。 “你身上的伤我不喜欢。” 说着不喜欢,心里却是有些得意的。 可—— “这样都不回来,难道在外面受苦,比在我身边还好?” “......”她现在要是能说话,高低得骂他一句“你神经病啊”! 这不就是正常生活里的磕磕绊绊嘛!轮得到你不喜欢? 等等! 他这么说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百里策一下又警惕起来,看向王青衍的眼睛里,都明显有了迫切。 王青衍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平了下去,“都这样了你还有空想别的?” 这个态度? 是了! 他一定还准备了别的报复。 她必须得—— “......”不得不说,这药效真的好到姥姥家。 无论她怎么凭借坚强的意志想要调动身体里的潜能,也只能抬抬手、眨眨眼。 连阿巴阿巴阿巴都做不到。 看她着急又无能为力,王青衍索性撑着脑袋侧卧起来,“是不是憋的很难受?” “可今天,我实在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轻挑起她的一缕头发,扫过她胸前的肌肤,他一点都不开玩笑地说,“不过你既然这么有精神,那不如......” 好好好!!! 不说了不说了,全部死光都不关她的事,行了吧。 百里策一边想,一边赶紧闭上眼睡觉。 起先,她是睡不着的。 毕竟身边躺了一个人,离她那么近,还一直盯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她怎么睡得着?! 加上腰也酸,背也痛,又不能翻身,又怕王青衍真的乐此不疲...... 她是真的真的不敢睡啊! 但人这东西,虽然弱小自私,缺点又多,适应力在自然界中却是数一数二的。 况且,哪怕再难接受,她如今也不得不受了。 俗话说得好,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王青衍这人渣都没心理负担。 她一个受害者凭什么要战战兢兢、自怨自艾! 第135章 她才不会自怨自艾 所以—— 百里策干脆放开胆子,一觉睡到晌午! “哎,醒醒......” 刚开始,王青衍以为她又在装,就戳了她两下。 见她“稳着不动”,又端着明朗的笑意,往她耳朵里吹气...... 人还是没醒。 “阿竹?”王青衍猛地坐起来。 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睁眼,我没这么容易上你当。” “......”回答他的只有外面的知了声。 “我数到三,你再不睁眼,可别怪我。” “......” 王青衍眸色更暗,带着着狠厉的决绝把人扯起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把解药给你。” “......”百里策的头软绵无力地耷拉下来,还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架着冰凉的臂膀,王青衍确实感觉到百里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下降,气息也开始减弱...... 这说明,她确实不是装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可他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五年!你足足让我等了五年!” 多开心呀~ 和别人一起海阔天空了五年! “哈哈哈哈......”想着想着,王青衍自嘲地笑了起来。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王青衍红着眼一把掐住百里策的脖子,把她按回床上,“凭什么你连十二个时辰的苦都受不得?!” “你知不知道那狗帮杂碎是怎么对我的,嗯?!” “我差点就死了!就差一点儿!” “我养伤都养了一年又三个月!” “可你呢?!” “你......” “......” “嗯呀嗯呀嗯呀——”外面的知了声越来越吵。 里面的百里策越来越凉。 “呵......”王青衍到底还是松了手。 魔障地抱着她,笑得凄楚又不甘。 你怎么能......这样无所谓呢? 明明我们才是同类啊。 “......”一口咬在百里策的肩头! 慢慢加重力道...... 他想,就算要解毒,也得给她留个标记—— 让她永远忘不了。 ...... 四肢回暖的时候,百里策也刚好被饿醒。 闻到一阵香味儿,她直接弹射坐起。 “咔!喔喔......疼,疼...疼疼......” 然后就撑着抽筋抽到变形的腰,侧着身子倒回床上。 王青衍冷着脸地白了她一眼,却还是坐到她身边,伸手给她按揉。 “......”百里策下意识的一避。 压抑着的疯狂里,王青衍的脸色僵硬的顿住。 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百里策赶紧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你轻点,我怕痒。” “......”王青衍没有说话。 百里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头皮发麻,脖子发凉!! 所幸没过一会儿,力道适中又带着些许温热感地按揉,就隔着中衣从腰部传来。 然后慢慢扩散到左右侧腰,后背,脖子,但避开隐隐作痛的肩膀...... 慢慢的,她一点点放松,他一点点平静。 “还有哪里不舒服?”再开口,语气虽然不善,声音里的阴戾却收敛了不少。 王氏推拿,手到病除。 但话到嘴边,百里策说的是,“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 半个时辰后,看着百里策把饭菜都扫荡干净,还喝了一大碗汤,王青衍都有些恍惚了。 按理说,她不应该是这个反应的。 “真这么饿?” “不然呢!”你一天一夜不吃东西试试! 王青衍敛眸,“也就是说,你其实是被饿晕的?” 难怪吃了解药半刻钟都没反应,一碗糖水下去人就醒了。 “不可以吗?” 【此处特别感谢饿肚子、低血糖让她少遭罪了好几个时辰】 本就没吃几口的他放下筷子,神色不明地看着百里策,“你现在是有力气凶我了?” “......”百里策一滞。 懒得管他,还再盛了一碗汤。 “来人,再加两个菜。” “要肉的!”百里策快速补充道。 随后擦嘴、漱口,开始数扒在碗壁上的米。 蛊卫眼神灰沉沉地呆在原地。 “听她的。” 可王青衍一说话,蛊卫立马就去了。 余光里瞄到蛊卫走远,百里策心下随即就有了主意。 如果确实只有王青衍本人才能操纵蛊卫,那么操纵的方法不是他本人,就是离他很近。 看她是真的在认真数米,王青衍存了试探的心思打趣道。 “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 “......”百里策仔细想了想,本来要说还真没吃过的。 转念又觉得他可能是在套话,便决定先不理他。 谁知王青衍这就绷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哪怕是骂他两句!打他两下! “......”低眼看了看他抓的地方,刚好把手腕上的瘀青覆盖到。 百里策冷嗤地勾了勾嘴角,觉得他这人真是有点搞笑。 然后去掰他的手......没掰动。 娘的,力气可真大。 于是她只好敷衍的顺着他说,“好啊,你希望我说什么?我说给你听。” “......”王青衍又后悔给她解药了。 看把他气得差不多了,百里策主动凑近,跟他眼对着眼,鼻子对着鼻子。 “你是希望我哭哭啼啼,求着你对我负责?” 王青衍厉声强调,“是你该对我负责!” ?!! 百里策乱了。 但她就不生气~ 不但不生气,还要吃他的,用他的,再残忍的杀掉他! “哦,那你是觉得,我该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亦或者...” 百里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亭台外面的湖水,“是从这里跳下去淹死?” “你敢!” 百里策发出一声闷痛......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那你要自杀谢罪吗?” “呵~”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王青衍轻松愉悦地收回了手。 “你以为我会内疚?” “我...” 拉下袖子盖住腕上的瘀青,百里策直接抢答,“你当然不会。” “不过我想杀你倒是真的。” 王青衍眼中透露出一丝兴趣盎然,“杀我?就你?” “是,就我。” “我准备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一刀捅死你,再把你的脸划个稀巴烂。” 王青衍微愣......继而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 然后收住,颇为不屑的起身走到百里策身后,低头在她耳边嘲讽,“多吃饭,少做梦~” 转身离去时,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主子”端着菜走到桥上的蛊卫,见王青衍过来,立即低头让到一边。 “给她送过去吧。” “是” “等等......”王青衍顿了顿,又吩咐道,“将这院子的池塘湖水都抽干了种花。” “是” ...... 第136章 竭尽全力,坚持到底 入夜后,京城便迅速安静下来。 以往一直要持续到凌晨才会收摊的几家夜食,也只摆到了戌时(晚七点到九点)就不做了。 再晚些,一直到天亮,街头巷尾就只听得见胄甲嚓嚓作响的声音。 那是陆缄抽调部分京城驻军,组织起来的巡逻卫队。 由宋昭和兵部侍郎之子率领,主要负责京城戍卫。 也会帮着处理一些突发情况,以确保各部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对各类事件做出反应。 然而这一次,一直等到宵禁,陆缄都没有收到关于百里策的一点消息。 再看一旁等消息的百里茗,表面平静淡然,实则茶杯反复拿起又放下,就没喝过一口。 又等了两刻钟,见外面仍没有消息传来,陆缄只好向张善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去让京郊接应的人都撤了。 张善躬身退下,转瞬消失在暮色里。 “......”百里茗身形微起,想说什么又理智地坐了回去。 都这么久了,她派去的杀手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说明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夜已深,百里家主不若早些回去歇息。” 虽说百里茗向来比百里策沉稳睿智,但再怎么聪明冷静,都会有不想理智的时候。 尤其是在得知落入圈套的是自己至亲至爱时。 作为姐姐,百里茗没有当场发火、破口大骂,陆缄觉得她已经很能控制情绪了。 可他不得不提醒,“接下来,王青衍的动作会更快。” “京城这边暂时还没有大的问题,但边关那边,不能再拖。” “百里家主还需养好精神,以待来日。” 百里茗静静思考了一会儿...... 虽是不大愿意,但还是做了她该做的选择。 起身行礼,将两袖停在拱手处,以最虔诚的态度,向陆缄讨个说法,“是,臣明白。” “但在此之前,臣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 说罢也不管陆缄同意与否,直接问出,“走到这一步,您可曾与家妹分析过其中厉害?” 陆缄默了默,将手中小楷搁下,神色肃穆道,“朕是与她说过,也给了她选择。” “但也确实更希望她去走这条路。” 否则,他也不会教百里策那么多有的没的了。 选择?她真是自己选的吗? 百里茗依旧恭敬的低眉颔首,言辞上却大胆的厉害,“都说伴君如伴虎,臣却认为,您比猛虎更胜一筹。” “猛虎不过是百兽之王,朕要做的不止于此。” “陛下宏图大志,臣受教。”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我说不过你,你赢了。 但陆缄还是难得的拿出几分恳切,“百里家主有自己的谋划,令妹自然也有她的理想。” “既然都不知结局如何,那倒不如竭尽所能,坚持到底。” “......臣告退” 待百里茗离开,陆缄无奈地摇了摇头,“唉~” 又拿起笔继续处理政务,内心只道—— 百里策啊百里策,但愿你不要辜负朕的一番安排。 ...... 是夜,百里策刚吃完夜宵,正准备睡觉,就被王青衍推门进来强行拽走。 “哎哎哎......”百里策还没哎完一句完整的话,就被他拉走出了二里地。 然后给她塞上马车,驾的一声跑出了城。 百里策一个侧栽,差点被马车突然跑起来的惯性甩得磕在马车里...... 虽然也不是没磕过,磕起来也不是特别疼,但王青衍确实极快地扶住了她。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百里策索性也不躲了。 直接借着他的搀扶坐稳,“你要带我去哪儿?” 慢慢替百里策将散乱到前面的头发整理到身后,王青衍以一种“我很生气”的语气调侃。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将朝生种下的吗?” 百里策拉下他的手,牵着放在腿上,“朝生?你蛊的名字?” 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反握住她的手,用拇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背,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相信百里策说不讨厌他的那些话了。 可惜,假的始终是假的,“是。” “你这么聪明,一定一看就懂。” 百里策思考了一会儿,不太确定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为什么?” 一种近乎坦诚的嚣张里,王青衍笑意盈盈地看着百里策,眼里堆满了爱意,“当然是因为你啊。” 百里策看到的却是,他爱意之下疯狂肆虐的偏执与阴狠。 如同山洪爆发前的云收雨歇,表面是雨过天晴,实则山崩地裂,摧毁一切。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王青衍浅浅一笑,并没有揭穿她。 真不明白也好,假不明白也罢。 总归做了夫妻,就必须坦诚相待。 既然她这么感兴趣,如果不告诉她的话,那以后一不留神,又让她跑出去,或者总有人想抢走她可怎么办? 那种日子,他可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 大约一个时辰后,马车似乎是进入了官道,速度逐渐平稳下来。 可随着周遭静到只听得见马蹄与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诡异沉闷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重。 以至于光是在马车里坐着,就有一种误入坟场的森冷感。 虽然她向来坦荡(坏事做的太多)。 但也架不住脑子它自己要蹦出一些魑魅魍魉、妖怪附身、吸血蝙蝠的画面。 所幸,有王青衍在,实在心虚的时候就看他一眼—— 呼,好多了。 比起王青衍,魑魅魍魉都算是绝世小可爱。 “主子,到了。” 好在这个过程并未一直持续下去,蛊卫虽然呆,但方向感不错,大半夜的,居然没有跑错路。 待王青衍一跳下了车,百里策也跟着一跳...... 然后就跳到了刚回身的他怀里。 “......”虽然撞了个满怀是让他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但不得不说,这姑娘的头可真硬,磕得他牙齿都松了。 百里策赶紧给他揉揉下巴,“对,对不起。” “我又没怪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再说......” 凑过去贴在她耳边,王青衍眉眼里的春风得意都带着狠辣的味道,“都到这里了,你再拖时间有用吗?” 说完立刻拉着她进入了废弃的林场,连她的解释都不想听。 刚进去的时候,百里策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觉得有点眼熟。 直到瞧见路边的荒草朽木里还混着一块残败的牌匾...... 看到上面还依稀辨认得出“柏树”二字,才想起来这里是当年剿灭贺家私军的地方。 第137章 被做成蛊的当家们 “丰度园林那场刺杀后,我便将部分人蛊迁到了这里。” “他们是这十年最好的一批人蛊,你是我妻子,应当亲自看看。” 总感觉有坑。 百里策谨慎地问,“不是临城才是你地盘吗?为什么要迁到这里?” “当时伤得太重,这些人蛊又并未完全被朝生控制,我担心你们百里氏趁机救人......” 伴着满地枯枝落叶被踩得嘎吱嘎响,王青衍平静淡漠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这道题百里策提前做过,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平静。 “那你......”紧了紧他的手,她关切地问,“那你的伤现在全好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王青衍顿住脚步,脸上挂着不太明朗的情绪,“你现在才问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看着他的侧脸,百里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 真是,应该先说对不起再问的! 但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再玩花活。 于是她选择闭嘴...... 路程继续,七拐八拐的,很快就让百里策忘了来时的路。 就是上一刻还经过一堆石头,下一刻就不记得那堆石头在哪个位置的那种忘记。 或许是他在这林场中布了什么机关? 又或许......他又给自己使了什么药。 总之越往里走,肃杀之气越重。 可等一大片明明年龄相貌各不相同,看上去却一样死气沉沉的“人”出现在百里策眼前时,她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的火光并不明亮,但其中的某个人,一“见到”百里策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当即咔咔咔......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朝她抬了抬像被车轮反复压过的双臂。 “......”百里策本来也没认出来。 但再仔细看看这人均只剩一半的双臂...... 灰蒙蒙的双眼,扭动脖子的动作,以及那股混合在血腥气里的草药味,她直接破防! “她她...她是?!”不敢相信地跌退数步。 一把揽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吓得坐在地上,也防止她逃跑,“我说过,你身上的伤我不喜欢。” “你!”已经不是不可理喻的问题了。 百里策都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受,“她只是个大夫啊!那些伤是我自己平时摔着磕着的,关她什么事!” “可她是陆缄专门派给你的大夫。” “......”气到拳头邦硬。 看她满眼愤怒到拳头都硬了,王青衍讪笑道,“这就生气了?” 可惜,还远远不够。 引着她的目光看向女医,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 “你们都觉得我不正常,我是个疯子。” “可你不明白疯的是这个世界。” “我所做的一切,也从不为了什么。” 权势?名位? 还是让所有人都畏他怕他? 哼,都不需要。 这些东西,他早就得到过无数次,也失去过无数次了。 都是些无聊玩儿意。 “但这不代表,我会任你们算计摆布。” “......”再看一眼女医,百里策低下头,惭愧到无言以对。 王青衍根本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好啦,刚刚是逗你的”看百里策难过得以为是她自己的错,他直接明说。 “在你回来之前,她就已经中蛊了,只不过这些医者个个都冥顽不灵,不肯听话,我才略施惩戒。” 略施惩戒?这些医者? 也就是说不止一个。 百里策看着他,惊悚又难以置信。 “赫......”一直盯着百里策方向的女医发出鬼魅般的呼吸声。 两天前,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嘭!”良久,百里策一肘撞开王青衍。 并甩掉他下意识伸出的手,定了定心神让自己站稳。 王青衍低眸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又嘲讽地笑,“百里策,你还敢推开我?” “......”百里策没有理他。 而是捡起一根一头较尖的粗树枝,咬着牙,克服着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发力,快速一捅! “呲!”不知躲闪的女医被猛然扎透心脏。 再被百里策按住肩膀拨了出来。 “噗”喷涌而出的血瞬间溅了她一身...... 原本应该是更加惊惧的,她却觉得在女医那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上,看到了温柔祥和。 不知不觉间,思绪就飘到了她刚来那几年。 那时候,她还固执地坚持着信念与理想。 天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就算不能改变世界,也能不被世界改变。 可惜等待她的,只是不断被时代同化,不断的社会毒打。 而现在,她更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慢慢的......百里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手里殷红的树枝,鼻子酸涩,微微发抖。 她居然,真的变成了封建社会里,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了。 “好啊~”看着她红了眼,王青衍更不高兴。 “这么舍不得别人受苦,那不如多杀几个。” “嘚儿!”随着一个响指落下。 其他“人”齐刷刷睁开眼! “......”尚在伤怀中的百里策呆滞了片刻,猛地抬起头。 是响指!不是箱子! 安洛时临死前,其实已经指认他了! “东家......”可她还来不及反应,一声声粗犷沙哑却莫名熟悉的声音从前方的“人群”里冒了出来。 “东家,东家......” “东家,救,救我......” “......”百里策惊吓过度的大张着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继而眼睛一花,倒在王青衍怀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你......” 浑身大抖,又语无伦次到了极点。 而且—— “不,不...你,你放开我......”百里策拼命想挣脱王青衍。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王青衍,很有可能真真......真的是个活了很久的怪物。 可王青衍将她抱得更紧,“你看,无论你跌倒多少次,我都会第一时间接住你。” “而他们又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诱惑与戾气,像是占了上风的胜利者,故意摆出怜悯的姿态。 一面将人的自尊狠狠碾碎奚落。 一面又跟你说“我会帮你粘好的。” “......”百里策挣脱不下。 只得闭上眼睛......一点点将所有恐惧都压下去,任凭王青衍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抓得她整个人僵硬发冷。 再开口,哪怕是极力控制,也能听出她语气里的绝望,“你究竟......做了什么?” 换成单手抱住她的姿势,王青衍让随行的蛊卫,把所有的火把都点了起来。 “知道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为蛊卫吗?” “因为我在等你一起见证这个‘奇迹’。” “所以我特地放慢了朝生在他们体内的生长速度。” “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救他们?” 百里策不语。 王青衍又笑,“不说也没关系。” 只要她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出手。 “反正除了你刚才杀掉的那个,这已经是最后一批旧蛊。” “多亏了陆缄,那些新蛊,已经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养了,省了我不少功夫。” “来,走近一些。” “放开......”百里策不肯,却被他强行拉近。 “这里可有你不少熟人,看看你喜欢哪一个,到时候送到你身边去。” “免得你以后整天对着我一个人枯燥的很。” “放手!” “怕什么?你不是很在意他们吗?走都要提前给他们安排好出路!” “可惜啊,人家不领情,自己偷偷跑回了新生镇!” 百里策拼命往后退,“不!你放开,放开!” “来啊!来看个清楚啊!” 百里策不想看,王青衍就硬拽着她,一个个指给她看,“这个就是对你最好的二当家!” “王青衍!你放开!你这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原以为他最笨,可没想到他发现自己脑子‘出问题’时,居然反杀了我不少人。” “......”正在挣扎的百里策脸色煞白地呆住。 第138章 只接受我 与女医一样,二当家的双眼灰蒙一片,已然不能视物。 身上还有好多未愈合的伤口,又脏又臭,完全没有了当初下山时,说要娶个够劲老婆,生三个孩子的样子。 “这个是三当家,傻的要命,帮村民打了半个月的水,居然没有发现新生村的水井早被动了手脚。” 那个号称自己是赌王,结果连输十把,最后一把出老千都没赢的三当家? 呵,百里策看着看着,就很想笑......真希望他下辈子酒量别太差,免得自己还要替他挡酒。 可此时此刻,她却连哭腔都只能拼命忍住。 “这个是李四妹,据说她是最先发现朝生之毒在棘城蔓延的。” “呵......”说到这里王青衍甚至乐了一下,仿佛很是赞赏李四妹,“果然你们女子最是细心~” 然后脸色一沉,“可惜她太管不住自己的嘴!” “到处说跟人说你喜欢的是五当家!” “那怎么可能?!那个土匪怎么会有我好?” “她是在造谣对不对?”王青衍目眦欲裂地盯着她。 他已经没办法正常交流了...... 僵持片刻,百里策硬生生逼着自己点了点头。 王青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我让人割了她的舌头。” “......”百里策将树枝攥到掌心流血。 王青衍却只是牵起她的手,稍用力一捏,就让她没了力气,松开树枝。 “......”抬头看着王青衍,百里策整个人如坠冰窟,又像置身炉上,时而冷得彻骨,时而烧得疼痛难当。 如果她现在动手,究竟有多大胜算...... 给她揉揉手腕,王青衍善意的提醒,“你可别想着杀我,我一死,所有人蛊必然失控。” “以你们现在的实力,挡得住吗?” “......”是啊,就算他坐以待毙,就算她现在手里有把刀,也是万万不能动手。 “我就说,你一贯是聪明的。”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不如猜猜,是谁割了她的舌头。” “......”百里策呼吸一滞。 瞬间脑子空空,耳朵嗡响。 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见她既不回答,也不反抗,连句让他去死的脏话也没了,王青衍直接给出答案。 “就是那个觊觎你的五当家啊~” 他语气轻快,神态又俏皮得不像话,仿佛他只是在跟她开玩笑。 “他没...” 王青衍立马打断她,“你最好不要说。” “......”可即使百里策真不说了,王青衍的脸色也没好多少。 且似乎是为了跟她较劲,她越是为了别人忍耐,他就越要撕毁这些阻碍他们的东西! “这些人我本该碎尸万段,可一想到你走时留信,让我不要伤及无辜,我就留下他们了。” “哦,也不全是。” “至少他是回不来了。” 说实话,老五那个爱做白日梦的大老粗,她并没有多待见。 一个臭土匪,能被招安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他居然还想做大官,可不异想天开嘛。 当初在三城寨,他可是连她都想揍。 不仅拳头又重又硬,钉钉子都不用锤子,还老让她和二当家当众表演节目,她怎么可能喜欢。 可王青衍才不管这些,“陆缄和百里茗派了不少人来救你,都还挺强的,不死绝一方,肯定不能善了。” 那个土匪本就勇猛凶悍,被种下朝生之后,战力更胜从前,又六亲不认。 碰上视死如归的死士,一定会非常精彩。 是啊,反正会死,在意那么多干嘛。 她不喜欢这些土匪。 一个也不喜欢。 “呕......”突然,百里策捂着嘴蹲下来头偏向一边,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王青衍黑了脸,抬手就要杀人。 “别!”百里策赶紧死死抓住他的手。 王青衍弯下腰,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眼里是极致的冷意,“你求个试试?” “忘了当年你怎么跟我说的?” “王青衍,你别这样好不好。” “你说,不要把自己的骄傲放在任何人脚下。” “......”她知道绝对不能求情。 可她现在脑子乱的要命,实在不晓得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不这么疯。 以性命相胁?呵,只怕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三当家他们就没了。 牺牲色相也不行,他这么骄傲阴狠的人,只会觉得她在为了别人自甘下贱。 要不...... 嘶......忍着脑子里越来越激烈的混乱,百里策一下子就不记得刚才想到什么了。 最后只能打定主意,一定不要晕得太快,“你非要吓死我才甘心吗?” “......”王青衍微怔,没有想到她问的是这个。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又确实是他最想告诉她的。 于是王青衍也蹲下来看着她,“阿竹,做夫妻不是做过就可以,明白吗?” “那你到底还要怎样?”百里策沮丧得快哭了。 “我要你接受最完全的我。” “只接受我。” “可我......”百里策卸下所有防备,脆弱无比地瘫坐在地。 忍了半天的热泪也恰到好处,滴滴答答地落下,“真的被你吓到了......” 怯生生地缩成一团,再抱紧自己,“我没有你想的这么胆子大,真的没有,我,我......” 百里策哭着哭着,开始泣不成声,“这才两天,你就......我真的很害怕......” “......”王青衍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干脆将她拉起来抱住。 这不过才十分之一的他而已。 就—— 吓成这样? 低头看她......这样的畏惧委屈不是她能装出来的。 在他怀里的百里策也确实是真的瑟瑟发抖到人都蔫了...... 沉默许久,王青衍长叹一口气,选择再饶她一次,“罢了,我以后不这样便是。” 听到这句话,百里策就知道机会来了。 一面心惊肉跳的让他抱紧,一面将酝酿好的情绪一股脑宣泄出来。 不管不顾,无助挫败地哭到思绪断开...... 第139章 只有我是真心爱你 寝殿内,陆缄正在快乐脱靴。 此前一连几天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快上早朝了才能眯一会儿,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今天难得有了困意,紧急公文也都处理妥当,自然得好好儿补个觉。 可没想他刚要躺下,突如其来的绞痛,就直接疼得他双膝一跪,“咔!” 不好! 寝殿外,尚未走远的张善听到响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当即折返回去。 可比张善更早进入寝殿的是门口值守的两名小侍。 一进去就看见陆缄蜷成一团,阴影之下的双眼红得像要滴血似的。 “陛陛...陛下......”一名小侍吓得当场呆住,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滚出去!”陆缄很想忍住,奈何脏腑被撕咬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瞬间变得如蛇类断身一般,翻来覆去,手脚挛缩,根本忍不了一点。 “来...来......”另一名小侍愣了一会儿,赶紧连滚带爬向外跑去,“来人啊!来人啊!传......” “嘭!嘭!” 张善两记手刀,狠准利落地劈晕了两个小侍。 接着立马关上殿门,处理现场。 “快!有动静!”附近巡逻的禁军跟着就过来了。 刚要询问,就听陆缄在里面大发雷霆,“还不去传百里茗!” “是是是,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随后就见张善猫着腰从里面逃似地退了出来...... 与此同时,百里策在回去的路上就起了高热。 没过一会儿,衣襟和后背都被汗水浸湿,开始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 意识到不对劲,王青衍立马给百里策喂了一粒护心丹,并让蛊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等回到他在舒城的宅邸,百里策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不仅心跳呼吸比平时快了不少,也开始出现手脚抽搐的迹象。 “打冷水、拿冰块” “煮降热汤” “快!” “是”...... 王青衍一边把百里策放到床上,一边吩咐。 并快速扒了她的外衣鞋袜,让同样被种过朝生的侍女用扇子狂给她扇风散热。 又用冰毛巾敷在她额头上降温,将酒加在水里,一遍遍的给她擦汗拉伸...... 等到降热汤煮好端上来,直接给她灌了大半碗...... “不行”守着她到喝下去的药该发挥作用的时候,王青衍又试了试百里策额头和后背的温度,还是烫得吓人。 再这么烧下去,脑子该坏了。 于是当即决定换种更直接的方式,“再多拿些冰块、防水布过来。” “是” ...... 王青衍训出来的人,效率之高,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东西备齐了。 且不用吩咐,蛊卫婢女们就都自己退到了院外。 毕竟走得慢的话,以后就没有走路这个烦恼了。 王青衍先是把百里策的手脚、膝盖,腰部到大腿上三分之一都用防水布裹好。 再将她抱进铺满冰块的浴桶,最后再铺一层冰块,只留脖子和头露在外面。 接着,自己也进到浴桶里,陪着百里策一起泡,全不在意她回来路上的胡言乱语,有一半都是在骂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冰块一桶一桶的加,水一桶一桶的换,百里策的情况总在反复。 不是降下去没一会儿又热起来了,就是因为冷热交加的不停打摆子。 每当这个时候,王青衍就要抱她出来缓个片刻。 也是避免时间太长,冻伤她关节手脚,等感觉又热起来了,就立马再抱她进去...... 这样折腾到天亮,又含服了几颗褪热丸,百里策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气息也逐渐平稳。 给她换掉被汗水浸透的里衣,又抱她去了干净的房间,王青衍这才出去。 先了解一下死对头们又做了什么,再安排蛊卫下一步的行动。 ...... 等他匆匆忙忙的再回来,见她没再发热,悬着的心方彻底放下。 坐下来揉了揉内眦角上方的穴位,王青衍只觉得这一夜,简直比他这一年都过的还要辛苦。 再看她此刻又乖又软,索性也换了寝衣,抱着她躺一会儿。 以及细细盘算盘算,到目前为止,发生的诸多怪事。 首先,他绝不相信百里策最后没跟他吵起来是因为认命。 更不认为,她居然是怕他的,而且怕到了这个程度。 但如果她是真的害怕...... 一回生二回熟,装的也好,真的也罢,多见几次,也就习惯了。 其次,陆缄他们把人藏了五年,不可能什么都没让她做,她也不可能就这么容易的回到他身边。 但—— “嗯......” 感觉到她抖了一下,嘴里叽里咕噜的又开始说胡话,王青衍抱得更紧了些。 无论什么样的算计,只要她能真真切切在自己身边,他其实都无所谓。 反正迟早都是些要死的人,临死前多折腾几下,杀起来还能更有趣些。 至于什么愧疚不愧疚的...... 在听清她念叨的是什么之后,王青衍也只是见怪不怪地勾了勾嘴角。 甚至有点小开心~ 这回不错,十句有九句在骂他~ 不过还有一句好像不是在骂人...... “啪!” “嘶......”一把按住百里策突然舞到脸上的手,王青衍一不留神就挨了一巴掌。 “呜呜呜......”然后她还哭了。 撑起半个身子看了看...... 再三确定,人确实没醒,但哭得也是真伤心。 而且越哭越惨,怎么叫都叫不醒...... 最后,王青衍只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没有把他们都做成傀儡,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还愧疚? 王青衍自己都觉得自己品德高尚,若换了旁人,哪里会这样心软。 可看着安静下来的百里策,他又是愿意心软的。 昨夜有那么一瞬,他确实比任何时候都要惊慌失措。 甚至有一丝后悔,后悔不该那么直接。 他应该等她自己去“发现”那些人蛊的。 可他真的是半刻也不想再等了。 他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想要证明,百里策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温柔又执拗地亲在她额头上,王青衍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只不过,那些人都不是她的同类而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这是在,让她免受那些异类的蛊惑。 “外面的世界太乱,不适合你。” “只有我,是真心爱你。” ...... 第140章 原本的故事 陆缄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天家贵子,势微时也吃不过不少苦。 尤其被老皇帝赶出皇城,在外流浪的那几年。 跟人打架断了骨头,因为没钱,自己学着接骨也不是一回两回。 所以他的左手尺骨都是歪的,只是龙袍宽大,平日里看不出来罢了。 不止他,就连他的娘亲,如今的太后,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在那些年也做过好长时间的市井泼妇。 只是后来他年岁渐长,有了人脉财力。 又在张善的帮助下,得了些老皇帝的关注,他们母子才不用过那些苦日子。 因而,在昨夜之前,他一直都以为将不同的蛊引到体内,任其厮杀,再痛也不过断骨刀砍。 可这一天一夜熬下来,他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不成熟。 这还是百里策和他一人承担了一半,又提前将祖蛊效力分给了他的结果。 如果像他之前计划的那样,直接硬来...... 陆缄双目紧闭,浑身上下疼得一根头发丝掠过,都要死要活的。 真不敢想象,要是按原定计划,王青衍现在是在放鞭炮庆祝,还是已经把他做成了傀儡,控制他去杀人。 “张掌监,一切皆已办妥,想来瞒个两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并不知道陆缄和百里策瞒着其他人改了计划的百里茗,刚回去没一会儿,就又被张善派人叫了回来。 在还没搞清楚陆缄为什么突然就半死不活的情况下,她又是帮着张善演戏,又是找人易容成两个小侍的样子。 好不容易才骗过了禁军以及王青衍的耳目。 听了这话,张善稍松了一口气。 诚心诚意的给百里茗行了个拜礼,不禁庆幸陆缄最终选择百里氏是多么明智。 “多谢百里家主仗义相助,否则今日就要出大事了。” “应该的”百里茗拱手致敬,不过她相助,可不是只是为了同盟之谊。 “张掌监,现在可以告诉下官,陛下到底怎么了吧?” “......”张善犹豫了。 百里茗这样说,多少是有些追究的意思在里面的。 但如今陛下成了这个样子,局势又是这个局势,也只能跟百里家主坦白了。 看了看床上的陆缄,宛如被烈日暴晒到脱皮的死鱼一般,张善恭敬的将百里茗请到一边。 “起先,奴才只知道陛下带着沧州来的女医去见了女公子,说什么女公子又黑又瘦,需要好好儿调养......” 床边的声音虽然离他远了一些,但听觉向来敏锐的陆缄还是隐约能听见一些的。 加上应用君主的智慧,逻辑推理连蒙带猜。 也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痛苦,认真听了一会儿,他也大致明白了张善说了什么。 啊啊啊啊,住口住口!! 你住口啊! 快别说了啊! 再说下去,别说朕的皇位,朕的性命都快没了! “......”尽管陆缄很想阻止,然而他始终没能爬起来让张善闭嘴。 而且这一折腾,他的内脏又被剁碎似的疼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他都能听见身体里嗡嗡地响。 于是乎,他干脆放弃了。 就躺他尊贵大气的龙床上,听着百里茗如何阴阳怪气,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不知死活,想诛九族...... 又过了一会儿,筋脉里的撕咬愈发猛烈到难以形容,陆缄直接昏死过去。 张善余光里一直在注意陆缄的情况,一见他头偏向一侧,立马老泪纵横地冲了过来,“陛下!” “陛下,您可别吓老奴啊!” ...... 瞧张善都一把年纪了,百里茗也不好真的看着不管,只得过来探了探陆缄的鼻息和脉搏,得出一个结论。 “张掌监勿急,陛下只是晕过去了。” 并没有驾崩。 不过还别说,陆缄可真能杠。 这种程度的痛,愣是一声不吭啊~ 厉害厉害...... 撇开个人恩怨不谈,百里茗不禁有点佩服陆缄了。 “......”张善控制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都说张掌监铁石心肠,今日见您对陛下如此忠心,看来有些传言还真是信不得。” 张善抹了抹泪,知晓百里茗这是不计较此事了,“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奴才怎敢不忠。” “只是陛下早前有言,若有今日,断不可请太医前来,可如今这情况......” 张善倒是不怕陆缄降罪,就是怕坏了他们的大计。 百里茗摇摇头,虽然她现在对陆缄还是很有意见,但可以暂时保留。 “百里氏歃血为盟的最大诚意,并不是诺言,而是直接替盟友承担最不利的后果。” “此招虽险,但家妹既然敢将蛊血引入体内,那便是有相当的把握。” “我们只需等到祖蛊彻底杀掉王氏之蛊,陛下自会安然无恙。” 张善面露难色,“老奴并非不信您的话,也知晓女公子有勇有谋的,只是陛下安危事关天下百姓,若是......” 鬼知道会怎么样。 但百里茗选择乱说,“若是不成,祖蛊便会自行选择更强的宿主,而家妹的体质又怎能跟陛下比?” “真到那时候,她体内的那部分祖蛊,必会自然消亡。” “所以张掌监大可放心,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伤及陛下性命。” 不过根据前几次传回来的信息和她的猜测来看,陆缄确实会比百里策疼太多太多了。 张善点点头,总算认可了百里茗的说法,“多谢。” “客气”百里茗礼貌回应。 然后心安理得的去偏殿休息。 百里策这一头,因为是第一宿主,祖蛊又是她养活的,分出去的也只是祖蛊效力,确实没有陆缄那么疼。 只是一直被困在同一个梦里来回受虐醒不来,也是相当煎熬。 关键是,这个梦是他们的。 “他们”,这个世界里,原本的主角团。 百里茗,贺瑶,陆缄,还有......反派王青衍以及他的王氏家族。 在这个梦里,她从局外人的角度,旁观了他们的一生。 更确切地说,在这个故事里,百里策...... 哦,不,那个叫阿竹的小姑娘七岁就死了。 百里氏老当家找到她时,就只剩一堆煮了不知多少遍的骨头。 因为没有合适的候选人,哪怕百里茗为百里家挣了高于与王家联姻的三倍利益,也最终没能如愿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不但没有在一起,心上人还因此远走他乡,郁郁而终。 百里茗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为了不嫁给王家,她断发为誓,发誓永远忠于百里一族。 而后三年,她一步步夺了老当家与几位叔伯的权。 与陆缄联手,斗倒贺家,斗倒周家,助他收回兵权,掌控朝局。 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扛过王氏一族与北胡的联手夹击。 在那场长达一年的拉锯战中,百里策身临其境地看到漫天蝗虫过境,将每一颗粮食,每一株植物啃食干净。 光秃秃的山坡上,干裂的土地里,残败的街道上,每一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被饿死渴死。 成群成片的野狗饿狼,肆无忌惮的出入民房,数以百计的老鼠随意啃食尸体,甚至开始攻击老人孩子...... 第141章 她从不拖后腿 陆缄德不配位,招致天谴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边关的将士因为久久没有粮草援兵,最终被胡人屠杀干净。 可笑的是,在最后一位守城将领被胡人铁蹄踏成肉泥后,天上竟下起了大雨。 一连三日,万物复苏。 可惜,剩下的魏土已沦为敌国牧场,剩下的魏民已成牲畜。 那些支持陆缄的世家,也在丰度林园里,被围困,被残杀。 奉陆缄为明君的文臣武将,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百里茗耗光了人手,好不容易将陆缄救出,却连京城都没出,就被王青衍抓到了。 他将陆缄关起来,每天当着他的面,换着人的做成傀儡。 先是林雨川,然后百里茗,然后是跟了陆缄许多年的张善,再是贺瑶、太后...... 直至,陆缄崩溃到血泪横流,跪下来求王青衍杀了自己。 可将皇权富贵踩进烂泥里的王青衍,怎会让陆缄如愿? 他保留了陆缄的皇位与上阳宫,直到陆缄变得疯疯癫癫,不慎淹死在池塘里,发臭发烂。 陆缄死后,整个大魏,北胡与鲜卑,周边的一些小国,很快就以一种快到诡异至极的速度,成为了王青衍的囊中之物,任他肆意践踏。 原本风光无限,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草原贵族们,好似草木蝼蚁一般,在他手底下艰难求存,苟且偷生。 随着人们都被恐惧驯化,屈服于朝生的控制,王青衍又开始让他们相互残杀。 仁慈、善良、亲情、爱情、友情...... 他并没有给每个人都种蛊,可但凡有一丁点儿与美好沾边的事物,都会被他找出来,捏碎摧毁。 偶尔遇见一两个心性坚韧、不易摧毁的,他便将其拖进在极致的黑暗里,逼得对方不得不跟他一样疯魔痛苦。 渐渐地,跟他一样的疯子越来越多。 无数个人间炼狱因此而生...... 百里策不知道这个梦具体重复了多少次。 但无论她有多少心理准备,仍旧每一次都会被那些惨绝到从思想到本能,再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无力感,刺得泪流满面。 她痛哭,拼命挣扎,想要解脱又无望下沉...... 最后被狠狠勒住脖子,让人牵着绳子在地上拖行,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策被一股力量从痛不欲生的故事里拉了出来。 惊慌失措地爬到狭窄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甚至摸了摸脖子,觉得上面有道经年累月的勒痕。 “为......为什么...不,不给我看他的过去?”昏暗的寂静里,百里策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 整个过程里,她看不到王青衍的一点生平经历。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生来就没有半点良知和人性。 一般这样的人,最后都会输得很惨。 不是被陆缄、百里茗那样的主角宰了祭天,就是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可在这个没有百里策的故事里,这个时间点的王青衍早就杀光了所有人。 “唉......”一声叹息传来。 随即有一团微弱的亮光出现,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说,“他的过去我也不知道。” “你这谎撒的,还不如我。” 听见“有人”说话,她瞬间就感觉安心多了。 祖蛊,“......” “我是为了你好”干脆摊牌。 百里策冷了祂一眼,依旧抱着双膝缩在十分有安全感的角落里,“人活在这世上,总得为了点什么。” “在这个故事里,他酒色财气,样样不喜。” “无知交好友,无爱他之人,亦无他爱之人。” “不曾与族中之人亲近,甚至连个忠心的下属也没有,得到权势后更不屑自立为王、开疆拓土。” “却一直执着于毁掉世间一切美好之物,见不得他人活得光明。” “所以我猜,他曾经也被人这样对待过,而且不止一次对吧?” “......”祖蛊沉默。 “你说过生来就是恶鬼的人,是极少的......你是怕,我在知道他从前的经历后,会同情他?” 女医的血里不仅有新旧二蛊,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一次性清除干净,耗费了祖蛊不少力量。 但见百里策问题好像还挺多,且大有种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样子,祖蛊索性落在她的肩上。 “若你真如此是非不分,我当初也不会选择你。” 悲惨的经历固然值得同情,但这并不能成为开罪的理由。 不是每个人都有份害他王青衍,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坏,那么自私。 当他把恨意都宣泄在无辜者头上时,他就已经不可怜了。 尤其,他还污染天道,颠倒因果,简直穷凶极恶,不可救药! “况且,你又怎知王青衍不是天生恶鬼?” “那你担心什么?” 别说王青衍这种疯子,就是简单找个对象,听说对方犯过事,百分之九十的正常人都得退避三舍。 她又怎么会去同情,甚至心生怜爱,圣母上身。 “人在太害怕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控制本能的。” 这也就是说,过去的王青衍比她刚才看到的,故事里的他还要恐怖。 “不过,你要是坚持...” 哎哎哎,瞎说什么呢......百里策赶紧伸出一只手阻止,“不!我不坚持!” 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她选择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陆缄还好吗?” “很不好” 百里策沉默半晌。 在那个故事里,疯了以后的陆缄常常会重复一句话,“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她的姐姐,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其实只要按王青衍说的,刺陆缄一刀,或给他几耳光几脚,就能活下去。 贺瑶和太后就不说了,毕竟至亲至爱。 林雨川不过一个臣子而已,官也不是很大,却也宁可被折磨至死,也不肯骂陆缄一个字。 被王青衍变成恶鬼的人很多,但始终不愿害人的人也有。 他们并非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的甚至连村子都没出过。 可就是这样的人,临死前,也不曾挥刀向更弱者。 “你送我出去吧。” 亮光闪了闪,“倒也不用这么急,你可以再多待会儿。” 比起没有跟祖蛊提前适应过的陆缄,百里策的痛也就是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那种痛。 她之所以会发热昏迷,女医血里的蛊清除起来会暂时导致神思不明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是,她是真的被那些场面吓得激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 当然,祂第一次杀蛊,没什么经验,也是“亿”小部分原因啦~ “你已经改变很多了,再多待几天也没关系”别说她了,祖蛊自己都怕得要死。 要是百里策不去鲜卑找祂,祂也不一定有胆子,有能力出现在王青衍面前。 所以这种时候逃避一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有益身心健康。 百里策想了想...... 还是摇头,“虽然不太愿意,但...” 坚定从角落里站起。 逃避可耻,而且没用。 “我才不要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第142章 阴缘绳 一阵坠落感后,百里策猛然惊醒。 满脑子的眩晕感还没消失,就见旁边的侍女嘴巴动了动,拔腿跑了出去...... 晕乎乎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懵了好半天,才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从外面传进她耳朵里。 与之伴随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青衍径直走到她床前坐下,眉宇间尽是眷注之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一看到他这张脸,那些惨烈至极的画面就浮现在百里策眼前。 “是又发热了?”王青衍下意识地伸手。 百里策下意识的一躲...在他眼神转换之际,又立马皱眉低眸,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这里有些闷,嗓子也有点疼。” 听她的声音是有些沙哑,王青衍当做无事发生地倒了一杯水。 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取了一粒药加在杯子里。 “嗯,喝吧。” 端过水一饮而尽......百里策只觉得背脊上有股凉气噌噌噌往上冒。 药明明是看着他加的,喝下去却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你都不问问就喝?” 把杯子还给他,“你不会害我。” 以他的性格,让她死,哪有让她活着受罪有趣。 王青衍肉眼可见的愉悦了,“那可不一定~”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百里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那也没办法。” “谁叫我打也打不过你,骂也骂不过你。” 他摇头笑笑,“我可不敢打你骂你~” 盛满光华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出一点阴戾偏执。 就好像,那个故事里随手把人骨头拆掉的人不是他。 “饿么?”伸手理出她压在衣襟里的头发,王青衍将她眼里的疏离看得清楚。 百里策点点头,任由他拿着自己的头发把玩,“我想到院子里去吃。” 王青衍神色微怔,却也没有拒绝,“好,躺了这么些天,是该出去走走。” “我躺了很久?” “不多,也就四天。” 那怪不得他看起来正常多了。 “不过院子里风大,可得先换身衣裳”说罢,他就去旁边柜子里找衣服。 一边找,一边背对着百里策聊天。 “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喜好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就给你多准备了些衣裙,你先试一下,不喜欢就再做新的。” 说是准备了很多,实际一眼看过去就只有天青与玉白色。 而且她一直喜欢的都是红色、墨色或者花里胡哨的衣服。 不过大佬说是,那就是了。 “就那件天青色的吧。” 王青衍笑着,直接就将他喜欢的衣裳拿了过来,“可我觉得这套玉白色的更衬你。” 那你问个嘚儿! 百里策一下就想起了那个第三视角的梦。 果然,成真的一般都只会是噩梦。 “好”温柔地接过衣服,她却也不想说什么。 王青衍去把门关上。 但人没走。 嗯嗯嗯??! 这是几个意思? “你不...出去吗?” 王青衍不以为然地眨眨眼,脸上一派真挚和煦,“我为何要出去?” “......”只震惊了几息,百里策就释然了。 直接当着他的面开始换衣服。 其间,他还帮着抹了个药,系了个带子。 他手指划过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像蚂蚁在爬,百里策绷都比棺材板直了。 但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换好衣服,王青衍扶她坐下,在她脚腕系上一条绳。 “这是你回来第二日,我特地为你做的,省的你把一条破布当宝贝。” 犹记得,那天他把她脚上那条普通且便宜的红布扯下扔了。 不过...... 绳子结实一点可以理解。 嫉妒她可以理解。 怀疑红布条是别人送的也可以理解。 毕竟和这种人在一起,多看路过的狗一眼,他都会把狗杀了。 但可不可以告诉她,“谁家姻缘绳是黑色的啊?!” 你是真不怕触霉头是吧? 满意地看着黑绳,王青衍起身用绢帕擦了擦手,才向她伸出,“黑色自有黑色的道理。” “你说对吗?” 咱就说,既然上了贼船,那就不要妄想自己还能干净。 直接过去揽住他一只胳膊加十指紧扣! 两只手都给你! “走吧,吃饭去”但又故意不回答这个问题。 偏偏王青衍就是希望她能主动一点,还不喜欢她太顺从。 ...... 该说不说,在吃这方面,王青衍倒是完全由了她的喜好。 “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太油腻辛辣的东西,今天的菜就以清炒为主了。” “原汁原味,挺好的。”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吃到这么清淡又有颜值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幸福。 看她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王青衍就更放松了,“尝尝这个。” 看着碗里的蕹(wèng)菜,百里策顺口礼貌一下,“谢......” 王青衍夹菜的动作一顿。 ......把谢收了回去。 默默吃完再夸,“脆嫩爽口,还没有一般庖厨做的草腥味,难得~” “你喜欢就好。” “你做的我都喜欢。” 王青衍唇角的笑意先是扩大...继而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猜的”实际是他袖口上沾了一点蒜泥,刚才玩儿她头发的时候,她闻到了。 “猜的?”王青衍好奇地看着她,突然就觉得她对这一切适应的是不是太快了。 快到—— 透着满满的不在意和敷衍。 “那不如你猜猜看,我接下来想干什么?” 只想干饭的百里策,“......” 但在他的“温柔”注视下,还是放下了碗筷。 “你不会...要对百里茗他们动手了吧?” 为了自己,也为了不再给别人添麻烦。 姐姐什么的,肯定是不能再当着他面叫的。 王青衍眼里的寒意却仍旧深了几分,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菜,有种很“不耐烦的平静”。 “你最在意的,还是他们。” 这都不行?!她明明很注意用词了。 啊,嘶...... 百里策好想把头挠秃,不是你让我猜的吗?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未免也太难伺候了! 但她仍摆出一副深思熟虑,认真反省,又略带寞落的模样,“以后就不是了。” “......”王青衍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随即语气淡淡,笑得勉强,“是啊,以后就不是了。” “......”百里策继续干饭。 王青衍习惯性地给她夹菜...晃眼注意到自己右边袖口上有干了的蒜泥,按下不表。 “一会儿我要出门一趟,绣娘会拿些花样过来,你挑一挑,或者你有喜欢的花样,也可以告诉她们。” 第143章 可你没当我是夫君 听到“出门”两个字,百里策很是开心。 完全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 但绣品花样什么的,她真的不是很在行,“我挑?” “不是应该你安排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吗?” 被囚禁的人也能有这种权力?换她她可不干。 看她一脸的求知欲,王青衍莫名觉得有趣,“其他的你都不用操心。” “只是这婚服上绣什么,还是要你亲自过过眼。” 轰! 晴天霹雳! 百里策人都傻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王青衍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成亲这种事,一生也只有一次,即便是形式,也是要走上一走的。” “......”她以为,成不成亲已经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 此时此刻,王青衍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嗯?” 百里策谨慎斟酌了好几下,“所谓成亲,不过虚礼,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实在不必在意这些。” “再说,你不是已经当我是妻子了吗?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我看就不用了。” 王青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可你没当我是夫君。”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这混蛋强买强卖啊! “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有用?” 王青衍笑得更加灿烂,“你说呢?” 他杀人的时候,也这么笑。 百里策撑着下巴靠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把嘴角咧到最大弧度。 到太阳穴的那种,“我同意这门亲事。” “不过......”没过出去,王青衍就起身过来,弯腰亲在她的脸颊上。 然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我会很快回来,乖乖在家等我,别耍小心思。” “......”百里策刚拉住他衣袖,就被热气呼得耳朵发痒,原本想说点什么也忍住了。 “嗯,我等你。” 王青衍愣了愣...轻声应道,“好。” 可一转身,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又不是呢? 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等完全看不到人了,百里策立马收起笑容。 揉了揉僵硬的嘴角。 毫不在意刚换的玉白衣衫被汤汁弄脏了一大片。 接下来,他应该就要去找百里茗和陆缄麻烦了。 “送我回去吧。” 暗处里,有低沉死寂的声音应她,“是。” 听着声音大约是在她左后方的假山,百里策略想了一下院子里的布局,心里就有数了。 等回到房间里,她本来是想找几本书来看的,发现只有古籍,于是放弃。 又想练练字,看墨汁要现磨,也放弃。 坐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聊,想去看花。 蛊卫,“是。” 她问,“多远?” “两三百米” “好远!” “不去了。” 蛊卫,“......” 最后干脆舒舒服服地躺床上,扯着床幔上滑脱的线头玩。 不经意间看到“阴缘绳”,已经无声无息地生在脚腕上,她却无多少不适,就很“快快乐乐”地哼起歌来。 她倒要看看,王青衍究竟还有多少招数...... ...... 上阳宫。 又成功将一批百姓送到边关的林雨川正在述职。 “从曲城那条近道过去,大约可少走一半的路程,且途中山高林密,利于防守,不便追击。” “如果能借道成功,后续的人员伤亡,物资损耗至少能减少三成。” 三成?!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算便知这是多大一笔开销! “只是守城的李元铮唯恐我等是被蛊毒控制的傀儡,始终闭城不出。” “也拒绝交涉,臣怕引来王氏的人,不敢逗留太久,便先回来了。” 陆缄换了一边,轻靠着扶手。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半点施压的意思,“李元铮......” “就是那位以文官之身守‘狼不去’三日四夜,又把石头藏包袱里,从世家手里救出八名幼童的李榔头?” “回陛下,是守了五日六夜,断了一只胳膊”林雨川一脸敬佩道。 这么一说,陆缄就完全想起来了。 “狼不去”是西北的一个重要关口,虽易守难攻,却一年四季,黄沙漫天,条件艰苦。 那儿的守将们原本也是赤胆忠心。 不想他那混蛋老子不仅不念其功,还听信谗言,年年克扣他们的军饷! 异族来犯时,派去巡视的官员更是以不敬之名,随意斩杀军中将士。 将军们忍无可忍,便杀了世家出身的上差,反出大魏。 异族得到消息,大举进攻。 是当时还是七品小官的李元铮带着十几个人,拼上性命,硬生生为朝廷的兵马拖出了五日六夜。 可事后,仅因为李元铮说了句“那些上差都是该死之人”,就被免去了所有功劳。 只叹当时各部懈懒、吏治腐败,他也不过十二三岁,无权无势,根本帮不到这些中直之臣。 “那林府司的意思是?” “......”林雨川默默看向一旁的禁军统领李通。 陆缄也若有所悟地看过去。 明显在困惑中的李通顿了一下,拱手道,“回陛下,李元铮与臣确实有过一段渊源。” “哦?” “三十年前,臣的老家,柳州彭县曾收留过一批难民,李元铮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家父看他是个年轻小伙子,又是同姓,便多送了些衣食给他,只是他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彭县。” “听说,是去找他的家人。” “在那之后,臣就一直没见过他了。” “所以......”李通转向林雨川,态度诚恳,“在下也没什么把握能说得动他。” 去是可以去的,但是去了成不成就不关他事了。 “嗬”陆缄温和一笑,“爱卿何必妄自菲薄?” 李通还想推辞,“可臣...” “爱卿莫不是忘了几年前宫变,自己是何等英勇无畏?” “......”李通抬头对上帝王目中的希冀。 曾几何时,他也是果敢睿智、行事利落,这几年做事却是越发畏首畏尾...... 似有火苗复燃,李通眼神一定,“臣愿一试!” 散朝后—— “哎哎哎...哎哟,疼疼疼......”陆缄在后殿的长椅上,疼得龇牙咧嘴。 太医一边小心谨慎的给陆缄擦活血化瘀药,一边心惊胆战的不断重复,“快了快了,就快好了,陛下忍着些......” 第144章 人之常情 谁能想到,扛过最难的一关后,还要疼上几天?! 最烦的是,今天早上还摔了一跤大的。 真摔,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装的。 “陛下......”进来禀事的张善,凑巧看到表情丰富多变的陆缄,默默退到一边,把头埋得极低。 疼到眼花的陆缄翻翻手,让这个手重得要死的太医快滚下去。 “是”六十多岁的太医赶紧提上十多斤的药箱,退出了二十岁热血青年的速度。 瞄了眼风一般消失的太医,张善上前几步。 “如陛下所料,李统领确实在打听您这几日的行踪。” “......”默叹一口气,陆缄疲态难掩地靠着椅背。 “朕原以为,李通不会做这样的事。” 看陆缄有些失望,张善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奴才有些愚见,还请陛下当个乐子听一听。” “......讲”淡淡地看了张善好一会儿,见他不避不闪,陆缄方才应允。 张善再低了低头,“奴才听说,李统领发妻亡故后,他便一直未再娶,府中诸事都是由长嫂打理。” “旁人问他为何不再娶个知冷热的人过日子。” “他一说不愿儿女们受委屈,二言成婚时承诺过亡妻,不会再娶。” “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不想他竟是真的这般过了十几年。” “加之禁军中的将士们常说李统领虽治下严格,却也不曾苛待过谁,更不曾仗势欺人。” “奴才就觉得这般重信守诺、公正严明之人,应不会轻易做出悖逆之事。” 陆缄揉了揉额角,因着浑身的钝痛,心情多少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 “身为天子近侍,替朝臣进言,你可知是什么样的罪?” “天子一言九鼎,您既允准奴开口,便是言之无罪。” 静静注视张善良久,见他面上的恭敬坦诚没有丝毫变化...... 陆缄眼里的凌厉逐渐退了下来,“风起青萍,不经历一番轰轰烈烈,又怎会平息。” 李通今日敢揣测圣意,探听行踪,明日就有可能生出二心。 他就是再心宽,又怎敢不防,怎能不治。 “陛下可知,李统领及他亡兄的几个孩子都到了适婚之龄?” “这又如何?” “为人父母者,自儿女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有操不完的心。” “李统领年纪也上来了,自然想趁着还有口气在,为寻个为儿女们寻个好归宿。” 陆缄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张善也略顿了顿,看位上之人没有阻止,方才继续。 “可如今这局势......” “奴说句冒犯天威的话,除了边关与京城,哪里还有什么好去处。” “可边关到底太远,再怎么说的好听,过去之后所有一切也需要重新经营。” “万一真有个什么,做父母的岂不是鞭长莫及?” “然与京城大户结亲,若不想受气,那就必须有足够的底气。” “李统领门第并不显赫,又非趋炎附势之辈,想来家资必然比不得那些高门世族。” “那这底气自然只有......”抬眼看了看陆缄,张善没有再说。 这京城内外,所有将领,有儿有女的又何止李通一人? 只因想给儿女挣一份好的前程,就能差人留意他言行举止,以图有利之时,自己能第一个把握住机会。 又怎么能让他相信,李通不会做出悖逆之事。 何况—— “......”再看看张善,陆缄刹那间又明白了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他好像......在不经意间,差点就犯了他那混账老爹的错误。 他只看到李通有窥视之举,却不关心他为什么有窥视之举。 这跟昔年克扣军饷,还逼着将士们保家卫国,为他卖命的老皇帝有什么不同? 不算拱卫京城的驻军,光是禁军就有两万五千人,加上各府家丁,城门守军,宫中侍从、各级官员...... 细细算下来,陆缄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说到底还是“吃不饱”的缘故。 李通之所以会这样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机会少了,需要送命的地方却多了。 而这样的“李通”不可能只有一个。 如果说李通尚有忠君爱民之心,那别的“李通”...... “他家有几个孩子?” 张善略弯了弯腰,如实回答,“李统领有一儿两女,他兄长家有两个。” “朕记得,他双亲尚在?” “是” “如此...那就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看陆缄眉宇舒展,张善反倒是不说话了。 负着手来回踱步,想到那些传承几百年的世家,陆缄立马就有了主意。 “让户部、兵部四品以上的官员,御史台、礼部侍郎都到前殿议事。” “是” “不,让别人去。” 张善是个极聪明的人,当即就反应过来,“陛下可是有其他事吩咐奴才?” “去......”陆缄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去跟太后说的好。 “你去趟百里府,告诉他们,可以了。” 拍拍衣袖,整理一下衣襟。 下面的话,陆缄说的尤为顺口,“顺便问问百里家主,能不能从她那里买点地。” “最好是西山那片,可以的话...再送些种子农具吧。” “啊?” “嗯?” “哎,奴才遵旨”张善默默退出后殿。 ...... 王青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百里策刚好在补觉。 看着房间桌上有几张花样草图,知她有认真考虑婚服,也就没打算吵醒她。 只是...... 抽出其中一张仙鹤云纹图多看了几眼,他总觉得有点熟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百里策理了理头发,她也是没想到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刚回来,吵醒你了?” 要说“是”,应该会死的吧。 确切地说,是被来自于本能的危机预警惊醒的。 “没有” “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百里策醒醒神,掀开被子,披上外衣下床,“不睡了,睡多了怕晚上睡不着。” 试了试水壶的温度还没凉,王青衍顺手倒一杯了给她,“婚服花样选好了?” “嗯”百里策一边应着,一边找出麦穗和牡丹、回字纹那几张草图,“咯,就是这几张。” 本来她也没想选,但看那些绣娘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五岁,她就觉得没必要为难打工人。 见她最终没选仙鹤云纹图,王青衍自是没多说什么。 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串手链,“你的东西我替你拿回来了,自己收好。” 虽然手链看起来很干净,但由于百里家的人五感灵敏,百里策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于是颇为沉重地接过来怀念一番后,才决绝地拿起刚才压草图的镇尺砰砰砰砸碎它..... “......”王青衍一句话没说,脸上也看不出是何心情。 倒是百里策,寞落中又有些无奈。 “母亲最后留给我的,除了三十二文,也就这个了。” “那为什么不留下它?” “因为手链本就是四夫人的嫁妆。” “是我生母太过贪心,才唆使我爹一并偷了去。” “所以你当时宁愿要三十二文,也不想要这串手链。” “可惜那时候的人,已经不是人了。” 不仅想要钱和手链,更想吃了她。 王青衍沉默片刻,“不恨吗?” “......”百里策摇摇头,又点点头。 解释道,“那些难民我是恨的。” 的确,她到底活了下来。 她也知道,是时代把他们逼得人不是人。 可那种迫切贪婪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同样,她也忘不掉老当家明明早就到了,却非要看够了她的痛苦哀求,才在最后一步才救下她。 所以,对于王青衍替她杀人,找回手链,某种程度上她是爽的。 “可对于方夫人......” 轻轻抱住王青衍,“我的确有点幸灾乐祸。” “但我并不想她的灾祸来自于我。” “......”王青衍被她抱得懵了好一会儿。 感受了好一会儿腰上的温度,才紧紧回抱,“你想原谅她?” 调整了一下姿势,百里策像蹭痒一样,将头抵在他胸膛。 “算是两清吧。” 芳兰芝是男权主义下,受害最深的一类人。 可作为被她间接或直接,无意或授意迫害过的人,实在不存在什么长大了,就过去的情况。 “......”王青衍被她蹭得浑身绷直。 但明显跟她因为抵触而浑身僵直是两种情况。 “两清?”放开一些,低眸看着她,王青衍的气息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悸动,“你打算也这样对我?” “......”不是,这也能精准踩坑? 百里策是真服了自己。 但这个问题,肯定不好回避。 于是直接照实说,“你我之间,恩多怨多,如何辩得清楚。” 辩个屁!捅死完事! “......”软绵热切的情意从双唇慢慢渗进呼吸......直到她有些招架不住的想要退却。 离开那处急促又羞怯的柔美,王青衍声音低沉的有些沙哑,“是情多仇多。” 这个意思是不肯放过芳兰芝了。 “那你想怎样?” “我们来打个赌吧。” “你赢,这次我听你的。” “反之,你听我的。” “赌什么?”说实话,她不是怕输。 就怕王青衍这家伙输不起。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百里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范围,时间?” “没有时间范围。” 震惊!! 这也就是说—— 王青衍准许她出府?! 甚至是再跑一次!! 看她一脸不可思议,王青衍下意识地低头......最终又偏离方向,亲在她脖间。 “嗯......”百里策激灵到瑟缩。 他却眉眼俱笑,容光耀眼,“哈~” “你呀,总这么...” “你住口!”百里策赶紧捂住他的虎狼之词。 看她急了,王青衍也“见好就收”,拉下她的手,认真亲一口,“好好准备哦~”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 第145章 得寸进尺啊狗皇帝! 什么是得寸进尺? 这就是得寸进尺! 听完张善代为传达的所谓口谕(敲诈勒索)! 百里茗饶是修养良好,也气笑了~ 连连摇头,开、心、极、了,“陛下......想要西山那片地?” “哎,百里家主,是买”张善卑微又真诚的纠正。 他们陛下可不干强征暴敛之事~ 百里茗字正腔圆(牙根痒痒)的赞赏,“陛下还真是讲道理啊。”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居然还想着要给钱,如此行径,真是千古明君。 看着百里茗脸上挂着三分敬佩,七分清醒,一分本不该出现的笑意,张善起身一拜。 “合适的话,就请百里家主先把那边的地契房契,都交给奴才吧,也免得您再跑一趟户部。” 说完,张善就一直微笑着。 说不上多和蔼可亲。 但任谁看了去,都会觉得这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头,嘴里还拿着些不痛不痒的话,定然性子软弱。 可百里茗要是真把他当个软柿子,那就真是见鬼了。 “让西山那边的管事带上账本过来一趟。” 砜岚抱拳称是,当即去办。 看百里茗没有要把地契房契拿出来的意思,张善虽有疑惑,却也无不满之色。 还耐着性子问,“这是?” “这是刚出的新茶,张掌监不妨尝尝,等人来了,我们再谈。” 百里茗都这样说了,张善也只好一边喝茶就点心,一边等人过来。 好在砜岚也没有故意拖延时间,约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将人带了过来。 “大小姐,您找我?” 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随着砜岚阔步而入,与屋里的两人一比较,壮硕的身材显得更加魁梧。 “这位是皇帝陛下身边的张掌监。” 朱二立马领悟,这是让他说话当心点儿的意思,“小人见过掌监大人。” 张善点头回礼,“先生客气,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小人姓朱,大人叫小人朱二即可。” 瞥了一眼,张善基本已经确定,百里茗是不会把西山的地契房契拿出来了。 但想要打发他,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对待朱二的态度更加平易近人,客气礼貌,“朱管事请坐。” “这......”看了看百里茗的眼神,得到默许后,朱二方才入座。 亲手接过侍女端上来的一杯茶放到朱二面前,张善开始试探百里茗的底线。 “想来朱管事也是个爽快人,那我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 “是”朱二拘谨地点了点头。 又饮了一口茶,张善表现的倒是很轻松。 “敢问朱管事,西山那边的田地共计多少亩?一年能有多少收成?” 可问出来的话,却让人陡然生寒。 “额......”朱管事脸色一白。 上来就问这个吗? ......慌乱中看向淡定自若的百里茗。 又想到砜岚刚才提醒他把账本带上,略一反应......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 随即答道,“回掌监大人,以京郊青涯亭为界,到少峰山,共计良田两千一百顷,瘦田五百六十顷。” “其中良田七百顷种水稻,一年一收,一收可得五千六百至七千万斤谷。” “一千顷种旱稻,一年一收,一收可得八千至九千四百万斤谷。” “共计一万三千六百万斤至一万六千四百万斤。” “每一百斤谷子,经晾晒脱谷后约可得七十斤米,其中折损、税粮,部分佃户的工钱、口粮,主家存粮、四季布施等等,又要抛去两成。” “共计可得米六千八百万斤至八千二百万斤。” “现在的米价根据品级不同,是一斗七文至三十五文,百里家的定价为文一斗十五文,一斗五斤......” 百里茗知道自己家有很多地,百里策当家那些年把百里氏在京城的产业经营的很好。 她也会不定时、不定期去查账,或者让人暗中核对各位管事所做的账目。 但她没想到,以旁观的角度来听这些数字,是如此惊人! 更惊人的是,除去没有记录在上面的个人私产。 除去经营药材,棘城、溪州这些生意。 光是大米,就能让他们一年收入十几万两,可怕,真的可怕。 难怪陆缄这么忌惮世家,换她她也忌惮。 “如此听来,也难怪百里家主不肯卖地,只是皇帝陛下那边......” 张善核对完账本,欲言又止中又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虽说比起以前的贺家、现在的王氏,这个已经算是世家中很收敛的了,可依旧是绝大多数人十辈子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百里茗难得稳住了心中波澜,她也没仔细算过,确实不知道自己家这么富啊。 “我百里一族以及这全府上下就指着西山这片地养活了,陛下仁慈,定不会断我一族生路。” “呵”张善笑而不语,等着下文。 下文自然是有的,否则她也不会让朱管事过来了。 “只是身为陛下的臣民,理当为陛下分忧,张掌监看......” 只见百里茗神色为难,万分不舍...... 最终痛定思痛,目光悲切,“每年从西山这片地的净利中抽取八成交于国库,可算合理?” “八成?!”朱管事、张善双双弹起。 连砜岚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朱管事更是没忍住,“大小姐...” 又被百里茗一个眼神吓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此时若还只顾自己,那百里氏跟王氏那些叛逆有什么区别?” “......”朱管事得了教训,只得默默退下。 见百里茗如此坚决,张善确实有几分信了,可作为经验老道的话事人,他还是沉住气,坐了回去。 “百里家主此言当真?” 百里茗当即让人拿来笔墨,白纸黑字地写好西山那片地的地理范围,献利八成的内容。 并盖上家主公印、朱管事的分印以及账房那边的提印,一式两份。 “前五年的利润,一会儿就随张掌监一并送回宫中。” “至于这契书,就要辛苦张掌监下次再跑一趟百里府,毕竟其他人在下也不放心。” “......” 见张善愣神,百里茗又叫了一声,“张掌监?” “哦,应该的应该的。” 百里茗欣慰地笑笑,“那在下就放心了。” 事实证明,有的事情确实就是这么容易。 因为紧接着就是—— “来,都小心点。” “这箱先放那边。” “这箱放上来。” 听着外面搬搬抬抬的声音,张善有点不适应了...... 这个勒索过程,是不是太容易了点?而且过于快了? 就好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而且因为张善真带着送钱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回了宫,还引起了不少关注。 紧衣缩食的京城百姓,从三三两两的在百里府外驻足观望。 到成群结队的聚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百家府被搬空”的消息一下子就在街头巷尾传开。 连城里的巡逻卫队,都被招过去不少,一盘问之后又立马放行。 有些认得张善服饰的人,甚至在人群中相互交流揣测,是不是他们的皇帝终于顶不住,要开始抄高门大户的家了。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百里家的杀手趁机化整为零,乔装出城。 彼时,崔元书正带着户部官员集体跟陆缄哭穷。 当然,他们确实是真的穷。 “陛下!张掌监回来了!”突然,一小侍没规没矩地跑了进来。 “带着好多好多银子回来了!” 陆缄本想骂人,一听“好多银子”,顿时两眼放光! 接着就带着一众官员,不顾形象地赶到户部门口,果真受到了跟查抄贺家时,一模一样的冲击。 钱!好多钱! 再听说百里茗不但没提任何条件,还有契书为证,当场乐得合不拢嘴~ 被银子冲走所有烦恼的陆缄,“哈哈哈......百里氏不愧是国之栋梁啊!” “是啊是啊,百里家真乃当世第一世家”终于得陆缄允准,扩充军备的兵部官员。 热泪盈眶的户部尚书,“百里家主不但慷慨解囊,还愿协助户部安置难民,真乃我辈楷模!” “难得的是,竟还是以朝廷的名义。” “我哭死!” “女子又如何?!只要有爱国忧民之心,就是当世真豪杰!” “百里家主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当入青史!” “御史大人此言甚合情理!” ...... 第146章 打赌?开始 秋高,但气不爽的一天。 特别是自那天答应与王青衍打赌后,他这几日恨不能在她身上安双眼睛。 什么“最后一次机会”完全是骗人的鬼话。 根本一点水不放。 但还好,她不是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娶我的消息散播出去?” 王青衍夹菜的动作一顿...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急。” “不急?!”百里策立刻就有些生气。 筷子一拍,“好啊你,不是想玩儿完溜吧?” 王青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是百里策后方淡淡道,“你不是不愿意?” 百里策头偏向一侧,“嗤~” “我哪里不愿意了?” “我愿意的很!” “......”王青衍一脸“别闹了”的继续吃饭。 “别忘了,你那天说了什么。” “难道我那天说的不是同意这门亲事?” “难道我没有认真选婚服?” 最后一句,百里策直接站起来! 没办法,这句就得这么说。 绕到王青衍身边,提起他的衣领,表情十分凶狠! 会吓哭小朋友的那种! “怎么,一口一个要我负责任,动真格的你就怂了?” “......”配合她站起来的王青衍就不说话。 不料一蛊卫瞬间闪现到他身边,毫无情绪又一脸死相地说了一句话。 【百里家动了】 见蛊卫又闪现着消失,百里策一时忘了松手。 看她愣住,王青衍唇边笑意浮起,意味深长地握上她的手,“你看,不用你多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来。” “......”一阵尴尬中,百里策慢慢放手,给他顺平衣领。 默默坐下来把饭吃完...... ...... 深夜,百里策被雷声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忽明忽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影慢慢向她靠近...... 睡懵了的百里策刚开始以为是王青衍那厮又回来了,翻了个身就要接着睡...... 等寒气裹挟着血腥味儿离她越来越近,她才反应过来... 身形不对! “啊啊啊啊——”吱哇乱叫地扑腾起来。 百里策抱着被子跳下床,吓得都破音了。 一面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一面大声给自己壮胆,“蛊卫?!蛊卫都死哪儿去了!” 平时跟个鬼一样,无处不在,这会儿倒是不见了。 “......”人影一步步靠近,地上的水迹和血迹时不时的借着闪电显现着。 百里策抱着被子,一步步后退......看着披头散发,还滴滴答答淌水的......水鬼? 腿都软了,“大哥,我我我水性超好的,不不不...不合适做你的替死鬼,劝你换...换一个。” “外面的蛊卫就很适合你!”趁他愣住,被子一扔,跑! “啊啊啊——”水鬼不讲鬼德,二话不说就“穿”过被子抓住了她。 “女公子,是我” 嗯?百里策颤抖地睁开一只眼...... 半刻钟后。 一辆雨中疾驰的马车里,十七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旁边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百里策。 她真的没想到会把十七诈出来。 此时,她正被捆住双手,靠着马车内壁的一角。 “十七啊,你刚吓我个半死的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毕竟我为人宽宏大量~” “但你真的要赶紧送我回去,不然等他追上来,我可是连求情都不能啊。” 越求越杀。 然而十七充耳不闻,只说自己的,“女公子放心,属下带你去的地方王青衍绝对找不到。” 你这说的就很绝对。 “盲目的自信只会害了你。” 十七顿了顿,苍白凄楚地笑道,“女公子是怕他了?” 这个笑容里有不甘,有失望,但更多的是年轻人的自负与轻狂。 百里策索性挪挪屁股坐正,挺胸抬头,坦坦荡荡,豪气干云,“是!” 要不怕早跟他干一架了。 “......”十七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看他就知道哭哭哭,百里策又松松垮垮,好言相劝。 “你别不信,赶紧送我回去,不然我真的保不住你!” 十七憋回眼泪,板着一张脸撇过头,声音冷淡,坚决如铁,“属下一定会让女公子做回以前的你。” “......”又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 百里策只好深吸一口气,咧出一个不用到太阳穴的笑容,“我现在就很好,你送我回去吧。” 十七倔强地把头偏的更甚! 嘿呀! 百里策也来脾气了,直接一脚过去,“你说你,又打不过他,还没他阴狠手辣,这么倔干嘛呢?!” 这下十七生气了,“谁说我打不过他?” “笑死,谁给你的自信?”狗皇帝都不敢说这话。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十七跳脚。 百里策啧嘴,后倾,嘲讽,“哟哟哟,不是以前的你?那你这伤是自己划着玩的?” 十七被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你...你......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回到他身边的!” “......嗯?”百里策眯眼看他。 不对劲,这小子不对劲。 十七被看得心慌,立即闪躲着避开百里策探究的目光,苍白的脸瞬间都多了几分血色。 “女,女公子别多想,属下是说...您要救的人,办的事,属下一定会替您办好。” 哈哈~ 百里策瞬间就觉得有点有趣。 果然,十七还是那个十七~ “哦?我要救什么人?”百里策歪着头把脸凑过去,一点数年不见的生疏都没有。 十七左手握着右手,又往边上挪了挪,有些不服气的低声嘟囔。 “还能有什么人?宣嫔失踪了这么久,陛下能让你救的人自然是她。” “......”百里策眼神一凛。 若无其事地退到刚才的角落里,“你能有什么办法救她?” 转头看百里策眼神中没了调侃的笑意,十七也放松下来。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但请女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会救出宣嫔。” 是吗? 百里策也不跟他玩儿了,三两下解开绳子,抱起双手,极为认真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有信心?” “是” “你真的不考虑送我回去?” 十七再一次气红了眼,“......” “......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这句话,百里策立即正经八百地递出一只玉佩,“这是宣嫔与陛下的定情信物,我在王青衍书房找到的。” “若之后有任何不测,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不!”十七瞳孔一震,激动地抓住百里策的手,“我们要一起活着!” 百里策立马僵住..... 好一会儿,才忍下把他手甩开的冲动,苦笑道,“十七,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应该以大局为重。” “可你...” “你应该知道,不管怎么样,无论是王青衍,还是其他人,都不会轻易让我死的。” “......”静默片刻,十七无奈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记住,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将此物亲自交到陛下手中,告诉他,贺瑶一定还活着。” “静待时机,总有相见的一天。” 泪光闪闪地看着百里策,有那么一瞬间,十七是很想坦白的。 但最后,他只是将玉佩贴身收下。 任由噼里啪啦的大雨,将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百里策看着十七湿哒哒的头发,第二十四次催他把湿衣服换了,并再三保证不会偷看。 十七依旧死活不肯,直到马车跑了一夜,他们需要换乘交通工具,他才肯去换掉已经穿到半干的衣服。 找了一座庙做落脚点,十七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才敢让她进去,“这里还算安全,我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 “好,我去买点吃的。” 十七立马拒绝,“还是我去吧。” “行~”百里策欣然同意。 但在他外往走的时候,还是叫住了他,“十七。” “女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十七转过身来。 “王青衍诡计多端,一定要小心。” 十七点头说知道,却出了门,越走越远。 她的左脚也开始隐隐作痛。 ...... 第147章 打赌?背叛 改走水路后,十七的话都多了。 说他当年因去请百里茗回百里氏主持大局,而落在贺家手里受尽折磨。 又说他被救出后就一直在勤奋练功,绝对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当然,对于他的唠叨,百里策也是尽量耐心的回应。 “一百多个杀手,趁着运银子的时候出城......怕不是百里家的银库都给搬空了。” “那倒不至于。” 生怕百里策又要提送她回去的事,十七状若无意的引开话题。 “这几年,由于人蛊为祸,除了必要的生意,各家之间已经没什么联系了。” “加上大小姐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除了给朝廷的支持,最大的开支也就是全府上下的日常开支和工钱。” “何况天子近侍亲自登门,不多给些,也不好交代。” 西山净利的八成。 她在时,西山最赚钱的是药材,算上其他盈利,一年的净利大约是四百万两。 这几年物价上涨、业务扩展......少说也能到四百五十万两。 五年利润的八成,也就是一千六百万两。 靠! 这笔账一算下来,百里策心都在滴血。 这么多钱!!! 居然都给陆缄了! 而且以后每年都要再给三百多万两。 这什么天价税银?! 剥削阶级变被剥削阶级? 我...我我...... “女公子可是心口疼?”看百里策捂着胸口,脸色通红、青筋暴起,十七赶忙扶着她。 呼—— 吸—— 呼—— 吸—— ...... 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百里策表示,“没事,太久没坐船,有点晕而已。” 算了,就当花钱保平安吧。 毕竟陆缄也不可能完全信任百里家。 “那...我去给你找点儿酸梅过来?” 百里策刚想说,“不...” 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她是真的想吐了,“......” “嘭!”比她更快倒下的是十七。 嗯?! 速度这么快! 好菜...... ...... 随着一阵类似油漆的刺鼻味道窜进鼻子里,短暂晕厥过去的百里策,很快又醒了过来。 只是这么一会儿,就换了条船。 十七还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则被绑在桅杆上吹着桀骜不羁的风,发型和大家一样狂乱霸气。 这个“大家”,特指现在用短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打手。 以及坐在她面前的女人,“你还记得我吗?” “......” 短刀又抵进一些,在她脖子上割出血痕来,“说话!” “......”百里策静静地看着她。 耗到她耐心都没了,才悻悻地说,“我们有十二年未见了吧?母亲您依旧这么年轻美貌。” “我早和百里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用叫我母亲。” 芳兰芝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不屑又厌恶。 这个孩子看起来比以前更讨厌了! “我来,是问你要人蛊的解药。” “呵”百里策笑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打手挥起短刀就要扎她。 “慢着!”被芳兰芝制止。 正当她欣慰芳兰芝对她还是有点感情的时候。 芳兰芝抖抖袖子,从里面的隔层拿出一瓶药来,“这药服下后,不消片刻,就会痛不欲生,却不会留半点伤痕。” “要不,给你尝尝?”芳兰芝骄傲地扬起下巴。 百里策动了动嘴角,很想来个邪魅一笑壮壮胆子,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罢,她将药递给打手。 打手接过药,掰开她下巴,就要整瓶给她灌下去。 “我可以帮你!” 芳兰芝抬手止住打手,“什么?” “嘶......”动动差点被捏碎的下巴,百里策解释道,“人蛊的解药,我确实没有,但我可以帮你拿到它。” “......”芳兰芝满眼疑惑地盯着百里策。 “我才刚回来不久,就被你们绑来了,没有积攒下足够的信任,王青衍怎么会把解药给我?” “既然如此,你对我来说就没有价值。” “十七应该也在你们手上吧?” 不等芳兰芝回答,百里策就给出了建议。 “你可以扣下十七,将我放回去,等我慢慢套出解药,再回来换人。” “这样你既不用担心我一去不回,我也能找到办法克制王青衍。” 芳兰芝默默一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但...... 突然之间,她想到了更好的主意,“我折磨你,逼他拿出解药,不也一样?” “还不用承担你一去不回的风险,毕竟十七说到底只是个下人,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他回来。” 百里策讽刺都懒得讽刺了,“第一,十七不是下人。” “第二......” 百里策特意压低了目光,戏谑鄙夷,“如果你真的敢折磨我,还会跟我说这么多?” “你!”被看破的芳兰芝瞬间气急败坏。 跳起来指着百里策骂,“你得意什么?!” “跟那样的怪物在一起,要是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百里策又想到了那些被强抢、被霸占的女子,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 有些人却喜欢围着她们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从言行举止,到衣着长相,大讲礼义廉耻、道德家风。 可对于真正的强权者,却只知唯唯诺诺、卑躬屈膝。 而这样的“有些人”里,从来不乏女性。 甚至会比男的,更恶毒的对待她们。 因为在这些帮凶眼中,受害者们都是自甘堕落,下贱又活该。 所以啊,前行的路从来都是孤独的。 不要指望谁能真的理解你。 “不好意思,我不但要活。” “还会比你们所有人都活得好。” 芳兰芝指着百里策的手指都在发颤,“你这个...” “你最好别再骂我!”芳兰芝被百里策厉声喝得一抖。 蔑她一眼,“我这人小气、记仇,小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清楚吧?” “......”芳兰芝脸色刷的一白。 “念在你对我也算有养育之恩,我才没与你计较。” “怎么?你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 芳兰芝心虚的一顿,“我...我,我只是想救自己的家人!” “哼,谁又没有几个家人?” “这么爱他们,怎么没见你去死?” “你才应该去死!” 一想到自己的婆婆、丈夫、妹妹都变成了人蛊,芳兰芝又狠了起来! 上前一把掐住百里策的脖子,“都是你!如果不是招惹了那怪物,我家根本不会遭此大难!” “你个害人精!早知道我就应该听嬷嬷的,让你死在地窖里!” “......”憋到胸腔闷痛的窒息感中,百里策看到船舱入口那里的门帘动了动。 像是有什么忍不住快要冲出来,最终又没出来。 也看到旁边的打手冲芳兰芝使了个眼神。 “呵......原来,你...你真的......知道那件事。” “......哼”芳兰芝最终还是松了手。 空气灌注肺部的一瞬间,百里策剧烈地咳出眼泪,“咳咳咳...咳...咳咳......” “你,你倒是杀了我啊。”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废物!” 芳兰芝一个巴掌扇过来...... “别上当!”旁边的打手还是忍不住拉了一把。 就这么一句,百里策就把人认了出来。 身形容貌可以改变,但情急之下,声音是很难没有破绽的。 当打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时,她就更确定了。 “想打我?” “好啊,别拦着,让她打!” 芳兰芝刚放下去的手,又捏紧了,“你!” “来啊!朝这儿来!”百里策把脸伸给她。 “你打我一下,到时候王青衍就还你家人十刀!” 与其被人绑架,不如绑架道德! 看百里策只顾吵架,打手顿时就放心了。 “......”芳兰芝随即熄火。 但是嘴还是硬的,“你得意什么?跟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一起,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有什么下场用不着你管。” “总之,是放是关,你选一个吧。” 主打一个反客为主! 芳兰芝气得牙根痒痒,双拳攥紧,“......” 一会儿恶狠狠地盯着百里策,一会儿想冲过来打她几个耳光,一会儿又在甲板上走来走去...... 一个时辰后,总算“心平气和”下来。 再度谈判,“放你是不可能的。” “......”百里策闻言,高傲地把头偏一边。 做好心理建设的芳兰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但我可以在事成之后,放你和十七离开。” “这期间也不会折磨你们。” 这听起来还像句人话。 把头转回来,“你有什么条件?” “你给王青衍写信求救,让他把解药和配置方法放到指定地点。” “......”该说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这主意有很大的漏洞,“要是他不给呢?” “他一定会给。” 这正是芳兰芝恨不得扒她的皮,又不敢真动手的根源。 不过很快,她就能为丈夫报仇了! “那你如何保证他给的是真的,又或者去取解药的人不会被跟踪?” “我自有办法。” “你只说,写不写吧。” 这是又反客为主回来了? “行,我写。” ...... 第148章 打赌?信任 三天后。 王青衍的回信快到离谱,带着“解药”,飞一般的就回来了。 但芳兰芝以及她手底下的人都不确定是真是假。 于是乎,十七顺理成章的就成了他们的试药对象。 每天伤痕累累的回来,第二天一早刚醒,又被拖了出去...... 如此反复七日,终于证明,王青衍给的解药和解药的配置方法是真的。 第八日,见他们又要把十七拖出去,对面牢房的百里策再次红着眼吼了起来,“住手!你们住手!别动他!” 看起来就很难过但无能,而且完全没了前几日的趾高气扬。 “求求你们别动他!”看他们无动于衷,百里策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来的人看了百里策几眼,嘲讽地笑了笑。 哼,有王青衍又如何?! 出身百里氏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玩狗一样! “吧嗒......”看人不理她,对面牢房的地上又都是十七的血,百里策直接哭了出来。 “不是说证明了解药是真的,就...就放我们走吗?” “哈哈哈......”拖走十七的人笑得好大声。 十天前的那个打手更是支走其他人,说要招呼招呼她。 拍拍百里策的脸,打手完全没了之前的顾忌,“你原来这么天真的吗?” “哈哈哈...呃......”笑着笑着,打手就倒在了地上。 百里策这才不哭了,抬手擦了擦眼泪,看傻子一样看打手。 打手努力掐着嗓子嚎了几下,“......” 没有一点声音。 继而拼命想往外爬...... 一刻钟过去,还在原地摆动手指。 倒是百里策靠着牢门,看了一刻钟,到底是没了兴致。 于是用头发上的发簪轻而易举地开了锁...... 走出去,蹲下来,揭下打手脸上的人皮面具。 微微一笑,遍体生寒。 “周家主,好久不见。” “噗!”手起簪落,血溅一脸。 木然起身,慢悠悠地朝牢房外走去。 每走一步,左脚都疼到钻心。 没走几步,她就实在走不动了。 只得停在一个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视觉死角。 头歪向一侧,从耳朵里面倒出一粒小药丸,一边舌下含服止痛。 看着原本“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十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健步如飞地上了二楼,熟练地敲开某一间房的门。 门里出来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但那热络的样子,显然是跟十七认识很久了。 接着,又来了其他人,前前后后大约有六七个。 除了芳兰芝,还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 郑富,缉查司的缉查使,林雨川手底下的人,以前还和他们一起剿灭过贺家私军。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官职。 但看那走路的气派样子,应该也是什么大官或者要职。 慢慢的,左脚的疼连止痛药都止不住了...... 等蛊卫在外面杀人,王青衍在里面找到她时,百里策已经疼得缩在角落里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如何?”阴沉着脸将她抱在怀里,王青衍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浓烈的血腥与铁锈味儿立刻将百里策包裹得严严实实。 待左脚的疼归于平静,她抬手摸着他身上的伤口,“疼吗?” 鼻息间夹杂着血气的月光花香,先前是最真实的王青衍,如今是—— 最真实的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百里策闭上眼不再挣扎,“我们成亲吧。” 王青衍亦冷冽地说,“比你疼一百倍。” ......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导致王青衍受了伤。 但这场欲擒故纵的局,还是以他的完胜结束。 他想证明的事,也最终得到了最满意的证明—— 全世界就他对她最好。 其他人都只会背叛,无论是十七,还是曾经她叫了数年的母亲。 因而在十七带走百里策的那一刻,王青衍并不是没发现。 而是想让她看看往日她亲近的那些人,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唯一的意外是,他们准备的那些杀手,确实够狠够多。 所以解决完这里的事情之后,百里策就跟着王青衍走了。 她甚至都没问有没有活口,就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 然后被王青衍拉起来洗澡。 “你知道十七带走你的时候,我有多想杀了他吗?” 氤氲的水汽里,王青衍一手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给她擦背。 “如果不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来,我早就一刀一刀切碎他喂狗了。” “......”这时候跟她谈心甘情愿? 但百里策并不想跟他争论什么。 “你看你,何必把自己整的这么狼狈。” 看她从下水就一直不怎么说话,情绪稳定很多的王青衍拉开一点距离,给她擦洗脸上的血迹。 “疼了你就说,这些血迹都干在脸上了,要用力些才能擦下来。” 百里策还是闷闷的不说话。 他却一反常态的温声解释,“我承认我是顺水推舟,逼你亲手除掉了周天丽。” “可从一开始,你就看透了,如果不是你自己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利用你到哪个程度,也不会如此。” 百里策抬眼看他,“你是说我活该?”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王青衍进一步放低了气势。 “只是以你的智谋,想要打发十七或者中途停下,总是有法子的。” “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她现在是真的有些伤心。 一个两个的,全他么贪得无厌。 好好的人不当,非得两面三刀,把她当成筹码,利用来利用去。 “我怎么会损你,我只是觉得这些异类早点看清楚对你是件好事,以后......” 帕子往她脖子下擦的那一刻,王青衍愣住了。 不是他不好意思了。 而是看着她乌黑的湿发搭在胸前,那凌乱诱人的样子......他有反应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他看到什么,自己自然也看到什么。 一次两次,有什么区别? 都一起洗澡了,还怕个嘚儿! 而且王青衍能保持这种相对正常的状态,也是她所希望的。 于是,百里策直接靠过去。 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说完,“以后就我和你,一直在一起。” “......”王青衍怔住。 继而惊喜万分地搂住她的腰,“什么?” 一眼到底的温柔里,百里策轻轻抚上他的胸膛,“要我现在就完全接受你的全部,还不太可能。” “我也没有办法完全割舍掉从前的人和事。” “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好好爱你。” “认真对待我们以后的日子。” 说完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他一口。 这你还不上当? “......”王青衍满眼冒着星星,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脑子里就只剩一句话,她愿意了,阿竹愿意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做点什么,“嗬,这可是你自找的。” 看他嘴角的笑意邪恶而纯粹,百里策眉目含情地搂住他的脖子,任由水波荡漾,心身放纵。 渐渐的,情意如秋日缠绵,沾落满池烟雨,信任如野草蔓延,彻夜滋长。 第149章 她直接上! 夜幕下,冰冷刺骨的江水一浪赛过一浪地冲上岸去。 随着潮水渐渐漫过浅滩,近陆的芦苇荡中也飘进了不少船体残骸。 住在附近的渔家听着风声越来越大,怕自家渔船被风刮走,便提着灯出来,想将船再固定一下。 哪知一靠近芦苇荡,就听见有细弱的声音传来。 “谁?是谁啊?”韦大郎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棍子。 疑神疑鬼的左看右看,就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水里钻出来。 “......”可由于声音太小,风声太大,韦大郎听了好半天,都没听出是什么。 于是他壮着胆子,去扒开芦苇丛,再将昏暗的煤油灯提近一些—— “啊!!”一声尖叫划破风声。 韦大郎被水里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弄丢了煤油灯。 “救...救救我......”十七趴在半截船板上,脸色苍白得如鬼一般。 嗯?! 听见水里有人声传来,韦大郎反而没那么怕了。 再摸一把屁股...湿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他最好的一条裤子! “什么东西!” “给老子吓一跳!” “救,救我......” 韦大郎直接朝芦苇荡唾了一口,“呸!” “自己找死关老子屁事!你给老子死远点!” 说罢,还用棍子戳了几下才走,免得十七死在他船附近,影响他打鱼。 “哗——哗——” 眼看着又要被风浪刮远,自己又实在没力气游上岸去,十七只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喊,“钱......” “钱...有...钱......” “我...有,钱......” 原本已经走远的汉子顿住脚步。 愣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心里想的却是把人拉上来先检查检查,要是有钱,就先拿了钱再把人扔回水里。 要是没钱? 哼哼,他这些年的鱼也不是白打的...... ...... 屋外,南风徐来,缱绻又凄美地吹散满堂燥意,让枝头坠落的芳华都多了些清冷雅致。 屋内,梳妆台的铜镜前,佳人颜色秀丽,眉眼带俏,看向身边之人时,面上更多了三分暖意。 “还没好吗?顺便梳梳就可以了嘛。” “马上就好。” 又换了一支簪子,轻轻将她脸上的胭脂擦得淡一些,王青衍才算满意。 然后—— “哈哈哈......” 看他慢慢从身后的凳子上起身,一点点横着平移,百里策都快笑死了。 “笑...笑什么!你又比我好多少!”从没这么丢脸过的王青衍脸都红了。 更好笑了~ “嘶......”不料笑着笑着,忽然扯到腰。 但依旧想说一句,大家一起来笑他。 “我可没这么说~” 她固然也是腰酸背痛,但看某人比她还难受,她就很快乐。 “哼......”王青衍第一次有种“不想”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 说话都拿腔拿调的,“你,你以后...不准这样诱惑我......” “嗯??”百里策的眉毛挤成了“八”字型。 喂喂,她哪里诱惑他了?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干什么了?” “你还没干什么?”王青衍一把扯开衣襟,只见一片片痕迹重重叠叠。 他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愿意,还敢反客为主! “昨天不是你一直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怎么?你不满意?” “我做的不够好?” 什么寄人篱下,委曲求全,半推半就! 她直接上!主动即不亏! “......” 不得不说,这么久了,百里策才发现,王青衍也是个会害羞的人。 害羞正常。 男人害羞也不是不行。 但放在他身上就很诡异。 于是百里策赶紧哄他,“......” 哪曾想还没说什么,王青衍就将她拉进怀里,“反正...你以后......” 嗯? 百里策瞬间就搞不懂了。 难道是太直球了,他不喜欢? 唉......百里策只觉得生活好难。 只好轻轻抱他,安慰之,“你要是不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那你是喜欢咯?” “切,男人,真是贪心~” 王青衍莫名其妙得很无语,“......” 但过了一会儿...... “阿竹” 低头看她,满眼是她。 “我在” “你千万不要负我。” 百里策顿住...犹豫,无比认真,“绝对不会。” 那—— 太没难度了。 ...... 两日后,绣娘的绣品总算送了过来。 可王青衍依旧不太满意。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满意。 但百里策也只能随他心意,一起重新设计。 “这种云纹还是太单调了,应该这样......” 握着百里策的手描绘出庄重雅致的云气纹,这样象征天与地的织金纹样才该出现在他们的婚服上。 “那......”百里策灵机一动,又于大雁旁画上麦穗,以便绣娘能更好的领悟他们的意思,绣出最完美的作品。 王青衍当然知道,大雁为忠贞不渝之意。 只是,“这麦穗是什么意思?” “麦穗是希望我们以后丰衣足食,岁岁平安。” 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百里策眼底再没了戒备疏离,甚至还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我十岁前,经常吃不饱,最长的一次饿了两天一夜。” “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一定要种好多好多麦子,等收成了,想吃几顿就吃几顿。” 习以为常地牵过她的手,用绢帕细细擦去她食指上的墨迹,王青衍温润儒雅到说话都是柔柔的。 “我以为你只想名扬四海,想不到还有这么朴实的愿望。” “人嘛,有时候还是要简单一点~” “以后呢,我们也不用多富贵,一日三餐能吃饱就好。” 看他没什么意见,百里策又补充道,“当然,要是什么都不用做,那就更好啦~” 王青衍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么一听,好像又没那么朴实无华了。” “你......”百里策被他噎到,没好气地搡了他一下。 “什么嘛,我这叫事实实事求是,根据生活水平合理提高要求。” 王青衍当即故作腔调,“哦?” 继而一把揽住她,“那不如来商量商量,要如何提高一下我们的婚宴水准。” 百里策皱了皱眉,差点没装下去,“之前你不是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这王八蛋不会是想让我出钱吧! 一想到那白送给陆缄的一千多万两,她就觉得这婚宴不办也不是不行。 “之前你那般抗拒我,无论与你商量什么,想来也不会好好儿回答,自然一切由我做主,现在嘛......” 情深意长地看着百里策,明明是溺死人的爱意,可充满暗示性的气息却在言辞间体现的淋漓尽致,“我自然希望你能上心些。” 换言之—— 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也不用在意你高不高兴。 但你要同意,那我们就一切都好商量。 百里策作深思状,“这样的话......” 第150章 他们的婚宴 认真想了一下她能要求的大致范围,及他可能会答应,但也有可能会生气的某些条件。 物质上的东西,他肯定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她随便提几个自己喜欢的就好。 至于请什么人来参加...... 虽说已经哄了他这么久,成果也非常显着。 但这个还真不好提,毕竟她熟识的人,不是已经中招,就是跟王青衍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一个不小心或者没察觉到哪里惹他生气,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就没了。 最主要,这信任本来就脆弱不堪,经不起一点考验。 “哎,你是想热闹些,还是温馨些?”想来想去,还是最适合反问他想要什么。 “怎么说?” “温馨些的话,只你我二人就可。” “既不用招呼一大批宾客,也不用准备一大堆东西。” “还可免去很多烦心事,以及......省下很多钱。” “只有我和你?”王青衍是会提取关键信息的。 对上他眼里的殷切,百里策十分肯定地点头,“嗯。” “而且这些年我在外面也学了一点厨艺。” “我们可以自己卖菜做饭,准备喜宴,再给府里的人发点喜钱、喜糖也就好了。” “听起来不错”想象了一下只有他们两人的婚宴,王青衍似乎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 但思考了一下......还是想听听她对于热闹的定义。 “热闹些的话......”握紧他的手,百里策认真的模样,当真没有半点掺假。 当然,主要是为了流畅自然的带出核心思想。 “就要想想都该请谁过来了,毕竟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有些还和你不对付,需要谨慎处理。” 固然有没有人肯来还两说,但一定要表现得她很重视。 “其次就是婚宴礼仪和流程的主持。” “这些肯定是需要请福寿双全的人来打点的...这个嘛,只能叫你那边的人了。” “百里一族没有这样的老人?” 只要她一句话,王青衍不仅可以把人绑来,还可以直接忽略那些被自己杀掉的百里氏族人。 “按传统都是找男方长辈,其次......我也不太想百里家那边的人来。” “真的?”王青衍暗自嗔怪,他还以为百里策会趁机要求回家一趟或者让他放了那些个土匪。 百里策一派坦诚,“真的啊~” 以为她会趁机求情? 不不不,傻子才会那么干。 “成亲本来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旁人真心祝福也就罢了,要是来挑事,不如不来。” “不过要大办的话......” “以防饮食习惯差异过大,菜品和烹饪方法可不能太随心所欲。” “否则客人吃了闹肚子是其次,大喜日子触了你我的霉头那多不好。” 这个对他来说压根儿不是问题,“舒城厨子对吃食向来在行,到时候可以全都安排上。” “只是究竟在哪里办,你需得拿个主意。” 百里策眼睛一眯,满脸狐疑,“还能在哪儿?” “临城、京城,亦或是滁州、沧州,还是你们百里氏的老家溪州,只要你想我都可以。” 额......百里策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的话,他是没听懂还是咋的? 溪州为什么还在选择范围内? 这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京城也是他们能去的? 那不是老陆的地盘么? 这也太嚣张了吧! 简直是她不能想象的欺人太甚...... “还是临城吧,好歹是自己地盘,熟人多,离舒城也近,做什么都方便。” “不过真的不要太隆重了。” “成亲无非就是告诉大家我们是夫妻,以后无论我在外面做什么,或者你在外面做什么,都荣辱与共、形同一人。” “搞得太大,反倒失了本意。” 王青衍依旧只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部分,“也就是说,热热闹闹的办,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 意思虽然是这个意思,但听起来就很不是滋味儿。 “对!”然而百里策给予了十分的肯定。 滋味儿不滋味的不重要。 都寄人篱下了,改改口味怎么了! 王青衍瞬间神采飞扬,“好,就要这个。” 当即大手一挥,写好模板。 接着招来一大批字写得好看的书生。 命他们照着自己写的模板,给所有世家名流、商贾巨富、达官贵人,甚至是教书先生、强盗匪首发请柬...... ...... “好嚣张啊~”还是收到请柬的陆缄,发出了三生有幸且自愧不如的感叹。 他成亲的时候都没这么大排场。 可看一旁的百里茗,脸黑得让殿里的烛光都暗淡了许多,莫名就多出了些幸灾乐祸。 倒不是他不关心盟友的死活。 只是十七带着重伤亲手奉上“他与贺瑶的定情玉佩”时...... 反正,那幸不辱命的样子,让他十分确定,这事儿就是百里策在顺水推舟。 “王氏此举,可是斩断了令妹所有退路,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啊。” 百里茗眼中泛起凌冽的冷意,“呵,何止如此。” 莫说是夫妻一体,就是从前跟王氏关系稍好一些的人,现在都会常常被口诛笔伐,指摘排挤。 王青衍这样搞,分明就是要百里策生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完全没有一点离开他的可能。 自从经历了差点送命、老婆走失、穷得揭不开锅......等一系列事件后,陆缄的抗击打能力,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尤其对于这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幸,最泰然不过,“他怕是料定了朕不敢去。” “听陛下这意思,是要反其道行之?” “若朕确实做此想,百里家主又当如何?” 百里茗起身一拜,“陛下贵为九五之尊都不怕,百里茗身为娘家人,就更没有理由退缩了。” “这事儿若被人听去,怕是要以死劝阻,百里家主倒是大胆得很。” “并非臣大胆,而是陛下英明,自有决断,何况......” 百里茗抬起头,“再过几天,陛下就要去少峰山上为国祈福了吧。” 按照祖训,祈福期间,陆缄是不能轻易出庙的。 “呵”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啪的将喜帖合上,陆缄倨傲一顾,“那我们就去看看,他这婚礼办得究竟有多盛大。” ...... 第151章 给婚宴添乱 估计是王青衍下了死命令,婚服的完成度,完全超出了百里策的预期。 饶是她在百里家长大,也忍不住夸一句: 绣娘技艺之高,堪比当世一流画师! 不仅麦穗活灵活现、颗颗分明。 就连大雁的头部绒毛、爪间纹路都清晰到跟真的一样。 整体布局上却又十分协调,并不会因为太过真实或留白不当,给人带来一种不适感。 色泽华贵庄重,刚好与灵动的大雁交相辉映,一眼看上去就很有质感。 加上衣料柔软舒适,摸上去像在摸一朵巨大的牡丹,就在保证垂感的同时,尽量做到了轻薄。 恰到好处的尺寸,还省下不少调适的功夫,让百里策有余力跟着绣娘们学些基础针法,给王青衍绣条腰带。 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敢来吃喜酒的人还真不少。 一群饿得面黄肌瘦,给口吃的就能叫爹的平头百姓。 以九二为首的呆逼箭卫。 据说是因为训练太苦太难,最近刚刚合格,所以呆逼。 还有一收到请柬,就赶紧找礼物、找人手,日夜兼程从广山过来的周天本夫妻。 这个她很佩服。 就连王青衍都说了一句,姓周的胆子果然够大。 临城、舒城、棘城的郡守与下级官员也来了,主打一个不给陆缄面子。 接着是十一个牛气到天上,但被何文源噔噔噔......追着瞪到边儿上去的王家掌事。 最后是跟着“何文源”一起来,想给蛊卫一个下马威,但被蛊卫一只手撂倒的“宋昭和”。 “你的朋友可真是遍布天下,不像我,只你一人。” 站在门里,看着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座,王青衍的表情酸且冷蔑。 大有一种下一刻就要噶人的感觉。 百里策唇角一勾,温柔笃定,“虽千万人,不及你。” 王青衍的眼睛乍的就亮了起来,可又觉得这么容易就被哄好,她以后肯定会越来越敷衍他。 便故意压着笑意不显出来,可语气轻快得任谁听了都觉得他很开心,“油嘴滑舌。” “是甜言蜜语啦”百里策挪着小碎步往他身边挤了挤。 得意地挑了挑眉,王青衍这才牵着她往外走,“该去敬酒了。” “啊?我也可以去?” 虽说有些地方确实有新娘一起敬酒的风俗,但都是在拜堂之后,哪有面扇、盖头一个不要,还没拜堂就去敬酒的。 “为何不可?” 招来端酒的侍女,倒上两杯酒,给她一杯,自己一杯。 “这本就是我们夫妻的喜宴,只有我一个人去算什么事?” “......”抛开立场不谈,百里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很快,随着二人的到来,席面逐渐热闹轻松,一些原本忐忑不安的宾客,则随之放下心来。 “恭喜王家主得偿所愿。” “祝家主与夫人琴瑟和鸣,福寿绵绵。” “多谢,诸位吃好喝好。” “客气客气,祝二位百年好合。” “王家主与夫人当真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啊~” ...... 百里策原以为王青衍只是做做样子,却不想他竟真的带着她挨桌敬酒,还给她介绍自己掌控的所有势力。 包括但不限于被他用重利拉拢过来的大小官员,干了不到三年就让钱庄盈利翻三倍的年轻掌事...... 且无论是拍马屁的,还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他不但照单全收,还都客客气气。 礼貌谦和的,就像个性格健全、心态稳定的正常新郎。 一点都没有以前的阴戾暴虐。 直到一个刺儿头出现。 “哎哟!”给第十三桌老伯敬酒的时候,第十四桌的“宋昭和”直接一屁股撞开这老伯。 气势汹汹地怼到王青衍面前,“王家主,大喜的日子,你这也太小气了吧?” “......”场面立刻冷了下来。 包括操起板凳,想砸“宋昭和”的老伯。 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目光,百里策默默往王青衍身旁一站。 并在心里为“宋昭和”捏了一把汗,你丫的可真敢说啊。 不过这风格,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余光里扫到百里策的动作,王青衍的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此次喜宴规格,即便是皇家也极少达到。” “不知宋大人所谓的‘小气’从何而来?” “......”“宋昭和”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凝视百里策。 百里策内心:你是真不想活了 但同时又充满期待。 王青衍抬了抬眼,几乎就要动手。 “用这么小的杯子敬酒,是怕我们把酒喝光了吗?”怎料“宋昭和”又及时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百里策暗自松了一口气。 “......”与“宋昭和”对视良久,在不少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后,王青衍到底没有当场发火。 “来人,给宋大人上十坛最好的酒。” “十,十坛!”“宋昭和”当即脸颊抽抽,手脚不住抖动。 “所谓主随客意,王家主不会让宋大人一个人喝吧?”刚才和某位掌事抢座位,但没抢嬴的“何文源”。 王青衍这边,自然也是有帮腔的,“二位这话是想拼酒?” “不,我不是...” “那感情好啊!” 没等“宋昭和”把话说完,就有人上来堵他嘴。 “何文源”想过去帮忙,也直接被人按住灌酒,“这位兄弟刚才身手不错,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对对对,我们也敬你......” 看着被宾客们淹没的二人,百里策默默走开—— 丢人现眼。 而且由于宾客太多太多,随后的敬酒也就没再挨个来了。 可就算是捡重要的敬,敬到最后,百里策也累得够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宋昭和”差点惹得他动怒,全程下来,王青衍都十分耐心随和。 尤其在别人问起他是如何娶到百里策时,他还会情意绵绵地看着她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不是嘛! 火海都给踏平了,确实挺金石为开的。 于是宾客就硬夸,“想不到王家主不但俊逸博学,还...” “还这么专一长情,真是令人羡慕。” 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陆缄”与“百里茗”一起出现在大门外。 前后跨过门槛,将请柬随手拍到客管事怀里,径直走了进来。 走廊两旁、拐角、墙边原本一直站着不动的蛊卫随即慢慢转动脖子,看向这边。 “你们来干什么?!”百里策惊得脸色大变,顿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上前就要赶人。 “百里茗”挂着笑,一张与百里策有六分相似的脸,很快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长姐如母,你嫁人,我若不来,成何体统。” “什么长姐!这里不欢迎你们,赶紧......” 一把将百里策拽回来,王青衍脸上的笑意逐渐瘆人,“来者是客,夫人莫要动气。” “......”对上他越来越冷的目光,百里策不敢动了。 只求他们一人少说两句。 可“陆缄”偏在一边拱火,“你看,你妹夫多懂事~” “百里茗”拿出八十岁老母亲的和蔼可亲,“谁说不是呢~” “可我看这里,好像没有我们的位置”说着,“陆缄”还装模作样的用眼神地找了找。 “二位身份尊贵,自然是一早就给你们备好了。” “里面请。” 百里策神色凝重地使眼色,“......”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的王青衍寒眸一睨,“来人,送夫人回去休息。” “......”确实累了的百里策迟疑了一下。 这么回去的话,怕不是—— 拉着王青衍的袖子,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你早些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王青衍表情微顿,眼中寒意不减,什么也没说的就带着“陆缄”与“百里茗”离开了喜宴。 可百里策回房没一会儿,九二又把周天本的夫人送过去陪她说话。 第152章 还得给陛下请个安? 将二人带进府里最偏僻的一间院子,王青衍转身就要离开。 看了眼院子外密密麻麻的蛊卫,“陆缄”不慌不忙地掸掸衣袖坐下,“王家主这就走了?” 王青衍侧过头来,“怎么,还得给陛下请个安?” “这倒不必。” 王青衍不屑地抬脚...... 又听“陆缄”说,“你就不想知道百里策离开五年,都干了什么吗?” 王青衍顿住,转身看着他。 看他虽未发怒,眼神却到底不似刚才那般平静,“陆缄”慢悠悠地拿出一张纸放在石桌上。 “你不会以为,朕真是来喝喜酒的吧?”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王青衍的眼睛骤然灰暗。 院内的蛊卫瞬间变得邪煞至极。 “噌!”一旁的“百里茗”将剑抽离剑鞘一半,随时准备出手。 仔细打量了一下镇定自若的“陆缄”,王青衍到底是将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纸张...... “嘭!”片刻之后,纸张化为碎屑。 冷寂地摆摆手,让蛊卫都退到院外,王青衍还是坐了下来,“陛下想换什么,不防直说。” “陆缄”从怀里掏出一个又丑又馊的窝头,咬了一口,“嘶......” 硬得智齿都快磕掉了。 于是他把剩下的都放在桌上,“如今许多百姓,也只有这种食物可以吃了。” “所以?” “朕见你的喜宴之上,珍馐百味不计其数,很想讨教一下,都是哪儿来的?” 盯着“陆缄”看了良久,王青衍突然就笑了,“呵,陛下若养不活那些百姓,大可让他们来投我王氏。” “陆缄”英眉轻挑,全然不在意王青衍言语里的嘲讽,“朕又不是王家主,哪里左右得了人心?” “何况很多百姓就算吃糠咽菜、馊窝头,也是想活着的。” “吉时快到了,陛下若是一时想不到,可以明天再告诉我。” 活与不活,关他什么事。 “陆缄”当没听见他的挑衅,自顾自的继续,“早在五年前料理舒城豪族时,百里策就知道蛊毒的事了。” “......”正欲起身的王青衍又是一顿。 有些疑惑地看向“百里茗”。 “百里茗”沉默片刻,煞有介事地解释,“具体是多久以前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约莫是在京城血战前后。” “那时她就说,已经找到克制蛊毒的办法了。” 王青衍双眸一凝,心中本就存在的猜疑又重了几分。 三年前被反操纵的蛊树,最后出现的黑衣人,那些跟他作对的医者,百里氏一直藏在暗处的潜卫...... 想着想着,思绪乍明! 尤其百里策与仇江的那次谈判! 他当时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仇江仅仅是供出了舒城豪族作奸犯科的证据,怎么会走的那么轻松。 要知道,当时的舒城豪族都是以仇江马首是瞻。 许多事情,都是仇江带的头。 但如果...... 陆缄与百里茗是为了挑拨离间呢? “王家主可以不信。” 猜到了王青衍一定会反过来想,“陆缄”又加了一剂猛料,“但朕想说,你这亲是不是成的太容易了些?” “嘭!”乍然碎裂的石桌直接表明了王青衍的态度。 以至于“百里茗”一剑劈开朝她飞去的石块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用尽了全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起身急退的“陆缄”擦掉嘴角震出的血说。 慌乱之下的第一反应是最真实的。 只这么一下,王青衍就确定了这二人根本不是陆缄、百里茗! 嘴角随即勾起不屑的笑意,眼中阴戾伴着强大的力道猛然落在“陆缄”脖子上! “噌!”“百里茗”慌忙拔剑防御,却始终不敢先动手,“王青衍!你最好别乱来!” “今日我虽不想见血,但二位若执意纠缠,我也不介意让这婚服更红一些。” “陆缄”也不装了,冷笑出声,“哼,那要是新娘子不见了,你又能红给谁看呢?” 说完正要得意,不料王青衍根本不深究是什么意思,咔嚓一声就掐断手下的脖子。 然后转手夺过“百里茗”的长剑一划! “呲......”画面静止的那一刻,只有满目的红色喷溅而出。 紧接着,衣袍猎猎声携风远去。 ...... 王青衍会让别人进他的新房? 那必然不能。 所以九二过来的时候,还贴心地搬了把椅子。 美其名曰:你好,我好,大家好。 看黄盛雪坐下后十分拘束,又让人给她端了些茶点水果。 “辛苦黄夫人了”隔着门槛与空气,百里策先敬了一杯酒。 黄盛雪微愣,“黄夫人?” “在下一直觉得,哪怕嫁了人,女子应该也有自己的姓名。” “......”黄盛雪本来不大好看的脸色,瞬间多了几分难言的无措。 可对上百里策友善的眼神,她依旧疏离礼貌,“家主夫人恕罪,盛雪可不敢如此称呼您。” “无妨”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做了。 又何须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听闻你们是从广山过来的,那地方闷热潮湿,黄夫人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吧?” “过日子哪里有容易的,左右不过相夫教子,夫妻和睦。” “我听闻,黄夫人与夫君成婚已有三年?” “是的” “那看来也是”百里策故意顿了一下,“琴瑟和鸣。” “算是吧,但也比不得您与家主羡煞旁人。” 保持着十二分的恭敬与一万分的警惕,黄盛雪言辞间滴水不漏,谦卑恭敬,完全不给她一点机会。 “也对”但百里策却听出了阴阳的感觉。 于是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礼貌吩咐一旁盯着的侍女,帮她把糕点换成米烙。 “不,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的。” “我不...那就多谢了”黄盛雪本来想再矜持一下,奈何米烙香气太过诱人,实在没忍住。 吃了米烙,她对百里策印象似乎也好转了些。 于是状若无意的释放出笑容,就等着百里策上钩。 然而—— 百里策一会儿喝喝茶,一会儿弄弄头发,就是不再跟她说话。 黄盛雪一时没明白,更不敢多问,只好起身欠礼。 “家主夫人,我过来也有些时间了,再不回去,我夫君该着急了。” 百里策头也不抬,“他来了,你再走,才是最安全的。” “......”后者身形一僵。 明白过来后,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地坐下继续陪着她等。 淡淡瞟了一眼...百里策接着数袖口上的麦穗。 王青衍把黄盛雪送过来陪自己说话,既是在意,也是警告。 所以不管黄盛雪背后是谁,他们想做什么,能把王青衍拖这么久,必然是有几分本事。 但如果—— 若黄盛雪提前走了,他就会想:她一定是通过黄盛雪传递了什么消息。 若她留下黄盛雪或者让黄盛雪进入新房,那他又会觉得:她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把成亲当一回事。 若她和黄盛雪一起走了...... 那么恭喜,百分百全家升天套餐,见者有份。 而且,他肯定不会再次求证。 因为对他来说,求证只限于实力不够时,而直接杀人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一个不够,就杀一群。 搞得不好,今天与她说过话的宾客都得完蛋。 “你......”想了半晌,黄盛雪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结果—— 第153章 如愿以偿 “咻!!”一阵狂风刮来,她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黄盛雪被“嘭”地掀到一边。 “疼,疼疼疼......”快要窒息的拥抱里,她觉得自己骨头快断了,以及—— 王青衍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摔地上的黄盛雪,赶紧出声制止想要拉她起来的九二,“别别别...别动......” 缓了好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着九二地搀扶,一点点爬起来...... 然后,不敢怒不敢言的消失。 一起消失的,还有周围的箭卫侍女。 “......”百里策内心一片寂然。 因为他身后的院门口,是一眼望不到头,且煞气缭绕的黑皮蛊卫。 “你没走?”确定怀里是活生生的人后,王青衍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紧接着,院门口的蛊卫也无影无踪。 看看,看看! 她说什么来着?! 亏得没跟他耍心眼! “啊?”百里策一脸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走...走去哪儿?” “......没事”静默片刻,王青衍摇了摇头。 只要顺利成亲,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百里策皱着眉嘀咕,“看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没事,我们...该去拜堂了”他笑了笑,整个人再度和煦温润。 “好,那我等你,你先去换衣服。” 说罢,百里策就要找人来,却被王青衍一把拉住。 迎上他璨然的目光,那种无可奈何的压迫感又来了。 她只能迁就,“好,我给你换~” 接下来的流程,走的无比顺利。 无论是据说已经不省人事的“宋昭和”、“何文源”,还是心思各异的满堂宾客,都没再影响他们一丝一毫。 只是跨过马鞍,走过花厅的时候,百里策确实再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当然,也仅是限于想想。 成亲当日逃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别说王青衍这疯批受不了,是个正常人都会发疯。 随着七十高龄的主婚人开始念词,她还含羞带怯的在脸上挂上了几分笑容与期待。 “一拜,天地庇佑,百鸟筑巢。” “二拜,千财进门,万富满庭。” “三拜,佳偶天成,永结良缘......” 别看小词整的贼溜,实际这场“拜堂礼”三拜都是夫妻对拜。 因为王青衍换衣服时就说了,什么天地神灵根本不配让他拜。 所谓高堂,更是想都别想。 好好好,四舍五入,就是王青衍给她磕了三个头,她牛逼惨了~ “赐福——” 大礼即成,王氏这边的一对老夫妻立马上前,用手指沾了福水。 一边说着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一边轻轻洒在王青衍与百里策身上。 福水即符水,是从临城香火最鼎盛的道观里求来的,洒予新人,祈愿他们从此以后福泽绵延、诸邪不侵。 接着,就是送入洞房。 速度需比正常走路慢些,以便让小孩子们围着他们唱唱跳跳,添添子孙福气...... 进入新房后,是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最后给拥在门口的大小宾客们发了红包、分了红枣饴糖,整个婚礼才算基本完成。 ...... 剩下没完成的,当然是关起门来,说点悄悄话,干点悄悄事。 看着她总算有了几分情动的样子,王青衍忐忑不安的心,好似放实那么一点点。 以至于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才慢慢靠过去亲了一下...... “真好,终于娶到你了。” 百里策看他这样,确实难得有了几分真心,只不过...摸摸脖间那个印子,她觉得王青衍好像很喜欢亲脖子。 但一想到他拧断人脖子也这么干脆,她就—— “你一会儿能不能” “不能” “我都还没说完!” “这种事,可不能听你的。” “你......”一阵深吻,给百里策人都亲懵了。 然后离开一点,等她喘气,得意又艳色无边亲在她另一边脖子上,“合法夫妻,合该如此。” “......”说真的,她一点都不好色。 真的,一点都不。 但这种眼尾微红的梨花带雨感,又加上热烈锋利的极致诱惑,是个人都顶不住。 哪怕她已经决定不当人...... 后续自是一番缠绵悱恻,如同榻下的婚服,长久而纷乱的交织里,王青衍终是有了那么一刻半刻的沉沦迷离。 是啊,他们是夫妻了。 她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了。 她可以应承他的所有欲望。 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故,摇晃的烛影下,他放纵的允许自己不再那么清醒理智,起伏交替间,将弱点暴露无遗。 但—— 出乎意料的是,百里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下手。 乃至等到屋外雨声噼里啪啦的与屋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都没有做出什么肌肤相亲之外的举动。 只不过随着聚起的潮气飘了进来,王青衍还是起身去将被吹开一道缝的窗户重新关严了。 然后喝了一杯水,又给百里策倒了一杯。 “喝点水吧。” 看了一眼杯子,百里策直接送他一个白眼。 王青衍笑着蹲下来,“出了这么多汗,你不渴吗?” 百里策瞧着他的眼神,娇嗔道,“笨蛋,你不知道现在不能喝凉水的吗?” “......”王青衍微愣,继而哈哈大笑。 直言是他的疏忽,却又凑到她脸庞前,“那我喝水的时候,你不制止我。” “你男人不怕”百里策佯装生气地翻身睡到里面。 很奇怪,她还是有点讨厌他身上那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闻了只叫人心烦意乱。 身后又是一阵大笑。 随即是细微地喝水声。 钻进被子里,从后面将她翻过来抱住,王青衍待她,比从前在她院子里折断的那朵名贵月季还要柔软。 然而被人折断的月季,又能活多久。 幸运的是,在他事毕尽兴,理智回笼的那一刻,百里策也等到了最好的时机。 “你不困吗?”从替她整理之后,王青衍就发现她一直在看着屋里的龙凤烛。 望着那对可以燃一整夜的蜡烛,百里策往他肩上一枕,将手搭在他腰上,“青衍...我们......” “嗯?” “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侧身撞上她期许又担忧的眼神,王青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随着这个“好”字落下的,还有他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 因为朝生的缘故,他根本不能让任何一个女子生下属于他的孩子。 在不认识她之前,他执意与百里氏结亲,也有这个原因。 现在她主动提出,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王青衍不知道的是,得到这个答案的百里策有多高兴。 “谢谢你啊。”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听她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他亦是眉眼具笑地抱紧她。 “我说过,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是么? 那还真是多谢了。 第154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彼时,某个阴暗角落里。 没人注意的“宋昭和”与“何文源”趁机换掉衣服,混在吃席的宾客里出了城。 “啪!” “哒哒哒!!!” 一出城,奔腾的马蹄便裹挟着时不时落下的鞭响,一路向南,一个时辰一换,彻夜不停到了三城寨旧址。 远远看着已挂上“闲云山庄”牌子的山门,二人当即换了小路,绕到后山,先找到山洞,把马藏好,再从山洞内部的密道上山。 等山洞内部的标识提醒他们已经快到出口的时候,一路无话的二人,这才停下来休息。 “他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依旧用着何文源脸的百里茗问。 实在太了解一个男人心态的陆缄,顶着宋昭和的脸答,“经这么一吓,这三日的流水席,他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百里策。” 信不信的不重要,那两个“陆缄”、“百里茗”的根本作用,也不是为了挑拨离间。 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王青衍把自己绑在百里策身边几天。 “......”百里茗默声。 也许陆缄和百里策想的都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作为女子,又是姐姐,她最在意的还是......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拖住王青衍。 百里氏与王氏,终究还是结了亲。 “看开点儿吧”猛灌一口水,要说生气,今日看到王青衍席面的时候,陆缄直气得肺疼。 国库里要是有这么多钱,起码能少收三年的税。 百里茗当然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伤春悲秋上,所以并未多说什么,“时辰差不多了。” “好”陆缄起身,又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 ...... 浅浅的月光花香里,百里策将王青衍轻轻戳醒。 “嗯......”看了看轻纱罗帐外透进来的晨光,王青衍明显还有些恍惚,“这么早?” “不早了,快巳时(九点)了。” 百里策作势就要下床,哪想王青衍轻轻一揽,又拉着她躺回去,“我没爹没娘,不用起这么早。” “......” 虽然但是,“早起又不只是为了请安。” “也不用祭祖。” “可是新婚第一天睡懒觉的话,会吵架一整年哦。” 静默...睁开眼,看向趴在身上的她,“又胡说八道。” “哎呀,别管胡说,还是正说,总之今天绝对不能睡懒觉...” 某人不放手。 于是百里策灵机一动,对准指头哈口气,开始挠他痒,“啊——” 挠了十几下,王青衍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都没看他激灵一下。 “你?” 某人嘴角挂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可不怕痒~” “......”百里策大事不妙地退后。 结果还是晚了,被他抓住脚腕,拉过去一顿好挠...... “哈哈哈哈...住,住哈哈哈哈.......王哈哈哈哈...王青衍你住手...哈哈哈哈你混,混蛋!哈哈哈哈,再不放手我踹你啊,啊哈哈哈哈......认输了!认输了!” 眼泪都笑出来,他自己也挨了几拳几脚之后,王青衍总算是放过了她。 然后换上他喜欢的天青色衣裙,相互整理好仪容,再慢慢吃完早饭,二人才开始接见那些来拜见主母的掌事。 大约是能够上王青衍及格线的人实在太少,丰度园林那场猎杀后,算上被他派出去的李掌事,如今的王家掌事一共也就十二位。 因而百里策没怎么麻烦,也就结束了这一过场,和王青衍一起去院子里闲逛。 “这院子的布局......”逛了半个时辰,百里策惊奇的发现,没有一处是和她记忆里一样的。 “的确改过。” 王青衍也不瞒她,“不只这里,整个府邸的布局都精心修改过,毕竟......” “改得很好”百里策立马堵住他后面的话。 信任什么的,果然不可能太久。 在王青衍这里,根本不存在因为得到或者喜欢而放松警惕。 牵着她的手往花园去,王青衍一身银白,俊逸华丽,满腔偏执亦懒得再掩饰一毫半寸,“放心,这里很大。” “秋千,竹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你喜欢的‘美人如玉’......” 停下来看着她,王青衍笑得温柔似水,“总之,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实话,再美的地方,如果没有人气,呆久了也会很瘆人(钓鱼佬除外)。 但对上他的眼神,她只能说,“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王青衍这才高兴了,眼神都是甜甜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忘了什么吗? “啊......”王青衍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不是给我准备了新婚礼物,怎么,成亲第一天就不想给了?” 百里策不太好意思地避开他眼神,这个她还真没忘。 就是,“能不能再等我几天?” “嗯?” “腰带太难了,我就换了个别的,还没完工。” “那我也要先看看。” “不行,现在看就没惊喜了。” 一般人听到这里,要么是算了,要么转头偷偷看是什么惊喜。 可王青衍就会说,“你不会多准备几个?” “......”新婚第一天就很麻。 “好好好,看看看~” 然后—— “......”看着她绣一半的乌龟手绢,王青衍陷入沉默。 百里策则热情介绍,“你看,这个邪恶龟是不是很邪恶?” “我还特意用红线绣了刀疤和头发,是不是很有新意?” 王青衍不说话。 “不喜欢?” “那再看这条...恶霸鲨鱼!是不是很活灵活现?” 她真是...王青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还不喜欢?”百里策只道这男人真是又矫情又难哄。 于是拿出她最满意的一条手绢,“看,这个胖头蛇是不是很可爱?” “你......”王青衍眉眼轻瞥,觉得她在内涵自己,又没有证据。 罢了,“这些长了尾巴的板凳,你打算” “什么板凳!是鲨鱼恶霸、邪恶龟和胖头蛇!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绣牙齿而已。” “不管是什么,你重新绣。” “这些我都不喜欢。” “......”晴天霹雳,外焦里嫩!! 某人却气定神闲地坐到一边,“我看着你绣。” “你不是应该...” “应该欣然接受?然后说一句很喜欢?” “......”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阿竹,我是爱你,不是蠢货。” 完了,新婚第一天,就踢到钢板。 可她还想再努力一下,“可是,人家真的绣得很辛苦嘛......” “你自己说,这样的东西,你好意思送给别人吗?” 额...... 看她僵滞的表情,王青衍虽未生气,却也清醒得很,“既然你不会送别人这样的东西,那为什么觉得可以送给我?”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一文不值?” 第155章 请君入瓮 “阿竹,是你自己说的,会好好待我。”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人绝对在上纲上线。 奈何十分有道理。 于是百里策乖乖坐到他旁边,重新拿起针线,“那你想要什么?” “除了刚才那些,你还会什么?” “不会” “......”空气再度安静。 王青衍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解释清楚,“我是说,除了绣花,你还会不会其他” “不会”百里策直接抢答。 绣花都是现学现卖,她有个锤子的其他技能。 王青衍顿时就觉得那些绣娘真该死,怎么什么都没教会她。 “那你...” “哎”百里策突然又想到了,“我给你编个手环怎么样?” “......好” 手工编织这种东西,百里策确实会过,但由于记忆过于久远,一开始她也试错好多次。 好在手感来了,慢慢也开始像模像样,加上许多步骤都是上一步的简单重复...... 不多时,一条蓝白配色的平结手绳就好了。 然后是龙骨结、山结、桃花结、全红横纹结......速度之快,一个时辰五条不是梦。 “这还差不多”给自己选了一条蓝白配色的,又将剩下的五条当宝贝一样收起来,王青衍到底是让这件事过去了。 包括后两日的流水席,他都没再过问。 只可惜,喜宴只摆三日,饥民却不止饿了三日。 尤其在看到王氏这般阔绰之后,任谁都会想他们私下里藏起来的粮食一定比这更多。 于是随着临城王家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尽的绫罗绸缎被来赴宴的人传扬出去后,往临城来的饥民越来越多。 当然,王青衍一贯不放在眼里。 哪怕负责临城与舒城生意的新晋掌事火急火燎地说,“那些多留了几天的宾客刚一出城就遇难了,家主你赶紧想个办法啊。” 他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 然后继续作画。 不敢怒不敢言的掌事只得规规矩矩地退下。 “哼!”不过看到在门外等候的百里策时,他倒是很有脾气地甩了一下袖子。 那眼睛,不仅在瞪她的时候表现出极度的不屑,还深刻的传递了“你这祸水,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的核心思想。 但怎么说呢,单凭她一进去王青衍就起身让她坐下这一点,她应该还能得意很久。 继而就是,“这个人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啊?这...这倒也不必。 以及,“下次我议事,你可以直接进来。” 真是嚣张。 但百里策没有直接求情,“饥民来势汹汹,未雨绸缪也是正常。” “何况,再是家底丰厚,也经不起这样的耗损。” 握住百里策的手,用她的笔迹写下一封家书,“你不会以为我娶你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他既然敢这么做,就自有应对之法。 百里策忍不住一声冷笑,又立马收住,换成柔美温情的样子...... 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肯定看出来了,于是大胆嘲他,“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能以一敌万。” 轻轻拿起信纸,略晾晾上面的墨迹,再折好装进信封里,王青衍毫不介意当着她的面叫来人,“这封信...送到滁州。” “是” “......”价值不菲的毛笔还在百里策手中。 可从王青衍故意停顿了一下,到小厮离开之前,她都没有提出异议。 而是神态自若地放下笔,笑着问王青衍,“我的老家不是在溪州吗?” “向长辈报平安,自然是要向与你最亲厚的报,百里三娘对你照顾颇多,又孤身在滁州多年,一定非常挂念你。” “这成亲没来应该也是有事耽搁了,可我们做小辈的,万不能失了礼数。” 百里策轻握他手,“你所言极是。” 至于饥民? 只一日,临城之外,民情汹涌。 城里高枕无忧的大小官员开始严加戒备,那些以王氏马首是瞻的富户商贾也减少了与王氏的往来。 又两日,城中粮食渐有上涨的趋势。 等到十几个饿疯了的饥民从河道潜进城里,抢了几家米铺之后,临城内的浮华安乐终于被一点点撕开。 ...... “听说,陈氏死了好些人。” 已经回到宫中的陆缄坐在湖边,有了难得的悠闲,“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既然他富可敌国,也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更看不起这天下之人,那就让他尝尝地崩山摧的滋味儿。” “只不过百里三娘那边......”转头看着突然沉默的百里茗,陆缄收回了要打水漂的石子。 “陛下放心” 拍拍裙上的杂草,百里茗只有这一句话。 百里氏敢入局,又何惧做马前卒? 要的就是他忍无可忍。 ...... 王青衍的气定神闲,终是在他豢养的大批蛊卫没有按时前来,无数饥民将临城围得水泄不通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百里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且依旧是体贴入微,面面俱到。 但—— 外出回来,看着所有的衣服鞋子,乃至床幔被褥、杯盏妆盒,又都被换成了天青与玉白二色,百里策突然就......一点气都没有了。 成啊,还真就美梦成真了不是~ 可惜,这不是她的美梦。 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去院子里闲逛,她真怕长时间待在屋子里,原本一百零九的寿数会直接扣掉八十。 好在这两天,王青衍不怎么出现了,否则这院子里的石头怕是都得换成天青或玉白色儿的。 但话说回来,那些个不太待见她的掌事,似乎真的不在府上了。 因为她这都围着主厅走小半个时辰了,愣是没有一个上来挑事儿的。 “见过家主夫人”倒是九二,出现的实在频繁了些。 而且是时不时就走来走去,晃来晃去的那种。 仿佛只要她有一刻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浑身不舒服。 “那些百姓还在城外?”晃得烦了,百里策干脆坐下来问上几句。 “是啊,赶都赶不走”九二一脸焦急的,跟那些饥民想抢的是他的钱粮一样。 “请神容易送神难嘛~” “眼下家主正在和主事们商议解决办法,只是城中已混入不少饥民,家主夫人明日就...不要出门了。” 自成亲之后,百里策每天都会去城里最大的姻缘庙施粥,说是连续施上一个月,月老就会保佑他们夫妻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哦~ 她说九二怎么在她跟前晃来晃去,“这样啊?可是......” 端着一脸的不情愿,尖酸刻薄信手拈来。 “我成亲不足一月,婚宴剩下的东西又还多,我本想散出去做做好事,也好为自己和家主积福积寿,你这要是不让本夫人出门......” 九二一脸快哭了又无奈的表情,“家主夫人此举固然是好意,可那些饥民都是些贪得无厌之辈,万一伤着您一丝半毫,属下万死莫赎。” “你不是百发百中,武艺高强,以一敌百吗?” “属下...” “若是我一弱女子都保护不了,要你何用?” “何况施粥一月,方能保我夫妻永世恩爱,你这执意不让本夫人出门,是何居心?” 九二顿了一下...... 只得硬着头皮,学着王青衍教的说,“夫人与家主佳偶天成,缘定三生,漫天神佛,谁敢不佑?” “......”百里策当场噤声。 好好好,早就准备好了是吧? 某人还真是一点都不信她,却又十分了解她。 “你!”百里策拍桌生气。 气势可不能输。 难成苦瓜的九二继续劝,“夫人息怒,并非属下有意为难您,而是家主出门前再三吩咐过,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 “那你多带点人保护本夫人不就得了”百里策动摇了,但还在嘴硬。 “这些饥民里多得是亡命之徒,数量又多,动起手来防不胜防,毫无顾忌。” “那陈氏、郑家就是一不留神才举家罹难......您是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 说举家罹难都是轻的。 富贵人家的奴婢都比饥民养得好,再稍微有点长相,无论男女,落在那些人手里,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更别说像百里策这样的公子小姐了。 闷了好一会儿,百里策还是“怕了”,不情不愿地松了口,“行了行了,瞧你胆小的样子,那就等家主回来再说吧。” 九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这姑奶奶要是非出门不可,他还真不敢拦。 第156章 挣扎的猎物才好玩 相较于三年前,蛊树被短暂反控,这次突然无法驾驭蛊卫,不仅更为严重,也让王氏阵营中的某些人有了别的心思。 “敢问家主,那些蛊卫是暂时失控,还是完全不能操纵了?”堂下右三的范安不过二十出头,说话自然更胆大些。 考量地看向范安,似乎是刚吃了个大亏的缘故,王青衍看起来极有耐性,“你想说什么?” 范安起身一拜,“若是暂时失控,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若连十天半月都撑不住,这王家掌事我们也不必做了。” “那要是完全不能操纵又当如何?” “那就该找找原因,看是谁在动手脚”范安说完一笑,似在暗指什么。 王青衍以蛊御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因此获利巨大。 又碍于蛊卫与自身战力的差距,无事时,大家自然觉得伏低做小也没关系。 可要是因此而利益有损,甚至是危及身家性命,那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狗咬死人的事也不少。 然而,范安不知道的是,王青衍一向最喜欢挣扎的猎物。 于是很有兴趣地接着问,“那你们觉得,是谁在动手脚?” 堂下左一的李掌事见状,也不拐弯抹角,“这‘闲云山庄’先前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 “山中有密道一事,除了当年三城寨的那些土匪,如今知道且又有机会接近的,也就是我们的家主夫人,当然...” 李掌事顿了顿,看似十分恭敬的对着王青衍一拱手,“这并不代表就是家主夫人泄露出去的。” 李掌事下位的吴长发也帮腔道,“李掌事所言极是。” “只不过女子防人之心素来不如男子,又易被表现迷惑,怕是一不小心...” “她不至于”王青衍一句结束话题。 怎料吴长发与李掌事对看一眼,被其用肯定的眼神一激,又不死心道,“家主,那密道非熟人不可知...” “......”话还没说完,人就倒在了地上。 待王青衍回身落座,吴长发的血才从嘴里慢慢流出,脖子也硬生生断掉。 “我是说,她还不至于轮到你们来指摘。” 本着频繁换人也很让人头疼的原则,王青衍本意只是杀鸡儆猴。 没想到—— “家主,这么大的事,并非是指摘不指摘的问题。” “......”王青衍双眸一敛,杀意毕现。 李掌事却一派气定神闲,完全不似平日里那样唯命是从。 甚至淡淡一笑,低首示礼,“家主恕罪,属下也是担心您,并没有别的意思。” 换到平时,他肯定不敢这么和王青衍说话。 可就在三天前,他不但亲自跟着王青衍去闲云山庄,查清了那些原本用来抵御饥民的蛊卫,究竟为何失控。 还亲眼见证驱蛊失败的王青衍,是如何狼狈地逃回来的。 要不是他机灵,他们现在已经是抛尸崖下的两具尸骨了。 有救命大恩傍身,加上王青衍刚才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再与棘城守将对视一眼,看看范安......显然大家也看出了王青衍重伤在身。 “这次若非您与李掌事亲自去看,那密道怕是也发现不了的”范安继续发力。 “再有,那被擒获的探子身上,也搜出了刻有家主夫人名字的玉佩,难道这样,还不能劳烦您问一问夫人?” “......”王青衍冷脸不语。 某油商斟酌一番,好言相劝道,“王家主,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是请夫人出来问问的好,总归诸位都是讲道理的,说清楚也就行了。” “王家主,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与王氏来往密切的舒城郡守以为他动了心思,也拿出些官威来。 王青衍依旧不语,神色却略有些恍惚。 以为他被说动了,棘城守将略带三分锐气道,“王家主,你可要想清楚,百里氏的女儿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妇人。” “你这次放过她,下一次她可就要直接取我等的人头了。” “是啊是啊” “百里氏的手段可不一般啊。”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呐。” “......” 此言一出,座下附和之声更甚。 连带着素来安分的冯掌事,都向王青衍投去了焦急的目光。 “呵......”环顾一周,王青衍轻笑出声。 “诸位这是...在逼我?” 依旧凌厉不可直视的锋芒下,饶是舒城郡守之流,也不由得避开了目光。 若不是为了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克制朝生的方法,他岂会由着这些废物来跟自己说这些? 只不过...... 拿过旁边桌上的玉佩,仔细瞧瞧上面的鱼纹图案......是她的无疑。 如果说从探子手里得到这东西,尚且算是有人设计害她。 那么通往闲云山庄的那条密道,只可能是曾经在三城寨住过,还和安洛时关系极好的她才知道。 因为在给二当家那几个土匪种下朝生之后,他并未从他们口中听说过什么三城寨密道。 但那又怎样? “我的夫人如何,我自有决断。” ...... “什么人啊!真是......” 等王青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众人也骂骂咧咧的各回各处。 直到半夜,其中几人才避开耳目,重新聚到一起。 “王青衍的真是越来越独断专行了”范安。 棘城守将,“再这么下去,怕是不等狗皇帝动手,我们就得完蛋。” 油商樊聪,“当初是明明是他一力主张谁敢背叛盟约,就杀谁。” “呵,盟约?舒城的旧豪族是怎么死的,他怕是早就忘了”阴阳怪气的舒城郡守。 别看十二个王家掌事中范安最年轻,却也最不服王青衍,“朝廷埋在我们这些人身边的眼线,哪一个我们放过了?” “是啊”樊聪一脸惋惜,“当初我那继室,我也是说杀就杀,轮到他自己的女人,居然就舍不得了!” “我当初就说不应该把全部的筹码押在他身上”舒城郡守话里有话的埋怨道。 “可不是嘛”一看郡守大人气愤难平,李掌事赶紧提供情绪价值,“亏得前几天我还救他,早知道啊” “行了行了”棘城守将却是个务实的,赶紧打断后者的废话。 转头对舒城郡守说,“大家现在同在一条船上,谁也别怪谁,好好想想怎么办才是正事。” 当初是他拉舒城郡守下水的,可难道不是他自己贪心的缘故? “唉......”舒城郡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清楚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要我说,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搏一搏。” 其余几人一听,无不眼露精光! 过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的犹豫起来,“可是......” 大家对王青衍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要对他动手,也不是联合起来跟他干那么简单。 樊聪甚至直截了当道,“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舒城郡守颇为张狂地笑道,“可他也不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是?” 今日的吴长发就是最好的证明。 何况,他手里还有张底牌呢。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筹码都亮出来。 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掌事,“你不是说抓住那个探子了吗?” “你是说?”棘城守将当即心领神会,也看向李掌事。 感受到这两人想让他当出头鸟,李掌事思索片刻,和盘托出,“那个探子确实掌握着百里氏在棘城的不少眼线。” “但比起让百里氏与王氏两败俱伤,在下有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舒城郡守瞬间就来了兴趣。 李掌事目光一沉,“王青衍既然不肯动百里策。” “那我们就联合百里氏动他!” 嗯?! 这个操作更让几人眼前一亮!! 只听李掌事分析说,“第一,我们实力不够。” “王青衍再怎么不济,也一定比我们看到的强。” 这是他跟随王青衍多年的经验,绝对不会判断错。 “第二,百里氏如今背靠朝廷,贸然向百里策下手,百里氏和朝廷未必会放过我们。” “而王青衍的态度各位今天也看到了,一旦出事,他肯定也不会费力保我们。” 王青衍这人,除非对他有用,否则就是跪他脚下当垫脚石,他都不屑。 “既然坐收渔翁之利不可能,那不如” “背后捅刀!”范安接道。 ...... 第157章 真饥民和假饥民 九二说的“饥民进城”确实危险,但更是个与外界沟通的好机会。 不过百里策并不着急用这个办法。 相反,她真的听了王青衍借九二之口说出来的“嘱咐”,待在府里,哪里都不去。 这直接导致她白天睡太多,晚上无聊到剪窗花的时候,王青衍刚好回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这种时候,就要这么说,“等你呀,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王青衍眼中氲起无奈的笑意,也不说昨晚是谁叫也叫不醒了。 不过...... 认真触摸着她放在桌上的“福字花”与“蝴蝶花”,他突然就觉得...好像指尖都有了温度。 “阿竹” “嗯?” “我可以把它贴起来吗?” “可以啊”看他又开始莫名矫情,百里策也是上道。 “不过先得调个糊,你等等我。” 她去调米糊的时间里,王青衍轻轻捧着一尺多宽的窗花看了又看,总觉得贴哪里都不好。 不仅容易粘坏,时间长了还会掉色。 而且也不方便他随时翻看(一直近距离盯着门窗多少有点滑稽)...... “哎?我窗花呢?”等百里策调好米糊回来,桌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这儿”只见王青衍在一旁的书案前摆弄着一卷空白画轴。 不对,现在已经不是空的了。 他将大些的窗花用米糊轻轻粘在画卷里,小些的则像集邮一样,贴在书里。 可惜她没剪几张,只贴了两页就没了。 “这么喜欢?”看他一脸的“美中不足”,百里策立即表示,“那我以后再给你多剪点~” 这话的意思是,今天她累了,不想剪了。 “好”将画轴和窗花本都放书案上晾着,王青衍拉她去床上躺下。 大约是太疲惫的缘故,没一会儿,他就靠着她睡着了。 虽然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但看他眉心染愁,百里策就—— 管他干嘛! 闷头睡大觉先~ 半个时辰后。 感应到蛊卫躁动而惊醒的王青衍,一看她在旁边睡得死沉,多少有点无语。 但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前提是,她是真的愿意和他一直这样过下去。 ...... 天色大亮时,百里策一醒,王青衍又不见了。 这...可太好了。 早饭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久就吃多久~ 还不用顾忌别人的口味,也没人在她耳边唠叨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爽死~ 尤其这样优哉游哉的生活还持续了好几天! 就跟上班狗双休一样,鬼知道突然恢复“单身”生活是有多快乐。 直至五天后的夜里,轰动全城的炸响从城外传来,震碎了临城最后的安稳。 “夫人快醒醒,快醒醒啊,外面的饥民闯进来了......” 初步判断不是王青衍在叫她,所以继续睡,“嗯,别吵......” “夫人,快起来吧,再不起来,九二去就顶不住了。” 百里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啊?什么?” “外面来贼人了,九二正在拖延,您快跟我们走吧。” 被绿衣侍女连喊带拽地拉起来穿好衣裳之后,百里策急急忙忙的就跟着她们出了门...... 等顺着游廊走了好一会儿,她才被风吹得清醒过来。 王青衍不是说这府邸精细改造过吗? 贼人怎么来的这么容易? 彼时,府外的打杀声愈发清晰,身边的绿衣侍女却是一个劲儿的将她往外带。 后面还有七八个粗使婆子跟着。 同样的招数,王青衍应该不会来第二次。 所以这些人绝对有问题。 百里策心下了然,立即主动配合,一手一个,“快快快,都跟上!” 继而脚下生风,拉着她们跑得飞起。 “夫人,您您...您慢点!”左边的绿衣侍女明显追不上了。 方才还死死抓着她的右边大姐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呃呃呃...夫...夫人......” 呵,百里策心里嘲讽。 笑死,跟她比逃命? 不自量力! 很快,一左一右围着她的两人只能一边叉着腰,一边快要断气的死撑。 百里策顺势松手,挣脱包围,比刚才更快! 嘿嘿,想不到吧? 她还能加速! 并能边跑边嘲讽,“平时没吃饭?!” “跑这么慢?” “要你们何用!” 眼见百里策突越跑越快,咻的—— 就箭一样掠过约定好的出口,后面灰衣婆子迅速追上,“夫人,错了!错了!是这...啊!” 不料经过一片花丛时,百里策猛然停住! 然后紧急一个反跳伸出脚,把灰衣婆子绊倒! 伴随着砰一声巨响,再跟猴子一样唰唰唰...... 爬到旁边树上,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个院子里。 动作之快,姿势之连贯,以至于后面的几个婆子只能原地喘气,相互指责,谁都没注意落单的绿衣侍女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她...她跑得也太快了!” “都,都怪你......” “放屁!老娘都,都快...岔气了。” “快...快追!” “人呢?!” “翻...翻墙跑了......” “一群蠢货!还不快追!” ...... 围墙不算太高,百里策手脚灵活,胆子也大,落了地顺势滚一圈,爬起来一溜烟的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等婆子们把外面接头的“饥民”放进来,百里策人已经在九二的院子里。 刚才绿衣侍女提了九二两次,说明九二确实被引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被闯进府里的“饥民”拖住一阵。 而她—— “侄女见过姑姑”调整好呼吸仪态,百里策进屋一拜。 屋里的女子回过头来,身姿比男子还要挺拔俊朗,只一眼便知是个精明强干的。 只是英气的眉眼间到底是多了些岁月痕迹,远不如年轻时那么明艳。 “嗯,坐吧。” 随百里三娘入座,深知她向来不喜欢无用的寒暄,百里策也就开门见山地问,“姑姑想好了?” “若没有想好,又何必来见你。” “他在我身上使了点法子,去外面见您的话,怕是会被他查到踪迹。” “阴缘绳”看似是绳子,实际是蛊树抽丝制成的“定位器”,除了不会控制心智,本质和蛊毒差不多。 “想到了”自己教出来的人,有多少本事她还是清楚的。 “我看王青衍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似乎是人手不够,可是陛下做了什么?” “闲云山庄那边......”百里三娘简短解释了一下蛊卫不受驱策的事。 好好好,换句话说,狗皇帝借她用来忽悠十七的玉佩,又“陷害”了她一次。 “跟你们预料的差不多,那些医者的药确实起了作用。” “......”听到这话,百里策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终于可以为“太医”这类人正名了。 明明他们手握最好资源,端着一级饭碗,整天游走于最危险的人群之中,时不时就会面临医闹。 还于首府最高的医疗机构任职,却一两个的都被刻画成窝囊废。 学了几十年中医,嫉妒成性、心胸狭窄、没有医德也就算了。 医术甚至还不如初出茅庐,随便看了几本医书,连经脉走向都弄不明白的毛头小子、黄毛丫头。 “但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百里三娘并不想打击她,但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糟得不能再糟。 “我明白”闲云山庄的蛊卫,只是众多蛊卫的一部分。 相比王青衍手里不知还有多少的“存货”,他们目前也只能算是丢了几个烟雾弹,多争取了一点时间而已。 毕竟祖蛊的效力太过霸道,在陆缄调制出更为温和的解药之前,根本就没有办法大面积推广。 “你明白?我看不尽然。” 看她阴阳怪气,百里策满眼疑惑,“姑姑这是何意?” 装傻? “好,那我就说的清楚些。” “既然朝廷已经有了能够克制蛊毒的方法,你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了?” 打算? 百里策一时没反应过来,再一想......知道百里三娘是什么意思了。 “姐姐不已经是家主了吗?” 百里三娘轻哼一声,显然是认为百里茗玩不过家族里的那些老狐狸。 “你觉得,老当家和你二叔会让她一直做这个家主?” 到底是长辈,关系也一般,百里策只能委婉提醒她,不要低估百里茗的能力,“姐姐能处理。” 百里将罗老东西早废了,当个吉祥物养着,也掀不起什么浪。 至于二叔...最势利的人也最精明,他很清楚选谁对他更有利。 “......”百里三娘神色凝重地看着百里策,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 “温柔乡是英雄冢,你莫要过于沉迷美色。” 额......一时卡住。 百里三娘却误以为,百里策是觉得她说的不对,“怎么?温柔乡可以形容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形容男人?” “你当初是何等的意气壮志,怎么嫁了人就变成这副模样?” “区区男人也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目标?!”百里三娘的话听起来虽是恨铁不成钢,可眼里的鄙夷却瞒不了人。 “侄女的目标,从未变过。” “那你...” “时间不多了,姑姑还是先把药给我,有什么话以后有机会再说。” 第158章 她才是主谋! 百里三娘重重叹了一口气,将解药和毒药一并给她时,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要记住,男人是靠不住的。” “与其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你自己。” “知道了” 虽然不耐烦,百里策还是忠告两句,“姑姑一切当心,千万不要小看了那些箭卫。” “更不要小看他,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还请马上撤离。” “哼,我可不是老六!”百里三娘脚下一踮,跃上围墙,声音里满是不屑。 唉,百里策留在原地,先无奈地吃下十颗解药。 再找几张纸烧了,用其将熏香似的毒药迅速烧完。 等着无色无味的烟弥漫开来,默默祈愿她能和王青衍的人多周旋一会儿,以及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诚然,百里三娘是个十分出色的女子。 教她各种本领时也非常尽心尽力,但有些观点就很偏激。 当然,这不是因为受了什么情伤,或者小时候受到了什么重男轻女的不公平待遇。 纯粹就是自己有实力,也确实做成过很多事。 比如一手创建“一言阁”、暴打丈夫、发卖小妾、无过渡期接手五房经营的产业等等。 所以,她非常看不上男子,尤其五房一家。 时常觉得他们浪费米饭的那种。 同时,也看不上以任何形式、任何关系、任何理由“靠”男人的每一个女子。 更别说,她这种在原本豪情万丈,却为王青衍美色“沉沦”的小女人。 多看一眼都是不耻的。 但百里策没心思管她怎么想,因为一场烧杀抢掠已经冲破重重院门,朝她过来了。 “杀!” “给我杀光!” 看着攒动的人影,百里策有些意外。 这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而且居然来的这么快? 不过不要紧。 从容的确定了一下,百里三娘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在屋里后,百里策很有气魄地站了起来。 并摆好了一个十分帅气高贵的姿势。 哼! 小小饥民,不在话下。 “爷爷们饶命啊!” 在饥民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爽快利落一个滑跪,双手奉上银票与钥匙。 “......”场面一度寂静。 举着大刀的汉子突然就不会了。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汉子抬抬下巴,旁边就有人上来拿过银子钥匙,并要和她玩玩儿。 她岂是坐以待毙的人? 在他们上手的前一息,百里策就把银票钥匙一撒,扑过去抱住了大刀汉子的...... 腰太胖,抱不住。 她扑过去就抓住了他的腰带,满眼柔情,“你帅,你先来!” “......”拉扯她的两个瘦子再次僵住。 大刀汉子立马就笑了起来,将百里策拦腰抱起,“哈哈哈哈......好!” 然而他说完这个“好”字之后,就把她往地上一扔。 “真当老子傻子是吧,你们这些臭娘们的招数老子早就看透了!” “来!兄弟们,让咱们一起尝尝这婆娘的味道!” 哎哟!不讲武德! 在百里策满眼的震惊中,一群人的狂笑里,大刀汉子激情开喷! 并送上一脚,“你们这些臭娘们,无非就是想把老子骗到房间里趁机下手,可惜啊,老子就是不上......” “砰砰砰砰......” “当”字还没出口,涌进九二院子里的“饥民”就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以大刀汉子为首的几人甚至浑身皮肤迅速溃烂,一抓就落下几大块皮肉来。 百里策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揉了揉被摔疼的后背。 一不留神挨了两下狠的。 但认真整理一下衣服,好以整暇地看着他们。 “啊......疼,好疼啊。” “疼,疼死我了。” “饶命啊,姑奶奶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们知道错了...砰砰砰......” “啊......救我,救我呀......” “杀,杀了我......” 有人磕头求饶,有人不顾一切地往外爬,有人痛到不能忍受而举刀自尽...... 没一会儿功夫,一下子就死了十几个。 果然,杀人这种事,习惯就好。 “你...你干了什么?!”剩下的“饥民”拿着刀,惊慌失措的再也不敢贸然靠近。 饥民? 哪有这么壮实的饥民! 百里策直接从大刀汉子尸身上跨过,无视那些还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当然是妖法啊~” 对面的人一听,顿时就面无血色、两腿打颤...... 却又因为顾忌着什么,不敢逃跑,“臭...臭婆娘!你少他娘装神弄鬼!” “老子,老子不怕你!” “你你你...你别动!” 男子说着不怕,见百里策一抬脚,却又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只能哆哆嗦嗦的用刀比划着,“你再过来老子要你好看!” “呵”百里策甜甜一笑,极其礼貌。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否则只要我抬抬手,你就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哦~” 话毕,身后有人刚巧应声倒下。 百里策连忙故作惊讶,“哎呀,你的同伴又少了一个~” “不!不,我只是奉命行事!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看刚刚那人真的是七窍流血而死,男子刀都落在了地上。 “嘭!” “嘭!” 他愣神的功夫,同伴又倒了两个。 “怪物!你们夫妻都是怪物!” “杀了她!” “对,杀了她!嘭!” 某个精神崩溃的小伙儿举刀挥来,刀还没砍到百里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啊啊啊!!!”男子惊吓过度的尖叫,终于决定逃了。 怎料转身没跑几步就扑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百里策放眼望去,还有一个抱住头缩在稍远的角落。 由站位来看,估计是没吸到多少毒烟。 “哟,还有最后一个~” “大仙饶命!饶命啊,大仙饶命啊!” 百里策一看来,角落里的人立马爬出来咚咚咚磕头。 没一会儿就把头磕出了血,“求求大仙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估摸着再拖下去,真正的饥民就要找到这里了,百里策端起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拿出半颗解药,“行了,吃吧。” “大,大仙......”男子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脑子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 但实在是被吓破了胆,只得哆哆嗦嗦接过解药吃了下去。 “另外半颗不在这里,但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给你。” “是,是” ...... 等九二打退饥民赶过来的时候,百里策已经不见了。 作为第二次弄丢家主夫人的下属,他简直想当场自我了断,免得被王青衍大卸八块。 但稍微冷静一下,他就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府中属百里策的院子最坚固,他的院子最隐蔽。 那些第一次进入王府的“饥民”是怎么这么快找到这里的? 而且他们家主夫人好歹是执掌过百里氏的,怎么会轻易就被绑走了? 难道说...... 不好! 一想到王氏内部出了叛徒,九二当即就带着箭卫往城西去。 这几日王青衍都在那边议事! 如果动手的人,敢堂而皇之地闯进王府抓百里策,那么他们一定也有足够的把握对付家主! 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得手。 接下来,就是利用百里策设一个更大的圈套。 又或者...... 百里策才是这件事的主谋! 他之前就听说闲云山庄的事与百里策有关,没想到这女人真敢这样! “驾!” “驾!” 骑着马在城里一路狂奔,再也顾不得饥民不饥民的九二,逐渐被更大的恐惧笼罩。 只恨不得长双翅膀立马飞到城西! 他从来都明白王青衍有多恶,且这恶,他还只看到了很小一部分。 他也没有什么忠心耿耿的觉悟。 只不过是因为在王氏这么多年,一旦王青衍倒了,他这样的爪牙只会被赶尽杀绝。 屠刀之下,可没人会管你无不无辜,是不是听命行事。 就算侥幸不死,也只能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与其那样,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跟着王青衍做恶人! 最起码体面是有的,钱财也是有的。 至于良心? 呵呵...... 九二暗自冷笑了一阵,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一门心思的就想去帮王青衍的忙。 第159章 驱蛊失败的原因 临城西,昏暗潮湿的地牢里。 从六天前的那个夜晚,因感应到蛊卫躁动而醒来后,王青衍就来了这里。 当然,他之所以会下地牢,主要是因李掌事说被抓的探子,有重要的事要他亲自来才肯说。 为此,李掌事甚至不惜用自己做饵,假模假样跟他一起下地牢审问探子。 结果嘛,自是在他被探子藏在身上的毒针暗算时趁机逃跑。 而他则和那个被抓的探子,一起关在了坚固无比的地牢里。 一切的发展都在计划之内,也很让李掌事他们得意。 同样,他也很满意。 外面局势纷乱,即便他有能力控制,也难免会被掣肘。 尤其阿竹,在她身边,他的心绪起伏只会更大。 这不仅会影响到他后续对蛊的驱策能力,也不利于朝生之力的不断强化。 更有可能让鱼儿们发现,在闲云山庄,他之所以驱蛊失败,纯粹是因为内力反噬。 何况这样乱的局势,阿竹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以她的性子,必会抓住机会做点什么。 那他不妨让他们先斗着,自己也好清静清静。 世上最适合清静的地方除了坟墓,也就是牢房了。 这种地方,不仅能让他保持足够的冷静,安然渡过反噬期。 也能让他跳出自己的思维,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好好想想,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什么。 可惜,再完美的设计,还是会有意外。 六天前,他是真被对面的探子暗算到了。 “咳......”又一次从被人盯着的压迫感中醒来,阿祁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痛了。 连带着身上发霉腐臭的味道,都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些花香味。 苦恼的是,她对面的王青衍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一样崩溃发疯。 是啊,都被那些掌事设计关在了这里,旧伤复发得差点没命,他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恐惧。 相反,连与她说话,都能听出隐隐的兴奋之色。 就好像饿了一整个冬天,终于要饱餐一顿的恶狼,光是坐在哪里,都透着瘆人的威胁。 “叮叮......”又是两根毒针被他从体内迫出。 想来用不了半天,他就可以逼出剩下的毒针了。 不过嘛...... 呵~ “你笑什么?”正在调息的王青衍缓缓睁开眼,到底是还有些内力滞涩。 阿祁提了提嗓子,音若蚊蝇,气若游丝,“我笑你死到临头还白费力气。” “能在我手里坚持这么久,你比他们强多了。” “呵...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荒缪可笑的人见得多了,王青衍自是懒得和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只是死临到头,还能这么嘴硬的,实在让他想多留这人几天。 “若在平时,将你用来养蛊,一定是顶好的器皿。” “可惜,并不能如你所愿。” 阿祁嘲讽完,便不再说话。 至于王青衍口中的“他们”,大约是指二当家他们吧,又或者是其他被种下朝生的无辜之人。 左右在他看来,人皆石头草木,他想杀就杀,想留就留。 “叮!”少顷,王青衍又逼出一根毒针。 运转了一圈气息,他大约能感觉到最后一根毒针藏在哪里了。 却不料他将所有的内力集中于神阙之下,奋力一推...... 没有逼出毒针不说,反是内力逆转得再度气息紊乱。 “噗......”忍了几下没忍住,还吐了一大口血。 “哈哈哈......”闻到空气里截然不同的血气,阿祁只觉得痛快。 笑着笑着,腥糊糊的眼眶就随着嘶哑的笑声,流出暗色的血液来。 下一瞬,牢房里气温骤降。 “......”一掌沉闷的拍击声后,最后一根毒针从王青衍腰后飞出来,钉入墙中。 轻轻将手掌从腹部拿开,王青衍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能逼出,拍出也是一样。 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 风声呼过,阿祁甚至都没来得及惊骇,就被王青衍一掌劈碎了脑袋。 “嘭!”装着她的缸随即爆裂开来,惊动了牢外的守卫。 “噌噌噌!!” 守卫纷纷拔剑,如临大敌地死盯着足有千斤重的牢门。 “快去叫人!” 去报信的守卫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王家主,你不要乱来!”人很快就来了。 正是那天说搏一搏的舒城郡守。 虽然稍微用点力气确实可以破开牢门,但王青衍现在并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他确实没有想到,“你居然敢还敢来。” “有何不敢?”隔着厚重的牢房,从通气的地方与王青衍对话,舒城郡守虽对里面的情况很有把握,却也不敢再进一步。 “本官只是帮助王家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并非要取你性命。” 取他性命?王青衍轻嗤一声,坐回原位。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哪怕见他没有破门而出的意思,舒城郡守也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一边给守卫使眼色,让他们随时戒备着。 一边让人抬了椅子,坐下来与王青衍谈判,“那就看百里...您的夫人怎么选了。” 那天他虽然也对李掌事与百里氏合作的办法,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他始终觉得不太稳当。 想了几天,他还是觉得不能轻易把王青衍这条路堵死。 “......”怎料王青衍并不搭话。 尴尬地看看左右,舒城郡守轻咳两声,提高音量。 “本官收到消息,您的夫人放大批饥民入城,眼下你府上和城里许多人家都被洗劫一空。” “还有人看见百里氏的人马在临城出现。” “这个阿祁也是您夫人从前在棘城最得力的手下,百里氏在三城的眼线,一半以上都跟她有联系......” 舒城郡守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牢房里没了一点声音。 “嗒,嗒,嗒......”相反,滴答滴答的水声,衬得牢房越发寂静可怕。 “呲——”一阵刺耳的声音从牢门那侧传过来,惊得众人背脊发凉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离牢门最近的守卫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大大大,大人......” “慌什么!”舒城郡守低声呵斥,表面上镇定,手心里却浸出一层薄汗。 像是蛇抓住了猎物,会先将它慢慢缠绕绞死一样。 它最享受的过程莫过于看着猎物自以为能逃脱、能反杀,却只能在挣扎中一点点窒息,感受着自己被慢慢吞下的那种绝望。 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 舒城郡守挪了挪步子,抬手正要下令启动牢房里的机关时,里面又传来声音。 第160章 麻烦复仇精准点 “你想怎样?”王青衍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上钩了! 舒城郡守顿时大松一口气,眼中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全然不知刚才有多么危险。 “我等联合,也不过是为了过点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好日子。” “那陆缄不过是个弃妃在宫外和别人生的杂种,有什么资格骑在我们头上?” “还推行商政改革,这不是要大家的命吗?” “百里氏累世的贵族,却甘心给别人当狗,实在让人恶心。” “但......您的夫人之所以如此强横,也是仗着有这些人在背后撑腰。” “王家主既然舍不得杀她,那何不趁此机会灭了百里氏,也挫挫陆缄的锐气?” “事成之后,还愁拿捏不住一个孤女吗?” “毕竟她一个女子,没了强大的娘家做倚仗,在这乱世之中,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虽然百里策有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对王青衍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确实不喜欢一切影响她对自己看法的东西。 更何况,“京城是该换一批主人了。” “王家主所言极是”舒城郡守自认为他给足了王青衍面子。 因而接下来的要求,他也提的格外顺畅,“只是如今饥民成暴,来势凶猛,我等实在是力不从心,您手底下......” 除了蛊卫,箭卫的攻击力与战力也是一流的,要是能给消耗一部分,他就更安全了。 “几个饥民都对付不了,还想两头好?”王青衍鄙夷道。 舒城郡守脸色一青,“你,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呵”王青衍若有所指的一笑,“那就要问问你自己,跟谁关系最好了。” 舒城郡守心神一震! 立马就想到了棘城守将! 王八蛋!事情都还没成,就敢窝里反!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是假作镇定道,“那王家主的意思是?” “无论是我,还是百里氏,控制住饥民,你才有可用的价值。” “哼,王家主怕是忘了,本官刚才说了,饥民是百里策放进城的!” “......”这么蠢的说词,王青衍都懒得纠正。 饥民是什么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猫小狗吗? 他们入城后难道不会烧杀抢掠? 他们是自己想成为饥民的? 阿竹要是真能做出这种事,也不会嫁给他了。 同样是空气突然沉寂,舒城郡守却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你!”继而被隔着石门都能感觉到的轻蔑气得嘴角抽抽。 奈何只能恨恨地咬咬牙,拂袖而去,“那就请王家主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 “冲啊!” “大家一起跟我冲啊!” “让这些王八蛋瞧瞧我们的颜色!” “抢了就跑,不要逗留!” “抢了就跑,不要逗留!” 在有心之人的带领下,饥民们一面有目的、有组织的入室抢劫,一面喊着口号,快速在城里穿梭。 有人甚至抢了粮食就直接逃出城。 街头巷尾,饿死的,踩死的,打死的,为一口窝头争得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 而策划这场暴乱的主谋之一,此刻却怡然自得地坐在“百花阁”楼上,欣赏着多方势力拼个你死我活,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嘭!嘭!嘭!”几块石头从窗户扔进来,砸得房间里一片狼藉。 接着就是“咻咻咻”几箭,扔石头的饥民被当场射杀。 其他几个饥民见酒楼里的人不好惹,大部队又都跑前面去了,索性揣好抢来的东西赶紧跟上。 无视窗户上的大洞,差点就被砸到的百里策一脚踢开石头,饶有兴趣地坐在楼梯上,听着楼上再也不怡然自得的骂声。 “混账东西!!” “我给银子让你们去办事!谁让你把人带来的!” “哎哟,周少爷,小人也不想啊。” “可她太厉害了...” “蠢货!你...” 暴跳如雷的声音还没骂完,就听周福反击道,“你他娘的才蠢货!” “叫你一声少爷,你他娘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告诉你!没了周天丽,你他娘什么都不是!” “王八蛋!” “娘的!再给老子骂一句!信不信爷弄死你?!” “放肆!你敢对我动手?!” “呵,就你废物还敢跟爷狗叫???????......” “来...来人啊......” 楼下周天本带来的打手们一个两个充耳不闻。 有位热心小哥,甚至还问她要不要来口酒。 “谢了,不用~” 办事不喝酒,喝酒不办事,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不过—— “咣啷...当当当......”一阵混杂的打砸声后,周天本终是被周福打开门扔了出来。 百里策赶紧让开...... 接着就见周天本直接咕噜噜滚到楼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头破血流,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你...你们......都是死人吗!” 看着他愤愤不平地指着他们,打手们依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把当回事。 热心小哥抖着腿,尤为吊儿郎当,“少爷这话说的,难不成你那几十两就想让我们把命搭上啊。” “你!”周天本直接气吐血。 这些人可都是他的人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倒戈了!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就是!”周福从楼上走下来,“几十两就想让爷给你拼命,什么玩意!” “再说了,你是大仙的对手嘛?” “是吧,大仙?” 对上周福的谄媚嘴脸,百里策像刚才一进来就收买打手一样,立马拿出一叠银票,“你应得的。” “嘿嘿嘿...谢谢谢谢......”忙不迭一阵点头哈腰后,周福又突然想起来什么。 “大仙,那...解药?” “就在这上面,你多闻闻银票味道就行。” 周福登时高兴得合不拢嘴,钱的味道谁不喜欢? 赶紧到角落里去,一边猛吸,一边数钱,“发了发了!这下发了......” 至于周天本? “你...你要干什么”周天本哆哆嗦嗦地后退。 “哼,不能杀我,就找人毁我是吧?” 百里策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给我留条命就行是吧?”再一脚踢得他牙都掉下来。 然后踩他身上,“我跟你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算计我?” 自知逃不了了,周天本反而嘴里冒血的狠了起来,“杀姐之仇,不共戴天!” “......”差点忘了。 不过,“嘭!” 再来一脚! 踢得他只剩一口气,“你复仇也精准点!” “周天丽是我一个人杀的吗?!” 她也不说谁先动手的问题,“你姐姐难道不是因为能力配不上野心,玩不过王青衍才死的?” “哦,合着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还是这种你姐姐都不用的下三滥招数?!” 玛德,为什么总能碰见这种智障。 “......”大约是太疼,周天本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可一双眼睛仍旧怨毒,而且骂得很脏。 百里策却觉得这人真的有病又悲哀。 “你不会以为这样做,能报复到王青衍什么吧?” 为了让王青衍痛苦,所以用最下三滥的手段折磨她。 这跟“受尽折磨的女主用死来惩罚男主”有什么区别? 如果周天本得手,她再痛苦,再不堪,真能改变王青衍什么? 不能! 这世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 别人的难过同情,对已经形成的伤害,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呲......”百里策索性不再浪费时间,从他身上搜出李掌事的信,再一刀毙命! ...... 第161章 他在钓鱼! 由于外面局势太乱,杀掉周天本之后,百里策就想在酒楼里待一会儿,等没那么乱了再走。 期间,周福大约是觉得他们一群男人,又或者受饥民影响,也想释放一下兽性。 竟从背后偷袭她...... 哪曾想她之前下毒的时候,早就用毒烟把自己熏了一遍,从头到脚全是毒。 “嘭!”周福刚一碰到她就再次中毒,当场倒地不起。 “这,这?!不,不关我们的事啊!” “快快快!快走!” “这个女人真邪门!” “......” 原本也有打算的打手们吓得赶紧溜了,就留周福在原地惨叫溃烂...... “这可不是我不守信用~” 轻轻拍拍肩膀上的灰尘,百里策拿好弓箭,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打开所有门窗,搞乱房间,爬上屋顶。 一边借着屋脊翘角做掩体,偷偷观察四面八方的动静。 一边分析李掌事信上有没有重要信息。 接头地点是长顺大街的......姻缘庙! 这不是她前段时间老去的那个嘛,为什么他们会想把她带去那里? 难道说,他们早就知道那里有百里家的联络点? 不对,姻缘庙联络点只有阿祁知道。 消息传递也是通过各种符号、图案、数字拆解,哪怕让人代为传递,传递人也是不知情的,应该很难被发现才对。 除非......阿祁出事了! 想到这一点,百里策噌地起身......听到街上不绝于耳地打杀声,又冷静的藏好。 阿祁绝不可能背叛。 唯一的可能是,她在通过这种方式,提醒她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呢? 再看看信,上面还说了,他们确定王青衍伤得很重,且是真的不能驱策蛊卫,让周天本放心对她下手。 王家一共有四十八位掌事,三年前丰度园林之战,被陆缄除掉四十七个。 如今的十二掌事,除了这个姓李的,其他人跟着王青衍的时间都不长。 看李掌事字里行间的扬眉吐气,好不痛快,估计不满王青衍很久了。 所以忠心、演戏什么的,完全不可能。 舒城与棘城的这些势力也是同理。 本来就是利益至上的团体,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怎么可能真心维护王青衍。 而且引饥民入临城,怎么看都是想重创王氏。 那么,就排除了李掌事、舒城郡守在帮王青衍设局的可能。 但如果不是在设局...... 百里策又想不通了。 王青衍这种死都要拉上所有人垫背的性格,会被李掌事他们趁虚而入? 百里茗和陆缄加起来都不能办到的事,这伙墙头草能办到?! 不不不,真有那么一天。 他多半会先把她刀了。 按照这个思路,阿祁就应该是在提醒她...... 不好! 王青衍在钓鱼! 想通这一点,百里策也顾不得太多,赶紧找一套又脏又臭的衣服,再抹几把血在脸上,去找百里三娘...... ...... 自打临城完全不听朝廷调令,舒城、棘城的官员富户明明白白倒向王氏之后,三城一带的兵将要么疏于操练,成为兵痞废物。 要么完全成了富人们的私有,只保护有钱人家的老爷夫人。 面对穷凶极恶的饥民,既形不成有效的凝聚,也完全不想拼命。 于是,即便有舒城郡守坐镇,城内官兵的战斗还是以退守为主。 退着退着,他们就避让到了城西的关堡。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眼看着冲向堡垒的饥民越来越多,舒城郡守不顾形象的一个劲儿嘶吼,“都给我上!” “守住,一定要守住!” “谁再退杀无赦!” 一旦这最后的屏障被冲破,饥民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将临城占为己有,然后冲向棘城与舒城。 那可是他的地盘啊! 更糟糕的是,边关在朝廷控制之中! 如果陆缄抓准时机一声令下,从北出发,一路南下荡平三城,那他们可就真没一点活路了! 是以,即便已经把王青衍骂了八百遍,舒城郡守还是继续咒骂着,并拉上范安、樊聪等人一起守在城楼上。 “顶住!你们都给我顶住!”樊聪手拿大刀,紧张到发抖。 “大人,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是啊!” “根本顶不住啊!” 范安也是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放屁!不准退!” “守不住大家都得死!!” 他们的原意,是逼王青衍出手,好消耗掉他手上的箭卫。 毕竟临城是王氏的根基,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哪晓得—— “砰!”一记重重地砸门声,震得关堡上的人都跟着一起晃了晃。 “不好!” 有人上前往下一看,“是攻城木!” 话音未落,又是一撞,“砰!” 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 舒城郡守也傻了,“他们哪里来的这个?!” 樊聪与范安对看一眼,脑子也是转得快,当即扯着嗓子大吼,“奋力守城者,每人一百两!” 舒城郡守闭目沉了一口气,也跟着一遍遍大吼,“只要关堡不破,每人再加五十两!” “只要关堡不破,每人再加五十两!” 又吩咐他辖下县丞,去他住处的地窖提人。 “这......”紧接着是其他富户。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咬牙,一狠心,“只要关堡不破,每人再加三十两!” “只要关堡不破,每人再加六十两!” “只要关堡不破,每人再加四十两!” ...... “咚!”一听各位大人肯出血了,已有退散之势的官兵家丁们又拿着武器聚集到了城头。 就连差点被撞开的城门也再次被牢牢抵住! “砰!”随着一次次的撞击,木屑墙灰唰唰唰地掉落。 红了眼的饥民却似着魔一般,不知疲倦地抱着从某个仓库里找来的巨木继续撞击城门。 关堡是在城楼基础上加固而来,共有两道大门,一道朝里开,以御外敌,是为一门。 一道朝外开,以闭内乱,是为二门。 眼看着二门就要被撞开,传令兵和城楼上的各位大人越发惊恐。 “上!都给上!” “顶住,一定要顶住!” ...... “人呢?!人怎么还不来!” “再找人去看看。” “是!属下这就去!” 小兵赶忙跑下城楼,刚好就撞见了拖着贺瑶过来的两个大头兵和县丞,当即欣喜若狂地拉着人又跑上城楼。 “大人大人,人来了!人来了!” 三步并做两步,舒城郡守拽过贺瑶,就扯开嗓子喊,“你们都给我看看,这是谁!” 暴乱的饥民并没有停下来。 “当当当!!!”县丞立马找来铜锣猛敲十几下。 犹如猛兽发狂的饥民依旧没有停下来,但好歹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舒城郡守随即把人推出去,“你们都给我瞧好咯!” “这可是皇帝的女人,要是伤了她,可是灭族的大罪!” 混在饥民里的缉查司探子、百里氏探子立马就懵了。 啥?还真是贺瑶! 然后他们就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款震惊。 什么?! 她不是失踪了吗? 怎么会在舒城郡守手里?! 坏了坏了!得赶紧回去禀报...... 看人群中有人动了,舒城郡守顿时就多了三分把握,“你们都给我听着,日落之前,若不解决这些暴民,本官必让贺瑶不得好死!” 城下的饥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什么意思?” “他骂老子们是暴民!去他娘的!” “那个女人真是皇帝的婆娘?” “这关我们什么事!” “这个狗官好像不是在跟我们说话。” 混乱的场面之下,突然就冒出几道“清醒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没发现有些人根本不是饥民吗?” 这话一出,面黄肌瘦的人们纷纷向左右看去。 没一会儿,还真就抓住了几个只是把脸涂黑的壮汉。 “快!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逃了!” “刚才我还见他们杀人!” “去你娘的!老子只是想活下去,你居然敢杀人!” 被发现的探子赶紧扒开人群冲出去,奈何饥民虽一个个骨瘦如柴,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且又刚抢了钱粮,正处在兴奋之中,竟纠缠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脱身。 “噗!噗!”挨了几记拳脚之后,有个探子直接滑出袖中的短刀连捅两人。 “哥!哥你怎么了......” “你杀我哥!” “我跟你拼了!” ...... 转瞬之间,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刚才还众志成城,一心对外的饥民瞬间内讧起来,渐成一盘散沙。 看着城楼下乱成一锅粥,舒城郡守在内的官商巨贾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控制住了局势...... 第162章 万一的侥幸 彼时,百里三娘正带着人与九二的箭卫陷入了苦战。 借着箭矢的轻便精准,加之主场优势,九二很快压制住其大队人马的攻伐速度。 为避免直接成为靶子,也为了分散箭卫,百里三娘只得被迫化整为零,对城内的伏击进行逐一清扫。 方法很有用,不到一刻钟,她这边的伤亡就降了下来。 可也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与大队人马分开之后,百里三娘就成为了重点射杀对象。 “嗖嗖嗖!!” “当当当!!” 接连不断的飞箭之下,她很快就被拖慢了速度。 同时,时不时冲出的兵丁饥民,也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和观察力...... 不一会儿,她带来的三千兵,就零零散散的消耗了六百多人。 等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时,人已经且战且防的到了长顺大街附近。 等在姻缘庙接头的李掌事听见动静就出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说罢,就让手下的人将屠刀对准了追过来的箭卫。 但王青衍的箭卫哪里他能对付的? 不要紧,这点他早就想好了。 直接用此前抓住的大批饥民去喂箭。 “咻咻咻!!!” “呲呲呲......” “呃......” ...... 不过半个时辰,在“活靶子”的作用下,九二强拉出的那一点优势,又再次被压了回去。 甚至差点被重新围过来的兵马杀得全军覆没。 “......”刀剑相持中,百里三娘让她的人都停了下来。 看见前者眼中的反感,李掌事也是聪明的让其他人护在自己周围,“百里三娘,女中豪杰,并不虚传。” 百里三娘神色微敛,心中警铃大作,“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 这就是说不认识,但听说过,“为何帮我?” “还请借一步说话。” 百里三娘自是不动。 然后就看李掌事出示了一张图,上面画着一片竹笋。 笋与损同音。 小笋亦为竹。 百里策小名阿竹,这是她有损的意思。 竹笋的左右,又各画有一个小人,正在拔笋。 二人成行,中间无水,是拆解的王青衍的衍字。 合起来解释就是,百里策之所以有损伤是因为王青衍。 但两个小人只是做出了拔笋的动作,表明损伤还未真的形成。 也是提示,如有外力介入,必能及时止损(止笋)。 再一想百里策对王青衍有意无意的“维护”,以及她从前是何等的坚决果断,现在是如何畏首畏尾,百里三娘立马就答应了。 “好” ...... 百里策冒着生命危险,边躲边找了个把时辰,终于还是在她最不想看到的地方,看到了百里家的人。 唉...... 默默叹了一口气,百里策直接朝守在街口的护卫过去。 “你是......女公子!”身为护卫长,自然认得她。 “您受伤了?!属下这里有药...” “没事”百里策赶紧止住他,长话短说,“血迹是我自己抹的,三姑在里面吧?” “是,不过” 再次打断,“那就行了。” 立马往姻缘庙里走,百里策都快跑起来了。 没想到—— 好消息,百里策找到百里三娘了。 坏消息,刚进去就被她绑了起来。 “姑姑这是干什么?!” 一看旁边阴阴笑的李掌事,百里策立马死命挣绳子,“您可不能听他乱叫啊!” 百里三娘,“......” 听了,不回。 一看这势头,百里策也不管外不外人了,“一切都是王青衍装的!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百里三娘和李掌事异口同声。 一个脸色铁青,“你居然把一个男人看得这么重?” 百里三娘顿感失望,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侮辱。 百里策若是让她小心防范,或者说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甚至是为王青衍求情,她还不会这么生气。 直接叫他们走是什么意思? 还一切都是王青衍装的? 这不就是说他们是傻子,被人家耍得团团转! 一个冷笑一声,“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 “王青衍他在钓鱼!现在的优势都是假象,他是想请君入瓮,你们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百里三娘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更多的是怀疑百里策的动机。 “你们......”看百里三娘不信自己,百里策忽然意识解释是没有用的。 干脆直接质问,“李掌事,你就没有想过,他是故意让你看到他重伤,故意在你面前驱蛊失败的吗?” “哼,故意?我可没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那是你蠢!” “你!”李掌事立马就要上来揍她,又被百里三娘一个眼神拦住。 “姑姑,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真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强迫我的男人撒谎骗你吗?” “......”百里三娘不禁凝眉......有点动摇了。 赶紧乘胜追击,“丰度园林那场刺杀,那么多人,那么多准备都没能要了他的命。” “怎么,你们是觉得过了几年,他脑子就退化了,不知道防备你们?” 看向李掌事,百里策故意针对道,“你觉得他真正相信过你吗?” “......”李掌事板着脸不说话。 直接替他总结答案,“既然没信过,那他为什么会让你看到他最脆弱的一面?” “你跟他十几年,除了丰度园林那次,他什么时候失败过?” “他又什么时候,让人这样算计过?” “......”针落可闻的庙里,百里三娘与李掌事总算都冷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李掌事方才开口,“可临城是王氏根基,此番饥民入城,必然” “别人死关他屁事!”百里策直接吼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异想天开! “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死活?” 王青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吗? 他巴不得连同她在内,都驯化得跟狗一样。 “......”李掌事一怔,一下就想到了刚才被他当活靶子的饥民。 百里三娘犹豫了一下,拿出方才的竹笋小儿图,“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这么说吧,对于百里氏,十个我都未必有一个阿祁忠心!” 这点百里三娘倒是认同,“然后呢?” “阿祁既然不是因为背叛才引我们前来,那就一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警告我们,现在的局势有很大的问题。” “这副图的真正意思,也不是说‘我因王青衍有损’,而是在说‘王青衍无损’!” “这!”百里三娘顿时大惊,立马把纸张翻过来,再仔细看看。 百里策可不敢让她的脑子又去思考别的答案,连忙继续输出。 “麻烦你们好好儿想想,就算他失去了驱蛊能力,他重伤会引得蛊卫发狂是事实吧?” “......”二人双双默认。 哭了! 百里策都佩服自己的口才,“那从他受伤开始,你们有谁看见或者听说城里出现过一个蛊卫吗?” 唰! 二人同步脸色大白。 “所以说,不管他现在重伤也好,他快死了也好,十有八九是他装的!” “你们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走!” “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李掌事走不走无所谓,主要她姑姑,可不能白白折在这里。 “......”可良久的静默中,百里策并没有被放掉。 嗯?? 这回换她大惊了,“你...你们什么意思?” 百里三娘沉思片刻......转头对李掌事说,“我会按照约定行事。” ?!! “姑姑,你什么意思?!” “你是没听明白吗?” “我可以再解释一遍的...喂!你干什么去!你走什么走!停下!你给我停下......你别跟我装聋......百里三娘你给我回来!百里三娘你......” 等百里策挣来挣去,拼命用脚够,都没能挣脱绑了十几圈的绳子,并筋疲力尽之时,李掌事也想好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 百里策疲惫又迷茫地转过头,“......” 李掌事把她嘴给堵上了。 “......”以为要挨揍的百里策吓得赶紧偏过头。 没想到李掌事只是继续说,“可走到这一步,你认为我们还有退路吗?” “......” “若你的推测是真,那无论逃到天涯海角,王青衍和他的蛊卫都不会放过我们。” “且此番我和舒城郡守合谋放饥民入城,害死的人何以千计,狗皇帝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那么,我为什么不放手一搏?” “难道不比坐以待毙强?” “万一我们赢了呢?” “若推测是假,那这更是我翻身的绝佳机会!” “......”百里策整个泄气。 是了,百里氏是除王氏以外,实力最强的世家。 不管王青衍是不是装的,对姑姑来说,都是一个取代王氏的好机会。 一个实现终极理想的机会。 【与皇权共天下】 一步之遥啊,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试试。 可是这“万一”的侥幸,恰恰是害死人的利器。 因为它背后,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失败。 第163章 她就说他是演的! 危机暂时解除后,舒城郡守又立刻命人把贺瑶收押起来,且绝不让他亲信之外的人与其接触。 “大人,这女子......”明显看出点什么的县丞欲言又止。 舒城郡守白他一眼,“想活命,就闭嘴。” 他又不是没有眼睛,怎会看不出贺瑶神志不清,行为呆滞? 从前他还在京城任职时,在宫宴上见过贺瑶两次,知晓这女子在陆缄心中份量不轻。 加上其有从龙之功,又在贺家大案亲手灭了贺家全族男子,舒城郡守本想着巴结一二。 可惜这女子太过愚蠢迂腐,竟不愿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后来他调任舒城郡守,这事就不了了之。 可谁能想到,一年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贺瑶竟会落到他手上? 这难道不是上天在帮他? 然而,随着时间一长,他就发现贺瑶出现了中蛊症状。 刚开始还不明显,方才一看...... 如果朝廷和百里氏发现贺瑶中了蛊毒,这张底牌怕是就没用了。 唉......舒城郡守越想越糟心。 “大人!”不料下一刻,李掌事就风风火火的送来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百里三娘答应帮他们安定局势,一同清缴箭卫及王氏其他人。 二,他们抓到了百里策。 “好!”舒城郡守瞬间振奋不已。 若有剿灭王氏的滔天大功,再加贺瑶和百里策,就不愁没有跟朝廷谈判的筹码! “哼~”十分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他这回是真放心了~ “王青衍啊王青衍,任你再怎么筹谋,还是老夫技高一筹。” 哪怕陆缄不会允许他们割据一方,但三城以后肯定是他说了算! 于是再开口,都带了三分高高在上的闲适,“李掌事,这件事你办的不错。” “大人谬赞”看他神气的样子,李掌事躬身一拜,绝口不提百里策说了什么。 因为,接下来——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本官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是时候喘口气了。” “这......”李掌事表面顿住,被舒城郡守瞪了一眼之后,又不情不愿的答应,“是。” 心里却就盼着他冲在前头。 ...... 随着百里氏的强力入助,加上各位大老爷们“慷慨解囊”,城内乱局很快就被安定下来。 尤其在确定其他王家人都被料理干净后,舒城郡守更是直呼,“痛快!” 李掌事眼中也是精光毕现,“大人,是时候动手了。” 后者大袖一挥,“这是自然!” “仰人鼻息的日子老子也过够了!” 去他娘的第一世家,老子今天就要取而代之! “召集所有人马,给我挨家挨户地搜,但凡遇见箭卫饥民都给我杀!” 继而胜券在握地笑了笑,“一定要让我们的盟友,有足够的力气,去对付地牢里的那位。” “是!”李掌事大为振奋的应下。 “至于百里策......” 想到百里策,舒城郡守有个比让她当人质更妙的主意。 “城里不是有缉查司的探子吗?让她做‘前锋’,去引他们出来。” “您的意思是?” “也是时候,给我们皇帝陛下递个信了,如果她不答应...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掌事勾起一抹阴狠,“小人明白。” ...... 被绑在姻缘庙里的百里策,感觉越来越不妙。 绳子不但绑得过于结实,而且很有技巧。 这就导致她有镯子刀也割不到绳子。 最可怕的是,也不知道是解药吃多了,还是毒烟终于入味了,她有点想吐。 于是呼叫外挂...... 祖蛊? 蛊子? 你在吗,蛊蛊? 玛德,什么菜鸡祖蛊! 就杀了一次蛊而已,这么久了,还没缓过来! 在心里喊了几遍,都没得到回应后,百里策开始一边暗自骂骂咧咧,一边求助,“帅哥,我有点想吐。” 并不帅的老哥根本不搭理她,继续和搭子闲聊...... 百里策只得再次把目光投向,之前在府里给她提示的绿衣侍女,“小绿,我是真的不舒服。” 小绿拍拍手,也懒得纠正她自己不叫小绿,“三娘说了,除了保证你的安全之外,你就是拉屎在身上也不能放了你。” “那你拿个桶给我总可以吧?” “三娘还说了,你浑身毒,不能靠近你。” 嬉皮笑脸,“瞧你说的,我这不换了衣服嘛,你怕个啥~” “再说了,你绑我的时候,不也没事嘛~” “绑的时候,你没反应过来,现在可不一样。” “......”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百里三娘果然很了解她。 可是—— 正在她胃里翻江倒海之际,“哐啷”一声,十七与缉查使破门而入,三两下就制服庙里留下来看守她的三人。 “呲!”割开绳子的一瞬间,十七刚想说什么,就见百里策迅速跑到角落里...... 吐完之后,百里策整个人都爽多了。 接过十七递过来的水漱漱口,再擦擦嘴,差点吐身上的她,转头看见小绿就来气。 但她现在也没功夫跟小绿吵架,只能先记仇,然后和十七边走边说,“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还没死。 还带着缉查司的人......难不成陆缄没明白她的意思? 还是说十七发现了她上次在忽悠他? 不想十七也不敢提上次的事,直接顺着她的话道,“情况有变,陛下让我来接手这里......” 听完他的解释后,百里策那是又紧张又激动。 贺瑶在舒城郡守手里,这绝对是个意外收获。 但大批蛊卫正在逼近就很吓人。 她就说王青衍是想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百里策当即决定,“先去救贺瑶!” 但由于对十七不放心,她打算将其留下来断后,“十七你身手好......” 灵光一闪,百里策突然就明白了陆缄派十七来的用意...于是稍作调整,一副陷入深思的样子转了话锋。 “从这里往左走,大约五百米,有一条右拐的小路,你带几个人抄近道,去拦住我姑姑。” “是”十七毫不犹豫的应下。 接着停下来,看向跟出来的小绿,“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现在还想听我姑姑的吗?” 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小绿当即抱拳一拜,“但凭女公子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好,你立马去召集百里家的探子,多找些快马,准备接应。” “这......”小绿看向十七,有点疑惑,“为何不是属下去接应三娘?毕竟属下跟随三娘多年,如果是我去,三娘一定...” “自然是因为女公子更信任我!”十七简直听不下去。 百里策都决定了,她怎么还敢反驳?! 还有就这么看不起他吗?他的身手再差,也比她一个女人强吧! 小绿还是觉得不妥,“可是......” “好了,分头行动吧,不要浪费时间”十七直接替百里策发号施令。 “女......”看了眼已经各自走掉的一行人,小绿只得立马按照百里策说的去做。 ...... 第164章 背后谋划的人 既然已经有人替他们荡平了威胁,舒城郡守也不打算再让王青衍活着。 是以在其他人对全城的敌对势力进行清剿时,他也带着亲信去城西地牢外等着百里三娘。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 后来差人去看,才知道是棘城守将那混蛋反水,正在带人阻拦百里三娘。 “你确定?”舒城郡守象征性再问一遍。 去打探的小厮说,“千真万确啊大人,小人亲眼看见百里家的护卫在和棘城来的那些兵头子交手!” “还嚷嚷着什么救出了王家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好啊!”舒城郡守顿时气得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居然真想背后捅老子刀子!” 眼神一眯,骨子里的狠劲立马就上来了,“他不仁,老子不义!” 立马去地牢里启动机关,还好他早就防着棘城守将这老小子,提前留了一手! “轰轰轰......” 沉重的石墙石门快速动起来,由两侧向中央挤压,顶部的一排石板砰砰砰的向下打开,将毒烟喷满越发狭窄的牢房。 短暂凄厉的惨叫声过后,血肉骨头连带着其他杂物被压碎的声音传来...... 等到暗黑色的脓血从最下面的墙缝中渗出,浸染了甬道尽头,舒城郡守方提着刀笑出声。 “哈哈哈......” “王青衍!任你再怎么厉害,还不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爽!真是太爽了! “呃......”一转身,却被一爪穿透胸腔。 不敢置信看着前方,舒城郡守最后的视线里,是甬道里堆满的尸体。 以及—— 呲啦一下,微笑着将手收回的王青衍。 翻飞的血肉随之掉了一地。 优雅地松开手,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就被还给了舒城郡守。 下一刻,王青衍耳朵一灵。 侧身一避,“当!” 撑墙借力,旋身一转,面向甬道出口,看着匕首钉入墙中。 看飞出的匕首没有刺中他,百里三娘点地而去,一剑砍下。 “咔!”破风而来的剑刃擦着王青衍的肩膀砍在石墙上,直接震出一道沟壑。 崩出的小碎石弹向四周,随着迅速右挥的锋刃在王青衍脸上留下几道擦伤。 一把抓住百里三娘的手腕,王青衍还未发力,又被她环手一绕脱开,横腿扫过。 王青衍抬臂扛住,一肘击去,原地跃起,反身一脚将百里三娘踹退数步,继而摄过一把刀,“咣咣咣......”的与之对砍。 火花四溅间,王青衍看清了百里三娘的相貌。 百里三娘也看见了他与那些蛊卫别无二致的双眼。 灰暗死寂,却可视物。 但她并不打算像十七一样逃跑! “哐当”一记重砍,将王青衍震退数步。 “第一次见面,三姑就要置我于死地?”牢牢稳住阵脚,王青衍仔细观察着百里三娘的每一处破绽。 这尊贤敬老的小辈模样,要是没有瞥见那些尸体有多狰狞恐怖,百里三娘还真就信了。 可惜,怪物永远是怪物。 “铮——”百里三娘用力一转剑柄中间的旋钮,一剑登时分为两剑! 左手握一剑拨开王青衍的刀,右手握一剑唰唰划出个“十字”。 王青衍双眸微睁,本能抽身后撤。 “......”饶是如此,他也被破了气息,伤了手上筋脉。 甚至,剑气还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而手里的刀,也被挑飞在了百里三娘身后。 “呵......”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王青衍瞳仁里映出蕴力而发,凌空再砍的百里三娘。 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兴奋过了~ “......”剑风扑啸而下。 原本就有伤在身的他,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本就施展不开身法,更遑论百里三娘已把他困在了死角。 然而罡气照身的那一刻,百里三娘却被王青衍唇边诡异的笑意惊得错愕。 可剑势已无丝毫回转的余地。 是以,她被自己的失误拖进了人间地狱。 “......”王青衍徒手接住她的双剑。 “你说,一会儿她来了,是选你,还是选我?” 他抓着双剑腾空一踢! 二人却都没有松手。 “咔!嘭!”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是双剑被生生折断。 一道是百里三娘飞出去摔在尸体间。 “......”腥咸的味道涌上喉头。 百里三娘下意识飞出一柄断剑,击落王青衍飞来的剑尖,“咣!” 紧接着又盘旋而起,不料起到一半,被王青衍更快的瞬移到面前,用断剑“嗞”一下切掉左手前半个手掌。 再反手一拉,划破她的脸。 “啊——”于她痛极之时,又一气呵成地扫得她跪下,一脚踩断她的腿骨,将她的右手上钉在地上。 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王青衍正要扭下她的头。 却乍的气息凝滞,无法运转内力。 “你......”摇晃几步,扶着墙软绵绵地坐下来,几息之间,他就动也动不了。 该死! 他究竟又忽略了什么?! “呵......”百里三娘疼得满头大汗,又笑得畅快淋漓,“哈哈哈哈......” “你不会以为,我真是来送死的吧?”她可不是只会为理想送死的白痴。 对上那满眼的得逞,王青衍沉思片刻......眼底的疑云尽数散去,“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 他对阿祁严刑逼供,是因为他先前确实以为百里策手里有克制朝生的办法。 舒城郡守和李掌事他们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在阿祁体内埋下毒针,再引他入地牢。 他知道这些人会动手脚,却也想看看他们会做到哪一步。 毕竟,杀猪的时候,总要估计一下猪多少斤了,才好决定什么时候杀最合适。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八根由于距离太近而进入他体内的毒针,与百里三娘涂在剑上的毒竟是连招。 此刻,两毒相合,竟催发得他半点内力也使不出来! 毒针埋进体内之后,若要趁人不备发出,不仅需要本人以内力驱动,更要毒针埋得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要是只藏在衣袖的夹层之中,借助巧力发动,那在他审问的时候,一早就会发现,且很容易躲开。 可埋在体内,非阿祁本人全力配合不可。 那么八根针其实与李掌事他们无关,而是阿祁自己埋的。 但像她这样重要的探子,在三城暗中经营多年,早已成了百里氏情报网的重中之重。 必然不可能上面随意传个消息,就能让她为之付出性命。 所以,一定是百里茗指使的她。 这也就能说的通,百里策的鱼纹玉佩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在阿祁身上被搜出来。 成亲时,他杀掉的那两个假陆缄和百里茗,也根本不是为了挑拨离间,而是单纯为了刺激他。 好让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重点防备百里策,再后来又多了贪得无厌的舒城郡守等人混淆视听,他自然不会再怀疑别人。 真正的百里茗和陆缄,当时可能确实到场了,又或者是混在了来赴宴的人群之中。 再加上舒城郡守居然能想到,在机关里装置毒烟这个意外...... “趁着‘蛊卫失控’,出卖我的那些杂碎只是表象,真正背后谋划这一切的是陆缄?” 缓了这一会儿,百里三娘总算适应了钻心的痛感,“还有很多你瞧不上的人。” 缉查司,饥民......还有她。 人啊,永远不要小瞧别人。 第165章 她终于选择了我 着急忙慌但没啥难度的救下贺瑶丢到马背上,让其他人赶紧带她从另一条路狂奔出城,百里策火速往城西赶来。 一路上,都是尸体与鲜血。 残垣断壁之下,富庶的临城就如同一场华丽的梦,在顷刻间就被抹杀掉所有绚烂,唯剩支离破碎的现实。 经久不散的血气,触目惊心的每一个落脚。 他们之中有老有少,但大多都是青壮年,有不少还是熟面孔。 就像她之前预料的一样,百里三娘带来的护卫,几乎一个不剩。 伴着不绝于耳的痛呼哀嚎,百里策还能感觉到,方才那不慎碰到的死人尚有余温。 “救...噗......”有箭卫撑着一口气,看到有人由远至近,以为可以救他,刚一开口就被一刀拿下。 救个锤子。 嗯?对了。 百里策跑出几步又跑回来,丢掉自己的弓箭,捡起箭卫的...... 离城西地牢越近,她就越心惊胆战且不敢放慢速度,以至于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巷子里,无命鬼魅般的身影。 一个,两个......等到地牢大门外,周围就全部是一些陌生面孔了。 看眼睛和表情,应该是先赶到的一部分蛊卫。 那么此刻的地牢内,就是...... 算了,现在只能先挟持王青衍,让他把蛊卫停下,他不听话,就捅他几刀。 捅到他肯为止。 鲁迅说过,只要敢想,世界都是我的。 抬脚进去,每走一步,百里策都忍不住双腿打颤。 尤其因为实在没地方落脚,而不得不踩着尸体进入地牢深处的时候。 “......”不小心飙到满脸血的瞬间,百里策膝盖软到差点原地跪下。 然后就听见—— “可惜,你想到也没用了。” 一点点扯出右手,百里三娘明明疼得直抽气,却依旧捡起地上的刀,竭力砍向王青衍。 “当!”却被飞来的利箭荡开。 回头,只见百里策拿着弓立在出口,眸光闪动。 她乱了。 她刚刚明明射的是...... “......”亲眼看见百里策对她姑姑动手,再看看那支落在地上的箭...... 王青衍只觉千言万语堵在喉中,想说又说不出来。 就好像是,淋了很久的雨,终于有人愿意给他打伞一样。 “......策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颤抖...... 否定...... 失望透顶,觉得恶心...... 最后愤怒至极! 一时间,百里三娘竟连疼也顾不上了,拼命扑上来给了她一个带血的大耳光,“你疯了?!”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 令王青衍眼中杀意沸腾,却奈何正在运转朝生之力,实在动弹不得。 更打得百里策冷静下来...... 没一会儿,她丢了弓,跪下来“求”百里三娘放过王青衍。 再不顺着台阶下,百里三娘怕是会逼自己杀了她。 “住口!”可还没说话,又被百里三娘一个带血的耳光打翻在地。 “你找死!”见到这一幕,即便正受着剔骨焚筋的痛,王青衍也祭出一掌...又赶紧收力,被撞到一边。 因为—— “你闭嘴!”看他一掌过来,百里策直接用自己甩出一个猛子撞开他。 转头又挡在他身前,一边讨好的帮百里三娘包扎,一边低声下气,“姑姑,求您...求您走吧,不杀了,不杀他了好不好。” “你...你......”百里三娘气得神色苍白,整个人都透着让人窒息的挫败。 “我先前就怀疑你不让我来,有些什么别的心思,没有想到你居然为个男人低贱到这种地步!噗.....” 百里三娘说着说着,气得直吐血。 不去管背后紧盯着她的目光,百里策给百里三娘顺好气,又从她身上找出几颗药给她塞嘴里后,再重新跪好。 “咚咚咚......”连嗑几个头,一遍遍的重复,“姑姑,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一定牺牲别人来演这种“苦情戏”? 他的信任有什么所谓! 杀不了就杀不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重开! “你!”百里三娘举起手来......要打又没打。 后又拿起刀......僵持片刻,体力不支地倒下。 “姑姑!”百里策赶忙跪移上去,脑子飞速运转,要怎么才能救下这个几十岁的犟种。 “滚!”百里三娘却再次愤怒至极地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还是百里家的女儿吗?他害了多少人你难道不知道?!你怎么能...” 扑上去拽着百里三娘的衣袖,她情真意切的这辈子都没这么真过,“不是的!我......” “你就这么舍不下他?!” 原本极度生气的王青衍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紧紧拽着百里三娘的袖子不敢放手,她都快哭出来了,“姑姑......” “......”听出她哭腔里的害怕,百里三娘就是再生气也硬不起心肠了。 可悉心教养的姑娘居然如此优柔寡断,她又如何不痛心疾首? 人生在世,何惧一死! 她怎么就不明白! “好,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姑姑,就马上给我杀了他!” “阿竹......”已然冲开内力桎梏,运转完朝生之力的王青衍轻轻拉住她的袖子,希望她能回头看看他。 只看他。 “......”百里策沉默了。 就好像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爬到顶峰,却在快要摸到月亮的那一刻又被人推下深渊一样,王青衍整个人都跌进了阴影里,气息森冷得像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百里三娘靠着墙,俨然拿刀的力气都没了,“你若还是百里家的人,就马上杀了他。” “......”百里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良久,她缓缓松开手,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寻常苦肉计,他是不会信的。 唯有按照她的性情,自然而然,真情流露。 磕完头,百里策将头低低地埋在地上,浑身僵硬,一字一句,“三伏之毒,蚀骨入髓,凝滞内力...在他改好之前,我断不会给他解毒。” “如此,他便等同被废了武功。” “加上临城遭逢浩劫,王氏家财...也被洗劫一空,他一无本钱,二无人脉,三无实力,就不可能再作恶。” “往后余生,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他,绝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祸害别人。” 百里三娘闭上眼睛偏过头不去看她。 身后的王青衍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软了。 她终于,选择了他。 “我......” 抬头看着百里三娘,百里策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我姑侄,就此别过,请姑姑万万珍重,侄女不肖,辜负了百里家的期望。” 说罢,扶起王青衍,头也不回的离开地牢。 ...... 从地牢里出来,王青衍觉得整个人都飘在了云端。 那么不可思议,又那么真实的落了地。 月亮没有不理他,而是好好儿接住了他的心意。 揽紧百里策的肩,他想,原来有人依靠的感觉这么好。 “上次你这么抱我,还是五年前”贴着她的鬓发,他知道自己不会再被随意抛弃了。 “......”百里策并不想废话,只一门心思“逃命”。 估摸着小绿应该会走她刚才来的那条路,她还特意选了另一条偏僻点的路,想着多争取一点时间是一点...... 果然,走着走着,周围死气阴森的气息越来越强烈。 “你能再把刚才那句话说一遍吗?” “......” 百里策还是不想理他。 她真的很烦。 人都是恍惚的,特别怕百里三娘挺不过这关...... 可某人偏偏不在意,一个拉扯转身,就把她抵在了墙上。 看上去,比她还不满,“你既然选择了我,又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选择?” “......放开”冷冷地看着他,百里策拳头都握紧了。 看了她好一会儿,王青衍将人紧紧抱住。 却只是撑了片刻,就“没了”力气。 索性将整个重量都倾付于她,“如果你真的想杀我,这便是你最后的机会。” 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咽喉之上,一副把命给她的样子。 “......”百里策杵在他咽喉的手,始终没能将握紧的簪子扎下。 “当......”簪子落地,百里策突然就哭了。 落在王青衍眼里,就是爱慕已久的姑娘,突然发现自己也爱上了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已。 “会好起来”他满心雀跃,喜不自胜。 真好,以后她就只有他了。 百里策哭得泣不成声,他却还要来抱她。 她没办法说自己其实很恶心,想把他杀了点灯熬油,只能撒气般地捶打他,“你滚开!我才不要你......” “可我要你。” “我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很爱你” “你滚!你滚啊!” “不滚” “.....”推了几下没推开,憋屈得哭的更大声。 摸摸姑娘的头,给她拍背顺气。 他好似真的变成了自己曾经也期待过的模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爱你。” “永不背叛。” “......”最后一块骄傲也碎掉时,百里策也脆弱无助的回抱了他。 于他而言,自是如愿以偿,再无阻挡。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策从他怀里抬头,看着黑云压城的天空,平静地说,“放过我姑姑吧,就这一次。” “......”将百里策放倒,打横抱起。 王青衍哪里还有半点受过伤的样子。 “主子” 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蛊卫,王青衍淡淡地吩咐,“都杀了。” ...... 第166章 一个都没放过 尝过被人选择的滋味儿,他自然不会给她一丝后悔的机会。 安顿好百里策后,王青衍便根据无命留下的线索,去追百里三娘了。 夕阳西下,马车狂奔而过,扬起漫天的尘土。 车后的无命带着蛊卫紧追不舍。 满是寒刃的袭击里,来接应的缉查使与百里氏探子,一次又一次的救下了百里三娘。 “轰——”奈何在快要进入下一座城的时候,还是被王青衍从天而降,一剑劈碎了马车。 在马车里照顾百里三娘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分为二。 砍掉冲上来的缉查使,十招之内,王青衍就将百里三娘踩在了地上。 他温文尔雅,有礼有节,“姑姑,您为什么不来喝我们的喜酒呢?” 百里三娘呕上一口脓痰,“呸!” 低眼看了看衣服上的脏污,王青衍“简单比划”了一下,“这么说,那封问候您的信,您也没有收到?” “......”没了舌头的百里三娘,满嘴都在冒血。 “呵”王青衍浅浅一笑,“您知道,我每次运转朝生之力,有多疼吗?” 踩上她的左手,一点点碾碎。 接着,是骨头一节节断裂的声音,“就是这么疼。” ...... 深夜,百里策醒来没见到王青衍,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吱呀——嘭!” 跳下去床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如同阴兵借道的场景让她又赶紧把门关上。 门外的九二见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事不关己的继续守着。 门里的百里策光着脚坐在地上好一会儿......默默回床上躺下...... 城内,成群的蛊卫遍布大街小巷,堵死了所有生路。 “不!我不去!放开我!放开我......” 熟悉的城西,熟悉的议事堂,参与这次算计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被拖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惊恐挣扎的。 当然,王青衍可没有心思一个个折磨过去。 随便丢几把刀,让他们抢一抢。 很快就自相残杀的只剩下带过兵的棘城守将、舒城县丞,范安、李掌事和另一位王氏掌事。 再经过一番殊死搏斗,李掌事奇迹般胜出。 “主子”无命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靠在椅子里睡着的王青衍迷迷糊糊睁开眼,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一觉他睡得极为安稳。 “好了?” “李掌事” “哦?” 很是新奇地看着浑身是伤的李掌事,他竟然有点欣慰,“你倒是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栽培。” “不错~” “你自由了,走吧~” 王青衍甚至还冲大开着的门抬了抬下巴。 “......”李掌事半睁着剩下的那只眼睛,摇摇晃晃向王青衍走了两步。 周围的蛊卫立刻就像被扭了机簧一样,齐刷刷转过来盯着他。 王青衍虚撑在额头的食指点了点,蛊卫又都转了过去。 “怎么?不想走?” “啵嗒......”卷了刃的刀落在满地的血水里。 “放...放过我家人”在王氏这么多年,他太清楚王青衍是什么德行了。 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王青衍眼中漫起狡黠的笑意,意有所指的往下看了看,“你这是...在求我?” “......是”李掌事扑通一声跪下。 冷脸坐直,“那爬过来吧。” 一跪一挪,双腿已没一块好肉的李掌事,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得到骨头在咔咔作响。 随着脏污的血水融进伤口里,他几次都想就这么死去。 等好不容易爬到王青衍脚下...... “嘭——”被他一脚踢开。 “......”李掌事缓了半晌,又慢慢撑起身体,再爬。 等爬到他脚下,又是一脚。 再爬,一脚...... 反复数次之后,李掌事全凭毅力吊着一口气,终于等到王青衍把这个游戏玩痛快了。 再次拼尽全力爬过去..... 李掌事自己捧起王青衍的脚踩着自己头上。 “求...求家主,放过我的家人。” “求家主放过我的家人。” “求家主放过我的家人......” “好啊~”不知说了多少次之后,王青衍随口一应,一点点向下用力。 直至脚下的人没了气息,才无聊地起身拍了拍手,“黄盛雪在哪儿?” “已自尽。” “真可惜”没得玩儿了。 “也罢~” 背着手往外走,算算时间,阿竹也该醒了。 “主子,李掌事...家人”无命毕竟是蛊卫,只能简单表达自己的意思。 王青衍毫不在意地挥手,“埋一起就好。” ...... 血腥气一股脑钻进被窝的时候,百里策整个人冷不丁一僵...... “怎么这么冷?”将她翻过来,他最讨厌她背对着他。 百里策看着他脸上的血迹,轻轻将手放在他脖子上...... 停顿须臾。 往下,伸进衣襟里,锁骨,左边,右边,再往下......什么也没摸到。 “怎么不继续?”收回手的那一刻,被王青衍眉眼含笑地按住。 百里策沉默片刻......不死心地坐起来,三两下扯开他衣服...... “你......”王青衍有点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吓到了。 但又异常兴奋~ 百里策却停下来了,“......” 依旧没有伤口,没有僵疤。 甚至“三伏之毒”最后一伏,能逐渐让伤口从内部溃烂的针眼也没有。 呵...... 自嘲地下了床。 这就是他,比陆缄告诉她的还要恐怖一百倍。 这么多人拼尽全力,也只是给他松了一遍筋骨。 “......呃”王青衍猛地把她拉了回去。 压住,“你就看看?” 百里策皱眉顿住,表情难看,“你非要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这种时候怎么了?长夜漫漫,不正好合适?”王青衍目光明亮,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乃至低身轻笑,稀松平常,“再说,是你先开始的~” “......”用力抵住亲下来的王青衍。 百里策面无表情地举起另一只手,“不合适。” “你怎么不早说?!”偏头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又在渗血,王青衍也不跟她开玩笑了。 赶紧让开,小心翼翼地拉她起来坐好,找来纱布伤药,重新包扎...... 等处理好了,也顺势表明目的,“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便想问,怎么会伤成这样?” 看伤口不是锐器所致,且两端浅、中间深,王青衍果断排除了她自伤的可能。 但伤口三寸有余,实在不像意外。 拿石头划伤自己的时候,百里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了。 是而解释起来,也自然而然,“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被追的人拉了一下,就让树枝挂到了。” 伤口并不是完全连贯,又参差不齐,确实像挂伤。 王青衍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凌晨,大概是丑时到寅时(晚3-5点)......” 百里策随即解释了她被那几个粗使婆子追逐,独自对付“饥民”,又去见周天本等事。 并省掉某些部分,以确保逻辑情节流畅,又符合她在慌乱之下一些不那么周全的反应。 “这么说来,李掌事他们还是死的太便宜了。” “......”他嘴里的便宜,百里策都不敢展开想象。 只能,“现在可以去洗澡了吗?” “你这几天不能沾水。”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不想说话。 但她还是,“我说你。” 王青衍,“......” ...... 第167章 他有能力保护他的子民 在王青衍折磨百里三娘的同时,贺瑶也从完全不同的路线逃出了临城。 从一百多个护卫被杀到最后只有十几人避入曲城,护卫长都不敢想象,但凡有一个环节出错,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 摸摸他贴身放着的那一小瓶血,护卫长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 从“王氏有吃不完的米粮,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等流言传播开来后,陆缄就当机立断,让缉查司的探子也混入饥民之中。 百里茗自然也紧随其后。 所以,哪怕最后没能阻止李掌事那群混蛋出昏招,但还是在一些刻意的引导下,最大程度降低了普通百姓的伤亡。 但陆缄是真没想到,临城百姓遭逢浩劫的那一刻,整个京城也“疯了”起来。 大约是王青衍被迫退出京城时留下的后手。 于丰度园林十倍之多的朝生枝条、藤蔓突然从京城各处的地下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吓得全城百姓只知疯狂逃窜,躲避,惊声尖叫,屁滚尿流......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陆缄连龙袍都来不及换,就带兵从皇宫冲出来,直奔王氏旧宅,亲自清除掉城里最大的朝生母树。 接着命陆陆续续赶来的兵将,绕过丰度园林,将京郊防线扩大到百里之外。 又顺势杀了些趁火打劫的人,让京城百姓直接了当地看到,他们的君王有绝对的能力与魄力,给他们安稳生活! 慢慢的,那些因恐惧朝生、恐惧人蛊,甚至恐惧王青衍这个名字的百姓,也在一次次亲眼见证陆缄剿死一棵棵朝生树的过程中,逐渐胆大起来。 尤其当第一个普通人站出来,跟着陆缄烧死一棵朝生树后,一切便不那么可怕了。 更别说,那些身家于他们百倍千倍的高官权贵,没有一个退缩的。 当然,高官权贵们表示,他们都是自愿的,绝不是因为陆缄下了“诛九族”旨意。 随着局势被陆缄以强硬手段控制下来,人们也意识到那些会动、会发出怪声的“妖物”,充其量就是棵特别点儿的树而已。 它们怕火,怕刀,更怕疼。 甚至一个深居简出的弱女子,随随便便捡块石头,都能砸得它瑟缩发抖。 “杀!” “杀光王氏!” “杀光这些怪物!” ...... 恨王氏入骨,又报复不到王青衍本人的民众,渐渐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尽情报复这些蛊树...... 他们失去亲朋好友的痛,生活中所有的不顺,很快就让蛊树的数量急剧减少。 同时,陆缄的威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几乎不用他再多说什么,治下的百姓就达到了空前团结。 趁着这股势头,陆缄又利用百姓的力量,在京郊附近拓出不少场所。 一半收容还有希望恢复正常的人蛊,一半安置必定会逃来京城的部分饥民。 等到第八日,京城里先前无人敢靠近的王宅,也被众志成城的百姓夷为平地。 潜藏在王宅下的人蛊,随之暴露。 最初,全城百姓又惊又怒。 不少人都被吓得晕死过去。 可等陆缄赶到,却看见...... “这这这......”崔元书脸都白了,好一会儿才拍着大腿,直呼丧尽天良。 兵部侍郎也是心惊肉跳,他在战场上都很难见到这种场景,“简...简直灭绝人性!” 没了蛊树,阳光下的人蛊很快化作一堆堆枯骨,白森森的直叫人头皮发麻。 鬼能想到,王青衍能这么搞?! “邪门,这也太邪门儿了!” 围观者的厌恶与愤怒骤然变成胆寒,连陆缄都觉得恐怖至极。 可这样的情绪,决不能在百姓中蔓延。 于是立马派兵部侍郎调集大量白布工具...... 再找来三炷香,做样子也罢,表率也好,只管冲着累累白骨虔诚三拜。 “朕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必将王氏绳之以法,以慰诸位在天之灵。” “唉......他们也是可怜......”崔元书掐准时机,开始连连摇头,扼腕叹息。 随后赶到的钱立高声同情,十分悲痛,“谁说不是呢,都是我大魏子民啊!” “是啊,太可怜了!”刚上任不久的某刑部官员。 年纪大的礼部文官直接真情流露,涕泪横流,痛苦不已,“也不知道是谁的儿女,他们的父母要是知道,心怕是要疼死啊......” 随着低低的抽泣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周围百姓竟也不觉得怕了,并义愤填膺。 “真是造孽哟。” “王家真是该死!” “对!王青衍真是该死!” “真是太没人性了!” “真是黑心肝的东西!喂狗狗都不吃!”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剥皮拆骨......” ...... “都过来帮忙” 拿上兵部侍郎火速调来的白布,陆缄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态,就开始收敛尸骨,运到城外安葬。 大家见皇帝都没什么忌讳,还有什么好说的? 纷纷壮着胆子上前帮着清理尸骨,自发地拿上锄头耙子和文武百官一起为这些不知姓名的人挖坑立墓,焚香祭奠。 事后,陆缄照例组织人议事。 “百里爱卿觉得,那些人蛊是根还是果?” 爱卿都叫上了? 百里茗不禁一阵无语,这人绝对是要给她挖坑了。 但众目睽睽,只能认真回答,“臣猜,是互为寄生。” “你的意思是,人蛊为蛊树提供养料,蛊树维持人蛊生命?” “臣猜是这样。” “如果没有蛊树支撑人蛊的生命,他们就会死......那为什么蛊卫不是这样?” “而且......”陆缄眼神给到户部,示意他们说说这几天的情况。 户部尚书崔元书上前一步,“到目前为止,臣并没有收到消息,其他地方有蛊树出现。” “臣这边也是”已是御史大夫的薛封识。 负责治疗蛊毒的太医,“臣刚才去医所看过了,那里的人蛊并没有因为蛊树被毁出现什么不同。” 负责与曲城联系的林雨川,“从临城到柳州、曲城,以及通往边关的那些路上,也未曾见到过有蛊树出现。” 再听其他人的答案也是大同小异,陆缄就确定了自己想法。 “诸位都知道‘药引’的作用吧?” “陛下是说,这批人蛊本就不是用来当蛊卫培养的?” “也就是说......”某位自以为很精明的将军,“王贼不能再对无辜百姓种蛊了!” 这位将军身后一样精明的同僚,“那陛下,接下来是不是可以着手平乱了?!” 陆缄,“......” 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给他一脚。 崔元书鄙夷了两个傻瓜一眼,摸摸胡子,揣摩着陆缄的心思谨慎发言,“怕是没这么容易。” “除三城之外,柳州、沧州等地蛊化的情况也相当严重,要动兵戈,就要先解决极有可能成为王氏兵源的地方。” “否则,一打起仗来,形势将对我军十分不利。” “最重要的是,相比蛊卫,人蛊既然还有希望恢复,朝廷就不可置之不理。” “户部尚书所言极是”兵部侍郎一百个赞同。 “一则我们目前能用的兵力相较于三城并不多,边关的兵力又是万万不能动的。” “二则王贼手中还有没有朝生树种,我们也不知道,眼下又尚未到非战不可的地步,还是不宜将他逼得太紧。” “嗯”陆缄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现在出兵约等于自杀。 不过嘛,不出兵自然有不出兵的打法。 “典籍有载,饲蛊无引,错落百出,以引入蛊,可驱万物。” “这朝生能驱人成蛊,以蛊成卫,那为何我们不加以利用?” “......”众臣面面相觑,有点猜不到陆缄的想法了。 “众卿放心,此事不急”嘴上说不急,目光却看看百里茗,又看看崔元书。 然后结束朝会,“忙了这些天,朕也乏了,都下去休息吧。” “是” 众人应首退下。 没一会儿,近侍来报,百里参事与户部尚书去而复返。 “两位爱卿这是?”衣服都没换的陆缄拿着本册子装模作样地问。 还装? 百里茗也不跟他废话,上前一步道,“臣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陆缄放下册子,“百里参事不防说的明白些。” 百里茗沉了沉心神,“臣愿培育新的‘药引’,将其投入三城水源,以解朝生之祸。” “若此法不管用,亦或是会对未中蛊的百姓造成损伤呢?”这事儿风险太大,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百里茗伏首,“任何结果,都由尚书大人一力承担。” 一旁的崔元书:好好好,我担我担!! 第168章 陆缄的螳螂捕蝉局 但这样看似推托的话,陆缄并未觉得有丝毫好笑,而是认真地看向崔元书,“朕本以为,来的会是薛封识。” “......”讲真,陆缄要不是皇帝,崔元书现在就能上去给他一拳。 娘的,刚才朝会都暗示成那个样子了,还【朕以为......】 但骂归骂,崔元书还是落拓地作了个礼。 表现出一副很自觉做这个棋子的样子,“御史大人虽有报国之心,却过于清正。” “这样有悖良心的事,还是臣这样阴险的人来做比较好。” “......”盯着这个在贺家大案中贪墨了七十万两的老头,陆缄突然之间竟有些舍不得了。 说到底,身在高位,是不能太正直。 户部尚书倒是很平静,“慈不掌兵,情不立事,陛下切不可因臣而心慈手软。” 沉默片刻,陆缄从桌案下拿出一个瓶子,“药引朕已配好,也找人蛊试过,效果不错。” “谢...”百里茗和户部尚书刚想道谢,就见陆缄又拿出一个瓶子。 “嗒” 再拿出一个。 “嗒” “嗒” “嗒嗒......” 嗒到最后,陆缄一共拿出了十八个。 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家主,百里茗人也傻了。 崔元书也是平静到裂开,老脸一呆。 额......不是,他们的陛下血这么厚的吗? 陆缄却是一脸正派,不过尔尔地拿起册子又看了起来。 “哼~” “不过是区区三碗血而已,朕龙精虎猛又武功高强,根本不在话下。” 【屁的不在话下,最后一次差点就没挺过来】 “......”崔元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好夸他,“陛下真是爱民如子,臣必定不负您所托。” 陆缄也是一点不谦虚,“那是!” “朕可是千古明君,你们摊上朕这种皇帝,可就偷着乐吧。” ?? 不要脸之程度令人震惊! 本来也想表示一下的百里茗立马觉得实在不必要表示。 但想了想,“还请陛下今日就不要让张公公过来了。” 从百里三娘出事,张善已经替陆缄在百里家上了七日香了。 “好”陆缄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百里茗的意思。 七日的诚意已然足够,再多,朝臣就有意见了。 “不过药引来之不易,你们省着点用。” 他当然不会说,试验解药的时候,他被发疯的朝生树藤抽了好几十下。 ...... 待百里茗与崔元书一走,陆缄也认真复盘起来。 从丰度园林开始,王青衍就让所有人都明白,一旦他有生命危险,蛊树和蛊卫就会陷入狂躁。 如同护主的疯狗,要么自己死了,要么敌人死了,否则绝不松口。 为此,他也曾设法从丰度园林移栽几株蛊树偷摸培养。 原想着给这怪树来次彻底改良,到时候好给王青衍整个釜底抽薪。 可惜试了上百次都没能成功。 直到百里策带回祖蛊,事情才有了新的转机。 可祖蛊效力他自己亲身试验过,实在霸道,不花时间调制一下,根本没多少人承受得住。 又因为这些年下来,很多人已经从骨子里畏惧王青衍,他才不得不利用百里氏布了这个“螳螂捕蝉局”。 王青衍的婚宴上,他和百里茗的那一折腾,成功让百里策成为被争夺算计的“蝉”。 一直不满王青衍的李掌事、舒城郡守,乃至百里三娘由此各自谋划,成为必死的“螳螂”。 就此,整个“螳螂捕蝉局”盘活。 受不了背叛算计,也不把所有人放眼里的王青衍继而顺水推舟,将自己作为局中“黄雀”。 陆缄则把自己归为“捕鸟人”的角色。 但依实力而言,现在的他,甚至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并不能速杀王青衍这只“黄雀”。 因而,他的最终目的是—— 用事实告诉世人,朝生不可怕,王氏可杀。 这很重要。 非常重要。 哪怕不能完全消除朝生蛊患带来的恐惧,也绝对会为蛊化之地的百姓,自己站起来反抗王青衍埋下一粒种子。 但要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百里策这只“蝉”就不能死。 更不能让王青衍发现祖蛊在她那儿。 所以,他需要一个棋子,也就是崔元书,去代替那只被控制起来的“蝉”。 ...... 有数量惊人的蛊卫在手,只半月,王青衍就让临城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他还特别拨了大批钱粮给她,让她继续去长顺大街的姻缘庙布施,说什么她既然信这个,就多施几个月。 行行行,埋汰她是吧? 但她更关心的是,“你哪来这么多钱和粮食?” “我为什么不能有这么多钱粮?”王青衍反问。 “饥民入城,多少人家被洗劫一空,你怎么...” 王青衍不由得一乐,“哈.....” “你啊,有时候真是糊涂的有些可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天下,穷的苦的,永远只有普通人。” “......”百里策被他这几句话打得愣在原地。 他却明知故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真的担心我?”百里策略带讽刺地看着他。 “担心啊。” 担心她—— 还有什么知交好友,是自己不知道的。 “没事”可不敢不舒服。 揽过她,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感觉还有些凉,王青衍就想把窗户关上。 “别关” “起风了,万一着凉了可不好,明日暖和再开吧。” “你现在是连我透口气的自由也要剥夺?” 王青衍的手停在窗户边上顿了顿...... 等回过头来,神色总算正经多了,“我只是不希望你难受而已。” 不希望我难受? 笑死了,人都给你杀了,你给我说这? 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还能坐这儿? “我也只是胸口闷,想透透气而已”但没关系,她可以解释。 听她这样说,王青衍眼中又氲起幽深的笑意......忽然靠近,俯身,按住,亲到百里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呼......”放开她后,自己也大喘气的胸廓剧烈起伏。 “你!”百里策直接毛了。 甩开他按在肩头的手,凳子往后一踢,冲起来就想给他一拳。 想想算了,又打不过。 望着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王青衍嚣张地挑了挑眉,“这才叫胸闷。” 拿下她紧紧攥着但其实没什么用的拳头,握在手里,放在心上,“你看,我们连心跳都是一样的。” “你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气。” “......”说真的,她但凡脆弱一点,已经去跳楼了。 他却当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一般,要拉着她去修葺好的花园闲逛。 “我不想去。” “那怎么行,你都快半个月没出门了,再待下去,闷坏了可怎么办~” 他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 “再说...我想去。” 奇怪,“你想去你就去啊。” 又没谁拦你~ 回过头来看着她,王青衍从容且理所应当,“你可是说过,要时时刻刻和我待在一起的。” 深吸一口气...... 不气不气,气死了没人替。 “那去逛街吧。” 破花园有什么好逛。 “好,那换件厚一点的衣裳。” ...... 第169章 夹着尾巴做人 上了街,百里策的口腹之欲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满足。 饭后再来碗果酿,整个世界都美了。 最意想不到的是,战争才过去半个月,临城就呈现出一片百业兴旺的景象。 见到她的每一个人,也“礼貌”到离谱。 “王夫人好。” “王夫人您随便挑。” “王夫人您看这个,跟您多配啊。” ...... 她在街上遇到的每一个人,去的每一家店铺,都认识她,且无不诚惶诚恐。 逛着逛着,一对夫妻追着小姑娘迎面跑来,“小丫慢点儿。” “别跑那么快......” “咯咯咯......” “小心!” “天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王夫人,小孩子不懂事,你千万别生气啊。” “是啊是啊......” 他们惧怕到,连她弯腰抱个跌倒在地上的小孩儿,父母都会慌忙磕头认错的地步。 认什么错呢? 小孩子根本就没撞到她。 “......”百里策下意识伸出去扶他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旁边是默不作声的王青衍。 面前是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他们女儿,瑟瑟发抖的夫妻。 “趾高气扬”地拉上王青衍走开,她没再多看那家人一眼。 与她十指紧扣着,他也不着急回去了,“我们去猜灯谜吧?” “我对这个向来没什么耐心,还是不去了。” “那个成衣店如何?要不要去看看?他家做工还不错。” “不用了,你给我准备的好些衣裳还没穿过呢,虽然咱们不缺钱,但过日子还是能省则省。” “那个卖金石玉器的店怎么样?去看看吧。” “真的不用,你给我准备的东西够多了。” “那...还要不要吃点枣泥糕什么的,我去买。” 摇摇头,轻轻摸摸肚子,“刚吃的太多,下次吧。” “......”正往前走的百里策突然感受到一股向后的拉拽力。 “你到底要怎样才不生气?”王青衍停下。 随口敷衍,“我没生气。” 没生气?他哪里会听不出来。 王青衍眉眼染愠,“杀一人你与我置气这么久,若是全杀了,你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亿”个人?! 她头一次觉得,骂一个人不是人是在夸他。 但眼看就要再街上吵起来,百里策只好坦白,“有没有可能,我不是在生气?” 王青衍眉头微蹙,“那你是?” “夹着尾巴做人。” “......” ...... 拉着王青衍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她没生气,也不嫌烦,王青衍每问一样都耐心给予回应。 时不时还回头看他,往他怀里靠一靠,买些小玩意送他,跟他闲扯几句小时候的趣事。 这样的话,他应该就不会......他妈的还想老子怎么样?! 真是忍一时之气,胸闷气短! 退一步,满盘皆输! 当年那些横渡大洋的殖民者也是没有遇到王青衍,不然哪有她的今天。 “那个套圈的地摊,要玩儿吗?我记得你蛮喜欢的。” 额......再拒绝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为什么要把摊摆在河边? 不怕没生意吗? 要是套圈掉河里怎么办? 不嫌冷吗? 哦,老板是个瞎子啊,那没事了。 “可以,不过先说清楚,我要自己套,你不准帮忙。” “好” 这个颇为纵容的好字下去之后,王青衍直接掏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扔在了老板脚旁的篮子里。 寻着声音,老板摸起银子掂量了一下,直接把身后放套圈的筐子都推了出来,“二位想玩儿多久都可以。” “这么多?!” “你这是看不起我!” “像这种套圈小游戏,我还不手拿把掐?” 把它当成王青衍这混蛋就行! 接收到百里策的白眼,王青衍无奈的帮她把袖子挽高些再系好,“你这装出来的情意,真是连一时三刻的热度都没有。” 嗯.....两耳不闻,开始套圈。 半刻钟之后。 有点懊恼,但不气馁,“怎么一个没中呢......没事,我可以的。” 一刻钟之后。 “啊啊啊啊......为什么又没中!”气得开始跳脚了。 两刻钟之后。 披风已经脱下来给王青衍抱上了,并开始怪东怪西,大声叨叨,“真的是,今天这个河风真跟我作对,一直吹,影响我的准头,烦死了!” “还有你,一直站我旁边,害得我运气都不好了,你站远点,别一直盯着我看......” 一个时辰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暴怒的一通乱扔。 两个时辰之后。 瞎子老板因为给她捡套圈过于频繁闪到了腰,提前收摊。 一路气鼓鼓地回到家,百里策晚饭的时候都在气。 一边吃饭,一边碎碎念,“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也没中啊......” 念叨到半夜翻来覆去,弄得王青衍也睡不着。 “好了,别气了,我现在就去把那瞎子杀了。” 说罢他就掀开被子起床。 这还了得?! 百里策赶紧扑过去按住,“不,不用了。” 王青衍深吸一口气......心想着她好不容易才肯出门,这次就听她的,“那睡觉吧。” 刚换了个姿势抱她,就听—— “.....可我气得睡不着。” “为什么一个都没中。” “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废物。” 王青衍立马抱紧一点,“你不废物...” 然而百里策根本没在听的,“为什么我这么废物。” “你说是不是他的套圈有什么问题。” “故意不让我中的,就是想骗我的钱。” 那点钱丢在地上他都不捡,骗来能干什么啊? “不过也不太可能,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可能那么做。” 无奈,沉默......亲她一口,“乖,早点休息。” “好吧......” 呼......王青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到两息,“对了,我知道了!” “......” “肯定是河边那个位置不太好!阴阴的,所以影响了我的风水,还有你今天一直站我旁边,多半是挡住了我的运气......” “干嘛这么看我?我又不是真的怪你,别这么小气嘛,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为什么就是没中呢......” 被吵得脑仁儿疼的王青衍一个暴起,“来来来!别睡了,我们一起去宰了他。” 第170章 他也快挨不住了 自从那天之后,她与王青衍的相处模式就正常了许多。 简单来说,只要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哪怕无理取闹一点,他都会很乐意。 他“不再”限制她的自由,就算她一个人出门,他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全城的人都认识她,就连倒泔水的大爷都知道她住哪里。 什么? 交几个朋友玩儿行不行? 这不巧了不是。 除了王青衍,她已经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人敢和她做朋友,且被迫目中无人。 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用他说什么,自然就有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盯着她。 虽然这真的很影响心情,一度让她各种破防。 但作为一个适应力极强,且有太多前科,目前又确实没有更好去处的优秀卧底,她很快就无所谓了。 什么头不头疼,血气上涌,烦躁不安,神经衰弱......等等问题,根本不存在。 除了有时候吃坏肚子,或者白天睡得太多之外,她几乎都是吃嘛嘛香。 当然,她要是真敢睡别人家里的话,王青衍还是会生气的。 毕竟他疑心重得跟一眼没看着她,她就会偷人一样,哪里会允许她夜不归宿? 尤其刚才九二从他书房出来之后,他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拿到了什么证据般。 “他跟你说了什么?” 百里策本来也不想过问,奈何实在受不了他目光一直紧盯着她。 “九二说你才是主谋。” “你相信?” 王青衍摇摇头,“我的阿竹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就算是有......”轻轻摸着她的脸,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深情,“也是他们蛊惑你,与你何干?” 但凡和王青衍多接触几次,就知道此时此刻,他在说反话。 所以,百里策静静等着他的不过。 “不过......”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拉怀里,“你虽不是主谋,但也一定知情。” “否则,你不可能来的那么及时。” “......”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可她还是想问,“所以你让整座城的人监视我,是在惩罚我?” “他们是因为我才有资格活着,为我办点事,也是理所应当。” “再说,我只是给每家每户发了你的画像,谁知道他们这么主动?” 他珍重万分,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可缓缓松开手后,却从怀里拿出香膏轻轻沾一点涂在她耳后。 “以后记得每天擦。”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王青衍动作都没停一下,“你最好喜欢。” 妈的。 “好的,我很喜欢。” “有多喜欢?” 咧嘴一笑,“喜欢到恨不得日日焚香膜拜,认它做干爹。” “......”王青衍愣了一下。 但看她把香膏收在梳妆盒里,也没再说什么,“饿了吗?” 这题她会,“你想吃什么?我去下厨。” 这话他爱听,“你总是这么聪明。” “不过这么大家业,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哎哟,您可真是一个好男人啊~ “新选上来的掌事就快到了,我前面去瞧瞧,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微笑目送(终于走了),双眼含情(无耻混蛋),“嗯,那我等你回来再吃。” 并发誓再也不出门!打定主意闷死自己! ...... 从百里策那里出来,王青衍就去了前院正堂。 此前粗使婆子勾结外贼想害她的事,让他明白就算是厨房里做做帮工,也不能再找那些有自己心思的人。 毕竟再胆小的杂碎,也会被足够多的利益诱惑。 长此以往,要么是被别人钻空子,要么会被她钻空子。 索性便将全府上下的小厮侍女、杂役马夫都换成蛊卫。 然而这王家掌事,到底不同...也没什么不同,实在没必要去看。 他来,只是因为云苏刚好回来复命。 “家主”见人来,云苏赶紧一拜。 “长话短说,我还要陪夫人用饭。” “陆缄接收了近三成的难民,就安排在京郊附近。” “京城范围内的蛊树与人蛊已被全数损毁。” “新选出的掌事都想见见您。” “不必,直接将王氏的产业分给他们打理,不懂的就让他们去问冯掌事。” 冯中全年过四十,能力也不算突出,但好在名字取得不错,一辈子中规中矩,安分周全。 “七天不能上手的杀一人,三个月不能盈利的杀全族。” “是” 嗯? “你有事?”见云苏还没走,正要离开的王青衍又看了他一眼。 “......”云苏双膝跪下,拜伏在地。 缓了又缓...才心惊胆战道,“百里将罗...要为属下娶妻。” 勾了勾唇角,王青衍眼中没有半点冷意,“你这个年纪,是该娶妻了。” “咚!”云苏立马把头压得更低,“属下绝无背叛之心!只是,只是...” “无妨,娶妻而已,我没那么苛刻。” “再说,丰度园林之后,你被朝廷追捕,要不是他救了你,又替你改名换姓,你哪能活到今日?” “在溪州娶妻安家,百里将罗也能更信任你。” 不轻不重地拍了云苏肩膀两下,王青衍的声音越来越远,“只是百里将罗下个月的药,该给他换换了。” “......”听到这句话,云苏浑身一松,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 好一会儿才擦着汗站起来,并莫名觉得肩膀酸胀,但因为感觉很快缓解,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 “怎么不吃?” 看着冒泡的绿色蘑菇汤,百里策久久不敢动筷。 王青衍却拿起汤勺搅和了两下,然后盛了一碗给她。 完了,这动作,更像下毒了。 “这汤......”毒下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嗯?看她眼神不对,王青衍方解释,“哦,加了点蔬菜汁进去。” 嗯,这个理由不错。 不管他自己信不信,她是信的。 不过喝下去就...并没有毒发。 看来真的是蔬菜汁而已。 王青衍柔声细语,“好喝吗?” 寡淡无味,不如喝水。 “绝世好汤!” 王青衍又给她盛了一大碗,“那多喝点~” “......”这一天,她去了八次茅房。 这个狗贼,果然给她下毒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青衍的心情越来越好,一日三餐都必须一起吃。 饭菜也十分符合—— 他自己的口味。 而且越来越淡,海带吃了都得再加把盐! 本来她也尝试过自己下厨,但王青衍完全不给她机会。 说是她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呵,不好意思,她连屎都捡过。 【注:草原上用筷子捡牛粪】 不过连续七八天吃下来,她确实觉得—— 浑身都很刺挠。 于是,她又对世俗的人间烟火,产生了极大欲望。 特别是对烟火里的各种美食。 “听说南街有家酱肉不错,我们去吃吧?” 别管在哪儿听说的,总之在王青衍又双叒叕要去煮粥给她喝的时候,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看着死死拽着自己的某人,王青衍直接就,“好。” 她再不开口,他也快挨不住了。 第171章 一点日常 虽已过了吃螃蟹的最佳时节,但一听说老板的货比较新鲜,百里策还是点“亿”点点。 螃蟹熟的也快,没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放这儿就好”阻止要帮忙调味的老板,百里策当然是自己动手。 “你真要吃这个?” “不然呢?”百里策觉得他问得有点奇怪。 但试问,他哪天不怪? 于是拿过他的碗,将拆出来的蟹肉都放里面,再配点蘸料,“你尝尝。” “......”见对面酒楼的二楼有道熟悉的人影闪过,王青衍喉咙里的话一下就被堵了回去。 “把那盘端过来,正好一起弄了。” 好在百里策并没有过多关注吃之外的事,看王青衍还喜欢吃的样子,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拆蟹聊天。 再看一眼,对面窗边的那个位置,已经换了客人。 王青衍便也不着急扫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剥蟹。” “嗯?”这牛吹的,狗听了都摇头。 “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剥一百只都没问题,可你要说以前没人剥给你吃,那就过分了。” 王氏这么有钱有势,丫鬟仆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跟我说第一次有人给你剥蟹? “你知道螃蟹最早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百里策下意识回答,“还能做......” 然后表情凝滞。 虽然《周礼》中就有螃蟹酱的记载,但螃蟹真正成为一种美食流行起来,其实是在唐宋时期。 很久以前,螃蟹又叫夹人虫。 不仅经常夹伤人,还会祸害庄稼。 某些地方至今都还有,“节至虫盛,民皆惧,居家不出”的记载。 意思就是说一到季节,遍地都是夹人虫,民众都害怕的不敢出门。 后来是因某个人为了“除虫”,烧死了几只螃蟹,才发现它是可以吃的。 再后来,就有人发明了优雅的螃蟹吃法,才使其在人们的餐桌上流行起来。 所以夹人虫还没改名之前,有些地方会把它当成一种刑法。 比如,在夹人虫数量极多的季节里,人们会把犯了事的犯人除去衣服,塞进一个满是夹人虫的桶里。 此前,人们不会喂夹人虫任何食物。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却非常痛苦煎熬。 这么久远的事情,要是别人说,那肯定是在开玩笑。 百里策多半都会回一句,是啊,我就是当时那只夹你的螃蟹。 可如果是王青衍...... “说笑而已,不要用这副表情看着我”王青衍强颜欢笑了一下,继续吃她拆出来的蟹肉。 他是不是曾经真的菜到被螃蟹夹哭了,百里策不知道,但这个笑容真的很瘆人。 “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按住王青衍的手,她实在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看着她万般疼惜的眼神,他觉得记忆里的自己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可这是你给我的。” “嗯......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吃,给我,我喜欢。” 不吃早说啊! 害我装半天。 真是见不得这男人矫情的样子。 王青衍,“......” 他到底在期望一些什么! ..... 饭吃完了,百里策很愉快~ 因为那家店的螃蟹真的很好吃! 她就没吃过这么鲜,这么肉质饱满,蟹黄还多,还没有污染的螃蟹! 十六只螃蟹,她就吃了十五只,嘿嘿,真爽! 下次还来! 但某人一路都很不高兴,脸黑的哟~ 百里策直接拐他一下,“哎,套圈摊到了,我们去玩儿吧。” 根本没吃饱的某人,“不去。” “去嘛去嘛~”怎料她拈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 明显动摇但又明锐觉察到她异常的王青衍,“还去?你可别回去又折腾我一晚上。” “哎哟......”听见这虎狼之词的路人赶紧捂着耳朵跑开。 百里策也是双颊绯红。 但这话看起来稀松平常,回答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套圈只是顺带,目的是为了送你一个惊喜,所以想去。” “什么礼物用得着上这儿来?”王青衍一下就没什么杀心了。 “既然是惊喜,当然不能先告诉你,总之...”又拉着他袖子晃了晃,“再去一次呗~” 王青衍反复告诉自己,绝对不是因为她撒娇才答应的。 他主要是想看看她又想玩什么阴谋诡计。 对,就是这样! “那就再去看看。” “不过我们先说好,要是套不中,你不许发脾气。” “怎么可能?!我赌品好得很!” 一个时辰后—— “什么破东西!” “谭瞎子,你出老千!” “唉哟”瞎子老板欲哭无泪,“一个小游戏,我能出什么老千。” “我说出了就是出了!!” “还有,你为什么每次都河边!知不知道这会影响我的发挥!” 又菜又输不起的某人把谭瞎子骂了一顿,拉着王青衍就走了...... 走了几步,想不过,转头,“明天还来!你给我等着!” “您...”本来想说您还是别来的谭瞎子一感觉有块小石子打在了腿上,又立马笑了起来,“随时来,我都欢迎!” 回到家后,一样的碎碎念,一样的折腾王青衍。 奇迹的是,经过一夜的失眠,百里策终于能套中东西了。 陪她失眠的王青衍,莫名就很感动...... 再不感动也不行,毕竟叫九二连夜赶制了一批加了磁粉的套圈。 换言之,昨夜一共有四个人失眠(还有一个瞎子老板)。 但是她没拿任何奖品,而是每天都坚持来玩儿一会儿。 一来二去,她跟老板就熟了起来。 然后她就趁机提出了想学老板做瓷娃娃的手艺。 这是老板唯一能养家糊口的东西,刚开始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架不住百里策豪爽,又是常客,不好直接拒绝,也就一直敷衍着。 敷衍着敷衍着,听百里策说她学这个,不是用来做生意的,又“见”她每天都来,渐渐也就真心教她了。 而王青衍,为避免他七想八想或是直接把老板刀了,百里策也时不时提醒他,她学这个,是为了送他一个特别的礼物。 最初,他见她学个东西还这么费劲,确实是想过直接武力逼迫。 刀架在脖子上,不行就把他亲戚朋友抓来砍几刀,有几个人敢不同意? 可比起直接解决麻烦,他自然更期待百里策的心意。 人一旦期待什么,就会开始投入感情。 投入的感情多了,就算得到的东西并不值钱,他自己也会将其美化,奉为无价之宝。 更何况,百里策为了学这个塑瓷技艺有多么努力,他全看在眼里,又怎么能不憧憬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惊喜呢? 别说到时候是特别的礼物,就是随便捏个什么,他都会视若珍宝。 “都说不用你帮忙了。” “真的?” 这问题毫无难度。 百里策一边小心给陶胚筑形,一边回答,“你能在这里陪着我就很好啦~” 瞧瞧咱多善解人意~ 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王青衍眼里的神情比冬日暖阳还要温柔几分,“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如今就像归根的落叶,一切都有了着落,渐渐的,也就不怕百里策会离开他了。 因为—— 她,离不开。 “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头子我也要休息了。” “辛苦您了,谭师傅。” 老谭伸了个懒腰,朝着王青衍的方向说话,“我有什么辛苦的。” “你们夫妻才辛苦呢。” 百里策一下就笑了出来,“他有什么辛苦的。” 王青衍脸色一沉。 “人家给你端茶递水,又耐心等你这么久,怎么不辛苦?” “姑娘啊,你真是好福气哟,有个这么好的夫君。” “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幸运。” 这么倒霉的,世上能有几个。 “好了好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好,您早点休息。” 洗手告辞,又去街边吃了点夜宵,二人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等一沾上枕头,百里策立马就睡着了。 “阿竹......”然后迷迷糊糊的被王青衍吵醒。 努力睁开眼睛看他,“嗯?” “......没事”王青衍转头挥灭烛火,和衣躺在她身边。 “睡吧” 看起来也不像没事。 她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睡了百分之百会出问题。 百里策强打着精神撑开眼皮......一定不能......睡...... 昏暗的光线下,均匀的呼吸密密麻麻地扑在王青衍脸上。 思考了一下,他最后将吻落在了她额头上。 “你这次,又想做什么呢?” 第172章 是她给了自己希望 起身从屋里出来,九二已在书房等候他多时。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九二拱手一礼,开始禀报,“谭瞎子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 “后来因为一场病,误信偏方,被毒瞎了眼睛,才不得已于二十年前来这里投奔做陶罐生意的表兄,跟着他学了一门陶器手艺。” “十年前,陶罐生意越发不景气,谭瞎子就试着做了些陶瓷小像,吸引一些公子姑娘的去玩儿套圈。” “除了这几次夫人用的,他之前所用的套圈、模型,包括上色的染料都是自己做的,并没有用什么特殊材料。” “这段时间,夫人做废的陶塑,能回收的他都回收了,不能回收的都扔在了屋后的一个土坡下。” “他周围的邻居,也都很熟悉他。” “他亲友尚在人世的一共七人,都是普通的贩夫走卒,皆不识字。” “他们一家的话......每年能存下来十五到二十两银子。” “而且无论是从饮食习惯、年纪衣着,还是平日交际来看,也都符合这个收入水平。” “不过因为这段时间,夫人去的勤,他用赚来的钱买了几次肉,生活确实改善不少。” “如此说来,他确实没有问题?” 九二立马把头埋低,“家主自有决断,属下不敢妄言。” 谭瞎子有没有问题,可不是他能说的。 掀袍落坐,王青衍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陆缄这次派的是谁?” 九二麻利跪下,“家主恕罪,此事属下还未查到。” 这也就是说,京城那边的眼线全断了。 但既然眼线已被全部清除,云苏之前为什么没有提及? 轻飘飘地看了九二一眼,谁是谁非,王青衍立马就有了答案,“我们这位皇帝动作可真快。” 不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毁掉了他几十年的心血,还想要他的命,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所以,他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蛊卫已截下不少商队,你带人去把粮草看好,不要让一粒粮食流入京城或者边关。” “等新的掌事成长起来,我会让他们配合你大量收购盐铁药材。” 民心是吧? 等人都变成鬼之后,他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民心会站在陆缄那边。 “......是”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九二还是免不了生出些悲凉来。 “呃!” 可就是这么一瞬的犹豫,直接导致王青衍一把掐住他,提了起来。 “......”五指在顷刻间陷入肉里,看着他眼底的阴狠,九二连反抗都做不到。 所幸王青衍今天并不想杀人。 没一会儿就给他扔在了地上。 “咳......谢,谢家主”蜷在地上眼泪直流,九二都还没缓过来,就赶紧挣扎着起来,拜谢他的不杀之恩。 俯视着此刻卑微如蝼蚁的九二,王青衍轻蔑一笑。 “记住,我让你活着,是因为你还有价值。” “可你要是想当好人,那下场只会比李掌事更惨。” “再有下一次” 九二慌忙叩头,“属下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起来吧” 好歹九二在生死关头也没有背叛他,王青衍自然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把人杀了。 “还有一事,需要家主定夺。” “说” “曲城那边的眼线传信回来,贺瑶的情况已经好转。” 贺瑶神情呆滞,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而她进入曲城后,就逐渐恢复正常。 这也就是说,“看来,陆缄真的找到了克制朝生的东西。” “那贺瑶之前真的是中蛊?” 王青衍摇摇头,“如果贺瑶早在一年前就中蛊,他们根本没机会逃出临城。” 一年,以新蛊现在的转化速度,贺瑶早已是蛊卫之一。 哪里会不听他的驱策,逃入曲城。 “那...家主以为是?” 王青衍一下就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黑衣人,那人身上的气息,实在与他太像。 像到他当时就觉得,这世上掌握了朝生的可能不止他一个。 也许是朝生衍生出的能力不同,但贺瑶的情况能够好转,就证实陆缄找到的“解药”很可能适用于所有的蛊。 “这件事你不用过问。” “是,那谭瞎子那边,是否还要派人继续盯着?” “继续” “可夫人...似乎不太高兴。” 九二想说的是,这临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百里策的,有必要盯得那么紧吗。 王青衍心情颇好的解释道,“能从手里溜走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抓得太紧。” “而是恰恰因为使得力气还不够。” “再多使些力气,哪怕是沙子,也会无处可逃。”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为谁而变。 为什么要变? 爱人不就应该爱对方最真实的样子? 是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是她给了自己希望。 也是她选择了自己。 那她就该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全盘接受。 ...... 曲城距临城三百九十里,距沙城四百三十里,是除边关与京城之外,最不给王青衍面子的地方。 因此,彻底恢复神志的这一日,贺瑶感知到的不是恶意,不是试探,而是一碗碗热乎乎的鸡蛋汤。 “饭菜还在做,您将就着先垫垫肚子。” “多谢”贺瑶也确实饿得慌,端过碗来就喝。 从外面进来的李元铮却赶紧上前阻止了她,“等等。” 然后让端汤的麻婶下去,献宝似的往汤里加了一块糖,又搅和了两下,“喝吧。” “这?” “喝吧喝吧” 笑眯眯地看着贺瑶喝完,李元铮才放心来与她商量,“不知娘娘一会儿可否随臣一起去见见城里的百姓?” “可” 李元铮微愣,“娘娘不问原因?” “当今天下蛊患肆虐,京城与边关尚不能完全杜绝,而曲城一向安宁,先前李统领冒然放贺瑶入城,想必已引起不小的骚动。” “如今,贺瑶既已康复,自该城内巡视安抚。” 李元铮当即撑着拐杖起来,深鞠一躬,“娘娘深明大义,实乃百姓之福。” 贺瑶欠首还礼,并注意到李元铮不仅右腿是瘸的,左边袖子也是空荡荡的。 注意到贺瑶的目光,李元铮毫无芥蒂的解释,“娘娘放心,我这伤是昔年守城所致,与城中百姓并无关系。” “这里民风淳朴,只要与他们说清楚,他们是绝不会为难您的。” 贺瑶摇摇头,她倒不是担心这个。 而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官员,居然能有这样如山如阳的气势。 “大人可有五十了?” “大人二字愧不敢当,按原来的官职算,臣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属官而已。” “年纪嘛......如果过得了这个年关,就刚好六十。” “是不是不像?” “在我看来,不过四十几岁。” “哈哈哈......”李元铮爽朗地笑起来,气氛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百姓看咱们当官的,不就是看个精气神嘛。” “若一个个油头粉面,脑满肥肠,那他们对官府还有什么信心呢?” “的确如此” “不过看娘娘体魄,其实是会武的吧?”他本就不畏惧什么权贵天子,称贺瑶一声娘娘,也不过是礼数而已。 眼下看她没什么架子,眼神清明又说话利落,索性有什么说什么。 “大人见谅,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总要引人怜悯些。” 这么说,李元铮就明白了,“难怪李统领那日会给你们开门,怕是再晚一点,您就要强行破门了。” “大人睿智。” 换句话说,在来曲城的路上,贺瑶就清醒了。 只不过祖蛊效力确实霸道,“折磨”得她一度无法控制自己,这才一直装病不见人。 “哎?” “什么?” “娘娘,一会儿还是不要叫臣大人了。” “那你也不要叫我娘娘。” “这......”往外走的两人在府衙大门前停住。 贺瑶无奈坦白,“怪难听的。” “哈哈哈哈......好!就听...贺夫人的!”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贺瑶心底最后一点疑虑也随之消失。 一群衣着朴素却精神饱满的百姓挤在门外,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从门里出来的他们。 拿出毕生最大的信念,与李元铮一起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贺瑶笑得好似焕发出了第二次生命,“贺瑶见过大家。” ...... 第173章 我希望你去 半夜醒来,枕边人不在是一种什么体验? 体验就是—— 好哎! 终于可以一个人睡觉咯! 就是外面“哇——哇——”的乌鸦叫过于吓人。 于是起来上了个茅厕,顺便捡几块石头扔向鸟叫声传来的地方,“走你!” 打完直接回去睡觉,整个世界都清静多了。 等她再次睡醒,王青衍已经回来了。 带着从外面买回来的早点,毫不避讳的当她面换掉了带血的衣服,若无其事的一起吃早饭。 “我今日要出城一趟,就不陪你去了。” “可要去庄子上?” “嗯?” “如果顺路的话,记得给我折几支梅花,我有用。” “院子里不是有吗?” “院子里的是红梅,好看是好看,但没那么香。” “你去折几支腊梅给我,要快开花的那种,已经开过的和花苞太多的都不要。” “好,还想吃城外的酥饼吗?我回来给你带点儿。” “不了,天天吃,都腻了。” 将最后一个菜包放进她碗里,王青衍大约是真的有急事要处理,擦了擦嘴,就起身往外走。 “你如果想买东西,就让他们送到府上或者多带几个蛊卫,不要自己拿。” 顿了一下,王青衍继续交代,“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我会早些回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敢趁机逃跑,你就死定了。 “嗯”百里策好脾气的应下。 等吃完早饭,就收拾收拾出门,去谭瞎子那里学陶艺,学到下午,买了些水果和书籍,也就回去练字看书了。 一整天,除了谭瞎子差点被她的笑话笑到复明,教谭瞎子孙子和隔壁小孩儿吵架,手上被划拉了个口子,在回来的路上被鸟啄了几下以及踢了一条狗一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等王青衍抱着满怀梅花回来的时候,她炖的冰糖雪梨也正好能喝了。 “辛苦了”先接过梅花放到一边,再帮他把斗篷脱下来挂好,腊梅那清冷淡雅的香气不一会儿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夹杂在其中的血腥味也随之浓烈,染的梅香都多了几分肃杀。 “不是说不要进厨房吗?” “炖个汤而已,不碍事的。” 盛一碗热乎乎的雪梨汤,放到他手里,“呐,看你都冷成什么样子了,快捂捂手。” “那是?”注意到她梳妆台上的瓷偶,王青衍好奇地问了问。 “猪和猴子啊。” “你捏的?” “对啊,有趣吧?” 王青衍为难地皱了皱眉,又不好扫她的兴,“是挺有趣的,只是那猴子为什么要拿个棒子?还有那个猪......” “猪怎么了?他这么帅。” “哪有站起来的猪,你这是猪成.精了吧?” “哪有!我捏的是猪仙。” “猪还能成仙?” “怎么不能啦?”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王青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喝一口已经不烫的雪梨汤,“怪不得以前送你小猪灯笼,也没见你多喜欢,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虽然他还不至于掉价到吃一些死物的醋,但...... “可我还是更喜欢你专门为我折回来的梅花”这是实话,虽然梅花她确实别有用处。 “那等明年春天,我在院子里给你多种些腊梅。” “好” 挑了几支最漂亮的插在花瓶里,拿一部分浇上水放到外面,再把剩下的全部摘下来放盒子或夹书里,初步制作也就完成了。 “你这是想用梅花做什么?”帮着她摘花的王青衍,速度又快又稳,几乎就没有把花瓣撕烂的情况。 反观她,花瓣弄掉好些不说,还沾了不少花粉在手上。 “书签,香包,簪子或者...胭脂什么的,反正还没想好,先把水分阴干了再说。” “这些你都会?”王青衍狐疑地看着她。 突然有种被歧视的感觉,“不会我可以学啊。” 不喜欢有人占用他们相处时间的王青衍立马有些警惕,“跟谁学?又是老谭?” 又来了,又来了。 百里策赶紧否认,“什么老谭,你这么全能,你教我不就行了~” 王青衍的双眸顿时泛起光来...... 心思一转,意味深长颇地牵起她的手放在胸膛上,“那我们今晚就彻夜长谈一下?” 说罢魅惑撩人地拉着她的手一路向下...... “不行!”百里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有一说一,王青衍长得好看,做这个动作也完全谈不上猥琐,她也不是真的要矫情什么,可... 可就是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总能让她跳过“心理建设”,时不时给出点内心深处最真实,但八成会激怒王青衍的本能反应。 但她的脑子转得有够快,脱口就是,“还不去洗澡,脏死了。” “不洗干净不许上床!” 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腥咸,王青衍神色一松,满脸的“原来你是嫌弃这个”,“是有点难闻。” 继而一笑,“那不如一起~” “哎!我不洗...你......” “王青衍!” 不等她拒绝,王青衍就将人打横抱起,一路抱去浴池...... 连人带衣服都湿透的那一刻,百里策又一次想把他按水里淹死算了。 然而实际上,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的某人,只能打情骂俏似地捶了他一下,“混蛋!” 心里再骂一句八嘎呀路。 “好好好,我混蛋”一边顺着她这么说,一边脸不红心不跳的给她宽衣解带,王青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接着,就是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相拥,交颈,游走每一寸禁地...... 又是半个月,百里策总算是学会了如何制作她想要的那件东西。 屋外的鸟叫声,也从四五天一次,变成两天一次。 甚至有时候她坐在窗前看书,都有鸟儿扑腾着在她案前落下,叽叽喳喳地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不去吗?”放任着这些经过特别训练的鸟儿飞来飞去好几天,王青衍没有想到她竟会不找理由溜出去。 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练字,她也没有想到,王青衍会直接问她。 “不去”那么她索性也直接点。 “为什么?” “......”百里策深吸一口气,将笔放在笔搁上。 “我既嫁了你,便不会多看别的男子一眼。” 就在她以为,这个答案就算可信度不高,也能让他满意的时候,王青衍却说—— “可我希望你去。” “啊?” 这下给她整不会了。 试探,绝对是试探! 这混蛋绝对想给她挖个大坑! “不!我不想去!真的”拿成十分的真挚和九十分的演技。 怕他不信,她还补了一句,“我只想跟我最最最亲爱的夫君在一起。” 虽然是句情话,但怎么听起来怎么阿谀奉承。 不仅阿谀奉承,还有那么点阴阳怪气。 王青衍只得耐心解释一遍,“我只是想,既然对方急着找死,不如就成全他。” “......”好好好,还是你毒。 到底是她肤浅了。 ...... 第174章 给他一个最贴心的死法 喜鹊脚上绑着竹筒飞回来的时候,百里茗正在山林里勘察地形。 同行的户部尚书虽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深知此行重要性的他,仍然坚持每天和百里茗一起跋山涉水。 虽然时常会抱怨太累,还说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根本没有一点胃口,但干起饭来比谁都猛,尤其对下河摸鱼特别在行。 反而常年习武的十七,总有些魂不守舍。 不是没听见别人叫他,就是递水的时候把水壶杵在了户部尚书的鼻子上,再不然就跟小鸡仔一样,随便哪个分他一口吃的就够了。 “哎哟!” 这不,一不留神,他又狠狠踩了户部尚书一脚。 户部尚书瞬间火大,抬脚就踩回去,“你小子!简直...啊......” “大小姐,女公子怎么说?!”十七一个纵步就飞到了百里茗身边,激动到完全顾不上踩空而摔倒的户部尚书。 刚把竹筒从喜鹊脚上解下来的百里茗一言不发地看着十七,“......” “......我,我只是关心女公子而已。” 百里茗眼神一眯,尾音上扬,“我?” 十七当即脸色一白,赶紧退到三步之外,躬身抱拳,“属下失言,还请大小姐责罚。” 这荒郊野岭的,她用什么责罚他? 但有些人啊,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原形毕露了。 “算了,你也是忠心耿耿。” 随后拆开竹筒,拿出纸条。 看似缓和的态度,让十七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所谓“忠心耿耿”,不就是骂他就是个下人,不配过问吗? 可他能怎么样? 在王青衍彻底完蛋之前,他只能是百里家一个小小近侍,“谢大小姐。” “只是......属下乃女公子近侍,若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但请大小姐吩咐。” 审视了十七好一会儿,百里茗转过身望着脚下的茫茫大山,做出一副忧愁不决的样子。 “她说时机到了,但还需要一个帮她下套的人。” 十七眼神一亮,立即斩钉截铁地单膝跪下,“属下愿往!” 用余光扫了扫身后,百里茗并没有马上答应。 “此行十分危险,你从小陪着她长大,情谊深厚,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怕是会怪我。” “正是因为属下从小就陪着女公子,才更应该去。” “可是” “大小姐!机不可失,现在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生怕百里茗会将砜岚叫过来,十七言辞急切地打断了百里茗。 沉默片刻,百里茗妥协地叹了口气,“唉......” 而后转身将纸条交给他,“那你去吧,一切小心。” “是!”接下纸条,十七当即纵着轻功离开,竟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其中破绽,就连一边的户部尚书也看得连连摇头。 然而他这样的老头子,惯会装聋作哑,又最是安分守己,可没本事管别人的死活。 “尚书大人可休息好了?” 听出百里茗话里的言外之意,户部尚书捶着背站起来。 “哎哟,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都不尊老爱幼,我这把老骨头,迟早得栽你们手里......” ...... 小雪纷飞,寒意渐浓。 宜裁制新衣,会见亲友。 百里策甩掉暗中跟着她的蛊卫,特意买了她最喜欢的墨衣换上,一溜烟的就出了城。 该挽成妇人髻的头发,也在半路用外衣同款的发带简单扎了个马尾,主打一个干净利落,神清气爽。 不过她要见的人,可不是十七。 “总算又看见你这样穿了”百里策在余晖下出现时,小绿老远就笑得如沐春风。 “好看吧”百里策高兴地转了个圈。 小绿认真打量到,“当然~” 她的衣裙外层用了星星点点的荧光做衬,内层则是清冷贵气的宝蓝,一看就让人觉得,“像银河里走来的仙子。” “眼光真好”坐下来拿起她放在草地上的酒闷一口,“啊......爽!” “少喝点儿吧,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我可救不了你。” 小绿嘴上说着少喝点,手上却不拦着她,只看着百里策喝完了大半壶酒,才把旁边的纸包打开放到她面前。 “喏,你最喜欢的味道。” 百里策看了眼鸡翅膀,突然停下来盯着小绿。 没办法,当年在三城寨,那群人什么都能你一口我一口,吃完还挨个舔手指,都给她整出心理阴影了。 “啧~”小绿不耐烦地咂咂嘴,但依旧伸出双手给她检查。 “呐,没有油渍,也没有口水。” “拿近闻一闻,更没有味道。” 充分说明她吃完这些鸡的其他部位时,没有把手指挨个舔过,也不是从嘴里省出来给她吃的。 “那没事了~” 放心地啃起鸡翅膀来,并听她平等的贬低每一个人。 什么陆缄抠门又多疑,经常想让人白干,百里氏都快给他薅秃了...... 十七那孙子,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跑得比谁都快。 王青衍真真是她见过最狗日的...... “咳,那个......虽然我不是在为王青衍说话,但你这么骂他,严格来说,是在骂我。” “......”一阵尴尬。 “那那,那对不起咯。” 并用吃东西掩饰,“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在百里家,还是你最招人厌。” “哪有!当年我又尊老爱幼,又心地善良!” “嘁~”小绿不屑。 “你说的是那次给新人送完饭回来,骂人太没礼貌,没跟你说谢谢,让人饿了好几天,最后给人饿得跪在地上要饭吃?” “还是一碗饭卖十两,十份起卖?” “额......”百里策老脸一红。 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姑姑就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能没有吗?”说罢,小绿就掏出一封百里三娘口述,她代笔的书信。 “要不是为了这封书信,我才......” 百里三娘把她踹下马车的时候,她真想什么都不顾,就追上去拼了。 百里策拍拍她的肩膀,“你做的很好,百里家的人从不意气用事。” 一起死吗? 诚然那样很壮烈,可对于敌人来说,只是又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已。 好一会儿,小绿才苦笑道,“三娘也这么说,所以” “所以,我会给十七一个最贴心的死法”看完信眼神都变了的百里策。 第175章 暴打十七 从小绿那里离开,百里策就去了约定地点。 先把外面那件墨色的衣服脱下来扔......撕破一点,再扔水沟里。 最后摘下一片叶子,学着蛐蛐的声音,吹了一会儿,等上片刻。 再吹,再等。 反复三次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 但没有熟悉的月光花香。 今天她没有擦香膏,王青衍应该没这么快找到她。 所以—— “女公子!”满心狂喜地抱住百里策,这一刻,他什么都不顾了。 刚站起来就差点被十七扑倒的百里策咬牙挺住...... 等忍过左脚的一阵疼,才轻轻推开他,“怎么,担心我不来了?” “都不重要了”十七摇摇头,手并没有从百里策的肩膀上拿开。 一切心意,不言而喻。 “是,都不重要了”百里策已经不在意他手放哪儿,是不是逾矩。 十七坚定地点点头,“嗯。” 以为百里策是默认了。 “你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注意到百里策脸色不对,十七连忙上下打量,“你受伤了?严不严重,都伤...” “路上遇见点麻烦,先谈正事吧。” “可......” “放心,只是点皮肉伤而已,不要误了正事。” “那......”看百里策似乎是腿脚不利索,十七赶忙擦了一块石头,扶她坐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王青衍也被我们的人引过去了。” “这么顺利?”满眼的不可思议。 “是大小姐布置得当”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百里策,十七满眼都是她眉目如画的样子。 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 “王青衍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你告诉我,是谁在当这个诱饵。” 犹豫一瞬,十七解释道,“是天德五年私吞赈灾银十万两,又贺家大案中贪墨了七十万两白银的崔元书。” 天德,陆缄他老爹的年号。 那个差点败光了国家的昏君。 “崔元书,如今的户部尚书?” “是” 难怪要先告诉她诱饵是个贪官。 “呵”百里策故作奚落的一笑,满脸都写着户部尚书活该,“姐姐这事儿做的漂亮~” “不过......” 十七正要说什么,听百里策有所迟疑,又按住了心思。 “自我离开百里家,姐姐不是正式继任家主了吗?你怎么还称呼她大小姐?” 十七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站起来郑重一拜,“在十七心中,百里氏的家主,从来只有女公子一人。” 可真忠心。 “想不到,自始至终,只有你对我最好”琢磨了好一会儿,百里策总算装出了一副感动到哭,但嘴角含笑的表情。 真的太考验她。 “......”与百里策深情对望,十七觉得是时候表明心迹了。 轻轻将手搭在百里策的肩膀,一辈子的勇气都这一刻倾泻而出,“百里策,我” “几位当家的蛊毒解了?”再次打断。 “......”十七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就没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就听说五当家被缉查司抓到以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得到一样的答案,百里策心里总算好受一点。 起码三城寨的人不是全军覆没。 “那其他人呢?”假装没有看到他眼里的厌烦,百里策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追问。 看了看百里策抓着他的手,十七虽然高兴,却也膈应她只关心别人。 “三当家、二当家好转不少,李四妹我去看过,情况严重一些,不过已经能说话了,为安全起见,陛下已将他们送到边关养伤。” 李四妹的舌头都被割了,还怎么说话。 确定十七是在随口胡说,百里策也不想再留什么情面。 “这我就放心了。” “只要你们都没事,就算还是要回去我也甘心。” 一听这话,十七立马控制不住自己,“你还想回去?!” “......”百里策呆呆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失态,十七手足无措地看向别处,“我,我是说......” 几番挣扎后,十七起抬头来,他怕不说,这辈子都没机会了,“跟我走吧。” “百里策,跟我走吧。” 对视一会儿,然后自卑但自然地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我......已是残花败柳。” 十七追着她的目光,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 “我会带你去一个没人地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过去。” “我会帮你忘掉所有不好的事。” “这些破事,再与我们无关。”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 “你......愿意吗?” 朋友,你可真敢说啊。 百里策总算是明白,他为什么有信心跟王青衍抢人了。 他么的,还真是她姑姑说的那样。 “这么说,你确实觉得我是残花败柳?” 看百里策神色骤然一冷,十七立马否认,“我不那个意思......” 一激动,竟是四肢无力地倒在地上。 “哼......”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我是残花败柳,只是谦虚而已,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觉得我是烂菜叶?” “你...你,你被他控制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策,他宁可相信她是中蛊,也不愿相信她会这么跟他说话。 “你很快就会知道。” 很是平静地抓起他的衣领,给他一个梦寐以求的近距离,“我怀疑过溪州的二叔,窝囊废一家的五房,久不理事的老当家......甚至是姑姑。” “万万没想到是你。” “就在刚刚,我仍抱着你是受不住王青衍的折磨,才把我卖了的想法。” “我一直以为,你跟碧翠是不一样的。” 十七包着泪花,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我没...” “狡辩!!”一巴掌给他血都打出来。 再拉回来继续说,“避毒丹的配方除了刚才那几位,就只有你有机会拿到,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那天就失效了?!” 那天要不是避毒丹失效,她能任王青衍那样摆布?! “我...我不知道”十七极力的想镇定下来,可从未见过百里策这副样子的他,一对上她的眼睛就不自觉躲开。 “你不知道?!啪啪啪......”又是左右开弓的几巴掌。 打完再问一遍,“知道了吗?” “我,我......”十七几乎就要承认,可话到嘴边,他又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不知道。” 再打......打到十七脸都肿起来。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 百里策累得够呛,脚也疼得厉害...... 干脆坐回去,靠着树干,“我的避毒丹为什么会失效?” “咳......”感觉到药力正在慢慢消退,十七欣喜的意识到,百里策还是很在乎他的。 有这份在乎,他还怕什么? 就算她以后知道了真相,只要她心里有他,原谅他是迟早的事。 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跪下,“请女公子相信,避毒丹为何会失效,我真的不知道。” “但我推测一定与陆缄有关。” “为君者,最是反复无常,他嘴上视百里家为盟友,私底下未必不会用你去钳制王青衍。” 百里策闭上眼睛,已经不想听了。 好巧不巧,避毒丹还真是经狗皇帝之手给她的。 但...... 狗皇帝虽然不是人,但如果真的靠卖身就能安邦定国,他怕是早自己上了。 见她沉默,十七当她是认同了这个说法,底气十足的继续分析,“且如此一来,你必定会恨透王青衍,自然也就更偏向朝廷一方。” “但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若要查证,怕是需要不少功夫。” “眼下时间紧迫,还请女公子暂且随我离开。” 十七当然不会承认,他是害怕百里茗和户部尚书加起来都不是王青衍的对手。 “急什么”百里策拿出香膏,擦了点在耳后。 以及—— 十七的嘴唇,脸颊,手心里。 “......”这样奇怪的动作,十七原本是拒绝的,可一听她下面的话,他就怎么也拒绝不了了。 “放心,我怎么忍心给你下毒呢。” “打你这几下,也只是想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而已,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平等的......” 看他乖乖地摊开手,让她涂完,百里策就想笑。 第176章 狗屁真心! “其实,你勾结的一直是周家吧”随手将香膏一扔,百里策这会儿是真的一点机会也不想给了。 十七的心情再度大起大落,“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且还是不承认。 但瞬间握紧的拳头,已经暴露了他的心虚。 “我为什么要信你?”要不说打人是个力气活儿,这会她又累又疼,直想躺下。 “你......”十七痛心疾首地红了眼。 天真纯良的,还真有点被冤枉的样子~ 可见她不信,又气急败坏,“百里策!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哪样的事?” “是没有故意拖延时间,想让我姐姐回不了京城?” “是没有放消息给周家,让他们得以保留实力?!” “还是没有在王青衍面前胡说八道?!” “......”十七霎时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啪!”反手一巴掌甩开他,“你以为周天丽把我绑在桅杆上的那天,你在船舱里藏得很好是不是?!” “......”火辣辣的脸,让他一下子失望到极点。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原来,她一直在骗他。 “对,是我又怎么样?”十七破罐破摔,理直气壮。 怎么样? 你他妈还敢问怎么样?! 抬手又是一巴掌...... 却被十七一把死死抓住,抵近,“我不过是放了点消息,谁知道王青衍那疯子真会对那些臭土匪下手?” “再说是他们自己偷偷潜回‘新生镇’,是王青衍在新生镇的水源里下毒!” “他们技不如人!这也能怪我?!” “呵,技不如人?” 既然老五已经得救,为什么来接头的还是小绿,不是他? 因为三城寨活下来的只有他了! 因为姑姑信上说,老五哪怕接受不了其他人都死了,一直在学他们说话,也没有怪过她,她就觉得那些年对十七的栽培,还不如拿去喂狗。 “他们到死不曾屈服,是你不如他们。” “不过是一群臭土匪,一群作恶多端的烂人!!凭什么跟我比!” 一边嘲讽,一边把他往香膏的位置带,“你以为你多高贵?!” “三城本就是物阜民丰之地!若非蛊患与贪官污吏多方压迫,他们又怎会被逼得落草为蒄?!” “有多少脏水是舒城豪族泼在他们身上的,陆缄的圣旨上没说吗?那些真正作恶的土匪没被砍吗?” “你也是穷苦出身,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拍着自己的胸膛冲百里策吼,“就凭我整整为你出生入死八年!” “从你寂寂无名到执掌百里氏,我给你卖多少次命?吃过多少苦?可你呢?!” “你就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那些土匪又为你做过什么?!” 他不甘心啊,凭什么啊! 凭什么一群土匪能跟她平起平坐,能和她谈笑风生,还让她费尽心思为他们铺路,他却不能! 眼看十七喀喇一脚,给香膏连瓷瓶都踩碎了,却丝毫没有察觉,百里策更为恼火。 合着百里家教你这么多年,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情情爱爱是吧? 百里策也不给他脸了,“真是笑死我,怎么,我是没给你工钱,还是你生病,没给你请大夫?” “......”十七一下就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每年给府中众人发福利,哪次少你了那份?” “还是曾几何时,我苛待过你?!” “又或者,我有什么时候对你暗送秋波,暧昧不清过?” “我当家那几年,不都对你们一视同仁,赏罚分明?” “怎么就你这么敢想?就凭你个高?” “还是说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我把你放心上?” “你,你......”十七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松开她,失魂落魄地往后退...... 好一会儿,才失声痛哭,“我,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我竟还以为你...百里策是我看错你了!” 一副痴心错付的样子,感觉她真是辜负了他的渣女。 妈的。 去娘你的痴心! 老子今天就要把你的妄想踩地上! “我是哪种人,与你无关。” “但有几点你必须清楚,我支付了对等的报酬,你保护我就是理所当然!” “再者说了,你有哪回真保护到我了?!” 想起来就来气,“从第一次遇见王青衍到现在,你屁用没有!” 十七气抖冷,“你...” “记住!我并不欠你什么!” “你可以不保护,甚至可以一早就离开百里家,从来没人拦着你,不是吗?” “但你不可以觉得我的成功是因为你!” “百里氏的探子护卫不止你一个,为我出生入死的也不少,你怎么就与众不同了?” “我能执掌百里氏,一是家里给机会,二是我能力强,跟有你半毛钱关系?” “少他娘往自己脸上贴金!” “够了!”近乎哀嚎地喝住百里策。 他从未想过,百里策是这么看他的。 “我的真心,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真心?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十七眼里彻底心凉了。 百里策却满眼鄙夷的逼近,“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觉得一旦我被人糟蹋过了,你就配得上我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十七脸色苍白到恍惚。 “那我该怎么想你?!” “你要是为了争权夺利这么干,我还高看你一眼!” “可你居然只是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为了让我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恶心!” “你不仅不如几位当家!你就是一坨狗屎!” “......”望着极度不耻他的百里策,十七只觉得所有的尊严,他的一腔情意,都被踩在了地上。 他的付出,他的喜欢,竟是这样的不值得。 看他双拳紧握,濒临爆发的边缘,百里策决定再加把劲。 “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一早不说?既然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怎么更努力一点?” “连五当家那个大老粗都一心想着为官做宰,半个字不识的三当家都能练出一手好字,你怎么不行?!” “还不是你能力差!” “够了,别说了”十七无地自容地捂住耳朵,眼里渐渐有恨意聚起。 “你自卑又不求上进,普通又没自知之明!” “我让你别说了!!”十七暴怒地探出手。 百里策一刀划过! 十七触电般缩回手。 “呵......”看着手上的伤口,他大梦初醒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百里策在拖延时间,她根本就是舍不得王青衍给她的富贵生活。 “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想跟我走吧?” “你......”意有所指地凝视她,“真爱上他了?” 百里策握紧手里的刀,一脸坦然,“为什么不呢?” “你居然爱上一个羞辱过你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十七信念崩塌的仰天长笑。 居然真是这样。 亏他还抱有一丝希望。 “百里策!你好歹也是世族出身,居然爱上一个羞辱过你的人!” “你真是下贱得让我恶心!” 看看,求爱不成就荡--妇羞辱,说的就是这种男人。 可百里策愣是一点也不生气。 还用看猴戏的眼神看他,并往死里刺激,“说实在的,虽然你把避毒丹的配方透露给王青衍这件事,让我很生气。” “但比相貌,比心计,比才学,你跟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什么财富权势,这些就不说了。 因为说出来,也很伤她自尊心。 “他为了娶我,花了多少心思,大家有目共睹。” “细细想来,跟他在一起,我并不吃亏。” “反观你,不仅长的丑,还要啥没啥,拿什么和他比?” “呵~”气及反笑,完全恢复的十七莽上来就要抢了百里策手里的破玩意儿。 怎料一道身影更快地飞过,顺手夺了刀插进旁边的树干里。 “哎哎哎,你轻点啊”被某人抱着落到另一边的百里策,抬手就给他一拳。 “你说什么?”声音里都是沸腾的戾气。 赶紧给他一个能把人勒断气地抱抱,“你终于来了。” “......”看见王青衍的瞬间,十七转头就钻进树林。 那些不堪的记忆也随之涌上心头...... 闻到她耳后让人安心的味道,王青衍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你真的太不听话了。” “总喜欢给我惹一堆麻烦。” “有时候真的很想让你一步也不离开我。” 合着你平时让那么多人监视我,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是吧? “但现在,确实得先解决一些老鼠。”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你最好......”王青衍原以为百里策是想拖住他,不让他去杀十七。 可一看百里策神情不对,王青衍一下就温柔了起来,“怎么了?” 看着他心疼的样子,百里策想说什么又怅然若失的让到一边,“没事,你去吧。” “反正我也不重要。” 王青衍眉头微蹙,更疑惑了。 但现在确实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先跟蛊卫回家,不准再乱跑,我很快回来。” 说罢,王青衍确实很快的消失在十七逃走的方向。 大约半刻钟后,蛊卫也到了,“夫人,请上车。” 第178章 大杀四方 没有任何悬念,就算十七先跑五百米,王青衍还是把人抓到了。 只属于她一人却出现在十七身上的香气。 蛊卫搜查现场呈上来的墨色外衣,十七本人鞋底残留的香膏和脸上的巴掌印,还有百里策反常的神情。 她被十七...... 电光火石间,锋利的杀意掠过山林,掀起一阵短暂的血雨。 “怪...怪物,你真的是个怪物!”逼仄(zè)的角落里,十七已经瑟瑟发抖到语无伦次。 手上的剑也抖得嗡嗡直响。 死死抓着被人为撕破的墨色外衣,王青衍一步步走向十七,整个人的气场明明疯狂得令人寒毛直竖,却又平静的不见半点怒容。 “啊!”十七惊恐的一刺。 王青衍不躲不闪。 甚至—— “呵,你怎么敢啊”还笑了。 ...... 轰隆!! 百里策半夜被雷声惊醒时,王青衍已经杀疯了。 全府蛊卫,一个不少,都被扔进了大火里。 或者说,是在王青衍的控制下,自己走进去的。 就在城中最大的一片空地上,燃起的盛大篝火,映红了电闪雷鸣的天空。 从府里一路跑出来,木头烧灼的呲裂声由远至近,越发清晰。 然后定格在一片刺目的火光中。 待她把手遮在眉头上看清楚后...... 惊骇地后跌半步,百里策本能的想逃又绷直了身体控制住自己。 王青衍从尸堆里回过头来,身后的光,都带着暗沉的红色。 没一会儿,又慢慢变成玄色。 最后,透出诡异的幽蓝,似有一只只恶鬼,相互在烈焰中撕咬倾轧。 “......”百里策脚一软,差点没当场跪下。 周围除了尸体,还有一群尚未变成蛊卫的人蛊,他们身体僵硬,没有行动能力,说不了话,却残存着基本的痛觉。 因而离火近些的人蛊,身上的部分皮肉已经被炙烤得发出滋滋声。 有的还因为烧焦的衣服粘在皮肤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 百里策攥紧拳头,刚想提脚过去—— “不对劲!”脑海里的祖蛊突然开口。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急得直喊,“跑!快跑!” “快跑!快跑啊!” “不过来吗?”他笑着问。 邪魅,阴狠,又瑰丽绚烂的没有一丝瑕疵。 “......”百里策却怕到背脊发凉。 更怕逃了,所有人都会被他撕碎。 “啊......”百里策低喝一声,想要闭眼冲过去,却被不知明的力量摁住。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知到祖蛊的惊惧不安,“别别...别去,祂来了!天道来了!千万别暴露!” “不过来吗?”他又问了一遍。 “你过去我们就完了!”脑海里的声音急到破音。 周遭刹那间闪电密布,雷声不断。 漫天雷暴的中心,王青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一双眼睛漆黑如夜。 确切的说,在那股不知明力量的昭示下,百里策“看见”他从眼睛到血液,包括心脏在内,都是黑的。 “不过来?”仰头看了一眼密集如雨的雷电,王青衍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提起刀,大杀四方。 他就知道是这样。 就算是她,也会觉得他是怪物。 “轰......”天幕之下,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席卷而过,震耳欲聋的诡异雷声戛然而止。 百里策虚脱的瘫在地上。 她第一次在王青衍面前用了祖蛊的力量,也第一次在他刀下救了人。 可也只有一瞬而已。 一瞬过后—— 就像寒冬腊月,大雪飘飘的时候,你却只穿了背心短裤,双腿冻得直打哆嗦,却还要跳下河拼命游到对岸一样。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一边怕得眼泪都控制不住,一边坚定地走向他。 把随手抓过来的人蛊扔到一边,拽过吓傻的百里策抱怀里。 “害怕?” “......”很想昧着良心说话,但这个嘴不听话,已经动不了了。 “你不用害怕,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杀掉。” 被近距离观赏各种死尸的视觉冲击刺痛,百里策总算恢复了一点知觉。 抬手抱上他的背,将头都埋他怀里,“青衍,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十七他没有对我怎么样,香...香膏是我自己涂上去的,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是我骗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又一次被放倒。 顺势单膝跪下,小心翼翼的将人揽在臂弯里,“你现在才在骗我。” ...... 回到府上的卧房,王青衍一把百里策放下,她就醒了。 但目前这种情况,她选择装死。 “啊啊啊啊......完了完了......”脑海里的祖蛊一直在吵。 “你还是第一次抓我抓得这样紧。” 玉白色的帷幔里,王青衍撑着头侧躺在她身边,屈着的右前脚掌心情极好地打着节拍,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她。 既然她这样离不开他,那他就哪里都不去。 “你知道吗,以前也有很多人说爱我,说要为我生为我死,甚至背叛家族,杀了自己亲朋好友这种苦肉计都玩过不少,哈哈哈哈......” “可连自己血亲挚友都能舍弃的人,又能多爱我?” 既然觉得舍弃挚爱亲朋,对你就一定不会真心,那你又凭什么杀了我的挚爱亲朋,还要求我不离不弃? 百里很想爬起来就跑,但真的不敢睁眼。 看着她眼睑下颤动的眼球,王青衍有一下没一下地勾起她的头发,“明明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装都装不像,却还觉得我会像傻子一样相信他们。” “用着我的钱,吃着我的米,却半点不念我的好,只记得我杀人。” 他玩够了头发,又用骨节分明的手刮一下她的鼻子,“我是想要一个同类,又不是什么杂碎都要。” “还有想劝我向善的,你说说多好笑?” “那些舍己救人的就更有趣了,怎么能蠢到相信我杀了他们,就不杀其他人了......” 在王青衍喋喋不休的倾诉里,祖蛊慢慢安静下来。 鹌鹑一般缩在她脑海的某一处,抖如筛糠。 听着他言语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百里策心底越发悲凉。 看吧。 他不是没遇到把他当人看的人,只是他不把别人当人看。 不是没人愿意救他,只是他不需要而已。 所谓的同类,不是他从深渊里走出来。 而是对方下地狱去陪他。 “那我呢?”百里策不忍了。 毫不意外地牵住她的手摩挲着,他好开心,“你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也舍弃了血亲挚友,她也一样蠢。 王青衍摇摇头,俯身下来,满眼星辰地看着她着,“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对抗天谴也要救我的人。” “也是第一个看见我本来面目,还会在第一时间抱住我的人。” 好好好,这么多第一,都让她赶上了是吧。 “他们啊,一见我这样,就喊打喊杀。” “不像你~” “你会时时刻刻念着我,顾忌我的心情喜好。” “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虽然怕我,但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最好的。” “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比我对你更重要。” “......”虽然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但也不能算不对。 “但有件事,需要你确认一下”起身让开,拿出一份沾了血迹的证词,他可不希望真像他猜的那样。 “!!!”接过证词的瞬间百里策瞳孔地震,登时就坐了起来。 由于她的表情实在太过震惊,根本没办法藏住,王青衍的眼睛直接一片灰冷。 转而又微微扬起嘴角,“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份证词是真是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十七怎么会这么说?! 什么叫他确实动了我,滋味儿还不错,这话是能讲的?! 我自己都不敢在王青衍面前这样讲。 他也疯了?! 双手捧住她的脸,看似轻松的语气,却连呼吸都是阴戾暴虐的,“我们如此相爱,你不会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告诉我吧?” 对上他突然又变得看不见瞳孔却能视物的眼睛,百里策直接吓出鹅叫,“鹅鹅鹅鹅鹅鹅..........” 手脚并用的就往外爬,早知道应该再从头忍一下的。 然后王青衍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就把人拖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要打别打脸啊......” “那些人蛊还活着。” 百里策睡过去之后,新一批的蛊卫也到了。 王青衍原本是要下令把他们都杀了的,一抬手却发现百里策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怎么都不松开。 “......”百里策慢慢把枕头从头上拿下来抱在怀里。 看她真的是吓到了,王青衍伸手理好她凌乱的头发,“怕什么,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能对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脑子不够用了,根本猜不到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就这么在意我是不是清白?”猜不到就胡搅蛮缠。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王青衍清冷的一嗤。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意这个。” 清白这种鬼东西,不过是最没用的女子和男子用来束缚女子的枷锁,他和阿竹之间可不需要。 “我怎么知道你在意什么?”理直气不壮地看着他,如今这情况绝对不是回答“是或不是”这么简单。 这根本不是个问答题,而是个选择题,怎么回答都有一个坑或者更大的坑等着她。 “我在意的是......” 强行把枕头从她怀里抽出来扔到一边,“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是怎么得手的,是因为你对十七不设防备,还是他...真的比你还聪明?”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前者,我会杀掉所有人,如果是后者,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压迫感陡然增强。 王青衍站起来,神色间带着几分探究的戏谑,“可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么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为谁报仇?还是......” 噔!百里策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在保护谁?” “......”王青衍目光盯过来的一瞬间,百里策只觉得从内到外都被凌迟了一遍。 她突然就明白王青衍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是在纠结真假,而是在让她选择杀谁。 “怎么样,想好了吗?” “这件事”他优雅地向床角的她伸出一只手,笑得大方从容,“是真是假?” 看清他眼里的杀意,百里策一下就有了决定。 松开紧紧抱住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是真的。” ...... 王青衍向来是艳若冷火,淡似清风,无论穿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服,永远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就好比现在,他只穿了一套毫无特点的青衣,就能给人一种不染俗世的感觉。 只是现在,他越发不喜欢收敛他身上那股阴冷偏执劲儿,离他越近,就越能体会到他的狡诈阴损。 尤其跟着他进入地牢后,百里策一路上就“没敢”乱看过。 生怕一个没跟紧,就掉进他的陷阱。 “呵...呵呵......好吃,好吃......”走道两边的牢房里,有的犯人已经疯了。 还有的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多久,要不是百里策走过去的时候,他动了一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 王青衍并不解释,只是由着她一边畏畏缩缩地偷瞄,一边抱着他的胳膊往他身上靠。 可等到关十七的地方,她又突然大胆起来。 “......”静静地看着被一排排专门用来钉房梁的钉子,钉在墙上的十七,从恐惧到颤栗,最后什么感觉都没了。 没有同情,没有痛快。 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他要说“动了”她。 无非就是觉得,这样说能让王青衍嫌弃她,报复到她一二。 可惜啊,她不在意。 王青衍更不在意...... 约莫是兔死狐悲,她甚至觉得,这些恩恩怨怨,真的好没意思。 “......”十七已然不能说话,模糊的牙龈,消失的牙齿,外露的面部肌肉...... 一切都是她无法形容的痛。 可却没断气。 “你心疼?” 百里策机械地转过去看他,用一根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是面无表情吗?你哪里看出来我心疼的?” 不过—— “呲......”手起刀落,她眼都不眨的结果了十七。 然后问他,“满意了吗?” “嗬”笑着摸上她的脸,把溅到她脸上的血都晕开。 他觉得她这个样子,才是最美的。 “你看,我就说,你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 第179章 天道来了 哪怕王青衍很满意,十七的死也没有改变他的任何决定。 如同百里策在做出选择前所预料的一样,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完全避开那些藏在选择之后的刀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能力范围内,把所能想到的伤亡控制在最小。 并“心平气和”的,接受与王青衍如影随形,朝夕相对的生活。 “别翻那么快,我还没看完。” 王青衍一手放在她腰间,一手将她刚翻过去的那页书又翻回来,完全不在意她读个不过八百字的鬼怪志异已经被他打断三次。 “不觉得无聊?” 逐字看完最后一行,王青衍方把书页翻过去,“我以前的日子比这更无聊。” 谁管你~ “......”深吸一口气,干脆把书盖上。 “你想问什么,不如直接问。” 五天了!整整五天了! 真的太折磨人了。 看她说话前一刻还紧紧攥了一下书页边缘,他就知道百里策其实很不喜欢现在的这种状态,“就这般没耐心?” 王青衍的眼神可谓是柔情蜜意,可这蜜糖之下的利牙,在反光啊。 “看见外面的雪了吗?” “嗯” “大不大?” “......” “没事的话,就出去冷静冷静。” “......”腰间的手一下就收紧了。 百里策立马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这就生气啦?就这般小气?” ......默默把手松开,起身坐到她对面,既然她要认真,那他也无须再克制什么。 “若是直接问,怕是又要吓到你。” “你会因为我害怕,而不问?” “不会”没有一丝犹豫。 百里策给他斟一杯热茶,也是坦然,“那不就对了。” 与其费尽心机去猜他想做什么,倒不如让他“知道”我想做什么。 “可你不应该害怕。” “......”百里策端茶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话真的是人可以说出来的吗? 害不害怕的,不是你的问题? “拜托你多找找自己的问题,不要老觉得是我的原因。” 吹一吹杯子里飘着的热气,王青衍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反倒是她,实在顾虑太多,“你既爱我,便不该怕我。” “好好好,是我错了”见好就收,且认错态度良好,但敷衍了事。 并开始偷换概念,“可你总不能每次都把我吓个半死,我......” 在泠然的目光下,百里策乖乖闭嘴。 “阿竹” 很是认真地看着她,王青衍既是警告,也是期盼,“同样的把戏玩多了,我会很难信你。” 百里策抿了抿嘴唇,内心是半句脏话也组织不出了。 但小声嘀咕,“说的好像你信任过我一样......” “......”王青衍静默无声,似乎并不打算从她这里知道什么。 但他的眼神,又确实充满了......一种姑且叫做求知欲的东西。 注:已知百里策有短暂对抗天谴的力量,求如何掌控这股力量的欲望。 “想知道我会送你什么礼物吗?”僵持了一会儿,本着小命要紧的原则,百里策主动缓和气氛。 “先说清楚啊,这可是准备过年才给你的,你要是现在看了,过年的时候就没有了。” 放下杯子,王青衍的眼里总算有了几分光彩,“现在的礼物要给,过年的礼物也必须有。” 如果没有后面的那句话,她大概会觉得他在撒娇。 “但凡我不满意,我就把人蛊都杀了,再做一批新的~” “你...你......”气抖冷。 王青衍故作疑惑地扬出一个鼻音,“哦?又生气了~” “我有说过不杀他们吗?没有吧。” “......”百里策两手抬住放书的案几,一副要掀桌的样子。 看她脸都绿了,王青衍愉悦地笑了起来,“哈哈哈......” 笑着笑着,神情里的狠辣就溢了满地,“我的好阿竹,你怎么忘了,我的心...” “可是黑色的。” ...... 交锋失败后,百里策就气得去午睡了。 而王青衍也不是真的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和她黏在一起,等百里策睡着,他也就出门了。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又元气大伤的祖蛊,也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不要命地叫嚷起来。 “百里策快醒醒!” “别睡了!再睡!再睡可就一辈子都醒不了了...百里策......百里策......” “你他娘快给老子醒醒!!” 噌! 被祖蛊骂的一个梦中惊醒,已经爬上床的“暗影”一下就退了出去,速度之快,转瞬便消失在窗外淅淅簌簌的雪中。 浑身冷汗地向外看去...... 原来是王青衍刚才为了通风,没把窗户关严。 “呼......”脑海里的祖蛊又虚弱又庆幸的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了,去把窗户关上吧。” 这能有用? 虽然对物理防“鬼”存在质疑,百里策还是起床去把窗户关好,顺便将里间的火炉移到外面,再回到床上假睡。 没一会儿,她就在脑海里见到了一团半死不活,忽明忽暗的“亮光”。 “刚才那个就是?”她一直没敢问,把祖蛊吓得比她被王青衍吓到还严重的天道居然真的来了。 “是,祂已经盯着上你这副躯体很久了。” “有多久?” “大概十几年吧。” 好家伙,那岂不是从她刚穿来的时候就盯上了。 “如果真成功了,我会怎样?” “周天本早年也被占据过躯体,最大的毛病就是身体极差。” “也就是说,如果祂成了,我也会...” “完全不是。” “其他人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合适做天道的容器。” “天道进入后,自然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排斥,造成宿主出现一些问题,但也正因为这样,祂才没有办法抹杀宿主。” “而你这副身体是最适合做祂容器的,我没猜错的话,祂应该是挑选了很久。” “换句话说,这副躯体一开始就是天道为自己准备的?” 这就能解释,她穿过来时,原主明明死了三天却没发烂发臭了。 必是天道容器的特殊性,让这副躯体能在短时间内不腐。 至于为啥天道三天都没能附身,并被她“占了便宜”,还有待考证。 “如果祂刚才真的得手,你的意识与灵魂就会完全消失,我也会被他彻底吸收容纳。” 好险好险,差点白送~ 不过......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的话......” 她突然有一个十分成熟的想法。 “你想都别想!”祖蛊突然精神焕发。 死不承认,“我想什么了我!” “把我直接送给天道,你会死的更快。” “那不送的话,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或者我们一定能杀掉王青衍?” “不能” “真菜” “......”沉默。 强行解释,“我的力量已经很弱了,你总不能指望我去打祂一顿吧。” “那祂融合你的理由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生来就是为了克制所有反常的存在吗?” “记得” 很显然,王青衍就是这个“反常”。 而天道现在的力量远不如王青衍,那祂就自然需要祖蛊来强化自己,重新回到主宰众生命运的神坛之上。 第180章 张牙舞爪,永不凋零 “那你,或者说‘我们’又对王青衍有什么用?”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对抗天谴? 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有天谴这种赏罚机制存在,那为什么天道还会被反制?” “天谴是独立于天道之外的一种东西,本身并不受天道掌控,也没有世人眼中那么神奇。” “它其实和下雨天会劈中树木石头的雷电类似,是无法辨别善恶的。” “只是在感受到负性能量特别强的时候,才会启动。” 哦~ 说白了,天谴这种东西,就是云层中电荷的持续积累。 加之“负性能量”这种条件,使得云与地面之间的电场强度不断加强,直到空气中的电子被分离出来,形成导电通道,从而产生的一种现象。 只不过比起一般雷电,天谴肯定厉害得多。 “那要这么说的话......” 她突然想到,王青衍之前跟她说,以前也有很多人跟他玩苦肉计,受了他的好处却半点不念他的好。 而在祖蛊极其有限的认知里,像他这样不受天道控制的“罪徒”一共有六个。 前五个失败了,且让天道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那么也就是说在“他们”没失败之前,天道力量是不够的。 同时,天道不能直接掌控天谴这种机制。 这是不是代表,“前五个失败的人,是被天道通过各种方式刺激杀人,而遭受天谴才输的?!” “......是”祖蛊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确定的答案。 就让她这么想吧。 看“亮光”又暗了一下,百里策只当这菜鸡祖蛊是日常虚弱,“那负性能量具体是指?” “杀戮,怨恨,恐惧,痛苦等等都是。” “不太明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量场,且均受衣食住行、人际交往影响。” “当某一能量过于强大,或者长期处于负能量之中 ,能量场就会失衡,从而厄运连连。” “而王青衍这样本就是被天道催生出来的‘罪徒’,就如同雷雨天里最高的那棵树,独自在旷野里行走的人,自然更容易招来天谴。” 好生科学~ 所以啊,人不要一天到晚生气,也不要干那么多坏事,不然真的容易挨雷劈或者越来越倒霉。 “要是这么说的话,王青衍有朝一日知道了我不是天道正义一面的化身,应该也不会太生气。” 跟百里策待久了,祖蛊也学会了嘲讽,“对对对!!别的不说,应该是能把你手脚先砍断,再拼起来给你留个全尸的。” “啊,这......那还是就让他把我当另一个天道算了。” “哎,等等,照刚才的情形,我岂不是只能一天到晚呆在屋里?” “倒也不是,而且你觉得有用吗?” 她就说物理防“鬼”不玄学,“那你的意思是?” “嗯...你可能需要......嗯......那个......和...在一起......” 百里策没听清,“啥?你说什么?大声点。” “就是......你大概......和他......就行......” “你哑巴了吗?!” “......”祖蛊暴起一“脚”把百里策踢出了脑海。 像是有一道电流,嗞——的从脑子里经过,百里策一下子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哎哟......”揉着屁股爬起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究竟送什么,才能让王青衍满意到无法拒绝呢...... 比起城里地毯式的搜捕,山里的气温虽然更低,条件也差,但总算是相对自由。 且因新上任的王家掌事们都十分卖力,他们的人哪怕是上街买个吃食都会引起注意,百里茗一行人也只好一直在深山里转悠。 “这场雪真是来的及时啊”崔元书站在山洞外,由衷觉得他们还是有一点子运气在身上的。 要是再晚一些,即便城里的眼线没有被抓,他们也来不及把那些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精准在堪舆图上,定下每处解药的投放位置,百里茗可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大雪虽能掩盖行踪,限制蛊卫行动。” “但也会导致在实际的投放位置出现偏差,若是有一瓶解药没能准确进入特定的水源,怕是会功亏一篑。” 崔元书张开双臂走进大雪里,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这你就不用替老夫担心了。” “哎!那几个小子,过来打雪仗!” “大人,不......”旁边值守的几个护卫刚要拒绝,就被崔元书一个雪球砸的满脸是雪。 “哈哈哈......” “笑得很开心嘛~” 又是一个雪球过去,混战开始了。 并不参战的百里茗,看着雪里长胖不少,却异常灵活的老头,很是快乐又莫名感慨。 不禁就想,她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是会像去大漠时遇到的那对老姐妹一样,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吃对方碗里的肉还死不承认? 还是合起伙儿来和其他老人吵架? 又或是坐在街边指指点点别人? 不过百里策的嘴太厉害,脾气也不好,万一以后老了,她给其他老人家骂生气了怎么办? 那时候,就算她还在,多半也是打不过人家一大家子的。 而且还会被人说霸凌别人,然后惨遭排挤。 算了算了~ 还是和她说的一样,到处去看异域风情的帅哥美人,和一堆好朋友一起养老好了。 毕竟她有很多钱,找一堆人天天弹琴唱歌,跳舞聊天,想想就很有趣。 总之,她的妹妹肯定不喜欢形容枯槁的坐在村口一天,期盼有人能跟自己说一句话,或者儿孙能来看看自己。 女儿何必以花名,金戈铁马裹尸还。 这是她的气魄,也是她的自由。 百里茗还是想看到,那个小姑娘飞扬在最高的枝头,张牙舞爪,永不凋零。 ........... 抓住一名没来得及自尽的眼线后,王青衍总算拷问出了一条重要信息。 这次陆缄派出的,是年逾五十的户部尚书与百里茗,任务大抵与贺瑶有关。 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但他相信,绝不是将贺瑶安全送回京城那么简单。 他们一个贪墨成性,却依然能在最恨贪腐的陆缄治下安然无恙到现在。 一个出嫁六年,仍能游刃有余的执掌百里氏。 可见二者能力拔群,远比他手底下的那些废物强的多。 若不是什么左右局势的大事,断不会出动他们。 但略作思量后,王青衍还是将所有事务交给了掌事与蛊卫。 为什么不亲自去? 一来,陆缄运筹得当,又有百里氏为首的高官世族全力支持,要彻底断掉边关与京城的粮草供应,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不能丢掉稳赢的局面,分散精力去赌变数无穷的可能。 二来,自百里策回到他身边后,他就感应不到那位极恶天道的存在了,曾经用来操控祂的那些手段,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抵消了一般。 这让他十分不安,却又无法确定这不安的来源是不是百里策。 于是在处理干净那名眼线的尸体后,王青衍就去酒楼里买了百里策爱吃的茶点,又挑了几件首饰,满心欢喜的带回去。 既要寻个安心,那为何不和她待在一起? 何况,他并不觉得没了别的出路,百里策会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不时给点压力,才能夫妻和睦。 第181章 苟一波 王青衍回来的时候,百里策真切感受到,和他相处的一大好处。 那就是他不管有多生气,多少算计,都绝不会有避而不见,故意不理她的情况。 “你回来啦,快坐~”瞧他手上提了一大堆东西,百里策也识相(狗腿)的上前迎接。 “嗯”对于她的表现,王青衍一点也不意外。 她怕归怕,却一向聪明,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知道她可以不哄自己,也可以不下他给的台阶,但不能对他视而不见。 “打开看看” 吃的就不用看了,还没打开,就闻到一股酥香味儿,至于其他几个盒子...... “这么多?” 百里策大概数了一下,全副的首饰就有两套,再加上三支发簪,四个不同款式的腰佩,十几条发带,几对精致的锁扣,怕是又花了不少钱。 关键是,现在还有人敢收王青衍的钱吗?怕是只会跪在地上求他拿了快走。 “不多,反正是自己家的店~” 哦,不是白嫖,那真可惜~ “喜欢吗?” “喜欢喜欢~” “你对天青、玉白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它们对我有特殊意义。” 嗯嗯,百里策随意点了两下头,也没问到底有什么意义,然后取了两个腰佩放在桌上,将剩下的都收起来。 再将玉白色中透着淡红色的腰佩系在腰上,另外一个天青带浓绿的系在他腰上。 瞧着她还系了个寓意极好的元宝结,王青衍不禁好奇,“你这算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这......”百里策脑子一转,学他说话,“不是我的东西吗?” “那你这是?”这都算示好的话,那也太没诚意了。 直球从不打暗牌,百里策干脆坐到王青衍腿上! “痛改前非!” “从现在开始,除了去茅房,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一天十二个时辰,你必须有十一个半在我眼前!” “少一息,我、都、会、受、不、了!” “......”被她坐疼了某处的王某人好久没缓过来。 “嗯......你,不同意吗?”见王青衍久不回应,百里策有点尴尬。 继而脚趾扣地,准备走人。 果然这种献媚讨好型人格还是不适合她...... “行了行了,当我没...” 拉住她,王青衍严肃道,“你应该明白,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 我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别逗了~ 她现在巴不得跟王青衍拴一起。 “可你之前说过,经常待在一起会让对方厌烦彼此。” “对啊。” “那你?” “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已经幡然醒悟了?”诚恳地眨眨眼。 幡然醒悟不大可能,但多半是有求于他,王青衍不吱声,继续看她表演。 “......”就想看她出糗是吧? 看就看吧。 她还能咋滴? 咳咳...... 清清嗓子,搂他脖子,声情并茂,“像你说的一样。” “不在一起,又怎么能算相爱?” “不在一起,又如何能感受到你爱我?” “在此,我也对我之前的不当行为表示忏悔,并进行深刻认真的检讨。” “也殷切期望能恢复到昨天那样友好无间的关系,所以......” 百里策念着念着,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王青衍听着听着,就靠在了她肩上,轻轻叹息,“你要是能找个像样点的说词,就更好了......” “......”这方面,她确实有所欠缺。 但她不会改。 而且事实证明,就算是王青衍,也是需要私人空间的。 除开他每天睡觉的三个时辰,他起码是有两个时辰是需要避开她处理一些事情的。 四舍五入,就是一天都没有和她在一起! 所以说,什么“时时刻刻想和你贴贴”、“我只爱你一个”、“永远都不会腻”全是骗人的鬼话。 还好她一句都不信。 不过对于百里策来说,只要能保证他在府上,就算不在一个房间里,或者他出门的时候能带上自己,哪怕是在车底,在门外站岗,她就没问题。 对于王青衍来说—— 那就更没问题了! 与百里策接下来的相处状态,完全就是他期盼中的样子。 她不再嫌他烦,会很乐意跟他一起出门或者在离他特别近的地方等他。 知道他在哪里就会很安心,要是一会儿没他的消息就会急得到处找他,有时甚至会给他一种巴不得绑在一起的感觉。 渐渐的,王青衍更不屑于掩饰自己。 也不再装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随时随地,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戮、计较,睚眦必报。 因而,有那么几次,王青衍的五官看上去虽然与绝大多数时候没有丝毫差异,却总能给人一种过分妖冶的感觉。 就好像他真的是妖精变的一样。 为此,她还专门找机会问过祖蛊,“世上真的有精怪吗?” “没见过” “不过我和天道都能存在了,有个什么山精野怪的不是很正常?你们不都爱看精怪报恩,神仙堕凡的故事吗~” “谁他么爱了!” “宁可拈花惹草,都别精准扶贫。” 仙女仙男们逍遥自在就好,千万别向下兼容。 “不过说真的,如果真的存在精怪这种生物,你觉得可能是王青衍吗?” 祖蛊还真就想了想。 “应该不是。” “你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他不是?” 冷嗤,“他要是真是个什么妖怪变的,早蛊惑得你对他死心塌地了,还由得你跑那么远去找我?不得你一走就施法给你腿打断?” “嗯~”百里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 “不过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担心这几天的雪。” “你怀疑是天道?” 百里策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你呢?” “仅凭祂现在的力量确实做不到,但祂毕竟是天道,真要做也肯定有其他办法。” 也只能提示到这里了,要是百里策想不到,祖蛊也没办法。 这般大的雪,一次两次是兆丰年。 多了,就是灾难。 灾难当前,又无力避免的时候,信神的人自然就多了。 由此而来的能量,就算没办法与吞噬祂的效果相比,也足够天道恢复一些实力。 ...... 数日后,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的雪终于把三城一带都裹上银装。 在厚到足以承载千军万马的冰面上,有人遛狗嬉闹,赞叹白雪红梅之美。 有人冻死在河边,很快就被大雪掩盖。 “你说,这场雪到底要下多久?” “我怎知道。” 随手拿起她手边处理好的一支梅花,王青衍毫不在意的略过了这个话题,“说也奇怪,虽然我全程看着你动手,可还是看不出来你想做什么。” 百里策表情淡淡的从他手里拿回梅花,“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猜到,那还有什么新意。” “你真不打算告诉我?”他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百里策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她保证,这份礼物,王青衍不满意都不行。 且所有人都会非常满意。 “那我就等着了,还要再融一些蜡烛吗?” “暂时不用了,你忙你的。” 继续翻看账本,顺便了解一下他手里如今积攒了多少粮食,要在饿死多少人的时候出手才最能动摇朝廷根基。 “需要帮忙就叫我。” “嗯” ...... 第182章 她选择离开 哪怕是一句话不说,只要她在,就是陪着坐一整天也没问题的王青衍,就这样和百里策琴瑟和鸣的过了一个多月。 直至大寒日,岁终尾牙,冷到极致。 在使尽浑身解数说服了王青衍去西城楼上等自己后,百里策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就直奔城东,且专挑人烟稀少的路走。 “百里策,王青衍没跟你在一起吗?”感受到天道的气息又近了,祖蛊有点慌。 百里策二话不说,继续赶路,不多时就到了被冻得坚固异常的墙体之下。 可她却不上去。 而是绕着城东找到一块有三角缺失的砖块,顺着较长一角指引的方向一直走,走到一排矮旧的民房前。 “百里策!祂就在附近,快走!” “快回王青衍身边去!你怎么还在往前......” “再晚就...不对,这气息好像是...你到底在哪儿?!” “天道的气息怎么越来越近了?” “百里策!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你不会真的想把我送给天道吧......” 找到笼罩着柔光的一扇门,百里策毫不犹豫地推开! 霎那间,祖蛊立刻感觉到天道就在里面,“你疯” “闭嘴吧!”打断脑海里急得要上吊的祖蛊,百里策关上门就往里走。 茫茫白雾中,每走一步,她与祖蛊的联系就弱一分...... 不消片刻,身体里的祖蛊之力开始一点点消失,伴随而至的灵魂剥离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 直至她再也感觉不到祖蛊的存在。 这菜鸡虽说能将思想依附在人或者动物身上,却不能直接看到外面的世界,或听到外面的声音。 祂之所以能分的清谁是谁,天道在不在,完全是依靠自己对各种气息的高度敏感和宿主自身的意愿。 如果宿主不愿意,祂甚至都无法与宿主交流。 因而,祖蛊压根儿不知道天道那天给她留了东西。 百里策当时望向窗外,看到的也不止是雪。 让她冷汗直冒的是那些恐怖的未来。 “你居然真的敢来”宛如迷宫的世界里,天道仍旧没有现身。 听着浑厚苍老又不可一世的声音,被无数道门晃得头晕目眩的百里策直接原地坐下。 “天道大人都说的那么清楚了,我能不来吗。” 那些末日景象,不仅与她在鲜卑时的梦境十分相符,且很多不清不楚的细节也都被补全。 百里茗,陆缄,贺瑶,与王青衍作过对的其他人...... 他们每个人的结局,都要比她亲手杀死的十七惨上十倍不止。 最可笑的是,她挣扎了那么久,最后居然还是被王青衍同化了! 从头到尾,她就跟个白痴一样。 “不后悔?”虽然百里策的这具躯壳本来就是祂的,但看她能这么干脆利落的交出来,天道反而有点犹豫。 “只要天道大人信守承诺,小人便九死不悔。” “放心,你既然敢来,那承诺你的,我也一定办到。” 祂是此方世界的天道,一个异世的灵魂本就不归祂管,送她回原来的世界,不过是顺水推舟。 等祂将王青衍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那这就开始了,过程不可中断,可能会有些难受。” “但你只需记住,从今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那......陆缄、百里茗,还有那些人蛊?” “还在世的人,都会好好儿活下去。” “好”百里策坦然地闭上眼。 随着五感减退,呼吸与心跳越来越慢,她的世界逐渐听不到一点声音。 而后,她在一片黑暗里向下坠落。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看到”王青衍来了,寻着雪里那股淡雅的香气,在城东的城墙下,发现了她的马。 王青衍的第一反应是,百里策又逃了。 可在勘察过现场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悬挂在城门下的冰凌完好无损,如果是有人开门,一定会断掉一部分。 城墙这么高,又这么滑,如果是翻墙,不可能不借助抓钩麻绳一类的东西,但墙体上没有任何抓痕凿洞。 最关键的是,他布置在城东的蛊卫全不见了。 那就说明...... 围着城墙根找到那块标记,顺着标记的指向走过漫长幽深的巷道...... 尽头是漫山遍野的荒坟。 “呵”王青衍轻笑一声。 抬脚步入,化身罗刹。 ...... 灵魂彻底脱离躯体的那一刻,百里策仿佛真的回到了她的时代。 普通的人生,普通的工作,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以及毫无特点的自己。 所以,她究竟为什么想回去呢? 也许是因为在她的年纪从未见过有人饿死。 也许是因为吃喝玩乐、交友出门,样样便利。 也许是因为,伤寒这样的毛病根本要不了命。 又或者...... 是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真正扶贫。 虽然那个时代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可是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对几千年来的历史而言,说她的家乡是仙境也不为过。 她讨厌穿天青色与玉白色的衣服。 烦透了权衡利弊、谨小慎微的日子。 更厌恶那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与愧疚感,做不到漠视人命的自己。 坏又坏不彻底,好又好不到哪里去。 她要是真有一副坏得流脓的心肠就好了,她时常这样想。 或者,再没用一点,乖乖依附王青衍也挺不错...... 可现实是,她不够坏,也不够好。 那么,她选择离开。 随着天道一点点进入躯壳,灵魂状态下的百里策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她便想逃,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骨灰盒大小的空间里......狭小、窒息,不安到令人抓狂。 这哪里是有些难受,简直人间极刑。 而且她都离开这副躯壳了,怎么疼的还是她?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回来!” “百里策你给我回来!” “你敢离开,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王青衍的暴怒打断了百里策的思绪,在一阵阵威力惊人的劈砍下,她不仅疼得灵魂都快透明了,还晕得想吐。 等等,灵魂......也会想吐吗?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为什么还是没有!她不可能跑得掉的...她不可能跑掉......” “对!一定是我找漏了,一定是我找漏了,她不敢跑的!她不敢的......” 一遍遍地挖坟掘墓,一次次地翻开遍地尸骨...... 直到如瀑的暴雪又将凌乱的荒坟都盖住,王青衍才慢慢停下。 闭上眼,凭着通体游走的朝生之力,他突然又能感觉到极恶天道的存在了。 以至于锋利的冰锥穿透身体时,他都没有反抗。 如果之前天道无法现身,是因为百里策在压制,那现在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 用力崩碎冰锥,震开天道,他转身问道,“她还在吗?” 第183章 一副皮囊而已 “当然是回了她该回的地方。” 控起无数的冰锥射向王青衍,占据百里策躯壳的那一瞬,天道的力量立马就恢复了大半。 “当当当......”王青衍被动格挡,纵然已经遍体鳞伤,也依旧没有主动出击。 而是紧盯着张狂到面部扭曲的“百里策”,受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在极短的时间内,任由天道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然后拼死反抗,略逊一筹的败在天道手里。 “砰砰砰砰......” 最后几剑,就连百里策都感受到了来自天道的威压。 “咔!”周围的坟头石包在顷刻间碎成齑粉,脚下的土地随着山崩地裂之势被撕成两半。 紧接着,鹅毛大雪下的世界,亦被天道以诡异的手法分化成了两个极端。 一面雪落成冰,直接冻得王青衍整个身体越来越沉,连行动都困难。 一面仍是凄美诗意的雪景,衬得“百里策”的脸更加鬼魅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笑得这么嚣张,光是听着声音,就知道十分歹毒。 秉持着不留后患的原则,天道先是将威能直接拉到力道巅峰,咔嗞一声碾碎了王青衍全身骨头! 再等他的骨血从里到外都被死死冻住,身体像生了根一样被固定在凿子都凿不动的冰层里,才一跃而起,跳到王青衍面前。 “她没走对不对?” “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你在骗我,她一定是被你杀了!” 这话让准备撞击“虚空壁垒”的百里策都愣了一下。 顺着声源去感觉...... 百里策模模糊糊地看到,王青衍的姿势,就像是一只正要被扒皮的狗。 可他似乎......好像不是很难过? 天道也是一顿,“真奇怪,比起她死了,你居然更不能接受她走了。” “可惜”将手放在王青衍头上,开始剥离朝生之力,“人家是真的不要你了。” “......”他说过,运转朝生之力等同于焚筋噬骨。 那么剥离它,只会比这更让人无法忍受。 可她却没有感受王青衍表现出的一丝痛苦。 “这么能忍?”天道发出了同款疑惑。 本来还想看他痛不欲生,下跪磕头,哭着求饶的。 这种痛怎么会有人能忍得了? 除非...... 【百里策:快退!】 “......”天道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不了了。 冰层瞬间向祂手上蔓延。 “嘭!”天道直接炸冰脱手,借着冲击力把自己送到百米开外。 “呃......”还没加速开跑,即被脱困的王青衍掐住脖子,“咔嚓”一拧。 拧完定睛一看,发现断的是一节枯木。 愤怒一甩,猛然回头,周围的景物全都变了,就连积雪下的荒坟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幻象? 那又如何! 敢把她送走,天道也一样杀! ...... 很快,百里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转到了哪里,只是刚才那股窒息的感觉突然就没了,困着她的“虚空壁垒”也变成了一片广袤的白雾。 “你死!” “你怎么不死......” 在这片无垠的白雾中,不多时就传来一阵吵闹声,寻着声音过去......百里策看见两个虚幻的身影在相互拉扯推搡。 “可恶,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天道只恨王青衍心机太深,为了诱他上当,竟能对自己这么狠。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开口嘲讽,“他不是一直这样?” 嗯?!! 祖蛊没死! 百里策一急,就想冲过去质问,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过去。 抬起手......又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手”。 不对,不止是没手,似乎连个完整的灵魂形态都没了。 怎...怎么会这样,她不会是真的要消失了吧? 要是真消失了那还好,万一不生不死的一直这样下去...... 百里策越想越害怕,随即拼命搅动着眼前这片白茫茫的“海洋”...... 可两个模糊的身影根本就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 别慌别慌,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等冷静下来,她才明白过来,刚刚天道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不过......”天道表面夸赞,实则却一点也不满意。 祖蛊自然知道祂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救你?” “天道恒长,有些问题不是想不想,而是你应该如此。” “......” 即使是一团影子,百里策也看出祖蛊气得想撕了天道,又无可奈何地撕不了。 “放心吧,天道是无法撒谎的。” “她确实已经回到她的时代。” 哇塞! 难怪会被王青衍拉下神坛,这天道居然当着当事人的“面”都敢撒谎。 接连的震惊,已经让百里策脑子转不过来了。 不是,这个世界的“神灵”都这么无耻了吗? 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都不愧...等等...... “看”祖蛊并没有反驳这一点,百里策忽然觉得,天道可能,大概,有那么百分之五的几率......没有骗她? 首先,肯定不是她不想走。 她都想死了好吗!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她就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普通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完全对得起任何人! 要是有办法回去,谁愿意留这?! 救世?她眼下连自己都救不了。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就算天道获得了祖蛊的力量,祖蛊也不会死。 什么被天道占了躯壳,她的灵魂和意识都会消失也都是假话。 所以—— 天道就是骗她的! 祖蛊是个二五仔! 她被玩弄了。 “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冒这个险。” 实锤了,这个可恶的奸细,气! “大概是因为,我给她看了点东西。” “你!”一想到天道给百里策看了什么,祖蛊气得扑了上去。 可惜祂只是一团灰白色的影子,愤怒至极也仅仅是将另一团暗影冲散。 且被冲散的暗影没一会儿就轻轻松松合到一处,用懒洋洋的声音说,“安分点吧,都在一个识海里,何必还分什么你我。” “不如好好儿想想,如果是他赢了,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良久的寂静里,灰白色的影子一点一点下沉到识海深处...... 就像是人在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会抱着自己,无力地缩在角落里一样,明明不愿看到某种结果,却只能被迫接受。 甚至还得作为帮凶,替祂善后。 “你保证能杀掉他?”再开口,祖蛊的声音里已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祂已十分衰弱,过了这一次,就真的想阻止他们也阻止不了了。 “刚才剥离朝生之力的时候,我放了一点东西进去,只要你能拖延一点时间,哪怕一时半刻,我也一定能废了他~” 敢跟天道作对? 这一次,祂不仅要拿回朝生之力,更要让王青衍再有逃脱的可能! ...... 如祂们所料,王青衍不多时就破了天道的迷阵,一路追着百里策躯壳上的香气找到了祂们。 出手就是杀意纵横,直取咽喉。 天道几番纠缠,好不容易将他引入新的迷阵,自己却没能及时出去。 “噌......”一不留神,还被一剑砍中。 可比起自己死死抓住剑刃,王青衍才是真的不要命。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这具身体。” “百里策”左手抓着直往颈脉去的剑,右手握着剑刺透王青衍的左肩,想动都动不了。 放任朝生之力在筋脉脏腑中翻滚疯走,王青衍毫不犹豫的一个进前,“一副皮囊而已。” 第184章 和天道干架 眼看王青衍要同归于尽,祖蛊却还不打算出手,天道连忙剑也不要地腾起一脚,这才将其踢出去。 飞出去的王青衍滑行数十米后强行控住身形,丝滑利落地拔掉肩中的剑。 一边近乎癫狂的运转朝生之力修复伤势,一边化作一道残影向天道疾射而去。 疼不疼的,他已经无所谓了。 “咚!”巨大的撞击声响彻云霄。 将鲜血淋漓的手背到身后,看到箭矢一般飞来的王青衍骤的停在眼前,识海里的天道暗影被这股戾气惊得散开又合上。 “你以为这就能拦住我?”不顾刺痛深入指骨,王青衍一手一边,抓住无形屏障,当场就要撕碎这天道威能形成的阻隔。 虽然不知道天道附在别人身体里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但此时此刻,百里策真的看呆了。 哇!真的好厉害! 好牛逼! 好拉风! 摇头咋舌,由衷佩服~ 这就是强者的对决吗?不但气定神闲,还这么精彩! 人生得见这种高手对决,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哪怕王青衍杀意磅礴,如万刃齐下,祂依然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面不改色。 好好好,不愧是天道老爷,果然有两把刷子。 这要是她,早就当场跪下,磕头求饶。 王青衍本人也很欣赏,还真是换了不一样的皮,气性也不一样了,居然能这么硬气。 犹记得用周天本的皮时,天道可是能跪下来给他磕一百个响头的。 “呲啦!”于是王青衍一鼓作气,撕开屏障,抓住“百里策”的头发,按到地上,妖冶狂躁得完全没了人样,“让她回来!” “......”因为祖蛊并不一条心,导致祂后继乏力,而失去躯壳控制权的天道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青衍。 从笔直的脊梁到毫无惧色的眼神,哪怕头都快被王青衍嵌地里了,也还是那么不屑一顾,不可一世。 真屌!不愧是天道老爷~ 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气节,百里策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大受鼓舞! 连自己又有了实形都没顾得上,只想出去跑两圈...... “呵呵呵呵呵呵......”王青衍的笑声阴狠又凄厉。 然后笑着笑着,攥起拳头就砸了下来,诡异的双眸里满是滔天恨意。 “轰!”天谴再次被触发。 炸裂苍穹的雷暴直接就劈了下来—— 一个瞬移,又能动了的天道再度转换位置。 只是这次是带着王青衍一起。 “砰!”因而第一波雷暴只是将将擦着王青衍落下。 “......”四眼相对间,根本顾不上尴尬的天道拼尽全力一冲拳击在王青衍手肘处。 “轰!”王青衍本能松手,想紧追不舍,又被新一轮的雷暴阻隔。 天道急退至雷区之外,看着密集的天谴下,王青衍还想试图突破,稍一动念,以瓢泼之势下雪。 祂是不能直接驱使天谴,可祂能利用天谴! 借着雷暴形成的磁场气旋,如瀑的雪很快就被裹进稠密的闪电里,封死王青衍所有逃脱的可能。 越是逃不掉,王青衍就越是恨。 他不可以输! 他绝对不可以输! “嗷——”在感受到雷暴不可逼视的光芒都被戾气侵染时,天谴的威力犹如龙吟般更上几重。 雷区之外的天道也乘胜追击,以群山摧倒之势,重重压向戾气中心...... 不料就在这一息之间,重压乍收,天道突然控起半截冰凌,迅速插入“自己”的胸口! 陡然生出的变故,让气流如锋的雷暴直接威力大减。 “呃......”天道疼得跪在地上。 惊恐的向空中抓了几把,“不!不......” 祂靠着那些求神信众得来的能量尽数顺着伤口倾泻而出,转眼就消失不见。 可眼见王青衍脱困,又让祂不得不迅速冷静下来,一边用仅剩的天道之力给这具躯壳疗伤,一边催促识海里的祖蛊赶紧帮忙...... 须臾间,天谴退去,滞于云层之中而不下,只时不时发出几道唬人的电闪雷鸣。 犹如暴雨天里没伞的行人,王青衍带着一身伤,狼狈不堪地走向“百里策”。 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他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可比起之前,这个速度已经慢了太多。 “......”平静骇人的俯视下,“百里策”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狰狞,时不时又害怕得整个五官都抖起来。 识海里,被迫化出实形的天道正在跟不知怎么没走还突然蹿出来,控制祂捅了“自己”一下的百里策干架。 “你有病是不是!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走?!” “装装装!还装?!你他娘真想让我走!我能在这儿?”背刺成功的百里策当场就觉得她很行! 这波优势在我! “不守承诺也就算了!还给我放进那种鬼地方!无耻!卑鄙!下流!” 想想吧,要是你在一个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活物,连自己也没有了的世界永远待着,就算疯了傻了,烂了臭了,也没人能看见,没人能听见,是有多可怕!! 天道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鬼地方!我看你就是自己不想走!” “喝——呸!” 百里策直接“吐口水”攻击,“说送我回家,不送也就算了,还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好歹也是一方天道,丢不丢人!” “放屁!分明是你自己不想走!” “是我不想走吗?!是你没送我走!” “你放屁!” “你放屁!” 一阵毫无章法、你来我往的拳脚里,百里策越打越生气,“是是是!!!是我不想走!” “我就是要留下来看你怎么死!” “就你这蝼蚁也敢与天道为敌!”怒极的天道直接把百里策按在识海里爆锤。 百里策立马,“啊啊啊啊,天道老爷饶命啊......” “求饶?以下犯上,不尊天道,助纣为虐,求饶也没用!” 天道一套组合拳下来,眼看就要把百里策本体意识打散...... ...... 第185章 仰见星月,与君同归 人有六神,分别为心神守灵、肺神虚成、肝神台明、肾神育婴、脾神魂停、胆神威明。 六神之主频繁更替,躯壳自然痛苦异常。 因而落在王青衍眼里,“百里策”已是满地打滚,脸色青白。 可他只是冷冷看着...... 由着她痛到大汗淋漓,呼吸困难...方以内力摄过远处的剑,没有丝毫妥协地指向地上的人。 “阿竹,你应该听得见吧。” “我活了六世七生,拼尽全力,磨平刀山火海,无数次下地狱、食白骨,才厮杀到你面前。” “这一次,也该你为我争一争了。” 瞧了眼血云压顶的天空,王青衍蹲下来揪住她的衣襟,“但如果你连这点决心都没有,那不如杀了干净。” 省的他成天提心吊胆,患得患失。 识海里挨揍的百里策:!!!! 一个泥鳅下滑就挣脱钳制,再鲤鱼打挺,泰山后摔,直接把天道死死压住。 力气瞬间大得有几十层楼那么高! “还不来帮忙!”她和天道同时喊。 从刚才就躲了起来的祖蛊慢慢从识海深处出来,“......” “她,她疯了...她想要王青衍赢,还不快杀了她!” ?!!! 呐呐呐,你要这么说,那可就别怪我了! 百里策直接上祖传才艺,“你不就是觉得天道再坏,也比王青衍好吗?” 准备攻击百里策的祖蛊默默停下来听她说。 “可你要明白,天道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是祂,我们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这世上也根本不会有‘罪徒’,更不会有王青衍这种人!” “祂才是万恶之源!罪魁祸首!” 祖蛊岂不知保天道是遗患无穷? “可比起王青衍这样肆意杀戮的疯子,天道起码不会” “那我问你,今日若是天道胜了,以后还会出现多少个‘王青衍’,你想过吗?!” “到时候你若不在,还有谁能阻止这厮?!” 祖蛊沉思片刻,“老实告诉你吧,王青衍的灵魂早已被这世道锤炼得无比强大,若他今日不死,一样后患无穷。” “还是你觉得,你可以让他放下屠刀?” 百里策摇摇头,表示她不是这个意思。 并猛踹差点挣脱的天道几脚,“与其比烂,我建议你自己上!” 嗯?!! 祖蛊惊住了,“......” 从未想过的道路! “......”死命挣扎的天道也一时吓得不敢动弹。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来融了祂,不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天道你来干!” “一定比祂好一万倍!” “啊!!!”天道挣扎到哭嚎。 祖蛊犹豫,沉吟,思考,有点赞成......最后兴奋得颤抖起来,“不...不是,我我我...我可以吗?!” 快要按不住天道的百里策,“苍天已死,祖蛊当立!” “宝贝,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是最棒的!” 跃跃欲试又有点羞涩的祖蛊,“可...可是天道这活儿我也没干过啊,会不会不太好啊......” 百里策直接让祂感受感受,“哎,我的天道大人,这个位置不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嘛~” 再次确定,“真,真的?” “真的真的!” 越发上头,“我真的可以?!” 她更上头,“你真的可以!” “正义天道,万古长存!” 天道! 我?!我是天道! 对!我是天道!天道是我! 我万古长存! 祖蛊瞬间神清气顺爽到爆! 又听百里策喊,“这败类敢冒充您!快来弄死祂!” 好勒! 直接扑过去一通咬! “啊啊啊啊啊,疯子疯子!!都疯了!” 叛忍,太叛忍了! 她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可见不得,于是百里策只是死死按着天道,并稍微帮助祖蛊加快进食速度...... 外面的王青衍看到“百里策”这么久也没有争赢,还越来越痛苦,心如死灰地扔开这副躯体,起身,举剑,数数...... “一” “二!” “青衍......” 剑风就这么堪堪停住了。 奄奄一息地攀上他的手,百里策一整个头皮发麻。 居然连数到三的耐心都没有......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王青衍都没有去抱她,但也没有甩开她。 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的百里策只能紧紧吊着他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把剑拈开,“我......” 很好,拈不动。 满身死气的王青衍还是把剑架在了她脖子上。 第一次,她在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情愫。 “你是真想走。” 这是个陈述句。 但百里策还是想狡辩一下,“......” 结果下一刻,王青衍就把架她脖子上的剑背转成了剑刃。 “如果不是你自己有这个意思,天道不可能这么容易控制你,这副壳子上的伤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祂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如的操控这副皮囊!” “百里策你究竟有没有心?!看见我伤成这副德性你很痛快是不是?!” “怎么,是我对你不够好?” 好个屁好! 但嘴上肯定得否认,“不是。” “那就是......”忍着沸腾的疯狂把剑拿开,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杀了她。 “你对我根本没有半点真心,也没有想要送我礼物,这些日子的亲近、在意都全是虚情假意?” “你根本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让天道控制这壳子,也是为了让我在动手的时候有所顾忌,好借刀杀人。” 猜的还挺准,但打死也不能承认,“......” 额......然而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怎么编才可信。 这他么能怎么编?! 你都这样了,还指望别人真心对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百里策连骗都懒得骗了,扣在她腕上的手猛一用力,险些给她折断,“百里策,你可真能忍啊,为了离开这里,居然能做到这步田地。”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自然是为你”百里策一边冷汗直冒,一边尽量真诚。 王青衍红着眼甩开她的手,“满口胡言!” 妈的,说了又不信,不信又非得问,老子真想给你一耳光! 但生气是不可能生气的。 被甩地上的百里策直接原地坐下,揉揉生疼的手腕,“那你抬头。” “......”看她始终平静如常,王青衍真想就这么杀了她算了。 可当第一响花球在空中炸开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抬起头—— 方才还血云压顶的天空已然晚霞漫烂,微风细雪里,漫天梅花飘然而下,落了一地风花雪月。 “王青衍,生辰快乐。” “......” 长久的注视里,王青衍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你知道?”利剑落地,虔诚相问。 “合婚庚帖上有啊。” 然后拉着他站起来,牵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天道了。” “......”感受到极恶天道彻底消亡的那一刻,王青衍的眼泪巴拉巴拉往下掉。 以及—— “你再抬一次头。” 王青衍乖乖仰头。 华月初上里,无数明灯缓缓升空,汇成星辉万千。 每一盏上写的都是—— 【仰见星月,与君同归】 第186章 见月 “仰见星月,与君同归。” “看来女公子已然破局。” 刚要去以身为饵的崔元书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任务突然会变得这么容易。 看着星辉长河随风飘远,百里茗心里五味杂陈。 陆缄他们研制的解药,正叫“见月”。 真不知她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为他们省出这些解药。 “如此一来,我们只需任择一处水源投放解药即可。” “这样就又能有三到五个蛊化之地可以得到解药了。” 原定的计划里,他们至少是要准确投放九处水源,才能保证效果。 如今百里策以这种方式将解药遍布全城,着实救了他在内的不少人。 否则,就是他愿意去调虎离山,吸引王青衍的注意力,这个任务也没那么容易完成。 “不容易啊”崔元书双手交握在身前,他原以为自己死期到了,不想百里策还能为他续命。 “剩下的解药,百里家主就多拿几瓶去溪州吧,给自己家留点后路。” 百里茗完全不避嫌,“好。” 推辞是不可能的。 他们拼死拼活,虽为救人,却也是权位使然,不得不斗。 一有机会,当然是先救家人,再救家乡。 什么先人后己,舍己为人,她没那觉悟,更不觉得先救家里人有什么可耻。 更何况这些解药本来就是她妹妹拿命换来的,她先紧着乡亲父老也是理所应当。 “其余的......” 百里茗拱手作揖,“全凭崔尚书安排。” “那老夫就独断专行了”崔尚书迎风而立,高傲的没有回礼。 他当然不会把其余的解药都私吞了。 可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走到今日,不知道是多少乡里宗亲一起供出来的,能不回报他们吗? 何况他的亲族都在老家,如果不先救乡里,他们今后又如何活得下去。 再者,全国上下,大大小小几百上千个蛊化之地,前期解药有限,起效又需要时间,有取舍,有偏倚是必然的。 等解药起效以后,某段时间内,有的地方会歌功颂德,有的地方会怨声载道也是必然。 因为大众是不允许好人犯错的。 尤其别人得救,自己没得救的时候。 心里没有一点怨言,换他也做不到。 太多时候,人们不会永远记得你的好,却会永远念着你的坏。 唯一讲得通的道理,是事情本身对自己有益。 而且反应过来的王青衍一定会“及时止损”。 但陆缄是万万不能做这个取舍之人的。 因为取舍的本质是决定杀谁,而不是救谁。 错杀一人的罪,远比救对十人的功大得多。 陆缄让他来做这件事,是默许他“中饱私囊”,也是为将来民怨四起时有人担责。 百里氏先前为助陆缄铲除朝生树,吸纳难民以扩充军力,已然立下不世之功。 又因为战力全损,对陆缄没了实际威胁,将来就算出事,处罚也不会太重。 而他这个贪官污吏,自然就成了担责与泄愤的最好人选。 ...... “夫人,家主又在找您了,您快去吧。” “马上就来”赶紧倒好汤药给他端过去。 经过回廊的时候,百里策特别注意了下竹帘间缝隙飘进来的雪花,心下感叹天气总算正常了。 虽然还是很冷,但至少不会再天寒地冻得无法出行。 而且因为百姓们放灯有功,王青衍确实被她浪漫到了,命掌事分发不少棉衣米粮给他们,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再那么难熬。 更重要的是,“见月”总算赶在百里茗与崔元书行动前,散遍了全城。 哪怕不是对所有中蛊者都有效,但按小绿所说,起码会有八成的人蛊能恢复正常。 这就大大削减了王青衍的预备兵源,也是她反戈一击的筹码。 “夫人......”开门的冯中全下意识想帮百里策端过托盘,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好不容易因为王青衍重伤,进来几个正常人帮忙料理府中诸事,她可不能得意忘形。 “是是是”反应过来的冯中全连应了好几声,慌忙退了出去关上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帷幔之内,王青衍倚靠在又软又厚的被子里,整个人就像一朵没了根的暗夜幽昙,美丽虚弱又危险无比。 “怎么去了这么久?”拉着她坐下来,即使整个屋子都被熏得暖烘烘的,他的手还是冷得僵硬。 顺势将药放在床旁的几案上,都热出汗的百里策直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熬药需要时间。” “你好暖......”稍用点力气翻转一下,将她压在被褥里。 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百里策的眉眼,颈线,停在她肩上。 解开系带,将披风扔到一边。 眼神魅惑又充满了欲望,很明显就是想干点什么。 “现在不行,你......” 就在她撑着王青衍胸口,想让他别乱来的时候,他却只是拉下她的手,枕在她肩上,听着她的心跳,感受她肌肤下血液的流动。 “放心吧,就算你愿意,我还担心你体验不佳。” “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谁......” “嗯?”王青衍仰起头一脸的不怀好意,“你的意思是...” 百里策赶紧捂住他的嘴,“我没什么意思!” 看他眉眼如画的一笑,又赶紧放开,“好啦,别闹了,先喝药吧。” “不想喝”王青衍懒洋洋地躺下来,并不相信这药对他的伤有作用。 在内心骂了他无数次的百里策只好耐心哄着,“就算不能促进伤口愈合,起码能止痛不是?” 看着他每晚子时都疼得睡不着觉,百里策就很害怕。 万一他要是疼死了,失控的蛊卫一人一口都能把她活活咬死。 她是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些蛊卫像鬼一样聚集在屋外了。 半夜都不敢多喝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吓得尿裤子。 “那你喂我” ??!! 行行行,你是大爷~ 百里策起身端过药来。 刚拿起勺子,就听他说,“不是这样。” ??? 百里策想了一会儿,哦~ 用嘴喂是吧? “吃对方口水不脏吗?” “万一我嘴里要是有痰呢?” “......” 王青衍坐起来端过碗一口干了。 第187章 贺瑶的秘密 许是她的药真的有用,许是缓了这么多天,他体内的朝生之力终于缓了过来,到了半夜,他总算不像前几天那么疼了。 只是身上的伤口依旧愈合缓慢,时不时翻个身,就会崩裂那么一两道。 王青衍自然是—— 直接把她吵醒,“你怎么能睡得这么香?” 忍是不会忍的,这种伤他根本忍不住,也不想忍。 “嗯......别闹了,我要睡觉......” 结果百里策挠挠脸,直接翻个身把头蒙上继续睡...... 不一会儿,均匀地呼吸声就传到了王青衍耳朵里。 “你还真是......”王青衍再次坐了起来。 半刻钟后,闻到一股血腥味的百里策,总算从暴打王青衍的梦里醒来。 转过身,某人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百里策揉着眼睛,慢慢聚焦,“......” 啊啊啊啊啊啊......看清楚后直接弹起来撞在墙上。 “你,你......”还好她睡里面,不然这不得滚下床去? 王青衍面色不悦地看着她,寝衣上已有几处被血浸透。 “你你...你别动,我去给你拿药”百里策麻利地摸下床。 这回她是真醒了,但她好像又捅娄子了。 淦! 睡睡睡!!! 你丫的咋这么爱睡! 果然,王青衍直接给她拽回床上,“你真在乎我吗?” “当然啦,宝~”斩钉截铁又花言巧语。 王青衍沉了一下,并没有松手,“谭瞎子说,那些灯你做了很久,还一直让他保密?” 破案了,死瞎子是王青衍的人。 “虽然不是每一盏都出自我手,但我真的花了很多很多心思。” 事后他也问过参与做灯的蛊卫和百姓,还拿了几盏回来仔细研究,可以断定,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一个人又怎么能前脚挖空了心思讨他欢心,后脚又这么无所谓他伤痛的呼呼大睡? 还是嘴角带笑的呼呼大睡! 百里策赶紧挪挪屁股,离他近一些,“我刚才只是太困了,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然后举手发誓,“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懒惯了,稍稍忙一下就累得要死。” “当然,这肯定是我的问题”绝不能说是因为照顾他太累的缘故。 “是我不够仔细,对不起嘛,你看你还流着血呢...” 虽然已经干了,看起来也不是很严重,“处理好了你再生气好不好?” “我说过,那些药对我没用。” 啧,这人真的太难哄,“那总不能让伤口这么裂着啊。” “求求了,你就算生我气,也不要伤害自己......” “......”王青衍看着她不说话。 “那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吧,嗯”百里策直接把脸凑过去。 看她闭上眼睛准备挨打的模样,王青衍突然什么气都没了。 “去吧”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他又快乐了~ 等他一松手,百里策就赶紧去拿药拿纱布...... 待处理好伤口,又换了床单被褥,已经快天亮了。 “哇......”看着王青衍的睡颜,守在床边的百里策直打哈欠。 摸摸他的额头,不冷了。 看看他外露的伤口,没再裂开。 再探探他的呼吸—— 没死。 而且睡得十分安稳。 屋外也没有颤动的黑影。 于是掖掖被角,给他点上一支安神香,去院子里走走~ 不料关门后,床上的王青衍又睁开了眼睛。 也许,真是他多心了? ...... 五日后,曲城。 “大人,有发现!有大发现啊!”护送贺瑶来曲城的护卫长一路狂奔而来,脸上都乐出花了。 贺瑶和李元铮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什么?!” “从临城方向,飘过来好几盏灯笼,上面还有字呢!” “在哪儿?!” “就掉在曲城一家人的房顶上,我带你们去。” 赶紧跟着护卫长去到那家人家里,搭个梯子把灯取下来。 “仰见星月,与君同归”只一眼,贺瑶就明白了。 李元铮不知其中关窍,自然不懂,“这是何意?” “回去再说” 回到府衙,屏退左右,贺瑶直接开门见山。 说明了当日从临城逃出时,百里策给了他们一瓶“药引”,又嘱咐护卫长等她消息的事。 “药引?”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信息,李元铮赶紧找出一封从京城来的信。 “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贺瑶看完,顾虑全无,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解释,陆缄就帮她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没错,就是陛下说的这个。” “可是......”看着桌上的小瓷瓶,李元铮又有了新的疑惑,“只有这么一小瓶,会不会太少了?” “大人放心,这药引非比寻常,配成解药后绝对够用。” “只是配制解药需要以活血作载,方可激发药性。” 所谓活血,自然是活人体内之血。 “换句话说,需要活人试药?” “是” “那这个试药的人?” “并无性命之忧。” “那......”难怪会说绝对够用。 李元铮顿了一下,本来想委婉一点,奈何他就不是一个绕弯子的人。 “敢问娘娘,你自己为什么不做这个人?” 他从来不觉得百里氏、贺瑶之流,乃至陆缄比他们高贵。 同样是命,一样是娘生爹养的,他可以牺牲,万千将士可以牺牲,为什么有的人就要高高在上? 如此尖锐的问题,贺瑶却觉得异常心安。 怕就怕他不问,往后生了嫌隙她都不知道。 “若我没有猜错,陛下当是第一个试药之人。” 噔!! 李元铮一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又有一点不敢相信,“何以见得?” “陛下为此花费数年心血,若不是亲自试过,绝不会写这封信给大人。” “......”李元铮思索片刻,深以为然点头。 贺瑶淡定的继续,“百里氏的女公子是第一个。” “也就是外面那些百姓,日日咒骂的百里策,这药引也是她费劲辛苦,在外游走五年才得来的。” “我们能从临城逃出来,也多亏了她和她姑姑。” “至于我......” 尘封的过往兀的在脑子里闪现,贺瑶时刻谨记着自己原本是个什么货色。 于是故作淡然道,“虽说女公子确实为我‘解了蛊’,但我儿时中过毒,血是脏的,不能用。” 李元铮听罢,面露赧色,深深一礼。 贺瑶怕他摔倒,赶紧扶住,“李大人这是干什么?” “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勿怪。” “大人不过想民所想,急民所急,何错之有?” “只是这药......” “请娘娘放心,连臣在内,一共可以找到七个绝对可靠的试药之人,但对于他们的身份,臣想保密。” 李元铮原以为贺瑶再怎么通情达理,也是想把其余六个人控制在手里的。 没想到贺瑶却说,“光保密可不行。” 试药归试药,可不能给人招去杀身之祸。 “放血之后,必然会面色有异,还得找其他借口,多给他们准备些滋补汤药,这个钱我来出。” “其次伤口也不能太大或者太明显,再者...” 郑重地看着李元铮,贺瑶眼中陡然多了几分凌厉,“这些人之间也要相互保密。” “大人切不可过多的联系他们,事成之后,还要让这些事烂在心里。” “是” 再交代了一些细节,贺瑶就将从百里策那里拿来的药引给了李元铮半瓶。 那日若不是百里策误以为她中蛊,喂了点血给她,继而阴差阳错的克制住了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她怕是已经失控。 救人? 她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配。 ...... 第188章 旱灾初现端倪 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再坚硬的石头上也会杂草丛生。 五九一过,立春便不远了。 今年是大年,除夕在立春之后,这意味着,她将和王青衍过第一个年。 可王青衍的状况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好转起来,依旧是每天待在屋子里,鲜少出去走动。 连带着她也无法离府半步,只能闷了就去院子里逛逛。 好在院子够大,伙食够好,衣服够美,即便是这样在王青衍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她也没觉得有多难熬。 更何况,她若不乖乖困在他身边,他又怎么能放心让他的人去搞事呢? 只有她听不到一点风吹草动,一心在他营造的安乐祥和里与他琴瑟和鸣,他才会真的认为,她已经没有一点办法与外界联系了。 “夫人,家主醒了。” “好” 端上她守着熬了一个时辰的八宝粥以及自制的开胃小菜,百里策觉得自己的厨艺又回到了巅峰时期(被三城寨饭菜难吃到自己动手的时候)。 所以王青衍吃得那是相当满意。 一不留神,就多吃了两碗,需要去院子里消食。 “今日正好天气不错,我们可以多走走”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后,百里策挽着他的胳膊就出了门。 他们住的地方,采光布局自是极佳,尤其离主屋越远的地方,景色越是好看。 只是百里策怕府里的人或者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找不到她,平日里都不敢往太远的地方去。 如今有王青衍跟着,她自然是...... 从头到尾都把目光放在王青衍身上。 开什么玩笑,和他在一起,她眼睛里还敢有别的东西? 宁愿看他看到斗鸡眼都不能东张西望。 “歇一会儿吧”走到竹林深处的亭子,百里策先一步擦干净石凳,再让他坐下。 有些受宠若惊的王青衍心情大好。 又想着全府上下没有一处是没安排眼线的,她这些日子也确实辛苦,便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竹林的后面种了不少绿萼,听冯中全说,这几日开得正好,你可以去瞧瞧。” 不少?! 好家伙,梅格已孤高,绿萼更幽绝。 绿萼只会比普通梅花贵上百倍,王青衍自己都说不少了,那一定是价值连城,极为惊艳。 那她不得去涨涨见识? “那你呢?”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 “我有些累就不去了。” 本来都站起来的百里策又坐了下来,“那我也不去了。” “倒也不用如此”如果她一直这样勉强自己的话,他也是不想要的。 哪知百里策却是隔着石桌探过身来,娇俏的一笑,连声音都是甜的,“花哪有你好看~” “嗬”热绵绵的气息扑到脸上,撩拨得他顿时有些心痒,“你这些甜言蜜语,我可不上当。” 说不上当,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又冷了?”牵过他的手给他暖暖,这才出来多久,就冷得跟刚洗了个冷水澡一样,真不科学啊。 但不管科学不科学,一想到那些蛊卫,她还是觉得,“要不还是早点回去吧。” 和安全相比,自由不值一提。 “没事”王青衍淡淡地摇摇头,他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过度使用朝生之力才会这样。 “真的么?”百里策摸摸他的脸,又摸自己的,好像越来越冷了。 “我也想透透气,整天待在屋子里,对伤势恢复可不利。” 都陪你养十多天了,现在才说这话? 但百里策也不敢直接揭穿。 于是继续做她温柔体贴,又不失幽默风趣的话搭子,“那一起去看花呗~” 那么值钱的东西,看一眼说不定都能长命百岁。 关键是和王青衍在一起这么久,她居然都不知道府上有这么奢侈的东西。 不去看一下的话那也太亏了! “......”王青衍一阵无语。 他就知道,她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看。 不过—— 握紧她的手一起,若是同去同归,也不是不可以。 ...... 立春,斗转星移,生机始发。 那场在百里策梦境中席卷大魏全境的旱情,终是在这年的年终初现端倪。 从数年前就闹过鼠疫的沧州开始,没过除夕,就有七八个州县出现了河流干涸的情况。 地处西南,气候潮湿,还闹过水灾的永川,甚至出现了诡异的沙尘天气,搞得当地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王青衍先前“劫粮计划”,也在这个时候慢慢起了作用,催化得所有的问题以十倍百倍的影响放大,并以惊人的速度扩散。 望着案头越来越多的奏章,多到令人打会盹儿都觉得是罪过的难题,陆缄的睡眠时间一天比一天少。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能解决所有问题。 “陛下......”张善想劝他休息,可刚开口,又被陆缄挡了回去。 “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张善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只是回头看陆缄的时候,发现他仍旧专注的在地图上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 当然是找被他铲除的高官世族留下的“宝藏”。 这还是百里策给他的启发。 她从鲜卑回来后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人啊,一定要给自己留后路】 她说她当年虽然想要舍弃百里氏的身份,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可却从没有想过要过什么苦日子。 除了被王青衍找到的个别地方,她还在很多地方藏了银子和粮食。 多到什么程度? 多到就是她现在身无分文的从王青衍身边逃走,都能找到对应的地点,活个五年八年不成问题。 当然,按照她自己说的时间来推算,很多粮食可能已经生虫了。 但如果数量总和够多的话,应该也能在关键时刻解燃眉之急。 毕竟若是旱灾真的来了,吃生了虫的陈粮,总比没得吃,甚至易子而食强。 那么陆缄就想了,百里策这样被作为继承人之二培养的人,都能从十三岁起就给自己藏东西,其他人会不会也这么干? 所以他就按照百里策这个“模板”以及她给的思路,再结合缉查司的情报,去推算其他有钱人的藏粮之处。 “呼......”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缄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真被他找到十几次可疑地点。 “来人” “在” “立刻宣林府司、兵部尚书进宫议事。” ...... 第189章 她和他的第一年 陆缄在忙着预防即将到来的旱情时,贺瑶在曲城也分毫不得闲。 因为派来的医者在路上被劫杀,加上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他们手里有“药引”,配制解药的过程并不顺利。 好在贺瑶本身对蛊毒足够了解,解药最终还是出来了。 “贺夫人真是功不可没啊”看着满桌子的解药,李元铮喜不自胜。 这下何止是曲城,就连方圆千里的百姓也有救了。 “贺瑶不过举手之劳,李大人才是居功至伟。” “哎”李元铮大手一挥,“这四个字我可当不起,要我说啊,功劳最大的还是女公子。” “要是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上一见,跟她拜个把子!” “哈哈哈......”贺瑶不禁朗声大笑。 “大人当真特别,我还第一次听说,有人想着跟姑娘家拜把子的。” “嗐,这有什么。” “虽未见过,但女公子所作所为,实乃人中豪杰,令人钦佩。” 是人中豪杰,不是女中豪杰。 在李元铮看来,只要能为百姓办事,管他男女,都是好样的! “不过有一事,老朽依旧不明,还请贺夫人明示。” 贺瑶心下一沉,就知道躲不过,“何事?” “您对蛊毒的了解,为何远超陛下信中所述?” “......” 看贺瑶半晌没有回答,李元铮也没再追问,更没猜疑什么。 而是坦坦荡荡地告诉她,“娘娘不必多心,臣虽没什么本事,但看人从未错过。” “您是什么样的人,这段时日臣也看得清楚。” “臣只是想提醒您,哪怕是‘中过蛊’,也不可对蛊毒如此了解。” 他当然确定贺瑶是个好人。 否则她大可装作不知,或者表现得对蛊毒不那么清楚,反正朝廷一定会再派人来协助解药配制。 可她没有。 即使知道此举会引来别人对她的猜忌,贺瑶仍然全力配合。 这就说明,她心有大义,是值得结交之人。 可贺瑶对蛊毒的了解,也确实到了让人觉得她就是下蛊之人的程度。 若负责之人不是他李元铮,那此刻,她不是在大牢,就是被百姓群起而攻之。 “......”贺瑶只觉得任何的语言都不足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这么多年,她连秋娘母女与陆缄都不敢说的事,就这么被一个老头轻描淡写的掩盖过去了。 而且是不问缘由的掩盖。 纵使知道“感谢”太过苍白无力,此刻的她,也只能深深一拜,“多谢。” 受了这一礼,李元铮当即揭过此事,“这些解药,我们曲城也用不完。” 贺瑶雨过天晴的接道,“等下次林府司再送人经过此地,就让他带走一些。” “正是” ...... 与中原不同,百里策在鲜卑的时候,他们是不过除夕的。 虽说鲜卑人也有自己的节日,且隆重盛大,可百里策还是不太喜欢一大堆人混在一起的氛围,热闹是热闹,但很耗费精力。 尤其几段舞跳下来,感觉一个月都不想动了。 那些一年一度的摔跤活动,猎狼游戏,套马比赛就更不用说了。 真真让人体会到,什么是男女平等,一视同仁。 因而此刻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着花树银花一簇一簇的在空中绽放,她就觉得很美好。 “砰——”又是一记铁花四溅,流火飞落。 百里策鲜少的什么也没想,就只是专注认真地看着。 “砰,砰......”温度极高的铁水在王青衍十分娴熟的击打技艺里,开满一空的赤莲。 顷刻间,又化为金雨,耀目的撒向湖面,与百里策记忆里的那场盛景一点点重合。 就在前一刻,她还在为王青衍非得拉着她守岁暗骂他不是人。 可现在...... 趁着王青衍转身,向前三步走,将手伸到亭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烫秃噜皮的一刹那,她一下就给嗞清醒了。 哎哟喂哟......除了抱着手嘶呀嘶地走来走去,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完全没了一点别的想法。 特别是看到手上乍起的几个大泡,打铁花的美感顿时荡然无存。 只觉得—— 简直污染环境,暴殄天物,铺张浪费,有碍观瞻,俗气至极,单调乏味,噪音扰民! 一直到王青衍把打铁花的工具交到九二手里,神采飞扬的来到她面前,百里策的内心都还在龇牙咧嘴中。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到她手上的烫伤,王青衍那些应景的情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该说不说,百里策多半是接到最核心的一团铁水了,到现在伤口都还像火一般炙热,久久不能释怀。 这还是在空中散落冷却过后的,这要是直接接触......那可真是铁血战士,一秒达成。 赶紧让人拿来烫伤药膏给她细细抹上,王青衍也没了心情,“抱歉,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就是因为太喜欢才忍不住去接嘛。” “胡说,哪有人像你这样,明知道这东西这么烫” “我是不想你的心意落到地上。” “......”王青衍当即怔住。 哪怕知道她又在花言巧语,仍忍不住心下大乱,“真话?” 百里策凑到他嘴角亲一口......停顿十息,故意移到他耳边吹气逗弄,“真的~” 但心里那头不知死活的小鹿已经被她噶了,噶之前还赏了它几个耳光,狠狠踩了几脚。 “......”王青衍脸上瞬间冰雪消融,被她撩拨得心神荡漾。 在他想要更近一步时,又立马离开,“这个你练了很久吧?” “嗯”勾起温柔缱绻的笑意,王青衍骄傲又乖巧。 从她离开的第一年起,他每年都会在自己住的地方打一次铁花。 “有没有好一些?” 似乎是清醒过了头,王青衍轻轻给她吹着破皮处,丝丝凉意明明将灼痛减轻了不少,她却只想到了“水、生、火、热”四个字。 唉......果然,她这种人只适合孤独终老,富甲一方。 但不妨碍她撒娇,“疼死了。” “活该,谁让你这么不小心的”嘴里嫌弃,手上的动作却是更轻了。 “那...明年这个时候你再打给我看好不好?”不管怎么样,除夕还是要好好儿过完的。 王青衍抬眸,“只是明年?” “嗬,瞧你,小气鬼~” 小心避开伤口坐过去,伸直了手,半揽住他脖子,“当然是年年复年年,岁岁有今朝啦~” 王青衍得意地挑眉,“这还差不多~” 抱了一会儿,“哎,我们去放河灯吧。” “你这个样子还可以吗?” 理直气壮,“你放我看啊。” “好~”娇纵的应下。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年,往后余生只会过得比这更好。 第190章 姐姐是我对你最后的耐性 除夕一过,日子就快了起来,与王青衍的朝朝暮暮,终于在他彻底恢复后不再只限于府内。 庙会、舞龙舞狮、年画、糖人、爆竹...... 但凡是市井里的人间烟火,只要百里策能想到的东西,总能在临城的街道上看到。 每每出门,她所见所闻都是一番太平盛世、安居乐业的景象。 似乎,那些饥饿困苦、流离失所都是完全不存在的东西。 每个人脸上笑得都很开心,卖花的少女甚至会因为她“人美心善”,多送她一些桃花梨花。 就连一贯黑色装束的蛊卫,也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直接让她分不清从旁边经过的是正常人,还是眼线。 “王夫人,来一份吧?”卖吃食的摊贩十分热情的展示着刚出炉的糖包。 最近吃糖吃得太多的百里策礼貌拒绝,“不用了。” 而后拉着王青衍,漫不经心的沿着路边店铺闲逛。 不时试个发簪,买个瓷偶,或者玩玩投壶,尽可能的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 直到溜达完整条街,都没有发现比卖花少女更小的孩子时,她实在有点绷不住了。 “回去吧” “不急,你不是一直想游湖吗?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合适。” “我今天不想游湖。” 王青衍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可容不得她拒绝,“湖光山色春意胜,既来此处,哪有不看的道理?” 说罢拉着她上船,见百里策不吃船坊上的食物,又中途下船去给她买炸丸子。 “有些烫,凉一会儿再吃。” 还买了其他吃食的王青衍,将东西一一在她面前摆开,又叫船坊的姑娘上了一壶清茶,才坐下来给她挑鱼刺。 “他们家鱼做的极鲜,就是刺多了些,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这个荠菜也不错,尝尝。” “......嗯”百里策到底是吃了。 同样是照顾人,王青衍就比她细致得多,不仅鱼刺挑得干净,还知道给她调个蘸料,倒杯清茶晾着。 百里策虽依旧学不会他这一套,但也越发明白他的心思,且深刻意识到他的心计与手腕是没有上限的。 “喝我这杯......” 嗯?看他将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的时候,百里策还有一点疑惑。 “咚!噗......”等方才那个上茶的姑娘惊恐地打翻碗筷,又咬牙冲上来,被坊主一刀拿下后,她就明白了。 她的杯子上大约是被涂了毒的。 这......合情合理,毒不到王青衍,毒她也一样。 瞥了一眼坊主瞬间灰败又恢复正常的双眸...... 这顿饭,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那换个地方吧”血迹虽已被迅速清理干净,可血腥气还在,她不喜欢也很正常。 “不用了,看样子也快下雨了,还是回家吧。”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这样推拒...... 王青衍往后一靠,“不急。” “......”安静等他下文。 “今日是十五。”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 声音渐消,并意识到这很有问题。 王青衍执杯轻笑,将原属于她的毒茶水一饮而尽。 “你!”百里策急切中暗藏着几分惊疑地想阻止。 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过了今晚,这个年就彻底过完了,你承诺的第二个礼物是不准备兑现了?” “......”彼时,船坊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明晃晃的烛光里,百里策乖乖坐了回去,王青衍也适时松了手。 礼物她自然是准备了的,打算回去就给他,但王青衍这个样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忘了。” “哦?” 终是喝了他给她的那杯茶,到这种地步,她亦忍无可忍,无计可施,“想问什么就问吧。” “说谎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若有所指地把玩着杯子,王青衍依旧温柔从容。 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百里策不再有一丝讨巧卖乖,“至少今晚,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王青衍目光一沉。 余光里扫到两旁的河岸寂静得如同一座死城,她觉得真是讽刺。 哪里有什么人间烟火。 全都是他的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你所有的问题,我都不会避而不答。” “......”看清她眼里的锐利,王青衍又心神不安起来。 不自觉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他原本也是想停下来的...... 他甚至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问,不要再问了! 就这么“相安无事”,“琴瑟和鸣”的过下去...... 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卖花姑娘是百里茗的人,还是陆缄的?” “我姐” “这么说”杯子在他手里咔的碎作数片,随手一扬,就有瓷粉随风飘进河里,“你一直都知道百里茗来了?” “此前只是猜测,现在完全确认。” “呵~”王青衍勾了勾嘴角,笑得十分阴诡,“猜的这么准?” “很难吗?对于陆缄来说,我姐姐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我明明断掉了你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让那些废物有多恨我,就有多恨你,百里氏也早将你从族谱除名。” “无论是利益,还是情分,你所能依靠的只有我,可你为什么还觉得百里茗不会不管你?” “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心灵感应?” “亦或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 “血浓于水罢了。” “血浓于水?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青衍被这句话笑到了。 “可笑,世家权贵之间会有亲情?”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 王青衍脸色一黑。 百里策习以为常,“这世上所有的关系本就是各种利益与情感的结合体。” “纯粹的利或情才是最靠不住的,你要求我对你没有一丝瑕疵的喜欢,也根本不存在。” 王青衍皱眉发狠,嗤之以鼻,“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不是为利而来?” “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对付我罢了!” “否则百里茗为什么不派她最得力的下属来?” “而是随便让这么一个玩意来恶心你?!” “你将整个临城掌控得滴水不漏,太厉害的人,反而会引起你的注意。” “倒不如排个普通些的探子,兴许反而能得手。” “你就这么肯定百里茗不是做做样子,好让你继续帮他们牵制我?” 百里策微微扬眼,神色颇为厌烦,“第一,你从未真的被我牵制。” “不过是我低三下四,哄得你开心,你又没有完全的把握拿下陆缄他们,才所谓的被我牵制罢了。” “够了”王青衍不想再听。 “第二,我姐姐绝不会那么想。” “不要再说了!” “姐姐”两个字听起来实在太刺耳。 其间夹杂的笃定,毫不迟疑的信任,她从来没有给过他。 “这就觉得受不了了?”百里策夹断一个丸子,却不放进碗里。 王青衍难以置信,“你后悔回来了是不是?” “呵”百里策冷笑。 “咣啷!”直接掀翻桌子。 却又像飞鸟一样撞进他怀里,“你磨光了我所有的骄傲,良知,自尊,梦想。” “就不要再想着对我最后的底线下手了,好吗?” “......”她的拥抱依旧柔软而温暖,不曾沾染刚才掀桌的半点戾气,却只叫他觉得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 放开他,用指尖慢慢划过他的脸,百里策拿出她最美的笑容。 “你总得留点什么,让我对你感恩戴德,情根深种不是。” 从脚底窜起来的惊惧,让他不由自主地避开她的目光,脸色铁青的说不出话来。 她却靠他更近了,“你看,你并不喜欢真话。” 好好哄着你不就得了,没事犯贱干嘛? 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何必跟我闹得这么僵呢,我又逃不出你手心。” “就像现在,我依旧臣服于你,任你摆布。” “只要你稍稍一用力,我就死了。” “但姐姐,是我对你最后的耐性,懂吗?” “......”对上百里策眼里直白凌冽的杀意,王青衍触电般地缩回手,一时竟......竟怕到心惊胆战。 第191章 争天下争权力 就这样又继续“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段时日,临城的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诡异。 大约是因为祖蛊融合天道总算有了点进展,百里策逐渐感知到从四面八方飘来的空气都变得不正常了。 如同隔壁床躺了个死人,就算你不知道那是个死人,也总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一样,百里策不止一次的预感到临城外的灾难已经开始。 可一直无法与外界联系,让她实在无法确定旱情到了哪个程度。 王青衍连九二及众位掌事要来给他们拜年都不允许,又怎么会让她知道临城外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而且他好不容易暂时打消了对百里茗动手的念头,任何形式的试探,都只会让他好不容易的“退让”又十倍百倍的前进。 所以她只能...... 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 能做的她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尝试着做了不少。 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不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她还能指望王青衍突然放下屠刀? 还是突然降智,真变成恋爱脑? 那必然不可能。 所以她得抓紧最后的时光享受人生~ “很无聊?”看百里策频频望向窗外,心思没有一点在棋局上,王青衍也没了继续的意思。 百里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胡乱地丢着棋盅里的棋子玩儿,“回回都是我输,没意思。” “那你想干什么?” 从那天过后,王青衍不仅没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点想杀百里茗的意思,还比从前更为体贴,生怕她鱼死网破起来,什么也不顾了。 “就想安静一会儿。” 再能忍的人,也总有忍不了,不想忍的时候。 如今她只是让王青衍看到,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省得他总觉得只要他不高兴,她就得挖空心思让他开心。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些而已”他何止是不敢再露出那样的心思,简直是惶恐。 他一直以为比起死亡,被抛弃才是最可怕的。 可那天百里策让他知道,比抛弃更可怕的是,他不再有任何可以牵制她的东西。 “那天我” 百里策跳下坐榻,明媚一笑,“那天我很开心啊~” 他既然懂了,那她也不介意再做一段时间贤妻。 “不过我现在有点困了,想躺会儿,等我睡醒了,给你做雪花糕可好?” 王青衍放松下来,默契地忽略掉她刚才的不耐烦,“等你做好,怕不是明年了。” “你安心睡吧,我去做。” 百里策也不客气,“那就辛苦啦~” ...... 同在王青衍控制的临城生活,除了王氏族人,其实还有不少人没被种下朝生。 比如他觉得给蛊树当养料都不配的底层百姓。 再比如他故意留下来钓鱼的谭瞎子和部分箭卫。 因而朝廷和百里氏的探子混进临城时,他其实是知道的。 不过他没想过还有其他人敢到临城来。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他自然就查到了源头。 也是来自朝廷,可跟陆缄不是一路人。 王青衍这才知道,想要除掉百里策的“忠义之士”究竟有多离谱。 “也就是说,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把杀夫人,等同于杀我了?” “是”九二刚查到的时候也很震惊。 但想想又觉得很合理,能恩怨分明的人是少数,偏听偏信,牵连指责才是常态。 加上现在旱灾四起,那些自视为国为民的人,很难不找点事情做。 “自诩正义,诛杀奸邪是么...”虽然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可他没说会任由那些杂碎上蹿下跳。 “那就都杀了吧。” “是”九二应下。 刚要走又被王青衍叫住,“等等。” 九二转身停住,等候吩咐。 “以夫人...”略微一想,王青衍便改了口,“以百里茗的名义动手,做的仔细些。” 饶是九二也不由得在内心惊叹一句:好毒! 然后赶紧去办...... 看着热气腾腾的蒸笼逐渐飘出了香味,王青衍这几日积在心里的郁气随之一扫而光,十分敞亮。 既然阿竹这么在意,那他又怎能亲自动手? 不如,就让别人来好了。 ...... “喝......”房间里,突然惊醒的百里策,换了个姿势又重新睡。 “你......”脑海里,祖蛊忐忑开口。 百里策闭着眼睛与祂交流,“有屁就放。” “那个......” 犹豫再三,祖蛊还是觉得应该道个歉,“抱歉,是我太弱了。” 祂虽然吞噬了天道,却一直没能很好的融合。 刚开始的时候还差点被反噬,因而这段日子祂大多时候都处于沉睡状态,几乎没有发过言...... 但今天感知到她的心绪...祂觉得,再不说话,百里策真的要憋死了,“不过,我会尽快的。” “还是稳妥一些吧”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也不在乎这十天半个月。 “......”感觉百里策身心俱疲,祖蛊其实是很想安慰安慰她的。 奈何在没有完全取代天道之前,祂就跟正在褪皮的蛇一样,弱得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不敢有一丁点的冒进。 “那你刚才......”百里策刚才换姿势的时候,祖蛊能感觉到王青衍就站在帷帐之外。 结果她一个极不耐烦的翻身,就把人劝退了。 那脾气,那动作,就差没说“你他么给我滚远点”。 “我......” 睁开眼睛,盯着只想撕个稀巴烂的玉白色床幔,百里策只敢在心里跟祂说。 “我很怕他们坚持不到我们彻底取代天道的那一天。” 对于已经无法再变回正常人,且王青衍一旦有生命危险就会发狂失控的蛊卫,只能是全杀了。 可蛊卫比一般人能打太多,边关将士要守国门,陆缄又必须留出相当一部分力量去保护普通百姓、应付旱灾。 能真正用于与蛊卫决战的兵力实在有限。 悬殊的实力之下,依靠融合了天道的祖蛊对蛊卫进行全面压制,就成了他们削弱王青衍,取胜的重中之重。 “不会的不会的......” “可万一......” “你要对你姐姐有信心,更要对你自己的选择有信心。” 虽然祂并不了解百里茗、陆缄他们是怎样的人。 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让百里策这么相助,这么在意的人,必然也不会差。 沉默了好一会儿,百里策努力说服自己,“你说得对。” “我们一定可以赢!” 祖蛊也是表现得信心满满,“对!一定可以!”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坦白一下.....” “前五个‘罪徒’之所以没能取代天道,是因为你?” “你怎么知道?” 长舒一口气,百里策如实回答,“重新占回这副身体后,脑子多了些零零碎碎的记忆。” “估计是天道残留的痕迹。” “加上王青衍的那些话,这些日子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大概能确定是你在搞鬼。” “对不起,我只是...” “不用道歉,我们只是观点不同而已。” “谁又能说,剜肉医疮一定是错的?” 至少前五次,在祖蛊选择帮助天道之后,确实救了不少人。 “治标遗患,治本耗时。” “在只能择其一的时候,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对大家有利的选择而已。” 识海里的灰白色光团也沉了下来,“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如果第一次我帮的是王青衍,他会不会” “不要这样想。” “啊?” “所谓帮助,只是道义,不是义务。” “如同他认为他爱我,我是他的同类,我就得跟他在一起,衣食住行、喜怒哀乐全受他掌控一样,这其实很荒谬,很可笑。” “我们没有义务必须帮他。” “所以你不必觉得他今天变成这样,你也有责任。” “你不欠他,我也不欠。” “我们现在争的也不单是恩怨情仇,是他合该承受的恶果。” “更是天下,是权力。” “何况,若是施以援手,注定要变成助纣为虐,那还不如选择一个不那么坏的结果。” “唉......”祖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沉睡。 百里策也随之装睡,慢慢躺到腿麻,却还是不想起来。 然而王青衍进来叫她起床了,“懒鬼,还不起?” “......”闻到他身上醇厚的奶香,百里策慢慢伸个懒腰起床。 再不起的话,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第192章 让风筝飞远一些 仲春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残。 仲春行夏令,则其国大旱,暖气早来,虫螟为害。 ——引《淮南子·时则训》 反常的气候,发不出新芽的花草树木,逐渐枯竭的河流,的确让旱情来的无比凶猛。 可王青衍预料中的“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并没有出现。 相反,按照百里策的思路,朝廷真的从各地搜出来不少陈粮。 有些囤粮大户的粮食,甚至多到比丰年时,一个州府粮仓的存粮还要多。 其口感虽远不如新粮,却也避免了大面积饥荒的出现。 尤其陆缄的赈灾五策一出,那些隐藏在普通百姓中的蛊卫与人蛊,半月之内就被筛了出来。 一,一个人蛊换半斤粮食。 二,一个蛊卫换一斤粮食。 三,家有老弱妇孺不弃者,五日换一斤粮食。 四,修筑工事一日换半斤粮食。 五,弄虚作假、栽赃陷害、里通外敌从重处罚,全家连坐。 以柳州下的宁泽县为例,五大策略一出,其治安在短短两日内就得到了恢复。 “如陛下所料,王氏果真对百里氏动手了。” “百里氏的人可有损伤?” “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也就是说宋昭和去得很及时咯。 陆缄当下就品出一点东西来,却又故意不点明,“动手的人抓到了吗?” “死了三十三人,逃了两人,臣派人一路跟着。” “一人警惕性太高,几番缠斗后自尽而亡。“ “一人进了‘风花阁’之后便再未出来。” “再后来,就有人在城外发现了此人的尸体。” 做的倒是干净,“查一查风花阁一年内,常去的客人,名气前十的姑娘,最不起眼的杂役。” “是”这些事本该是缉查司的,但宋昭和既然赶上了,也就顺势接下。 “昭和还未用早膳吧?” “是,不过臣...” “那便一起吧。” “......遵旨”看陆缄似乎还有话要说,宋昭和也不再推辞。 他寅时三刻(5点45)来的,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早,想不到陆缄比他还要早上两刻。 所以等吃完早膳,也不过刚刚巳时(早九点)。 好在今日没有朝会,并不需要待到正午才能走。 只是他好像猜错了,直到离宫,陆缄都没再说什么要紧事。 似乎真的就是留他吃了个便饭。 但宋昭和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陆缄笑得那叫一个奸诈。 还饶有兴趣的和一旁的张善开起了玩笑,“你说,这宋昭和能装到几时?” 张善满脸笑容地弯腰颔首,“宋大人的心思,奴才怎会知晓。” 陆缄却是轻快地挑了挑眉,“你啊,也是个滑头的~” 哪里是他有话要跟宋昭和说? 明明是宋昭和还惦记着人家,想打听消息,却又不明着说。 否则这缉查司的活,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吏部官员来做? 又哪里那么巧,就让他赶上了王氏派人构陷百里家,还帮了大忙。 不过嘛,磨磨宋昭和也是应该。 追姑娘,太君子了可不行。 ...... “这位陛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得知陆缄的一系列操作时,王青衍正在试飞给百里策新做的风筝。 这人不仅四处张榜,告知百姓吃陈粮全是因为他强抢了各地商队,并拿出了所谓的“人证物证”。 还利用鬼神之说,直言他是旱魃转世,旱灾是他招来的。 又说人蛊其实有机会做回正常人,但因为他太没人性,把解药全毁了。 并通过各种“谣言”,表明朝廷为研制解药,从六年前就开始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最后再下罪己诏,先感谢边关将士、各地官员,多年来尽忠职守、为国为民。 再感谢一些“不能透露”姓名的忠肝义胆、舍生取义之辈为了安定天下,以身侍贼、深入虎穴。 总之,没有什么高深算计。 全是不要脸的真诚坦白。 于是,旱灾席卷大魏上下的时候,王青衍等到的不是民心所向,而是更胜从前的咒骂与怨恨。 京城和边关的百姓更是心疼陆缄得不得了。 这几日,有些“爱国商人”还兜售起王青衍的小像,惟妙惟肖、价格低廉,专用来给百姓打砸泄愤。 “有甚者还编了朗朗上口的歌谣与故事,将您......” 余下的话,九二没敢说下去。 王青衍却扯着风筝线,将它放得又高又准,“将我说的犹如粪坑里的苍蝇,臭不可闻又一文不值?” “......”九二低头不语。 “这些下九流的招数固然多得让人新奇,可对我有半分实质性的伤害吗?” 九二可没他这么乐观,“现下,除临城、舒城、棘城,其他地方的蛊卫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 “京城、溪州、滁州还趁机接收了不少投诚的官吏和百姓。” “不过曲城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会不会是贺瑶已经......” 王青衍一个眼神过来,九二又立马闭嘴,着实搞不懂王青衍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过都是陆缄忽悠那些废物的把戏而已,何需在意。” “可......”犹豫再三,九二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那些废物如此败坏您的名声,若不以予反击,他们怕是会变本加厉。” 他一直不明白,既然优势在他们,为什么王青衍要一直顾这顾那的。 “呵”王青衍笑了,“我能有什么名声。” “......”不得不说,自我认知还挺清晰。 “一些混着糠麸的陈粮而已,又能撑多久?” 何况这旱灾才哪到哪儿啊。 陆缄又怎么确定,他只准备了旱灾? 人只有吃饱饭的时候,才会讲仁义道德。 等饿急眼了,骨肉至亲都不会放过,更别说一辈子都扯不上关系的君王了。 至于贺瑶? 她此前神志不清,既然不是中蛊。 那她十有八九就是无命口中,那只更为强大的蛊。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不仅当初控制住永川暴动的是她,丰度园林中与他交手的黑衣人也是她。 因为贺瑶是从丰度园林那战之后才失踪的。 再加上,她此前的“神志不清”,实在太像他最早驾驭朝生的状态了。 记忆模糊,行动呆滞,宛如行尸走肉。 不同的是,贺瑶似乎既没有完全成为蛊王,又无法真正掌控朝生带来的杀性。 否则她根本不会浑浑噩噩的被舒城郡守关了一年。 但如果,她过去一年真的是因为无法控制杀性而一直处于崩溃边缘,那她又是靠什么恢复正常的? 朝生没有解药,他很确定。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只最强的蛊,通过以蛊制蛊来达到“解蛊”目的。 可朝生来自于天道,已经是这世间的最强蛊,又怎么会还有比朝生更强的蛊? 他想不通,于是就想从阿竹那里得到答案。 所以,王青衍又将线松了松。 让风筝好似要逃走一般,随风飞得更远一些。 ...... 第193章 她的快乐正在消失 第193章 她的快乐正在消失 悻悻的从一家花农家里出来,找不到前几日在街上碰到的卖花少女,又不想这么早回去的百里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一圈,最终还是去了谭瞎子那里。 “谁?” “是我”百里策一进门就自己找地坐下,“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 “是...是......”谭瞎子嘴上答应着,私底下却赶紧找人去通知王青衍。 这人听着就情绪不对,他可不敢拿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冒险。 等到王青衍处理完手头的事从城外回来,再收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谭瞎子院里的樱桃树下呆坐一下午了。 “为什么不回家?”看了一眼缩瑟在角落里的谭瞎子爷孙俩,王青衍坐到她身边问。 百里策准备了许多话...... 但最终,只是顺势靠在他肩上。 王青衍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揽住她的肩,温声解释,“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待太久,到底不安全。” “如果临城都不安全,那就没地方安全了”看破不说破,她当然是在阴阳怪气。 “那你想吃点什么?正好我也没” “什么都不想吃”不管他吃没吃,反正她不想。 “那回家吧” 抱起百里策走人,不管她的情绪有多不对,更是吸取上次的教训,只要她没问出口、撕破脸,他就可以继续迁就她。 回府的路上,百姓均自动让出路来,除了混在人群中的蛊卫,正常路人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敢。 “哎哟喂,小祖宗你找死啊......” 看到小孩子因为好奇探头,却被旁边的大人捂嘴按回去的时候,百里策大概明白,为什么她每次上街都看不到那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了。 但她也庆幸,他们只是被藏起来不准上街,而不是被他杀光。 “我最近长胖不少,累了就放下吧。” 王青衍自然不肯,掂了掂她,抱得更紧,“若你还胖,那这世上便没有好看的人了。” 百里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角,不是很走心地环住他的脖子,让他抱得更省力一些。 “这条路不算短,不如你放下我,让我自己走回去?” 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并不轻,这种累死都不肯放弃的精神,实在让她找不到一点破绽。 “......”王青衍一顿。 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她,“放下?你生生世世都别想。” “你......”忍住想把他掐死的冲动。 “那卖花姑娘已经不在城内,以后你想看什么花,跟我说,正好城外‘野花’多的是。” 毫不意外,收敛什么的,只是暂时的。 她如今还真是,“眼瞎耳聋”,一无所知。 然后—— 她选择蹬鼻子上脸,让大家都不好过! 故意大动作晃起脚来,“那就给我移植一些绿牡丹和‘美人如玉’吧。” “各种好看的兰花也来一些,还有你之前答应我的腊梅。” “春日桃花梨花开得最好,想办法移栽几棵能活的,嗯......木棉花也来几棵,要十年以上的那种......” 一长串的要求下来,要不是手不空,他已经要拿笔记了。 这一下一下的,怎么比他还阴晴不定。 幸好在他快记不住的时候,她也说完了。 “嘶......”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从房间里退出来,沾床就睡的百里策完全不关心,他肚子已经咕咕叫的问题。 偏偏又是他自己说的,还不能生气...... 可床上的百里策并没有睡多久就醒了。 她从前并不会如此。 可这段日子,她越发易醒浅眠,醒后又常常入睡困难。 若是王青衍在身边,她还得装睡,不然就得陪他聊天。 那些她曾经喜爱到得不了的食物,也不再让她快乐。 她明明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剪窗花,练字,看书,跟他下棋,亦或是逛街,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拼尽全力跟自己说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就当度假...... 可有意思的事,仍旧越来越少。 时间也过得越来越慢。 以至于王青衍不在的时候,她总会莫名爬起来,像现在一样,把整个房间搞乱,然后打扫一整晚。 太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 她想要安静,又害怕安静。 想要有人陪她说话,又厌恶王青衍的陪伴,不敢多看旁人一眼。 哪怕是祖蛊,她也会担心会不会给祂造成麻烦,害怕打扰祂融合天道。 那么...... 看着满柜子的天青色与玉白色衣衫,分明刚叠好,她又突然翻出来,扔了满地...... 然后她就看到了桌上的剪刀。 顺手拖着几件衣服过去...百里策拿起剪刀,想着给自己来一下,用流出的血染一染,应该就没这么讨厌了。 ...... 曲城通往边关的密林里,崔元书伸了个懒腰,从帐篷里出来。 已经习惯山野生活的他,礼貌的向百里茗点了点头,就自个儿去活动筋骨了。 等崔元书把营地里小伙子都揍了一顿之后,贺瑶他们的早饭也做好了。 一人一碗野菜汤,两个馍,吃完就开始做自己的事。 到了中午,等京城来的队伍安全过关,以及确保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混进队伍之中后,大家就开始聚在一起训练。 又名:再一次被崔尚书这个糟老头子打一顿。 到了傍晚,吃过晚饭后,众人就各自活动。 或三三两两地坐在山头上看看一切如常的曲城,或者扎堆玩个游戏、扳扳手腕,消遣一下时光。 “来一个~” “不...谢谢”手比脑子更快地接住贺瑶扔过来的果子,百里茗索性也不遮掩了。 “临城现在是一只鸟也飞不进去了。” “往好处想吧,他现在不也以为我们都躲在曲城里?” “或许吧”当下他可能会这样认为,但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 “他一天没有察觉,我们就多一天的时间准备,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又何必多虑”崔元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可不像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多思多虑,想这想那的。 日子嘛,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贺瑶也安慰道,“令妹智勇双全,一定会在决战开始前逃出来的。” “但愿吧”百里茗最近的感觉很不好,很烦,却又说不清哪里烦。 解药投放,与曲城的合作,得到了更多支持,接下来的计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也没有哪里不对。 可她觉得...... “我想去临城看看。” !!! 二脸一惊! 贺瑶的声音都急切了许多,“关心则乱,你自己也说了,临城现在密不透风,你此刻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有可能扰乱女公子的计划。” “我想去看看”更为坚定的再说一遍。 顺便把果子丢还给贺瑶,“我一定要去看看。” “......”贺瑶叹息一声,无可再说。 崔元书摸摸胡子,有些担忧,却又落拓不羁,“那就去吧。” 第194章 她有点不正常了 第194章 她有点不正常了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但百里策已经不想出门了。 “如果无趣的话” “不无趣,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坐在廊下看着蛊卫们栽种花木,百里策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 这个时节的花木正在开花,其实是最不宜动土的,因而即使移栽的时候已经携带了大量泥土,花瓣还是纷纷扬扬地掉了一地。 王青衍瞧她看得入神,目光又透着悲切,到底有些不是滋味,“都是些死物而已,不必如此难过。” 落花飘零,终归尘土。 百里策此时此刻,总算明白红楼梦中,黛玉葬花葬的是什么了。 那是她的命运,也可能是她的命运。 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几次三番差点死在百里家。 好不容易“长大”,向百里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兢兢业业苟了十二年。 原本以为凭着她积攒下的那些钱粮、人脉,一定过上安生日子。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却摊上王青衍这么一个人...... “就因为我不让你知道外界的事,你便这么不开心?” 百里策转过头,冲着身边人一笑,“没有不开心。” “......”挥挥手,让蛊卫都退下。 王青衍自认为,他几辈子的耐性都给她了,“你究竟想要我如何?” “如何?”百里策只觉他这话问得好笑,“我能将你如何。” 她以为自己可以受得了这样的日子,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到最后,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精神内耗。 可最近......大抵是祖蛊融合天道没了进展,又或者是因为发完脾气后对待王青衍,她依旧只能卖乖讨巧。 她开始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厌恶无时无刻盯着她的蛊卫,还有每次上街的那些目光。 他们明明是碍着王青衍惧怕她的,可因着报告她所言所行能得到银子,又总对她过分尊重热切。 除了王青衍,她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 而王青衍又是那个最不正常的。 连带着她,都有点不正常了。 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焦虑,不可以这么悲观,一切都是暂时的,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你非要与我如此?”王青衍沉了脸色,从上次她为百里茗跟他吵架之后,他就发现她情绪不对劲了。 与百里三娘的死不同,她这次根本不是生气怨恨,而是颓废。 因此他也尽力收敛,好让她开心一些,可最近几日,她着实消沉得过分。 “你若是心中有气,大可与我吵一架,哪怕直接打我几下也好,何苦这样郁郁寡欢的折磨我?” “我折磨你......”百里策平静的重复一遍。 对于他的三观,她已经无力反驳,只能问他,“你那天说,生生世世都不会放下,不是真的对不对?” “......”王青衍眼中郁色更浓。 实在是不理解她为何到现在还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知道你又在盘算什么,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虽然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但在这件事上,阿竹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哪怕你要杀我,我也绝不容忍你逃离我第二次。” “否则......”伸手握住她的后颈,将人带到怀里,“不管你们手里有什么筹码,我保证,后果绝对比天谴那日惨烈百倍。” “......”百里策眼眶一红,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他不知道,因为他那句生生世世,她已经连续做了很多天噩梦。 每一个都是她被囚了二十年,被同化,被摆布,失去所有,从人格到心理都变得扭曲畸形,彻底“爱上”王青衍。 “就没有可能放过我吗?” 她现在,除了害怕祖蛊无法融合天道,更恐惧那个无力改变的未来。 王青衍没有一点犹豫地抱住她,“......” 百里策遵从本心地推拒。 他却抱得更紧,“不想让我发疯的话,就别推开我。” “......”又一次,她不敢动了。 可比她更先哭的是王青衍。 压抑着满心躁郁,连同热泪,轻轻吻在她脖间,不知不觉中,他已无法承受她一丝一毫的拒绝,“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这种话不准再说。” ...... 上阳宫。 “什么?” 张善又重复了一遍,“是啊,陛下,最近几天王氏确实没什么动静,那些劫粮的人马也少了许多。” “这可不妙......”估摸着王青衍是要收网了,陆缄当即就改了主意。 “你赶紧追上去,把宋昭和带过来。” “是”张善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把刚到宫门的宋昭和堵了回来。 “臣...” “哎,免礼免礼~”陆缄赶紧把宋昭和拉进来,亲切友善的来到案前的台阶边,转头又给张善使了个眼神。 心领神会的张善立马关门退下。 “这......” “来来来,坐坐坐~” “臣不敢。” “哎,不要拘束嘛,坐!” “......是”内心大叫不好的宋昭和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别紧张,朕叫你来,就是想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老实回答就行。”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宋昭和认命地拱了拱手,“陛下请问。” 按下宋昭和的手,“朕记得,你至今尚未娶亲?” !! 以为陆缄又要给他赐婚的宋昭和当场一个滑跪,“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并无成家的心思!” “当今天下蛊患未除,百姓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臣只想为陛下分忧,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咚!”一个头叩在地上,宋昭和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还请陛下以后不要为臣的私事费心了。” 早前因为推拒婚事,他已经被家里烦得头疼不已,这两年好不容易消停一点,陆缄又来了。 陆缄却是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态,“嗐,瞧你,朕还什么都没说呢~” “陛下......”宋昭和抬起头来,看到陆缄笑容满面,并没有丝毫动怒的样子......一时也拿不准了。 “坐过来”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陆缄一副“有好事便宜你小子”的模样。 “......”宋昭和闻到了算计的味道。 陆缄和煦至极,看不出丝毫异样,“不要紧张~” 且耐心豪气,“咱今天不分君臣,就当朋友!” 宋昭和深吸一口气,拘谨地坐回去。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朕为什么将你放进劝课农桑的队伍?” 宋昭和微微低头,“当时三城之地匪祸横行,各大世家阳奉阴违,多番阻拦新政的推行,其中又以贺家最为棘手,不仅私设暗窑,还勾结舒城豪族......” 说着说着,宋昭和突然反应过来,“陛下今天要说的事,与女公子有关?” 何止啊,当初去百里府提亲的不就有你小子嘛~ 第195章 拉她一把 第195章 拉她一把 “既然你猜到了,朕就直说了。” 陆缄拿腔拿调又极有分寸地说,“百里氏虽说多番相助朝廷,可百里策助纣为虐,实在是留不得。” “......”宋昭和闻言不由的沉闷起来,压根儿没注意到陆缄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 “陛下是想让臣借故旧之情,找机会潜进临城,杀了女公子?” “爱卿知我!”陆缄一脸感动。 宋昭和低下头,十分的不情愿。 “爱卿......可愿意?” “陛下若有需要,臣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 忍了又忍,宋昭和才道,“臣可否问一问原因?” “唉......”陆缄无奈又沧桑地叹了口气,扼腕痛惜的表情拿捏得十分精准。 连带着眼下的乌青都更多了几分憔悴,“虽说百里策也执掌过百里氏,可比起她姐姐实在是差得太远!” “深受皇恩,不思回报也就算了,还与那王青衍...” “陛下慎言!”还没演完,就被一嗓子吼得抖了一下。 忍不了的宋昭和直接就弹了起来,“您是天子!言行当为天下臣民之表率,怎可如山野小民一般,诋毁一女子?!” 哇,这态度,稳了~ 陆缄当即板着脸起身,“昭和这么说,是觉得百里策没有与王青衍同流合污?” “谁亲眼看见了?让他来跟臣对峙!” 震怒,“放肆!” 宋昭和扑通一声跪下,背脊却是笔直的。 “百里策若没同流合污,若没鬼迷心窍、是非不分,王青衍怎会那般宠爱她?!” “一个自己亲族门庭都不顾的女儿,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还有什么资格存活于世?!” “陛下谬矣!”跪着的宋昭和气场高达十米,且毫无惧色地指了指外面,“那王青衍诡计多端,又武功盖世,手底下还养了那么多怪物。” “我等男儿尚且惧他如虎,就连身经百战的林府司也不敢与他正面交手,她一个女儿家,落在他手里,除了委曲求全,还能怎么办?!” “怎的,因为想活着,就丢人了?!那满天下的男儿早该羞愧自尽了!” “大胆!”陆缄气得摔了杯子,整个人都抖起来,“宋昭和你你...你这是说朕是非不分......信不信朕诛你九族!” “君要臣死,臣遵命便是!” “但臣还是要说,身躯不过一副皮囊,所谓清白,在骨不在皮,何况凭百里家主举族相助的功劳,陛下也不该迁怒一无辜女子!” “你!你当真以为真不敢杀你?!” 宋昭和邦邦硬的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响到殿外的张善听了都疼,“臣以下犯上,还请陛下赐死!” “......” 唉......门外的张善默默摇头,还好提前把侍卫都支开了~ 门内,陆缄立在殿上凝视着宋昭和。 “......”宋昭和额角的汗大颗大颗的滴在地上,整个人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却始终没有一丝退缩。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爽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宋昭和方全身一松。 “朕原以为,薛封识就已经够直了。” “想不到,宋大人比他还要宁折不弯。” 回过味来的宋昭和差点没被吓死,“薛...薛御史正中严明,臣不如他心思清白。” 陆缄微微一笑,心道这人总算说了句实话,“可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臣愿” “哎!”陆缄连忙张手打断他。 这次他是认真的,“这个任务可是真的九死一生,而且你应该明白,若是你失手了,无论是朕,还是百里策,都没有办法救你。” “你还是回家去多考虑几天。” “臣愿往!” “开弓没有回头箭,百里三娘是什么下场,你应该也听说了。” 宋昭和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陆缄,“臣,愿往!” ...... 深夜,陆缄仍在案前奋笔疾书。 张善在旁,本分的磨墨,安排可靠的侍卫去送各处的信件。 过了一会儿,陆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边关的奏报,“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张善诧异地抬眼。 他刚才有说什么吗?陛下怎么知道他有话想说? 陆缄拿起某将军的信,仔细辨认上面的鬼画符,心想着这写的什么鬼玩意,凭他渊博如海的学识居然也看不懂,“往常这个时候,你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张善面有尬色的一笑,“陛下英明,奴才就是想知道,既有百里家主与崔尚书接应,又为何要让宋大人前去?” “来”将实在认不出来的鬼画符扔到一边,陆缄将张善招到跟前来,“你养过猫狗吗?” “养过一只狸猫。” “养了多久?可爱吗?” “大约三四年吧,是只三花,胖乎乎的,又很亲人,附近邻居没有不喜欢它的......” 张善说着说着,脸上都带上了笑意。 没一会儿又开始伤感起来,“可惜有一天不知道乱吃了什么,自己把自己药死了。” 从那以后,张善就不愿再养这些小动物了,可他心里有时也会想,要是他再将那小家伙看紧一点,它就不会乱吃东西,也不会死了。 “嗯,那如果你的猫是因为突然发疯抓伤了人,要被人打死,你又如何?” “这......”张善瞬间警醒。 “如实回答” “奴才......”认真代入自己,张善脸上的表情慢慢复杂起来,“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奴才还是想保狸猫一命。” “即使要赔很多钱你也愿意?” 张善恭敬地弯了弯腰,“狸猫死前,奴才曾带它去看过兽医,也花了不少钱,如果换成这种情况,莫说多少,一百两之内,奴才还是愿意的。” “一百两可是不少钱,这么看,你确实很喜爱那只猫。” “但如果对方非要打死狸猫才肯罢休,你又当如何?” 张善想了想,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五味杂陈,“合情合理,但奴才不会亲自下手。” “为何?” “即便它只是一只猫,终究也有一场情分,又何必......”张善一下就懂了。 陆缄话里有话的点他,“宠物尚且如此,何况朝夕相对的两个人?” “即便百里策能亲自动手,也难免会动恻隐之心。” 张善俯首,“奴才听闻百里三娘于女公子有授业大恩,三城寨的几位当家与她也是情谊深厚,女公子忠义念旧,想必是有决心报仇的。” 陆缄摇摇头,“有些事,理智会告诉你是对的,可真到了事到临头的那一刻,未必能有设想的那般坚决。” “可宋大人......”张善想说宋昭和与百里策也没多少交情,又觉得说出来像是在阴阳怪气陆缄。 “宋昭和是栋梁之材,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朕可不会让他白白送死。” 何况铲除了那么多世家,总要有合适家族替补上来,朝廷的政治构架才能更加完美。 “那陛下的意思是......” “如果你的狸猫,抓伤的是你的仇人,而它发疯的原因是因为看见仇人在伤害你的朋友,你是什么心情?” ???!!! 张善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大。 这不得立马提刀干死对方? 不对! 百里茗才是“狸猫”! 提笔写信,痛骂那个写鬼画符的将军,陆缄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你们啊,总把朕想得太恶毒。” 他是帝王,却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会希望“狸猫”死掉?毫不在意百里一族的存亡? 真只顾利用,不管死活,以后谁还敢为他办事。 只不过王青衍是个疯魔之人。 百里策与他相处了那么久,日日夜夜小心提防,恐早就身心俱疲、痛苦不堪,若不拉她一把,靠她自己,怕是很难跳出禁锢,看破迷障。 加之贺瑶一直不愿回来,好像在躲着他似的,陆缄就觉得自己多半是算漏了什么。 所以—— “既然再周密的布局也会有破绽,那不如遵从本能,一刀拿下。” ...... 第196章 她想知道他的来历 第196章 她想知道他的来历 惊蛰一过,种子开始一波一波的下地,可人们期盼的谷雨并没有来。 然后,有人等的不耐烦,补下第二批种子。 怀着满心的期待,眼睁睁看着河流彻底从大地上消失。 而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物价控制不住的涨了上去。 任凭陆缄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易子而食的局面晚一些到来。 而以临城为首的三城,却是另一副景象。 不仅囤着吃不完的粮食,甚至还有多余的水源灌溉良田。 可王青衍怎么会便宜别人? 除了对他俯首帖耳的势力,就连三城的百姓想用水,都得遵守诸多条件。 别的地方,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敢来抢水,一律打杀,毫不容情。 且太多事根本不需要王氏的人出面,那些得了好处的人家,自然就会上赶着给他解决问题。 若是有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也会第一时间呈上来讨个巧,保不齐哄得王青衍高兴,全家也就走大运了~ 是以不光是百里策,就连九二的生活都充满了各种阿谀奉承的不真实。 “你看,只不过是一点水而已,就能让他们忘了祖宗是谁,所以你在意的那些事,真的一点不重要。” 冷了一眼王青衍,百里策并未搭理他。 “他,领过了”城楼下的九二抬手指了指某个排队领水的人,开始有点享受这种翻手覆手就能决人生死的感觉了。 看着那人被当场揪出来,堵住嘴拖进一边的暗巷里,百里策不由地撑起身来。 却被身后的王青衍一把按回去,“我带你来,是看热闹的,你可不要去当那热闹本身。” 安稳坐定,百里策知道,他这是以最极端的方式告诉她,现在的局面究竟有多糟糕,他们根本赢不了。 “他只不过是想多取一点水而已。” “一家三口人以上,才可一天领一桶水。” “他不过一个人,平民百姓一生也洗不了几次澡,一天哪里用得了两桶水?又哪里需要天天来领?” “分明是贪心不足,想把水存起来,留做他用。” “......”默默拉下搭在肩上的手,将人带到前面来,百里策仰头看着他,说不清楚自己是该继续,还是该放弃。 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王青衍倒是显得很温柔,“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 她说的坚定,眼中却没有半点想要了解他过去的欲望。 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他愿不愿意说也全然不在意。 可他还是问了,“那阿竹准备用什么来交换呢?毕竟,这可是很重要的信息。” 百里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我人都是你的,喜怒哀乐也受你掌控,还有什么能交换的。” 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 “那便先欠着吧,总归得先满足你的好奇心不是。”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不好奇。 但看着他回府后,又突发奇想的在“限水令”中加了一条,百里策还是忍不住说,“现在正值农时,禾苗生长、蔬菜催肥都需要水,又何必如此限制他们用水。” 【独居者隔天领一次水】 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独居者大多势单力薄,若是被一个几口之家弄死抢了领水名额,谁能知道? 再者独居者看着别人能天天领到水,又会不会嫉妒?会不会搞事? 立即将新增的条令执行下去,王青衍拒绝的有理有据,“一则,灌溉农田有统一的时间。” “二则,所有的田地现在都有专人管理,这些没有田地的人,要那么多水干嘛?” “我只是觉得若易地而处,作为普通百姓,我也想活下去。” 王青衍噗嗤一乐,“好姑娘~有我在,你怎会落到那般田地。” 说着还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别多想,“放心好啦,若是有人不满意,大可去投奔朝廷,我不拦着~” “......”三城的田地都归了富农豪绅、贵族高门,底层百姓的死活,他当然不在意。 去投奔朝廷? 且不说无粮无水,人没几天就会死。 就说路途遥远,也没有多少人能走到京城。 可若说多了,王青衍只会一本正经的反问,他不是给他们免费派水了吗? 这么大恩大德,乐善好施,别人应该感激才对。 但凡有人反对,就是贪心不足。 好在,总算是快了。 拉上王青衍的衣袖,百里策虽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笑得娇俏明丽,却也轻轻触碰得他心痒难耐,“那就跟我讲讲,你的来历吧。” 看着她沉静温驯的样子,王青衍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意。 可惜,她现在状态不好,不能太乱来。 “好~”但浅尝辄止一下还是可以的。 于是,窗前就是绯色漫烂的房内,月光花香与千里香纠缠的气息一直蔓延进百里策的心脏、大脑,到她四肢发软,呼吸凌乱,某人才肯罢休。 “有没有好一点?” “啪!” 左颊立刻就红了起来,乃至嘴角都流出了一点血丝......但摸摸自己的脸,他却只觉得连手心都残留着她炙热的温度,“这下应该好一点了。” “......”百里策不想听了。 他又将她拽回去坐下,“我从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很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不过为了活着,只能做个听话儿郎......” 随着他的讲述,百里策也歇了硬刚的心思。 总归不是他的对手,又何必真的惹怒他。 “你也有父母?”听了半天,百里策不禁好奇。 王青衍皱眉,“你这话说的,我总不能凭空就出现在这世上吧?” “可......”有些人确实能记住三岁之前的事,但婴儿期就有记忆是不是太诡异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魂穿,他说的那些记忆,也完全不符合她认知里的任何一个时代。 就好像是看了某个知识,把它记在了脑子里一样。 除非,那些记忆或者说一部分记忆根本不是他的。 但百里策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那你的父母,他们?” 看着她极力掩饰着慌乱,不敢与他对视,王青衍毫不在意地握紧她的手,“大概已经投胎好几次了吧。” “......”这也就是说,王青衍那天没有吹牛,他真的活了六世七生。 百里策的手心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虽然知道穿越这回事,本身就很玄学。 但这也太玄学了,“那你...你本姓?” 轻轻打开她的手,将薄汗擦干,“自然现在叫什么,以前就叫什么,只不过大多时候,也没人在意我姓甚名谁。” 他从前的那些日子,连坐下来喘口气都是奢侈,哪里会有人关心他有没有名字。 “那你......”心惊胆战地握紧拳头,百里策牙关打紧了都不知道放松。 见她这样,王青衍不得不以一个吻来打断她,“阿竹。” 百里策一颤。 双手捧着她的脸,他想尽力安抚她,更想逼她面对自己,“我的事,你自然都可以知道,但你确定,你可以继续听下去吗?” “......”感受到心跳越来越快,百里策肉眼可见的红温。 可身体却冷得吓人...... “啪!”打掉王青衍的手,百里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屋外。 缓了一会儿,王青衍跟着出去,看她扶着屋外的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不仅额头鼻尖上的汗一颗一颗滚落在地,背心也浸出一大片水迹...... 他就知道,她是没办法继续听下去的。 可他也低估了她。 “你现在的身体,究竟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沉默半晌,百里策突然问。 觉得不过瘾,她又转过身来,忍着生理不适,逼自己面对,“你,究竟是什么?” “......”原本是他期待的发展,不想她真问出来了,王青衍反而不敢说了。 最后,只能接住摇摇欲坠的彼此,难受的软了声线,“我知你其实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 再怎么无耻霸道没人性,他也分得清百里策的亲近,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麻木。 他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但阿竹,我从来都不是为了羞辱你。” 拥紧她,王青衍是真的很怕她一点仁慈都不给他,“我是在...求你爱我。” “以及,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我活了这么久,即便最不堪的时候,也没让人碰过我。” “一次都没有。” “所以阿竹,我的爱是干净的,人也是干净的。” 第197章 爆发 第197章 爆发 看他把自己感动哭了,百里策只觉得满腹恶心。 干不干净,是什么值得炫耀或伟大的事吗? 无论王青衍如何定义他与她之间的关系,除了让她更惨,并没有任何作用。 如同她之前说的那样,王青衍不会在意她怎么想,也不会在意自己做过什么,更不会觉得这是在往她伤口上撒盐。 他想要的只是目标达成而已。 他之所以痛苦,不是因为忏悔内疚,而是她这个“目标”,对他来说,还完成得不够完美而已。 他不开心,本质是对她在这段关系中会痛苦的不满意。 他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只会觉得“我都捧出我真心了,对你这么好了,你怎么还不爱我?” 他真的不懂吗? 不是,他只是觉得她合该爱慕他。 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不该计较,不能计较,天上地下,唯他而已。 所以,百里策平静了,脑海里的祖蛊也平静了。 对于这种人,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是不值得的。 无论爱憎恨怨。 只是从今以后,弄死他,就是她给自己人生的最大目标。 ...... 次日,大概是觉得她的情绪有所好转,王青衍居然约她放风筝。 “不玩一会儿吗?”看她坐在一边动也不动,王青衍将线柄递到她面前。 百里策并没有伸手去接,“跑不动,不想放。” 她可没兴趣大晴天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 “这个燕子风筝我做了很久。” 僵持片刻......百里策抬眸轻嗤,拿过线柄,扯来扯去。 没一会儿就听“砰”的一声,风筝线就被她扯断了。 “抱歉,没掌握好力度”一脸淡然地望着飞远的风筝,百里策表示她就是故意的。 “你不会怪我吧?” 王青衍勾了勾唇,将目光落在她冷漠的侧脸上,“飞走了就飞走了。” “一个纸鸢而已,人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是” 看见一个蛊卫从远处过来,百里策顺手将线柄放到墙垛上,“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一起吗?”一把拽住百里策,王青衍嘴角的笑意不减。 回握他的手,如他预期的那样体贴懂事,“你办正事要紧,我在家里等你就好。” “好” 松手让她离开,没走几步又叫住,“阿竹。” 停住脚步,但懒得回头,“什么?”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没有” “真的?” 张口就来,“别无所求。” “那我就看着买了。” 直接走掉,“你高兴就好。” “家主......”抬手止住无命,直至百里策走远,王青衍都没有离开城楼。 仰头看了看并不毒辣的太阳,任由清风吹得线柄滚下城墙。 “今天很热吗?” “......”无命木木地摇了摇头。 是啊,这样好的天气,你宁可一个人待着,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去吧,该收网了。” “是” ...... 回府一觉补到傍晚,百里策都没有等到王青衍回来发脾气。 一般她惹他生气,他要么拉着她不准她离开,要么明里暗里的威胁。 从不吵隔夜的架,无论多生气都不会避而不见才是他。 但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也没有回来,那只能说明...... 他去杀人了。 “人都哪儿去了?”立即踏出房门,对着空旷的庭院喊,百里策预感到他今晚一定会对百里茗动手。 听见她的声音,一个不太聪明的蛊卫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夫人有何吩咐?” “怎么就你一个人?” “今天正好轮到属下当值。” “我是问其他人呢?” “今天正好轮到属下当值。” “......”将手心掐到流血,百里策总算镇定下来。 “行了,退下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哪晓得她刚抬脚往花园的方向走,蛊卫就跟了上来。 “你干什么?” “今天正好轮到属下当值。” “......”百里策深吸一口气。 算了算了~ 气着自己不值当。 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我有点饿了,拿点吃的过来。” “是” 嗯?这不是听得懂人话嘛。 于是再问一遍,“为什么只有你?” “今天正好轮到属下当值。” 淦...... 一口气干掉三碗饭,以至深夜都还被撑得睡不着的百里策,只能屈膝坐在床上,抱着自己无法入睡。 感受到她心绪乱得要命,一直装死的祖蛊试探性开口,“要不...再弄点什么来吃吃?” 一片漆黑中,百里策的双眼亮得可怕,“已经撑得快吐了。” “那我跟你讲讲故事?” “好”百里策乖乖听话。 “咳咳......”祖蛊拟人似的清清音腔,“那就讲我以前还在鲜卑山时,遇到第一任宿主的事吧......” 百里策极力控制自己的思想跟着祖蛊的声音走,一遍遍告诉自己决不要走神,决不要去想其他事。 “第二任宿主,遇到我的时候,也才八九岁......” 鲜卑草原是祖蛊与百里策共同的退路,讲宿主的故事,有利于百里策对付王青衍,她必然是感兴趣的。 百里策也这么想,只要脑子不闲下来,她应该不会去想其他的事。 可听着听着,嘴还是控制不住地说,“那个蛊卫我以前见过,因为不怎么聪明,只被安排在府中端茶递水。” “你记错了,哎?我刚才讲到哪儿了?哦,第二任宿主十四岁的时候,被他的兄弟姐们骗到山里过夜,差点被狼咬死......” “快丑时了。” “......还差一点”一阵寂静后,祖蛊终究是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 祂其实也不想讲什么破故事。 “如果真是姐姐,她会生不如死。” “现在出去,一切都完了。” “......你还需要多久。” “一天,不,就今晚...不,不对!再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就可以了!” “两个时辰......如果是我,是不是十息都坚持不住?” “一旦出了这个门,他不会放过你。” 今天的故意试探,固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也把他刺激狠了。 “......”她怕吗? 非常怕,要不然她也不会拼命捱到今日。 “睡觉吧,我们输不起。” 是啊,他们输不起。 就差这一点点了,一旦出去,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功亏一篑的结果,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可—— “呲!”沉默的空气中,终是快速闪过一阵撕拉音。 “阴缘绳”落了。 包好伤口的瞬间,月光乍破,洒在她脸上。 挽起头发,拿上弓箭。 “今......”开门的一刹那,那不太聪明的蛊卫就被百里策抹了脖子。 可在这蛊卫倒地之后,视线里出现的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云。 九二站在密密麻麻的蛊卫前,“夫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擦掉箭头上的血,搭在弓上,拉满。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箭术究竟有多好。” 第198章 战! 第198章 战! 骤然落下的威压里,一支支箭矢带着极其刺耳的鸣响,破风而去,穿透蛊卫的身躯,带出一声声沉闷的倒地。 但很快,九二就以几个腾挪斗转到了百里策的面前,身法快到百里策还没反应过来,就瞥到一道白影冲着面门而来。 箭用完的百里策直接将弓一扔! 袖子里顺着甩出去的瓷偶砸在她左后方的墙上,伴着一声清脆悠长的碎裂,剧烈反应的毒烟如强酸一般,瞬间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九二刚架上她脖子的刀,也随着他的急退,拉出了十数步的距离。 被莫名威压控制住的蛊卫当即一片片的全身溃烂倒地,却始终不妨碍他们又爬起来,行动迟缓的向百里策聚拢。 及时屏住呼吸的九二运力而起,两个借力跳跃,就绕开了毒烟的范围,落在了远处的树上。 “夫...咻咻咻——” 刚要开口嘲讽百里策就被身后飞来的数支暗箭射落。 “咻咻咻——” 坠落的过程中,他只听到从各处飞来的箭矢,携风声射中血肉的声音。 “砰!”坠地的九二抽搐着满嘴呕血,没一会儿眼角、耳洞、鼻腔也有红色的细线流出。 离百里策较近的蛊卫被连番箭雨全部射杀。 屋顶墙头各处,是百里氏藏了很些年的潜卫。 唰唰唰地跳到百里策身边,砍瓜切菜的将再度涌上来蛊卫都杀退了,潜卫长才气喘吁吁地回到她身边。 “一看到大小姐的信号属下就召集人手过来了,女公子可有受伤?” “......”她就说就算鸣响箭的声音能传到百里开外,潜卫也不可能的来的这么快。 看百里策满头大汗,潜卫长担忧地问,“女公子?” “姐姐...还真是了解我......”百里策捂着胸口疼得蹲到地上。 “女公子!” 抬手止住潜卫长...... 缓了片刻,百里策撑着膝盖站起来,“杀!一个不留!” “是!!” 震撼人心的齐声应答里,百里策拿过一把刀。 “你和你的主子,怎么能以为我会蠢到单枪匹马去救人?” “呲!”一刀砍下九二的头。 这些潜卫从头到尾一直就生活在三城一带。 只是此前...... 因为不太熟练而溅了满脸血的百里策,一边擦血一边问,“朝生的毒都解了吗?” “谢女公子关心,都解了”潜卫长恭敬的一拱手,如果不是那些解药,他们这些人定会和那些怪物一样,一辈子都被王青衍控制。 放眼望去,满地的蛊卫再无一个活口。 一脚踢开地上的头颅,忍着无法言说的痛楚,百里策快步走到大门外。 一边骑上潜卫牵过来的马匹,一边接过递上来的弓箭,“向北发三支火鸣箭,让其他人马在那里接应。” “你亲自去城西的农庄,那个位置附近关着剩下的人蛊,救了之后立马出城,不要留恋。” “再抽一部分人手去疏散百姓,粮食财物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带不走的全烧了。” “是!”潜卫长当即安排人分头行动。 然后—— 向最近的一个训练场调转马头,百里策问离她最近的潜卫,“带毒了吗?” “只有这个”潜卫立马把解药和毒都掏给百里策。 “和您的自是没法相比,但也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动弹。” “正好”直接涂满。 这么喜欢控制别人,这回也让你尝尝当行尸走肉的滋味。 ...... 数个时辰前。 等月光隐入云层,视线变暗,几名藏在派水处附近的黑衣人才开始行动。 他们先是找人吸引外围守卫的注意力,趁机从堆放杂物的角落潜进马厩。 然后相互配合着通过马厩,越过一片空地,进入厨房...... 从厨房的窗户翻进摆放水车的内院,借助水车作为掩体,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靠近围墙之内的水池。 耐心等待后,瞅准时机,瞄准水池门口守卫的脖子吹出几记飞针后默数三下,快速窜出,接住晕厥的守卫,不弄出一点声响。 最后换上对方的衣服守在门口,杀掉真正的守卫,把尸体拖到暗处藏好,让同伴悄无声息的进入水池,神不知鬼不觉的探查清楚了整个水池的情况。 “水池很深,根本探不到底,后来我上岸,沿着池边的行道走了大约两刻钟,才看到一方巨大的闸门,起码有上千斤重,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闸门最上方是青褐色的岩体,岩体表面有水汽,但与闸门相接的地方并没有水渗出,后来我趴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倒是能隐约能听见水流声。” 如果闸门后就是地下河,那水流声应该会很明显才对。 可偏偏只是隐隐听见,而闸门又有上千斤,这说明...... 突然注意到黑衣小哥头发上的青苔有些反光,宋昭和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地坐下。 “闸门应该不止一道,可见这水源含量巨大,或许真的能替朝廷解决当下的旱情。” 汇报的黑衣小哥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太好了!属下现在就去准备!” “慢!”止住黑衣小哥。 “我自有安排”宋昭和当即就将屋子里的五十好手,分为五组,每组给张字条,让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连夜离开,广散消息。 只留之前去打探的黑衣小哥在自己身边。 “大人,这是为什么?”看到五组兄弟陆续离开,黑衣小哥忍不住问。 他不是很明白,不是应该按照他们探来的地形走势,立马去找地下河的上游,然后定标开凿,将水源引向干涸的河道? 宋昭和睨了黑衣小哥一眼,手脚麻利的用筷子、树枝、草杆什么的插上纸条。 然后将屋子里的蜡烛都点上,照出这些玩意的影子,“你要是明白了,还拿我来干什么。” 屋外,跟踪而来的探子悄悄摸近宋昭和他们所在的农家小院。 由于都是受过特别训练的人,探子怕被发现,也不敢靠得太近。 于是就借着投射在窗户上的“人影”估摸了一对方的人数,再加上刚才跑出去的几十人...... 没错了!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 但为了保险起见,探子又再仔细观察了一番......是了,一定没错,他得赶紧回去禀报家主! “三百多人?” 探子肯定道,“是,看他们的身手和兵器,应该就是皇帝身边的龙甲军。” 龙甲军是从禁军中抽调组建的,人数不多,但战力不俗。 能一次给宋昭和三百多人,可见陆缄是真的很想得到这处水源。 也说明他们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噌——”王青衍缓缓抽出长剑,眼睛里带着嗜血的愉悦~ 转而又阴冽如罡风,威慑得周围的人都一股脑地跪下。 数个时辰后的此时此刻—— “嘭!”一脚踹翻宋昭和,王青衍脸都绿了。 前者放声嘲笑,“哈哈哈......” 这么多年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呃...咳咳......”然后被王青衍一脚踩得咳血。 他居然被这么普通的把戏骗了! 跑进来复命的探子,“家,家主......逃掉......” 寒芒闪过,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逃掉一个人,还是逃掉十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 “......”趁王青衍分神,宋昭和以地借力,起身一掌! 却在出掌的半途就被一记飞腿踢得撞在墙上。 “呃,哗嚓......”刚落地,剑尖就疾速刺入胸膛,再被屋顶掉落的瓦砾木块顷刻打断。 数十名潜卫破顶而入,王青衍本能的收剑挥砍,“铮!” 须臾之间,明灭的剑气就将屋子墙壁切割得支离破碎,轰然震骨的倒塌声之后,两个潜卫就抓着宋昭和跳到了屋后旷野。 王青衍飞退到屋前空地,旋身化劲,御剑游龙。 “当当当......”满空烟尘里,利箭精准地射向他。 感知到蛊卫被一股强大的无形之力禁锢在原地后,王青衍又立刻体会到手脚被“缚”上千钧之力。 却只是一息而已,就被他气机乍发,挣开束缚! “呲......”可纵使转瞬即逝,轮番无歇的攻击下,也有潜卫抓住时机,一箭穿透他左肩。 紧接着,兵刃相击的火花在他身旁炸开时,王青衍浑身僵硬,蛊卫狂乱反扑,将潜卫都砍杀殆尽。 剩余两三个活口也立马举刀自尽。 ...... 第199章 逃! 第199章 逃! “噗......”策马狂奔中的百里策吐了一口血,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她也不敢问为什么百里茗会突然变成宋昭和,就一直向着北方疾驰。 结果没跑多久,就看见四面八方都有蛊卫冲了出来。 “走这边!”当即选了个蛊卫最少的缺口,带着所剩不多的潜卫杀出去,一边祈祷千万不要被王青衍抓到,一边控制不住的遍体生寒。 不一会儿,他们的人越逃越少,等她凭借对地形的了解,暂时甩掉蛊卫,身边就只剩下带着宋昭和的赵奇。 “嘭!”在绕过一个街角时,百里策直接被倒在前面的一堆竹竿连人带马一起绊倒,飞出去老远。 “驭——”跑在她后面一些的赵奇勒马急停,手上被勒出血也没顾得上,就赶紧跳下马去探路。 “......”被摔得一时失声的百里策拼命让自己在最短时间缓过来。 下一刻—— “前面没路了!” “......”他么的,什么到处都是绝人之路。 “带...” “跟我来!” 正当她要“舍身取义”让赵奇带宋昭和先走的时候,一道熟悉又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快!走这边!”谭瞎子不知怎的,突然复明,还一路从旁边胡同里小跑出来,要给他们带路。 百里策目光一凌,暗示性地冲赵奇点了点头,当即就去和他扶下趴在马背上的宋昭和,跟上谭瞎子。 “这边......” “这边......” “快!” 谭瞎子带着他们七绕八绕,转眼就到了一个死胡同! “到了。” “咔哒——”然后就按凹了一块砖,开启一个地下通道。 转头...... 赵奇的刀都到头上了。 谭瞎子吓得一抖,“你你,你们......” 百里策手里的匕首离他腰子也只有一两寸了。 “带路”就当没发生过,百里策和赵奇赶紧架着宋昭和下地道。 明明知道潜卫围杀他的时候,百里策就在现场,满城蛊卫发疯似的追捕的就是她,王青衍还是选择回到了家里。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只是在跟他闹着玩儿。 她闹够了,气消了,就会回去的。 “......”可在看到满地蛊卫尸体以及尸首分离的九二时,他再想骗自己也找不到借口了。 “嗬......”捡起带血的“阴缘绳”,王青衍笑得很甜。 她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被蛊惑了而已。 都杀了,就好了。 ...... 紧急给宋昭和处理完伤口后,百里策一整个心情都很复杂。 地道里不止他们四个人,还有不少老弱病残,几个行动迟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人蛊。 百里策与赵奇一左一右坐在宋昭和身边,高度戒备地看着周围的人。 而周围的人也盯贼似的地看着他们,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扑上来要了他们的命。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极不舒服的感知里,百里策和赵奇都心惊胆战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刃,只要他们敢...... 突然,一个瘸腿的年轻人一拐一拐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噌——”百里策的匕首都拔出来一半了,他却说...... “吃点东西吧”年轻人拿出半块饼。 看起来又冷又硬,还长了霉点,应该是被他保存了很久。 百里策静静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旁边的赵奇也警惕地摇了摇头。 “吃点吧”一边给人接骨的谭瞎子。 “多谢,不用了”百里策把匕首背到身后,却没有收回鞘中。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对三岁小孩,也必须保持最大的恶意。 “......”年轻人有些失落的收回半块饼。 默默地坐下来......又微微笑着。 正当她和赵奇奇怪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年轻人突然问,“你是王青衍的夫人吧?” !! 百里策差点就要给他一刀了。 结果他又说,“谢谢你。” ??? 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的百里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我?”她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再这么下去,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年轻人却说,“你在城里最大的姻缘庙施过粥,我记得。” “......”完全忘记了。 她会做这种事? “因为那些粥,我和娘亲,还有妹妹都活下来了。” “不用谢,我不是为你们。” “可是我们一家确实吃到了香喷喷的米粥。” 年轻人的声音很温柔,甚至因为身体不好,还夹杂着一种怯懦感。 可就是这样温柔到病弱的声音,却让百里策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再听他说话,突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再看周围人的眼神,也没那么充满敌意了。 “还有去年年关,如果不是你让我们做那些灯笼,很多人怕是熬不过那个冬天的。” “......”她有些迷茫地看向谭瞎子。 和王青衍捆绑了这么久,她不曾想过,还有人会记得这些。 谭瞎子点点头,走过来拿过年轻人手里的半块饼,看着宋昭和说,“给这位先生吃点吧,待会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犹豫片刻,百里策到底是拿过了那半块饼子。 周围的人看她接了,又给她递过来一个软皮水壶。 慢慢的,她一点点掰下干硬的饼子,用水泡软,在赵奇的帮助下喂给宋昭和。 然后,听他们讲故事。 谭瞎子说,“姑娘,老头子我也知道,道歉没用,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我也不愿意做那些事,可是我想活啊。” “想活到能在他手底下修出这个地道?那你还真是本事。” 知是自己理亏,谭瞎子也不恼,甚至有些自嘲,“哪里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只会打洞的老鼠。” 莫说王青衍,哪怕是九二,也不会在意他们这样的“老鼠”。 “那你为什么一直装瞎?” “唉......”谭瞎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道艰难,有点残疾在身上,于善人而言,看我可怜,生意能好些。” “于恶人而言,顶多抢几个钱,欺负欺负我而已。” 百里策听得心酸,这便是时代的底色,把压迫视为常态,将服从看做规则。 一个女人看着呆呆傻傻的儿子说,“是啊,我死了没关系,可我儿子怎么办。” “因为你们不想死,我就得自认倒霉?!” “拿我的一言一行去换银子的时候,难道你们没添油加醋?!” “我...我们也是没办法”一个羞红脸的老汉。 “我们早就想离开临城了,可是你看......” 瘸腿年轻人拉起右边裤腿......他的右腿畸形崎岖,几处突出的关节因为磨损严重,还有些发脓。 “我这个鬼样子,想走也走不远。” “如果我们有办法,是不会为难你的。” “姑娘你...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反正你是他妻子” “闭嘴!”赵奇大刀一指,鸦雀无声。 没有足够的人马护送,没有一个安稳的去处,就算逃出临城,他们也活不下去。 但如果他们现在回自己家,就凭王青衍那德行,不杀他们泄气都有鬼。 当场给她举报了也不行,王青衍一定会说,他们出卖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不管是不是,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由谭瞎子先救下他们,再卖惨,让她自愿去吸引追兵。 这样,他们这些走不快的老弱病残就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离开。 “......”再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百里策就听不见,也不想听了。 她心里憋屈得绞痛,合着她就该被人拿枪指着是吧? 第200章 你休想摆脱我 第200章 你休想摆脱我 是啊,只要她一出现,王青衍哪里还顾得上杀人泄愤! 可是要骂,她又骂不出什么。 宋昭和虽然伤势重,但还活着,再晚一步,她就会亲眼看见赵奇和他被一点点折磨致死。 有了这会儿的休息,他们也确实能喘口气...... 想来想去,气得胸口闷痛难耐,又好像一切都很合理。 “你知道我在猪和猴子瓷偶里藏了毒吗?”良久,她问了谭瞎子一个问题。 谭瞎子沉默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干枯的腊梅花,“不止。” 百里策那几个瓷偶做的确实好,其中关窍也隐藏的很精密,但还瞒不过他这个做了二十几年陶塑的手艺人。 这些花的处理手法,在陶塑的制作里,也能找到相似的技巧。 虽然他一开始并不知道百里策在里面加了什么,但他确实没跟王青衍说过这两件事。 “......”百里策彻底没说的了。 解药她根本没放在灯笼里,而是在通过反复的浸泡、晾干,外加封蜡,染在了花上。 这种做法既能确保花瓣吸饱足够的药水,又能保证药性不会蒸发太多。 那日祖蛊吞了天道后,那些花瓣或随着融化的冰雪进入水源,或直接落了满地。 就连最后的细雪,也是花上的蜡层融化后放出的解药,这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其覆盖率。 她一直以为连王青衍都看不出来的东西,绝对没人能发现。 没想到竟被谭瞎子看出来了...... “我们该走了”起身扶起宋昭和,赵奇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没提出任何异议。 倒是谭瞎子,一张老脸上,表情滑稽得很,既透着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又带着浓浓的愧疚,还有一些可能是期望他们真能逃掉的祝愿。 ...... 地道很长,没有经过任何硬化处理,又弯弯绕绕,潮湿闷热且充满土腥味,时不时还有虫子爬来爬去...... 因而顶开出口的枯枝烂叶,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三个人差点没被憋死。 尤其宋昭和,都已经手脚冰凉了。 百里策和赵奇赶忙交换着给他按压胸腔,掐人中...... “咳咳......”好一会儿,宋昭和才终于缓过来。 “呼......”同时长舒一口气,百里策和赵奇各自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女公子?见到的你真好......我...我还以为被活埋了”宋昭和挤出一个笑容,活像个小丑。 百里策被他逗笑了,“嗬......” “放心吧”再次扶起宋昭和,哪怕他伤口又渗血了,他们也不敢停下,“要是被王青衍抓到,你是没这种待遇的。” 但没走两步,“等,等一下。” 嗯? “难不成你还要我俩背你?”赵奇表示无能为力。 百里策白他一眼,“没把你扔下就不错了。” 还想背?做梦! “走...走这边......”宋昭和吃力地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顺着看过去,是一片山势较为平缓,没什么遮挡的土坡。 而他们前面的路,山高林密,很容易藏身,相较而言,逃脱的几率会大些。 于是赵奇和百里策不约而同的又架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信我......”宋昭和这回用了点力气抓她的手。 “嘶......” 这么自信? 行吧行吧,死就死! 都这样了,还在意选不选错的问题? 当即调头朝相反的方向走。 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就有嘈杂声远远的传来。 “他们在那儿!” “快通知家主!” ...... 一条又深又宽的河道出现眼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去,走过嶙峋干涸的河床,赵奇以最快的速度先上去,再把宋昭和拉上去放到岸边,再来拉百里策。 “嗖嗖!!”不料身后的冷箭来得更快。 “呃!”饶是赵奇反应及时,也被一箭射中胳膊,松开了百里策。 都快爬上来的百里策眼看就要掉下去,摔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 “当当当......” 一阵盾甲的格挡中,百里策被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宋昭和一把拽了上去! 被小鸡仔似地拉进龙甲军的包围圈里,大家一起且战且退,迅速钻到林子里找掩体。 宋昭和,“......” “轰——”巨浪奔腾而过,盖过他的声音! 看着百十个追上来的蛊卫被直接冲走,百里策既惊又喜,感觉浑身再度充满力气...... “......”宋昭和昏死过去。 赶紧给他按住渗血的伤口,一个龙甲军立马倒出随身携带的药丸给他怼嘴里,顺便也塞几颗给赵奇和百里策,然后背起他就走。 赵奇吞下药,拔掉胳膊上的箭,撕掉一片衣服两下缠好,快步跟上。 然而林子并没多大,刚跑一百来米,就看王青衍出现在山腰...... 跪了。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但龙甲军不让她跪! 他们还有第二套方案。 当即拉着她退回林子里,然后找出事先准备的木筏丢水里。 这也可以?! 但他们不能都一起。 在平缓了许多的水势上,跳上木筏,顺流而下,乘风远航! 虽然不知道会驶向何方,这简易木筏能坚持多久,但她心情突然就很好...个屁啊! 只见水流越来越小,最后小到木筏搁浅,被卡在河流中央。 “嗖嗖嗖!!!”和她一起的几个人立马被射成马蜂窝。 不知道是脚下安了火箭,还是真会飞的王青衍,阴郁狠厉地站在岸上,“你是自己上来,还是我过来?” “......”看着脚下晕开的血水,再看看岸上蛊卫里的瘸腿年轻人,百里策突然就不怕了。 呵,这就是人性。 捡起一把刀,她自嘲笑了笑,真是狼狈又可悲。 跑了一晚上,还是没能跑出去。 王青衍跳下河,一步步逼近,“回家......” 忽然将刀转向自己,百里策狠命一划! 王青衍神色大惊,慌忙一抓,夺过刀扔到一边,“你想死?!” “你居然想死?!”一把扯住百里策带到面前,王青衍怒不可遏地扬起手。 “我都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居然想死!” “呵......”看着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泛红,百里策只是冷笑。 凌厉的目光就像锥子一样扎进他心里,“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副德行。” “......”王青衍整个人都微微颤起来。 在极致的冷意里,他拼命寻找残存的温度,哪怕是一丝怜悯不舍也好,却被她的目光千刀万剐,伤得血肉模糊。 缓缓放下漆黑一片的血手,王青衍眸光闪烁又强行忍住,“你到底要我如何待你?” “哈~”百里策笑了。 转瞬又阴沉着脸凑近,“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对我很好吧?” “我......” “......”低头看着没入腹部的匕首,绝望比黑血更快落到她死死握住刀柄的手上。 好一会儿,王青衍终是混着血泪笑出了声,“呵...你想杀我...呵呵呵呵,你真的想杀我......” 冷漠地抱住他,以他最喜欢的姿势贴在他耳边,岸上的蛊卫见他们举止亲密,以为百里策在求和。 最重要的是,祖蛊把最后的力量都释放了出来,他们也僵硬的反应不过来。 还有...... 匕首上涂满了毒,“知道第一次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吗?” 用力搅动匕首,感受着他疼得发抖,破碎,信念崩塌,“你使我不得反抗,不能哭喊,任你摆布。” “却清晰无比的感受你的触碰,从头发丝到脚底,我身体的每一处,乃至每一个毛孔,呼吸每一缕空气都充满了你的气息。” “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骟了你,再剁碎了喂狗。” “呵呵呵......” 王青衍疼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抽,连朝生之力都运转不了了,可偏偏任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那股无形的压制...... 无能为力又熟悉无比的束缚之下,那些被命运裹挟的不堪过往接踵而来,激他再无顾忌,“摆布?” “难道不是你狼心狗肺,弃我于不顾?!难道你没想到我会跟你做夫妻?!” “既然你的目标是我,自愿和被迫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百里策把匕首抽出来又捅进去。 钻心剜骨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 “呵......如果不是你那么狠心,我也不会那样对你!” “都是你自找的!”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死死把他抱住,在充满缺陷的天道威压消失前再捅几刀。 她就不信,这都弄不死他! “什么爱不爱的,你就是个只会强迫别人的垃圾!” “但昨天我突然就想通了,你不值得,你不值得我恨你,也不值得我那般下作。” “不!”王青衍反倒是更用力地抓住她。 双眼腥红到发黑,“你...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我...我,大不了我不计较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一切就当没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个屁! 最后一刀,“从今以后,我会有更广阔的天地,我的人生绝不会因你止步不前。” “啊——”撕心裂肺的怒吼下,王青衍再次挣脱了压制。 “砰!”如同不堪重负,终于碎裂的玻璃,百里策被爆发的气劲冲开,摔在水里。 下面就是瀑布了。 可心脉震碎,她连爬都爬不动了。 “......”王青衍按着血肉模糊的腹部,跌跌撞撞地走向她。 摸一把自己,她好疼,手上都是血。 蛊卫蜂蛹而至,他跪下来,伸手想要触碰,被一石头砸向脑门...... “咔!”却因力气不够,让王青衍一把抓住,拧断她手腕。 百里策痛到垂死挣扎,然后另一只手,“咔!” 紧接着他拔下束发的簪子,不顾百里策已近濒死,划开她手臂,贴在血肉模糊的腹部。 死?他才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头发散开的瞬间,朝生之力顺着血液流进她的伤口...... 王青衍一字一句,凄凉暴戾,“百里策,你休想摆脱我。” 第201章 只要她活下来 第201章 只要她活下来 几乎是王青衍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长剑飞来,刺穿围在他身边的蛊卫。 “......”意识模糊间,他只看到百里茗一路杀来,比狂躁的蛊卫还要凶狠几分。 看看怀里的百里策...在气息静止的最后一刻,他仍然没有放手。 可因对蛊王安危极为敏感,在百里茗势如破竹而来时,许许多多的蛊卫还是用“人墙”为王青衍堆出了一条生路,强行带他离开...... ...... 痛感消失的那一刻,百里策的整个灵魂都变得轻盈透彻。 稍稍的空气波动,都能吹得她东倒西歪。 而后一阵清风拂过,将她吹入广阔天空,飘飘荡荡地飞了很远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止云散,晴光大好。 湛蓝的天空下,她落在一片草原上。 看不远处有牧羊人经过,她本想请他们帮帮忙...却看见他们骑着马,有说有笑地穿过自己身体。 “......”好一会儿,她才用手去抓身边成片成片的野花,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百里策这才意识到,她大概是...死了? 哦,对。 她捅了王青衍那么多刀,他怎么可能放过她......想起两只手的腕骨都被他折断,百里策就一阵后怕。 不过...... 没到两息,百里策就释然了。 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无愧于心,哪怕结果不如人意,那也跟她没关系了。 于是乎,放松自己,随风飘扬,她又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然后她就愣住了。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一群人正在赤手空拳的厮杀,有男有女。 撞墙,扯头发,生咬...... 总之,只要是能用上的招数,他们都用上了。 赤手空拳,比的就是力气,这种情况下,女子根本不占优...好吧,她错了。 最后胜出的三名囚犯中,居然有一名女子。 “哈哈哈哈,吃吧~”牢房外,有人像喂狗一样,给他们丢来几个馒头。 百里策心口一痛,莫名想去看他们的脸,可刚一上去,又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其他地方。 道观,渺无人烟的沙漠,一大堆奴隶的营房,一个恶趣味的道士......总之就是一些稀奇古怪,又没待多久的场景。 最后是—— 街边,暴雨。 虽然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旁边被扔在地上的小婴儿估计难活。 拍拍屁股,她是准备走人的。 她碰不到,也无法让别人看见听见,留在这里无济于事...... 可没走两步,她又退了回来。 罢了,反正现在下着雨,也飘不起来,陪你一程,就当是全了这场“缘分”。 这暴雨大概是刚下没多久,因而路上的行人并不少。 只是都行色匆匆,急着避雨,并没有要救婴孩的意思。 偶有一两个不小心踢到婴孩的,还会奉上一口唾沫,暗骂一句晦气! 默默绕到婴孩外侧站好,伸手给他(她)遮雨,虽然没有用,但起码能安慰安慰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弱,路过的行人逐渐缩起身子,单手搓臂,口中哈出白气...... 再这么冷下去,他(她)必死无疑。 庆幸的是,总算有了第一个停下来的人。 可他只是对着地上的婴孩摇了摇头,又快步离开。 接着,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一个壮汉出现,用自己的伞遮住他后淋着雨跑远,情况才好一点...... “老爷,是个男孩,可好像快不行了”雨快停的时候,终于有人将他从地上抱起。 “抱过来与我瞧瞧。” “倒是生的好看。” “也不知道这父母是有多狠心,这么好看的孩子也舍得扔。” “这年月,死个孩子算什么。” “夫君,不如我们救救他吧?” “这......” 眼看男人有点为难,百里策不由得紧张起来。 还好女子很是坚持,“夫君,就留下他吧。” “就当是为我腹中的孩子积德行善了,那道长不是也说要多做好事,才能福泽后人吗?” “可是......” “夫君~” “唉,行吧行吧,不过咱可说好了,要是发现这孩子有什么怪病,你可不能心软啊。” “好好好,知道啦~” 此时此刻的百里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想着他既然有了去处,她也应该走了...... 可没想到,刚飘出一段距离就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 不好!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被迫跟着这对夫妻回去,她看着婴孩被他们救活,这家人的生意越来越大,家族越来越兴旺,以及—— 给这婴孩取名王青衍!! 好好好,没什么可说的。 走运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她头上。 这完全就是这疯批的记忆...... 由于无法主动脱离这段“记忆”,又不用吃喝,百里策只得百无聊赖的待在这人家里,看了一场成长记录。 收养他的夫妻虽有自己的亲生儿女,但并未因此苛待他,弟妹长大之后与他也很是亲厚。 所以百里策想不出,为什么之前他说起父母时,眼神是那么不屑,又带着他们活该的爽利。 直到这一家人,相继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惨死,她才对这个问题有了一点点答案。 在他眼里,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友情...他没有,都是不可分割的。 他无法容忍,也绝不接受。 可她什么也没做。 而是乖乖地看完这段记忆,直至梦境崩塌,整个灵魂陡然下坠...... “大夫,她好像醒了。” “女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竭力睁开眼,刚听耳边传来一道急切的女声,百里策又晕了过去。 ...... 忽从梦中惊醒,王青衍心悸过后,只是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盯着那层薄如蝉翼的玉白色床幔。 他刚才梦到了几乎快忘掉的一段记忆。 那些......虚伪至极的所谓家人。 不同的是,她出现在了这段记忆里。 他原本是该生气的...... 可她那样美好,那样干净。 一如既往的会为他遮风挡雨。 或许,还会以为,是他故意让她看到这段记忆的? 虽然这单纯只是因为过了朝生之力,会有一点“共鸣”,但他想,怎么样都好。 只要她活下来了,就都好。 “家主,喝药?”床旁,是跪满的蛊卫。 府外还有一些以问候为名,实际想看看他死没死的乡绅豪强。 一些想让他“主持公道”,又不敢贸然进府的富户。 以及一些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祈求放过他家人的背叛者。 他们有的在蛊卫受到压制的时候,想趁火打劫,却犹犹豫豫,连逃离临城的机会都没抓住。 有的又因为太贪心,什么都想拿,什么都想抢,被疯化的蛊卫反杀。 还有的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最后却什么也没捞着。 “家主......”不等他回答,无命就端着一碗黑乎乎、黏叽叽的东西上来。 王青衍泠然一顾,让他退下...... 但没一会儿,又无奈地看向他。 无命赶紧端回来,让另一名蛊卫扶起王青衍,稍显笨拙的给他喂完。 他这次许是伤狠了,连动也动不了。 但奇怪的是,他这次居然没有遭到过度使用朝生之力的反噬。 就好像...... 好像她那时突然不能再钳制他与蛊卫一样,一切的规则束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百里策注定不会再拥有那股让他忌惮又羡慕的力量了。 甚至是天谴,也不会再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那么...... “噗呲......”只需他一个眼神,蛊卫就把跪在门外的瘸腿年轻人杀了。 然后,是跟他一样不愿意离开临城,又想趁机敛财的人...... 闻到门口飘进来的血腥味时,王青衍脸上总算有了点慰藉的意思。 真以为他的钱是这么好拿的吗? 不过—— “求求你别,别杀我......” “我说!我都告诉您...我......我知道她的秘密!” “只求你别...别......别杀我,别杀我......” 因为半路停下来给儿子找布偶而被蛊卫抓到的母亲,痛哭流涕地喊了出来。 当然,听她说完之后,王青衍并没有让这对母子多活一息。 就是因为这些废物杂碎,她才会那样对他。 他不爽,别人又凭什么能安然无恙。 ...... 第202章 别怨他大开杀戒! 第202章 别怨他大开杀戒! 阳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时,百里策感觉脸上有点刺挠。 不,不是有点。 是非常刺挠。 “......”强烈的光线下,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脚还在,手也还在,虽然骨折处还是有些疼,但已经能动了。 所以——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把她搬到窗边顶着太阳晒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仅黑了两个度,还过敏泛红,外带脱皮,百里策...... 笑一下算了。 不料正当她咬牙切齿挣扎起来,把窗户关上的时候,一群人冲了进来。 “醒了醒了!!你们快看!” “太好了!” “嘿嘿,我就说多晒晒太阳,醒的快吧~” “还真是!” “长见识了,以后我也要多晒晒~” “你还别说,阳光下看着女公子还真水灵~” “就是之前看起来白得不太健康。” “可不是嘛,现在看起来就好多了。” “好了好了,快去拿点吃的,她肯定饿了。” ...... 在一群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关心(好奇)中,百里策默默把镜子放到一边,躺下配合大夫复诊。 结果是,失血过多,伤口感染,高烧刚退,需要静养,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看着端来的鸡腿、肉饼、丸子汤又被无情的端了下去,百里策的口水咽了又咽。 “哎哎哎,就不能留......”即便伸出手极力挽留,也还是没有留住一口荤腥。 “往好处想吧”百里茗从外面进来,披着满身光辉,自如的坐在床边,发间插着那支常年不变的兔子发簪。 久别重逢的见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烈。 百里茗甚至不问一句有关她伤势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 “吃素静养的话,我就有理由帮你拒绝那些探望了。” “虽然我喜欢清静,但有必要接触的人,还是要见见的。” 现在这么乱,隐居是不可能再隐居的。 要过正常生活,就得尽快融入集体,和陆缄这一方的人和睦相处。 “陛下已经将你所有的功劳昭告天下,现在大家知道你就是舍身取义,以身饲虎的那个奇女子,都很佩服你。” 啊? “佩...佩服?”百里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佩服你居然能一个人做这么多事,救这么多人。” “......”总觉得在阴阳她。 “还有就是......”百里茗的眼神突然奇奇怪怪。 哦,她懂了~ “想看稀奇是吧?”王青衍名声那么差,又控制着那么多蛊卫,被人说成吃人喝血的怪物,画皮挖心的恶鬼都是轻的。 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做成这么多事,还活着回来的她,不得三头六臂? “除去那些从京城和边关捎来的名贵补品不算,陛下还给你们派了不少名医过来。” “另外,外面龙甲军的将士,曲城的百姓” “行了行了”百里策赶紧伸出一只手止住百里茗,“我困了,我睡了......” 看她直往被子里钻,百里茗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下。 至于其他...... 无论是好是坏,有她在,绝不会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 消息传回京城,得知百里策、宋昭和都活了下来,陆缄也松了一口气。 临城八处水闸全部被毁,水源流向四方,使大魏境内三分之一的河流生机再现。 加之掐准摘星观推算的日子登坛求雨,表演了一波“大雨因天子而来”的神迹,旱情总算过去。 且因百里策逃走当日,出现了蛊卫被压制的两个时段,陆缄与各地守军很好的把握住了机会,将之前筛查出来的蛊卫一网打尽。 舒城、棘城,更被百里茗、崔元书带兵趁机攻下。 如今他们不仅逆风翻盘,还解救了八成左右的人蛊,局势一片大好,自然不用再畏惧王青衍什么。 是以百姓歌功颂德,朝臣喜气洋洋,草木生根发芽,人们的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但陆缄之所以将百里策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不仅是因为她功劳巨大。 更是为了掌控百里氏。 百里三娘与那三千护卫死时,他还以为百里氏真的会就此衰败,成为一个空壳世族。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还有一支代代相传的潜卫?! 百里策只靠自己,就在王青衍眼皮底下破局重生?! 这么能耐的人,这么强大的世族,若不抓在手里,谁会放心? 哪一个君王敢放心? 当皇帝的可不能让任何潜在威胁游离在皇权之外。 其次,对百里策而言,什么样的奖赏宽慰,都比不上一条坦荡的仕途。 帝王之侧,权柄至上。 然权柄之下,还需有谋臣智将。 哪怕他们之中,像崔元书一样不干净的人并不少。 但经过这几年的执政,陆缄也越发明白,天下再大,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人心之变,朝局运转,更是如此。 三是,只要王青衍没死,他的王氏一族就不会完,蛊毒就永远不会消失。 不彻底把他心底的那一点点希冀掐灭,他就不会对百里氏赶尽杀绝,百里茗与百里策就还有抽身的可能,就不会对朝廷真心归服。 “四嘛......”终于从曲城回来的贺瑶,一字不错地道出他的想法,“也能敲打敲打那些爱嚼舌根的红眼病,让百里策正大光明的回到百里家。” 陆缄神采飞扬的一笑,“阿瑶知我。” 算计是真,为百里策这类人正名也是真。 纵使一些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死去的人也不会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做给活人看的表面功夫就活过来。 但总要做点什么,才对得起把他推上这个位置的那些人。 “而且,就算我们不说,用不了多久,王青衍也会知道。” “与其被他下黑手,倒不如我们先一步公之于众。” “是啊”仅仅是在曲城看到百里策他们身上的伤,贺瑶就知道这“螳螂捕蝉局”背后的“铺鸟局”赢得何止是艰难。 简直就是用鲜血与屈辱硬生生堆出来的。 因而,将此次有功之人的名单都交给陆缄时,贺瑶还同时附上了一份记录着数十位尸位素餐、发国难财、贪赃枉法之人的手札。 “这些狗东西,也该处理处理了。” 大致看了一遍名单,看跟兵部和龙甲军呈上来的都对得上,陆缄就交给张善,让他去交给礼部、吏部拟定封赏及抚恤了。 然后着重处理手札上的那些王八蛋。 对百里氏下黑手是吧? 趁他分身乏术的时候圈钱圈地、鱼肉百姓,笼络被铲除世家的地盘人脉? 那就别怨他大开杀戒! 第203章 朕会亲手杀你 第203章 朕会亲手杀你 曲城的生活,比百里策想象的更为舒适自在。 没人会要求她必须喜欢什么,无论是气味还是颜色。 她可以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南山跑马,也可以安安静静的在院子练字看书。 她能因为吵架吵赢了高兴一整天,还会因为骂不过对方气到半夜睡不着,起来总结究竟是哪里发挥失常...... 但绝不会因为吵架这种小事,或者对某人礼貌笑笑,多看了谁几眼就害了他人性命。 还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和门口摆摊的小贩聊一整天的八卦,蹲在街边对路过的人评头论足。 然后被别人追着打,并相约下次继续。 当然,像她这么善良勤劳的人,怎么会一直这么不务正业。 比如昨天,她就和投缘的姑娘小伙约好了半夜去抓黄鳝,结果抓到蛇,被吓得吱哇乱叫之余,不小心将蛇丢在了某位“并不计较”的小哥身上。 再比如今天,她帮下地的大哥大姐看看孩子,教他们玩儿填字游戏,当一当老鹰捉小鸡里的那只老鹰,把小鸡全欺负哭了。 然后开始烦恼,“唉,待会儿该吃什么好呢。” 不过隔壁家的公鸡明天早上能不能不要打鸣了。 还有,怎么才能让那些热心大爷大娘不给她介绍对象,以及家里的老鼠到底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根本就抓不到好不好!(用捕鼠夹差点夹到自己) 但不知道是乐极生悲,还是创伤性应激反应,自从来到曲城,她基本每天都会梦到王青衍。 要说多恐怖那也不至于,就是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最关键的是,这个梦吧,也不像有所指示的样子,它就是现实生活中经历过的人或事,在睡觉时的普通重现。 她又不是对他情根深种,也没有冤枉错怪他,怎么老梦到他? 实在想不明白的她决定去看大夫...... 淦! 大夫说她是单纯肝火太旺! 还阴阳她素质低! 简直眼瞎! 但她不计较,几副安神药下去,睡眠质量直线飙升,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关于王青衍的梦。 顺带着脾气也好多了...呸呸呸,才不是! 她脾气超好~ ...... 留荷听雨声,倚窗正好眠。 历经两个月的调养,王青衍终于在一个雨夜重获新生。 像那些无数次失败又重新开始的岁月一样,他不仅完完整整的活了过来,还比从前更为强大。 “噼啪噼啪......”立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的雨珠在树叶上击打成声,王青衍就想起了百里策。 确切地说,从那天以后,他就一直很想她。 她真是世上最薄情的妻了。 可是—— 索性走进雨里,淋个痛快。 第一次情难自控时,他跟她说,“阿竹,我喜欢你。” 那时她并没有回应他。 而是攀着他手说,“陪我淋个雨吧。” 他记得,抬眸看她时,那里只有满目温柔。 于是在那段如大雨般蔓延的心动里,他将她放进自己的整个世界。 所以啊,阿竹,都怪你陪我淋过雨,我才会在每个下雨天,对你念念不忘,偏执不舍。 ...... “咦?”某一天,正在换衣服的百里策无意间发现她腰上和背上的伤都消、失、了! 那可是清除了烂肉,洗了伤口,还缝了十几针(中医也有缝针)的大伤疤啊! 明明前两天还在的,今天怎么就没了? 不是她想留几个疤彰显个性,而是这种疤痕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 要知道就算是换皮,也一定会因为新旧皮肤不一样而呈现出不同的色泽。 百里策赶紧再摸摸腿...... 撕下“阴缘绳”的脚踝处,果然连皮带肉都愈合得十分完美。 就好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床上,百里策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陆缄是被百里策的三封急信吓得快马加鞭,一个人连夜赶到曲城的。 一露面,就看见百里策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急得在城门口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 “怎么回事?来的这么迟?!” 陆缄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说怎么回事,这人反倒打一耙了! “我......” 但百里策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牵着他的马进城,“算了算了,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这就是你说的没人的地方?” 田野上,小河边,百里策买了两壶酒、两只鸡,撸起袖子就要坐下来谈事。 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帝,怎么能...... “哎哎——” “坐下吧”一把将陆缄扯得坐下,百里策完全不管这些。 “......”屁股已经接触到泥巴的陆缄深吸一口气。 干脆不再去想这些东西,以及从他眼前跳过去的大小青蛙,“听你的意思,我们可能被他耍了?” “要是真被他算计了倒还好些。” 陆缄一脸狐疑。 百里策烦闷地喝了一口酒,看似平静,心里实际急得想跳楼。 “被算计,至少说明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确实感到了危机。” “可如果是连祖蛊都压制不了朝生,那我们......” “......”陆缄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好了,他也郁闷了。 干了半壶酒之后,“棘城那边怎么说?” “你自己看吧”拿出一封信给陆缄,她都不知道怎么评价。 棘城那边,由于刚收归朝廷没多久,陆缄怕普通将领镇不住,就派了五当家去。 陆缄一打开信就,“啧......” 眉头皱的跟蚯蚓一样。 虽然勉勉强强看得懂,但这字吧......说狗屎都算是轻的,断句方式也是通篇错误。 忍不住掏出笔改起来...... “你手下留情了?”看完陆缄更郁闷了。 甚至对百里策产生了怀疑。 只吃鸡翅膀的百里策,“手下留情?!” 震惊! “拜托,我差点被他打死!” “那你还觉得,是他救了你?”陆缄表示自己可做不到。 拿着两只鸡翅膀的手一顿,百里策也是出师了,“这你就不懂了吧。” “这死了,哪里有生不如死受罪?他多半是想玩什么阴招,不过当时没来得及而已。” “嗯......”陆缄长长地点了个头,这听起来很合理。 五当家的回信无非说了两件事。 第一,他还没有准备好,暂时不想来曲城见百里策。 第二,棘城的人蛊没有重新蛊化的迹象,那些在大战中受伤的人,并没有出现和她一样的情况。 “呼......”陆缄长舒一口气。 改完信,舒服多了~ 并站起来背起手,微敛目光,遥望远方,一副“江山多风雨,我忧天下民”的伟岸感。 吃完鸡翅膀的百里策,把骨头顺手丢到旁边的蚂蚁窝旁,让它们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馈赠。 “比起他是不是又算计了我,我更关心的是分散出去的祖蛊效力。” “京城也还正常。” 接到百里策第一封急信后,陆缄就把京城及京郊附近曾经中过朝生的人查了个遍,确实没有重新再变成人蛊或者疯化的迹象。 “舒城那边,姐姐和崔尚书他们也正在排查,目前都说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等某个合适的时机釜底抽薪。” 一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到最后只能是徒劳,百里策就想改名叫百里小丑。 “也许......”陆缄神色凝重地看向百里策,“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时机。” 百里策神色随之肃然。 “‘见月’的本质是以蛊制蛊。” “我,用来激发药性的那些人,以及那些被解了朝生的人蛊,实际获得的‘解药’,都只是复刻祖蛊效力而来的产物,而不是祖蛊本身的威能。” “那么,严格来说,解药和祖蛊其实是两个东西。” “所以,就算你再也唤不醒祖蛊,甚至祖蛊就此消散,应该也不会影响解药在人蛊中的效果。” “......”百里策被陆缄的推断惊住。 “可正因如此,我们才没了任何依据判断王青衍下一步会干什么。” 有棋局棋子,就算对方再出阴招,也有迹可循,有法可防。 可如果对方连棋局都掀了,以无招对有招,再想逆风翻盘就无从入手了。 “唉......” “唉......” “咣......” 双双叹气,碰个酒壶。 事情要真是这样,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百里策还是要提前说一句,“这件事,我也跟姐姐和五当家说过了,如果” “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身不由己,朕会亲手杀你。” 是朕,不是我。 真有她被控制的那天,杀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每个人曾经拼命要保护的一切。 “......好”看着陆缄,释然而笑。 百里策一下就觉得,哪怕真被王青衍种了朝生,也没什么了。 “咣”再碰一个。 开始闲扯,“话说,你当时怎么没直接抹他脖子?” “呵”百里策嗤之以鼻。 这个问题的可笑程度,就跟西游记里唐僧师徒路过祭赛国时,九头虫跟奔波儿灞说“你去给我把孙悟空除掉”一样可笑。 “你这么大个皇帝都做不到的事,你来问我?开什么玩笑~” “难道不是你平时疏于练习?” “呵”冷笑,“手骨都被他折断了,我拿什么抹?!” 拿脚趾夹住一块石头塞他嘴里吗! 陆缄连连摇头,面带鄙夷,“啧啧啧,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 “你...” “哎~”陆缄竖起一根指头制止她,“骂脏话会诛九族的哟~” 淦! 我他...... “吃吃吃!!你想过多少百姓没吃过肉吗?你怎么就这么问心无愧?!” 直接鸡也不让吃,酒也不让喝,把陆缄“举报”到县衙! 听说李元铮最近正好缺个田正,这种累死人又没几个子儿的好机会不给他给谁?! 皇帝微服出访,不得体验生活? 康熙微服私访记都是这样演的! 反正陆缄肯定不、爱、钱! 第204章 信心受到了暴击 第204章 信心受到了暴击 别看李元铮缺胳膊瘸腿,又刚过了六十大寿,那股子精神气却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 特别是朝廷无暇顾及曲城的那几年,这里的百姓,几乎就是靠着李元铮这个谁的面子都不给,却又一心为民的郡守属官撑过来的。 为了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些,他学过纺织、染布、刺绣、养蚕、造纸、竹编、炼铁...... 等等十几种技能,这其中不乏一些触及朝廷禁令的东西,可他从来都只是学会了之后,换一种说头教授给百姓。 他不爱锦衣华服,喜欢和经验丰富的农民探讨如何让庄稼生长的更好,爱用拳头劝服蛮横守旧的人家,让女儿也去育幼堂读书识字。 他会给每一个找到他或他看见的苦主一个公道,却不会因为自己的官声刻意苦了妻儿老小。 但凡不涉及原则问题,街坊邻居亦或是苦主为感谢他送来的瓜果蔬菜、布匹肉蛋,他也会默许老妻收下一些。 遇见小贩非要送给他的玩偶糖画,也会想着给孙子孙女带回去两个。 若是真心悔改,就算是最顽劣的少年,他也会亲自教导。 只要犯了错,哪怕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也被他当众责罚过。 且决不允许吃绝户、弃养、卖儿卖女的事,在他的辖区范围内出现。 是以,哪怕是周围城镇最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对李元铮都十分敬重。 化名王昊的陆缄原以为自己到了他手下,不说让这个老头儿非常满意,凭借他的才学见识至少也能让其挑不出错来。 没想到—— “唉!你这年轻人,都给你说了施肥不能这样!这样会把庄稼杀坏的!” 一巴掌拍在陆缄头上,抢过他的粪篓抵在胯上,李元铮无奈的再演示一遍。 这个死老头!陆缄无声暴怒。 李元铮却一边施肥,一边大骂,“真是的!从没见过这么笨的年轻人。” 哪哪儿都不让他满意! 早知道就不收下他了...... 然后是插秧。 “你是从一出生,脚就没沾过地吗?不是插得比路边野草还密,就是比沙漠的草还稀!” 好好好,那就翻土吧,这个总简单了吧~ “你到底要挖坑埋谁啊?” “......”确实挖坑埋过不少尸骨的陆缄沉默过后,又换了一块地挖。 “啊啊啊啊啊,你这么挖,锄头都给你用坏了。” “你这叫除草吗!禾苗和杂草你都分不清?” “唉!真是的!” “算了算了,你去帮周三媳妇做饭吧。” ...... 几天下来,陆缄心态崩了,人也憔悴了。 他也是想趁此机会,了解一下李元铮为人与曲城的真实情况,没想到会如此挫败。 明明他少时也是流亡在外,过过苦日子的,这些事应该是...... “说明那些日子还不太苦”百里策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你小子还是福享太多了”地递给他一碗水。 这种不用把他当皇帝的日子可太爽了~ 什么?难道不怕他报复回来? 当然怕,但那是她应得的。 俗话说得好,不要因为害怕吃苦就不敢享受生活的甘甜。 反正她现在很快乐~ “哼......”一脸嫌弃地喝下水,陆缄算是看透了。 这人心里根本没什么君臣之别,明摆着在为他把宋昭和安排过去的事整他。 偏偏他又是借着祈福私自出宫,万一她捅出去了被言官吵耳事小,被仇家盯上事大。 【说的就是王青衍】 “你这么能耐,有本事你上啊。” 陆缄不信,都是养尊处优的,她能比他强到哪里去! 然而实事证明—— “这才叫插秧嘛!” “你施肥的动作真标准~” “太好了,你还懂养鱼!快快快,去教教他们~” “啥?养蚕你也会,好好好,今年的第一季新米多给你十,不,二十斤!” 又是两天过去,实在拿他来没什么用处,自己也该回去了的陆缄,终是带着李元铮给他的评价—— “我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与二两银子离开了曲城。 在陆缄走后不久,百里策又收到了五当家和百里茗的回信。 一个说他最近忙得很,有空再来曲城。 一个问曲城的生活苦不苦,要不要回京城去,如果她不想回去,百里茗可以把老管家或者府里的人叫过来照顾她。 她要是嫌麻烦的话,也可以直接派人来帮她修缮一下住的地方,给她种点奇花异草,以及生活费不够的话尽管问百里茗要...... “唉......”看完信,感动之余,百里策也有九十九点苦恼。 这些人总是想关心她,又怕伤害她。 想让她敞开心扉、多交朋友,又怕她违背本心、为难自己。 故而只能小心翼翼,绕过一切可能触及她“伤疤”的办法来维护她的自尊。 其实吧,他们只要像陆缄那狗皇帝一样,大大方方跟她交流就可以。 可惜,作为亲近之人,因为太爱你,他们往往会觉得,你所表现出的坚强都是装坚强。 你所展示出来的无所谓,都过去了,都是为了让他们不担心的假象。 因而百里策给他们的回信都只有两个字。 好的,给五当家。 算了,给百里茗。 ...... 在曲城的这些日子,宋昭和与百里策虽说时常见到,但交谈内容除了公务,就是农务。 正常到,一大堆人替他着急。 不过随着陆缄一走,大家的关注点,总算有了变化。 用某位里长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王昊那种人是怎么跟你们当上朋友的。” 额......从百里策那里知道了内情的宋昭和既替陆缄尴尬,也担心传到陆缄耳朵里,自己将来没好果子吃。 就想替陆缄辩解两句,“王兄他其实...学识还是可以的。” “可拉倒吧”一位农民伯伯直接开喷,“他啊,从拔草到浇水一概不会,就连砍个柴,也是歪七扭八。” “就是就是。” “空有一身的力气,却切个猪草都不会。” “让他烧个火都能把锅戳穿了,唉......说起来就伤心,那可是我用了十八年的锅啊!” “去摘个野菜,照着我给他打的样也能摘错也就算了,关键是居然没有一株是对的......” 好了,夏收后的第一场丰收宴还是变成了陆缄的批斗大会。 而且是他最最最看重的朝廷重臣挑起的。 这不弄回京城去发一双小鞋穿穿?嘿嘿...... 然而正当百里策以为奸计得逞,暗自窃笑的时候—— “哎,听说宋兄弟尚未成亲?” 不好! 百里策捂着肚子,风一样离场...... “哎,这......”刚准备牵线塔桥的乡里乡亲们一下就尬住了。 甚至喝汤都不敢嗦出声。 倒是宋昭和,看着那个空空的座位,虽有些失落,却并未气馁。 还坦坦荡荡的给大家敬酒,“来,我敬大家。” “感谢大家对宋某这段时间的照顾。” ...... 第205章 她眼里的王青衍一 第205章 她眼里的王青衍一 跑出来的百里策自是不敢再回去的,这些乡里乡亲本来就热衷于给她介绍对象。 之前她都以“她心上有伤,很难再爱”,“前夫脾气不好,动不动打人骂人,她不敢再成亲”,“她想无痛当娘但不喜欢有孩子的男人”等等理由拒绝了。 现在有宋昭和这个,拥有“脾气好到她至今吵架,都没赢过的泼妇都得让着他”,“接济着几个不是他孩子的孤儿上学”,“研读道家学说十余年最擅长治疗心伤”等诸多优点。 还不得一个劲儿撮合他们? 虽然她拒绝过。 但是对他们来说,只要她还单着,就有机会和宋昭和,或者他们推荐的棒小伙凑成一对。 骂一顿倒是能解决问题。 但作为一个初来曲城,被这些人悉心照顾了十多天才能下地走路,自己吃饭的外乡人,她又不能以恶劣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重要的是,宋昭和除了让她知道,他确实有那个意思之外,并没有任何逾礼举动。 平日里最多的交际也只是公事,也没做过当众表白这种道德绑架她的事,她还能冲上去给人两拳? 要不......她回京城去? 不行不行,盯着百里氏孤寡之人的人家还是蛮多的。 听说百里诚君那个废物都有不少人送姑娘送房地。 而陆缄的“功告天下”无异于将她推到了另一个风口浪尖,她回去以后只会更烦,而且她也不想回去...... 去找姐姐也不太合适,她又不是三岁孩子...... 唉,烦死了烦死了,到底该—— “嘭!哎哟,你倒是看着点路啊......” 一不留神,就撞到一个老人。 百里策赶紧把摇摇晃晃的老人扶稳,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把您哪里撞着了吗?” “我扶您去医馆吧,实在是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老人缓了一会儿,慢慢摆摆手,并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以后注意点就行。” “是是是,是我的错,实在是对不起......” “不过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去医馆里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老婆子的身体也没那么差劲。” 老人杵着拐棍绕开她就往前走,似乎是急着去哪里。 看她满头银发,身形佝偻,身上的衣着也不是很好...... 等等,她的鞋子怎么那么干净! 百里策赶紧追上去给了她一点钱。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这点钱您拿着吧。” “哎哟,你这......”老人明显心动了,但又不好意思拿。 一看她这态度,百里策反倒安心了,或许就是个正常老人家? “没事,本就是我不好,您老拿着吧。” “这,这多不好意思”老人已经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子了。 牵起她老似树皮的手,把银子放在她粗糙带茧的手心里,盯着她凹陷的眼睛观察...... 百里策没发现半点异常。 只好说,“真的没事儿,您就拿着吧。” “那,那就谢谢姑娘了”老人面露难色,又什么都没有解释的收下银子。 是了,正常人谁会一上来就把难处一五一十地告诉陌生人。 恭敬地退到一边,目送她离开,直到老人走远,她都没再追上去。 而老人也离开的很坚定,并没有故意放慢脚步,或者突然提出个要百里策陪她去哪里的要求。 看来真是个正常老人。 然后一回头—— “女公子可否与在下谈谈?”宋昭和拱手作揖,十分虔诚。 “......” 换了个绿树成荫,风景雅致的地方交谈,百里策更窘迫了,不是苍蝇搓手、无处安放,就是板凳长钉、坐立难安...... “额...那个......宋大人有何指教?” 宋昭和很是平静地看着她,“女公子可是讨厌在下?” “......当然不是。” “或是,在下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百里策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那就是因为在下的出现,给你造成了困扰?” 这个倒是真的。 “......”宋昭和沉默片刻。 彬彬有礼的反问,“为什么?” 眼看是躲不过去了,百里策索性放开了说。 “宋大人可知我已成过亲?” 就这?宋昭和昂首挺胸,满脸正直,“既是被迫,又何须介怀。” 并有理有据,“于礼,他王氏根本没有到你百里氏下聘纳吉。” “于孝,莫说百里家主,就说你百里家的长辈也未曾承认过这门亲事。” “于公,我朝姻律规定,凡嫁娶者均需载于官案,而官府并没有登记过你们的婚姻关系。” “于法,他不过强抢民女,算哪门子成亲!” 瞬间就有一阵阴风拂过。 “可是......”犹豫再三,百里策还是坦然地看着宋昭和的眼睛,“我跟他确实是夫妻。” “......”宋昭和并未有丝毫轻视之色,却也目露不解。 “也许这么说,宋大人会觉得我反复无常,是非不分,” “我没有这样想!宋某” 百里策轻声打断,“宋大人可先听我说完,再做评断。” “失礼了”宋昭和拱袖致歉。 看了看凉亭外万里无云的晴空......百里策有些释然的收回目光。 原本这些话,她永远也不会说。 可真要说,又觉得没什么了。 “我在百里家十二年,从来打的主意就是存够了银子,有了自保的能力就自逐家门,找个山美水美的地方避世隐居。” “并未有过要嫁人的心思。” “那他?”宋昭和眼神黯淡地问。 百里策摇摇头,表示王青衍并不是她的例外,“若不是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任何人。” “所以......女公子不恨他吗?”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后来就是畏惧居多了,但说到底,这不过是我和陛下的计划之一。” “......”宋昭和低首,眼中尽是愧疚之色。 这会儿,百里策反倒比他从容了,“宋大人不必如此,功业在前,不拘小节。”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更与男女无关。” 宋昭和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挺讨厌你们这些想法的。” “所以啊,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假装自己很好,更没有世人看到的那么厌恶他。” “可你不是......” “杀他,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但我并不会因此否定他的一切。” 王青衍活该千刀万剐与承认他确实优秀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第206章 她眼里的王青衍二 第206章 她眼里的王青衍二 “他限制你的自由,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更让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让所有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女公子竟还觉得有可取之处?” 宋昭和不理解,更觉得这不应该是百里策能说出的话。 “对他来说,这不正是取求之道吗?” 宋昭和神色微愠,有点难以接受,“我......我不明白。” 看宋昭和虽然生气,却始终没有对她发火,还愿意继续听她说下去,百里策也是很佩服。 这样好的人,自会遇见更好的女子。 至于她? 她就只是她而已。 “在他的世界里,他只会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他会觉得,他对待我的方法已经足够温柔,足够尊重,甚至已经非常迁就我了。” “反正我不能接受”宋昭和闷闷的反驳,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种人。 行径乖戾,简直疯狗! “是啊,我也不能接受。” “可在他的认知里,不也同样无法理解你我这种想法?” 宋昭和握着袖口的手微微攥紧,坚决地看着百里策,“纵然是认知不同,也决不能否认他是个残忍至极,恶贯满盈之徒。” “我从未否认这一点。” “更不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再来一次,我也绝不手软。” “那你?” “我只是想告诉大人,我们都没办法改变任何人的想法。” “在他的世界里,他喜欢等于在一起,我反抗等于始乱终弃。” 从不精神内耗,只找别人的原因,就是他王青衍。 “以女公子的能力与家世,若不是他执意强取,你何至于此?” “是啊,没有他,我何至于此。” 她没有假装坚强,也没有躲起来悲伤,她只是觉得...... 一个本来就没有家的人,不该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可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他是有些慕强的,我曾经......也对他心动过。” 宋昭和神色郁郁的没再开口。 百里策却很是温和的继续,“我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少意志,才能做到他那个样子。” “可若是换作我,我是绝对没有恒心挺过来的。” 光是一个骨折,她都痛得要死。 真的无法想象,一次次运转、强化朝生之力的他,是怎么过来的。 六世七生啊,其间折磨,怕是言语不足以形容一二。 “他做到了常人、天才,甚至是天道都无法做到的一切。” “也确实残忍、狠毒,很不尊重人,可单在这一点上,我很是佩服他。” “......”宋昭和静静听着,莫名有些难受。 百里策并不是在为王青衍说话,也没有因为那些和王青衍一起生活的时光,变得脆弱敏感。 可也不是...... 宋昭和思忖片刻,有那么一点越界地问,“女公子对他,并不是全无感情?” “是”百里策没有半点回避。 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而且这也从未影响过她的选择与判断。 “可否...跟宋某说说吗?” “这个啊......”像和好朋友聊天一样,百里策撑着下巴换了个姿势。 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百里策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那年她和王青衍一起去舒城的事,“我第一次遇见彤娘的时候,是在一个不太平静的夜晚......” 那个时候,看见彤娘在内的那些女子被夫家与至亲抛弃,像个玩意儿似的献给那些兵痞糟蹋,她很想救人,却没有能力。 王青衍本心里大概也是不想救的,却因为她一句“想救”就去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或者说并不清楚他能疯到现在这个程度。 他会因为没能及时赶回来,差点害她被欺负而万分自责,情绪失控。 也会因为她刻意避开疏远他,气的把她堵在门口。 还会因为她喜欢吃干果,一个一个的剥上一大盒,并细心的分成十几个小格,给她留纸条,嘱咐她一次不要吃太多。 可转眼又把安洛时折磨得奄奄一息,让整个舒城的人都陷入他的圈套之中。 哪怕是对待蛊卫,也是想杀就杀,从不怜悯。 还会对她用上祸心石这种东西,却从不相信他人污蔑她的话,会不问缘由的陪她淋雨。 哪怕气她恨她,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辱她。 这点真的跟某些因为一点误会、别人几句陷害就让一堆人去折磨对方,把对方当人下人的狗男人好太多。 可他又确实比一般狗男人凶戾十倍百倍。 明知道她在意姑姑,在意几位当家,还要对他们动手。 以及,他真的等了她整整五年...... “若非要形容,他对我来说,大概就是倾盆暴雨里的漫天闪电,耀眼,绚丽,无比震撼,却极度危险,万万不可触碰。” 宋昭和愣愣地听着,既被她的奇怪言辞惊讶到无言以对,又很向往她形容王青衍时眼里的那一抹惊艳。 “我确实不会爱他。” “也绝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但他给过我人生中太多不一样,这同样也是我没有办法否认的。” “就像那场比日落朝霞还要盛大的烟花,我第一次看时,真的记了好久好久。” “想来,我以后回忆起来,应该也会很美好。” 王青衍第一次给她看打铁花惊艳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看见火,都会想起来那漫天流光,想起从火树银花里朝她跑来的王青衍。 那般艳色无双,俊逸风流。 那是,再杀他一次,或者是被他杀了,也忘不了的程度。 其实吧,纵然他们的这场婚姻参杂了太多利益纠葛,但她还是想说,“和他成亲这件事,我并不后悔。” “也没有把它当成我人生的污点。” “所以,女公子是理解他的对不对?” “是” “只是......”百里策淡然地望着宋昭和,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嗬......”宋昭和低头一笑,满满的寞落,又有一些庆幸。 庆幸她并不是因为王青衍才拒绝他。 寞落她到底拒绝了他。 起身一礼,他大概知道怎么做了,“那就祝女公子得偿所愿,一生恣意。” 百里策赶紧还以一拜,“也祝宋大人官途坦荡,一生顺遂。” 第207章 欢迎回到我的世界 第207章 欢迎回到我的世界 看宋昭和走得孤独又落拓,百里策都有点难受了。 他无法理解的何止是她对王青衍的看法,还有她对实现目标近乎没有底线的态度。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批判过一句。 这样的人品实在比王青衍...... “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太多了?”一阵戾气掠过。 !!! 百里策只觉得晴天霹雳,下意识就去拔别在腰上的刀,“来......” “......”王青衍瞬移而至,残影一晃,就将她的刀被夺了去,一指戳在气海。 霎时被泄干力气百里策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又惊恐地看了看压迫感拉满的王青衍,直接身体失灵,瘫软在地。 王青衍随之俯身盯她,像毒蛇一样露出尖牙,“喊啊,怎么不喊呢?反正人也没有走远~” 瑟瑟发抖地抬头,百里策嘴唇发白的不敢说话,“......” 随手把刀一扔,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会儿没出息的样子,“捅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百里策已经脑补了几百种惨无人道,死去活来的死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眼,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究竟是个...什......什么东西?” 居然这都没事! 什么东西? 蹲下来平视着她,看她抽抽搭搭的得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王青衍情不自禁地伸手给她擦眼泪...... “啊啊啊啊......” 见她被吓得战栗抱头,又收回手背在身后。 “你说你从未后悔嫁我,没有觉得我是你的污点,那还需要介意我是什么吗?” “......”百里策哭得更压抑了。 他么的,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偷听也倒是抓住重点啊! 将她平地抱起,“回家。” 百里策拒了一下......没拒成,还被他说,“你不抱我?” “......”于是她只能一手捂着嘴,故意哭得很小声,一手环住他的脖子。 “抱紧一些。” “......”两只手抱住,靠在他肩窝泣不成声。 在绿荫环绕的山间小路上,王青衍的尾音微扬,十分愉悦,“这次我就不杀他了,毕竟你表现不错~” 可在百里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光却依旧邪恶阴冽...... ...... 等巡逻队的人在巷子里发现王青衍假扮老婆婆用的装束时,他人已离开曲城。 然后一圈排查下来,大家就发现百里策失踪了。 宋昭和收到消息回到现场,一听巡逻队说没追到人,现场也没什么打斗痕迹时,就明白百里策是被谁带走了。 一想到当时自己心有犹疑,却因为不想她看轻自己而没有回头,宋昭和就想扇自己两巴掌。 如果他当时回头看看,哪怕只是一眼,又或者再小心一些,或者再大度点等她一起走,也许她就不会...... “唉......”随后赶来的李元铮,看宋昭和自责到脸色发青,只得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怪你。” “......”转头看到李元铮,宋昭和又振作起来。 的确,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不死心地环顾一周,宋昭和开始一寸一寸的仔细在地上搜寻...... “宋兄弟这是?” “女公子聪慧无双,一定会留下线索给我们。” 李元铮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对!大家一起找!” ...... “找到了!”一刻钟后,果然有人发现一节打了结的线头。 然而李元铮和宋昭和还没开口,就有人说,“就一节衣服上的线头而已,能代表什么?” 宋昭和心中一怔,旋即扫视一番,敏锐的捕捉到人群中有几个人和这位说话的兄弟一样神色有异,又故作镇定。 转而就目光隐晦地看了李元铮一眼。 聪明人哪用得着说那么多? 李元铮赶忙配合道,“你小子!让你找线索,你找线头干嘛!都给我继续!” “哦......”找到线头的小哥悻悻地挠挠头,继续埋头细看。 “都给我好好找找......” “一定要找到百里姑娘留下的线索。” 李元铮说着说着,就重新退到了宋昭和身边。 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宋昭和立马从背后接过李元铮递过来的令牌,找了个理由离开。 古来素有以数字测吉凶之法。 百里策留下的线头,一共打了两个绳结,二乃凶数,示意根基不稳,摇摇欲坠,若要行事,必然徒劳无功。 她一定是在提醒他们不要贸然去追。 那么,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集结力量。 “宋大人您来这里是?”曲城军军营外,士兵一见宋昭和就拦了上来。 宋昭和亮出令牌,“马上带我去见你们将军。” 以最快的速度调动人马,封锁曲城方圆百里的出口,并叫人抄近道去通知舒城、棘城在沿路关卡设伏。 再立即写布告安抚城内百姓,做好食物、水源的安保工作,宋昭和可谓是行云流水的就做完了这一切。 “宋兄弟,今天我李元铮才真的服了你”深夜的县衙内,李元铮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别说我了,说说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唰唰几下写完公文封好让人送出去,宋昭和恨不得现在就打过去,“这封信给棘城的五当家,要快!” “看你急得”李元铮陆续拿出十几张银票、地契和一把小刀。 “人已经抓起来了,最早的一个,是在一年前开始替王青衍做事的。” “这把百里姑娘常用的小刀也是这个人藏起来的,其他的正在审。” 一看完证物,宋昭和眸中怒意更甚,“哼,五千两,他倒是大方。” “咳......”李元铮直接绕过这个问题不评价。 转而提醒,“王青衍诡计多端,不一定会再回临城去,动用兵马是大事,陛下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往边关走的几个城池怕是也要知会一声。” “其他事情李大人做主就好,只是王青衍回与不回,这临城都是要打的。” ...... 抱着自己缩在马车一角,百里策像个鹌鹑似的把头埋在膝盖里,完全不想多看王青衍一眼。 “哭累了就喝点水。” “......” “放心,没毒的。” 半晌,百里策从他手里接过水壶。 一喝......甜的? “是月季花蜜。” 百里策将水壶拧紧放在一边,静静的透过时起时落的车帘看向外面...... 片刻之后,又默默将头枕在腿上,满心的绝望与无助,“你杀就快点杀,我怕疼,你利落点。” 这就是个“割绳子”游戏,被吊在悬崖边上的人,除了亲眼看着绳子一点点断裂,什么也不能做。 知道自己会死,又不知道绳子什么时候会断,在无尽的恐惧中,还得听着绳子断开的呲呲声,感受着身体一顿一顿的下落,实在太折磨人了。 “我几时说过要杀你了?” 百里策抬头,“我...” “不就是正常夫妻闹别扭吗?我又没死。” 说完还补了一句,“你要是还生气,大可再扎我几个窟窿。” “......”完了。 百里策的心彻底死掉。 他要是上来就给她捅死,或者狠狠打她一顿,那其实还好。 但他要是不想杀她,甚至都不骂她......只能说明真正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百里策抖如筛糠,面无血色,“那你想带我去哪儿?” 这不是去临城的路。 “你不必知道。”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她了。 “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给了你一点朝生之力而已。” “什么时候?” “你濒死之后。” 百里策脑海里乍的闪过那天被他紧抓着说要重新开始的画面。 原来,他不是说着玩儿的。 “不过你放心,这只能让你恢复如初,不会疼的,毕竟......” 一把拽得人倒在他怀里,掰开她的手,将她手心里紧攥着的瓷瓶扔出马车外,“我爱你爱得发疯,实在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呆呆地看着他,百里策的眼里半点光也没有了。 可情绪也以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平静了下来,“你打算关我一辈子?” 王青衍眉眼含情但不以为然,“是一辈子在一起。” “......”想死,但已经黔驴技穷的她只能乖乖让王青衍抱着。 “知道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话音刚落,百里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等她反应过来刚才喝的水有问题时,大脑已经不受控制的休眠了。 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她睡好,王青衍如恶魔低语般,在她耳边说了句—— 欢迎回到我的世界。 第208章 他的桃花源 第208章 他的桃花源 “嘭!”五当家看完公文时,直接一掌拍断了三寸厚的桌子,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废物!” “宋昭和这个废物!” “老子就知道!东家遇上他们这些玩儿意准没好事!”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东家接到棘城来,他亲自照顾! “一个个的!没完没了!” “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啊,他娘的又回去了!” “都给我进来!” 门口探头探脑的佐官们赶紧跑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从地上捡起宋昭和公文的其中一张,甩了甩上面的碎屑,盖上自己的令印,再拿给以长史为首的佐官,“即刻按照上面所述去调集兵马。” “另外再派五百精锐去协助郡丞核对户籍田籍、走访城内金店玉店,但凡有来源不清、突然暴富的,都给我抓起来好好审!” “是!”长史领了差事就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啊。 舒城的百里茗、崔元书收到信后,也同样按照宋昭和的想法立马进行了部署。 并在当天就率兵先攻打了临城周围城镇,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 然后把人马分成两拨,一拨白天佯攻骂战,一拨晚上佯攻骂战,致使城内一干人等快速身心俱疲。 等棘城的兵马来了之后,又行“围三缺一”之策,让他们钻入宋昭和准备好的“口袋”里。 ...... 再次偷袭失败后,百里策无望地靠在角落里,任由他给自己治伤。 “忍着点”咔嚓一声,王青衍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把脱臼的手接了回去。 语气温和地提醒,“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你若是还这样,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百里策原本也不想再起争执,只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你最好弄死我,否则我绝不放弃。” “......”王青衍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抬手让马车停下,“这里往左走,有一处村落,大概两百户,你是想我去一趟?” 一股火直接冲上来! “你要杀人是你的事,关我什么事?是我叫你去杀的嘛?我言听计从,你就会弃恶从善?!” “这不是你的日常喜好吗?!” “你” “你什么你!少一副因为我,你才这样的鬼德行!” 越说越气,直接赏他一耳光,“啪!!” “我没兴趣为你的罪孽负责,更不该我来负责!!” 明明杀人的不是她,却想给她灌输“她害了人”的思想? 屁! 她直接重拳出击! “就算他们要恨,也该恨你这杀人的疯狗,而不是同为受害者的我!” “凭什么我要牺牲!我要妥协!” 她今天还就自私自利了! 去他娘的为国为民,天下大义! “......”王青衍被骂到愣住。 百里策直接扑过去,“来!” “不用等下次了,现在就把我手脚都砍断做人彘!” “否则显不出你王青衍的威风来!” “乒乒乓乓,砰砰砰砰......”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乱拳断子绝孙脚也一起上! “咚!”一个剧烈地撞击,马车都差点翻倒。 “......”转瞬之间,百里策右手再次脱臼的被王青衍按在身下。 “够了!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百里策挣扎得太厉害,他连头上的血都来不及擦。 无视滴到脸上的血,百里策用脚勾住坐板下的棱角,全身一起发力,猛地把自己带起,磕他大脑门,“嗵!” 鼻子都给他撞歪! 趁他向后倒的瞬间,迅速缩远,狠命一脚给他踹下马车,“嘭!” 可王青衍的身手还真是好,这么摔出去,还能脚下一蹬,顺势倒飞出去,稳稳落在地上。 这就苦了驾车的蛊卫,刚被撞下去还没爬起来,就被百里策从马车上跳下来踩得吐血。 “铮!”王青衍亮出剑来,剑鞘则还在马背上。 不料百里策停都不停一下,更快更狠地迎上去抓住剑身就往自己心口捅。 “呲......”饶是王青衍及时收剑,百里策的左手也被割得鲜血淋漓。 “嗤,原来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知道自己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是他对手,百里策也不继续了,转身走到一边坐下,扯下一块布压捏在手心里。 看着她疼得表情狰狞,却一声疼也不喊,王青衍犹豫片刻,抬脚走向她...... 感觉他又站到了自己身后,百里策头也不回,“滚!” “......”没有回应。 正当百里策要把鞋子脱下来检查脚背上的伤时—— “哇哇哇哇......”小孩子的哭声在她身后响起。 百里策全身一震! 回头,看见王青衍正抱着一个被吓哭的小孩子逗着玩。 当即快走几步,她想要抱走那孩子,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乖,别哭了,哥哥给你糖吃。” “这糖本来是给你买的,既然你不要,就只能给他了。” 百里策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拿到糖的小孩子马上就破涕为笑,音色糯糯的跟他道谢,“谢,谢谢哥哥。” “对不起” 王青衍笑意盈盈,当没听见,“我们跟姐姐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好不好?” “那还有糖吗?” “有哦,等你和姐姐赢了,我就给你~” “可是姐姐好像受伤了,哥哥你的头也破了。” “没事的,她呀,在跟哥哥闹着玩儿呢~”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将小孩子放在地上,王青衍朝着她笑得温柔。 “来,我数一二三,你和姐姐一起跑...” “对不起。” “嗯?”王青衍淡淡笑着,表示没听清。 “对不起,是我错了。” 脸色一沉,他不再笑,“你在跟谁道歉?我没名字吗?” 忍到发颤,百里策泪落连珠,“对不起青衍,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走过来抱住她,王青衍终是心软了。 可他却没看见,眼泪长流的百里策,眼里根本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 ...... 继续行驶的马车上,帮她把伤都处理好后,二人又重新回到了打架前的状态。 由于她之前勾脚太大力,把脚背都刮脱了一层皮,王青衍怕她颠得疼,便将她的脚放自己腿上。 “的确,杀人的是我,害人的是我,凭什么你要妥协退让?” 握着她的脚,轻轻擦去干掉的血迹,若有若无的痒感在她的脚腕与自己指尖上来来回回,让他总觉得应该再给这双脚上戴点什么。 不过想着到了岛上之后,她便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他又觉得可以再纵着她几日。 “......”百里策累极地转过头去。 “因为你比我有良知,有底线”纵使她再怎么说不在乎,也绝对做不到真的视人命如草芥。 她这样的人,对于害人而言,真正过不了的,不是律法与道德,而是她自己那关。 “换句话说,如果我刚才真杀了那孩子,即便无人怪你,你也会自己谴责自己。” “......”烦恶地看着王青衍。 她既讨厌他,也讨厌自己。 “做恶人是需要天赋的,而你,” 将糕点喂到她嘴边,这一局还是他赢,“只有做好人的天赋。” “......”张口嘴,吃下他喂的东西。 不一会儿,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便都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虽能隐约感觉到王青衍在跟她说话聊天,还带她下去散步,但具体做了什么,听到什么又记不清楚。 因而,到了目的地之后,百里策完全没办法根据地貌判断出是什么地方。 “你的地方还真是多。” “狡兔还有三窟,何况是我”被他拉着一路进去,死命背书的记忆开始一遍遍霸凌着百里策的神经。 随着记忆越发清晰,她甚至在心里背了起来——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桃花源?”好一会儿她才接受这个现实。 王青衍眼前一亮,“这个名字好,以后这里就叫桃花源~” 百里策脚下一顿...... “怎么?还想打架?” 打架就算了。 她可不想下雨天风湿骨痛,关节变形。 但看着眼前的屋舍良田、桑竹美池,且回头也看不见路在哪里,她还是忍不住紧了紧他的手,“我有两个问题。” “你问” “不都快九月了吗,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花?” 王青衍神色骤冷地瞪她一眼,“你还知道你一走就是四五个月?没良心的东西。” 骂完又心平气和的解释,“这里气温和地势与其他地方不同,花开花落自然与外界不一样。” “......”很好,这样也无法通过植被、日照判断判断大致的地理位置了。 “家主好” “家主好” “家主您回来了,大伙儿都很想您。” ...... 田间地头的人相继问好,但王青衍都不带看一下的。 只是在人都聚过来的时候,把她拉到前面,“这是我妻。” 一看就“很善良”的农人们当即就惊喜万分,一点都不介意王青衍刚才的没礼貌。 “家主夫人好!” “家主夫人真漂亮!” “家主夫人长得跟仙女一样。” 百里策下意识摆手,“夸张了夸张了。” 真要是仙女,她现在就把王青衍挫骨扬灰,魂魄打散。 经过千亩农田,又坐了大个时辰的船,他们才到了真正的居所。 一座建在海岛上的大型庄园。 粗看下去,差不多有五个临城的王家那么大。 “你还有第二个问题没有问。” 百里策冲他一笑,难看得能让小孩哭出声,“不用问了。” 说完自己往前走...被王青衍拽住。 “你问” 看他阴了脸,百里策真的觉得有点搞笑。 何必呢,都到这里了。 不过他要听,百里策就问咯,“你真打算关我一辈子?” “......”他很讨厌有人把同一个问题问他两遍。 但,无所谓了。 拉着百里策进入庄园,他也终于给出了答案。 “是” 像她说的一样,他们永远无法认同彼此。 所有牵连,都是因为他执意如此。 作为至始至终都在强迫她的人,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自愿不自愿的问题。 改?为什么要改? 又何必去改!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百里策不会手下留情,不会把感动当感情,不会因为一时的表象而喜欢一个人,尤其是与她三观严重背离的自己。 那又有什么好计较她捅了他几刀,她爱不爱他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他不会因为爱她,就做出改变。 她也不会因为他的爱,就放弃自己。 他们都没有错。 都想做自己。 那他只要比所有人都强就可以了。 强到她无法挣脱,无法拒绝。 永远都跟他在一起。 第209章 给她种蛊? 第209章 给她种蛊? “给我杀!” 五当家的棘城军来得十分之快,几乎是刚到达指定地点,就以摧枯拉朽之势,从东攻入临城。 舒城军收到消息,当即发起冲锋,兵分两路,分别从西、南攻城! 只两刻钟,就在与城内蛊卫的交战中占了上风。 纵使临城的蛊卫数量与战力依旧非常可观,许多士兵还被他们灰白的双眼、狰狞的面目吓到。 可在百里茗、崔元书各自带头拼杀了一阵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觉得他们不可战胜。 “砰!砰!砰——” 城门被撞破的一瞬间,千军万马奔腾踏过! 疾速落下的长枪挑翻刺穿一具又一具身躯,紧随而至的是连番砍杀...... “冲啊!” “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激愤的杀意随即在同袍间蔓延,像钢铁洪流一样砍向每一个蛊卫。 有杀红眼的士卒,甚至直接与蛊卫肉搏...... 两个时辰后,三路兵马逐渐踏平一切阻碍,向城中汇聚。 百里茗犹如游龙,所过之处,刀山摧折,大道平坦。 崔元书战甲破碎,索性脱去一边袖子,半袒肩膀,披荆斩棘到一身腱子肉上全是血。 五当家势如破竹,像车轮碾过尘土,将蛊卫一片片砍倒。 当手上的刀又换了三次之后,城内的兵刀之声也渐渐停息...... 看着零星几个蛊卫也被将士们拿下,百里茗坐在马上,与五当家隔空相望,心照不宣的什么也没说。 “......”低眼一看,满地触目惊心的尸体。 没有一具是他们想见到的,也没有一具是他们不想见到的。 “老夫去问问城里百姓”崔元书并未有多少意外,王青衍能丢下整个临城去曲城,又怎会再回来。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百姓那里能找到线索了。 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百里茗与五当家开始找个地方作为中军帐,一边谈事,一边等待宋昭和的好消息。 “报!敌军残部已向北面逃出!” “好!立马派三千兵马去追,记住,只需保证他们是往北面去的,其他的一概不管!” “是!”传令兵迅速去办。 ...... 躺了一天一夜,百里策总算恢复过来。 “先喝点水”一睁眼,就见王青衍略显焦急地松了一口气。 她若是再不醒,他真要再找人来看看了。 “你不用这么担心,真想死,就不会跟你来这里了。” “别乱说”知她心里憋着气,王青衍不敢和她犟嘴,接过空杯放一边,就将外衣给她拿过来。 依旧是天青色,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 洗漱完去吃饭,全程他夹什么就吃什么,除了不主动说话,跟在临城也没什么两样。 王青衍却不这么认为,“饭菜不合胃口?” “很不错” 都是她爱吃的菜,自然是不错。 “可你都没怎么吃。” “睡太久了,还不怎么饿,一会儿再吃点水果就好。” 给出自己的理由后,百里策就打算去庄园里逛逛,不想王青衍却拦住了她。 “不想吃了,就和我去书房看看。” “......好” 书房就在隔壁,若非有一道院墙隔着,百里策差点以为书房原本就是从卧房分出去的一个房间。 “这些东西,你都提前运过来了?” 看着书架上堆满了她以前买的那些小玩意和看过的书,百里策有些意外。 “还有这个。” 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窗花本,王青衍颇有些欣慰,“原以为你没给我留下什么,可打算离开临城去曲城找你的那一日,却发现整个家里都是你的影子。” “......”自己去拉开抽屉看。 除了那本集邮般的窗花本,还有她做的梅花簪,过年没送出去的印章与砚台,丑萌丑萌的褔瓷娃娃,一些小挂饰...... 很多很多,多到她都不敢相信,跟王青衍在一起的时候,她居然弄过这么多东西。 “这个是?”从众多物品中窥见熟悉的一角,百里策将看到的本子翻了出来。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她的快乐日记,熟悉又讽刺。 “一个南方商人找到的,给了周天丽,周天丽又给了我”看到她终于有了动容的神色,王青衍以为她有所触动,顺势打开另一个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她给他绣得那些手绢,各式各样的编织手环,那条成亲时绣毁的腰带。 最后,是他们的合婚庚帖。 一笔一字都清晰可见。 “阿竹,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仍是夫妻,仍会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呵,百里策悲极反笑。 是啊,她做了这么多,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永不分离?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恶毒的话。 于是,她在满眼的深情里紧紧抱住他。 “......”王青衍迟钝...开始雀跃,可刚要欣喜又瞬间跌落谷底。 “给我种蛊吧。” 好一会儿,王青衍开始一点点抖着往后退......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种蛊吧。” “我不是你的同类,更不愿长长久久,生不如死。”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青衍脸色苍白地抵靠着墙,第一次觉得百里策这么可怕。 百里策却一样一样,平静的将那些东西放回原位,“既然你没办法放过我,我也决不能接受你。” “那不如给我下个蛊毒,省得天长日久,你痛苦,我也痛苦。” “你不也希望我能一直这么乖顺听话吗?” “可你刚才说......”他宁愿是他听错了。 “现在不想,不等于以后不想。” “你做梦!” “我有我的手段,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哪天我要是想不开了,你妨得住几回?” 关上抽屉,转身离开,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多半是会同意的。 只不过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吧,早一点下蛊,你还不至于什么得不到。” 他以前或许没想过,但今天之后就不一定了。 “否则等我死了,你可就连蛊卫的我都留不下了。” 第210章 你会很痛苦 第210章 你会很痛苦 百里策走后,书房便传来一阵叮铃乓啷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慢慢在一片狼藉里冷静下来,王青衍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头,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自暴自弃,她在折磨自己,更是在折磨他。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她种蛊。 哪怕是她一心想要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把她变成蛊。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经她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了想法。 从那天以后,百里策身边就有了很多人全天跟着。 因为王青衍说一两个人看不住她。 这些人,虽然不是蛊卫,也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但却因从外公外婆辈就在这里生活,从小就受着“没有王家就没有他们”的规训。 不仅对王青衍顺从无比,更有一种对神一样的崇拜。 且为了保证监视的人不会因为疲惫而漏掉什么细节,他还给看守她的女子们实行了轮班制。 这导致看她的每个人不但觉得十分荣耀,还都那么精神抖擞。 这很科学。 但她只有一个人。 有时候真的会疲惫到睡着。 最关键的是生活都这么窒息了,她居然都没发疯? 没和预想的一样精神失常就算了,还能按时吃饭睡觉,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心理素质强到她都有点佩服自己。 以至于再见到王青衍时,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想好了?”连续在书房等了他五天,总算出现了。 “......”王青衍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明明两个人就住在一起,他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抬脚走到她身边,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憔悴不堪,甚至熬得有些形容枯槁,可她却依旧那样美丽,清雅,永远像竹一般自由生长,不受他的干扰。 “你应该知道,朝生种下去之后,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给我吧”百里策头也不抬地伸出一只手。 既然决定了要对她下手,又何必畏畏缩缩,犹豫不决。 看了一会儿她伸出的手,王青衍自顾自的继续,“朝生真的没有解药,你信我。” “它原本就是” “这可不像你”百里策打断他,眼中宛如一滩死水。 “你既然想掌控我的人生,那就别再指望我会回心转意。” “我转不了,也不想转。” 静坐片刻,王青衍终于轻颤地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 百里策直接伸手去拿。 “先听我说完好吗?”王青衍抓住她的手。 百里策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王青衍想拉也没拉住......末了,向她解释,“单是我的血,只是朝生之力,加上蛊树汁液,才是最完整的朝生。” “由它创造出来的蛊卫,能力有强有弱,转化结果全凭自身。” 他之所以会筛选种蛊者,也是这个原因。 本身体质太弱,根本无法承受朝生对血脉的侵蚀控制,又何谈驱策。 “这是自然”怎料她并不关心。 “你会很痛苦。” “然后呢?”百里策不以为意,从鲜卑回来的那一个多月,她见过人蛊,很多很多,这种痛苦她还承受得住。 即便受不住,那也是她命该如此。 王青衍看着她苦笑,心口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掉,“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说完了吗?” “......” 看他再无话说,百里策拿过药一口干了。 王青衍神色悲切地动了动......但到底没有阻止。 “你当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绝情。” ??? 这种极端言论,百里策一概当做垃圾信息处理,转身就要去拿两本古籍净化心灵。 “嗯......”不料王青衍竟一把拉住她坐到腿上,抱住,久久无话。 直到百里策感觉到,扑在颈窝的气息温热中带着几分潮湿...... 不是吧,她都没哭,这家伙居然哭了? 什么白莲花绿茶装柔弱博取同情,外面黑里面切开更黑的疯批突然示弱。 王青衍越哭越大声,比她那天被他从曲城带走还哭得厉害。 百里策当然是......心中冷笑,默默计时,看这狗男人能哭多久。 安慰是不可能安慰的。 圣母也是绝对没有的。 别说战场上没有这规矩,就是生活中失败者反过来安慰胜利者,那也是不可能的。 已经不是可笑和恋爱脑的问题了,简直是对那些死难者的侮辱,对自己人格的践踏。 “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不想” “可你以前说过,想要知道我的过去。” “现在不感兴趣了。” 使劲挣开他的怀抱,拍拍衣服上的皱褶,反正都下蛊了,也没有必要再装。 剩下的时间,她要尽情做自己。 王青衍表情稍凝,没有阻止,“那就说说你们是怎么救了那么多人的。” “你既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个问题还有必要说?” “嗬”阴翳浅笑,他既心酸又很开心没有对她下蛊。 无论她态度如何,他最喜欢的,还是这样的她。 嗯? 百里策皱眉,“你笑什么?” 这人怕不是被她气疯...突然,百里策感觉腹内有一阵疼痛涌上来。 “呃......”很快,她开始疼得曲着背脊,呼吸急促。 王青衍眼眶微红又异常冷静,“我说过,会很痛苦。” 痛到跪在地上的瞬间,百里策立马意识到,“这...这不是蛊毒?” “当然不是” 给她下蛊?他确实有了这个想法。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谁都明白,下了蛊就不是本人了,他要的是完完全全,活生生的阿竹,又不是一副壳子。 可她这样厌恶他给的一切,一点都不在意他的付出,寻常方法肯定是留不住她的。 “你......你想...想做什么?”更上一层楼的痛感中,百里策连呼吸都开始抽疼。 王青衍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只比朝生更强大的蛊应该在你身上吧?” 恍然大悟,王青衍在打祖蛊的主意。 “不知道?没关系”本来他也没抱希望。 这种秘密,当然是要他自己去挖。 “......”不消片刻,百里策就疼到视线模糊。 俯身将她抱起,“放心,我会将那只蛊,连同我给你的那点朝生之力一起化掉。” 既然这么不稀罕他给的东西,那他拿走就是。 以及—— “不过你倒是跟我说说,你那句‘不是我的同类’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211章 折磨?如她所愿而已 第211章 折磨?如她所愿而已 百里策想骂他几句,但是疼得太厉害,已经骂不出了。 将她放到书房的长椅上,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不亚于百里策爱上了别人。 看她痛到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王青衍同样痛到泪流满面,“阿竹,不是你的每句话,我都会无所谓。” “......”本来就不是! 内脏都在绞来绞去的百里策只能咬紧牙关,从他头发问候到脚后跟。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王青衍并不生气。 而是拉着她哆哆嗦嗦的手,“需要解药吗?虽然解药极难配制,但为了你,我还是做了一份。” 顺势扯烂衣袖,攀他而起,“......” 百里策张了张嘴,又倒下去蜷成一团...... 温柔的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他绝不希望她痛苦,但更不想看到,她对他弃之如敝履,“朝生之力进入体内后,一生只有一次化解机会。” “且时间越久,越难化解。” 百里策一滞。 她就知道,这混蛋怎么可能不报复......翻江倒海的疼痛让百里策再次像条死狗一样滚到地上。 王青衍退开,她会有多疼,他当然明白。 比如这个时候,她会疼得脉络都开始痉挛,肌肉抽筋变形。 可他太爱她,只能纵着她,“所以,你后悔了吗?” 既然都跟他回来了,又为什么不多做一点? 她只要好好接着他的心意就好。 只要接着,不要丢在地上,不要记挂别人。 那只更强大的蛊也好,她沿路留下的标记也好,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百里策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该如何应对这喜怒无常的王八蛋了。 “阿竹,你只要点个头,马上就不疼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仿佛被折叠了十八次的身体,扒住旁边的长椅站起来,百里策一点一点地挪回自己的房间...... 看着她痛得跪在地上,又爬起来,再倒下,痛得卷曲,如此反复,走远,却始终没有回头,王青衍悲凉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呵......”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可他还是情深似海,坚定不移地跟着来到她的房间。 彼时,百里策已经痛得以头抢地。 十分贴心的阻止,将她抱上床,“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百里策一抖一抖地抬起头,眼里一万个“你死”。 接着,她就听见脑子嗡嗡响,反胃恶心,呕吐,手脚不听使唤...... 等她反复晕过去又被痛醒,意识不清到产生幻觉的时候,王青衍终于给她喂了一点水。 “你若后悔,随时可以停下。” “解药就在这里,只要你愿意,我立马给你。” 他明明都这么示弱了。 明明都不打算给她下蛊了。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儿待他呢? “......”百里策没有再理。 他静静看着,没有再问。 两相僵持下,百里策捱过白天黑夜,无数次想要了结自己,无一不是被王青衍轻松阻拦。 等到王青衍分给她的那一点朝生之力完全被化掉,随汗液一起排出体外,百里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就跟一摊烂泥差不多。 这个时候给她来一拳,都能立马归西的程度。 区别在于,还能喘气。 将勺子里的糖水喂到她嘴边,王青衍依旧觉得,“我的确无法伤害你,可你要伤害自己,我就没办法了。” 折磨?如她所愿而已。 “咣啷!”百里策连勺子带碗一起打掉! 然后趁着恢复了一点力气,拽住他衣襟将他拉到耳边,低声轻嘲,“你,苟史。” 王青衍沉默片刻......还是没有生气,起身去洗手换衣服。 再回来坐下,“也好,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吃任何东西。” “喝的也不行。” 淦!你现在跟我说这?! 百里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又疼又饿,烦躁不安,却因为无边怒意硬是一点也晕不过去。 这都多久了? 王青衍之前喂给她的那一点水,还是跟喝了一碗巨辣的辣椒油一样,让她从口腔到胃里都火烧火燎的。 “比起之前,这应该不难忍。” 即便没有在她身体里找到那只更强大的蛊,他也一点不后悔。 并再度自说自话,“其实,从发现这世间对我的规则束缚都消失后,我就在想,只要你肯回来,我便什么都不计较。” “可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吗?因为...” 面色一狠的将解药砸了! “我真的很讨厌你对这世间没有任何眷恋!” 气氛陡然惊悚,眼看就要失控,转瞬又平静下来。 他眼里的猩红也像一头蛰伏的野兽一样,暂时退回了黑夜之中。 不是,除了嫖以外,她哪样没尝试过? 她这么热衷于低级趣味的人,叫对世间没有眷恋?! 已经俗得不能再俗了好吧。 王青衍蔑笑,“呵,你对他们的所有情感,付出,不都在完成任务吗?” “因为责任,因为恩情,所以你回来了。” “......”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 “你只是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所以就这样做了。” 那不然呢?百里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完全废话。 “在你的认知里,我残忍强大,暴戾计较,丧尽天良。” “所以你想尽办法要除掉我。” “你恐惧的,从来是我比你强,你在意的,是我挡了你的路。” “你维护的,永远都只会是你们眼中的公理大义。” “你那天没有呼救,并不是因为宋昭和有多特别,而是换成任何一个你眼中的好人,你也会为那么做。” “因为是好人,所以你从来都不会考虑他们对我的伤害。” “可你从来就没有这般在意过我。” 百里策气得直接坐起来! “如果反抗都能称之为伤害的话,那你的所有痛苦都是你自找的!” “闭嘴!”抬手附上她的脖子,收紧,他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话。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更恶一点,再强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撕碎这世间的所有虚妄?” “凭什么别人伤害了我,我不能伤害回去?” “既然要报复,我又为什么不能赶尽杀绝?” “难不成,还要给他们机会杀回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是因为还有人,要是没人了,不就了了!” 换句话说,他从前还是太过仁慈。 “......”百里策想说什么,却被他稍一用力,扼住咽喉。 “我最恨的,是你对宋昭和说的那番话。” 他宁愿百里策把他贬得一文不值,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贬低他! 甚至...甚至在宋昭和表明心意的时候,允许她,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心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把他与她的人生分割开来,让他争都不知道从何争起,和谁去争! “一个我付出了这么多的你,怎么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的评价在你眼里这么坏的我!” 所谓客观,实际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怎能如此! “呃”一息之间,百里策差点断气。 可他又微微松了力道,“从前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好,全都是因为种种顾忌,或许还会因为相处久了,我对你全心全意,夹杂着几分真心。” “可现在我知道了。” “你对我的爱是假的,恨也是假的。” “你不爱我,也不爱他们。” “你就是个自私自利,虚伪至极的家伙。” “所有人对你来说,都只是过客,你只在乎你自己!” “不过,我还是爱你。” “很爱很爱。” “只是...”缱绻一吻。 他笑得无比甜蜜,“以后要换种方式了。” ...... 第212章 你们是聋了吗? 第212章 你们是聋了吗? 陆缄收到战报的时候,五当家他们缴获的战利品都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他有一些生气,但又忍不住为缴获的真金白银狂喜。 怎么个狂喜法? 就是批奏折的时候,批着批着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刚开始贺瑶和张善等一干宫人还担心的要死,后来知道真相,都恨不得把嘴给他......缝是不可能缝的,毕竟犯上作乱这种罪确实很大。 但不妨碍贺瑶半夜爬起来看着笑出声可确实没醒的陆缄时,真的很想让他滚出去睡。 然而再三想想,这是陆缄的地盘......她还是决定用一种更尊重的方式把他弄醒。 “呃......嗯......阿瑶?”迷迷糊糊被憋醒,陆缄恍惚间看到贺瑶做了个收手的动作。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揉了揉鼻子,也许是寝殿太闷的原因,陆缄觉得自己的鼻子都不通气了。 贺瑶心力交瘁,“你能不能别笑了?” “额......”一想起刚才在梦里,王青衍身无分文、家徒四壁,藏起来的最后一个鸡蛋,都被他搜出来煎了个流心鸡蛋吃,陆缄再次忍不住露出笑容。 “好好好,这回让你先睡,朕替你守着。” 贺瑶挪了挪,明显有事要说的样子,“这个不急。” “那......”眼神在贺瑶的胸口处上下飘忽,他最近身体不太行,也不知道能不能让阿瑶满意。 一看他眼神不对,贺瑶赶紧踹他一脚,“你瞎想什么呢!” “我就是想问问,百里策的事你事先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陆缄一脸肯定,“当然!” 还一骨碌坐起来了,“朕是皇帝,不是神仙,哪能事事未卜先知。” “真的?” “真的真的”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朕还能骗你不成,睡觉睡觉,乖......” 借着陆缄地搀扶,贺瑶缩回被窝里躺着,只是—— 她这边还没睡着,就听某人鼾声渐起。 “......”速度快到让人有些无语。 然而陆缄刚翻个身,贺瑶也开始打鼾了。 ...... 挨饿受疼的日子,每一息都那么漫长。 漫长到百里策都以为已经过了好几百年,然而某人告诉她不过两天一夜。 这—— 让她死吧。 可某人并不放过她,端着碗鸡汤就往她嘴里灌。 三大碗,喝完半夜会尿急的那种。 不过有一说一,喝下去之后,哪怕还是难以言说的不适,但明显已经没那么疼了。 尤其在王青衍躺下来抱着她的时候,她是真的不用装也能睡着。 爱不一定能止痛。 但睡觉可以。 于是乎......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的可以”满眼愠色地看着她,王青衍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 虽然又一次被他吵醒,但休息过后,百里策整个人都平静不少。 用有限的视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浅算一下......很好,差不多睡了四个时辰。 “有事说事。” “......”王青衍面色更沉。 像鹰爪一样将手放在她胸口,“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比我的还黑。” 可到最后,他还是想让她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死了只能是烂泥一滩。 “来啊~”不料百里策却抓住他正要收回去的手。 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从指腹传来的尖锐感,百里策真诚建议,“人体的肋骨其实很脆弱。” “像你这样的高手就更不用说了,只需轻轻提一口气,一抓,就可以挖出我的心脏。” “反正这种事你又没少干,必然熟练。” 说完定定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阴霾四起,王青衍暴戾地甩开她。 拂袖而去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身后的人说—— “你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儿,一阵打砸劈砍声从外面传来。 百里策凭着感觉摸到被子,把脚盖好。 生气吗? 可是她连脾气都被磨没了。 捂住右眼,左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明睡着前,还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景象。 按照这个速度,右眼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应该也就看不见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 都没必要在意了...... 十日后。 王青衍又让人来给她做新衣裳,说是等一起赏雨看花的时候穿。 “夫人,家主选的颜色真衬您,花样也好看,您摸摸~” 百里策坐在床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嗯,直接做成衣服吧。” “那这些发簪?” “都按他的意思来就好,他选的东西总是差不了的。” “夫人说的是,家主的眼光向来极佳~” “可不是嘛,我们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就是因为事事都听家主的。” “所以啊,夫人您也别怪老奴多嘴,以后还是别跟家主怄气了。” “可不是嘛,家主这样好的夫婿,娶谁谁不是三生有幸啊,您可得抓紧咯,别让一些小事坏了你们夫妻感情。” 百里策点头,“好,以后不会了。” “哎,这就对咯~” “夫妻嘛,恩恩爱爱才好,哪能总闹别扭。”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夫人,待会儿的晚膳......” “......”百里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么一瞬。 顷刻间又更为优雅地笑起来,“去帮我请他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 两个欢快的脚步声随之远去。 呃......百里策突然被制衣的婆子用绳子一类的东西勒住了腰。 “我给夫人量量尺寸。” “好”毫不在意已经超出量尺寸范畴的停留与力道,极为配合地抬起双臂,她就像木偶一样坐在床边,任人摆布。 三番五次的试探都得到了比预期更好的顺从,制衣的婆子自然就更大胆了一些。 朝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将凳子轻轻端过来,稍稍放到了百里策面前。 “夫人,还要麻烦您站起来一下。” 两个人满眼戏弄的暗笑,脸上尽是伸张正义的爽快。 “可以坐下了吗?我脚没力,站不住。” “夫人再坚持坚持,还没量好呢”越说越来劲的婆子直接拉着百里策向凳子那边走。 另一个则得意地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您转个圈,我看看裙摆做多大合适。” 百里策被拉着转圈,一个头晕...... “嘭”借助旋转加速,一脚踹翻制衣的婆子,抓住另一个人,凭着刚才听到的声音,顺手拿到桌上的簪子扎下去! 再转身退回,捞起凳子按制衣婆子身上。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立刻从不太稳固的凳子下传来。 百里策皱了皱眉,索性一个泰山压顶,腰马合一! “咔!”骨折的声音一响,凳子平稳多了。 人也不叫了。 “......”被扎了好几下的中年妇女恶狠狠地瞪着百里策,一副要吃了她实际缩在门边不敢上前的样子。 “都说了脚没力,站不住,你们是聋了吗?” 第213章 杀威棒 第213章 杀威棒 也许她们此刻的表情很滑稽,但可惜她看不到。 至于凳子下的那位—— “夫,夫人饶命......” 也不知道凳子腿是杵在了她身体的什么地方,制衣婆子已经气若游丝了。 这就歇菜了?没劲~ 百里策把凳子挪开,摸着坐回床边。 “......”制衣婆子赶紧吸了一大口气。 莫名其妙的是,被她扎了的那位,突然又行了,伴着急切的呼声好似一口气跑了很远,“家主救命!家主救命啊!夫人疯了!夫人她......” 然后...... 然后就没然后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不过王青衍来到她身边时,身上的血腥味把她熏得像吃了一整块没炸过的臭豆腐那么难受。 但人家哪里会管这些? “我没授意他们做任何事”抱着她一路无话,王青衍还是忍不住解释。 百里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 “......”王青衍抱住她的手一紧。 赌气一般,“好,我会解决。” 百里策一下就感觉周围的气息更阴冷了些。 他将整个“桃花源”的人,驯化得比狗还要听话,她这样的“异类”自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即便他们不敢违背他的意志做什么,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对于某些人来说,挥刀向更弱者,就成了理所应当,甚至最有趣的事。 不能对她怎么样,戏弄戏弄,小惩大诫,以此来给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王青衍出口气,顺便将此作为向其他人吹嘘炫耀的资本,那可是天大的快乐。 因而,即使他没有授意,那也不能说他没有责任。 但,“不必这样。” 若他没说那个“好”字,百里策大概是不会管的,可他的“解决”,怕是没几个人都承受得住的。 “你在为他们求情?”王青衍停下来问。 百里策默了一会儿......疲惫地靠在了他肩上,“到此为止吧。” 她会为恶人自有恶人磨而幸灾乐祸,会打击报复,会借此宣泄撒气。 如果还有足够的力气,她也想再补上几巴掌。 他么的,她一个有志青年,还能被老登欺负了? 但同样作为笼子里的人,又何必互相残杀,不留余地,“我累了。” ...... 在来之不易的和平里,五当家他们的上京之路异常顺利。 当然,宋昭和与五当家完全不顾脸面的走一路吵一路,也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这其中有纯看笑话的。 有嗅到了机会,想走捷径的。 也有想拉帮结派,壮大自家实力,与皇权抗争的。 “哟,这人还没到京城,住的地方就有着落了,这怕是到了天子脚下,也需要您宋大人给我们安排住处了”因着又有人给宋昭和送田送房,五当家又酸了。 宋昭和心平气和地将房契地契折好放回盒子里,然后让人赶紧送回它的来处,“五当家是有功之臣,自有公家安排住处。” “实在不行,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干净整洁的很,哪里用在下给您安排。” “你......”气得闷了大半碗水,五当家想骂人又忍住了。 转而“和颜悦色”的一笑,“宋大人说的在理,总归加官进爵也好,露宿街头也罢,不都求个无愧于心吗?” “可不是”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感情的弧度,宋昭和直接把这句话还回去,“就不知见了陛下之后,五当家是否还会写这四个字。” 五当家冷笑,“呵。” “鄙人虽不如宋大人这般学识渊博,但心里有没有鬼还是清楚的。” 高调,仰头,摇晃着二郎腿并指桑骂槐,“不像有些人,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实则尽是些小肚鸡肠的阴暗心思。” “宋某是否心思阴暗,知者自知”宋昭和眉目从容,看似风轻云淡,实际十步之内无人敢近。 “呸......” 虽然不敢近,但以崔元书为首一群人,依旧吃着零嘴,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得津津有味,不时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不服气的五当家又说了,“是知者自知,还是自以为是,宋大人可要分清楚,免得误人误己,平白害了旁人。” “若以‘害人’而论,五当家怕是要将女公子与陛下,还有你自己一并骂进去。” 五当家拍桌而起,“姓宋的你说什么!” 哦莫哦莫!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崔元书精神一振,十分激动。 周围的将士也是捏紧拳头准备助威呐喊。 不想宋昭和只是悠然起身,轻轻拍拍身上的灰尘,“时辰差不多了,继续上路吧。” 好似打在棉花上的五当家顿时只觉得心头一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后只得大手一挥,眼睛一瞪,“崔尚书,热闹看够了就过来,免得耽误了别人进京领赏的时辰!” “唉......”又没打起来~ 小老头一脸扫兴的去牵马,其他将士也跟着悻悻的开动。 大魏州府二十有六,如今尽数归于朝廷,来京求述职的官员只多不少,除了原本的驿馆外,陆缄自然又辟了不少地方给他们居住。 不但包吃包住,还直通皇城,很是方便传召或是传达一些命令。 只是陆缄没有想到,他这边还在听柳州郡守夸何文源如何如何能力出众,在外面等着的五当家、宋昭和就与一众官员吵了起来。 起因是兵部的一个吴姓将军因为宋昭和没收他的礼,却收了他死对头的家乡特产,又阻拦他给五当家送礼,便阴阳他私自动用兵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然后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扯成了“王青衍能跑掉是因为有人藕断丝连、是非不分”云云,惹得两个人一下就统一战线,同仇敌忾。 一个说,“对对对!!就你功劳最大,可惜就是连蛊卫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一个说,“宋大人可别怎么说,沧州旱情暴发的时候,员外郎大人还是很英勇的,就是为了百姓太隐忍,一直等到援兵打赢了才敢出城迎敌。” “你...你们满口胡言!本将,将是为” “是为了把功劳让给同僚?” “哎哟~那大人可真大方啊。” “可不是嘛,哪像我们啊,只知道一马当先,傻里傻气的在敌军里冲来冲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给吴将军说话的机会,有想帮腔或者拉偏架的,也被他俩一并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叫百里策也不是一点错也没有?!老子现在看你不爽给你一耳光,你是不是该怪自己脸长?” “你你你......市井出身,不可理喻!!” “是是是,谁有您出身高啊,可惜再怎么高人一等,也就这点气量,这么爱斤斤计较,真是丢你们家族的脸。” “就是,还不如我们五当家的脚趾头大方。” “你...你......”出来劝架的礼部官员急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礼部同僚看不过去,赶紧上来帮忙,“几位,大家同朝为官,留得口德吧!” “哟哟哟”不知何时,崔元书也加入了骂架,“平时你们礼部嘴碎的时候,可没见你们积德,怎么,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就想起来自己是个缺阴德的?” “你,你......崔尚书,你可别太过分!” “小心本官这就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去啊!谁不去谁是狗!” “娘的,你才是狗!” “有种再说一遍!” 几个户部的小年轻看自己老大被指指点点,当场就撸起袖子冲上去,“咋的,你们礼部还想动手?!” “来啊!”礼部兵部的小年轻也不甘示弱。 “来啊,本官怕你不成,你们这群缺阴德的玩意!” 宋昭和退居人后,一脸不得了的表情,“哎呀呀,看你们拉帮结派的样子,怕不是私下里有什么来往吧?” 礼部兵部的官员顿时脸色大变的停了下来,“宋昭和你别血口喷人!本官...” “吵什么!”眼看局势失控,张善赶紧出来制止众人。 “张公公,明明是” “放肆!如此吵嚷,真当陛下不存在吗?!” 所有人当即闭嘴,冲着上阳宫大门拜首站定,“臣等知罪。” 常伴君侧,自有几分威严。 只见张善一个眼神,值守的禁军统领李通就赶紧上前。 不料刚一拱手,就听张善问,“李大人就这么看着他们吵?” “我......” 张善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转身就走入上阳宫。 “砰”不一会儿,上阳宫的殿门就关上了。 片刻的思考后,李通面无表情地看着露台下噤如寒蝉的官员们下令,“来人。” “在!” “殿前喧哗,藐视君威,一人杖二十。” 吴将军暴怒,“李通,你好大的胆子!刚才张公公并没有说要处罚我们,你怎么敢替天子下令!” “杖三十!” “李通!你”吴将军跳起来欲要大骂,直接被禁军拖到一边开打。 “你,你们干什么!放肆!我是五品!你们,嘭!啊......下,下官错,错了......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 李通漠然置之,“追加到四十杖。”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棍棒加身声。 “这一季的稻子长势如何?”听着门外的痛呼,陆缄继续询问柳州郡守政务。 程庆背心渗出一层冷汗,但还不至于手足无措,“陛下请看。” 让人呈上柳州十三县的稻样,程庆开始逐一解释,“合县今年产量不错,但品质差了些,好在还能入口,桃李县的稻子口感好,可产量太少......” 等陆缄了解完柳州农事后,门外的动静也停了下来。 “灌溉和开垦的问题,朕会派工部郎中、司农与你一同回去解决,至于其他提议...就按你说的来。” 说完看了张善一眼。 “是”仿佛大石落地,柳州郡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后告退。 张善心领神会的把人送到宣德门外,回来的时候,自然就顺便问了问那些官员的情况。 除了吴将军已经昏死过去,屁股像手打肉丸一样,众官员一个两个痛得趴在地上哎哟哎哟,李通也自罚了四十杖。 “四十杖?”陆缄没说满意,也未觉得过火。 却随口下了一道谕令,“吴崇左降为七品,崔元书回府将养,宣太医为其诊治。” “是” 第214章 她的绝命卦 第214章 她的绝命卦 深夜,处理完今日的公务后,京城的密信也到了。 不出百里茗所料,百里策从曲城被掳走的事,陆缄确实一早就料到了。 只是他没想到,王青衍会舍弃整个临城。 “那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 送信来的一尘微微施礼,“毁其巢穴,永绝后患。”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百里茗有些无奈的解释,“我倒是想永绝后患,可惜跟到梨山焦家村一带就没了线索。” 那个差点丢了孩子的妇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实在让人无从查起。 “这个贫道有办法。” “什么办法?” “百里家主与女公子是血亲,借助你们之间的感应,加上她的生辰八字,就可大致确定她的位置。” 百里茗一愣...对啊,这么实在的方法她怎么忘了? 道家中,大小六壬、六爻等等许多数术,都是可以寻人寻物的,而她眼前的这位,正是少有的数术天才。 “而且,来之前贫道的师兄就已经为女公子算过一卦。” 看一尘神色凝重,百里茗就知道情况不妙了。 所以她直接问解法,“可有方法化解。” “......”一尘没有说话。 百里茗心下了然,“是我的寿命,还是气运?” “女公子这卦,为坎之离卦,即离火与坎水对立冲突已到达极致,预示着事物已由盛转衰,人也从巅峰跌落谷底。” “此乃绝命之相,无论是您愿意付出寿命,还是借运,对她的作用都不大。” 简而言之,不要浪费力气。 “用不用在她,做不做在我。” 讲真,她们姐妹并不像寻常一起长大的姐妹那样亲厚。 甚至于上次见面,就相处了那么一点日子,百里茗都能感觉到百里策是不自在的。 所以,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自由快活的人,要经历怎样的折磨,才会绝望到放弃自己。 可她的妹妹,怎能落到那般田地。 “大小姐”须发皆白的一尘还想再劝。 百里茗却请他上座,“开始吧。” ...... 另一头,皇城观星台。 “怎么样?” 观星道人摇了摇头,“天命难违。” “朕也不行?” 观星道人,“陛下贵为天子,自有国运加身,何必” “道长觉得,何为天子?” 观星道人沉默半晌,躬身作揖,“老道不知,还请陛下赐教。” “嗬”陆缄轻笑。 何以不知,不敢明说而已。 “朕以为,所谓天子,并不是天之子,更不是天授予权柄之代天行事者,而是天下臣民之表率。” “吾视他们为子民,他们为朕之倚仗。” 观星道人叹了口气,他应邀前来,在这里待了半个月,陆缄就来烦他了半个月。 再不说点有用的,只怕就要翻脸了,“那陛下觉得,杀一人而救万人,可行否?” “不行。” “额......”观星道人嘴角一抽,无波无澜的内心罕见的起了一丝情绪。 陆缄负手而立,来到观星台边上,“道长莫要误会,朕这么说,可不是为了与道长抬杠。” “所谓不行,不是朕会为了一人而舍那万人。” “只是朕认为,救人不应只以多寡而论。” 观星道人脸上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编”的神情渐渐淡了下去。 他原本觉得像陆缄这样身居至尊之位的人,是不会从这个层面看问题的。 “一人也好,万人也罢,既然都是朕的子民,哪又有何区别?” “如果能救,又为何不尽力一试?” “绝命卦是为大凶,陛下乃是天子,应当比贫道更懂取舍之道。” “取舍是无可奈何之策,并非随朕心意,任意妄为。” “何况,既知臣子孤立无援、身陷绝境,身为君王,又怎可袖手旁观?” 认真看着仿佛站在群星之中的陆缄,观星道人窥见了他的紫气,也洞察了紫气中暗藏的杀劫。 “陛下,命不可改。” “那......换个温和点的法子?” “改运同理。” “那要是......朕才是那个被改掉坏运的人呢?” ??!! 观星道人一脸的你在说什么东西。 拉起自己袖子,彻底露出那只有些畸形的左手,“朕曾经觉得,能够让母后和自己好好儿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但后来发现,改天换地也不是那么难。” “至少,朕从前真的做到了。” “唉......”观星道人又叹气。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如陆缄一般自揭伤疤,“陛下可知,在发现王青衍掌控朝生,无法被杀死之后,老道的师门曾经也尝试过改他的命。” 观星道人师出摘星观,这个道观以无上道法着称,在几十年前,其弟子几乎遍布大魏,陆缄那不作为的老爹,在执政之初也捡过人家不少便宜。 要不是道家不怎么在乎名利,他都不一定还活着。 可也许是天机泄露太过招来了祸患,二十八年前,也就是他出生后不久,摘星观就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连同那些弟子也死的不剩几个。 他一直以为,是他那混蛋老爹忌惮摘星观,暗地里使了什么阴招,没想到竟另有隐情。 “道长是说摘星观之所以衰亡,是因为王青衍?” 观星道人点点头,虽已修道多年,但提起往事,他还是忍不住伤感。 “不怕陛下觉得逾越,老道从前在师门中,师兄师姐,乃至师父在内的许多人,都有过您这样的想法。” “有救无类,传道解惑。” “可最终,他们还是败给了王青衍,输给了命数。” “若非觉察到新的天道已经出现,老道也不敢再入红尘。” “......为何?”陆缄思忖片刻,还是不愿就此放弃。 “心智过妖,无法可救。” “执着成魔,势不可挡。” “也就是说,朕将来也会如你的那些同门一般?” 老道慌忙一跪! 陆缄赶紧扶住,神色温和,“说起来道长可能不信。” “朕少时,经常做一个梦,梦里的内容大概和道长推演的差不多。” 他败了,败得很惨。 观星道长呼吸一紧,听得背脊发凉。 陆缄却是很坦然的陈述,“刚开始的时候,朕也会很害怕。” “因为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每一分痛楚,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有段时间,朕甚至不敢睡觉。” “但后来有人告诉朕事在人为,随遇而安。” “渐渐的,朕便不那么怕了,也再没做那个梦。” “再后来,更觉得所谓预知,也不过是一种推测而已,为了这所谓的某一种可能而战战兢兢,百般回避,那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能够预知的危险是有限的,不能预知的危险才是无穷的,陛下难道要舍平坦大道,去走那无穷无尽的杀机?” “这个世界有太多未知之事,即便身为帝王,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陛下既知此理,又为何要一意孤行?” 陆缄摇摇头,“非也。” 转而望向漫天星辰,满心豁达,“舍一人而不救,或有转圜的余地。” “可道长觉得,您的师弟能说服百里家主吗?” “......”观星道人一怔。 “世间事,自有世间理。” “所谓取舍,看似择人,实则择心。” “朕坐在这个位置上,除了尽自己应尽之责,行自己该行之事。” “也想求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观星道人沉眸良久,终是应下,“老道遵旨。” ...... 不出所料,百里策身边又换了一批人。 那位被她差点坐死的制衣大妈究竟去了哪里,她也没问过。 总归现在的她能苟延残喘多久都不由自主,又能真的做什么。 “我折了一朵荷花,你闻闻,香不香?” “嗯” “那我再去折几朵带回去放在房间里。” “可以” 王青衍依旧是那么毫无心理负担。 不仅真的带她“赏雨看花”,守在她身边的时间也重新长了起来。 说是形影不离,也毫不夸张。 不过因为“眼不见为净”,这些日子也不再那么难熬。 就连孙娘子给她添衣服时,说的都是,“夫人,凡事要往好处想。” “是啊”百里策紧了紧披风,“凡事要往好处想。” 可是......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 第215章 五感渐失,一心求死 第215章 五感渐失,一心求死 接下来的日子,她活得越发浑浑噩噩,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有时候一睡就是一天,有时候又几天几夜的睡不着。 又或者在窗边从早坐到晚,都不动一下。 再不然就是吃饭吃到吐,吃到王青衍害怕都不知道停。 一早就感觉到她异常的王青衍为此做了很多事,甚至大发慈悲的给她讲外面的事,给她调理身体...... 可最后都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像花瓶里的荷花一样,一天天枯萎下去,浑身上下充满难闻的药味。 纵然衣食住行亲力亲为,她每天都在跟他说话,可生机的衰败,任何人都无法扭转。 “对不起”罕见的,王青衍给她道歉了。 他说,在他的预料里,朝生之力化掉时,除了能将她体内那只最强大的蛊一起化掉外,也就是让她虚弱一段时间而已。 或许是视力减退,或许是脚疼,又或许是味觉失灵。 但绝没有这么严重,且都是暂时的。 等药力完全消退,就会恢复的。 “我只是想...想让你不那么骄傲,我只是气你不在意我,不是真的要把你怎样......” 呵,没有想怎么样。 百里策摸摸自己的腿......算了,真的无所谓了。 “阿竹......”没了往日的咄咄逼人,王青衍在她面前,不停的道歉,自责,越发寞落凄楚。 “一切其实都可以很完美,可,可......我没有料到那只蛊真不在你体内。” 哦,原来他是为自己做的不够完美而道歉啊。 太好了,不是跟她道歉哎~ 那他么的更没有必要生气了。 百里策淡淡抬头,“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王青衍欲言又止,默默退开。 感受到身上的温度又回来了,百里策闭上本来就看不到的眼睛,躺在摇椅里,随着时光慢慢,思绪放空。 至于后来发起高烧,烧到人差点没了,那就是后话了。 总之就是王青衍又想给她分点朝生之力救命,但因为孙娘子最后关头把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而没分。 “谢谢”不知道病了多少时日,百里策能坐起来的时候,摸着孙娘子的手都有种黏糊糊的感觉。 她的声音压得低,两人又离得近,孙娘子听见后也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就下去煎药了。 王青衍过来,“......” “嗯?”她没听清。 王青衍又说了一遍。 “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清你说什么。” “......”王青衍的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好看。 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百里策摸索了一下...... 抓住他的衣袖,“我是真的没听清,不是气你。” 王青衍心里咯噔一下,瞳孔微张。 连忙交替捂耳,给她测试听力...... 结果是,十句话有五句听不见,两句听错,三句对一半。 “......”脸色惨白地垂下手。 王青衍张了几次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但热气呼在耳朵边上的感觉,以及此刻紧紧抱住她的某人在发抖,她还是清楚的。 “也不是全聋了,没事。” 一只耳朵听不见,另一只耳朵半聋,腿也完全没了知觉......这说明她就快解脱了。 是很值得庆幸的事。 看她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王青衍只觉得那曾经让他痛苦发狂的无力感又回来了。 一点一点,重新钉在了他骨子里。 “你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惹我生气。” “故意让我以为那只蛊在你身体里,故意让我对你下手?!” “你就是想摆脱我!”拽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狂扇,“来!啪啪啪......” “打死我!你不是想我死吗?!打死我啊!” “只有我先死你才可以解脱!” “哐啷!” 刚到门口的孙娘子吓得把药一扔,赶紧扑过来把他拉开,“家主!!您快住手...快住手啊!” “滚开!”一下就把孙娘子掀翻出去摔得昏死过去,王青衍整个人彻底失控。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直接把百里策按倒压住,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腕,大力捏开她的嘴给她喂血。 “喝下去!” “咳咳咳......”百里策拼命捶他,“放,放开......” “给我喝下去!” 腥咸的味道流入喉咙,弄得百里策直想吐,“呕......” 王青衍却不管不顾的让她咬住伤口,“没事,只要多喝一点血就可以了,多喝一点血就可以了......” “呃...噗......咳咳......”直到百里策被呛得剧烈吐血。 先是暗红色,再是鲜红色,最后急转直下,不省人事..... 等孙娘子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满地珍稀的药材医书和跪了一地医者。 诡异的是,这次没有一个人被杀。 被人架着送到王青衍面前,从前在他们眼里如神灵一般俊逸飘然的人,此刻正神情死寂,衣着凌乱。 “保住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坐在床旁的地上,王青衍又重复了一遍。 “可...”前者看她一眼,孙娘子紧张地哽咽了一下,只好应下,“是。” 她并没有正经学过医术,只是因为跟着一位已经去世的老大夫学过些针灸,才误打误撞地救了百里策一次。 这次的话...... 深吸一口气,开始硬着头皮给百里策诊治,孙娘子只求死的时候能少受点苦。 阴陵,涌泉,合谷......先选了几个穴位扎下去,人没有反应。 孙娘子抹了一把汗,又选了几个穴位,神阙,元关,太冲,心俞...... “......”一刻过去了,百里策还是没有反应。 孙娘子开始手抖脚颤...... “抖什么”王青衍阴戾地扯掉手上的纱布,看着森然可怖的伤口,笑,“呵~”给它捏得汩汩(gugu)流血。 孙娘子被他吓得抖得更厉害了,“我...我......” 却见王青衍起身踹人,一脚一片,两三下就踹开一条路来,坐到角落里,又把伤口包上,“好好儿看。” “......”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抖。 孙娘子这才看到,那些医者哪里是没被杀,而是已经“死了”。 可她没敢多看。 肝胆俱震地转过头来,继续为百里策施针...... 她认识,且能扎的要穴差不多都扎完后,百里策还是没有醒。 在背后看着孙娘子已然阵脚大乱,无从下手,王青衍拿刀在手上划了一下,不错,好玩,再划两下......并不打扰。 只是这最后一针扎下去人再没好转,就怪不得他了。 也知道自己机会不多了的孙娘子找了一阵,实在找不到其他穴位后,干脆一咬牙,往百里策头顶扎去。 “呃.....”这一针下去,百里策人都弹了一下。 孙娘子反应超快地扶起她拍背,“咳!使劲咳!咳出来就好了......” “......”百里策听见了,但她没力气,咳不出来。 王青衍噔地站了起来! 孙娘子看他愣在原地,一转头,勃然大怒,“还不过来帮忙!” 王青衍这才如梦初醒,上来一掌就给百里策把瘀血拍得吐了出来。 “......”虚眼“瞧”着他,百里策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216章 她没能解脱 第216章 她没能解脱 人生一世,不能像烈焰,也要像流星。 不求长盛不衰,但求光明灿烂。 可百里策用尽力气也没能跳出的人生,终是在她“活”过来的那一刻,彻底坠于黑暗之中。 她没能解脱,没有复明。 无论是流星,还是烈焰都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只不过在孙娘子哆哆嗦嗦的转述完那天的事后,她还是配合着一天天“好了”起来。 “夫人,你说......” 寻着声源,百里策也不敢提示她太多,“只要你安守本分不逾矩,他不会为难你。” 确切地说,是不屑于理你。 “嗯”孙娘子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一想到那天自己还吼了王青衍,就背脊发凉,估摸着他人也快过来了,赶紧给百里策施完针就走人。 “今日感觉如何?”王青衍一来,便蹲下来跟她说话。 “大致能听清你说话了。” “那孙娘子走那么快做什么?”逃也似的,他还以为今日的施针出了什么差错。 “应该为了让我们多点时间独处吧。” 王青衍眼神微诧,又听百里策补了一句,“所以你不用离我这么近。” “嗬......”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大半是自嘲的笑意里,王青衍给她理了理盖在膝上的毯子。 然后端了个凳子坐下来给百里策按腿,“力道合适吗?” 穴位推拿他已多年不做,难免有些生疏,好在经过几日的练习,他的动作已非常标准。 “再轻一些。” “这样?” “嗯” 照着这个力道,王青衍用揉、按、推、拿的手法从上到下,给百里策按摩了小半个时辰。 “啊......”原本她都快睡着了,不想到脚的时候,突然被激的鸡皮疙瘩骤起,整个往后一缩,“别,别按了。” “嗯?”王青衍不明就里。 “脚就不用按了。” “那怎么行?”王青衍说罢又握住她的脚踝往怀里一拉。 奇痒的触感立马从脚上传来,百里策赶紧弯腰抓住他的手,“痒痒痒!” “......”对上她空洞的眼神,王青衍微怔过后默默给她穿上鞋子。 这回,他倒是客气了许多,“抱歉,忘了你最怕痒。” 百里策摇摇头,“没事。” 近日王青衍格外收敛,收敛到很多行为完全不像他本人,她得更谨慎些,“洗手吃饭吧。” “好” 这顿饭吃了很久,但百里策完全没有吃饱。 除了夹菜的时候,两次把筷子怼到桌上,一次怼到他碗里,六次怼他手上,三次掉到地上,菜也被她打翻了几盘,茶杯还碎了几个...... 王青衍实在看不下去,要喂她吃的时候,她却说,“我总要适应的。” “为何要适应?” “我总不能一辈子靠着” 王青衍生气的一掷碗,“为何不能!” 她想说的是总不能一辈子靠着别人,他却以为她说的是不能一辈子依靠他。 这不就好多了?装什么善解人意,温柔情深。 “......”百里策干脆不解释,静静听着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王青衍自行平复下心情,“来人,再上一桌菜。” 虽然破功,但好歹算是又退了一步。 “想试就试吧”带着几丝压抑,王青衍放了一副新的碗筷在她手边。 拿起碗筷,百里策又一次出尽洋相。 且接下来十多天里,都在以各种方式挑战王青衍的耐性。 后者倒也没那么好的脾气,可最终都一反常态的由她去了,因为—— “夫人小心!” “嘶......”揉揉被撞疼的额头,百里策放开孙娘子地搀扶,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走。 孙娘子与她面对面,一边小心翼翼地退着走,一边紧张兮兮的注意着她,“夫人,歇一会儿吧。” “没事,再练练。” 她的视听与运动功能并没有真的恢复,就算能凭借那莫名其妙的“力量”,以另一种方式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和声音,身体的协调性也差得很,只能多练练。 “那前面大约一米有个台阶。” “右边右边,你的左手边是一棵树。” “不对,再往后退一点。” “哎!别往那边去,回来回来,再回来一点......” 孙娘子很是耐心,她别的不懂,针灸倒是学得不错,这么些天的针施下去,在她看来,百里策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落在王青衍眼里就是—— 虽然完全不能跟以前活蹦乱跳的时候比,可看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没有半点求生欲,他到底是默许了孙娘子的存在。 阿竹虽然心狠,但从不愿连累别人。 有个这样的人在,她多少会顾忌一些。 何况她这样看似越来越好,实则没有丝毫改变的状态,怕是再也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要求她太多。 “咚!”忽然,百里策脚下一滑,撞得孙娘子脑门大响。 王青衍一个闪身过去,扶住差点摔个大跤的她,另一只手隔空用内劲将孙娘子往里一甩。 “谢...谢家主”差点掉进湖里的孙娘子回过神来后,赶紧识趣地退下。 百里策头晕脑胀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今日就到这里。” 听他冷了声音,百里策点点头,“好。” 抱起她往回走,王青衍立刻感觉怀里的人好像又轻了些,“看来晚上,还得再给你加顿餐。” “已经吃很多了,再多怕是又要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长肉?” “可能......是长你身上了”百里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理由最合适。 “呵”说到这个,王青衍就觉得好笑,“还不是你说我每次抱你,把你硌得疼?” “怎么,这才多久,就嫌我胖了?” “那你不是也嫌我瘦。” 这句话的意思是,王青衍真的胖了。 “......” “阿竹,我们打个赌吧。” “好” “你这就答应了?”王青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还带着些被敷衍的气闷。 “因为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既然拒不拒绝他都要赌,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 免得后面被算计,吃更多亏。 “你总是这么了解我。” 分不清这话是自嘲,还是夸赞,又或是陷阱,百里策索性不去想,“赌约和赌注是什么?” “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一切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直接认输不就好了。” 如果是他赢,倒霉的可能只有几个人。 可如果他输了,倒霉的就可能是几群人。 因为王青衍从来都输不起。 所以走流程什么的,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转身用后背撞开门,将百里策抱进去放到床上,王青衍一边给她卸发饰松头发,一边神色诡谲地说,“那可不一定。” “万一......”照例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他似乎有些兴奋,“你赢了呢?” “......”脱了外衣鞋子睡觉,百里策不再理他。 出去将门带上,王青衍没有午睡的习惯,自然就先不陪她了。 可百里策并没有睡多久就醒了。 严格的说,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 常常补觉,不仅午睡,有时候下午都要小睡半个时辰,可还是越睡越累,就像睡着后去开山挖地了一样,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消耗得厉害。 要不是隐隐觉得王青衍又在做什么,以及孙娘子已经彻底进入了王青衍的关注之内,她真的一点也不想醒过来。 第217章 没人是你的同类 第217章 没人是你的同类 自百里策熟悉了几条常去之处的路径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孙娘子的声音。 连带着那些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人,也很少在她面前弄出动静。 她所能闻到的香味,除了花香,就是饭菜香。 大家都被禁言了一样,每个人都竭尽全力的在她的世界隐身。 不过王青衍的话依旧那么多,且每天都会给她带新鲜花朵回来,顺便将前一天的拿去扔掉。 百里策暗自“观察”过,这些花每一种都不一样,却又总给她一种相同的诡异感。 能不诡异吗? 这都十一月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花。 植物间的竞争关系从来不逊于人类。 王青衍再怎么厉害,这个地方的气候再怎么与外界不同,以当下的生产力,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土质中种出这么多不同品类的花木。 而且王青衍显然没有“有些花不能放在室内”这种忌讳。 毕竟他连胭脂花、夜来香这类香气浓郁的花都敢放在他们房间里。 排除他不懂这个的可能,那就只能是,“这些花你都改良过?” “算是吧。” “嗯,那就没事了。” 将花瓶也一并换了,王青衍顺手修剪了一下花枝,“就一点也不担心这些花有毒?” “我这个样子,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如今还不如一条砧板上的鱼,真要怎么样,何需下毒。 “你一拳下来,神仙都救不了我。” “......”周围突然没了声音。 就在百里策寒毛竖起来的时候,那股诡异的阴冷感又瞬间消失不见。 王青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似乎有些疲惫,“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 “我不愿意。” 任由他握着,百里策比空气还要平静,“既然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 “那我想怎么样,也是我的事。” “呵”大约是在苦笑,王青衍还挺难过。 随后打开她的手,揉了揉指甲掐出的印子,“放心,孙娘子还有用,我没杀她。” 百里策随之放松。 她对孙娘子的了解不多,但直觉告诉她,那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不是那种唯唯诺诺,自卑愚昧的怯懦,是真的细心聪慧,又能理解别人的温柔。 可觉醒的代价,放在任何时代背景下,都会付出比失去生命还要惨痛的代价。 尤其在这个“桃花源”里,这样有望脱离驯化的苗头,对孙娘子和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日子,我总会想起从前的你。” 索性席地而坐,自问自答起来,“知道为什么我总给你准备天青与玉白色的衣饰吗?” “贺家派人劫杀你的那一次,你穿的就是玉白色的衣服。” “不过你应该都忘了吧?” 确实完全不记得。 但,“现在想来,你当时救我的目的并不单纯。” “是,那时候救你只是其次,更多的原因是想找出极恶天道的所在,再利用贺家私军转移陆缄的注意力。” “我原以为你会很意外,很害怕。” “可在你抬头看我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满心的浮躁都静了下来。” “我瞧了你好一会儿,越瞧越觉得你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柔光。” “再后来,你吃了止痛药,靠在我怀里睡了过去,我整颗心便都提到了嗓子眼,怕你掉下去,怕你睡得不安稳。” “全程轻也不得,重也不得。”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在想与你那般岁月静好的相处下去,好像也不错。” “那时你的头发上别着一支小鱼发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居然有这么凶的鱼。” 能把鲨鱼刻木簪上,她是独一份。 “再往前一些,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戴过一对小鱼耳坠。” “都是天青色的。” “......” 听着他温声细语的描述每一个细节,百里策的记忆渐渐复苏,依稀想起来,那些衣饰应该是过年时溪州老家给大家送的礼物。 不光是她和百里茗,就连五房、六叔、三姑以及一些和百里氏有生意往来的人都有。 所以严格来说,不是她喜欢天青色。 而是溪州老家为了一碗水端平,也方便被送的人,按自己的心意做搭配改样式,送的都是半成品的天青色物件。 “我第一次试着摆脱极恶天道却失败之后,在一群等死的人里藏了十余年,那时我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就是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时,能看一会儿天上青。” 他被束缚了太久,唯一觉得自由的东西,就是雨过天晴,云散天青。 “虽然不是时时都能看到,可只要能有那么一丝,我就觉得我一定能比那些废物不如的东西活得更久。” “可活得越久,我越不甘心,为何我是被选做要成为‘罪徒’那一个?” “难道就因为我想过得更好一些?” “......”这个问题百里策着实无法回答。 他的“想过得好一些”,可不是抢抢生意、搞搞对手那么简单。 可若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天道那可笑的理由拖进地狱,他可能不会疯魔至此。 “知道你杀死极恶天道的那一次,我是怎么想的吗?” 料定她不会回答,王青衍自己说道,“恐惧到极致,狂喜到极致。” “或许,我真的是天生恶鬼。” “可人来这世上一遭,不争不抢又有什么意思。” “所谓平淡知足,不过是自己无能而已。” “既然人往高处走,那为何我不能是众人仰望的那一个?” 轻轻枕在百里策腿上,他确实有些累了,也不喜欢她这样对自己。 可舒服是给死人准备的。 她对自己再不好,不也只能对着他过日子? “......”该说不说,她突然又对王青衍多了一重了解。 简单来说,“天青色”是他曾经的精神寄托,而现在的她,代替了他所有的精神寄托。 “还记得临城家中的那些瓷偶吗?” 听她主动说起这个,王青衍有些高兴,整个人显得更为温柔俊逸,“你看,你到底还是承认那是家的。” “那尊猴子,叫齐天大圣。” “......什么意思?” “在我的时代,祂也是很多人的精神寄托。” 王青衍恍惚地抬起头,脸色一点点苍白,“......” 继而随着她的讲述,心神巨震...... “祂的故事,形象,精神,人尽皆知。” “你如果真的跟我来自同一个时代,不可能不知道祂代表什么。” 坚韧,不屈,破碎一切不公,却又能有礼有节,尊重他人。 “......”王青衍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的微微颤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在“相认”被宋昭和打断后,她再也没提过那件事。 “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当初提示你,我与你来自同一个时代,是在骗你?” “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叫不重要了?!” 一把抓起百里策的手,他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 感到他的手冷得僵硬,百里策就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你就凭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瓷偶给我定了性?” 寻着他说话的方向看过去,强烈的压迫感并没有让她退缩半分。 “六年多前,在舒城,我也提过一次大圣,可你没有反应。” 她那时是醉了,但不代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还有你临摹我字的那些纸,其中的暗号,你也没看明白。” 【等赢了舒城豪族,我要买个院子,在院中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然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过现在斗争形势有点严峻】 【但我有信心,一切豪族都是纸老虎,正义的浪潮会高过一切,我们一定会胜利】 很符合她当时的心境,也符合舒城当时的情况。 但如果王青衍真是她的同类,绝对看得出来。 “......”他想问什么暗号,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居然......如此疏忽。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一个我的同类,但一定不是你。” “呵”王青衍笑得好像在哭,“你就这么肯定?” “是” 若真是她的姐妹,哪怕换了一身皮,也绝不是王青衍这个样子。 “至于那些习惯喜好,我虽极少与人说起,但你都能打压天道了,想提前知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极少,压根就没说过。 但她必须给王青衍留个坑。 “......”失魂落魄地站起,王青衍不敢相信的后退。 如果他的那些记忆都是假的话,那他......他又是什么? “你其实已经不那么喜欢我了,或者说,你从未真正喜欢过我。” “你所执念的,不过是个同类。” “你在这段感情里投入了太多,所以不愿意回头。” “可如今你我连同类都不是,实在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王青衍没再说话,只是倚着门再度颓废地滑坐下去...... 呆滞到双目无神。 没有一会儿,竟潦倒得没了一丝生气。 原来是这样...... 最后一击—— “王青衍,我不是你的同类。” “这世上,没人是你的同类。” 第218章 你可以跟我不一样了 第218章 你可以跟我不一样了 良久,他又问,“呵,你是不是觉得,一开始我能知道你的习惯喜好,是因为你的那个‘同类’早就死在了我手里?” 百里策神情淡漠,手指却不由地收紧。 “那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怪物?” “骗子?” “只会玩弄人心的疯子?” “又或者......” 异常平静地起身,弯腰抱住座椅里的百里策,他不想再跟她吵了。 “我就是个纸片人。” ...... 借助百里策与此间众人的因果纠缠,加之百里茗与陆缄同时借运,观星道人总算是推算出了她的大致位置。 只是他没想到,王青衍对于天道的压制,比以前更严重了。 “怎么个严重法?”陆缄。 “此消彼长,微不可察。” “换句话说,王青衍会越来越强大,而天道将会慢慢消失,不复存在,这个天下” “行了,道长就说怎么才能找到他,弄死他”这些他会输的言论陆缄可不爱听,他就想要个确切的结论。 观星道人也不惯着,“若真那么容易解决,陛下也不会这么多年也解决不掉他。” 以陆缄的心理素质,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破功,“那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时机未到,因果未动。” “什么时机?” 观星道长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星相,“等借运成功。” 陆缄不解,“不是已经借出去了吗?” “也要看女公子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帝王与帝师的气运,哪里是普通人能背得动的? 哪怕此前借出的气运能护住百里策一二,也得她自己愿意活下来,主动去破开这个命中绝境才行。 陆缄沉了一口气,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道长不会还想点化他吧?” 这时间拖的,感觉在给王青衍机会准备一样。 “......”观星道长顿时被噎住。 态度一下就没那么强硬了,还突然多出了点莫名其妙的愧疚。 “昔日师门昌盛,倾尽全力都未能改他半分,老道又怎么会有这个本事。” 看老道士还挺有自知之明,陆缄也没有揪着不放,“那道长的意思是?” “虽非老道之力能改,但今日之祸事,确实与在下师门有关。” “......”陆缄疑惑地看着观星道人,有种越发听不懂的感觉。 但略做思索,很快就猜到了原因,“传说摘星观成立之初,曾经出过一个邪道?” 听出陆缄言词中的不快,观星道人长叹一口气,愈加惭愧。 “按辈分来算,那位邪道正是老道的师叔祖。” “你师叔祖干了什么?” “他曾作为天道在人间的使者,为天道甄选过不少的‘罪徒’,这其中就包括王青衍。” ...... 想象中的暴击和崩溃并没有出现。 完全摊牌后,王青衍整个人都斯文了许多,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歇斯底里。 也没有彻底陷入绝望,不计后果的报复她,折磨她。 就难以置信了那么一下午,他就完全无所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所谓。 于是,她告诉他祖蛊确实是她一直养着的,以蛊制蛊的解药最早就是从她这里出去的。 要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祖蛊没能完全融合天道,临城一战他绝逼死了。 以及她根本不是天道正义一面的化身...... 不料王青衍只是一句,“知道了。” “知道?” “现在想想,你怎么可能既是我的同类,又是天道化身。” “到底是我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好,所以才会失望。” “可现在......” 将编好的花环戴在她头上,王青衍十分满意,“果然,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任何雕饰。” 摸了摸花环上大大小小的花朵,她还是第一次披头散发的出门,总感觉有点奇怪。 “都说失望攒够了就会离开,你现在还不打算走吗?” “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隐瞒,我又为什么要失望呢?” 百里策脑子一宕,“我不懂。” “我们夫妻终于可以真真正正的坦诚相待,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所有的秘密,这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要失望。” “......”完全无法理解王青衍的逻辑。 但坦诚相待是不可能的。 “嗒嗒.....” “嗒嗒......” 石臼捣碾的声音传来,默默听了好一阵,百里策问,“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反问。 但没有等百里策回答,他就岔开了话题,“其实朝生原本是天道用来惩罚‘罪恶’的东西。” “不是有天谴吗?” “祂觉得不够咯。” “天谴既不受天道控制,也不是什么人都劈,像我这样的更是绝无仅有,天道自然要想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赏善罚恶。” 只怕是赏善未必,罚恶就一定。 将捣烂的花泥敷在她指甲上,然后用叶子麻线绑好。 他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百里策,自己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天道涉凡过多,便会深陷欲念,脱离大道,无法再处于众生之上,俗称坠凡。” “所以天道之前都是让别人来做这些事?” “嗯”看她有认真听他说话,王青衍低眉浅笑,继续给她染指甲。 “能凌驾于众生之上操控命运,又怎会愿意走下神坛。” “那一开始是谁在替祂罚恶?” 王青衍满不在意地说,“一个道士吧,具体叫什么我也忘了,只记得他姓蒋,天赋不错,三十岁就做到了能通过香火跟天道沟通的程度。” “比起那些只会骗人的巫祝神婆,也确实解决过不少天灾人祸和疑难杂症。” “巫”这个职业本就集治病与鬼神事于一体,作为发展更为全面的道士,能治病也不稀奇。 “那这个道士......” “他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做了许多你们眼中所谓的‘好事’,又广收信徒,传人强身健体之法。” “名声盛极一时,比当时的皇帝还要受人爱戴。” “而我作为他的‘好事’之一,被他从王家带离后,关在三城之地,也就是安洛时所在的镇子‘改过’了七年。” “后来呢?” “后来?呵......”王青衍轻轻将她的手放在桌上。 还真是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后来啊,我杀光其他的犯人,蒋道士所有的徒弟,逃了出来。” 就跟和李掌事玩游戏那次一样。 不同的是,他可没有趴在地上去捧别人臭脚。 “这跟安洛时有什么关系?” “我逃出来的第一天,就被他家祖上举报抓了回去,你说有没有关系?” “......”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是他安家对不起我。” “那其他人呢?安家的邻居,整个镇子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没做错什么,就是只杀安洛时一家不够解气而已。” “......”百里策无言以对。 “是不是觉得我的残忍又上了一个高度?” 微风轻拂她的发丝,王青衍将其理到耳后,他如今已经不在乎什么同类不同类了。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以为百里策是同类才喜欢她。 而是以为他一眼就喜欢的人,恰好是他的同类,才会一直强调他们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 “百里策,你可以跟我不一样了。” “但也只能跟我不一样。” 第219章 你太极端了 第219章 你太极端了 百里策只关心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那个道士下场如何?” “连本带利,百倍奉还。” “可惜最后,他的师门出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否则他一定是最好的养料。” 养料,肥料? 肥......花肥! 百里策眉头微蹙,略一思索,惊得一下坐直! “你......”看她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王青衍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放心,那道士死在我被困之前,尸体根本来不及做花肥。” 来不及,那道士......百里策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这是说,他确实用其他人做了花肥。 王青衍耐心给她解释,“花木与人是一样的,要想它长得好,自然需要荤素搭配。” “加上我在摘星观时为了让臭道士们放松警惕,培育了不少特殊花种,这里的花,开上一整年不是问题。” “而且上一批养料早就吸收干净了,你实在不用担心。” 当年要真有机会把姓蒋的臭道士做成养料,那也是用来养朝生蛊树,养什么花啊。 “......”百里策释然了,还真是谢谢,居然跟她解释得这么清楚。 害得她直接放弃害怕...等等,“你说你在摘星观干什么?” 王青衍一边削苹果,一边回答她的问题,“姓蒋的臭道士抓我回去后,就将我扔进了朝生池,不曾想我不但没死,还掌握朝生反败为胜。” “折磨了蒋道士几个月后,摘星观祖师爷带着人找到了我。” “他们没把握彻底杀死我,便在杀了姓蒋的后,带我回摘星观修行。” “说什么朝生是害人之物,要帮我压制,引我回正途。” “呵~”王青衍讥笑地摇了摇头,“明明自己都救不了,却还想着救世,真是愚不可及。” “可是最初的朝生之力,仅仅是能让我不死而已,远不足以与天道抗衡。” “加上朝生带来的杀性与折磨,那时的我实在丑得让人膈应,也需要庇护,只好答应他们,在摘星观‘改过自新’。” “你也会在意相貌?” 王青衍动作一顿,眼神阴下,“阿竹,没人会不在意这个。” 他若是不好看了,她怕是更会嫌弃他。 “既是世外高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吧?” 她就不信,摘星观里没人看出王青衍到底是什么德行。 “所以我在摘星观待了足足二十年。” “不然这庄园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品类的花。” 这可是他潜心培育了二十年的成果,好多品类别人想见都见不到。 难怪第二次见面,他一眼就看出她园子里那棵“美人如玉”出了问题。 “所以,这个庄园其实是最初的摘星观?” “确切来说,是连同庄园在内的整片岛屿都是摘星观。” 百里策想起,来这个岛上庄园时,她确实看见了其他岛屿,只是都没他们所在的岛大。 “那其他岛屿以前都是做什么的?” “关人,住人,讲课,清修。” 这么说来,摘星观鼎盛时期,规模确实挺大的。 “你真的熬了二十年?” “是” 王青衍没耐心的时候是真没耐心,有耐心的时候也是真能熬。 二十年啊,别说铁杵,就是一座山也早搬空了。 “所以......你的年纪?” 喂一块苹果到百里策嘴里,其余的都切盘子里,“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想听明天继续~” “可你还没说” 再次打断,“要是一次讲完了,你对我还有什么兴趣?” “......”森然的气氛里,百里策乖乖吃了剩下的苹果。 后续的故事安排在第三天夜里。 总的来说,就是他在与天道的博弈中,几次功败垂成,几次重头来过。 而后逐渐占据上风,逼得天道不得不亲自下场,被他拉下高台,踩在脚下。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祖蛊的影子。 可他还是赢了。 哪怕他也无法杀死天道,却依旧让天道尝尽了人间苦楚。 只是在那些对抗的岁月里,为躲避天道的追杀,也是因为朝生在王青衍受到重创后,太需要时间恢复与强化,他确实没过过多少正常人的生活。 这么一来,反倒衬得他被囚在摘星观的二十年相对正常。 而朝生之力也不是真的能让他死而复生或者借尸还魂。 只是能在王青衍垂死时,保住他的一点生命气息罢了。 真正强大的是他永不屈服的灵魂。 就像一些种子,在干旱缺水的时候,它可以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发芽,外表看上去,跟沙土石块没什么两样。 可一旦有充足的雨水,它就能很快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所以他以前的人生,也就六个字。 抗争,受伤,变强。 例如朝生,最初只是一些沾染了天道浊气的“食人树”。 天道用它,原本是想残害那些不受控制的‘罪徒’,让他们屈服于祂安排的命运,或者彻底被摧毁。 不想到了王青衍身上后竟慢慢衍生出了控制人心的能力。 直至几十年前,他与天道的位置彻底转换,这个能力就成了蛊毒。 蛊卫与王氏一族也随之崛起,朝生树就此扎根在京城王宅的下面。 几十年前...... 算起来应该是摘星观第二次兴盛前后,也就是说—— “摘星观二十八年前,由盛转衰与你有关?” “是他们自己找死。” 他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了,乖乖躲起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跟他作对,执迷不悟? 自己找死的意思是,王青衍不止一次在摘星观那里吃了大亏。 难怪在陆缄执政前,老皇帝那么拉胯,王青衍都没有下手。 一片漆黑里,百里策犹豫再三,“你就没想过......” 照理来说,摘星观能留住他二十年,不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 “......”旁边一下就没了动静。 果然不该问的。 翻个身闭嘴睡觉。 “想过”将手枕在脑后,他其实很清楚,这世上确实有倾尽全力去帮人的好人,比如他已经记不清楚相貌的摘星观祖师爷。 “可刚一冒出这个念头,我就被天道找上了。” “......”人在从自己角度讲述问题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隐去一些细节。 比如天道是怎么找上他的?这个过程中,摘星观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道家讲究传承,这么大的地盘,摘星观为什么全让给了王青衍一个人? 心好?当然不是。 最大的可能是,王青衍当时杀疯了,摘星观的道士敌不过他,所以放弃基业遁走。 然后养了很多年,才又重新出现。 不过这些细节,他大概是不会说的。 百里策只能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那些道士,就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平心而论,那些一心想替我压制朝生的道士确实称得上忠厚仁义,不重名利。” “至少那二十年里,他们从未因相貌身份待我不同。” “有两位,跟你的性情还很像。” “可惜太过相信人间正道,又心慈手软,只能害人害己。” 天道就是公正无私吗? 早就不是了。 “这世间的自然,根本不自然,生活也从未活过。” “你太极端了。” “所以我爱你”翻身过去抱住百里策。 唯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的。 第220章 有两个异世的灵魂 第220章 有两个异世的灵魂 等了七天,观星道人说的时机终于来了。 一封来自于一尘的信。 拿到信,观星道人立刻去见了陆缄。 “简单来说,确定王青衍的藏身之处,只是第一步。” “要彻底杀死他,还需先解决他体内的朝生之力。” 陆缄深深地点了一个头,“道长可有什么方法?” 观星道人执礼一拜,“有两个法子。” “道长请说”陆缄一脸的听听也无妨。 “一是压制,二是剥离。” “道长这么清楚,是试过?” “是老道的同门试过,可惜都失败了。” 陆缄想了想,觉得观星道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废话连篇,“为何?” “没了天道的制衡,任何力量都不足以彻底压制或剥离朝生之力。” “可祖蛊并没有完全融合天道......”陆缄说着说着,眉头舒展,豁然开朗,“道长的意思是说?” “补齐残缺,便可成功合道。” “如何补齐?” “所谓天道,无非监察秩序,行旁观之责,遵自然之理。” “故能补其损者必与此间无关,又深陷此间。” “道长不妨说的明白些。” “百里策” “这又关她什么事?” “女公子,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只有她最适合成为新天道的容器,也只有她,才能为这世间提供一线生机。” 陆缄凝视观星道人许久,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师兄弟二人之前同意借运,就是因为这个?” “......”观星道人面有愧色低头。 “大胆!” 陆缄直接抓起茶杯砸得观星道人头破血流,“你竟敢诓骗朕!” 这臭道士! 原来不是想救人,而是想预留一个天道容器,方便祖蛊合道! “陛下息怒!”张善赶紧跪下。 “你这么做,让朕与卑鄙小人何异?!” “......”观星道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看他不闪不辩,陆缄反而没那么大火气了,说到底,借运这事,还真不宜闹得太大。 随即向张善使个眼色,等后者给还观星道人简单处理伤口后,他也暂且先放过了此事。 忍着脾气问,“就没有其他办法?” 这些年百里家付出够多了,再要人家妹妹命,简直太不是人。 “此局八面死路,为搏出这一线生机,老道的师兄师姐们个个不得好死,余下门人也多早亡,到了今日,更只剩下我与师弟二人。” “若是有其他办法,师弟不会终日恶疾缠身,师门也不会选择如此损阴德,绝子孙的法子。” “损阴德、绝子孙?”陆缄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千万别像他想的那样。 观星道人沉重的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启齿,“女公子作为异世的灵魂,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正是本观所致。” “呵”陆缄气笑。 不禁嘲讽,“看来您的师门,也并非都是中直之辈。” 陆缄不是什么好人,但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到这里,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这是唯一的法子。” 观星道人言毕退下,用一个异世的灵魂来除掉私欲深重的天道,再用这个灵魂补全新的天道,实乃以死搏生,恶毒自私。 可比起“八面死局”,这又是最好的选择。 ...... 观星走后,陆缄更为头疼。 看他眉头紧锁,张善以为他被气狠了,“陛下可要传太医?” “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是” 听到关门的声音,陆缄方卸下帝王威仪,茫然疲惫地倒在龙椅里看着大殿屋顶。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来。 这是缉查司讯问谭瞎子的结果。 他的原意,是想从临城常住的百姓口中,查一查临城有没有蛊树,顺便收买一波人心,让那里的百姓尽快信服朝廷。 可却意外知晓百里策曾经做过几个古怪瓷偶。 缉查司的人以为百里策有什么深意,便让谭瞎子把瓷偶的样子画了下来。 “这些瓷偶虽稀奇古怪,可除了藏毒之外,朕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深意。” 当着百里茗的面,陆缄是这么说的。 可纸上的瓷偶形象他不是第一次见。 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的猴子...... 他第一次见,是在贺瑶那里。 也是一幅画,不过比谭瞎子画的要调皮些。 巴掌大小,明明已经破烂,却珍贵得不行,裱起来放在了梳妆匣最里面。 他只不过无意间注意到,拿出来看了看,就惹得贺瑶大发雷霆,差点再也不理他,印象实在太深刻。 所以刚才那老道士说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在想,阿瑶是不是也是异世的灵魂? 在他少时经常做的那个噩梦里,不仅没有百里策。 也没有贺瑶。 或者说,不是他现在爱的阿瑶。 但假设她俩都是异世的灵魂,而且关系还很好,那阿瑶绝对不会让百里策牺牲。 “......”火苗跳跃中,陆缄直接将这几张纸烧了。 既然是唯一的法子,那就只能对不起百里策了。 ...... 噼里啪啦的雨珠激起满地朦胧的水汽,百里策坐在廊下,伸出手感受雨究竟有多大的同时,也敏锐地嗅到血化在水中的那股腥味。 只是片刻,就消失得只剩一股冷意。 收回手擦干,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王青衍由远至近,停在她三步之外,“现在雨太大了,等小些的时候,我们去院子逛逛。”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总有停的时候,不是吗?” 听出他话里有话,百里策不再搭腔。 王青衍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几乎是估摸着人已经不行了,才慢条斯理地问她,“你说若是受了重伤,在这样的雨中,能捱多久?” “你想说什么大可直说。” “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庄园里来了外人,简单招待了一下。” “想问问你”王青衍刻意顿了顿,想看百里策做何反应,“要不要见一见?” 这显然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但既然不想让她见的话,又为什么要告诉她? 他完全可以不说的。 还是说想让她见? “你决定就好”想不通便不想,百里策干脆不去追问来的是谁。 这样啊? 王青衍神色悠然地坐在廊下围栏的长椅上,反正已经湿了,也不介意更湿,“那就希望,这位故人能多撑一会儿。” 他将“故人”二字咬得重了些,不料百里策还是没有问什么。 接着就是滂沱大雨。 “看来天公不作美哦~” 王青衍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不再顾及百里策是什么反应。 毕竟有些问题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将人带上来。” 仆从大概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王青衍一声令下,他们就把人拖了上来。 粗暴地摔在廊前的空地上,“啪嗒......” 百里策并不能直接看到周围环境,此刻水雾弥漫,更加影响了不知名“力量”对眼前人的感知,只知道那儿有个人躺在雨水里,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 “咳咳......”就在王青衍以为一尘会这么没了的时候,他却咳了几声,慢慢爬了起来。 晃晃悠悠地站定,在淋到眼睛都睁不开的雨中,庄重地行了个道家礼,“女公子,好久不见。” 第221章 你是人不是! 第221章 你是人不是! 和百里策想不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重伤所致的虚弱无力,倒像是久病之人的中气不足。 但如果受伤不是他,那刚才的血腥味又是谁的?王青衍? “抱歉,我最近记性不太好,阁下是?” “贫道一尘。” “......”百里策陷入思考。 王青衍嘴角勾起明朗的笑意,“好心”提醒,“你不会忘了吧?你小时候他可指点过你不少东西,听说就是你们姐妹几人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他这么一说,百里策一下就想起来了。 何止是名字,就连老当家能及时找到活着的她,也是因为有个姓张的道士占卜出了她的大概位置。 但为什么她之前会忘了? 瞧她发呆,王青衍脸上的笑意更深,“看来,还真是夫人的老朋友。” 冷嘲热讽的,显然不是让一尘来跟她叙旧的。 于是百里策转向王青衍的方向,“一尘道长年事已高,不如让他先避避雨,换身衣服。” “你想救他?” “是”百里策爽快承认。 “可我不想让他活着。” “只有他活下来,你才能知道我们要谈什么”真要是想杀,就不会把人带到她面前了。 “我也可以不知道。” “一尘道长能进来,就说明这里已经不是铜墙铁壁。” “那又如何。” “道士有多难缠,你比我清楚,何不留招明棋,知己知彼?” 王青衍沉默地看着她,雨声被突显得更大。 “嘭!”僵持中,一尘十分及时的晕倒了。 百里策闻声,起身走向王青衍。 王青衍下意识地扶住,原以为她要求情,不料她只是摸了摸他的衣服,拉着他回房。 奇怪,那血腥味也不是他的。 “不管怎么样,先把湿衣服换了吧。” 这话说的他心软,便有再多算计,也只能扶着她一起回去。 顺便向后挥挥手,留一尘一命。 ...... 在廊下待了那么久,百里策的衣裙也有些发潮,虽不至于马上生病,但由于某人浑身湿透还若无其事的摆了半天谱,她还是和他一起洗了个热水澡。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在水里,王青衍的情绪显然就正常多了。 百里策微诧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想起了一些东西”不得不说,摘星观有点能耐,只剩下两个人,还能玩这些花样。 感受着指间流淌的暖意,百里策有些意外,“这么神奇?” “哗啦——”从水里起来,擦干穿衣。 “没什么好神奇的,就像情蛊、毒蛊、子母蛊一样,道家中也多的是让人‘言听计从’、‘封锁记忆’的法子。” “只不过他们取的名字好听,又或者所谓的把其归为‘邪术’而已。” 真要是见不得人的邪术,又怎么流传得下来?又怎么会被人知道? 无非是自己不用,却想让别人用。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要故意引一尘前来?” 王青衍漫不经心地给她擦着头发,“谁说我是故意的?” “若非故意,何必选择摘星观旧址。” 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来来来,来打我啊,我就在你老家。 王青衍但笑不语。 她这个时候是最乖的,只是这种“乖巧”向来维持不了多久。 “......”忽然,他嘴里被塞进一颗糖。 清淡的茉莉味混着奶香,不一会儿就觉得嘴里都是甜的。 “要不要再吃一颗?” 分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擦得仔细,王青衍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糖怕不是白吃的。” 摸到糖盒子里最小的那颗,“咯,流心的。” “......”他还是张嘴吃了。 如她所说,酸甜的糖衣,略带咸味的流心,吃完还有一点点辣,口感极其丰富又很莫名其妙。 罢了,她如今难得这样哄他。 顺着台阶下就好,“去见一尘可以,但不是现在。” “而且我要与你一起。” ...... 一尘敢独自前来,自然要被挫挫锐气。 加之“桃花源”的人一向习惯了以王青衍的喜好看人,他不待见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尽心照顾。 于是一尘被带下去之后便高烧不退,数病齐发,熬了五天五夜,日日命悬一线又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因而百里策再次见到一尘的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苍老了许多。 王青衍上下打量了一番,虽没想到一尘的身体会差成这个样子,但不甚在意。 反正也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都说修道之人最为洒脱,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红尘俗世,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洒脱之人”一尘自己也很无所谓。 本来嘛,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他充其量比别人会养生而已,装什么世外高人。 百里策直接切入正题,“道长从前,可是姓张?” “化名而已,不过当年建议百里将罗去找女公子的,确实是贫道。” 百里策心思一沉,“为什么?” “恕贫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王青衍在旁不屑,“故弄玄虚。” 忽略他瞟过来的目光,百里策跳到下一个话题,“道长来,是为了我?” “确切的说,是为了你我在内的每一个人。” “身陷囹圄还能如此天真,当真坚韧得可笑”一句话嘲讽了两个人。 对于他们的道理,王青衍一向嗤之以鼻。 可百里策和一尘,却一个比一个淡定。 “可笑便可笑了,总归世间笑话如此多,不在乎再多贫道一个。” “道长实在不该走这一趟。” 王青衍有句话是对的,她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做什么。 “该与不该,是贫道自己的事,就算一会儿王家主要把在下宰了,那也是贫道活该,女公子不必有任何愧疚之心。” 一尘这话说得极为认真,似乎当王青衍不在场一般。 因而话一说完,王青衍身上的寒意都重了几分。 怎料对方竟坦然接住他锐利的审视,“时至今日,王家主还不肯放下?” “道长你自己都做不到放下,何必又来劝我?” “也对”经历过几番生死后,他的心境澄明了许多。 所谓的不执着,何尝不是对“执着”这种本性的违背? 他们在意正邪,强调仁义,非要再弄出来一个新天道,又何尝不是对大道的废弃? 大道因此而废,自然国家昏乱,大伪横行。 “......”王青衍神色微敛,没想到一尘会赞同他。 可想想又觉得应该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便顺着一尘的话问,“道长既然觉得我是对的,那就请解答一下我的问题。” 说完看向百里策,“正好她也很想知道。” 命令的口气,嚣张得不行。 一尘完全不在意,“请问。” “天道真的死了?” “是” “祖蛊何在?” “已消亡在大道之中。” 百里策忍不住唏嘘,虽早有预料,但还是很难受,毕竟相处了那么久。 “我要怎么做才能一直把她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 当场破防,“啪!!你是人不是!” “我都这样了,还不放过我?!” 都不注意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吗? 合着你这些日子的平和都在憋着这个?! “......”一尘风清气正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波动。 握住她打他的那只手,王青衍看着百里策强调道,“道长不妨直说。” “世间万物,来去自如。” “呵”王青衍冷笑。 “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人可以来去自如。” 第222章 他的怨气真的很大 第222章 他的怨气真的很大 一尘闭上眼睛,平心静气。 一个深呼吸,百里策把心头的怒散了,转过头,死感淡淡地喝了一口水。 不料王青衍又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祖蛊是摘星观的东西?” 嗯?!百里策瞳孔地震。 激动到差点站起来! 王青衍“气定神闲”的给她抓得更紧,“夫人急什么,道长不是在这里吗?” 一尘惊异片刻,无奈点头。 “敢问王家主是怎么猜到的?” 这也是百里策想问的。 “很难吗?她既然不是天道正义一面的化身,却又能真的对抗天谴,杀死天道,以蛊制蛊,便只能是借助了此间世界的力量。” “能有这个力量的,只有摘星观。” 一尘面露自豪之色,“不错。” “从窥见到天道生出欲念的那一刻,祖师爷便尝试过矫正。” “矫正失败后,他再度推算天机,发现天道虽会因此坠凡,可众生死局并未解除。” “大道仍旧会被废弃不用。” “天衍四九,遁去其一的那一线生机也未出现。” “于是祖师爷倾尽所有,培育出了祖蛊,又寻了一处净土放置,任其自然生长。” “同时又命蒋真等弟子四处历练,尽可能的避免有人被天道所害,也是捕捉世间‘异常’,以提早应对。” “不想蒋真竟被天道蛊惑,成了帮凶。” “蛊惑?说得轻巧!” 王青衍对一尘的说辞极其反感,“历代弟子中,即便是我,也不及蒋真天赋异禀。” “你们祖师爷更视他为摘星观唯一传承,他这样的人会被蛊惑?” “无非是你们祖师眼瞎心盲,错看人性,又偏私护短!” 一尘哑口无言。 百里策不禁蹙眉,这人真的是,人家都死了这么多年,他怨气还这么大。 然后就听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真正的意思是说,在天地与圣人眼中,世间万物并无差别。” “可你方才那句话,分明是在为蒋真开脱。” “否认他犯错是出自本性,将他的所做所为与天道区别看待,甚至全归咎于天道。” 他就从来不否认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由此可见,你的道狭隘至极,实在荒谬。” 一尘顿时心神大震,脸色惨白。 并自我怀疑,“难...难道我...我......我的道有问题?不!不可能,不可能......” 赶紧平复心境,守住神思,差一点就着了王青衍道的一尘直接闭上眼睛,不再与他说话。 “......”百里策人也麻了。 这么厉害?关键还说的挺有道理。 眼看一尘在自我怀疑的边缘摇摇欲坠,王青衍起身逼近,冷漠轻蔑,“修了这么多年,还堪不破自我,难怪摘星观会亡在你们手上。” “......”惊雷乍破,一尘冷不丁怔住。 继而浑身发抖...... 几番强忍,也没能忍住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天道以‘罪徒’为祸世间,又借此截取众生信仰时,就注定会造出一个意志手段比祂更强大的生灵。” “这本就是大道的自我平衡,不为世俗喜恶所左右,你们却觉得这是更大的灾祸,妄加干涉,不是舍本逐末,又是什么?” “蒋真与天道合作,随意毁掉他人人生,看似误入歧途,实则是想取天道而代之,你们这么多年都还没想明白,不是愚昧无知,又是什么?” “我......我......”一尘彻底陷入王青衍的逻辑之中,完全没了刚才风清气正的模样。 “想想摘星观为何凋零至此,想想你的同门为什么个个不得好死吧。” 拉上百里策离开,留一尘在原地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王青衍头都没回一下。 但是,在视线消失的那一瞬间,百里策回头去看—— 又“看到”一尘眼神清明地站在原地,对她遥遥一礼。 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尘刚开始说的一句话。 【不要有任何愧疚之心】 ...... 见过一尘后的次日,百里策一觉醒来,嗅觉也跟着消失了。 她不再闻得到气味,对日常饮食也没了半点兴趣。 或许很快,味觉也会跟着消失,然后听不见五音,辨不清五色...... 至于这副身体......就像王青衍曾经说过的一样,一具皮囊而已。 以前万般在乎,千般小心,到现在好像都没了意义。 “今天的是兰花,浅紫色,很好看”但王青衍依旧会日日给她带花回来。 百里策象征性的回应两句,“兰花花杆不长,怕是不好固定。” “不会”照例给拿到窗边,换掉前一日的花。 一边摆弄花束,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一尘这家伙嘴还挺硬,什么方法都用了,还是不肯改口。” “你说说他一个快死的人,这么固执干嘛,我又不是非得要他的命。” “他也许真的不知道。” 百里策正在折纸,看上去很认真,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想折出个什么东西,只是一味按手感胡乱折叠。 过来将百里策手里的红纸拿走,“他一定知道。” 随后坐下来将折了一半的纸剑拆开,“我给你折只青蛙吧,以前无聊的时候折过好多,比剑可有趣多了。” 王青衍要执着的事,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人改变,所以百里策一点都不想和他争下去。 不过,“红青蛙应该是有毒的吧?” 虽然她也不是很确定,但葫芦娃里就是这么演的。 “......”王青衍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而就将折纸撕了。 百里策随手倒了一杯水,“我今天想吃鱼。” 王青衍不禁皱眉,“昨天、前天不都吃的鱼?今天又吃?这么喜欢?” 昨天前天吃的是鱼吗? 她还以为吃的是馍,面面的,跟墙灰差不多。 “鱼做法多,口感好,吃起来又新鲜,最重要的是你做的,当然喜欢。” “那今天给你做个糖醋鱼。” “好” “再弄两个菜。” “吃完饭,我们去院子里荡秋千,我做了好久,你一定喜欢......” 王青衍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换上的那束花,正在从边缘一点点变色。 第223章 他想起来了 第223章 他想起来了 两个时辰后。 “怎么会这样......”望着尽数枯死的花海,王青衍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明明两个时辰前他来采花,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成了“焦土”? 静静地盯看了她一会儿,王青衍很快又平复了心情。 百里策不是和他在一起,就是自己待在房间里,没有机会下手。 以前的一尘确实有这个实力,但现在......他能活着已经是幸运。 依旧牵着她走向“花海”深处,先自己试了试秋千,确定除了绑在上面的花藤变了色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问题后,再扶她坐上去。 轻轻推着,王青衍只字不提花海的变化,“要不要再高一些?” “不用,我怕高,这个力度就可以。” “现在还有你怕的东西?” “......”百里策没有回答。 又推了两下,待秋千速度慢了下来,王青衍才一起坐了上去。 “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与我相处下去,从今以后不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现在不就是这样?” 飘飘荡荡中,他们彼此相依,又永远都抓不住对方的心,剩下的便只有不甘心和永无止境的猜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百里策淡淡地看着前方,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何况这二者,并没有区别。” “没有区别?” “我已使尽浑身解数,却仍旧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又何必再费工夫。” “我争不过你,无法抗拒你。”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连死亡都由不得自己。” “除了接受现状,还能做什么。” “正如你那时所说,自愿和被迫都是一样,我不就是在陪着你,守着你吗?” “问题是,你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所以你应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满足?” 沉默片刻,王青衍点地借力,将秋千晃起来,“不管怎么样,一尘我是不会放的。” 一尘一天不说,王青衍就关他一天,他绝不相信“一尘不知道”这种鬼话,更不会因为这点小把戏就恼羞成怒去找一尘算账,掉入他们的圈套。 “这与我无关。” “有关也无妨。” 比起一尘,王青衍越来越觉得,她才更像一个修道多年的人,对什么都上心,又对什么都不上心。 “我甚至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骗我哄我。” 至少那样,她还肯为他花心思。 百里策直接从秋千上跳下来。 重量一减,王青衍很自然又无关紧要的斜了一下......挪挪屁股,他自己悠闲地荡了起来。 “看来你并不喜欢。” “坐在上面太忐忑,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秋千前后晃荡,不知不觉间,王青衍靠着背椅闭上眼睛,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记忆的碎片随之浮上脑海,一尘让他想起的那些事变得越发清晰。 第二次败给天道后,他一路南逃,误入山匪陷阱,成了比奴隶更下贱的死囚。 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他常常需要为了一点水,一口食物与其他死囚相互厮杀。 每死一个人,就会有新的死囚补充进来,再反复厮杀,直到能活过三个月。 那时,他杀过的死囚比阿竹见过的人还多,发狠时,仅凭赤手空拳就能将他们都杀光。 可怕引起天道注意,他偶尔也“手下留情”。 熬到第七个月,他终于被一个财主买走,成为“斗鸡”一样的“人斗”,被下注,去打架,去挣钱。 有时跟人,有时跟兽。 赢了,他就能睡一个好觉。 但只要输一次,他便会骨头都不剩。 他从未输过,但能熬过来也不是完全凭他自己。 在众多的死囚之中,有个女囚。 她不是唯一一个女囚,却是除了他之外,最能活的人。 他们大多时候都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会默契的不那么能打能杀。 因为怕不好控制,怕被反杀,即便是有子母蛊控制,精明的财主们也从来不买最能打的那一个。 那女囚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或许是因为摸不清他的实力,又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很像。 但他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却是因为她嘴里的一个故事。 和他一心想要活下来报复天道不同,那女囚没什么生存斗志,能熬住,完全是因为那故事里的姑娘。 一遍又一遍,女囚一直在期望故事里的姑娘能再救她一次。 精神寄托也好,唯一的乐趣也好,总之,听得多了,他也渐渐在心里想,故事中,那个曾经带她回家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不太会修眉,但眉眼间永远朝气明媚?那应该是个落拓大方的性子。 身边的朋友多,人品都不错,那必然长的不差,而且眼光极好,脑子也聪明。 不会像女囚一样被家人牵着鼻子走,吵架时气不直理也壮......那肯定有点娇蛮,有点凶。 喜欢干果和辣食,那多半是个南方人。 身高的话......要是能见见她就好了。 “他们”那么好的关系,她又那样好,应该不会忘记他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青衍开始把自己当做了那个讲故事的女囚。 后来时间一长,就只记得自己有个完美无瑕的同类。 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介意,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这边。 他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她会带他回家...... “起风了,回去吧”花海已形如焦土,实在没什么好待的。 压根儿没睡着的王青衍一使力,就停住了秋千,“不再看一会儿?” “又看不出什么,再看有什么用,不如等你告诉我答案。” 秋千又继续晃荡起来,王青衍做出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那你过来抱抱我。” “......”百里策转身就走。 “哈哈哈......”背后是他失控的笑声。 可百里策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笑声又突然停住。 这脑子,怎么就想起来,她真的有一个同类,先一步来到了这个世上呢~ ...... 第224章 杀了一尘 第224章 杀了一尘 王青衍还是气急败坏的去找了一尘。 本来他也想忍着等一尘说出彻底留下百里策的方法后,再逼问他那个“女囚”还在不在。 可发现百里策的嗅觉消失时,他一下就忍不住了。 原因是书房里的花瓶爬进去一只老鼠,死在里面都开始臭了,她在那儿练半天字也没闻到。 但王青衍没有想到,见到一尘的瞬间,他就被拉入了一个空间。 “找死!”人影闪过,一尘随即就被掐住了脖子。 满脸憋得发紫,嘴角却带着笑意。 “咔”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了,王青衍干脆拧断他的脖子。 出乎意料的是,一尘全程没有一丝挣扎。 就这么......死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空间碎裂,王青衍立时就到了门外。 恍惚中,他还站在门口,并没有推开那道门。 思索了一下,王青衍还是将门推开,看到一尘的那一刻,又被拉入空间之中。 “嘭!”一掌下去,一尘又死了一次。 时间再度倒回。 “咻——”这一次,王青衍没有丝毫犹豫,飞身入屋,快到还没看清一尘就击碎了他的脑袋。 然后他又回到了门外...... “天黑了,该睡觉了......” “天黑了,该睡觉了......” “天黑了,该睡觉了......” 另一边,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声音的影响下倒地就睡。 不多时,整个庄园便静谧得像坟场一般。 百里策心有所感,刚从房间里出来,就“见”一团白光忽明忽暗的漂浮在空中,向前飞了一段距离,又停下来,似乎是在叫她跟上。 “......”百里策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她还转身回去了。 急得白光绕到前面噔噔噔地撞她。 如果它现在能说话,应该骂得很脏。 “吧叽”百里策手一挥,轻松将其甩到一边。 白光摔在地上,又气急败坏地窜起来攻击她...... 一下,两下......数十下。 劲不大,可多了也撞得百里策有些疼,但她并没有再挥开祂。 “说真的。” “我好累,太累了......” 白光骤然停下。 从一尘出现那日,她就已经感知到了祖蛊的存在。 “真的斗不过。” “我也不敢再和他斗了。” 是了,她怕了。 不是正常人对未知事物的那种简单害怕,而是从灵魂深处畏惧他。 别看她一切淡然,实际连反抗的勇气都没了。 那种死都要被他捆绑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不用再陪着我。” 借着那次击杀,祖蛊已绝处逢生,挣脱大道束缚,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宿主才能干涉外界的人和事。 所以,这世上已经没人再需要她。 “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 “常走的几条路也记得很熟。” “至于我......”百里策顿了顿,冷静分析道,“我会多熬一段时间,想来现在也不是合道的最佳时机,何况我若现在就死了,他也会生疑。” 无视左右摇晃的白光,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当一切没发生过的百里策关上门,慢慢躺下。 静静感受着屋外的祖蛊何时离去。 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半天,也许...... 也许已经走了。 这个世上的阴暗不公太多,祖蛊完全可以趁这段时间,再做点什么,实在不必再浪费精力护着她。 万一影响了后期的合道效果,着实得不偿失。 然后...... 用被子裹紧自己,好让自己不抖得那么厉害。 百里策刚才不敢说,她希望祖蛊离开,还有一个原因。 没了祂,她还能死的快点。 坏吗? 梦寐以求。 当缩头乌龟并没有什么不好。 人会难过,会害怕,恰恰是因为感知力太强,如果什么都感受不到,那就不会害怕。 ...... “砰!”一尘的空间再一次碎裂重开。 但王青衍并没有因为循环往复的幻象乱了心神或是大发雷霆。 相反,从他决定来找一尘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要杀这臭道士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王青衍的心态一直很平稳,无论重复多少次,他的选择永远都是一招必杀。 约半个时辰之后,循环的速度开始慢下来。 又勉强循环了几次,一尘的咳嗽声藏也藏不住地响起,“咳咳......” 与此同时,正对着门的地上,八个不同方位的香陆续断裂。 “嘭!”王青衍最后一次踹飞门的时候,屋子里的香炉连同摆阵的人都被无形气劲一起炸开。 满地狼藉里,咔啦咔啦的脚步声在一尘面前停下。 “......”被香炉碎片插中的一尘伤上加伤地呕着血,却挣扎着还想起势摆阵。 王青衍蹲下去听,听到他嘴里念着什么“惊开景死”、“八门变幻”之类的口诀...... “呵......”王青衍真有些忍无可忍了。 不过他只是折断一尘手脚,喂了他一粒药,又将那些香摆放的顺序颠倒过来重新点上。 总归有些渊源,还得手下留情不是? “不,不......”可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一尘真的崩溃了。 惊恐程度用肝胆俱裂来形容都不为过。 被王青衍折断手脚都没吭一声的他,开始在弥漫的香气里发抖,哀嚎,求饶...... 可十三岁时,同门惨死,他却一个人逃跑的记忆还是一遍遍如潮水袭来。 从切身体会他们每一个人的痛苦,被王青衍杀死时的恐惧,到最后成为屠杀者,双手沾满他们的血,一尘最终死在了极度的惊恐之中。 解决完一尘,王青衍就去庄园制高点的亭台上“观景”。 庄园建于海岛,四面环海,想要离开只能乘船。 蛊王戾气先前一直为花海所掩,花海一毁,戾气无所遁形,百里策只要用点心,自然能找到。 可他没有选择去渡口截人,也没有再去花海深处。 因为无论是百里策想办法坐上了船,却发现没有他根本就出不了“桃花源”。 还是趁他不在而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都只在意一个结果。 她有没有在屋里。 所以王青衍一点也不着急出现,甚至因为验证结果的过程太无聊,找了好多干果来剥。 直至亥时过半,屋里的灯还没有亮起,整个庄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他才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进入十一月后,庄园里就冷了许多,百里策身子弱,稍稍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觉得背脊发凉。 所以王青衍抱她的时候,她是真的被吓得弹了起来,“砰!” “......”撞得眼冒金星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种感觉跟突然钻出一条蛇就往自己身上爬没什么区别,百里策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半天没下去。 “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这也能把你吓到。” 音色轻快地拉着她躺到怀里,哪怕感觉到她不喜欢,王青衍也没松手,“你这次做的很好。” 百里策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再也不在他回来之前睡觉。 “你说过,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自然......” 王青衍当即亲到她闭嘴,“你要说不会。” “不敢”两个字听起来好像他在强迫她一样。 “不会”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黑暗中,百里策仿佛看见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冲她微笑。 摸着她的腰,王青衍温柔到有些委屈,“你就说一遍,好吗?” “我不会离开你。” 可百里策真说了,他又没有多高兴,只是抱紧她,将刚才的温柔都褪去。 “阿竹,你要知道,我可以容忍你做任何事。” “唯独死不行。” “所以你最好努力活下去。” “否则......” 在百里策颈间蹭了蹭,忙了一整天,他也有些困了,可就是不想睡,“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按照我的方式活。” “难道你觉得是我自己要活成现在这样的?” 她不是已经在按照他的心意活了么。 “难道不是?” 百里策,“......” 王青衍支起身嗤笑道,“我们成婚不到两年,你就这般自怨自艾,那往后余生你要怎么过?” 死了,她一点也不想要往后余生。 “生气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玩闹的笑意,似乎百里策只是耍耍小性子,并没有真的要怎么样。 “余生太长,我只活当下”闭眼睡觉,这些话题于她而言实在是无聊乏味到了极点。 王青衍原以为百里策是不想跟他说话才装睡的,没曾想—— 均匀的呼吸热绵绵地扑在他脸上,让他一下就意识到,在睡觉这件事上,百里策是真的很有天分,而且不会受任何事影响。 这样的话...... 紧挨着她躺下,这一会儿他倒是希望,他们都能有个好梦。 ...... 第225章 我会永远跟着你 第225章 我会永远跟着你 百里策知道一尘离世,已经是六天后。 他在幻境中崩溃而死。 无论是精神,心理,还是身体,都被王青衍全面摧毁,支离破碎。 而他也在前几日的服从性测试里,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百里策不喜欢,但她只能接受。 她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可她仍旧要努力活着。 而且是为他努力活着。 这就再一次证明,只要他够强,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明天是一尘头七,你说我要不要祭奠他一下?”午饭时,王青衍很认真地问。 搞得好像一尘是他多年好友,他也很为一尘的死难过。 “......”百里策筷子都差点掰断了。 不过很快,她又连生气都没了力气,“人都死了,就不要打扰他了。” “可我觉得,还是应该表示一下心意。” “那你随意。” “要一起吗?” “不要”百里策回答的干脆,脸上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直到隔天,他烧完一切与一尘有关的东西,包括那片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花海”,百里策都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不满。 往后的日子,她就更加随遇而安。 绝不过问庄园里的任何事,每天早起早睡,适度锻炼,好好吃饭。 天晴的时候就在门外的空地上搬个椅子晒太阳,下雨了就在廊下听雨,阴天时便待屋里摆弄她的折纸,听王青衍给她讲故事。 又或者在王青衍的要求下,讲她自己的故事。 偶尔他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带她去池边打水漂玩儿,生活饮食习惯健康得皮肤都红润了不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年关,又是一年除夕将近。 他应该是开心的。 毕竟她真的做到了不理会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的和他相处下去。 可晴光潋滟下,王青衍终是确定她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到过他的身上。 “怎么了?”望向王青衍的方向,百里策问,“讲得好端端的,怎么就停下了?” 虽是提问,可她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想要知道答案的欲望。 不是不看他,也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不回应,只是...... 无所谓了。 “没事”王青衍摇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把所有人都当人。” “如果你当初不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许我早已是你刀下亡魂。” 这样的嘲讽,要是以前,她一定会震惊破防,破口大骂。 可现在真就感觉在听别人的故事,“我本性如此,改不了的。” “可按你的说法,王老家主一直对你唯命是从,难道这样,也不能让你放过他?” “若没有我,他算什么东西,我自然不可能由着他占了便宜还不吭声。” “也就是说,王老家主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傀儡。” “从头到尾都是。” “那他儿子?” “喝这个”将她手里的白开水换成蜜酿。 王青衍满不在乎地说,“有机会你会见到的,不过你应该不想看到他。” “......”喝了一口“没滋没味”的淡红色液体,百里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 却又不太意外。 他怕是早就将人做成了蛊卫。 “王青方...是做了什么错事?” 王青衍顿时被勾起了一丝警惕,“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是”百里策毫不遮掩。 看她神情淡淡,并没有想气他的意思,王青衍反倒是觉得没什么了,“谈不上错。” “那是为什么?” “他想离开王氏。” “......”百里策的神色总算有了点变化。 王青方他爹虽是傀儡,但毕竟威风了几十年,不愿把权力还给王青衍很正常,被王青衍弄死也很符合他的常性。 可这王青方...... “就因为这个?”百里策不明白,既然人家只想当个闲散人士,又何必要在意他的去留。 “身为王氏一族的人,自当为家族效力。” “可”百里策还想说什么。 王青衍却反问,“你不也是这样?” “......”明知道他是在偷换概念,百里策也无从反驳。 索性不再反驳。 “你说的对。” “我当然是对的”他知道百里策想说什么,可同样是被家族精心培养长大,同样是要效力家族,为什么要分好与坏,愿与不愿。 难道他王青方没享受过家族带给他的利益? “包括王青方在内的所有王氏子弟,从出生起,就享受着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学识,财富,衣着,人脉,无一不是我给他们的。” “你觉得被我这样栽培出来,却拒绝回报,还不屑于这一切的人,我会放过他?” “什么个人意愿,没有王氏一族,没有我,王青方父子屁都不是。” 王青方在他眼里是幼稚又愚蠢的,居然有那种想法。 “何况他既然不稀罕王家的一切,那我拿回来也很合理。”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呵,快意人生,纵歌江湖...谁又不想呢?” “我也想过,可惜我的人生一点都不快意。” “那么,旁人凭什么能快意。” 王青衍恨愤到把杯子捏碎。 “......”百里策默默喝完那杯“没滋没味”,还有些粘嗓子的淡红色液体。 王青衍看着没有一句劝慰的她,无力感一下就占满了他整个心脏。 可面前的人,明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妻。 “阿竹,对你来说,我是个纸片人吗?”他下意识问。 连喝两杯白水,百里策连说话都变得寡淡乏味,“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可你没给我答案。” 没给吗?那行,开始声情并茂~ “你不是,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对我还这么好,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会是个纸片人。” “所以,可以让船靠岸了吗?我头疼,想回去休息。” “......”纵使是王青衍,也终于闷闷不乐。 但也因为回去的早,狂风暴雨来临时,他们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可庄园里刚种下的花就没那么幸运了。 原本王青衍一把火后,混着草木灰的泥土是最适合种花栽树的。 “桃花源”的人们也确实难得有个为他们“信仰”效力的机会,种花的时候,个个都很卖力,不过两天,就重新种出了一片更大的花海。 可一夜过后,又只剩满园狼藉。 且这场暴风雨并没有在摧毁新种的花海后就停下。 一天,一夜,两天...... 随着池塘里的水都在肉眼可见的上涨,整个庄园都被笼罩在阴沉的雨雾中,王青衍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中了陆缄的圈套。 “也许,你不该杀了一尘”深夜,完全睡不着的百里策一边落子,一边为整个“桃花源”的命运感到担忧。 这雨已经下了五天,除了申时左右会小一些外,其他时候都像是在洗刷什么一样,整得庄园里都慢慢有了股来自地下的腥臭味。 王青衍强调,“他是自杀。” 百里策落完最后一子,满盘皆输。 “不下了。” “那就聊会儿”他本就少觉,这几日又都不能出门,再去躺着也是无聊。 正好也睡不着的百里策,“你想聊什么?” “......”王青衍只是盯着她看。 良久,还是问道,“一尘有没有和你私下接触过?” “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她不知道王青衍为什么还会怀疑到她身上,但有一点必须说清楚。 “我对于一尘与摘星观的了解,九成都来自于你,若你都不清楚这场暴风雨因何而来,是不是一个局,那我必然也无力左右。”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三人同时在场的两次会面...... 王青衍能肯定的是,百里策确实没有任何机会与一尘商量什么。 可这并不代表,一尘没有暗示过她什么。 “那你认为这场风雨什么时候会停?” “这或许是摘星观最后的杀招。” 王青衍眉头微拧,静静听她解释。 “历史传说里,不也有过几次数月不绝的暴雨吗?” 经她这么一说,王青衍确实想起了一些上天降下洪水清洗大地的神话故事,“你是说,这场雨不会停。” “不知道。” “不过无论停与不停,你都不可能为此丢了性命,所以你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就算“桃花源”的人全死了,他也不可能掉一滴眼泪,真有不得不离开这里的那一天,他也一定会有其他去处。 “我是担心你”看似在让他放心,实则没有一句是关心他的。 风轻云淡的一笑,百里策少见的有几分开心,“我会永远跟着你不是吗?” “......”王青衍微怔,他没有想到,百里策如今说起这些话来,竟比他还要坦荡。 第226章 他们抓到了蛊王? 第226章 他们抓到了蛊王? 雨下到第六日,“桃花源”屋舍倒塌、良田被淹、人员死亡和失踪率开始显着上升。 诡异的是,想象中“怨声载道,群起而攻之”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就连王青衍下个岛去“看望”他们,都还会被人围住各种心疼。 比如,担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百里策对他好不好,是不是在她那儿受尽了委屈。 再比如,这么大雨、这么危险还来看他们,真是把他们当亲人一样放在了心里...... 可惜在他们眼中仁善至极的王青衍,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 不仅没当一回事,还把他们当笑话讲给百里策听。 “你说,一群一辈子连一百金都挣不到,不知与我差距有多大的人,是怎么鼓起勇气来心疼我的?” 王青衍不屑到摇头,满心只有冷笑。 这让百里策一下子就想到,她那个时代里的某一类人。 左一个姐姐美丽真诚,右一个哥哥阳光纯情,大染缸里就他们的哥哥姐姐最干净最善良。 从前她总是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神经。 但此时此刻,她有了不同感悟。 “至少,他们之中确实是有人真的将你奉为神明。” “那又如何?” “喜欢的本质是为了自己高兴,不是为了对方高兴。” “排除极少数极端者外,这种喜欢并不一定要得到什么,留下什么。” “你觉得他们出身泥沼,低劣庸俗,可又怎知井底之蛙不比天空飞鸟快乐?” 王青衍不以为意,“我需要羡慕一群愚民的快乐?” “他们崇拜你,爱戴你,甚至那些在你看来极其可笑的心疼关切,并不是为了取悦你,而是为了取悦他们自己。” “他们的喜欢纯粹、直接,也根本不在意你多富有。” “因为他们不是羡慕你拥有什么而喜欢你,只是因为喜欢你表现出的东西,恰好能取悦他们而已。” 换句话说,你当别人是狗屎,别人当你是乐子。 王青衍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下就没了。 “何况,他们真的为崇拜、信仰你这件事,付出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吗?” “他们的喜欢廉价普通,随时可以被替代,且几乎没有成本。” “你却必须为了维持他们眼中的完美人设,给他们那么多田地房产、金银财帛。” 抛开王青衍本身的目的不谈,单从送房送地这一点讲,放在现代也能拿捏非常多的人。 “所以......”百里策顿了顿,话里透出几分讥诮,“到底是谁更吃亏?” 王青衍敛眸沉思,杀意毕现......可只是一瞬,又回归正常。 “差点就上你当了”那些人固然可笑,但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你要是真想杀些人玩玩,大可直接告诉我。” “总归是些可有可无的废物,哪有你半根头发重要。” 无语住了。 这不就是告诉她,他杀人都是为了她么。 可惜,她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我只是不明白,这种情况下,就没人想离开这里?” 驯化得再厉害,生死关头,总会有人想试一试,闯一闯吧?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如今风大雨大,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谁又能说的准?” “人嘛,总是讲究一个落叶归根,若是左右都要死,何不死在‘家乡’,死在亲人身边。” 果然,除非他本人带路,否则“桃花源”只能进不能出。 “难怪这么多年,摘星观的人都没有把这里抢回去。” 王青衍嘴角轻扬,“这可不怪我。” “桃花源出口的路障、机关,是摘星观祖师爷自己设下的,又经两代弟子不断加强,哪里是那些农人能破解的。” “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可以出入自如?” 按照他的说法,摘星观的前辈们必会留下通行方法才对。 “因为我杀回来的时候,他们不敌想逃,又怕我穷追不舍,断了摘星观传承,便在离开‘桃花源’后立即毁了那些出口。” 也许是他们当时认为还有机会回来,所以并未把进入的机关一起毁了。 事实也是如此,一尘确实回来了,只不过没能再出去而已。 “我觉得整个修复太麻烦,便只打通了一条出去的路径。” “至于其他的路......” 看她将手缩进袖子里,王青衍将其拉过怀里暖暖,“谁要是不死心想去试试,我绝不阻拦。” ...... 连续等了半月,依旧没有等到一尘或者百里策的消息时,陆缄便知道他们又多了一笔损失。 早有所感的观星道人为此伤心到闭关,声称再有人打扰他,他就直接消失。 陆缄知道后,只觉得头更大了,“诸位还有什么办法,一并说了吧。” 五当家与宋昭和对视一眼,率先踏出一步,“臣从临城带回来的那个蛊卫或可一试。” “怎么说?” 五当家再拜道,“他似乎脱离了朝生的控制。” “什么!!”殿上一片哗然。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问,“五将军的意思是,这个蛊卫在没有服用‘见月’的情况下,靠自己就脱离了朝生的控制?!” “对。” “这不可能吧。” “是啊。” “不是说变成蛊卫就无法恢复了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对啊,将军怕不是搞错了吧?” 看大家都不敢相信,五当家一掀下摆,笔直跪下,“陛下若不信,可宣医官为其诊治,若臣有半句虚言,愿...” “倒也不必如此”赶紧阻止五当家胡说八道,陆缄可不想白白折了一个人才。 “朕只是疑惑,即便你找到的这个蛊卫确实脱离了朝生的控制,又如何能靠他找到王青衍所在?” “回陛下,蛊卫本就有强有弱,彼此间也有一定感应,而臣说的这位,乃是蛊王,不仅武艺超群,还能感知到方圆百里内的所有蛊卫!” 陆缄激动到起身,“当真?!” “千真万确。” 崔元书立马兴奋的不得了! “陛下,若五将军所言属实,这次朝廷定能诛灭王氏!” “臣请宣医官为这位蛊卫诊治!”其他官员见状也赶紧跟上。 “臣附议!” “臣附议!” “好!” “传朕旨意,宣...不,五将军你立马将人带去医所,朕随后就到。” “是” 看着五当家阔步离去,满朝文武都充满了希望,即便有不太相信的,也在期盼有个好的结果。 唯独宋昭和,立在群臣之中,始终未发一言。 直至下朝,其他官员都走光了,他还在宫门口徘徊。 后来宫门落锁,他也未走。 “宋大人,请随我来”等到张善奉命来请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宫墙下站了大半夜。 第227章 朝生之力开始退化 第227章 朝生之力开始退化 安安静静地跟着上了马车,宋昭和一路上半个字也没问,待到了医所,又从医所偏门出来,绕到百里府,他才笃定心中猜想。 “百里家主,这位是?”一见百里茗,宋昭和就注意到了旁边的老者。 观星道人看了看百里茗,见她并不阻止,便放心道,“在下摘星观,观星。” 宋昭和思索片刻,眉头锁起,“摘星观?” 语气里满是疑惑。 他素来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臭道士,特别是号称“道法至高”的摘星观。 而且第一眼看到观星,他就很不舒服。 “宋大人,请坐”看宋昭和上来就一副跟观星道人有仇的样子,百里茗连忙示意他先冷静。 “......”虽没了什么想谈的欲望,宋昭和还是依言坐下。 见宋昭和没有转身就走,观星道人也不多做计较,“我虽不知哪里得罪过阁下,但普天之下,确实只有在下能找到王青衍所在。” “也只有在下,能抓住这一线生机,只是......” 观星道人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过来,怎料宋昭和并不配合。 “道长有话直说”百里茗只好打个圆场。 观星微微颔首,意有所指地看向宋昭和,“若要功成,还需兵马助阵。” “要动兵马,道长何不禀告陛下?” 以陆缄对观星道人的信任程度,他不信陆缄会不同意。 “此事早已禀告过陛下,只是还缺一位领军之人。” “领军?为何是我?”他是想救百里策,但他并不没有脑子。 这老道士,明显是有其他意图。 观星道人起身一礼,郑重道,“因为只有阁下,才能让王青衍上当。” “......”宋昭和眼露厉色地看着他,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反倒是百里茗,有些疑惑,“为何不能是我?” 若要比领兵打仗,她绝对不输同辈中的任何人。 观星道人闻言转身一鞠躬,“月余内,百里家将有大变,百里家主一定要留守京城,方可渡过此劫。” “此事,在下也与陛下禀告过了。” “道长这都算得出来?”宋昭和显然不太相信。 观星道人一脸平静,“一些观气的方法而已,百里家主最近的气...不太好,还是待在有利于自身的地方好。” 哪怕说的委婉,百里茗也听懂了,这是说她要倒大霉了。 “既然如此,那宋某恭敬不如从命。” “多谢”看目的达到,观星也识趣离开。 没有讨厌的人在场,宋昭和态度更为直接,“百里家主真相信他的话?” “钓鱼之前,总是要先撒点饵,打个窝的。” “可那并不是普通的鱼。” “他也不是真正的饵。” 宋昭和眉头微皱,表示不解。 既然她也发现了观星道人有些不对劲,又为何要答应他的请求。 看他疑惑,百里茗随即解释道,“一开始,陛下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一尘身死,这位道长伤心欲绝,继而建议陛下将我调回京城,陛下才意识到他似乎太有主意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罢拿出一尘的绝笔信,神色里尽是人生无常的黯然。 “......”只是浅看了一眼,宋昭和便疑惑全解。 不耻之余,又很是佩服他们的决心。 ...... 又两日过去,“桃花源”其他地方均停了雨,唯有整个庄园仍被笼罩在阴雨之中。 以防那些住民真的找到了其他出去的法子,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人又混了进来,王青衍不得不再次下岛。 他一走,百里策也执伞走进雨中,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一会儿,鞋袜裙摆就全部湿透。 果然,有些时候,打伞也无济于事。 干脆丢掉碍事的雨伞,一步一步踩在泥泞里,慢慢靠近“花海”深处,摸索至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一个入口。 百里策蹲下来用手探了探......依手感而言,应该是石门之类的机关。 正方形,宽两米左右,厚度大概三五寸,也就是十厘米到十五厘米,实心。 还有一种阴森恐怖感,除了不知道怎么启动,几乎可以确定下面是关着比蛊卫更厉害的东西。 然后趴下去,用脸贴着石门尽力感知...... 血气与水腥味混合的味道,和一尘出现那天的一模一样。 但那天一尘并没有受伤。 说明一尘来到庄园的第一战,是跟这石门下面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伤得还不轻。 但她并不准备想办法打开石门,至少在雨停之前不行。 继续摸索,百里策一边哆嗦,一边捡了根棍子仔仔细细地探...... 在感觉快要冻过去的时候,终于在众多石子泥水里,找到一块形状像兔子的“石头”。 不大不小,刚好是她能抱起来,又不会被雨水冲走的重量。 “砰!砰砰砰......”反复摔打几次至砸开,百里策总算得到其中的玉片。 拿上后立马回去换衣服,再晚一些,就该解释不清楚了。 实际也是这样,百里策刚洗完澡穿上衣服,王青衍就回来了。 “你出去了?”情绪十分稳定地问她。 “嗯” “去哪儿了?”依旧平心静气,还从她手里拿过毛巾,帮她擦头发。 “‘花海’,你说的不错,一尘确实想跟我说什么,但苦于没有机会,所以只能通过留东西的方式,告诉我想说的话。” “什么东西?”温柔细致的...环住她。 “一块玉片”然后将她怎么找到玉片,又发现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如此看来,一尘只是个探路的。” “是这样。” “我洗个澡”放下毛巾,他并没有马上去看玉片,而是走到浴桶旁开始脱衣服。 “还是换了再洗吧,又不缺这点儿水。” “没事”王青衍将脱下来的衣服搭在架子上,一点不在意门还开着。 当然,就算他出去洗,也没人敢看一眼。 不过百里策还是去把门关上,顺便叫人再送来一桶热水。 “辛苦了”热水加上的那一刻,他靠在浴桶边上来了这么一句。 一般他这样客气,结果往往很不一般。 于是本打算要走的百里策又折了回来,端个凳子坐到浴桶旁,给他按摩搓背。 以前为了讨好他,这种事她偶尔也做,王青衍不怕痒,也乐意与她亲近,自然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随着热气慢慢驱散寒意,王青衍眼里的阴戾方才褪去。 “不想杀我吗?”按住百里策的手,等了半天都没等她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王青衍反倒有些奇怪了。 百里策如实回答,“想。” “那为什么不动手?” 百里策默默收回手......却被他拽住。 哗啦一声,水溅了些在地上。 王青衍转身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放在腹部的伤痕上,如今那里又添了一道新伤,“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趁我不备,狠狠捅我几刀?” 摸着伤口,百里策只有一个想法,“桃花源”里还有其他人。 “你的身手百倍于我,上次有祖蛊和那么多人帮忙,尚且不能成功,这种所谓的机会,我又怎么敢动手。” 除非她脑子坏了。 “那杀了天道之后呢?明明我那样虚弱,你日日与我同寝共枕,也没机会下手?” 呵,百里策只觉得讽刺。 “你莫不是忘了,你那些铺天盖地的蛊卫?”单凭她一个人,出门都困难。 王青衍眼神一变,松了手将她抱住,“你就不能说,你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对我动手吗?” “不洗了就把衣服穿上吧,免得着凉。” “只是这样?” 无望的沉默里,百里策抬手覆上他的后腰,“快出来吧,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好” 王青衍腹部新添的伤口并不深,简单来说,就是一道血痕,本来都不流血了,结果又是淋雨,又是泡水,硬生生弄得伤口有些发胀泛白。 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百里策摸着摸着,也就给他处理好了。 接着就是她以前最烦的擦头发。 因为这人不但心黑肠坏,头发也又多又长,关键是发质还挺好。 “辛苦你了”躺下来让她慢慢弄,王青衍是会享受的。 等她擦完,王青衍已经昏昏欲睡。 不愿吵醒,也没心思去理会他又抓了什么人的百里策,将他的头轻轻抬起来放了个枕头垫着,然后慢慢挪到里面,刚躺下就听他说—— “晚上你想吃什么?” “清淡一些吧,再配一壶甜茶就好。” “另外,玉片放在我的首饰盒里。” 满眼笑意地翻过身亲了亲她,王青衍有些捉弄的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好~” 随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出去准备吃的,这人也是够敷衍的,擦了半天还这么湿...... 玉片到底有什么作用,百里策不知道,但从王青衍的表现看得出,他对她的坦白很满意。 心满意足之下,他也解释了一下腹部的伤痕为什么还在,“故意的,希望你对我愧疚。” “你对我愧疚吗?”百里策当即反问。 “没有” “我也一样” 王青衍叹了一口气,根本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如今还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然后兴致缺缺地告诉她,“是朝生之力消耗太过的缘故,以前也这样过,时间久了就会好的。” 是啊,时间久了就会好的。 你最好一直这样以为。 第228章 千红一窟(一) 第228章 千红一窟(一) 隔日,雨停,天晴。 王青衍并没有因为“玉片事件”高兴太久,就得知了五当家在临城之战中,找到了一个脱离朝生控制的蛊卫。 他虽不觉得陆缄能杀得了他,但在某种条件下,蛊卫确实能够感应到另一个蛊卫。 这种条件就是,其中一个是蛊王。 三千个蛊卫才会出一个的蛊王,自然非比寻常,也足以让很多人寝食难安。 而他的庄园里恰好就有这么一批,且这段时间确实都有些不同程度的躁动。 加上他昨天下岛,被几个身手不凡的农人袭击,实在有理由让他相信—— 他们手里所谓脱离朝生控制的蛊卫,极有可能是真的,还感应到了蛊王的存在。 说不定哪一天,“桃花源”真的会被他们攻破。 “所以,你要逃吗?” “来不及了”王青衍夹了点菌菇在她碗里,脸上的神情比她还要淡然。 一尘对奇门之术颇为精通,做事又喜欢反其道而行,所以他之前才会以为暴风雨是为了逼他带百里策撤离这里。 可现在看来,前两日的暴风雨恰恰是他最后的生机。 如果他的疑心不是那么重,或者迟一些对一尘动手,他的底牌就不会暴露的这么快,也不会把自己逼入这般境地。 可惜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其他事上,根本没有想过他认为的陷阱,才是真正的出路。 而且一尘做的每一件事,想要达到的效果既无关联,又完全出乎意料,确实很难预测。 “不过,你不生气?”他不相信,百里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菌菇不错。” 王青衍也顺着她的话说,“喜欢的话,明天再让他们送一点过来。” “好” “一尘拼死进入‘桃花源’,却又那么快落在我手里,是为了让我以为他必定想向你传达什么。” “我因此生疑,自然百般提防。” “而后,他让我看到希望,却又做出一副‘他也救不了你’的姿态,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要劝我放下。” “只是单纯为了激怒我。” 再吃几口,百里策终于明白鲜到掉眉毛是什么感觉了,“到底是跟你斗了这么多年的摘星观,还挺了解你。” “是了解我,也是真的不顾你死活。” 百里策默默吃饭。 “他毁掉‘花海’是为了让那个所谓脱离朝生控制的蛊卫,更好的感应到蛊王,以便为之后的进攻做准备。” 按时间算,“桃花源”外大概已经陈兵备马了。 “花了那么大功夫拖住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有足够的时间逃走,或者去探查蛊王所在。” “不过是想引你作饵”若他所料不错,百里策应该已经见过祖蛊了。 “至于玉片,就更好说了。” “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在进攻‘桃花源’的时候,能更好的确定你我的位置罢了。”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 “我也是收到蛊卫的消息之后想通的。” 玉片上刻满了借运续命的法子,他先前高兴,是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可却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玉片,竟然还能将吸收的蛊王气息又重新释放出来,让他所过之处,皆留下了“标记”。 玉片,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 “阿竹,你被所有人抛弃了。” 百里策一顿,继而苦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对王青衍来说,蛊王气息再怎么暴戾,也算不了什么。 那些无形痕迹,留就留了,大不了就是其他人全死光而已。 可对于她来说,接触到玉片的那一刻,整个身体就像被擀面杖碾了一遍,筋骨散架,疲惫不堪,却不致死。 所以那天她一回去,才会想泡个热水澡,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累。 “那玉片如果不是经你之手,我必然会再多些心眼。” “可他们为了杀我,为了永绝后患,连你也算计在内。” “这难道就是你的坚持?你所钟爱的一切?” 陆缄,你真是狠啊。 他总算是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帝王了。 然而百里策还是很平静。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 “呵”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她,王青衍只觉得人这一辈子何其可悲。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骂醒她,“百里策你醒醒吧,从我带走你的那一刻起,根本就没人打算要救你。” “他们定下这些计划时,就已经打定主意牺牲你。” “能给我盛碗汤吗?” 王青衍,“......” 愤懑不解但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盛上半碗。 “真不错......”吃完菌菇,再喝点汤,心情都好多了。 喝完擦擦嘴,脾气也跟着下去,“一点也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仅生气,还很憋屈。 “可这有什么用吗?”被所有人放弃固然很扎心。 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她现在已经自杀了。 然后补齐天道残缺,既击垮王青衍的精神世界,又彻底杀死他的身体,还能成就一番功名。 可她早就没什么可绝望的了。 “也许你会希望我就此恨上整个世界,可我觉得真的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以王青衍的视角,他是难以理解的。 “你应该知道,在我这里,永远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 真是滑稽,“我今时今日的样子不也是拜你所赐?” “既然都一样,为什么还要向着他们?” “我只向着我自己。” 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审时度势,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性。 她也不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能让他们放弃杀掉王青衍的机会,转而选择她。 “只不过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如今,也只是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已。” “当然,如果最后是你赢了,记得帮我狠狠打陆缄几个大耳光。” “摘星观要是还有什么人,也给我吊起来打。” 这些狗东西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简直不把她当人。 “那若是......”王青衍眸色幽寂,“我输了?” 嗯?百里策一愣。 这疯批居然也有认为自己会输的时候?! “你再说一遍。” 四舍五入,肯定是她听错了。 王青衍放下碗筷......黯然许久,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过分。 “如果我输了,你会不会走?”这里的人被他驯化太久,陆缄绝不会放任他们去祸害旁人。 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屠杀,要么是被屠。 百里策一脸“你真的很奇怪”,“我走去哪儿?” 她也是有尊严,有傲骨的。 “我这副鬼样子,还瞎折腾什么。” “也就是说,无论结局如何,你都会跟我在一起。”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曲解也好,正解也罢,总归走到这一步,没什么再好纠正了。 ...... 第229章 千红一窟(二) 第229章 千红一窟(二) 大约是经历过了太多这样的事,王青衍的心态并没有太大变化,特别是在他生辰这一日,他还拉着百里策做了几十盏河灯。 有一说一,真的挺污染环境的。 而且—— “哪有大白天放河灯的”百里策手都麻了。 还是放海里,真就怕愿望实现是吧。 拉过她的手牵着,王青衍眼底都是笑意,“我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 “......”这很有道理。 百里策转身要走......没走成,回头,嗯? “你今年不送我礼物吗?” 百里策面无表情地指着涛声依旧的海面,“那不是?” “这是我自己做的”认真地看着她。 试图讲道理,“我也做了。” “你帮我做的,不算。” 百里策眼角都在抽抽......这很难不破防,可她并不能怎么样。 想来想去,她决定靠真诚打动他。 “要不,你打我一顿?一拳算一个礼物。” 王青衍默认为这是夫妻情趣,“要不你打我一顿?十拳我亲你一下。” 心动了,但实力不允许。 “我眼神不好,手脚不利索,身体也差,你就别难为我了。” “我偏要为难你。” 说完就拉着百里策离开岸边,开始明确要求,“第一,不能与去年你送我的礼物重样。” “第二,不能是吃的,特别不能是长寿面,因为我不喜欢吃面。” “第三,不能是折纸,生辰送纸不吉利,又不容易保存。” “那窗花你又怎么说?” “那不一样。” “......”道理全是他的道理。 王青衍继续,“第四......” 过程说出来都很心酸,做到一半百里策一个劲儿在心里重复:她为什么还不死。 真希望陆缄赶紧派兵打过来,把他们都杀了算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蛊王到现在都还没正式露过面,陆缄那狗皇帝不会贸然动手。 于是死熬到快子时,百里策总算把礼物赶出来了。 “咚咚......”敲响王青衍书房门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了种不自量力的冲动。 比如等他一开门,她就给他头砸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他要害...... “进来”一听敲门声,走来走去的王青衍就坐下来假装镇定,故意不去开门...... 嗯? 算了,还是她自己来吧。 一屁股把门撞开......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沉稳。 但百里策走路已经飘忽不定...... “小心点”还是探起身扶她,王青衍到底是没能装得下去。 安全坐下,刚才的冲动已不知去向。 “生辰快乐,我已经尽力了”将盒子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百里策撑着下巴就开始犯困。 将手放在黑漆盒子上......犹豫了好一会儿,王青衍才缓缓打开。 他知道她会很敷衍,甚至根本不想送礼物。 但他还是想看看,在最后的时间里,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留给自己。 “......”盒子打开,一串大小不同的竹片竹筒映入眼帘。 一提线头,便听清泉激石,叮咚作响。 王青衍凝视许久......好一会儿,才又好奇地摇晃了几下,“叮叮咚咚......” 他终于,又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 “叮叮咚咚......”再摇几下,就像小孩子得到了什么新奇玩儿意一样开心~ “这个比那个好。” 啊?百里策虚了虚眼,“那个是哪个?” “六年前,甜水镇三十里外的山脚下,你逃走的第一年,曾经住过的地方,就有这样一串挂在檐下的占风铎。” “......”早就被扔进垃圾桶的记忆又一次跳起来暴打百里策。 占风铎古朴雅致,声响清脆,最抚人心。 “不过,你为什么只做一个?” 过场真多,百里策又困又生无可恋,“做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要不是以前做过,又没什么难度,她真的会抹脖子的。 当然,她确实是故意只做一个的。 “记得下次给我补上”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王青衍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她。 然后,盒子里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这是......你居然送我这个?”把花冠捧起来一看,王青衍有点被惊讶到了。 璀璨耀目,艳丽大气。 花冠下缘还用珠子做了垂感极好的流苏,看起来就是女子之物。 百里策一下就来劲了,立马精神了三分,“要是不喜欢...” “这有何妨”直接戴上,去镜子前整理仪容。 百里策,“......” 言语不能形容之震惊。 花冠上的花全选了大红色。 因为前些天的暴风雨,整个“桃花源”也没剩多少花。 那些个农人几乎跑断了腿,又用染料染色做了好些假的,才给她凑齐所需要的量送到庄园里。 珠子有大有小,是粉白粉蓝浅紫浅蓝淡黄......等等穿在一起的,配色怎么看怎么别扭,花冠外形还跟凤冠很像,她以为王青衍就算不生气,也肯定不会戴,所以才这么做。 但现在...... 王青衍转过来的一刹那间,百里策眼睛都直了。 物理意义上的直,不由自主,不受主观意识控制,与爱恨情仇都无关的那种。 满脑子只剩两个字【华美】 珠帘流苏她故意做的很长,所以整个花冠的重量至少十斤。 可他一戴上,长度就刚好垂到腰线,身姿又挺拔,怎么看,怎么合适。 “很好看是不是?”他凑到百里策面前,珠帘自然垂落,笑得又俊又娇。 “......”百里策攥紧了袖子,一时答不出来。 王青衍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抱住。 “就算你厌恶我,一句客观公正的评价总能给我吧。” 珠帘太长,垂在他们之间,搅得她又凉又热。 “很好看”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可你是王青衍。 第230章 万艳同悲(一) 第230章 万艳同悲(一) 寅卯之交,一声声沉重的巨响将所有人都从“美梦”中炸醒。 刚要出门劳作的农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被震松的碎石土块,像流星一样划破晨曦,再一片片落下。 “砰!” “砰砰砰!!!” 根本来不及呼救,飞落的碎石土块就将屋舍良田都摧毁。 又是上百下的地崩山摧声后,阻挡外人进入“桃花源”的山被硬生生砸开一条平坦大道。 暴雨之后,土层松动,这效果确实要比直接打通出口好太多。 但因为碎石土块还在落,宋昭和也并不着急进攻。 看了眼旁边的投石器,便回营休息。 等王青衍看到对岸升起的滚滚烟尘时,已是辰时三刻。 虽说巨石产生的震荡并不能波及此岛,但看飘起的烟尘有好几处,他就知道对岸的情况确实不好。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本就是一批失败的“残品”,能活下来才是他们的本事。 若是死了,也只能怨他们自己命不好。 辰时五刻,百里策刚从床上醒来,王青衍就进来了。 “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待她洗漱完,王青衍就开始帮她梳头,簪子发饰依旧是他最爱的天青与玉白色。 嘴上,“睡了个好觉,自然起得早些。” 实际:昨天累死了,难得没失眠。 “那吃饭吧。” “嗯” 大概是因为以前没人陪,王青衍又看不上别人,导致他现在十分热衷于和她一起吃饭这件事。 无论百里策起得有多晚,他都要等她一起。 “今天想下岛走走吗?” 都不用思考,脱口就是,“不想。” 来这里这么久,他就从来没让她离开过庄园,就算有时不在,也会让人盯着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陷阱,绝对是陷阱! “那还是在庄园里逛逛吧”王青衍很满意她的回答。 看吧,她就知道。 于是吃完饭,他们便去了竹林散步。 顺便弄了几节跟毛笔差不多粗的竹子做“竹节人”,玩打仗游戏,沉浸式体验征战沙场、你死我活。 虽然是儿童版。 但王青衍估计早忘了童年是什么样子,这种小孩游戏他都能玩得不亦乐乎。 可惜操作不当,玩了三十几把,回回被百里策斩于刀下。 “嗒!”最后一次,他连控制竹节人的麻绳都扯断了。 崩出去的竹节还弹到了百里策的脸,“啊......” “对不起对不起......”急忙给她吹吹揉揉,动作之间都是无限温情。 可揉着揉着,又有些恼她,“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差点就被弹到眼睛的百里策,“不能。” 都被你欺负成这样了,还让?! “呵”王青衍顿了顿,自嘲一笑。 转而又兴致勃然,重新扯了麻绳,叠成多股,“我们再来过。” “好” 然后王青衍又输了十几把。 他彻底,就......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这辈子,没输过的仗都在你这里补上了。” 也许是输麻了,人就看淡了,他现在反而不像刚玩儿的时候那么激动。 但百里策很开心。 她这一辈子,没这么辉煌过。 果然,落日余晖,最是耀眼! 不过—— 收敛笑容,回归现实。 “我要回去午睡了。” 像他这样输不起的人,必然不可能让她赢得这么轻松。 ...... 未时六刻,百里策刚补完午觉,就发现王青衍不在了。 不仅如此,她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醒来的。 摸摸头发,发簪已经全被他收走了。 爬起来去开门,门是锁住的。 叫人—— 外面根本没人搭理她。 大概都死了吧。 翻窗...... 很不幸,这地方没有窗户。 怒从心起,奋起踹门......好家伙,腿差点踹折。 回头看桌上,除了上午对战的一对竹节人,还有一些点心干果,一软皮壶水,几本书。 东西不多,只能对付个两三顿。 明显就是如果他回不来了,就把她活活饿死的意思。 她能受这委屈? 没有发簪瓷片就撞墙! “......”还没撞门就开了。 一个“东西”说时迟那时快,窜出来就把她举了起来...... 举了一刻钟后,在百里策再三承诺不会自尽后,这个“东西”才把她放下来。 王青衍这狗东西,到这种地步了,还要困着她。 可惜,她还有办法......看到无命的脸时,百里策突然就愣住了。 一时间连抽腰带金丝的动作都停住。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无命木木地歪了歪头,眼中没有一丝光泽,“主子说,夫人待好。” “不然,杀。” 看着无命指了指他身后—— 门的另一边,孙娘子正被锁在她对面的密室,满眼乞求地看着她。 ...... “扑哧......”申时七刻,五千兵马开始边清扫道路,边补刀村民。 宋昭和于高处坐镇,随时准备王青衍一露头就发起进攻。 他的前方是正在组合连发弩的士兵,底座是刚才投石器用过的,依榫卯结构制成,既方便拆分搬运,又能组成一个牢固的整体。 当年贺金占攻打三城寨,用的就是这种器械。 只要熟悉每个部件的组装顺序,又有合适的人手,想在什么地方使用攻城器械,就能在什么地方使用。 但看着海上的白雾,宋昭和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王青衍不出现...... “宋大人,出现了!”正想着,身旁的副将突然激动。 顺着副将指的方向看去,宋昭和果然看到一团黑影从白雾中穿出。 其后是六艘大船,在他的船后一字排开,每一艘上面都整整齐齐地站满了戾气腾腾的蛊卫。 宋昭和上前一步,警惕拉满,“准备!” “全军戒备!”副将立刻传令下去。 传完令看宋昭和迟迟不动手,副将不禁有点慌了,“将军?” “不急”宋昭和表面气定神闲,实际手都在抖。 只能一个劲儿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急,还差一点,快了,就快了...... 等到船只进入连发弩的射程范围,他更是让士兵和副将退到一旁,亲自操作,架好多排长箭,瞄准即将上岸的王青衍。 看到随风招展的大旗下竟是宋昭和,王青衍也很意外,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宋昭和的死法。 “咻咻咻!!!” 王青衍飞身上岸的那一刻,宋昭和转向轮微转,机簧一放,连发弩犹如雨幕般朝他射出!! 某个蛊卫应声倒地,脸上还有振奋之色。 可—— 白雾散尽,“白蚁”一般的怪物,扭曲着四肢急速攻向大军。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副将在内的不少将领当场吓得直哆嗦! “管他是鬼是人!给我杀!” 眼看率先出战的不是蛊卫,宋昭和迅速拨动机簧,以最快的速度震住场面! 其他人见状也很快镇定下来,“对!杀!” “怕他个啥!” “这才有意思嘛”看到这一幕,王青衍嘴角弯弯,笑得妖冶玩味。 越是反抗的猎物,杀起来才越好玩~ 随即眼神一变,长剑挥舞,砍下一片人头。 身后,是傀儡不断冲出地嗖嗖声。 身前,是大军与极速而来的傀儡杀在一起。 见过壁虎吗? 这些因为太久见不到阳光而肤色发白,浑身恶臭的傀儡,就像蛇一样阴暗,扭曲,唰唰唰贴地游动。 “啊啊啊!!!”不少兵将未战先怯,完全没了一开始的猛烈攻势。 “顶住!” “都给我顶住!” “谁敢退!杀!”冲阵的先锋官手起刀落,当场就杀了两个转头逃跑的兵。 可将将稳住差点溃败的阵型后,只见更多的傀儡密密麻麻袭来。 恍惚之间—— “咚!咚!咚!”高坡上的战鼓骤然响彻云霄。 接着,四面八方传来振奋人心的擂鼓。 “杀!” “杀!!” “嘶......”震天的杀声中,如潮如涌的傀儡痛苦得慢下动作。 随着肺腑尽碎,有的傀儡开始不受控制的攻击起同伴,或相互踩踏,后逃...... 趁着这波逆转,大军再度强力推进! 不想王青衍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只意念一动,那六艘大船上的蛊王便齐齐睁开眼睛。 第231章 万艳同悲(二) 第231章 万艳同悲(二) 密室这边,无命又重复了一遍,“等家主回来,不然杀她。” “......”王青衍果然是知道怎么拿捏她的。 百里策只好乖乖回去坐着。 无命见她不再闹了,随即回到门边守着。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不一会儿,百里策又问。 虽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一定是见过的,否则她不会感觉熟悉。 “......”怎奈这个问题似乎不在回答范围内,无命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的名字?” 百里策又尝试了一次,依旧一无所获。 “这样问,你是问不出什么的。” 正失落时,一道声音传进耳朵,左侧的墙随之被暴力破开,“轰!” 百里策一个打滚儿,猛地护着头躲到角落里! “噌!”无命闪身一冲。 只听嘭的一声,人就飞了回来,把木质门框撞得凹陷又带血。 “噗!”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来人一刀结果。 烟尘散去,观星道人一手执刀,一手竖在身前见礼,“女公子,请随在下走吧。” 百里策警惕的一退,本能的觉得不能跟他走。 可对方很明显来者不善,她得先稳住场面,“你是谁?” “观星道人,一尘的师兄。” “......”看清他慈和眼神下暗藏的凌厉,百里策一息间就有了决定。 从石床上下来,百里策淡淡地拍了拍衣袖,“既是一尘道长的师兄,那必是可信之人,不过还请您也救救孙娘子。” 看向另一个房间的孙娘子,观星道人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又很快掩去,“这是自然。” 上前两刀砍断孙娘子的锁链,观星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事不宜迟,走吧。” “好” 刚走几步,孙娘子就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夫...夫人......” “逃命去吧,能不能逃掉就看你自己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跟着观星离开,并藏好从腰带上抽下来的金丝。 ...... “咚!咚!咚!” 伴着浑厚澎湃的鼓声不断传遍战场,每一个将士都在厮杀中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和力量。 “呲!呲!”王青衍剑随念至,周遭的鲜血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飞溅四方...... 可即便是他,也逐渐在前赴后继的围攻里慢了招式。 “嚓!”几番纠缠下,竟有人砍中了他的胳膊。 王青衍转身一剑,那人当即脖间喷血。 继而一个发狠,又砍倒数人,然后趁着这个间隙,放出一支烟雾筒,“啾——” 浓烈的月光花香随即在半空中释放开来。 “嗷!!”嗅到香气的蛊王集体狂暴,瞬间绞杀了不少将士。 “扑哧,呲......” “欻欻欻......” 不到一半的兵卒开始溃不成军。 “噌......”观战点高处,以宋昭和为首的一行人纷纷拔出刀剑。 待最后的弩箭放光,他抬手一声令下,“杀!” “铮!”紧盯着冲下来的宋昭和,王青衍也带着蛊王迎了上去。 片刻之间,血腥与杀戮侵染了每一个人的思绪。 蛊王下手又狠又快,所到之处,无不嘶喊痛号。 王青衍比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五步之内,绝无活口。 可就是这样高强度的“碾压”,也没有形成他想象中的“秋风扫落叶”之势。 谁能想到,在宋昭和不要命的冲锋下,这些兵卒溃到一半,居然顶住了!!! 一个战力不如他,脑子不如他,没有骑兵冲阵,甚至没有弓箭辅助的宋昭和居然顶住了! 王青衍怒不可遏,可面对蛊王与他,对面居然没有一个害怕的。 随着血红的残阳慢慢西沉,每一个人都拿出了惊人的意志力。 最纯粹的生死里,王青衍不仅迟迟没有拿下宋昭和的人头,还看着蛊王一个个减少。 “兄弟们!给我杀!” 从第一个蛊王被合力杀死的万千欣喜,到小兵们越发兴奋的用刀枪剑戟刺穿了一个又一个的蛊王,王青衍自以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场杀器”终是被撕成一台台破烂。 而撕烂这些的,仅仅是文官出身的宋昭和,一群无名无姓的兵卒而已。 “咚,咚,咚......”敲打战鼓的小兵早已力竭,却还是咬着牙一下一下地锤着。 下方战场上,厮杀还在继续。 余下的蛊王和余下的兵卒看起来并没什么两样,有些还比他们更像农家子弟,可杀起人来却凶残得令人胆寒。 几个近前,就将百余名残兵冲杀开来。 “扑嚓!”不料某长矛兵一个暴起,竟将冲在最前的蛊王头给叉了下来! 就当着王青衍的面,又杀了他一个蛊王。 “......”王青衍再也笑不出来,一拳出击穿过一个人的胸膛,捡起另一把相对完好的刀,风卷残云的杀过去。 彼时,他已满身是伤,白甲成玄。 “咻咻...当当当!!!”就在要砍下宋昭和头的那一刻,数箭袭来,王青衍翻转飞退,落在十丈之外。 平坦大道的入口处,陆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 龙甲军紧随其后,瞄准目标,万箭齐发。 “援兵来了!快撤!”在箭雨的掩护下,宋昭和带着残兵们迅速撤回。 “嗖——嗖——”一同射来的,还有高处重新填装好的连发弩。 “嚓...嚓.....”挡在王青衍身前的蛊王陆续倒下。 有几个还被连发弩的冲击力带出去老远。 可等龙甲军靠近,他们身后已经没人了。 陆缄连忙举火把去看,只见海面上有异样的波纹荡向四方。 “不好!他要逃!”宋昭和不顾重伤,当即就要跳下去追。 “慢着!”陆缄赶紧拦住。 “陛下!他” “他未必是要逃跑。” “......”被拦回来的宋昭和一脸将信将疑。 陆缄向后伸手,接住张善呈过来的弓与箭,一搭一射,“咻——” 鸣响箭随即划破夜空,留下一道红火的痕迹。 游泳是吧?你最好是死在海里。 要不然接下来的大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清扫战场,除我军将士外,其余无论死活,一律斩首!” 第232章 蛇形傀儡 第232章 蛇形傀儡 从密室离开,又进入另一个密室,再轻车熟路的穿过曲折迂回的暗道,观星道人带着百里策停在了一个岔路口。 左边一条,幽深昏暗,断断续续传来沙哑的低吼。 右边一条,光线稍亮,却散发着一股死寂的阴冷。 “女公子可以选了。” “道长想让我选什么?” 观星随手一指,“右边这条,有你想要的答案,但你去了,可能会被困死在里面。” 百里策淡淡地动了动嘴唇,“若是我选左边呢?” “能遇见重伤的王青衍,若是去,你必然能手刃仇敌。” “但前提是,你能对付他留在这座石室里的所有傀儡。” “傀儡?他不是都带出去了吗?” 观星颇为意外地瞧了百里策一眼,不曾想她居然知道。 但想想她应该是猜的,也就没太在意,“贫道说的傀儡,可不是蛊王和蛊卫。” “那是什么?” “朝生的失败品。” 朝生最初并不是蛊,所以刚演化出控制人心的能力时,它其实很难运用在其他人身上。 即便能当蛊种下去,也会对人的肢体与智力造成极大损害。 但王青衍并不在乎,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反复这样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了现在完美无瑕的朝生。 “原来是这样”百里策低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彼时,右边那条通道,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贴壁爬了过来。 “道长可否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朝生有没有解药?” 观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并且没有半个字解释。 “......”王青衍还真没骗她。 百里策不再犹豫,抬脚向左边那条通道走去。 观星同时也走向了右边。 ...... 刚开始,她还能听到隔着墙传来的砍杀与嘶吼,但随着距离渐远,她就只听得到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又过了半刻钟左右。 “吧嗒,吧嗒......”不知道踩到了青苔还是什么,百里策脚下越来越黏腻。 慢慢的,背脊也开始发凉。 就像走夜路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一样,第六感在百里策脑子里疯狂预警......又走了没几步,连空气里的呼吸声都多了重叠。 百里策鸡皮疙瘩暴起,但却忍住了没回头...... 硬着头皮往前走后,紧紧跟随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可通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 本就“视力不好”的百里策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深渊,想死的心都有了......停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她还是选择继续。 跟在她身后的“东西”应该一开始就在,但走了这么久了,都不见祂动手,多半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万一回头吓到彼此,又或者打不过怎么办? 所以不回头最好。 就这么想着又摸索着走了一段距离,不料脚下突然一空! “啊!嗷!”一声从高处滚落的声音,一声往前一扑的声音。 ...... 借着倒灌的海水,王青衍很快就找到了底层隧道的入口。 “咳咳......”从隧道爬上石台,踢开比残品还残品的蛇形傀儡,他总算把呛进喉咙里的水吐了出来。 沿着石台,按照走八隔一,走五隔二的步伐通过四个拐角。 再根据左七六八,上三下六的方式触动几块活动的墙砖,墙体随即分开,露出一排长梯。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龇牙咧嘴的傀儡在长梯上出现。 “无命呢?” 傀儡面面相觑,摇头,发出赫赫声。 嗯?王青衍眉头微皱,当即猛退! 同时甩出一道剑气! “噗!”与另一道剑气同时击在傀儡身上的瞬间,其血肉直接爆裂开来。 血雾散去,长梯之上,观星执剑而立。 长梯之下,王青衍挺身昂头,双眸骤暗。 “锵!”火花迸裂的刹那,观星苍老的眼中再不见半点岁月痕迹。 王青衍勾起嘴角,久违的兴奋道,“蒋真,你果然没死。” ...... “咚咚咚咚......砰!”百里策恰似无敌风火轮的连翻了十几个跟斗,最后体验了一把电光独龙钻,直接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恍惚间,她还看到一个人形?蛇形?轮廓的东西也跟着她滚了下来。 “......”抱着她从几十米长的斜坡滚下来,蛇形傀儡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摔得变了形。 但是他只是爬过去,用凹陷的脸颊轻轻凑近,感受了一下她的鼻息...... 确定她还有呼吸后,蛇形傀儡满不在意的将摔断的四肢扭了回去,“咔......” 实在扭不回去的,就撕下身上的碎布绑起来。 然后,找出怀里最干净的一块布,帮她按住头上的伤口。 本应该是惊惧与恶臭,可迷迷糊糊感受到头上的力量时,百里策却莫名的心安。 于是,她突然想睁开眼看看,可头痛欲裂之下,整个身子居然不受控制的下沉,耳边还传来了咕嘟咕嘟的溺水声...... “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 等她再睁开眼时,场景已然转换。 “这是?” “姑娘慢些。” 慢慢坐起来,百里策头晕目眩的厉害,好一阵才看清楚眼前的男子和扶着她的姑娘,“二位是?” 见她神色戒备,男子退后一步,“姑娘放心,在下不是坏人,只是昨日游湖时见有人落水,这才侥幸救了姑娘,衣服也是晚茶替你换的。” 湖?她不是...... “呃......”脑子的巨痛,瞬间打断百里策的思路。 “姑娘可是头疼?”不等百里策答应,男子就转身朝外面吩咐,“管家,快去请赵大夫来。” “不必麻烦......”百里策连忙阻止,不料她刚一起身就头疼得差点摔倒。 “姑娘小心!”晚茶迅速扶住她,并解释道,“这是公子府上常住的大夫,不麻烦的。” “公公子,救...救我一命,我已......已十分感激,不不不......不敢再叨扰公子,救命之恩来日必将报答,只是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说罢就撑着往外走。 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结果—— “咚!” 场景一换,又是两天后。 而且她这一摔,磕到额头,险些破相,又被赵大夫诊出脑有瘀血、常年挨打、月事不调、气血亏虚等十多项病症。 总而言之,再不好好治疗,她就没两天活头了。 百里策一听就大骂赵大夫是个庸医,气得赵大夫直接给她来了一套祖传的银针放血,痛得她直呼—— “对不起!我错了!爷爷饶命!” 随后就要再度告辞。 怎奈救她的男子一向秉持救人救到底的原则,非要完全治好她之后,才准她走。 我用你治?头不疼了的百里策当场就跟他吵起来。 男子也是没见过如此不识好歹,还嚣张蛮横的女子,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姑娘以为这里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 “不然呢?你能怎样?” 男子气得脸色通红,又不好真的把她怎样,“你,你......” 哈哈,这人显然不太会吵架! 而且素质极高! 这都能保持风度? 百里策好久没这么爽过,赶紧乘胜追击(蹬鼻子上脸),“都说不用你救,你怎么听不懂呢。” “再说我没钱,你给我治了,我拿什么还?你这不是为难人又是什么?” “都说了,本公子不要你还!” “哟哟哟,不还那你图什么?图我不洗澡?图我没晚茶娇俏可爱,人见人爱又知书达礼?” 刚要上前帮着骂的晚茶小脸蛋一红,小声跺脚反驳,“哎呀,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说完害羞得捂着脸躲到一边,不敢再看百里策。 “还是图我没管家一表人才,帅气正义,仙风道骨?” 正欲进来把百里策打出去的管家当即止住脚步,转了个弯就美滋滋的带着人去门外守着了。 “或者你是图我和外面那俊得不要不要的赵大夫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走进来的赵大夫滞住,表情抖动,嘴角裂开,乐得露出一口白牙,“哎哟,姑娘真会说笑,我也没有那么俊啦~” “......”男子黑脸地转过头看着前者。 赵大夫轻咳两声,左看右看地走了出去。 “不过你放心,你的救命之恩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的。” 接着抱拳一拜,“告辞!” 也不管男子生不生气,直接就往外走。 “姑娘连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未曾问过一句,要如何报答?” 额...... 原地愣住,尴尬转头,看向赵大夫,“俊大夫,我没问过吗?” “......”俊大夫没敢回答。 再看看晚茶,“小姐姐,我没问过吗?” 少女娇嗔,“哼,没...没呢......” 啊,这...她真不是人。 “在下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可姑娘行事实在让人心寒!”即便在怒不可遏的情况下,男子仍然素质优良得令人可怕。 言辞间亦是极有逻辑,“有机会就报答?也就是说你牙根儿没想报答!” 虽然被骂的是自己,但不得不说,比起......那个谁,想不起来了,反正他可太品德高尚了。 于是,“有缘自会相逢。” 无耻的人先享受世界~ 自由也是! 然后她真就走了...... 不幸的是,离开之后,她也没能脱离这个场景。 比如尝试了包括自杀在内的各种方法也没用,还差点饿死在大街上。 并经历了被坏人骗去秦楼楚馆但反手把人送进窑子,含泪赚五两。 去酒楼打杂,日洗碗碟三百斤,又干净又快,让老板直夸她有八只手。 去赌坊赌钱但把赢的钱分给地头蛇们一大半,再让他们把追来的赌坊打手往死里打。 做生意被人各种羞辱使坏,仅仅花费五斤瓜子、两斤白糖、三袋大米、门口摆摊特权,就请到街头孤寡老头和村口情报老太、战力最强摊贩,追着对方骂了三天三夜,同时提供不限量夜香抹布支持...... 总之,发觉自己被某种力量强留在这个场景之后,百里策就开始重操旧业,仅三年就做大做强,家财万贯。 不过为了不和这里的人产生太多联系,她一直都很低调,低调到连她的名字(假名)都没几个人知道。 然而无论她怎么躲,还是在一场震动天下的谋反案中,知道了那个“救命恩人”的身份。 侯府大公子,奚泽,字衡元。 ...... 第233章 雪色与月色一 第233章 雪色与月色一 本来百里策是不想帮忙的。 鬼知道这是不是什么陷阱,万一正中别人下怀,白干还是次要的,真永远留在这里哭都找不到人哭。 可在得知侯府老两口,所有少爷小姐都被拉着游街示众,羞辱鞭打的时候,她还是觉得...... 自己真不该有颗扑通扑通跳的心。 朝廷最终给奚泽一家定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比起直接“诛九族”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这余地也不是那么容易转的。 因为其中生死全在皇帝一人之手。 而他们的皇帝又恰好是个小气吧啦,多疑刻薄,其貌不扬的。 所以是否真的谋反不是重点,重点是奚泽一家树大招风。 其次,百里策也不会傻到以为凭自己区区一个富商的身份,就能和这里的朝廷抗衡。 即便这里只是个场景,只是个故事中的故事,她也没有当出头鸟的乐趣。 她能做的,只有等。 从听说侯府获罪,牵连盛广,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皇权觉得侯府彻底翻不起来浪来,高位者玩够了,百里策才开始暗中操作,打听消息。 总的来说,皇帝起先是真的一点活路也不想给,原本的处置也确实是“诛九族”。 哪曾想宣德侯,也就是奚泽他爹手里居然有先皇赐的大赦诏书。 谋反罪也能赦?当然不能。 可巧就巧在侯爷也有人证物证,证明他们一家没有谋反。 皇帝自然十分不满,但这里的朝廷惯来宣扬以孝治天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也只能借口查案,将侯府众人先行下狱。 紧接着就是物证消失,人证当庭反水,昔日好友背刺,侯府被顺利定罪,还牵扯出一大批所谓的“同党”。 再后来,便是预演好的皇帝震怒、百官配合,众臣一致同意将侯爷和几位“主谋”枭首示众。 又不得不顾全孝道的遵照先皇旨意,免了侯府几位不知情小辈的死罪。 死罪一免,剩下的却是生不如死。 皇帝不仅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放人条件也苛刻至极。 要么是有人能立下不世之功,还愿意用功劳换他们的命。 或者是他们做了什么利国利民,足以流芳百世的事。 再不济,是有人愿意充实国库,皇帝龙心大悦,也许会大发善心。 也许?充分说明这皇帝就是想人断子绝孙。 可她还是想试试。 万一不成,她也能心安理得的旁观了。 然而还没等她凑齐天价“救生钱”,侯府就死的只剩奚泽和晚茶了。 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只听卖消息的人说,是几个曾经巴结侯爷不成反被训斥的小吏进了天牢。 这还不具体?!几个小吏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天牢?还不是上面的人。 这大少爷一家还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百里策一边唏嘘不已,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打通所有关系,又近乎倾家荡产的交了银子,总算在上面打算把主仆二人弄死时保下了人。 理由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大公子,从小悉心教养准备用来当儿媳的女使,一定有很多人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卖去秦楼楚馆不得日进斗金。 到时候再去看看他们主仆的惨样,嘿嘿嘿嘿嘿嘿...... 因而接晚茶出狱那天,去的人是花街柳巷最有名的拐爷。 “呜呜呜......大爷你行行好,你,你先救救我家公子吧......” “哟呵,你当老子开善堂,还是做买卖啊!还敢讨价还价!再多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放,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这可由不得你!” 拉扯间,魁梧的汉子直接把晚茶扛起来就走,“哈哈哈哈哈,能尝到侯府女人的滋味儿,老子这辈子也算是值啦,哈哈哈......” 天牢外蹲守的探子一见被带走的人是晚茶,陆陆续续就走了大半。 更谨慎些的,还跟了汉子一路,发现他确实扛着人进了花楼后,才放心的回去禀报自家主人。 至于奚泽? 十天后,他从前的书童柳光不远千山万水,六天七夜不眠不休,终于在最后期限,用东拼西凑的二百两“求生钱”将他从地狱之中拉了出来。 百里策则在安葬了侯府死者的尸骨后,无声无息地躲进山里,当起了穷鬼。 原因无他,就怕这里的皇帝奸臣事后查出点什么,来找她麻烦。 毕竟身为天子,都能下作到使不入流手段,随时反悔了,那么心血来潮,找她麻烦也不稀奇。 然而比麻烦先来的,是时间的转换。 睡一觉的功夫,场景就立刻来到了三年后。 真?日月如梭。 你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一早开门就站在她院子里的这位。 “六年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那一天,百里策愣了很久。 反应过来后,心里只想骂娘。 合着她刷盘子洗碗,勤勤恳恳做生意挣钱的时候,时间就是一天天过,轮到别人就是—— 唰一下,三年之期已到是吧! “当年的事我查过了......总之,谢谢你”静默无言中,青年又说。 如今的他必然是位高权重,那双见过太多大善大恶的眼,早已没有那时跟她吵架时的羞愤与稚嫩。 但是—— “哎,打住!”伸出手掌止住他。 “你要说的如果是安葬你家人这件事的话,那就不用了。” “当年我就说过有机会一定报答,虽然报得有点晚,但也是说到做到。” “所以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放肆!”想来也是砍人砍习惯了,奚泽身后的护卫一听就拔刀。 奚泽眉头一皱。 但比他更快的是道响亮的耳光及熟悉的女声,“啪!你才放肆!” “姑娘和大公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百里策:!!! 只见晚茶美眸一瞪,狠辣得像给人剜了一刀,“还不下去!” “是,是是......”护卫赶紧消失。 美人转头再看百里策,却是温柔娇俏,“姑娘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又想装厌恶我和公子?”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鬼知道这“日月如梭”的三年在他们视角里是怎么过的。 “晚茶姑娘说笑了,我只是单纯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而已。” “骗人,你都...” 百里策连忙抢话,“倾家荡产而已,很重要吗?” 嘤嘤嘤......真的很重要!想起来就像在昨天!半只烧鹅都得分成五天吃! 但风轻云淡,高风亮节,“些许身外之物罢了,不过为了断因果。” “既然因果已断,还请二位不要打扰。” 说完她就赶人关门。 但没几息她又开了。 因为奚泽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现在是新皇的天下,但叛军尤在。 第二句,叛军冲她来了,最迟今晚。 第三句,“我如今是摄政王。” 立马开门! 包袱都不拿的那种,“我跟你们走。” ...... 不得不说,奚泽他们来的及时,百里策也选的及时,因为刚坐上马车没多久,叛军就到了。 一路穷追猛打,攻势迅疾,完全不是一般军队能比的,以至于逃命的过程中,她跟晚茶都差点小命不保...... 且战且退到最后,他们几乎是骑着马狂奔了一整夜,才彻底甩掉叛军,进了奚泽的势力范围。 “呼......”回头看一眼及时关上的城门,百里策长舒一口气。 果然逃命这项技能,到哪里都很实用。 一旁的奚泽看她与晚茶相视而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奔军营去了。 这一年,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终于用他的权力保护了一个真正需要他保护的人。 ...... 收拾好叛军之后,奚泽就去了一趟宫里。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往新皇面前一站,军政大权就完全落在了他手里。 于是他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继续奉他为皇,毕恭毕敬。 并谢绝一切以各种名义给百里策的赏赐,或者是邀她参加的宴会。 府内,除必要的安全之外,也从不给她安排成群的奴仆或护卫。 就连饮食起居,也从不干涉,都是她自己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以至于她有一天实在没忍住问,“你府里怎么比菜市场还自在?” “自在不好吗?”奚泽很奇怪地抬头。 嗯......百里策一时被他问住了。 这话当然没问题,她这段日子也确实过得舒心畅快,完全没有她之前担心的,和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不自在或被监视感。 尤其晚茶大美女隔三岔五的来找她逛街或说人长短,她可开心了! 有种“这就是我家”的错觉。 可她就是时不时会觉得...... 奚泽认真地和上书,“恕在下冒昧,姑娘...好像不太喜欢和人相处?” 嗯?百里策神情一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尤其男人?” !!! 百里策的思路一下就通了,就好像蒙尘的镜子终于被擦干净了一样。 “对对对,可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就说总觉得哪里别别扭扭。 奚泽犹豫片刻,看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谈话才道,“晚茶跟我说,每次和你出门,你虽然会很开心,但不太喜欢她牵着你。” “包括好友间一些很正常的亲密举动,你都会有些抵触。” “你也从不主动和异性说话,后厨的阿德只是多问几句你喜欢吃什么,你就再也不去厨房。” “有一次成衣店的老板只是给你推荐了某件玉白色的衣服,你突然就生了好大的气,推了那店家一把。” “而且你也从不用玉白色与天青色的饰物。” “......”百里策静静听着,有点尴尬,又有些气恼。 她推人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害怕。 至于为什么害怕,她又不太说的清楚,就记得那天很憋屈,很想声嘶力竭的发泄一番却又不敢太发泄。 第234 雪色与月色二 第234 雪色与月色二 “加上......” “大公子但说无妨。” “六年前,赵大夫对你的诊断,姑娘可还记得?” “记得” “其实还有一则诊断,在下没有与你说。” “什么?”其实不说她也大概猜到了。 “五脏郁结,七情入骨。” “......”百里策沉默不语。 奚泽当年并不是真的执着于救人救到底,只是觉得人间世道,女子不易。 尤其她这样率性的人,都能被逼到投湖自尽,那该是经历了多少恶劣的事。 所以他如今也不打算安慰她什么,更不想打着“关心”的旗号,窥探她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只是倒上一杯清茶,温柔又坚定地放在她面前,“这杯茶虽是我倒的,但我倒之前并没有问过你是否口渴,喜不喜欢喝茶,想喝什么样的茶,所以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喝。” “你根本不需要因为有人给了你一杯茶,而感恩戴德。” “更不要觉得,除了这杯茶,你便没有其他选择。” “可要是有人非得让我喝这杯茶呢?”百里策眼眶微红。 “那也是那个人的错。” “圣人无绝境,智者无困厄。” “无论是曾经无力反抗,还是将来迫不得已,你都要记得,不是你的错。” “......”百里策看着奚泽,突然就释然了许多。 就好像长长久久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不见了。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故事中的故事,而是他真实无比的一生。 他从泥沼中重生,最后又满身污名的活着,也许还会惨烈至极的死去。 这本该是件很悲哀,很痛苦的事。 可现在的他,似乎并不是这样。 于是她第一次,尝试着把奚泽当成一个真切的人来倾诉,“我大概......” “是忘记了一些非常不好又必须要想起来的事。” “我很害怕,本能的排斥,可理智又在告诉我,要赶紧想起来,才能......” 见她若有所思的停了话头,奚泽立刻猜到,“后面的话不能说?” 百里策想了想...坦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那就不要说”起身走到一边的琴案前,潇洒恣意地拨动了几下琴弦,却又曲不成调。 “至于忘记的事,既然潜意识里,你觉得它是非常恐怖的。” “那不如......” 看向满脸困惑的百里策,奚泽脸上浮起弯弯的笑意,“偷个懒~” 百里策一怔......豁然开朗,“极是。” 而后的日子她便再也没有纠结过那些十分不友好但很重要的记忆,如奚泽所说,既然想不起,那就暂时不想。 有些东西,缘份到了自然会知道该怎么选择。 “那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呢?”事后晚茶好奇地问她。 “那就......”看她满眼期待,百里策故意逗她,“让你去放牛~” “你这臭丫头!”大美人生气地跺了跺脚,然后看向一边的奚泽,“公子,你看她!” 奚泽头也不抬地吃饭,“你俩的事,我可不掺合~” 美人顿时就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抱着手,头偏向一边,满脸都写着“你不给我道歉,我今天跟你没完”。 “好好好,大美人”用布菜的筷子给她夹个蔬菜丸子,百里策也是迁就,“是我错啦,请你原谅我呗~” 晚茶骄傲不到五息...立马多云转晴,“哼,这还差不多。” 吃口丸子,“那你?” “......”百里策也是没想到她还会问。 奚泽直接夹个大鸡腿堵住她的嘴,“吃你的吧。” ...... 岁月渐长,在当初那个名为“拐爷”的师父教导下,晚茶的武艺愈发高强,刀枪剑戟无一不精,攻城克地屡建奇功。 不仅打破了那些说“她是因为爬了摄政王的床才有如今地位”的传闻。 更成为了这个时空里,唯一的大将军,令不少女子都有了除嫁人之外的其他选择,也使得她守卫的城池,近十年不敢有外敌来犯。 奚泽依旧是权大欺君,丧尽天良,臭名昭着的摄政王。 不是经常有人想搞他又搞不过,就是时时被谏官言官骂得体无完肤。 百里策则是怕闲出病来,去考了个农官当当。 一面教穷苦人家识识字念念书,一面认真学习种地、研究种地、教人种地,竟也在不知不觉中与他们二人相伴了十年。 这期间,他们还资助了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是三个人都不愿意因自己而影响那些孩子的将来,便以柳光弟弟妹妹的名义教养他们成人。 到了第十一个年头,那位由奚泽亲手扶上位并一直想架空奚泽,最后被他架空的皇帝,终是在一场大病之后含恨离世。 由于皇帝没有留下子嗣,多番考量之后,奚泽从他们资助的孩子里挑了一个少年,暗中安排成宗室子弟,又设计让其他大臣将其送上了皇位。 第十三个年头,少年逐渐显露出过人的政治天赋与手腕,将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从奚泽亲信入手,夺走了一部分兵权。 第十四个年头,晚茶大胜还朝,因旧伤复发回府休养,百里策与奚泽日夜相伴。 她却不愿意整日闷在府里,于是二人一合计,当即放下所有事务,陪她游遍大好河山......最终将她葬在了她自己选的地方。 第十五个年头,奚泽大权归于帝王,天下安定,边关无事。 百里策从官场隐退,过上了整天与柳光弟弟妹妹插科打诨,在奚泽家里白吃白喝、挑三拣四,还时不时嫌弃他琴音十几年如一日难听的生活。 第十六个年头,奚泽用最后的权力,送走包括柳光弟弟妹妹在内的所有心腹,抹除他们的一切痕迹。 又和百里策一起去看了晚茶最后一次,将自己的琴埋在那里后,便返回府中过起了养老生活。 从钓鱼逗猫,到跟一些不知他身份的老头老太吵架斗气,以及学百里策阴阳怪气别人。 好似耗光一生力气的他,终于过了大半年,这样安定但毫无意义,又十分有趣的生活。 虽然他没一次吵赢。 “我拜托你,下次吵架,能不能不要先说你好”端来茶点,围炉而坐,百里策已经提醒他八百次了。 吵架上去先说你好也就算了,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时候,居然还一边问候,一边鞠躬。 奚泽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习惯了......” 闭着眼睛卧在摇椅里,听着轻轻慢慢的雪声,享受着悠闲时光,他并不觉得一边吵架一边说对不起有什么问题。 只是抱着她塞到手里的汤婆子时,奚泽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就是这样围炉而坐,长辈们闲话家常,他和弟弟妹妹打打闹闹。 母亲玩心大起的时候,还会拉着他们堆个雪人。 他年岁大些,总觉得做什么事都该以身作则,堆雪人往往也是最积极的。 偏偏小妹最喜欢跟他反着来,就连在狱中,那些人要羞辱他时,小妹也是冲在第一个...... “时间到了?”奚泽睁开眼睛,不敢再想。 百里策顿了一下......又继续接雪花玩儿,“还以为你睡着了。” “是睡了一会儿”学着百里策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每一片落到手心里没一会儿就化了,可又都独一无二,形态各异。 所以啊,哪怕是转瞬即逝,也是无可比拟的美丽。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明明什么也没说。 “你这些日子安静了许多。” 用叶子接了一片最好看的雪花给他,“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所以你早就想起来了?”看到雪花上精美繁复的纹理,奚泽一下就想到了“钟灵毓秀”四个字。 但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枯叶放回雪里,看着它融入大雪,直到分不清是哪一片。 “......算是吧”想了好一会儿,百里策神色怅然地紧了紧盖在腿上的毯子。 告别的话她不想说,便只能说说自己,“或许我不是想不起来,只是内心深处一直不敢面对。” 她实在无法相信,在某一段人生里,她把日子过得那样糟糕。 “所以你宁愿相信,这里才是真的。” “留在这里这么久,也不是因为你们困住了我,而是因为我自己困住了自己。” “因而,你实在不用觉得,我是因为你们留下来的。” “但你必须离开了,是吗?” “......”百里策没有回答。 奚泽却起身走到雪地里,故意踩得嘎吱嘎吱响,就像小时候,小妹故意踩坏他的雪人一样。 他啊,也不喜欢离别。 可他不能永远困在那个满是血亲哀嚎的梦里。 同样,他也不能让另一个灵魂永远受困于此。 “姑娘”奚泽停下了踩雪的动作。 “我在” 飘飘雪花落在他身上,衬得这方小院再无二色,如同书里说的那样,玉碎不可改其白,竹焚不可毁其节。 他没有被打倒,没有弯下自己的脊梁,永远都会是那个一尘不染的大公子。 “我们相识二十余载,相处十六年,你与晚茶早已如我血亲一般。” “我知道。” “可我从未问过你的名字。” “......”百里策微微垂眸,很是愧疚。 因为这个事,晚茶还跟她吵过好几次。 要不是奚泽在中间调和,加上后来时间长了,“姑娘”都给她叫成代号了,还真不好办。 “我说这件事,并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告诉你,名字与来处,从来不代表什么。” “至于晚茶......” 奚泽嘴角轻扬,笑意皎洁,“她其实经常跟我抱怨,说都怪你给她说了十八辈子的甜言蜜语,害得她谁也看不上。” “你听她扯”百里策立马反驳,“她可爱听了!” 哼,女人~ 她还不知道大美人? “那你怎么没夸过我?” “你这么好看,我贫瘠的词汇根本形容不出你帅气的十分之一”忠言逆耳,不听也罢。 所以她向来只说甜言蜜语。 奚泽笑着摇了摇头,面上无奈至极,心里却是暗爽,“你这个人还真是......” 沉了一口气,笑意又渐渐消减,“我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不得善终,但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人看到我死后的样子。” “你...明白吗?” “......”对上他清澈见底的眼睛,百里策几欲张嘴,又心情复杂的说不出口...... 少年帝王羽翼已丰,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奚泽都必须死。 她无法改变结局,可也不想奚泽死后落得个尸身都无人收敛的下场。 但如果是他自己的意愿......看着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也放下自己这十六年来的心结。 “好” “多谢”拱袖长揖,再起三拜,奚泽将这辈子的挚诚都放在这个礼中。 抬头,她已不在院中。 这样就很好。 她不会因他的富贵荣华而谄媚讨好。 从不因他的位高权重而曲意逢迎,背地里又鄙夷他的狠辣肮脏。 更庆幸的是—— 她没有像晚茶与柳光一样,见证过他的落魄潦倒,狼狈不堪。 所以啊,她不该留在这里。 就像人间多少个改天换地都不会改变的雪色与月色,永远都应该只是雪色与月色。 ...... 第235章 不如他心智坚韧 第235章 不如他心智坚韧 猛的从刺痛中惊醒,昏黄的烛光下,百里策依旧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环顾一周......这灯谁给她点的? 而且点的很有特色,仿佛是在通过烛光给她指路。 沉默片刻,百里策轻轻摸了摸已经止住血的额头,试着站了一下......很好,除了头,手脚都没事,心情也从未有过的舒畅。 于是跟着墙上错落的烛台慢慢往外走,完全不纠结那十多二十年的时光究竟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自然而然,她身后的阴暗角落里,那蜷缩成一团的“黑影”也就被没有看到。 ...... 跟着有亮光的地方走,百里策很快看到了一条半人高的地洞。 通往外界的捷径? 弯腰进去,越往里走,打斗声越发明显。 且和之前连日大雨,庄园内弥漫起的异味一样,同时而来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与恶臭。 百里策不由地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没一会儿她又停下。 一刻,两刻,再度转身。 既然跟着她的那个“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她,那无论这条路通往哪里,对于已经别无他法的她来说,必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是以再无丝毫犹豫的往前,用点力气推开塞住洞口的砖块,拾阶而上,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体开始展现在她眼前,并伴着嘶哑恐怖的哀嚎。 而铺满怪物的长路尽头,两个身影正在有限的空间里快速闪动。 “铮铮铮......”纷繁的剑锋在空气里掠出道道白光。 白光之下,满室陈尸。 又是刺耳的一阵金鸣声后,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 可王青衍与观星都不敢有半瞬停歇,前者凌空跃起,一剑劈下。 后者旋身急退,砰砰砰踢起数具尸体去挡,再趁着破碎的肢体飞向两侧时,一剑刺出! “呃......”刺中王青衍的瞬间,被尸体消减大半攻势的劈砍依旧从他左肩破出,将他整条左臂都切了下来。 呲!剑身穿透身体的那刻,王青衍笑着问,“怎么样,你自己的血是不是很好闻?” 来不及多想,嘭地震开王青衍...观星迅速点了左胸两处大穴,踉踉跄跄上前就要把他的头砍下来。 “噗!”不料没走两步,就因腿上的剧痛跪倒在地。 低头一看—— “蛊...蛊树......”不知何时进入伤口的树种,已将他的腿撑出一个窟窿。 其根茎正在疯狂吸食他的血肉,沿着他的筋脉向上生长。 “呵......”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王青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掌握朝生的吗?” “撑过这一关你就知道了。” 他要是撑得过去何必夺舍别人! 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养料的观星也是个狠人,直接呲呲几剑下去,把发芽的树种连同一部分皮肉一起剜除! “啊——”一边痛着,一边毫不手软。 最后发狠的一扯! 刺啦—— “这次我绝不会输!” 话音刚落,一块石子从背后砸来,“砰!” 观星被砸得一激灵,等他恶狠狠地回头,又是一下,“砰!” 这一下刚好砸他额头上......摸着流过眉毛的鲜血,观星彻底怒了,“你找死!” 百里策不屑勾唇,又是一记石子,“当!” 这一下,打在观星挥动的剑上,直接弹回。 王青衍大吼,“快闪!” “呃!”根本来不及闪的百里策抬手一挡,石子擦着手臂打到她胸口,将她打倒在地。 见她倒地后就直吐血,观星不再理会,转头拖着一条腿走到王青衍面前,现在杀他才是大事。 举剑—— “砰!”王青衍原本已经准备同归于尽,不想又是一声,一块石头砸在观星左肩伤口。 “啊!”观星顿时形象全无,癫狂嘶吼,不顾腿伤,以身为势,一剑扑向百里策! 身后是同样不要命的王青衍。 “呲!啪!” “噗!” 剑刃离百里策还有三寸时,观星的头就掉在了地上。 少顷,身体也被周围尸体里窜出的藤刺扎成了刺猬。 擦掉嘴角的血,再取下她缠在口两边墙上的金丝,多亏他俩的剑气把墙砖切得凸一块凹一块,否则这金丝还不能缠得这么稳当。 只是...... 眼见所有藤刺都退到了角落里自顾自吸食血肉,百里策慢慢靠近王青衍,双手猛掐他脖子。 此刻,他满身是伤,毫无反抗之力,就连伤口也无法再自行愈合。 真是杀他的最好机会了。 可......百里策还是松开了手。 “咳咳......”空气灌进咽喉,呛咳得他又吐了血。 克制至极地看着他,“......” 百里策真想捡起地上的剑把观星没做成的事做了。 看她抑制到咬紧后槽牙,王青衍躺在地上平静得像一滩死水,“你可不可以有一次,不是为了别人而选择我?” 抚上他的伤口,毫不留情地按下,“停下,我带你走。” “你就是化成灰,也得跟我撒一块。” 还是那么答非所问,但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当她背起他的那一刻,“桃花源”里攻击人的那些漆黑藤蔓还是停了下来。 “这??”已经受了不少伤,损失了不少人的陆缄一脸懵。 巨大的蛊树突然就停止了攻击,像栅栏一样,密集的矗立在出口一动不动。 “莫非,观星得手了?”张善猜测道。 陆缄静默不语,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看这种情况,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再观察一阵后,见蛊树是真的不动了,才请示陆缄就地休整,治疗伤兵,同时安排人轮换防守。 在王青衍的指导下,百里策很快就带他坐上了离开庄园的船,通过山中暗河,绕过陆缄他们的视野范围,去往另一个小岛。 起先,她还怕王青衍不守信用,可看他安分地缩在船的另一头,她又姑且相信他是暂时放弃了拉所有人陪葬的想法。 许是这会儿脱离了危险,又或者仗着她依旧道德,不会拿那么多人给他垫背,王青衍居然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小船靠岸,她将他从船上背下来。 “你好像坦然了许多。” “我以前也很坦然。” 王青衍无力地趴在她背上,“你那叫等死。” “......”懒得与他争辩。 在自己快累到断气之前,百里策终于停停歇歇地找到了他说的茅屋三两间。 期间王青衍醒了又晕,晕了又醒,生怕他一个不留神,百里策就迷路在岛上。 直至结结实实地躺到床上,他方安心入眠。 看他睡得比船上还要安稳,百里策是有些不能理解的。 就这么放心? 不怕她一个暴起,给他头割下来?或者心理变态,给他手脚都砍断? 不过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百里策觉得他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她又何必急在这最后一点。 反正多的时候都等了。 随便在房间里找了几瓶治内伤的药吃了,再出门向远方望去,那高耸入云的蛊树,即便在这么远的距离下都透着一股阴森诡异。 所以说,王青衍最初被蛊树寄生,却又成为它的主宰,还真是反天抗地第一人。 哪怕观星道人,哦不,是蒋真曾经确实拥有强过他的天赋,也还是不如他心志坚韧。 第236章 他才不要形同陌路 第236章 他才不要形同陌路 王青衍这一觉直接睡到次日傍晚,就在百里策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又凭借骇人的意志力醒了过来。 只是他本人感觉并不好受。 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感染,无奈百里策并不打算管他,他只好自己撑着爬起来处理了。 过程非常的不顺利,但好在自疗经验丰富,整个流程也没什么难度。 百里策坐在一旁全程漠然,她只说带他离开,没说帮他治伤。 背他已经是额外服务,其他的想都别想。 “我忆起了我的过去”可在处理完后,他还是主动与她说起了话。 知道她不会回应,王青衍习惯性的自述起来。 “知道我是怎么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吗?” “......”百里策淡淡放下她手里的陈旧手札,这是她在房间里找到的。 上面记载了一些前人过往,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既能杀死王青衍,又能同时保证完美闪避蛊树攻击的方法。 “你说” 王青衍松了一口气,“我生母因我难产而死,生父想去给大户人家当上门女婿,又嫌我累赘,便将我丢弃。” “那时,我不过六个月大。” “这么小就有记忆?”百里策显然不信。 “阿竹,婴孩只是小,对景物辨识不清,并不是没有记忆。” “相反,人在很小的时候,对周遭恶意,远比长大后要敏感。” 小孩子之所以更缺乏安全感,喜欢哭闹,恰恰是因为对于危险,哪怕只有毫厘,他们也能很快觉察,并做出反应。 更遑论,有些人确实天生就有记忆。 只是随着长大,很多事会被遗忘而已。 “所以,你到底在敏感什么?你的养父母对你并不差,还比很多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都要好。” “你为何还是那样残忍?不留半点余地?” “呵”王青衍淡笑。 “知道我十八岁的时候,养父母让我与他们小女儿定亲时,我什么感觉吗?” “你可以不愿意,但没必要记恨。” “是啊,我是被收养的,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后,非但没有薄待我,还愿意在我长大后,将女儿嫁给我。” “并许诺成亲之后,会将王家的产业再划一部分到我名下。” “这样好的父母,我是该千恩万谢,结草衔环。” 至少对于任何一个有点良心的人来说,都不应该有半点埋怨。 “可我的第一反应是恶心,极其恶心。” 他拒绝了婚事,老两口的面子上虽有点挂不住,却也没有因为此事就疏远他。 毕竟养了十八年,早就当成亲生的了,不至于为这点事就为难他。 可王青衍心里莫名就有了刺。 当然,他与王家人的相处依旧和睦,且更甚从前。 他那便宜妹妹是个极伶俐的美人,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也很讨别人喜欢。 可实在太爱管闲事,尤其是管他的事。 弟弟呢,温文儒雅,学识渊博,是同辈人中启蒙最早的孩子。 十三岁就拜了当朝名士为师,跟随师父在外游学三年,而后凭借文章享誉江南,是所有王家人中最有前途的。 唯独武艺平平,还总喜欢把“有大哥在,我练那么高的功夫干嘛”挂在嘴边。 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只是他不明白人本就只有一颗心,却为什么能把一份爱分成三份,甚至更多。 “我在他们心里从来都不是无可替代的。” “我厌恶这种感觉。” 厌恶不被人看到,不被人听到。 厌恶随时会出现另一个“王青衍”,比他做的更好,更讨人喜欢。 他就是要万众瞩目,就是要稳坐高台,独一无二,无可比拟。 所以,在老两口再次提起他婚事的第二天,妹妹便死于同行的恶意报复。 她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出点意外不是很正常? 弟弟嘛......因为做官的地方离家太远,回来探亲途中被山匪劫杀而死。 据说死相很难看,可这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己武功太差。 不过两件事真跟他没关系。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他怎么会去害他们。 只不过—— “得知弟弟死讯的时候,我爹彻底崩溃了,拿起茶杯就往我脸上砸。” “他怪我不去救他,怪我袖手旁观。” “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故意为了家产害死他。” 哼,家产?什么狗屁,他王青衍从来就不在乎。 “......”百里策越听越离谱,看着他问不出半个字。 “我什么也没解释,当场跪下,任打任骂。” 至于故意不故意,谁知道呢~ 反正王老爷当晚就气得去见他一双儿女了。 再后来,王老夫人也一病不起。 对于这个母亲,王青衍还是很敬重的。 所以哪怕她后来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犯病时整夜整夜的大吼大叫,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不厌其烦地给她喂饭,熬药,看病,捏腰捶背......就连她发疯时咬伤他手臂,他也从不生气。 “那后来呢?” “她成了我杀的第一个人。” 就在他执掌王家后的某一年中秋,他带着王老夫人去赴宴。 原本他可以一直这样奉养她的。 孝子嘛,有他一个就好。 可谁让她直接用手从宴席上抓了几条炸鱼就往家里跑? 杀她是因为丢脸吗? 呵,他也不在意脸面。 不然也不会死缠着阿竹这么久了。 他恨的是,他把炸鱼丢掉时,母亲说的是,“别...别扔,这是我给女儿带的,她...她最喜欢吃了。” 看啊,哪怕分割过的感情,他的那一份也是最不值钱的...... 次日,王老夫人被发现淹死在城外的河里。 而外界的说法是,她自己半夜发疯跑了出去,王家人又一时没找到才出现这样的惨剧。 “你简直......”根本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真的,她要是他养父养母,早给王青衍掐死了。 “可我没想到,会因此被蒋真找上。” “他说,我果然是天生的恶鬼。” “果然?他此前见过你?” “蒋真走南闯北时,遇见我生母,为她算过一卦,说我是世间恶欲托生,将来必会累死父母,生父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借口,才光明正大的将我丢弃。” “以你养父母一家的经历而言,蒋真并没有算错。” “那我就该早死?” “......”王青衍大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 生而为黑,极端偏执,且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就是你第一次输给蒋真?” “是”蒋真出手的那一刻,王青衍才知道,他那时候引以为傲的武力、心机,统统都不堪一击。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了解到原来世上真的有无限接近于神的人。 可作为“神人”的蒋真,并不是世人想象的那么超凡脱俗。 他太自负,自负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消弭世间所有罪恶。 甚至不惜为此与天道合作。 “等等,你是说...”百里策捋了捋,好一会儿才明白王青衍的意思,“蒋真确实是想‘行善’,才做了天道使者的?” “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和典籍中记载的天道不同,此方世界的天道虽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却没有悲悯众生的神性。 但这也恰好让蒋真有机会实现,他心中那个“无比伟大的计划”。 即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一面广收门徒,教人行善积德。 一面按照天道的指示,去寻找那些天性带恶的人,将一切的“恶”提前摧毁扼杀。 扼杀不了,将让他们活在地狱里,以此为天道打造一个个“罪徒”,从而帮助天道获取信仰之力,又以更强大的力量灭杀他们,最终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等到天道被红尘欲念侵染到一个顶点,无法再高居神坛,蒋真就能灭杀天道,取而代之,迎来一个万世昌平的人间! “又是一个疯子。” “蒋真可从未觉得自己疯了。” 他只会觉得,为大道献身,何惧污名满身。 至于他? 拉住她的手,王青衍同样清醒无畏。 “......”百里策下意识挣了挣。 欺身过去,“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观星就是蒋真?” 这人真是...但凡好一点,就又是这个鬼样子。 “一开始并不知道,但他对庄园下的密室那样熟悉,甚至完全不避讳我,也根本不关心一尘死的有多惨,那必然是对杀你有相当的把握。” “又因着他对旁人生死无所谓的态度,我多少猜到几分。” “最后看他与你打得不相上下,便想起你说过蒋真天赋极高,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你...”压低身子,将她困在座椅里,“你选择先杀他,是否是为我抱不平?” “不是” “一点也没有?” “没有” “那我之前问你,可不可以不要为了别人才选我,你为什么不回答?” 逼着她直视自己,他才不要什么形同陌路。 “......”可即便看了,百里策也并未有多少情绪波动。 “王青衍,你当真不明白吗?” “爱情这种东西,并不属于你我。” “本就是完全相反的人,强行在一起,只会痛苦。” “也就是说......”带着一身血腥味地抱紧她,即使猜不到她最后一步想做什么,王青衍还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即便这样痛苦,你还是会为我不平。” “你明知道我是性情如此,而并非因为是你才做出如此选择。” “那又如何。” 她厌他丧心病狂,清楚他的不甘,却从不以拯救者的姿态居高临下。 在她的眼里,他永远是原原本本的自己。 “我没有选择先杀你,不是因为不舍,是因为不能,因为权衡利弊。” “我想要的只有赢,从头到尾都是。 ” “你不会赢的。” 她赢了,他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第237章 刀山摧折,永不服从 第237章 刀山摧折,永不服从 庄园内,随着最后一艘船靠岸,跃跃欲试的蛊树终于又停了下来。 只是眼下看去,原先那些田地道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已然成林的树群。 在那些尸体的滋养下,不过数日,先前只是在出口的蛊树就变成了如今“雄伟壮观”的模样。 而且它们还懂得先在地下扎根生长一段时间,再破土而出,打陆缄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这不仅搞得陆缄很被动,更坏的是这些蛊树不再像之前在京城的蛊树一样怕火。 要不是后来有人发现在低温下,蛊树的攻击力和生长速度都会减慢,他怕是会成为古往今来最可笑的皇帝。 无奈,陆缄只能被迫上岛,借着海水的阻隔那些越发恐怖变态的树群。 “陛下放心,周将军带人仔细查过了,这庄园极大,物资也充足,短时间内是不会有问题的。” “朕担心的就是这个。” 张善不解道,“陛下是说?” “王青衍最擅长杀人诛心。” “他敢选择摘星观旧址诱敌,未必不会设下另一个圈套等着朕。” 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崩溃的谋划,才是最摧毁人的。 “这......”张善肉眼可见的担忧起来。 实在无法想象,如果王青衍真能算到这一步,他们输得会有多惨。 但身为天子近侍,张善宽慰技巧向来是够够的,“观星的尸体奴才也去看过,依现场打斗痕迹而言,王青衍必然受伤不轻。” “何况女公子既没有选择鱼死网破,那说明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陆缄不禁好奇,“你怎知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余地?万一百里策确实是受王青衍钳制,或者被他强行带走的呢?” “奴才并不清楚事实究竟如何,只是想所谓钳制,无非是一种没有把握完全铲除对方的策略,既是策略,那女公子为何不能是在扮猪吃虎。”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缄只觉得自己可能中了王青衍的计,却没想过他们以为陷入困局的百里策,或许一开始就预见了这困局,且早就准备好了杀招。 而百里策其人...... “朕记得,百里将罗昔年寻回百里策时,有过一句批语。” “是”张善略一俯身。 当时陆缄初登大位,世家如日中天,兵权也不在他手中,只能借力打力,寻一世家合作。 这句批语,就是张善替陆缄查遍卷宗,使尽手段找到的。 “是什么?” “刀山摧折,永不服从。” 刀山摧折,永不服从。 这样的人,又怎会被驯化,怎会认命。 招手让张善附耳过来...... “陛下!”后者听完惊的脸色苍白。 慌忙跪下来要劝陆缄收回成命,却被陆缄一把拽住。 “......”对上帝王眼底撕碎一切的决然,张善一顿...铿锵有力地应下,“奴才遵旨!” ...... “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快!快开城门!” 随着城门一开,百姓避让,背上绑着令旗的驿丁一一飞马入内,疾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傍晚时分,宫中、百里府、兵部就分别收到了陆缄重伤垂死的消息。 未等钱立派人去请,百里茗等人便赶到了兵部内堂的议政阁。 清空所有闲杂人等,调禁卫把守院门,大家都没功夫客套。 崔元书第一个发言,“陛下遇刺,事关国本,必须尽快确定消息的真假。” “急报一到,下官就派了人去核实,很快就会有消息”百里茗是第二个。 钱立疑惑道,“百里家主,你的消息一向灵通,缉查司的眼线也是遍布天下,怎么这次...” “陛下临行前,特意吩咐过下官,撤走河州河北的暗探。” “林府司那边似乎是被安排了重要任务,也撤走了不少人手,此时,怕是不宜通知缉查司。” 这意思是,林雨川的麻烦也不小,而且这“重要任务”是陆缄准备的底牌之一,若贸然调回林雨川,必定会让事态发展更为糟糕。 “家主周全”贺瑶虽然心急,却也明白这些急报不止是让他们知道陆缄“情况危急”那么简单。 “只是现在这形势,还请诸位尽快拿个主意。” 薛封识拱了拱手,“臣斗胆问娘娘一句,您收到的急报中可有张掌监的消息?” “这正是本宫疑惑的地方,若陛下当真危在旦夕,受困于贼,那张掌监绝不可能平安无事。” “真要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些消息又是怎么送出来的”兵部尚书又补充了一个疑点。 稍作思索,崔元书又问百里茗,“宋将军可有消息?” 百里茗摇摇头,大家再看向兵部尚书钱立,后者同样也是沉默。 “......”崔元书默叹一口气。 作为监国大臣之一,又是在场年纪最大的官员,是否出兵肯定是需要他来敲定的。 逃避责任或者含糊其辞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还是想再问问大家是什么心思,“娘娘觉得此事是真是假?” 一阵哑然中,大家的脸色都有了变化。 薛封识甚至觉得崔元书的话,暗含逼迫贺瑶表态的意思,但见贺瑶颇为窘迫,还是开口道,“崔...” “真假本宫实在无法判断”不想贺瑶松开紧攥的拳直接回答道。 “但应该没有急报说的这么严重。” 以她对陆缄的了解,若被王青衍算计重伤是有可能,但要说仅仅是因为受伤就陷入绝境,那不大可能。 先不说龙甲军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就说作为后手的林雨川也没有消息,就很可疑。 万一王青衍等的就是他们出兵这个结果呢? 权柄之下从来藏污纳垢,一旦京城空虚,很难不被趁虚而入。 “但若是不出兵,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更多了”兵部尚书显然是赞成出兵救人的。 军功是其次,关键是消息扩散之后,朝中必会大乱。 而以陆缄现在的威望,怕是就算明知不妥,也会有很多人催促出兵。 到时再被人煽动煽动,民众反了朝廷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后那边,也是个大问题。 其有佐君之权,又只有陆缄这么一个儿子,若以威势向兵部施压或者被有心之人利用,会很难善了。 又或者下一刻就传出什么消息,说他们在坐的几位故意不救陛下,那不得被人打成乱臣贼子? 到时被骂还是轻的,怕就怕被按上什么谋逆大罪,哪天就被某些热血上头的白痴杀了。 要知道不少百姓兵将都是跟着陆缄灭杀过蛊树,围剿过蛊卫的,他们可不管那么多问题,一旦觉得朝廷软弱无能,极有可能会出现兵变。 所以说,“是真是假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朝廷是什么态度才是关键。” “兵部尚书所言极是”薛封识极为赞成此言。 “若是天子受困,做臣子的却无动于衷,那朝廷今后又拿什么取信于天下百姓?” 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继续道,“阳谋的阴毒之处,便在于只能按对方的判断做出损失最小的选择。” “身为朝臣,我等也该以陛下安危为是,不可侥幸。” 虽然是在意的点不同,但总的来说,他也赞成出兵。 接下来,就是百里茗的表态。 “在下赞成出兵”比起其他几位的多角度全方位分析,她倒是很直接。 啊? 崔元书神色微顿,颇有些意外,他以为百里茗应该是不赞成出兵,“百里家主可以谈谈你的想法吗?” “单纯想救人而已。” 唉......沉重地叹息声后,崔元书无奈地站了起来,看来他只能与“天下”为敌了—— “本宫不赞成!” ??!! 几脸震惊!! “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陛下并非我等之陛下,而是天下之君主。” “正因如此,才更该出兵”薛封识。 “若是因此而使受制于人,使朝臣,乃至陛下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又当如何?” “这......”薛封识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钱立起身一礼,“娘娘的顾虑臣明白,但朝廷如今民富兵强,只是出兵营救陛下,还不至于......” 兵部尚书一顿,有些犹豫的不再敢往下说。 “看来,钱尚书也想到了。” “只是一些猜测而已,算不得什么”他还是觉得贺瑶杞人忧天的成分更大些。 猜测? “还请娘娘明示”对于这件事情,薛封识自然不太清楚。 贺瑶看向百里茗,“家主可还记得‘见月’的本质是什么?” 百里茗一怔,眼神乍变。 片刻后,方才答道,“以蛊制蛊。” 声音里都夹杂着少见的泄气,落地后又只剩化不开的无奈。 深吸一口气,贺瑶也下了很大的决心,“诸位都是股肱之臣,需得明白我们要护的,不止是陛下安危。” “娘娘的意思是?”薛封识。 “朝生之患其实从未消除过。” “一旦被王青衍抓到机会,蛊患定会卷土重来,且百倍胜于从前。” 噌!薛封识脸色煞白地惊起,不敢置信到冷汗涔涔,“这怎么可能?!” “至‘见月’普及后,御史台与吏部收到的消息明明都是朝生已除!下官也亲自下访多次,怎么会没有消除!” “没什么不可能的”崔元书倒是很淡定,当初陆缄将第一批解药交给他和百里茗处理,他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他到现在才明白,这解药只是暂时的。 “......”薛封识垂下双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这不就等于,所谓的解药,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吗? 良久,兵部尚书起身一拜,“既如此,一切但凭娘娘与崔尚书做主。” ...... 第238章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第238章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如兵部尚书之前担心的一样,根本瞒不住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另一种方式传到了京中权贵的耳中。 刑部侍郎府,“熟睡”中的何师道忽然睁开眼睛,撇下怀中的女子,从房间里的暗隔绕到后院,进了仆人的屋子。 屋子里,老仆装扮的人一直从傍晚等到深夜,看似气定神闲,实际心里打鼓,生怕何师道这老狐狸不愿见他。 “许久不见,老当家风采不减当年。” 见人来,百里将罗心里瞬间就有了成算,只是敢让他等这么久,实在是无礼! 于是随手给他换了一杯热饮,言辞间颇为不满,“何大人让老夫好等。” “那群人心思缜密,陆缄遇刺的事未必不是他们演给我们看的,还是谨慎些好。” “哦?莫非何大人觉得陛下是故意惹得朝野震动?” “呵”何师道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老当家可知缉查司、禁军、兵部仍旧听命于陛下?” “那又如何?” “陛下前往河州之时,不仅赐宣妃摄政之权,还将一半兵符交给了太后。” 什么?! 百里将罗厉眸微敛,一时竟忘了敬称,“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何师道微微勾唇,“与那位合作,没有点真本事怎么行?” 像前兵部侍郎一样事事都靠别人递消息,听他人指挥?那他何家在京中早无立足之地了。 “也对”看破不说破,百里将罗也是精明人。 “那何大人的意思是...要怕两个女人?” “女人?呵~”何师道顿顿,笑得更和善了。 “陛下十三岁之前,一切所学几乎都受教于我们这位太后。” “从开始夺位,到如今号令天下,唯有宣妃最得其心,即便后来贺家灭族,她也荣宠不衰。” “老当家难道以为这样的女人,是简单货色吗?” “再加上崔元书那群家伙,若是一个不小心”神色一沉,何师道再不含半点玩笑,“赔上的那可是你我的身家性命。” “何大人说的确实有理”看何师道总算认真了,百里将罗也收起了轻蔑的态度。 “陛下雄才大略,能在他身边做事的人确实不容小觑...但如果他们自乱阵脚,何大人是否愿放手一搏?” “嗯?” “那位被贬出京城的吴将军,就在江州苦林郡,老夫已经派人去接触了。” 何从君略一思忖,“江州......那不是程郑二家的地盘吗?” “已经是宋家的了。” “宋昭和?”何从君惋惜地摇摇头,“此人我接触过,想要拉他下水,绝无可能,更何况,他现在也不在京中。” “宋家可不止宋昭和一人,他不愿意做的事,他的叔伯兄弟可愿意得很。” 看百里将罗胸有成竹的样子,何师道立马也想到了什么,“是啊,谁叫他宋家人丁兴旺呢。” 自程郑二家被陆缄借丰度园林之事趁机灭掉后,江州十郡的财权军权在明面上确实已被朝廷收回。 但一个政令,从下发到执行,再到看到成果,是需要时间的。 尤其江州还被世家势力控制了近百年。 而那些靠世家养着的蛀虫,绝不会因为柱子倒了就全部死亡。 “它们”之中,很多会爬到地下,或者摇身一变,成为新政的拥趸,静静等待下一个能够供“它们”啃食的梁柱。 “那老当家打算怎么做?” “吴崇左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在给宋昭和表叔做妾,我已送了不少银子过去,而苦林郡最为穷苦,那姐姐怜悯弟弟,自然要多多联络帮衬。” 何师道眼神一亮,突然就感兴趣了,“然后?” “贪污巨案,苛捐杂税,饿殍遍野,千里告状,你说,我们那位薛大人忍得住不去查?” “一查,会不会经吴崇左查到宋家?” 何师道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惊喜不已,“老当家好谋划!” “这吴崇左是给宋昭和与五当家送过房契地契的,虽然宋昭和拒绝了,可到时候,谁又能说明他是真的清正,还是道貌岸然?有没有和朝中其他大臣勾结?” 说完竖起大拇指,“只有这样的案子,才配的上我们爱民如子,刚正不阿的薛大人!” 百里将罗也是十分自信的接着往下说,“一旦薛封识离京,监国大臣缺一,崔元书分身乏术,文官集团还能像现在这般滴水不漏,同声同气?” “妙啊!妙啊!”何师道兴奋到拍手。 一旦那群文官四分五裂,他何愁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御史台,他薛封识霸着够久了! 将目光看向跃动的烛火,百里将罗其实还有更狠辣的计划,“等薛封识不惜一切代价的前往江州,那这盘局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何师道适时举杯,“只要他去了...” “无论成败,他必死无疑!” 与其碰个杯,百里将罗几乎可想象薛封识会死的有多惨了。 喝完酒这杯,何师道也拿出几分诚意来,“禁军那边,我会再试试,钱立虽不会听我们的,但兵部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什么叫“试试”?若是外行听了,大约会觉得何师道在说废话。 但百里将罗这种老狐狸成精的人一听,就知道何师道在禁军和兵部中已有眼线。 “至于林雨川......缉查司向来只受帝命,我实在无能为力。” “陛下君威深重,即便我们能培植自己的人手,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太后那边倒是可以下手。” “这一点我早有准备,但若要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还是需要您的配合。” 百里将罗在试探他的实力,何师道何尝不是?脏事不能他一个人干。 “那何大人觉得百里茗如何?” “这......”何师道故作犹疑地放下手中杯子。 话语间都是为难和体谅,“令嫒文武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您又只剩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还是当做家务事处理吧。” 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百里将罗淡淡地笑笑,直接告诉他,“到底是我亲生的,若是听话,倒也可以留她一条命。” 溪州那些不听话的狗,他已经清理干净了,至于百里茗是什么下场,就看她自己了。 那大小姐是什么德行,何师道也是了解的,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所以百里茗要么死,要么成为废人。 何师道起身一拜,表明态度,“老当家不愧是成大事者,在下佩服。” 百里将罗随之站起,略带傲然低了低头,“眼下局势未明,我还不宜露面,接下来就麻烦何大人了。” ...... 无名小岛。 太阳照常升起,王青衍又多活一天。 这扑街,怎么这么能活。 “你到底怎样才肯死?”吃饭的时候,百里策忍不住问他。 王青衍看了她一眼,默默吃完饭,然后把她的碗抢过去,一起拿出去刷了......一瘸一拐,忽高忽低。 但百里策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因为她饭还没吃完。 最糟糕的是,王青衍很快就回来了,一瘸一拐,忽高忽低...... 每近一分,阴煞诡异的气息就更重一分。 百里策不禁一哽,正要说什么,王青衍突然闪近! “啊......”百里策差点反击。 然后发现他并不是要打她...... 轻轻握住她的手,“雾散了,随我去个地方吧。” “不去” 王青衍微笑着将手附上她的脸,“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第239章 相互算计下去也不错 第239章 相互算计下去也不错 茅屋所在的小岛面积虽连之前庄园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可因地势高,土质坚固,加上远离海域,住起来反而比之前—— 更像进了鬼镇。 尤其他告诉她这个岛曾经人满为患的时候。 “那这些树?”看着周围茂密的植被,百里策开始脑补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再加上前几天的那个雾,浓烈得像用了干冰一样,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岛上没有点科学之外的东西。 “放心,这些树和蛊树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想让我看什么?” 抱住百里策跃上树干,将正前方最矮的一片树林指给她看,“那时候我每次想杀人,他就会让我种一棵树,这片桑树就是那时留下的。” “他是谁?” “摘星观祖师爷。” 祖师爷......小岛......也就是说,“这里就是关了你二十年的地方?” “嗯”王青衍平静地点点,眉宇间没有丝毫厌恶的情绪。 “种到第九十二棵的时候,我发现心境确实平静了不少,可惜还没等我完全悟出祖师爷想教给我的道理,那些树就死了好几棵。” “我一生气,杀了几个人作陪,祖师爷觉得我无药可救,便带走其余弟子,彻底封死了这座小岛。” 百里策垂眸,现在大骂他垃圾的话,被丢下去倒是无所谓。 就是他既然不讨厌这个地方,那说明他当时在这里待得还不错,这样的话,他杀那“几个人”,也许另有隐情? 认真思考一番后,本着不能带有色眼镜看人的原则,百里策问,“是那几个人弄死了你的树?” “不是” “那......是他们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也没有” 百里策沉了一口气,脏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不是说了吗,我生气,所以杀了几个人。” “......”冒昧了。 她还以为王青衍会给她讲述什么不被人理解,惨遭排挤的悲伤过去。 果然,悲伤和排挤的永远只会是别人。 但她还有一个问题,“那你带我看这些树,不会是想把我吊在树上几天几夜,然后看我认错吧?” 王青衍被她问的一愣......直接忽略了这个有点侮辱他智力的问题。 “在这里的二十年,我种下数不清的花木,原以为能找到祖师爷口中所谓的答案,可最后却发现,我根本不需要答案。” 好家伙,还真种了二十年,植树造林啊你。 但兢兢业业的配合,“祖师爷让你找什么?” “生命的意义。” 这不纯纯废话。 百里策听完就觉得这祖师爷多少有点故弄玄虚,不料下意识的一动,就踩空摔下树去,“啊......” 王青衍眼疾手快的一把搂住! 稳稳站住后,语气不由得就有些着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呼......”百里策后怕地拍拍胸口,索性紧挨着树杈那头坐了下来。 “我在想,你居然不觉得祖师爷的话可笑。” 以她的理解,王青衍在复述“生命意义”这句话时,一定是嘲讽或不屑一顾的。 可他那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他。 就感觉...... 他曾经好像真的很努力,很坚定的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因为我曾经确实很想知道,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 “活着不就是?”百里策脱口而出。 王青衍一愣......随即神色舒展,嘴角微扬,“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可祖师爷说,这只能代表我来过这世上。” “嗯?”百里策不禁皱眉,但是又觉得直接说祖师爷神经,不仅像在附和王青衍,也对死了的人很不礼貌。 想来想去,只好问他,“那又为什么觉得不需要答案了?” “因为”抬手抓住飘到她面前的飞絮,王青衍的眼神越发坚韧,“这便是我的意义。” “得人所得,取人所取,流传千古,妇孺皆知。” “......”有那么一瞬,百里策好似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心底的纯粹。 纯粹的恶,没有一丝杂质。 之后便是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偏执狷狂,狠绝霸道的让人无法直视。 而他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得到所有别人想得到或者已经取得的东西,然后无差别的攻击每一个人,包括老弱妇孺。 作为妇孺之一,百里策当然很不爽。 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曾经确实有过改变的想法,“这岛上从前被你杀掉的人,算起来也是你的同门,你下手时可曾手软?” 刚才摔下去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树根周围的泥土里有残缺不全的白骨,有的枝丫还是从某位仁兄或姐妹头盖骨裂缝中长出来的。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她却感觉有些悲凉。 “那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王青衍沉默片刻,问出了他心里唯一的疑惑,“是不是只要你死了,我的伤就永远不会好?” “是” “但我活着,你会输得更惨。”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明明祖蛊已经不在你身上。” “等你死或者我死那天,你就知道了。” “那我偏要你活着,活得比谁都长久。” 死算什么,活着才是煎熬。 “说真的,你这份自信我永远佩服。” 呵,佩服?王青衍觉得实在无趣。 不过就这样吧,做不了恩爱夫妻,做不了刻骨铭心的仇人,那相互算计下去也不错。 “我一定会与你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百里策的表情骂得很脏。 没说出口的话,王青衍一律归为她喜欢,她自愿,她口是心非。 伸手就要抱她下去。 “滚开!”果断拒绝他的“帮助”,转头就脱了外衣环住树干往下缩。 真以为她离了他就没办法?!哼! “呲——”一道撕裂声疾速响过,双脚成功着陆! 手没事! 人也没事! 但裤子坏了。 “哈哈哈......”身后传来雷鸣般的笑声。 但在百里策动作怪异,却头也不回地走远后又戛然而止。 阿竹啊阿竹,你怎么就忘了,我说过你不会赢? 很快,你就会后悔的。 我等着你回头的那一天。 第240章 权力之争 一片漆黑里,先前关押百里策的无名密室里,“死去”多日无命又陡然睁开眼睛。 ...... 为防止尸体腐烂引起疫病,污染水源,陆缄上岛后,便安排了专人将庄园里里外外清扫了三遍。 负责清扫的几个兵士自然而然,也就发现了没能逃出去的孙娘子。 “正常人?”陆缄听到禀报时不由得一笑。 “难得,王青衍居然还容得下正常人。” “陛下可要见见?” 陆缄饶有兴趣地放下书,“将人带过来吧。” “是” 孙娘子这几日都过得心惊胆战,眼下要不是吃饱喝足,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因而见到陆缄时,她整个人都是抖的,“拜拜...拜见陛下。” “姑娘不必紧张,朕不吃人。” 让张善看了座,又命人给她倒了杯热茶,待她没那么紧张了,陆缄才开始询问。 “姑娘可认得百里策?” “......”孙娘子一脸茫然。 旁边张善赶紧补充,“也就是王青衍的夫人。” 孙娘子听完立马点头,“认识,不过家主一向叫她阿竹。” 听孙娘子还一时改不了口,陆缄也不急着入正题,而是问一些有的没的。 一旁的张善特别有眼力劲儿的带人退到了门外。 等了解完孙娘子在百里策身边待了多久,其间都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被调离的,陆缄方切入正题,“女公子可有东西交给朕?” “......”犹豫了好一会儿,孙娘子点点头。 看向陆缄的眼神,也瞬间警惕了许多,“在把东西交给陛下之前,还请陛下回答草民几个问题。” “朕若是不答呢?” “那...”定了定心神,孙娘子毅然抬头,眼中再无半点惧色,“草民只能先死一步。” 草民先死,天子后来。 天地万物,无有不同。 “......”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孙娘子,陆缄心里的那一点隐忧随之荡然无存。 这才是一个合格盟友该有的底色。 “好,你问。” “请问陛下,当年除掉贺家之后,您就慢下了对付王氏的动作,是有意为之,还是力有不逮?” “各半” “难民入临城,百里三娘携三千兵甲入临城,后又有潜卫...” 孙娘子还没说完,陆缄就抬手打断了她,“临城、舒城、棘城劫难重重,确实是朕希望看到的。” “......”孙娘子目光一空,如坠冰窟。 半晌,她才听到一道略带愤怒的声音,“为何?!” “三城地广,临城物博,却从上到下被王氏驯服掌控。” “所以陛下就驱虎吞狼,三番几次将战场选在三城?将三城所有百姓都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 “事急从权而已。” “就不能施以教化?” “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还是不想做?” 陆缄不禁长叹一口气并未计较孙娘子的无礼,“蛊毒并不只是种在他们血肉里,更在他们心里,骨里,便是剜肉医疮也无法见效。” “唯有粉身碎骨方可根除。” “......”百里策说过,觉醒的代价向来是残酷的。 孙娘子这些日子,也在尽量适应这些残酷,她甚至带着“秘密”从王青衍手里,从无命的看守下活了下来。 可亲耳听到一位天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她由衷觉得自己以为的真实,还是太过幼稚。 “请问陛下,您是否一开始就知晓天道的存在?” “......” “君无戏言,还请陛下回答。” 沉默许久,陆缄还是开了口,“是。” 这也就是说,陆缄一开始找上百里策,除了世家实力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但她不想知道了。 “草民告退”一息都不想多待的孙娘子转身就要走。 却被陆缄叫停,“这就想走?” “......”差点忘了。 “东西需要抄录,半个时辰后会送到陛下手上。” 陆缄淡淡走到旁边挂剑的架子,“朕说的不是这个。” “那陛下...”一回头,剑尖已经悄无声息地抵住了孙娘子的咽喉。 “你是谁?” 后者一愣,忙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陛...陛下,饶命。” “现在才装,是不是太晚了些?” “......”逐渐摆正脸色,孙娘子的身体明明害怕得发抖,眼神却是一副懒得演的样子。 “陛下何意?” “你说话的语气,和百里策很像。” 孙娘子微微勾唇,扬起略带不屑的笑意,“说不定我就是百里策。” “不”十分确定的将剑往前再送一点,逼退孙娘子。 “王青衍不可能认不出她,若他身边的百里策是假的,他绝不会离开庄园。” “而你......”又仔细看了看孙娘子,实在看不出易容痕迹的他,眼中并无丝毫杀意,“在王青衍眼皮子底下,百里策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这么多?” “又怎么会让替她问如此尖锐的问题?” 且不说在这个庄园之中,百里策孤立无援,绝不会相信任何人。 就说以百里策的警惕性,也不会蠢到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一个随时会露馅的人。 “所以,你究竟是谁?” 没有杀意,却毫不手软。 感受着从颈处流下来的血液,孙娘子本能地抖得更厉害了,可面上仍是一片平静。 “陛下或许听她说过,我叫,祖蛊。” 思忖片刻,陆缄拿开剑。 孙娘子立马后退一步,赶忙用袖子捂住脖子,再深点她就交代了! 看她依旧哆嗦得厉害,已经将剑收起来的陆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不是应该陪着百里策?” “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宿主?” “她自己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孙娘子对针灸不过一知半解,又怎么能救得回来一心求死,且王青衍都没办法救回来的百里策? 绝命卦之所以成绝命相,不仅指身处绝境,关键更在于卦中人自己没了求生意志。 “那百里策现在?” 按照这个说法,百里策现在或许已经是个死人了。 “放心,还活着。” “若一尘没有出错,阁下应该没有起死回生之能。” “生死之际,百里策的运势陡然加强,想来是有人给她借了运,否则我也没有办法保住她。” 这就对了。 佩服自己真是英明之余,陆缄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敢问阁下,为何不选择朕作为宿主?” 他以为这个问题,孙娘子,或者说以孙娘子为宿主的祖蛊会很难回答。 不想对方只是深深一拜,界限明确,“物极必反,陛下本就是九五至尊,再加只会由盛转衰,一败涂地。” “竟是如此”陆缄一脸不信的样子。 可在孙娘子出去的时候,他又命张善等人不要阻拦。 物极必反,月满盈亏。 可惜,王青衍不信这个道理。 “都听见了?” 话音刚落,宋昭和就从屏风后走出,“是。” 将百里策从鲜卑回来后,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给宋昭和,陆缄几近冰冷的下令,“此事若败,朕夷你三族。” “......” 接过“无比沉重”的盒子,宋昭和终是看清这场权力之争,究竟该如何落幕。 第241章 天罗地网一 “宋大人,奴才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确认那“死而复生”的蛊卫正在往岸边来后,张善赶紧带人走了。 “有劳掌监。” 没有半点赴死的悲哀,宋昭和扔掉盒子,将陈旧的老虎荷包和“红带子”分别系在腰带与手腕,麻利的藏进船舱甲板下的空间。 不多时,双脚在地上拖拉的声音,就伴着下沉上浮的重量上了船。 接着,水浪与船桨相互碰撞,寒意逐渐占满四肢...... ...... 王青衍的心理素质之望尘莫及,百里策再次有了体会。 她这边刚起来准备给自己做点宵夜,他就已经笑脸相迎的准备好吃的了。 “知道你饿了,趁热吃吧。” 将筷子和勺子分发好,王青衍是一点不在意白天的裤子事件。 废话,出洋相的又不是他,他在意个鬼。 但本着不吃白不吃,自己也懒得做的原则,百里策还是洗了手坐下来开吃。 “你似乎从来不乱砸东西。” 专心吃面的百里策,“嗯?” “若是换作旁人,大概已经把这碗面打翻在地,并大吼大叫‘不吃我给的东西’、‘让我滚’之类的了。” 虽然她很想这么干,而且白天也确实说了类似的话。 “饿肚子是件很难受的事,我才不想体验。” 其实她是想过要绝食抗议的,但真的忍不住。 又想着自己都受了这么多委屈了,凭什么还要更更更委屈! “能吃你的,花你的,让你为我服务,我凭什么不做?” 遇到疯批不要怕,用男人的思维来跟他相处就行。 “你又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夫人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要人威逼利诱才肯好好吃饭”这种事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她这里。 “那你多吃点”听她这样说,王青衍开心了。 就连她白天让他“滚开”也可以不计较了,“不过吃完可不能马上睡觉,得运动一下。” 吃掉最后一块酥肉,百里策面无表情一边擦嘴,一边回答,“吃完饭马上运动会胃下垂。” “只是陪我走走而已。” 大半夜不睡觉,出去当游魂? 这可是在岛上啊! 但她能说什么。 好不容易安抚住他的情绪,又何必再惹他。 “那好吧。” 王青衍这下更满意了,帮她擦干净手,就十指紧扣地往外走,“他们要是有你半分聪明,就不会死无全尸了。” “谁?” “我母亲,那些假装喜欢我,还要救赎我的人。” “他们若是能学着你见好就收以及好好儿说话,我也许会真的相信那些所谓的真心。” 又来,无语住了。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虽然这话她已经说腻了,但看样子她还能再说很多遍,“你所定义的真心没人能拿得出来。” “所以啊,我不要你的真心了。” 嗯?! 百里策顿时激动不已,赶紧脱开他的手,绕到他前面,来个面对面,“你准备杀我了是不是?!” “来来来!乱刃分尸,毒酒匕首,还是拿刀对砍我都可以!” 百里策说罢就撸袖子开干...... 白了她一眼,王青衍拉下她袖子,继续牵着她闲逛,“你不必试探,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杀你。” 心爱之人若不能永远相伴,那也得留到万不得已时杀才不枉他满腔爱意,纠缠至此。 “唉”百里策一下就泄了气。 这人怎么就是不上当呢,搞得她还得继续按计划走。 “说真的,我一直很好奇你被天道操控的那些年,有没有遇到过和你一样,掌控了朝生的人。” 约莫是不想回答,又或者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王青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百里策自然也没有继续问,只是看离他们住的茅屋越来越远,忍不住又开始脑补一些怪力乱神的小知识。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有一说一,她是真的怕鬼。 “为什么你还是会害怕?”王青衍停下来,有些落寞地看着她。 为了不让她害怕,也因为自己不喜欢太暗的地方,茅屋周围的小径他都点了灯笼。 路旁该清理的杂草灌木在他们来之前,也都有人定期清理,这里离那片埋骨林也还有段距离,除了有些招蚊虫,整个环境并不阴森恐怖。 “这条路明明这样灯火通明,前方亦是一片坦途,你为何还是不愿意走呢?” 抬眼看着面前的“光辉大道”,百里策就知道王青衍是怎么都不会甘心的。 于是她给他讲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因为这条既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通往梦想的路。” “......” 百里策似乎听到了叹气声,但很快又听他问—— “阿竹,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不是纸片人?” “不是” “呵” 这次很明显了,他确实在叹气。 不过王青衍也不是第一次不信又得问,问了还质疑,所以百里策比他更无所谓。 “还走不走?”好在天气还不热,没有那么多蚊虫,不然她真的会立马回去。 “再走一会儿。” 拉着她往前,坚持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 京城,通天街。 “草民陈三,请御史台为江州十郡百姓伸冤!” “草民陈三,请御史台为江州十郡百姓伸冤!” “草民陈三,请御史台为江州十郡百姓伸冤!!” 随着一道道喊冤声响起,通天街附近的百姓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条久未有人走过的“天听路”也被陈三的双膝跪出了两道断断续续,又触目惊心的血迹。 御史衙门前值守的吴忠一见陈三满身是伤,当即警惕起来,“快!去禀报诸位大人!有人告御状!” “是!” 怎料他一转头的功夫,竟有人从人群冲了出来,按住陈三就是欻欻几刀! “噌——”当差的官兵也立即拔刀冲了上来。 “啊啊啊!!!!” “杀人啦!!” “杀人啦!” 然而惊恐四散的人群却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追击,等道路让开,行凶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再回头,陈三已经躺在御史衙门前的台阶上呕血不止。 “兄弟你撑住!薛大人马上就来了!” 瞥见匆匆而来的薛封识,吴忠扶起陈三,一边高声呼喊,一边用暗劲打在他背上。 已经以最快速度赶来的薛封识一到跟前,便刚好见到陈三咽气。 “薛大人,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去通报的衙差连忙问道。 “行凶之人出手太快了,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当街行凶!什么人这么猖狂?!” “不清楚,王班头已经去追了,但刚才围观的百姓太多,怕是......” 说到此处,吴忠直接跪下来请罪,“还请大人责罚!” 沉默地扫了吴忠一眼,薛封识神色凝重地蹲下来仔细检查陈三的尸体。 这“天听路”取上达天听之意,不过三四丈,但为了防止恶意诬告,路面皆由尖锐的瓷片铺成,敢走这条路来伸冤的人,必定心智坚韧,也必然是走投无路了。 可薛封识检查下来,发现陈三身上并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身份亦或是陈述冤情的东西。 难道是被行凶之人拿走了? 下意识又看了吴忠一眼,原本没有多想的薛封识在看到对方眼神闪避后,突然就有了别的猜测。 “大人有何吩咐?”吴忠也是反应极快地问。 薛封识心下一思,随口吩咐道,“将人抬进去,再请个仵作过来。” “是” 吴忠应声而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张望的百姓中有个妇人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 第242章 天罗地网二 未等验尸的结果出来,“朝中官员为掩盖江州罪行,杀人灭口”的流言就传遍了京城。 更有甚者,还绘声绘色的描述出了江州十郡的惨状,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白骨成山。 为避免事态恶化,各部官员相互猜忌攻讦,薛封识只得连夜进宫禀报太后。 “当街杀人?简直胆大妄为!” “太后息怒,陈三身上虽未搜出任何证据,但他高喊为江州十郡伸冤,又被当街击杀却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臣想,江州之事怕是真的,只是臣......拿不出证据。” “行凶之人可有线索?” 薛封识面露赧色地低头,“还在搜寻,缉查司那边也抽调了人手帮忙。” “薛御史办事,哀家自然放心,不过大人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看太后猜到,薛封识也不绕弯子了。 直接拱手下拜,“微臣想去江州一趟。” 一听这话,太后立马变了脸色,“薛......” 转瞬又冷静下来,气定神闲地坐下,“薛大人可知现在朝中是什么情形?” “臣当然清楚,可若江州十郡的百姓当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身居高位者又怎可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你是指哀家,还是陛下?” 薛封识陡然一惊,赶紧跪下,“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眼看镇住他了,太后又缓和了语气,“你薛封识有什么不敢的。” “从前陛下就常说,你眼中只有百姓,没有天子。” “太后!臣...臣......”薛封识更惶恐了,生怕帽子越扣越大,让他今天就交代在这里。 看薛封识支支吾吾,太后一拂衣袖,横眉冷眼,“罢了,薛御史既然想查,哀家就派几个人过去看看。” “......”薛封识伸了伸身子,想要说什么,又被太后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 “薛御史难不成觉得满朝文武,就你一个人会查案?” “臣不敢!”薛封识慌忙拜伏在地。 只觉得自己突然就被太后针对了,满脑子都在想刚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薛大人何必如此惊慌”语气还是很平和,可听在耳朵里,却让人直发冷。 良久过后,就在薛封识浑身僵硬得脖子都酸了的时候,顶上又传来了太后的声音。 “五当家如今也算是能征善战,哀家会派他领军压阵,便宜行事。” “......”薛封识一听,心中大石落地。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内侍快步进来,“薛大人,您可以走了。” 呼......浑身一松,薛封识这才驰懈地坐在地上。 一边擦汗,一边就着内侍地搀扶站起来,“多谢。” “大人慢走” 出了宫门,薛封识仍然心有余悸。 回头再看,惊觉太后的气势竟还要胜过陆缄三分。 并突然觉得,陛下平时对他好像还不错? “大人是回府,还是去御史衙门?”在宫墙下等着的马夫上前询问。 收回心神,薛封识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沉了一口气道,“骠骑将军府。” 另一边的长宁殿中,听完内侍的复命,太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薛封识还真难对付”装凶什么的,对她这个老人家来说真的好累。 内侍就很嘴甜,“再难对付,不也还是要听太后和陛下的。” “是啊,要不是我儿神机妙算,只怕是拦不住他。” “只是......” “太后放心,陛下洪福齐天,定然能大胜回朝。” 太后点点头,总算办成一件事,也让她宽心不少,之后便熄灯睡下,想着明日一早就给五当家下旨。 ...... “父亲,不好了”一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何从君就叫醒了何师道。 可听儿子说完,何师道却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父亲这是做什么?您赶紧想个办法啊,要是...” “不用担心”看着儿子,何师道目光锐利的笃定道,“薛封识一定会去。” “可......”何从君思量再三,大为不解,“太后不是已经决定派那个土匪去了吗?” “我记得从山城郡跑出来几个贱民?” “是,其余的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就是还有三个...父亲是说御史衙门前行凶的是他们!” “你觉得如果有人当面陈述冤情,薛封识还忍得住吗?” 何从君困惑地挤了挤眉头,“可他们没有证据啊。” “这不就是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证据”何从君低声重复一遍。 继而心领神会,笑容满面地退后一步,躬身一拜,“儿子这就去办!” ...... “驭——”寂静的长街上,薛封识的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就蹿出个人影倒在车前,惊得马夫猛然一个急停,险些把薛封识甩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好像有个女人摔地上了”天色太暗,马夫也看得不太清楚,只依稀瞧出地上那人的轮廓像个女人。 “去看看” “是” 不料等马夫刚提着灯走近,就被飞来粉末迷晕倒地。 “马大?”听到闷响,薛封识顿时警惕起来,一边出声,一边想找个称手的东西。 结果刚翻出书简最底下的匕首,就眼前一黑。 半个时辰后。 “嘶......” 一间农舍里,薛封识刚醒来,就摸到了自己头上的包,并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黑脸汉子,站在面前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你想干什么?!”冷不丁被吓了一个激灵,薛封识顿时头都不晕了。 不想黑脸汉子直接往地上一跪,“敢问您可是御史大夫薛封识,薛大人?” 看了一眼门口放风的同伙和角落里正在打呼的马大,薛封识瞬间明白对方没有恶意。 不过这长相实在是...... 揉着头上的包坐下来,“你既然绑了本官,想必先前已然打听清楚,现在又何必多此一问。” “咚!”一听面前的官老爷承认了,黑脸汉子先是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再道,“白天在通天街杀人的正是小人。” ?! 饶是审了这么多案子,薛封识眼中也露出了惊疑之色。 这年头的案犯都嚣张到这种地步了? “如果你是想替什么人威胁本官,怕是要失望了,本官最不惧的就是威胁。” 黑脸汉子摇摇头,凶神恶煞的脸上多出几分悲切来,“被杀的陈三,是小人的结义兄弟。” “既是兄弟,你为何杀他?” “伸冤” “伸冤?”薛封识眼睛一亮,“江州十郡?!” “是” “你们......” 黑脸汉子又是一磕,“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本想说什么的薛封识心头一震。 忽然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伸到一半的手也随之滞住。 再看门口放风的同伙,又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这两人能这么精准地绑走他...... 好一会儿,他才弯腰扶起丁平。 “将证据呈上来吧。” 丁平却犯起难来,“小人......没有证据。” 果然,对此薛封识并不意外,“那便将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本官。” “是!” “小人丁平,家住山城郡北山村,那里人烟稀少,除了小人之外,就只有六户人家,我是以买卖山货为生的,平时邻居们需要什么,我也会帮着带些。” “去年八月我去陵水郡做买卖,一到城门口被几个官兵拦了下来。” “他们说城里发生了命案,要检查我的行李,小人还以为他们是想打饷,就拿了些钱破财消灾,可他们竟不要那些钱,检查完我的行李,也放我进城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那些官兵转了性子。” “以为?难道在江州打饷很常见?”薛封识忍不住打断丁平。 “其他地方小人不知道,但山城、陵水两郡确实打饷成风。” 薛封识深吸一口气,忍下心头怒火,“你继续说。” “小人进城后,刚到集市上售卖山货,就来了位客人买走大半货物,那人问都没问便直接给了我十两。” “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批货中并没有什么稀罕物,全加起来顶多就值三两。” “我本想退给他五两,可那人着急回家,不等我将银子找开就走了。” “我便想着那人只是出手阔绰而已。” “随着天色渐晚,剩下的货又怎么都卖不出去,就找地方歇下了,哪曾想后半夜竟直接被衙差锁拿下狱。” 薛封识眉头紧锁,“什么罪名?” “谋财害命。” 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城门口的官兵,高价购买货物却不全部买走的买主,“吃了山货被毒死的妻女”,看似公正严明的县官,甚至帮他验山货是否有毒的大夫,都是一伙的! 看丁平也不像个傻的,薛封识又问,“你就没有怀疑过?或者自己请个大夫复验一次?” 大魏律规定,在投毒案件中,原告与被告均可申请复验。 丁平走南闯北,少不了要了解行情市政,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 “那个验出我剩余山货有毒的大夫,就是我自己请的。” 丁平当时看到那客人买回去的山货,他那里没卖出去的山货都验出有毒,而且都是同一种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一度以为真是自己看走眼,不小心毒死了人。 甚至买主让他赔一百两了事,而不是让他偿命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至少不用死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自己被骗的。” “一百两是小人全部的积蓄,从钱庄兑出来赔给那客人后,身上便半文钱都没有了,我便想着去陈三那里借点。” 直到丁平看到陈家村的样子,他才知道自己被骗的有多惨。 可比起那里的村民,他似乎又“不是”那么惨。 那里的村民,有的是不小心“打死”了人。 有的是家里人“走失”,被官差寻回却要支付高额搜寻费。 有的是遇到“好心”郎中赠医施药,却不知里面下了让人上瘾的药......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家家户户都“自愿”欠了一屁股债。 村民们不是签了死契去为奴为婢,就是被债主强行拉到街上任人挑选买卖。 卖儿卖女,以妻抵债更是常见。 “混账!!混账王八蛋!老子......老子一定要砍了他们!砍了他们!”薛封识气到捶胸顿足,咬牙切齿,走来走去。 回头还不忘嘱咐丁平,“你继续说。” “为奴为婢还不是最坏的,被抢占房屋田地,被冻死饿死,逼到全家自尽......” 丁平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看到的惨剧,桩桩件件,日日都在他眼前重演。 “就没人反抗过吗?” 丁平摇摇头,眼底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 “他们会从村民中挑选所谓的乡保、里保,让他们去压榨村民,再根据这些人收上去的钱粮,抽取一两成当做相应的报酬。” “并鼓励村民间相互举报。” “有几户人家好不容易藏点粮食起来,却被相处多年的熟人举报,而举报者却因此吃到了好饭好菜。” “还有一对孤儿寡母,常年受邻居接济,在儿子当上乡保后,却反过来欺负邻居,巴结恶人......” 别以为底层百姓的素质会有多高。 在大家都一样忍饥挨饿的时候,你家或他家却因为举报别人吃上了肉,那么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而且,上面人承诺的抽成,也确实兑现了。 底线是什么?团结是什么?理解是什么? 在受尽苦难的人面前,所有的良知道义统统不如一顿饭,一口肉来得实在。 尤其在大家都这样做的时候。 或许,也有人守住了良心,否则丁平根本见不到他。 可那些没能逃出来的良善之人是什么下场也可想而知。 当百姓们看到守良心的人是什么下场之后,还会有人愿意坚守底线,愿意做好人吗? 等到半点油水都榨不出来,剩下的不就只有物价飞涨,饿殍遍野。 “大人,您......”看薛封识听完叙述后,站在窗前久久无言,丁平胆怯地问。 这个官老爷不会不敢管吧?! 正当丁平又要跪下再求的时候,却见薛封识凌然回头—— “这件事,我管定了。” ...... 第243章 异父异母亲姐妹 与此同时,兵部的议政阁也送来了一封信。 “送信的人呢?”看到信封上清清楚楚写着“宣妃亲启”四个字,贺瑶当即生疑。 李通摇摇头,“臣回到住处时,这封信就摆在了桌上,臣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奇怪,既然是给宣妃的信,为何会出现一个禁军统领的桌上?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起了各种猜测。 看本就不是牢不可破的关系,即将出现新的裂痕,贺瑶赶紧将信拿过来。 “娘娘小心”钱立起身要挡,却被贺瑶止住。 “无妨”写信的人要是想在信中藏毒,就不会经李通之手。 可哪曾想,打开信的一瞬间,贺瑶直接整个愣住! “娘娘?!”钱立几人吓得立即聚过来。 “......”百里茗是女子,直接就走了上来扶住她,可愣是喊了好多遍她也没听见。 慌忙之下,崔元书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抢过贺瑶手上的信一观。 除了一只很奇怪的猴子以外,什么也没有。 与同样看见内容的钱立对视一眼,双双疑惑不已。 难道宣妃怕猴子已经怕成了这个样子? 不对! “娘娘?”用点力气,强行让贺瑶坐下,百里茗看着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的她,不禁有点发憷。 “......”缓过神来看着百里茗,贺瑶一遍遍低声重复什么。 李通见状,赶紧高声叫人,“来人,宣” 猛地被她一抓,百里茗赶紧阻止,“别!” “可宣妃娘娘......”看百里茗也少有的慌乱起来,李通也拿不定主意了。 钱立随即在百里茗身旁低声提醒,“百里家主,娘娘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没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后者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可看向贺瑶,对方还是一味摇头。 神色也更为恍惚...... 罢了。 “娘娘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逼迫太过,不如我先送娘娘回陈月阁歇息,再请太医到陈月阁外先候着,若真有什么事发生,也来得及诊治。” “也只有如此了”看贺瑶神志混乱到坐都坐不稳,几人也只得无奈同意。 回陈月阁的路上,贺瑶几乎是被百里茗与宫婢抬着走的。 除了十分抗拒看太医之外,她根本就不回答任何问题。 最后百里茗只得自作主张,给她打晕,才敢让太医近前诊治。 “几位大人放心,宣妃娘娘只是一时惊惧过度,并无大碍,吃点安神药,睡一觉就好。” 守在陈月阁外的几人听到此话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齐看向百里茗。 他们是男子,到底是要避嫌。 “娘娘既无大碍,就请诸位大人先回去养足精神,接下来...有的忙了,这里有下官就好。” “唉......是啊,接下来怕是要打几场硬仗了”谁都知道贺瑶不是经不起事的女子。 她今日如此失态,那幅画必然是有特殊意义。 且极有可能会左右接下来的胜败。 “那就辛苦百里家主了。” “也辛苦诸位。” ...... “吱呀......” 最后的关门声也远去后,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早就醒了的贺瑶在黑暗里,死死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敢想。 可她越是不想,脑子就越发清晰。 清晰到,她突然又“看到”刚来这里时,她是怎么天天盼着有人来救她的。 日夜盼,夜也盼。 睡觉也盼,挨打杀人时也盼。 那时候的她,真的特别特别希望有个人能救救自己。 确切地说,是盼着那个很久很久以前,老把“异父异母亲姐妹”挂嘴边,还把蛋白给她吃的姑娘。 后来...... 后来就不盼了,她怕真把“她”盼来,这么恶劣的环境,“她”怎么受得了。 人间地狱,莫过如此。 而且随着时光流逝,连同她在内的许多人都开始变得浑浑噩噩。 他们记不清来历,记不清家人,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开始忘记。 这让她越来越怕,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怕她就那么烂在那个地方。 于是她便一遍遍的重复着—— “她”的故事。 她自己的故事太短太烂,贺瑶从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 “她”嘛,社交悍匪一个,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个故事,都能随机笑死一个路人。 哪有那样的人,经常上课迟到罚站,还能嬉皮笑脸? 可同时,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份希望。 在这样的希望里,她挣扎,痛苦,坚持......最终发疯般的自言自语。 从早到晚,倒背如流。 她当然也是希望过被怜悯,被放过的。 可都是身处地狱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人性。 怜悯?呵...... 作为天生力量偏弱的那一方,等待贺瑶的往往是比跟野兽厮杀更残忍的欺辱。 不过在她一次又一次,奇迹般的从厮杀中活下来之后,厌恶她整天自言自语的声音就没了。 然而,等她真走出那个只会让人发臭发烂的地方之后,她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更加令人作呕。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发现总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她的命运。 一切糟糕的事情,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停的落在她身上。 她......杀了好多人。 如猪狗牛羊一般,半点没有手软。 直到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她也没有停下。 她好似得了“怪病”,越发喜欢杀人,怎么都停不下来。 见不惯就杀,多看一眼也杀...... 一身武功也随之诡异阴毒,越发不受控制。 从刚开始的死有余辜,到后来的滥杀无辜,嗜杀成性......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人生也就这样了。 罪不容诛又不想死去。 最可笑的是,那“怪病”居然一直让她保持着二十来岁的样子。 呵,多好笑? 她本就长得小,这么一来,倒是让她在杀人的时候讨到了一些便宜。 至于“她”...... 还是不要再见了。 她的人生太糟,到哪里都一样,又何必盼望谁。 无声无息的烂掉最好。 可也不知道是转运,还是别人倒霉。 在她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年,她遇见了一个去给母亲抓药的小姑娘。 大约十二三岁,浑身上下都是淤青鞭伤,身上的衣服也被抽打得破破烂烂。 却一点也不怕疼的从街头求到街尾,只盼有好心的大夫能帮帮她。 那时候的年景并不好,皇帝昏庸,朝廷腐败,世家林立。 能看得起病的人是少数,谁又能白白送药给一个小姑娘? 贺瑶当然是看戏。 还邪念丛生的跟自己打赌,赌一条街求完,若是没人帮小姑娘,她就杀光整条街的人。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杀人已是极乐。 她看着小女孩一边涕泪横流,一边不停磕头......直至头破血流。 看吧,没人会白白救你。 她这样想,举起刀。 却—— “唉......” “看你这样有孝心,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小姑娘高兴的又哭又笑,连连磕头。 不料这家店对面的药铺也传来了声响,“你这老不死的 ,这世道还敢发善心?!” 说话的人虽然满口脏话,却打开门提着药箱走了出来,“行了行了,认识你真倒八辈子血霉了,老子跟你一起去!” 那是贺瑶在“爱上”杀人后,第一次想起了“她”的话。 【要是找不到回头的路,就找个最近的上岸咯~】 几个月后,她又遇见了那个小姑娘。 不过是在乱葬岗。 小姑娘来挖野菜,她重伤垂死。 起先,她以为区区一个小姑娘,看到她浑身是伤又凶神恶煞的,定然吓都吓死了。 事实也是如此,小姑娘吓得屁滚尿流,撒丫子就跑。 可贺瑶没想到,她会回来,还叫来了自己的娘亲。 她们背她回家,帮她清洗伤口,给她做饭...... “孩子你....”秋娘洗着洗着,就红了眼睛,又拙劣的找借口说是屋里太暗了她眼睛疼。 洗到一半,还咬咬牙,冲外面喊,“瑶儿,烧个热水。” “正烧着呢,马上就来。” 是的,对于这个年代的大多数百姓来说,洗热水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她们母女一看就没什么经济来源,一次烧洗澡水用的柴火,不知道要攒...是不知道要捡多久。 所以...... 贺瑶有生以来,唯二次觉得自己也可以那么干净。 第一次,是她被赶出家门,被“她”带回去洗了个热水澡。 再后来,她就和那对母女住在了一起。 她开始重新尝试控制自己,拼命压抑“怪病”,努力学她们一样做个正常人。 可她的仇家太多,多到连累了小姑娘。 她很快就为小姑娘报了仇,却在自杀时被秋娘拦了下来。 她不明白怎么能有人在看到她杀人后还敢拦她的...... 总之,那把刺向自己的刀,将秋娘的双手割得鲜血淋漓,好久好久都不能沾水。 “做我女儿吧。” “......好” 如同快要溺死时,终于被救上岸的人。 贺瑶没能找到回头的路,可终究是为了“赔”一个女儿给秋娘,跪求了那两位大夫一天一夜。 用尽世间最极端的一切方法,将那“怪病”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又改换了容貌。 再后来,她就带着娘亲去了边关,被贺守锋哭着喊着要认回去,害得秋娘受制于贺家,不得已设计与陆缄相遇...... 呵,要两百文去抓药都会把小姑娘打出来的贺守锋会良心发现? 不过是觉得“女儿”长大了,可以买卖了。 可惜贺守锋连自己女儿年岁几何,哪般相貌都不记得。 那么,她为什么不将贺家连根拔起。 这个世界太多太多她这样的烂人,一起死掉最好。 可陆缄却说,“那就一起把这个世界变好吧。” 【我们自己很好就可以了呀】“她”带她回家的时候也这样说。 所以当陆缄真的爱上她之后,贺瑶时常会想,如果是“她”,应该不会把生活过得这么糟。 如果是“她”,真正的贺瑶和秋娘根本不会死。 如果是“她”,一定会大大方方的交很多很多朋友。 如果是“她”,陆缄...一定会更喜欢的。 贺瑶从不敢让陆缄知道她真的过去。 在他眼里,贺瑶可以是与他相识于微末的爱人,一路扶持的盟友,有着共同理想的袍泽。 但决不能是另一个“王青衍”。 她,一个杀性比王青衍还重的烂人。 一旦暴露在人前,不仅会给陆缄带去致命的毁灭,更会—— 看着画中的齐天大圣,贺瑶已是泪如雨下。 “她”是绝不会接受的。 ...... 第244章 大乱起 薛封识到底还是去了江州,带着甘愿入局的愚蠢与义无反顾的勇气,赴一场刀山火海。 太后知晓时,纵使气的大发雷霆,可他人已经连夜出城,又能如何? 最后只得当机立断的将其妻女接进宫里,以防有心之人下手。 又立马派了一队骑兵,带着名正言顺的旨意追他而去,以保薛封识能平安到达江州。 “父亲......”刚起床就收到消息的何从君快步走进书房,在何师道旁边一阵耳语。 何师道听完开怀大笑,“哈哈哈,这件事你办的不错,为父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谢父亲”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何从君的心情也十分舒畅。 “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催催那边了?” “哎,不急,到底是亲女儿,老家伙没撬出最后的秘密之前是不会杀她的。” “何况,现在的时机也不对。” 何从君不明就里,“什么时机?” 薛封识一走,看似稳定的朝局便会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他们不趁现在出手,岂不是会被其他人抢占先机? “宣妃” “她?”何从君不太明白。 “那女人连自己的亲族都可以出卖,陛下出事后更是不闻不问,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能出什么事?” 何师道慢悠悠的用筷子拨开灌汤包,任由里面的汤汁倾泻而出,“再等两天,贺瑶就会亲自把这裂缝撕得更大。” “这......”何从君想了想,瞬间恍然大悟,“还是父亲想的周到啊。” 这样一来,他们要掌控朝堂就更容易了,而且明面上根本用不着他们出手! 被儿子哄开心的何师道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你呀~” 继而语重心长地嘱咐,“这薛封识一走,你也该去御史台了。” “那里的人是出了名的难缠,你可别像家里一样,要稳重些,万不可被那群文官抓出什么错来。” 何从君立马起身,郑重一拜,“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 如何师道所料,在收到那幅“齐天大圣”的画之后,贺瑶便再也坐不住了。 比起薛封识,她甚至更为离谱,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便擅自离开了京城。 “什么?!”收到传信的百里茗感觉天都塌了。 贺瑶怎会如此冲动! 而且三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她怎么现在才收到消息?! “砜岚备马!”顾不上研究那么多,百里茗抬脚就要往外走。 但愿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不料刚出去几步,前面的砜岚又退了回来...... “怎......” 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虎头杖出现在门外,身后的护卫皆是一脸肃杀。 百里茗看着老态龙钟的百里将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光往下......他居然能站起来了! “怎么,几年不见,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认识了?”走到百里茗刚才的位置坐下,百里将罗的眼里并没半丝父女相见的喜悦。 稍作冷静,余光扫到被五花大绑、堵住嘴拖上来扔到一边的丰登,百里茗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她现在收到传信。 缓缓走到百里将罗面前行叩拜大礼,“女儿见过父亲。” “难得,这种时候还能稳住阵脚。” 百里茗礼毕而起,皮笑而肉不笑,“父亲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女儿面前,说明一切已在你的掌控中。” “既然败局已定,女儿又有什么可乱的?” 百里将罗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又盯着百里茗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你这模样,倒真像个孝女。” “啪!”下一刻却直接一巴掌呼在百里茗脸上。 “大小姐!”已被控制住的砜岚刚一挣扎,就又被护卫死死按在地上。 百里将罗轻眺一眼,满目不屑,“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 “父亲何必为难他人”轻描淡写地拱手作揖,百里茗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当众挨打。 “您有什么问题,大可直接告知女儿。” “呵”百里将罗气极反笑,“如果你们听话,为父怎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每天喝茶吃饭,斗鱼遛狗的生活确实自在”看似说的无所谓,每一个字却都说的咬牙切齿。 “可惜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太不让我省心了。” “父亲既然将家业交给了我们,就应该明白‘放手’才是对儿女最大的助力。” “呵”百里将罗冷笑出声。 起身走到百里茗身边又停下。 “呜呜呜......”丰登顿时被吓得激灵,拼命朝她的方向蠕动身体。 百里将罗见状更是不满,“你还真是我的好女儿,连跟了我几十年的人都能被你收买。” “父亲说笑了。” 看百里茗脸上并没有一丝不满,甚至称得上恭敬,百里将罗的眼神越发深邃,“然而,我能给你们什么,就能收回什么。” 径直走出院子,苍老浑厚的声音随之传来,“大小姐病重,你们好生看护,不可让任何人扰她清净。” ......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百里策吓得魂都没了。 呼......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她都不知道到底是王青衍给她下药了,还是身染恶疾。 三天了,但凡眯会儿都会梦到被一群恶鬼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听到动静,王青衍举着烛台就从隔壁过来了。 “没怎...”哎,等会儿,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不会是她睡着了以后,他就一直在盯着她吧? 还是说这混蛋根本不需要睡觉? “为什么打自己?”彼时王青衍已经点亮了屋子里的灯,看她右边脸颊红红的,很是不解。 啊,这......所以她刚才做梦打鬼,是在打自己? 嘶,怪不得这么疼。 机械地对上他的眼睛,“不是你打的我吗?”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王青衍凑近。 “就是你打的我!” 越想越气,直接给他一拳!邦! 要不是他一直盯着自己,她又怎么会在梦里被鬼追! “......”王青衍呆住。 虽然不重,但人懵了。 百里策镇定自若,“你刚才在梦里打的。” “现在还你一拳,扯平。” 接着倒头往下一缩,盖上被子睡......还没假装睡着又被王青衍拉开被子。 “做噩梦了?” “......”战术装死。 “真梦见我打你了?” “......”不然呢。 “若是如此,你打我几拳也无妨。” 笑死,他真信~ “我也做了个梦,要不要听听?” 嘁,谁要听—— 立马坐起! “您说”差点忘了,一般疯批礼貌询问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比他更有礼貌。 帮她理理乱糟糟的头发,王青衍看起来倒是一点也没生气。 还笑的如沐春风,“我梦见,你杀了我。” 百里策眼睛都瞪大了!!! 赶紧挪挪屁股,听他描述细节。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就说,越努力的人,越幸运。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额......百里策极力想控制住笑容,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于是干脆不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握住她的手腕,王青衍逐渐黑脸,“我死了你就这么开心?” “哈...额......”收住笑容,严肃正经,“那也不是。” 只会比这更开心。 “骗子” “知道我会骗你还问?” “......”王青衍双眸微敛,杀意毕现。 却还是没有对她做什么。 而是继续讲述那个梦,“梦里我死的很惨,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好好好~ 是她的风格。 这个睡前故事她超喜欢! “而你,在得手之后,头也不回的就和别人走了。” “你说清楚一点,是哪个别人?” 她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王青衍无情地瞪她,“你想哪个别人?” 赶紧敷衍一波,“行行行,不走不走~” “你连眼泪都没有为我流一滴。” 听他这么说,百里策陷入沉思...... 代入情绪,气急败坏,“胡说八道!我肯定会为你大哭一场!” 喜极而泣的眼泪就不是眼泪吗?!凭什么歧视人家! “嗬,你又骗我。” “这个真没有。” 又举起三根手指,这是百里策第三百九十二次发誓,“我保证,你如果真真真死了,我一定为你哭,为你守节一辈子,至少三天不吃饭,绝不再嫁!” “而且绝对不看别的男人一眼!” 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王青衍默默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然后慢慢躺下,枕在她腿上。 百里策原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没想到等到她腿都麻了,也没个下文。 “不过你说的别人到底是谁?”百里策只好自己问。 “梦里看不清,但感觉像是个女子。” 女子? 难不成是丰度园林的那个? 百里策仔细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最后觉得王青衍可能是在试探她。 “那你还梦到了什么?” “你很富有,也很孤独。” “假的,有钱怎么会孤独,只会爽死。” 有钱,还没男人,没孩子,那不爽翻天! “啊啊啊......”王青衍把她抓得生疼。 差点手腕都给她掰断! “你不气我会死吗?” “所以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是” 她就说吧。 “那你心里有答案了吗?” “你是个没良心的。” 放在以往,百里策一定会跳脚。 就你王青衍,还好意思指责我没良心? 但现在,她这么说,“你这不废话吗,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能是什么好人?早变态了我。” “......”被她噎到无话可说。 “那我们打得赌可还要继续?” 王青衍迷迷糊糊的轻应了一声。 “......” “不怕噩梦成真?” “我不信你能赢我。” “......”真自信。 “那你能起来吗?” “嗯?” “腿快断了。” ...... 第245章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百里将罗重掌百里氏的消息一传出去,京城局势随之巨变。 不仅之前那些极力鼓吹发兵踏平河州的声音小了很多,“为了陛下着想”、“贸然发兵会害了陛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之类的言论也愈演愈烈。 演变到最后,凭太后与崔元书已然压制不住渐渐抬头的旧党势力,加之江州灾情严重,朝廷上不同的声音越来越多。 “什么?!请福王入朝,亏你们也说的出!” 提议的谏官赶紧跪下,“太后息怒,如今局势混乱,边关不日就会收到消息,万一那些蛮人知道陛下身陷险境、江州大乱,后果怕是会不堪设想。” “放肆!你竟敢诅咒陛下。” “臣不敢”谏官再度俯首请罪。 可不料又有大臣站了出来,“太后,唐大人言之有理。” “陛下久不在国,薛封识又一意孤行,如此危局,若无皇室宗亲坐镇,于国于民将大大不利!” 钱立适时开口,“张御史此言差矣,福王不过十五岁,又从未在军中朝中历练过,入朝能做什么?” “正因如此,福王才最合适!” “正是!” “正是个屁!我看尔等就是想利用福王掌控朝局,行不臣之事!” “钱立!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们是什么心思,你们自己清楚!” “什么什么心思!你这老狗,给老夫把话说清楚!” “老匹夫!你...” “够了!”看群臣越吵越凶,太后直接拍案而起。 “本宫是让你们解决问题,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太后息怒。” “息怒?你们眼里,还有哀家吗?!” “太后威仪万千,臣等拜服。” “既是如此,又何需福王入朝?!” “难道你们觉得,陛下回不来了?还是认为本宫不配坐在这里,这江山得让你们来坐!张御史?” 张御史惊得猛然跪下,“太后恕罪,微臣绝无此意!” “呵”太后怒极反笑,目光扫过方才附议的几个大臣,“你们呢?” “太后恕罪!” “崔尚书,你有什么主意?” 被点到名的崔尚书一怔,颇为惭愧地低下头,“微臣无能。” “钱尚书?” 兵部尚书钱立当场语塞,“臣......” “诸位大人还真是国之栋梁啊”阴阳怪气的嘲讽让不少臣子都面露愧色。 “刚才不是个个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又哑巴了?” 踌躇再三,还是没人站出来。 见他们硬着头皮也要装糊涂,太后忽然就平静了下来,“罢了,既然你们都没办法,哀家倒是有个主意。” 崔元书当即接道,“还请太后赐教。” “陛下领军出征,不可能凭空消失。” “如今整个河州都遍寻不得,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王贼确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能将整支龙甲军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二是陛下不想让我们这么快找到他。” 若有所指地看了张御史一眼,太后脸上显出些许无奈,“若是后者,我们只需安定局势,静待陛下归来即可。” “若是前者...咚!”话未说完,崔元书一个响头磕地上。 抬起头时脸都白了,“太后三思!” 他没想到如此忌讳的事,太后居然就这么直白的在朝堂上说出来了。 “太后......”紧接着,又有几武将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 “怕什么”太后虽久不理朝政,可她真要出面,也是行事果断,且从不忌讳一些没用的东西。 刚才驳斥张御史,不是因为她不同意福王入朝,而是因为他的提议实在太蠢了些,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想法,说一说又有何妨?” “这......”不少大臣开始交头接耳。 这太后到底是什么心思,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 钱立看了看左右的同僚,心一横就站了出来,“那臣斗胆一问,若是龙甲军当真全军覆没,而陛下又落到了王贼手中,臣等又当如何?” “若陛下当真落入敌手,王贼必会以此要挟朝廷。” “太后的意思是?”一名吏部大员立马又起了试探的心思。 太后沉吟片刻,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请福王入朝可以,但要无官无职,且不可与朝臣有任何往来。” 一听此言,钱立眼前一亮,“太后圣明!” 崔元书也忍不住称赞,“此计甚好!这样一来,王贼定会投鼠忌器。” “如此既可保朝局不乱,也不会遗留后患。” “臣附议!” “臣附议!” “......” ...... 请福王入朝的消息传出朝堂后,几位被罢了官职的功勋子弟,又开始在他们家人的授意下活动了起来。 太后说不许朝臣与福王有来往,的确是条妙计,可如今这局势,谁又能真的那么老实听话? 何况这些功勋人家的妻子儿女又不是朝臣,大家相互走动,交交朋友,宫里还能管得过来? 于是即便福王陆衡才十五岁,也已经有人在开始往他身边塞人了。 “这些蠢才,竟连一点气都沉不住”曲枫亭内,百里将罗已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一旁的云苏恭维道,“那群酒囊饭袋,哪能跟您比。” “那与王青衍相比,是老夫厉害,还是他技高一筹?” 云苏神色为难的不好开口,“这......” “行了”百里将罗也不是真的要需要一个下人来评价自己,只是时不时敲打一下,免得他忘了自己如今是吃谁的饭。 “何从君已经去御史台报道了?” “是,听说为人办事十分得体,颇得那些御史的赏识。” “嗯?御史台不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最看不惯高官子弟,怎么会这么快对何家改观?” “何从君此前一直在风衡书院求学,在那些清流和寒门学子中的印象本就不错。” “加之前些日子一去御史台,便有亲眷塞钱办事,听说是...是想顶替一个穷书生的官职,结果人家直接将证物送到了京都衙门,自然让人觉得与众不同。” 百里将罗不屑地动了动嘴角 ,“这何师道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那可不嘛。” 话音一落,百里将罗突然沉寂下来,就在云苏以为自己说错话时,他又突然叹了一口气。 “大小姐这几日如何了?” 听他这么一问,云苏就知道这人又想演“父女情深”的戏码了,于是也跟着忧愁起来,“老当家放心,大小姐一切安好,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明白您的苦心了。” “安好?”眼中射出一丝敏锐,百里将罗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 “是,今晨还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书呢。” “那就再加大剂量。” 云苏故作迟疑道,“这......软筋散毕竟是害人之物,若是再加,会不会...是。” 百里将罗一个眼神瞪过来,云苏又立马改口去办,并趁机将消息传给王青衍。 ...... 没有过多的耽搁,陆缄六弟,福王陆衡入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青衍手上。 连同这个消息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所书内容着实超乎常理。 以至于其中有几步谋划,连他都没有想到。 “要不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这算计起来,连亲生子女都不会放过。”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撕掉信件,随风散去。 看着渐渐涨潮的海水,王青衍眼里的光越来越盛,这样的风暴自然越大越好。 “家主,给。” 接着提上无命打来的鱼虾,转身向茅屋走去,“这几日你暂时不要出现。” “是”浑身湿透的无命依旧讷讷地低了低头,可看着王青衍离去的背影,他心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246章 四海为家 老实说,百里策并没有那么喜欢吃鱼。 而且王青衍做鱼的水平真的很一般,来来回回就那一套,加上缺少葱姜蒜,真的是越来越难吃。 “怎么样?” 你看,自负的人永远不会内耗。 他还敢问咱怎么样。 她当然是—— “难吃的要死”实话实说。 气了,再试,“那尝尝这个。” “你是不是想毒死我?是就直说,我这就去上吊。” 闷声闷气,“那喝碗汤吧。” “哈哈哈,这也叫汤?我都可以下去游泳了。” “......”王青衍等了一会儿,没有安慰,没有不过,于是摔筷子走人。 但这根本难不倒他。 仅仅隔了一个下午,他又来了,并问她,“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你会不会离开我。” 嬉皮笑脸,“当然会啦~” 这个问题都不用思考。 王某人黑脸。 “你在想什么啊,我又不是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的,怎么会跟你同甘共苦?” 爱情的苦她已经吃够了,屎一样,又苦又臭。 怎么还会想去吃生活的苦? “你......”王青衍忍不住想上手拽她。 “哎哎哎......”百里策旋身一溜,裙摆像牡丹花一样散开。 继而绕到桌子对面,“你要是真怕有那么一天,不离开这里不就好了。” “......”王青衍眉头一皱,虽没太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百里策嘲讽又十分认真的敷衍,“呐,在这里你至少还有几个岛,勉勉强强能吹自己称霸一方。” “可真要是离开这里,临城早都被你败光了,各州各府又都是陆缄的人,还能带我去哪儿?” 王青衍自认为说了一个足以让她满意的答案,“四海为家。” “哦”那没事了。 嗯?!!! “我真的很佩服你”百里策突然开始称赞他,并走过来拍他肩膀。 后者一头雾水,“佩服我什么?” “居然把到处要饭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完全忽视被她气得面容抖动的王青衍,百里策进一步加大力度,“毕竟呢,我这么娇生惯养,挑三拣四,要饭是真的养不活我~” 一把拉过她,扯到王青衍自己手上的伤都裂开,“你再说一遍。” 听到咬牙切齿的冷音,百里策又开始装聋,“哈?什么?” “去外面消消食?可以可以。” 说完直接抱住他脖子,作势要亲上去...... 弄得暴怒中的王青衍立马熄火松手。 哎嘿~ 没亲! 然后趁他愣神,嗒一下跳他背上,“你背我?那多不好意思,不过盛情难却,就便宜你好了。” “......”一时间,某人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鉴于个人实力实在拉胯,百里策从这天起,就不再惹他生气。 当然,日常“空耳”不算。 而且她还会给他送“贴心小礼物”。 比如—— “这沙包是专门给我缝的?” “它叫荷包,谢谢。” 高兴~ 摸着沙包鼓鼓的,又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断肠草” “......”刚拿着沙包闻了一鼻子的王青衍。 正要生气,又被她握着手深情对视,“这象征我们肝肠寸断的爱情,花一样圆满灿烂的生活。” “花?”话音刚落,王青衍就被扎出了血。 打开沙包一看。 一颗带着花骨朵的刺球就夹在断肠草之中。 “是不是很圆?”百里策“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 一套丝滑小妙招下来,被气到食不下咽,却也不愿再看到她半死不活,没有半点生气的王青衍终是给她关在了屋子里,提前让无命现身。 “你还想挤兑我吗?”给她手上的绸带捆得结结实实,王青衍以为她这会儿总会老实的。 百里策一脸挤兑...不是,一脸震惊,“什么挤兑?!” “我不是在跟你调情吗?” “......”王青衍只觉得牙根痒痒。 “你不喜欢?不喜欢你早说啊!真是的,不解风情~” 说罢还翻了个白眼。 “你......”王青衍气到抬手。 百里策直接把脸凑过去,“来来来,最好左右开弓,打得对称一点,我有强迫症,不喜欢不整齐美观的东西。” “咣啷.....”又是一阵打砸声。 但百里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 闻到空气中逐渐远去的月光花香,她将目光落在无命身上,又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细细去听那风浪拍岸声...... 良久,就在她眼皮打架时,无命忽然开口,“你,在,看什么。” !! 百里策冷不丁一惊,当即睡意全无。 “你在,看什么。” 清清楚楚听无命又问了一遍......百里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着无命的目光跟刚才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灰沉沉的,像是得了白内障。 微微偏头的动作,也如提线木偶一般。 除了死寂的气息比普通蛊卫更强,全身上下并没有...不对! 没了祖蛊,她一时间没感觉出来,这会儿王青衍不在,无命周身的死寂里似乎......多了一点生机? 就像大火燎原后,从一片焦土里长出的嫩芽,无命的意识好像正在破土而出。 “你......见过我吗?”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百里策又把那日在密室的话问了一遍。 “......”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无命不自觉地摸上胸口的位置,那里,确实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可究竟是什么,他又抓不住。 甚至刚才为什么会主动跟百里策说话,他也忘了。 不一会儿,凉风吹来,风浪平息,他又变回了那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蛊王。 周身气息也再无一丝变化。 ...... 埋骨林这边,根本没那么气的王青衍拉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刚才演得太过,伤口又不小心裂开了。 就连脸上的裂纹也差点没压制住。 可若是不陪她演这一出,她又怎么会想和自己斗下去? 而且,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你们说,对吗?” 对着成片成片的树林,王青衍笑得阴戾灿烂。 第247章 大雾四起 王青衍笑得灿烂,林中却隐隐传来阵阵啜泣,低不可闻到让人以为是错觉,可又确确实实令人遍体生寒。 可惜啊,这里没有别人。 只有一些—— “树”而已。 ...... 采了蘑菇回去,百里策已然靠着桌子睡着了,软软一团,看起来似乎有点冷。 斜一眼旁边的傀儡,“......” 这个无命,也不知道给她盖个被子。 将她手脚上的绸带解了,把人抱到床上,便开始做饭。 无命虽然也能根据命令来做,但终究是用蛊来驱动的,做事难免太过按部就班。 因而等百里策睡醒吃饭的时候,无命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次不会想跳下去游泳了吧?” 嗯? 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为之前骂他做饭难吃的事跟她抬杠,百里策自动略过,来一碗美味蘑菇汤,“你上午去哪儿了?” “你从不问这个,今天怎么感兴趣了?” 百里策皮笑肉不笑,“因为,你在汤里下毒了。” “......”王青衍神色一变。 “不是闻出来的,我还没那个本事。” “只是同样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过太多次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不喝的话,你只会用更极端的法子。” 话音刚落,百里策就感觉一阵眩晕涌上来......摇摇脑袋,维持着最后的清明,她想,这个人终于要收网了。 “阿竹......”扶住摇摇晃晃的百里策,王青衍依旧很爱她。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但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她爱听的话。 “你,不准...对姐姐动手......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一会儿,百里策直接睡死过去,就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可王青衍却如释重负一般彻底放下了心。 “三天,如果我没回来,你就砍下她的头,再将她连同这间屋子一起烧了。” “是”门外,无命重重地点头。 ...... 庄园内,正在休息的陆缄突然捂着胸口从梦中惊醒。 张善立即上前查看,“陛下,可是伤口又疼了?可要宣军医过来?” “不必,就是突然瘆得慌。” 瘆得慌? 张善下意识以为陆缄是在担心宋昭和,“陛下放心,宋大人深明大义,又有女公子留下的宝物在手,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何况,他若真的失手,王青衍早就打回来了,想来,应该是还没找到动手的机会才是。” “......”陆缄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善一眼,他没有说,他并不是在担心宋昭和。 身为朝廷重臣,又是宋氏长孙,想要在今后的朝堂中为宋家留一线生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莫说他自己愿意去走这一遭,就是不愿意,陆缄也会设法让宋昭和去走这步棋。 所以宋昭和结局如何,影响最大的,不是陆缄,而是宋昭和自己。 “京城那边如何?” 张善摇摇头,表示还没有新的消息。 陆缄舒了一口气,“那就是尚在掌控之中。” 算算时间,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已经对薛封识出手了。 毕竟御史台的官职虽然不高,却能制衡整个朝局。 而薛封识又是御史台最有能力,官职最高的一个。 接着应该是百里茗、崔元书,然后是兵部......甚至于禁军,也有可能被伸手。 但只要贺瑶不乱,棋局就不会崩。 可是......摸摸胸口的位置,刚才他几乎痛到窒息...莫不是阿瑶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陆缄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贺瑶相信他,他也相信贺瑶。 在这种节骨眼下,她断不会做出理智之外的判断。 “陛下宽心,一尘道长说过这里的布局王青衍并不完全了解,又有奇门秘术遮掩,他发现不了的。” 有被安慰到,“是啊,谁又能想到,真正的摘星观竟是一座巨大的八门阵。” ...... 出于稳妥考虑,王青衍又用银针封了百里策一半穴位才满意离岛。 然而他一离岛,小岛上便大雾四起。 几条小径旁的灯火一盏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整个小岛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百里策所在的茅草房因为有无命守着,才有烛光一直亮着。 但随着周遭浓雾越积越厚,茅屋里透出的光也越发像一只笼罩在迷雾中的怪兽。 “......”不一会儿,有窃窃私语在周围响起。 什么? 无命慢慢有了反应,却只是无意识地向昏暗的远处看了一下,又继续盯着百里策。 “咯咯咯......”浓雾里传来一阵阵小孩子的笑声。 黯淡无光的双眸一敛,作为蛊卫的无命第一次有了心烦意乱的感觉。 好吵...真的好吵。 “咯咯咯......”笑声更清晰了。 却不似方才那么吵,还带着一些久违的亲切感...... “哥哥,快来啊~” 仿佛有一群要跟无命玩捉迷藏的“小孩子”,正藏起来等他去找。 “捉,迷,藏”不知不觉间,无命就念了起来。 “捉迷藏~” “捉迷藏~” “捉迷藏~” 浓雾里渐渐传来回应,那是一群孩子的嬉戏打闹声,其间还夹杂几声幼童的哭泣。 “呜呜呜......你们等等我,等等我......” “嗒”最后一盏灯也被熄灭。 无命的双眼却乍得亮起! “哥”一字一句,像是冲破胸膛般的从嗓子吼了出来,“哥哥在这里!” “哥哥在这里!” 嘭!碎裂的声音在无命脑子里炸开,他恍然抬头,跑进浓雾拼命拉扯着什么,“回来!都回来!” “不要去!不要去!” “不要听他的!” “不要听他的!” ...... 恍惚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不要听谁的?” “王青衍!” “不要听王青衍的!” “他是个怪物!” “他会害死王家!害死父亲!害死我们大家!” 话音一落,心头大亮。 再看周围,无命眼中又一次有了颜色。 宋昭和提灯而来,“王青方,好久不见。” “......”愣了片刻,王青方跌跪在地,抱头痛哭。 巨大的压力与痛苦让他五内俱焚,一时间竟混乱到希望自己从未醒过来。 “这...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啊!” 王青方原本也是品貌俱佳的天之骄子,却被王青衍平白操纵多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里面有没有自己的亲朋挚爱,如何能不崩溃? 可宋昭和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哀痛过去,“她时间不多了。” 几乎是拖着王青方走进屋里,然后扔到床边,“只有她活,王青衍才能死。” “......”大约是“死”这个字刺激了前一刻还是无命的王青方,他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扑嚓”狠狠刺自己一刀。 宋昭和袖中的拳头不由得攥紧......但最后并没有阻止。 “嚓嚓”又嫌不够,王青方又刺了自己两刀。 这几刀,就算先收点利息吧。 剧痛之下,许多事开始浮现在脑海......他立马开始为百里策拔针。 过程之艰难,连宋昭和都怕他们二人挺不过来。 所幸王青方作为无命,跟在王青衍身边的时间太长,知道他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手段,整个过程总算有惊无险。 可狡猾狠毒如王青衍,又怎么会真的信任别人? “王家主,你看够了吗?” 转身—— 王青衍就在门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第248章 地狱逆风局一 “专心救人” 留下一句嘱咐,宋昭和就抽出腰间佩剑和王青衍对砍。 不过十招,他就已经十分吃力。 王青衍却游刃有余,略带调侃,“没用的,就算她醒过来,也只是增加她的痛苦而已。” 明知道百里策接受不了这些事,还想让她亲眼看到,这不是害她吗? 宋昭和倾尽全力,横来一剑! “有用没用是她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人生!” 王青衍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突然一顿,险些被宋昭和一剑撩到,“你怎么会有这个?!” “它?”故意把手腕抬起来,将“红带子”露的更明显些,“你说呢,王家主。” 王青衍眼中顿时有阴云聚起。 宋昭和却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样子,平地跃起,一剑劈下。 连袭来的剑风都在说“你什么也得不到。” “咻——嘣嘣嘣!” 同时,响亮的信号烟火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小岛上方的夜空炸开。 “铮!”伴随着炸响,另一道剑光急来,无命闪现齐上,却仍旧连带着宋昭和一起被击飞出去。 紧接着,就是两个残影盘地而起,和另一道虚影摧枯拉朽地斗在一起...... 看到特制的信号烟火,早已准备多时的陆缄当即下令,“出兵!” 待所有人都从庄园向小岛进发后,孙娘子模样的祖蛊也一人一舟,驶向了那片山一般连绵粗壮的蛊树群。 可等她到达蛊树群深处,却发现原本密集的树丛藤蔓,已经被砍出一个幽长的豁口,豁口周围正流着黑色汁液,且无法愈合。 再细细观察目之所及,虽然蛊树依旧粗壮无比,可是已经没有新的枝丫或藤蔓发出...... 这说明,蛊树已经停止生长。 是......有人在帮他们?或者是王青衍已是强弩之末? 还是说又诞生出了比王青衍更厉害的蛊?!不不不!!!千万别千万别...... 不敢再想下去,孙娘子赶紧拉住一根试探着想靠近她的树藤。 说是树藤,却带着嗜血的渴求。 一拉住就直往孙娘子的血肉里钻,拉扯之间,还可以听见呲呲的轻微移动声。 眨眼间,又有无数藤蔓从面前的黑暗里缓缓而来。 它们细长尖锐的枝端像是一根可以任意弯曲的针,却在即将扎进孙娘子头颅时,又疾速后缩。 仿佛一只被沸水烫到的老鼠,最先被孙娘子抓住的树藤一边吱吱怪叫着,一边噼里啪啦的疯甩,可怎么也甩不开孙娘子。 孙娘子只是静静抓着,稳如泰山般立在船上,看着其他被打到的树藤也随之发疯尖叫。 很快,所有朝生藤蔓都陷入狂乱,相互缠绕绞死。 不一会儿,粗壮无比的树群迅速萎缩枯萎。 与之伴随的是祖蛊力量不可挽回的衰败...... ...... 比天崩开局更难的是什么? 每一场都是地狱模式。 加逆风局,加对面是满级大佬。 而我方约等于残疾人。 一醒来顾不上身上针扎似的七八处痛点,就看见王青衍在打无命,血人宋昭和从地上拉起她,手脚不利索的试图往背上背,前面没几步就是埋骨林。 怎料还没挨着他已被鲜血浸染的背,就被王青衍一个投掷,用剑柄击翻在地。 天旋地转中,只听王青衍平静道,“你又救了他一次。” 他这一下原本瞄准的是宋昭和的脑子,可她居然命都不要地挡下。 耳听这平静中夹杂着彻骨的绝望,被击中后背的百里策连呼吸都是疼的,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可一张嘴,却是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 晃眼看到宋昭和颤巍巍伸过来的手,以及王青衍那个角度看不到的暗示性眼神,百里策大概就明白了垃圾皇帝想的是什么狗屎主意。 但这对于王青衍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开胃菜。 毁灭性打击的开胃菜。 一把握住宋昭和伸过来的手,与他相互搀扶而起,只一个“你懂我”的眼神,就一同看向王青衍。 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青衍骤然愣住。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么同仇敌忾,同声同气......心意相通。 “哈哈哈哈......”张狂的笑声穿透整个埋骨林,在沸腾不止的杀意里,所有他从前种下的树都颤了起来。 如同被长期圈养驯化的猪狗牛羊,在极致的恐惧中,所有树木都“活了”过来。 二人率先出手,宋昭和被他一脚踹出,百里策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扭断,甩开。 “知道第一批蛊树是怎么来的吗?” 想要将天道用来折磨人的朝生,彻底转化成控制人的蛊毒,哪里有这么容易。 带着凄惨的笑意步步逼近,他的手上已经没有剑,却仍旧震慑得百里策忍不住胆寒。 蹲到她面前,王青衍不再压制丝毫力量,以至于一张脸上,全是交错蜿蜒的黑纹,“就在这里,我...砰!” “......”顿了顿,转身一爪穿透无命的腹部。 被其高高举起的半截木棍骤然落地。 可他刚要把手穿回,就发现不能动了。 “......”王青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 什么话也没说,就一口黑血尽数喷在了王青衍的脸上。 而后就这么屹立不倒地睁着眼睛死去,双手紧紧抓住王青衍穿透他腹部的那只手,怎么也摆脱不掉。 等王青衍想办法拿到剑,砍断王青方的双手时,百里策与宋昭和已经成功逃入埋骨林。 而他—— 直接放火烧了整个小岛。 阿竹啊,既然你这么想跑,那就一起化成灰吧。 第249章 地狱逆风局二 冲天火光中,陆缄率领的整个船队都被迫停了下来。 “这龟孙子!” “简直猪狗不如!” 包括周白虎在内的一些急性子也顾不得陆缄在场,直接破口大骂。 可任凭他们狼心狗肺、禽兽野狗之类的骂了个遍,也只能一边就地取水救火,一边小心防御偷袭。 再安排部分人手守住各个出口,以免王青衍又逃到别处去。 可王青衍根本没想逃。 浓烟滚滚中,四面八方的火焰不断靠近,逐渐形成一个避无可避的圆圈,其间还时不时传来爆裂声。 实在没了力气的二人眼看无处可逃,只得坐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感受着空气越来越灼热。 “没用的”看着宋昭和自己一身伤还想给她止血,百里策笑了。 除非往回走,否则他们根本活不了。 “你闭嘴!”宋昭和还在坚持。 百里策突然上手,“......” 宋昭和固执的不去看她。 眼角却止不住的泛起泪光。 “你没发现,我后背的伤口根本没流多少血吗?” 就连她刚才吐血,也不是正常的红色。 宋昭和僵住,脸色竟比自己受伤流血还要难看几分。 下一刻又要解开手上的“红带子”还给她...... “别感情用事”百里策按住他的手,趁自己还算清醒,按照草原那个巫师教的方法,将他手腕的“红带子”打了数个死结。 王青衍确实不会轻易杀她,但他决定的事也从不回头。 “让祖蛊离开,最开始确实是因为我一时沮丧,后来是因为真的不配。” “现在就更......”用骨折畸形的右手将宋昭和带进一点,“不合适了。” 近乎快要亲上来的距离里,宋昭和看到她眼底的灰点正在一点点扩大。 而百里策的痛感也随着“灰点”的扩大一点点消失,“你..看,我...根本...没有...多疼。” 所有画面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可宋昭和仍听见她用缓慢却极其温柔的声音说—— “宋昭和,你,知,道,我,的,宁愿...痛苦的死去,也不......麻木的活着。” 无论是朝生,还是王青衍,她一个都不想要。 所以,请在杀了王青衍之后,亲手杀了她。 “好”宋昭和不再坚持将“红带子”还给她,却也打断了她下一句话。 再次拿起剑,迎上从火光中走来的王青衍。 “二位还真是好兴致。” “宋...不......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不,还有一个。” “为你搏个自由身。” “当!”火星与寒光碰撞,血气与杀意纷飞。 没有被拒绝的耻辱,也没有半分对百里策快要变成蛊的芥蒂,宋昭和一次又一次被打倒,一次又一次站起...... 从在王青衍手上走不过十招,到最后打得难分难解,他始终没有放弃,也不再多看百里策一眼。 可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他依旧被打得再也站不起来。 “砰,砰......”爆裂声还在继续,陆缄没有出现,反倒是惨叫声此起彼伏。 看着宋昭和被挑断手筋脚筋,看着作为人的一切喜怒哀乐渐渐离自己远去,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百里策眼睁睁流出血泪来。 “你,做,了,什,么。” 控制着百里策向自己走来,“石灰,树漆,你说会怎么样。” 石灰遇水生热,杀伤力尤甚烈火烧灼。 漆经高温后又骤然冷却,可在物体表面形成硬壳,若是炸裂四溅,随随便便就能烫秃一块皮。 陆缄? 就算活着,也是一个全身烧焦,满身烂肉,永生永世生活在痛苦里的陆缄。 至于你—— 一把掐住百里策提起! “从今以后,我会让你好好感受,什么才是任我摆布。” “摆...你...爹”寒刃一闪,左手也被生生折断。 “哧!”不料一节树枝直插王青衍左眼,一搅,带出眼珠子。 “啊.......”王青衍痛到抽抽,条件反射的一掌把百里策打飞。 “嘭!”后者撞到粗壮的树后又动作迟缓地爬起,看着他先是惨叫连连,后又诡笑着靠近。 “呵呵呵呵......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夫人”恶意深寒里,王青衍满脸是血一剑捅过来。 “......”却被她一把抓住。 就用那只骨折而畸形的右手。 王青衍的脸色终于难以置信起来。 百里策笑得僵硬,“还真是...多谢你......” 多谢你,给我一副这样的身体。 “你......”王青衍不信邪的去控制。 却发现一点驱策不了她身体里的蛊! 不可能! 明明每天的饭菜都是看着她吃下去的! “咔!”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看到王青衍的剑也有在自己手里断成数截的时候,百里策依旧很爽。 他怎么可能会输?! 一爪探出,得不到那就亲手毁掉! “吧嗒......”在他眼里,动作明明十分缓慢的百里策却又一次震撼了他。 抓住王青衍的手,一根根掰断他的手指,欣赏着他痛极难忍的表情,百里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吃下那些蛊毒了,搞得她现在都感受不到王青衍有多痛苦...... 痛到支撑不住跪在地上时,王青衍才意识到自己体内的朝生之力一点也没有了。 无命与宋昭和留下的那些,他以为无伤大雅的剑伤,包括那些陈年旧伤,也正合时宜的一点点裂开,越撑越大。 当然,起了主要作用的是,天道在他体内留下的那一点“东西”。 真是不枉她等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总算是等到他最大的依仗—— 朝生之力被蚕食干净了~ “......”百里策手动将自己的嘴角扯起来,做出一个超开心的表情。 “咔!”一脚踩在他腿骨上,百里策也是第一次做蛊,不知道这一脚力道有多大,反正使劲儿碾一碾就对了。 还有另一只,“咔......” “哈哈哈......”可这一会儿的王青衍却是越痛越笑。 “你看啊,你也有这么恨我的一天~” 百里策一歪头:? 看他叽叽歪歪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直接把他的手一寸寸反折,“咔咔咔......” 眸光里映着她残忍至极又无知无觉的样子,王青衍打从心底的欢快,连左眼的血窟窿都不疼了~ 他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报复百里策,才能让她生生世世都忘不掉他。 直到陆缄他们放了个假消息,谎称朝廷抓到一个脱离朝生控制的蛊王,他一下悟了。 既然她不稀罕朝生之力,恨与爱都懒得施舍半点给他,那何不让她变成另一个自己? 如同无命,从意气风发、人人艳羡,到行尸走肉、人人喊打,有朝一日又突然清醒,那该是多痛快的事~ “百里策,我不会死。” “我会永远活在你的影子里,叫你变成傀儡也无法摆脱。” 第250章 地狱逆风局三 尘嚣远去,冷热不知。 她不知折磨了王青衍多久,反正如他说的一般,将自己百世的狠毒都用上了,同时又总给他留一线生机。 安洛时,女医,二当家,三当家,李四妹,百里三娘......曾经崩溃求死,万念俱灰的自己,这个埋骨林中的累累白骨...... 趁着记忆还在,百里策每过一桩惨事,就敲碎他一块骨头,敲着敲着,竟发现二百零六块骨头可能有些不够用了。 不过“二百零六”这个数字也不是绝对,因为身形不同,少数人可能会多出一两根肋骨或者一块脊骨...... 百里策摸上王青衍腹部的伤口,拉扯,彼时,他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半点人样。 “慢着!” 一道几乎破音的呵斥传来,打断了正要撕开他的皮,求证王青衍有几根肋骨的百里策。 循声望去—— 死寂的眼眸中,连周围的火光与陆缄身上的血红都变成灰白色。 “你......来?” 陆缄一滞,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但到底是帝王,转瞬就镇定下来,跌跌撞撞上前,似乎说话都很费力,“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一句话就摆明了道理,可看陆缄刀不离手,始终保持着进攻姿势,分明也在提防她。 “......”百里策忍了又忍,忍到头发丝都在跟着颤抖......终在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嚷着杀掉陆缄的雀跃里,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然后按住蠢蠢欲动的渴求,默念着“不要被它控制”、“不要被它控制”,走到梧桐树的另一面蹲下...... 可她不知道的是,刚才那直白凌冽的杀意,差点让惊魂未定的陆缄抢先一步出手。 一边面向着百里策调整站姿,以防她突然失控砍他。 一边去低头观察王青衍的惨状,直呼过瘾,并想补两刀。 但看他琵琶骨已被穿烂,双眼也被挖了,全身没几块骨头是好的......就连想挑个筋脉都没机会,他也只得先给自己和宋昭和处理伤口。 ......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运气,大火烧光了整个小岛,唯独没有烧到埋骨林中的巨大梧桐。 以至于孙娘子带着林雨川出现时,很快就找到闻了一晚上焦臭味、烧土味等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几人。 “陛下!”一见陆缄,林雨川就赶紧扑过去扶住,“臣救驾来迟!” 挺了一夜不敢睡觉的陆缄面上已然没有半点血色,摇摇晃晃的被林雨川扶住后,第一句话就是让人拦住孙娘子,“别接近百里策!” 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等几天后陆缄再醒来,整个人就像被拆了重组过一样,比王青衍好不了多少。 可喝完药后,他问的是,“张掌监呢?” 林雨川沉默片刻,跪地请罪,“还请陛下降罪,张掌监他......臣已自作主张,派人将他送回家乡安葬。” “......”陆缄无言良久。 最后无奈地揉了揉两眼间,“起来吧。” 然后挥手屏退左右,让林雨川前进,像是怕人听见地压低声音,“人怎么样了。” 他说的,自然是百里策。 林雨川摇摇头,神色比刚才还要凝重,“已经不大认人了。” 陆缄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眉宇间很是愁苦,“说清楚一些。” “杀性很大,上午宋昭和去看她,罗太医费了大力气接回去手筋险些又再次断掉...” “要不是女公子最后自己清醒过来,宋昭和就是不死,也只能是个废人了。” “孙娘子呢?没去看过吗?” 林雨川再次摇头,“没用,那蛊应是王青衍专门为女公子研制的,与以往的朝生完全不同,从前那些法子不但没一个管用,反而让女公子更为暴躁。” “那就给朕审!好好儿的审!” “只需吊着那畜牲一口气就行!” “但凡撬出一个有用的字来,重重有赏!” “是”本来就憋着气的林雨川当即就要去给王青衍很多个好看! “慢着” “陛下还有何吩咐?” “这件事不要伸张。” “臣明白”无论别人怎么想,林雨川对百里策只有敬佩。 无关身份性别,无关陛下器重与否。 仅是因为他缉查司不少兄弟都服用过“见月”,他就觉得这样好的人,不该死在那般龌龊不堪的算计里。 王青衍是吧?天下第一世家是吧?死都要踩着别人死? 行啊,他倒要看看经得住缉查司几番磋磨。 ...... 陆缄本是极累,可林雨川走后他并没有休息。 龙甲军全军覆没,张善为救他而死......一切自然可以都扔在王青衍头上。 可良心是骗不了人的,虽然他原本也没多少良心。 可他能怎么办?怪眼看就要脱离苦海,却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百里策做的不够好? 还是告诉大家,杀人的是贺瑶。 为什么?因为她失控了。 为什么失控?因为她帮忙帮一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倒戈背刺,差点送他归西。 以至于张善不得以性命为代价,重创贺瑶,他才活了下来。 在小岛上,他之所以那么防备百里策,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百里策当时没控制住自己,或者但凡他有一点判断失误,林雨川现在应该就在他灵前哭丧了。 张善......想起他,陆缄心底又是一阵唏嘘。 或许他该叫他一声舅舅,可惜已经没机会了。 放眼看向桌上的纸笔,陆缄疲累地走过去......刚提笔写下“母后金安”四个字,他又放下了笔。 随即撕掉,改为去往江州的密信。 ...... “赫...赫......”被海水冲上岸的贺瑶,醒来就开始乱砸乱打。 浓烈的花香,大火,不停撕咬她的怪物,利爪,血盆大口,粘腻的腐液......那些怪物实在太多,刺激得她现在也不敢停下。 赶不走那就杀! 杀! 杀! 全都杀掉就好了! ...... 杀到最厉害的那个怪物时,贺瑶还是不敌,这才被打进海里,飘到了此处。 这里......安全? 闻到空气中再度飘来的花香,贺瑶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赤足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渐渐向不远处的一人走去。 第251章 地狱逆风局四 “啊!” “快!快拦住她!” “姑娘!不能吃!不能再吃了啊!” “啊——” “滚...滚开!给给...给我!” “快!吐出来!” “咣啷......” ...... 一阵拉扯之中,百里策还是将一大把药丸吞了下去,没一会儿她就软绵绵的没了力气,继而蜷曲着身子倒在地上。 闻讯赶来的林雨川看到一旁受伤的孙娘子,又看看满地碗碟碎片,气喘吁吁的罗太医,预感百里策离彻底失控已经不远了。 而且陛下也有伤在身,继续同行,万一......扶起罗太医,林雨川心里开始有了别的打算,“这次是多久?” “唉......”罗太医无奈地摇头叹息,“不足两个时辰。” 林雨川不解,“不是有药...”话没说完,就注意地上被踩碎的药瓶,那下半截瓶肚里已经空了。 走到一旁拿起药箱,为保证大家的安全,他日日都会检查这些药材。 昨日定神丹起码还有几十颗,现在却是一颗也不剩。 这么大的药量,怕是大象也受不了。 “再这么下去......”看一眼即便是吃下那么多定神丹,也依旧无法完全安稳入睡的百里策,罗太医也是惋惜。 同时也觉得,“若再无法确定是何种蛊毒,下官以为,还是不要让这位姑娘这么痛苦了。” 这般用药累积下来的毒性,用不了多久就会让百里策五脏衰竭,痛不欲生。 “你胡说什么!”直接冲过来的孙娘子。 “罗太医慎言!”被惊到的林雨川。 百里策对接下来的局势影响巨大,可不是说死就能死的。 孙娘子想的可就单纯多了,一把推开欲阻拦她的林雨川,拽着罗太医就到百里策床前去,“你好好儿看看,她明明还活着!你身为医者,怎么能放弃病人!” 罗太医却是不惧,“姑娘真的觉得这算活着吗?” “......”一句话打得孙娘子哑然。 百里策突然又难受地坐起来,“呕......” 孙娘子赶紧拿痰盂接住...... 等血丝都吐出来,人才昏昏沉沉有了睡意。 “呼......”看百里策没继续发疯,屋内的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半刻,静到针落可闻的屋子里,孙娘子轻轻给百里策盖好被子,起身跟着林雨川往外走...... 落下几步后,她到底下了决心,停下来问,“林府司,可否让我见陛下一面?” ...... “什么?你再说一遍”陆缄听完孙娘子的要求,本就痛的头更痛了。 孙娘子淡定复述,“让我去见王青衍。” 嘶......暗暗地捂住头,陆缄真的快炸开了。 他终于知道,以前为什么百里策对祖蛊没什么敬意了,“这很愚蠢。” “一个筋骨尽断,武功全废的瞎子,还能做什么?” “王青衍的武功从来就不是天下第一,他所倚仗的也不仅仅是朝生或者蛊卫,回京之前,朕不想再节外生枝。” “他已经没了朝生之力”孙娘子不是没打听过。 现在的王青衍,三天被打九顿,活得比一条死狗还不如,她又何须惧怕。 “可他依旧是王青衍”孙娘子或者说祖蛊想救百里策的心,陆缄当然理解,但他亦有自己的考量。 “陛下可是担心王青衍等的就是此刻?” “这只是其一。” 即便他能把古往今来所有的酷刑,都在王青衍身上过个十遍八遍的,那也只是宽一时心,解一时气。 这个人留在国家暗处的祸根,才是断腕割肉也必须铲除的毒瘤。 “何况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样的人,也许根本不惧任何折磨。” 王青衍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但这样的怪物,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 又怎么会被祖蛊这心眼子还没百里策一半多的生灵威胁。 孙娘子想了想,“那陛下,若是我能保证无论他还有什么算计,都不可能再翻盘呢?” “......”陆缄眼神微眯。 淡淡扯了扯嘴角,孙娘子上前几步......一阵低语后,陆缄眉头舒展,立马就同意了孙娘子去见王青衍。 ...... 腥臭潮湿的大牢里,一件件刑具就那么随意的摆在地上,被人丢来甩去,锈迹斑斑的沾满血污残渣。 “哟,又晕过去了?” “嘁,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还不是跟咱们兄弟一样,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的血肉之躯。” “就是,这几棍子下去,也没见骨头硬到哪里去。” “行了,今天差不多了,大伙儿去吃饭吧。” “那这药?” “害,这不还在喘气嘛,回来再说!” “对对对,先吃饭去。” ...... 陆缄所料不假,王青衍的确不怕任何折磨。 可这不代表他不怕疼。 相反,疼极的时候,他也是会哭嚎,颤抖的。 只是从前没人会在乎,后来只会被嘲讽,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一副“不声不响”的样子。 如同心里那块从来只放着她的位置,事到如今便也什么没有了。 “......”想着想着,王青衍忍着剧痛动了动头,本来是要甩一下脑袋,或者用脸蹭一下肩膀的。 他眼眶那里痒的难受,蹭一下会舒服些,奈何行动受限,努力了半天都没能蹭到...... 又一会儿,他力竭,只得放弃。 狱卒们得了命令,只给他吊着一口气就行,故而用药敷衍却又很有经验的让他伤口不会溃烂得太厉害。 慢慢的,日复一日,新伤旧伤重重叠叠,又痒又疼,钻心刺骨,磨得他难以安宁片刻。 可他还是不想死。 折磨算什么,酷刑算什么。 没了朝生之力又如何?跌倒再爬起来就是。 这样的事他经历过太多次,他很熟练,也有自信可以熬下去。 “哗啦——” 忽然,牢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孙娘子没有跟他废话,“做个交易吧。” “......”王青衍血痕交错的脸上好似有了笑意。 好一会儿,他一颤一颤地抬头,用粗犷虚弱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做交易。” “嗞——”直接拿起旁边火炉里的烙铁烫他身上。 一下不行,就两...算了,直接十下,“嗞——嗞——嗞——嗞——嗞——” “嗞——嗞——嗞——嗞——嗞——” “现在配了吗?” “......”像是被烫傻了,王青衍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正当她要舀瓢水泼过去时,他又突然开口,“你不是孙娘子。” “......”忘了,她现在用的是孙娘子的身体。 “你......”豆大的血汗顺着下巴滴在胸口刚才被烙铁烫过的地方,像辣椒水一样刺得王青衍缓了缓才继续,“是谁?” “你猜”一把扼住王青衍的咽喉,虽然手感有点恶心,但孙娘子就没这么爽过。 后者死命挣扎着,腥黄的脓血随着他额间暴起的青筋,从两个窟窿眼流出,“呵......我的人生可以重来无数次,你们呢?” “......”良久,孙娘子慢慢松开手。 一边漫不经心地擦掉手上的血迹,一边坐到他对面的长凳,翘起二郎腿,“正式认识一下,我,祖蛊。” 第252章 因材施用 王青衍脑子里有过一瞬的空白。 孙娘子是祖蛊? 但细细一想,他就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原因,但临城之战后,百里策确实不再让祖蛊以自己为宿主。 或许祂真的消失过一段时间,但时间应该不长。 而且在百里策发现自己并不能完全摆脱他后,她就定下了一个计划。 不,不对。 这个计划,应该从几年前就开始了。 只是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找到机会的? 她避毒丹失效那次?杀了天道之后?还是临城之战时?又或者是早一点,她为他对抗天谴的时候...... 细细回想着他与她相处的过往,王青衍脑海里闪过许多细节......最终锁定在百里策诱杀天道的那次。 那天,百里策被天道短暂占据了身体,而在她夺回身体之前,天道是尝试过直接从他体内抽出朝生之力的。 所以—— “呵......”王青衍笑得尤为凄然,“她一直不让我找到你,不是怕我得到你之后更难对付,而是怕我发现身体里留下的天道之力?” “......”孙娘子表面一副高深莫测样。 实际:嗯嗯嗯?? 百里策是这么想的?她怎么不知道?那人心思这么深? 算了,大概是吧。 反正她是不记得天道还留了“小礼物”给王青衍。 于是拿起范来,以防王青衍听不出她的嚣张得意,“百里策不是我最能打的一任宿主。” “但却是最能蛰伏,最懂蛰伏的宿主。” “的确”祖蛊能够加强天道的力量,从而克制朝生之力,乃至于让天道重新回到主宰众生的位置。 所以天道当初才一定要得到祖蛊,并以百里策躯体为容器。 同理,如果是他得到祖蛊,祖蛊以他为宿主后,也会加强他体内的天道力量。 但克制的力量太强,哪怕只强那么一点点,以他的警觉性,必然早就察觉了。 当然不如天道力量留在他体内,慢慢蚕食朝生之力来得稳妥隐匿。 接下来,再经过几次重伤,便可悄无声息的削弱他的实力。 而他只会以为伤势恢复缓慢,是因为朝生之力使用过度。 毕竟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他早习以为常,根本就发现不了其中区别。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看王青衍也认同,孙娘子飘了,“跟她比,你不仅冒进,还太自信。” 越说越膨胀,“不怕告诉你,我与宿主从来都是双向选择。” “所以就算你当初得到了本祖蛊,本祖蛊也绝不会选择你,因为——” “你不配!” “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有什么东西能和你交易的?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你还能劝服陆缄大发慈悲,饶我一命?” “你想得美!” “不把你先游街,再凌迟,都算我输!” 是啊,陆缄绝不可能放过他,没人会放过他。 但他们也绝不会让他就这死了。 是而挺直胸膛,任凭身上的伤口撕拉断裂,让自己异常清醒,“我跟她一日是夫妻,便一辈子是夫妻。” “即便是死,她也得陪着。” “啪!”实在听不下去的孙娘子一鞭子抽过去。 王青衍当即皮开肉绽,只是伤口太多,远不如他诡异的神情显眼,“至于你,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谁他娘在求你!!” “哦,她现在还是个正常人?难道说,陆缄不觉得她现在的情况跟贺瑶一模一样?” “还是说,陆缄根本不在乎贺瑶,不在乎有人会借此事大做文章,让你们功亏一篑?” 孙娘子举起鞭子又要打...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等等,这又关贺瑶什么事? 王青衍也敏锐的意识到了,“看来你不知道。” 心眼子没有百里策一半的某人怒了,“你!!” “你不配和我谈,去让陆缄来。” “他若不承认,你就告诉他,种蛊的法子我并未私藏。” 什么! 孙娘子噌地站起来,“你将驱蛊的法子告诉过别人?!” “很奇怪?喜欢万众俯首的又不止我一个,能把权力踩在脚下,多的是人趋之若鹜。” 救人?他对一起下地狱更感兴趣。 “......”孙娘子拳头捏得梆硬。 但最后只能扔了鞭子,拂袖而去,“哼!” 王青衍却寻着远去的声音,说完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真是好奇—— 你们,能失败几次?” ...... 气! 太气了! 听完孙娘子一字不落的转述,陆缄气得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捶胸顿足。 他以为贺瑶的事,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但现在看来,莫说是第二人,只怕在不久的将来,第二百个人都会有了。 而且以贺瑶当时的状态,王青衍背后的帮手一定会利用他与贺瑶的关系,憋个大的。 唉...... 无奈,彷徨,郁闷。 这个皇帝当得心力交瘁,这个天下治理得他抓耳挠腮。 有时候想想,真的没什么意思,甚至有点羡慕他的昏君老爹。 “陛下,江州急报!” “......”麻了。 开门看完缉查使呈上来的急报,陆缄突然就平静了许多。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急事多了就不用急。 气定神闲又“大发慈悲”地吩咐下去,“即日起,停止对王青衍用刑。” “是...啊?”听吩咐的人一时傻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转念一想,立马觉得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此举定有深意啊! 一定是在说反话吧?应该是了。 但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陛下您的意思是说?” “不必揣测,朕就是这个意思。” “是” 看退下的缉查使背影都充满了丧气,陆缄又叹了一口气。 见是不可能他去见的。 他堂堂九五至尊,哪能亲自去看一个阶下囚? 要见也得是王青衍,求见个几天几夜,他才能勉为其难的让那厮来看看...不对,来听听他的至理名言。 但迷惑一下王青衍还是可以的。 免得他觉得翻盘无望,坚持不下去了,或者其背后的帮手看势头不对又缩回去了可怎么是好。 适当的让王青衍觉得自己还有生路,才不枉他筹谋多年。 至于江州—— 又看了一眼急报上的“民变”内容,起因、过程、事态恶化的都十分合理,也确实十万火急。 似乎再耽搁两天,那些所谓的叛军就要打到京城了。 可惜的是,急报里没有提到薛封识半个字。 提笔落字,再给薛封识去一封密信,陆缄突然就想到了如果有人要利用贺瑶大做文章,他该怎么破局。 百里策如今这个样子,对同阵营的盟友而言固然危险至极,但要是丢到敌方阵营...... 嘿,陆缄的脸上一下就有了真切的笑容。 果然,没有无用的人,只有不会用人的人。 而他,正是古往今来,最会因材施用的皇帝! 第253章 杀出一条生路来 随着一名小吏跑步而来,牢房里的鞭打咒骂声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什么?” “之前不是说...” 传话的小吏赶紧阻止狱卒,“行了行了,上面有吩咐,咱们照办就是,别多嘴。” “呸!真他么便宜他了!” 由于这样的日子已经快一个月,王青衍早已麻木。 是而狱卒不甘地啐了一口离开后片刻,他才意识到好像没有那些令人厌恶的苍蝇嗡嗡叫了。 又过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确定刑罚真的停下之后,这么多天以来,王青衍第一次畅快地笑了。 你们啊~ 还真是,永远都这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随着一阵浓烈的月光花香飘出大牢,随风溢向四面八方,睡梦中的百里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可门外巡夜的官兵却什么没有闻到。 与此同时,已经快进入京城地界的一辆囚车,也乍的剧烈摇晃起来。 听着里面传出的嘶嚎怪叫,随行押镖的人吓得纷纷远离囚车。 听见动静,囚车前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怕什么”百里将罗隔帘斥道。 “这囚车由玄铁浇筑而成,即便是天生神力也破不开,惧她作甚。” 娘的,死老贼,说的好听。 那你怎么不下来骑马。 “可是......”负责押镖的头头虽然心里吐槽得欢,但真要他跟百里将罗明着干,他也是不敢的。 “可是什么?” “你的孙女这种情况,万一真伤到人......”原以为这种“一老一小”的钱最是好挣,可现在他真是有点后悔了。 “赵镖头,莫要忘了规矩。” 听出百里将罗话里的警告,赵镖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地连连点头,“是,是是。” 再看向兄弟们,也是一脸惧怕却半点不敢退缩。 “老夫就说,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多”看赵镖头没有像前两次一样闹着不干,百里将罗这才歇了再弄死两个人的心思,转而将一个小瓷瓶拿出来。 “将这个拿去给她闻闻吧。” “......”双手接过瓷瓶,赵镖头咽了咽口水,犹豫片刻...狐疑的去到囚车前。 硬着头皮将瓷瓶打开伸过去,原本他都做好了被咬掉半条胳膊的准备...... 咦? 看到囚车里,方才还如野兽发狂般的女子真的安静了下来,额角还挂着冷汗的赵镖头莫名觉得不可思议。 这?他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 ...... 再回到河州府衙这边,突然睁开眼睛的百里策,默默转过头,就看到了在床旁困到睡着的孙娘子。 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哭。 但摸摸自己的眼角,她现在【真·欲哭无泪】 宿主与祖蛊从来都是双向选择。 如果孙娘子自己不愿意,祖蛊不可能将她的身体控制得如此熟练。 而她现在真真切切的在这里,足见孙娘子本人比她想象的更有勇气,更有魄力。 若非生在“桃花源”,被思想禁锢了这么久,她大概会更优秀。 她本没有帮过孙娘子什么,甚至可以说她的出现,对孙娘子而言,本质是一场“灾难”。 可孙娘子却愿意如此倾心相待。 所以啊,世间女子的善意远比男子来的热切真挚。 她们之中,或许愚昧,或许怯懦,有时会嫉妒,也会有很多瑕疵。 但从不缺少施以援手的慷慨。 哪怕是从泥泞中而来,她们也可以永远向上生长。 那么—— 尝试了几次,百里策总算是控制住自己的力度,在不弄醒人的前提下,轻轻将孙娘子掉到地上的被子拉上来给她盖好。 今天就不发疯了吧。 ...... 天明,正要去牢房转一圈的林雨川,一听说陆缄下了新的旨意,立马就来求见。 一早就料到林雨川会来的陆缄,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说辞,“朕觉得,既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不肯提供,那也没有必要再做些无意义的事。” “毕竟,让他死在天下人面前,才是他该有的结局。” 换句话说,若是王青衍因用刑过度而死,那缉查司也是倒大霉的。 “是,臣一会儿就交代下去,只严加观看即可。” “你能明白就好”喝一口热饮,陆缄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对于送百里策去江州的计划,也有了更清晰的条理。 然而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落在林雨川眼里,就是不满意他能力的表现。 之前他还不觉得,刚才听守牢房的人说起孙娘子昨天去见王青衍的情形,林雨川才恍然醒悟。 他们虽说是奉陛下之命,对王青衍严刑拷打,但陛下想要的绝对不是折磨王青衍,或者让他说出百里策的解蛊方法那么简单。 而自己手底下的人,除了手段狠点,花招多点,似乎真没什么用。 哪像人家孙娘子,只去了一次,就让王青衍开口说了好些话。 即便不知道具体谈的是什么,但很明显,效果比他们天天变着法折磨王青衍好多了。 要不然陛下怎么会改了旨意?这肯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啊。 所以陛下现在必定有些失望。 想到这里,林雨川诚心诚意地跪了下来,“臣办事不力,未能领会陛下真意,还请陛下责罚。” “......”不是,他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淡淡地放下热饮,并将目光从热饮旁的糕点移开...陆缄习以为常道,“无妨,想通了就好。” 管他在想什么,让人觉得自己很高深莫测,再转移话题就好。 “朕还有事,需要你去办。” “但凭陛下吩咐。” “六日后,密送百里策去江州。” “......”原本满心期待,斗志昂扬的林雨川一下就泄了气。 如果说停止对王青衍用刑,林雨川还能理解陆缄一二,那让他密送百里策去江州,就是非常超出理解范围之外了。 刚准备去拿糕点的陆缄:? 不是,这人怎么还不走? “林府司可是有疑问?” 何止是有疑问,是非常有疑问。 好吧......默默缩回手,起身,负手,居高临下,“人的生路,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 “朕明白这个道理。” “百里策也明白。” 林雨川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缄。 但随着陆缄接下来的举动,他眼里的惊疑,又变成了惊叹。 “啪嗒”拿出桌上的卷轴,恣意一甩,地图上江州的每个暴乱点都已经被陆缄做了标记。 其中有两处,正是叛军势力最大的两个地方。 “朕若是她,别说王青衍要拉朕下地狱,就是真身处地狱,朕也要杀出一条生路来!” ...... 第254章 这里还是红色的 说完豪言壮志的隔天,百里茗被软禁的消息也到了陆缄手上。 “这消息至少有两个月了,看来他们把京城守的挺严实。” “的确如此,不过臣还是查到百里将罗月余前出了京城,至今未归。” 月余?那不就是阿瑶失踪的时间......陆缄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朕记得这位老当家有六十岁了吧?” “回陛下,是六十三岁。” 陆缄英眉微压,心里的疑虑更多了几分,“这么大年纪,怎么还有精力重掌百里家?” “而且他十年前不是就被卢太医断定无法行走了,怎么...” 林雨川抱拳一拜,“这正是臣要报的第二件事。” “百里将罗看上去年轻了不少,而且行走自如。” 陆缄轻怔,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确。 “情报无误?” “无误”林雨川斩钉截铁道。 稍作思量,陆缄坐下来冷静分析起局势,“十年前,百里将罗因腿伤而心灰意冷,又逢百里茗出嫁,百里策这才有了机会执掌百里家。” “如今百里将罗收回权柄,怕是不止想当个家主那么简单。” “陛下英明,只可惜之前几战,百里大小姐与女公子出力颇多,能听她们调遣的人要么不在京城,要么所剩无几,眼下,竟连递消息的人也没有。” 这也就是说,百里将罗手上的人比百里茗的多。 不对,百里茗在京城的人手再少,一两百人肯定是有的。 加上她本人在京城经营多年,朝堂之争也没少参与,危机意识与自救能力只高不低。 百里将罗要夺她的权,在不考虑外援的情况下,至少要准备三五百人。 可老东西久不掌家,又一直在溪州养病,哪里来的那么多人使唤? 除非......蛊卫! 陆缄心中一明,基本已经确定了那老东西背着自己干了什么。 顿时气得一拍桌子,“这老东西!” “......”林雨川冷不防被吓得一抖,本能觉得这不该是他日渐成熟的陛下,该有的表现。 但想想陆缄以前直接在朝堂上哭穷骂人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便聪明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直接请示起他接下来的计划。 “百里将罗的根基毕竟在溪州,陛下可需臣派人到溪州去一探究竟?” “不必了,你退下吧。” “是” “等等”林雨川刚转头,陆缄又叫住了他。 “还是找人去看看。” “是,臣这就去安排” “不”陆缄当即打断他,“你亲自去。” “可您不是说?” “百里策那里朕另有人选,你不要耽搁,尽快启程。” 啊? 怎么突然这么急了? 但当了这么多年府司,林雨川也习惯了陆缄的行事风格,反正不管过程多离谱,最终都会走向他们陛下想要的结局。 “是” 看林雨川并没有多问什么,陆缄暗自松了一口气。 当然,临时改变主意,完全不是因为他突然觉得溪州有什么去探究的价值。 老东西都直接去京城对亲女儿下手了,还会在溪州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可能。 他纯粹是为了支开林雨川,方便去见百里策。 ...... 支开一定不会让他单独去见百里策的林雨川,再支开罗太医和号称活了很久,实际不如他一个手指头的祖蛊就容易多了。 几乎是没用什么计谋,换了一身便装的陆缄就翻到了百里策的屋子里。 彼时的她,因为昨天又又又打死了人,终是被挂着孙娘子皮的祖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了铁链锁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她居然不睡觉。 “......”四目相对中,陆缄见百里策,除了眼里一片灰白,周围遍布死亡气息,头发上、手上全是血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应该是吧。 “你到底想到了。” 一句话出来,陆缄心里那点不确定立马就落了地。 “你还真是清醒的?!” 陆缄近乎狂喜地问出了这句话,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距离。 百里策却感觉浑身的杀意都在沸腾,“离我...远点!” 噔噔噔!! 看百里策后槽牙都咬紧了,陆缄赶紧退到门口! 险,好险! “你?”他不禁糊涂了,这状态,跟那天在小岛上,折磨王青衍又想给他活活拆成八半有什么区别。 “算不得...清醒,只是......还有自己的...意识”以及说话结巴。 “呼......”陆缄长舒了一口气。 倒是没有在意百里策结巴这个点。 很急切地向前两步...又略虚退回来点,“如果你能做到保留自己的意识,那别人是不是也有可能?” “嗯?”满心的暴戾烦躁一瞬间都淡了不少。 不是,你神经病啊? 我他么现在“杀人魔”,动不动就会“掏心掏肺”,你个皇帝,冒着生命危险,大晚上翻墙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哗啦啦......”想着想着,那股暴戾劲儿又上来了,由内而外,震得铁链都抖出了声响。 百里策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面前那张有点远的脸。 “......”然而,不知道陆缄在想什么,居然直接走到了她前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百里策能控制,那他的阿瑶也一定能行。 忍住,一定要忍住! “你...捡重要的问。” “这很重要。” “对你也很重要。” 百里策忽地转过头来,铁链被她拉扯得一声巨响。 “......”快要窒息的紧迫感里,陆缄忍住没有还手。 颤抖着松开手......百里策有些后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自己一点一点,慢慢坐下来。 然后抬起有些发僵的手,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大概...是因为这里...还是红色的吧。” 她在那片红色下长大。 即便一直没有机会加入那个组织,但是心里一直都有“祂”,一直都很爱。 对于她这样社会底层的人来说,“祂”啊,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有钱人从不扶贫,也没有什么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拯救故事。 但“祂”会。 不仅扶贫,还会扶志。 所以她觉得,即便走到绝路,也不应该放弃曾经的自己。 坚持也许不能改变世界,但一定不会被世界改变。 “......”陆缄不明白,但却在百里策脸上看到了虔诚。 干净,纯粹,就像窗外的月光一样。 第255章 她的亲亲姐妹 良久,陆缄也跟着席地而坐。 “这么...愚蠢...不,像你。” 大约是胆肥,百里策不再用敬称。 陆缄有些寞落,何止是百里策,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 就为了确定一个可能,拿命去试? 但—— “偶尔愚蠢一次,很是松快。” 他实在太需要确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如今的百里策能自控到哪个程度。 “所以,你问的别人...是贺瑶?” 陆缄轻轻垂眸。 他从不遮掩对阿瑶的偏爱,当然不难猜。 “她的情况......” 嗯? 等了半晌,见百里策没有下文,陆缄以为她结巴到卡住了。 于是好心问道,“要不,给你找个纸笔?” “......”有点想骂脏话。 但骂人更考验语速,还是算了。 百里策只得摇头,表示她刚才只是在思考,“她的情况...与我不...同。” 在临城时,她就感觉贺瑶的情况不对劲。 只是当时时间紧迫,容不得她耽搁半点。 加上后来他们一行人去曲城养伤,贺瑶似乎是为了避开她,才在他们到之前回了京城,百里策就更没去探究了。 毕竟好奇害死猫,人活在世上,谁没几个秘密? 既然比她奸诈的陆缄,比她老练的李元铮以及姐姐都没有提出异议,她干嘛去揭穿人家。 只是现在看来,贺瑶大概是跟王青衍一个赛道。 “你是说,阿瑶也有朝生之力。” “大概是...这样,但...我猜,她并没有真正掌控朝生...甚至,应该已经被朝生掌控。” 陆缄听完,更丧气了。 对面的百里策不太能感知他的情绪,就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失魂落魄得完全没有了帝王威仪,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鹤。 以至于陆缄起身时,她都以为他是自闭了,需要一个人回去静静...... 哪晓得他只是找了纸笔,简单勾勒了一幅画。 “歘”看到画的登时,百里策立马就抢了过去。 继而满眼震惊,浑身发抖! “这是我在阿瑶那里看到的,大概有十年了,她很宝贝。” “......” 故事究竟要从哪里开始? 陆缄不知道,于是从头讲起。 初遇贺瑶,是在一个北风凛凛的冬夜,他正在边塞小店里围炉烤火,她携风雪而来,如同不惧寒冷的白梅,抖落一地清雅。 但他其实知道,那场相遇,是贺瑶有意为之。 换作旁人,大概会很生气。 但陆缄想的是—— 哇塞!居然有姑娘肯为这样他花心思! 而且还是个美丽桀骜的姑娘~ 所以他化被动为主动,让贺瑶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不刻意的“偶遇”~ “你好...奇怪”百里策不理解,她大为震撼。 大约与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时,时光总是柔软美好的,陆缄说起这些,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我做皇帝也不过九年,遇见她时正是穷困潦倒的时候,有那样一个鲜活的姑娘算计我,除了贪图我的人、我的心,还能因为什么?我当然开心。” 所以四舍五入,阿瑶一开始就是真心爱他! “额......”莫名油腻是怎么回事。 “那遇见她之前呢?” 陆缄一耸肩,“没人看得起我咯~” 那时候的母后不是没有想过找外祖家帮忙,或者与世家贵女联姻来让他们的处境好一些。 当时的陆缄也是同意这种做法的。 虽然说起来有些难听,但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本就是人的常性。 如果事事都讲道德礼义廉耻,那不如给自己画幅遗像挂在墙上,再去宫门前吊死。 “母后同族的兄弟姐妹有七八个,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明明母后得宠时,他们表现得那样亲切,恨不得将一切好东西都给我。” “‘宠’这个字本身就意味着随时可以抛弃。” 百里策很讨厌“谁谁谁很宠谁”这种说法,因为上位者对低位者,自以为是的施舍恩典时,才会反复提到或让人想到“宠”。 什么“他好宠你”、“你真受宠”,跟夸一条讨好主人的狗有什么区别? 她养来福富贵时,都不会用这个字。 “是,他们觉得我们母子没用了,生怕沾染一星半点,其间也不乏落井下石之人。” “而我混蛋老爹在新鲜感过后,便觉得母后不够温柔顺从、仰他鼻息,也早早将她厌弃,后来更是在一次出游,将她如奴仆般作践后,连同我一并扔掉。” “可母后从不悲观,她也没有因我身上流着混蛋的血而苛待我。” “她教我诗书礼乐,骑马射箭,为人底线,但也告诉我要懂得变通,审时度势。” “她跟我说,女子不易,将来无论我娶谁,一定要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成倍的照顾。” “所以在看到阿瑶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大概是有很大很大的难处,才会来骗我。” 女子以色侍人,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她没有选择。 更因为母后在最难的时候没有人帮她,为他吃了太多太多苦,所以他想,如果贺瑶有需要,他可以试试。 哪知道这一试,就定了终身。 “彼此确定心意后,我虽感觉她有很多事瞒着我,但她不愿意说,我又何必刨根问底?” 总之,阿瑶不会害他。 “那你想知道吗?” “自然是想的。” “那你就...从未因此疑心她?” 陆缄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为何要疑心?” “难道就因为她无法放下自己的尊严,无法把自己的秘密全告诉我,我就要怀疑她对我的真心?” 所有的感情都是一样,想的太清楚,要的太明白,就没有爱了。 “而且我能感觉到,她不说,是因为害怕失去。” “母后曾告诉我,让对方害怕的事不要做。” “后来想着想着,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如果说出秘密,对贺瑶来说就像是扒光了她的衣服,那他宁愿她永远不要说。 “这些话,你跟她说过吗?” 陆缄摇摇头,“说了的话,她会很难堪。” 再后来,陆缄又说了很多。 包括贺瑶与他讨论朝局,帮他训练龙甲军,替他敲打不安分的后宫妃嫔,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骂醒他。 他在贺瑶的梳妆匣里发现了那幅“头戴紫金冠、身穿赭黄袍、脚踏步云履”的画,被贺瑶大骂了一顿,吓得他以为贺瑶要跟他断了。 还好他认错态度积极,并发誓永不再犯。 贺瑶惯用的香粉与蔷薇香最接近,喜欢在后脑勺最下面的那层头发编个小辫子,不喜欢吃花椒,和她一样爱吃干果,不喜欢金银玉器,很喜欢编手绳、剪窗花...... 整整一晚上过去,百里策盯着陆缄画的齐天大圣看了又看。 陆缄只见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还能画的有七八分像,就连大圣脸上的五角星也没忘,足以见他十分重视贺瑶的一切。 他还记得贺瑶每一个习惯,尊重她每一个想法......真好,真好啊。 总算有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揉揉哭不出来的眼睛,百里策手动让自己的脸上挂起一个笑容。 “谢谢你” “嗯?”后者不明所以。 “这对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那......你可愿去江州?” “好” “是去杀人,要杀很多”陆缄强调。 “好” 坚持是用的。 她没有被世界改变,也不会让她的亲亲姐妹被世界改变。 任何人都不可以。 第256章 老虎荷包 转告了百里家内斗的事,又交代完一些细节,陆缄便去安排人手捉“老鼠”。 百里策说她杀的那两人是有意刺激她,约莫是被人买通了,想替背后主谋试探他们的虚实,所以她懒得控制,抬手就给噶了。 顺着这条线,陆缄还真就查到了一些东西。 果不其然,又是从京城那边派来的。 这预示着无论是京城,还是河州都已经不安全了。 但陆缄没有打草惊蛇,而是—— “来人” “在” “安排一下,朕要见王青衍。” ...... 陆缄能给百里策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第二天她就以“昏迷”状态,被火速送往江州。 无处可去的孙娘子选择随行,之前伤得最重,还没大好的宋昭和则继续留在河州养伤。 彼时,陆缄身边几乎是无人可用。 “你比我想的来得晚”端坐在监牢之中,王青衍狰狞的脸上没有一丝窘迫。 “......”慢悠悠的选了个干净又敞亮的位置,等着狱卒搬来椅子坐下,与百里策谈话不同,陆缄可得时刻保持距离。 静默一会儿后,王青衍又忍不住开口,“陛下如果只是为了来看笑话,那现在就可以走了。” “朕只是在想,你是怎么知道是朕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明明都瞎了,又没跟我长期相处过,怎么还能分的清谁是谁。 “人在格外无聊的时候,总是十分期待对手的降临。” “而你,一直是个不错的对手。” “哼”陆缄不以为意。 “上次与你这么对坐而谈,还是十一年前。” “那时候你的自称还不是‘朕’。” 轻轻拍拍衣服,陆缄一副故人闲聊的样子,“人嘛,总是会变的。” “那不知,陛下这次想要改变什么?” 十一年前,陆缄十八岁,刚被册立为太子,不仅要面对一班倚老卖老的宗亲世家,在那些武将眼里更是没有一点份量。 其中,又以北疆众将为最。 陆缄找到他合作,要求便是若北疆反叛,王氏需协助平叛。 明面上的条件嘛,就是登上皇位后给百里氏和王氏赐婚。 “你应该问,自己还想改变什么。” 登位之初,王青衍看似信守承诺,帮他在一夜之间平息了北疆之乱。 可实际是将王氏的力量渗透到了朝廷内外,联合三分之二的世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所谓“给他赐婚”,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 “哈哈哈哈......”王青衍笑得前俯后仰。 “改变?我要的只是摧毁。” “也就是没得谈?” 陆缄真这么问了,王青衍又摇摇头,“不。” “那就痛快些,说说你要什么。” “回京之前,不能杀我。” “朕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需要干净的食物、水、衣裳、床铺。” “可以” “宋昭和腰间有个老虎荷包,你让他给我。” 陆缄也是张口就来,“不行。” 听上去完全就是一副“人家的私物你要来干什么”的正义。 “那我要知道百里策那五年究竟去了哪里。” “......”陆缄语塞。 好一会儿,“荷包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言语里满满的无奈嫌弃。 “那我也告诉陛下,如果不出意外,您的心上人现在应该已被百里将罗带回了京城。” “还有呢?” “百里将罗能重新行走,是因为服用了我给的药。” “你给他种了蛊?” “他还不配。” 好好好,在王青衍那里,能被他种蛊还是种殊荣。 但如果不是种蛊,那就好办多了,“所以你之前跟孙娘子说,你将种蛊之法告诉过别人,也是假的?” “我可没这么说。” 他的原话是—— 【种蛊之法我并未私藏】 至于孙娘子怎么理解,完全与他无关。 “按理来说,你们当是盟友,你这么做,难道不是自毁长城?” “所谓盟友,不过是利益一致,当他只顾自己的利益时,我为什么还要替他守口如瓶。” 百里将罗忘记了是谁让他像个人一样重新站起来,更不明白自己有能力送他上去,自然有本事踹他下来。 敢阳奉阴违?想踩着他往上爬? 那就别怨他釜底抽薪。 “那就说说,你们...哦,不”话到嘴边,陆缄又略带讽刺的改口,“你的前盟友,究竟有什么谋划?” “还能是什么,不过掌控皇权,左右天下。” 推翻陆缄,自己当皇帝? 不但难度大,而且得到天下后也很难守得住。 因为你可以这么做,别人也可以。 与其让天下陷入一片混乱,倒不如放一个听话的傀儡在那个位置上,再找一群蛀虫替自己承受世人的目光与评判。 百里将罗自己则作为最大利益获得者,守着世家尊荣,永远高贵下去。 “倒是有几分道理”陆缄不仅没有生气,还有些高兴王青衍说了“实话”。 在所有的王权富贵中,还真是世家尊荣最为轻松。 做明君清官,太累,不仅苦自己,还苦身边人,同时还要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这才斗得过贪官权臣。 但清水浊水一样可以灌溉农田,所以又不能打压得太厉害。 当然,这只是勉强踏入了做明君清官的门槛。 做昏君佞臣就容易多了,可活不久,身后名也不好。 唯有这世家,黑白之间游刃有余,脏事不用自己做,利益一分不少拿。 若是操作的好,还能得个流芳百世的美名,简直太划算。 “一个王朝想要传承百年虽难,但不是没有可能做到,可要传承千年,那简直痴人说梦。” “但一个世家就不同了,相信这一点,陛下比我更清楚。” 在天德年间,陆缄老爹曾经想纳江州程家的大姑娘入宫为妃,结果人家直接拒绝。 老昏君虽然生气,可最后却因畏惧同气连枝的世家势力不了了之。 而这,就是百里将罗要恢复的世家荣景。 “纵使百里将罗再有能耐,只他一人,也决计做不到这个程度。” “这就是陛下您的事了,总之,我只是让他重新站了起来而已。” 【而已】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玄乎,但陆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何况这个问题也不难猜。 既然不是王青衍,那就是和百里将罗一样不死心的世家残余势力。 当然,王青衍的话也不能全信。 ...... 听着陆缄远去的脚步声,王青衍又坐回了角落里。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更换干净的衣服被褥。 这么多天,终于吃到正常食物的他,在狱卒转头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话,“请问今天外面出太阳了吗?” 狱卒直接开骂,“你眼睛瞎,耳朵也聋了?没听见这么大的雨声?!” 骂完即走,片刻也不多待。 “......”静静去听,果然有雨水通过上方的窗口溅了进来。 其间,还夹杂着一股青草泥土味儿。 雨季到了。 ....... 第257章 不靠谱 京城。 同样期盼着这个雨季的何师道,在看到昨夜的大雨下到今晨才渐渐变小,整个人都很神清气爽。 “父亲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是啊,这雨来的及时,正合为父心意。” 雨季一来,四野荒田里的尸体就会加速腐烂,而江州境内又多江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何况从去年秋天开始,江州的官府便不再派人修筑河堤,接下来只需多来几次大雨,中下游的郡县势必水灾疟疾频发。 何从君疑惑不解,“雨?我还以为您是为老当家的信高兴呢。” “也算是吧”百里将罗虽说过于老奸巨猾了些,但好歹是按照约定办事了。 “说说你吧,在御史台做的怎么样?那群家伙可有怀疑?” “怀疑倒是没有,只不过最近福王与太后多有争执,令御史台有些难做,孩儿也不好太过冒头。” “这就对了,现在可不是争先的时候。” “可孩儿看崔元书并没有阻拦户部官员为福王说话,他会不会也动了什么心思?” 何师道摇摇头,“他如果真动了什么心思,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福王入朝。” “您的意思是说?” “有些人啊,总以为陛下不在朝,就能趁机做点什么,可实际上,陛下等的就是他们露出马脚。” “您是说...”何从君看了看左右,确定下人们都听不见,才激动地靠近,又压低声音,“陛下已经脱险?” 何师道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一瞬间,何从君就全都明白了。 但想着想着,他突然又急了起来,“那万一陛下回来,要是查到什么...” “能查到什么?”何师道凌眸一瞥,“贪污,受贿,还是草菅人命?结党营私?” “为父为官二十多载,官声政绩哪样都不缺。” “你进御史台,是堂堂正正凭才学考进去的,我没有帮你塞过一两银子,纵使陛下有心要查,又能查到什么。” 何从君听完,当即放下心来,“父亲您说的对,是儿子糊涂了。” “无妨,你只需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嗯” “只要百里将罗那老狐狸不动,我们就不动。” “那他要是动了?” 何师道眼底一片精明,“那就要看看,他给出的筹码值不值为父赌一赌了。” ...... 老虎荷包是宋昭和亲自给王青衍送来的,但由于谁都很嫌弃谁,两人一听声儿就开始针锋相对。 “王家主还真是好兴致,坐着牢还不忘惦记别人的东西”让人将荷包放进去,宋昭和看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多高兴。 摸到荷包上的走线跟他那天看到的一样蹩脚,王青衍轻轻抬头,“的确,人活在世上,无能不要紧,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宋某向来都有,不像有的人,明知对方不喜却非得强求,坏事做尽,到头来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强不强求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他们夫妻之间,杀也好,打也好,哪里轮得到宋昭和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宋昭和淡淡勾唇,他极少轻视别人,此刻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一只癞皮狗,滑稽,可笑,被人从街头驱赶到街尾,却还幻想着自己能吃到那屠夫手上的猪肉。” 也许是因为百里策对宋昭和真的很特别,王青衍到底是被骂生气了,“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能如何?”宋昭和横眉冷声,更显轻蔑。 “......”细细摸着荷包,王青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以为他是被自己骂歇火了,宋昭和也不再逗留,可刚要走出大牢又被王青衍叫住。 “里面的东西呢?” “谁说里面有东西。” “你骗不了我,给我。” 一阵沉默后,宋昭和冷哼,“我只答应陛下,将荷包给你,可没说要把里面的东西也给你。” “那是我的,你没权拿走。” “哟~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写你名字了吗?” “宋昭和,你找死。” “呵~”气笑。 “好啊,我倒要看看王大家主怎么让我死。” ...... 宋昭和走的潇洒,王青衍气得半死,以至于急火攻心, 又连吐了好几口黑血。 可—— “咳......”擦掉嘴角的血,王青衍依旧将老虎荷包捏得紧紧的。 那天在小岛上实在太生气,没来得及取下荷包查看一番,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他的东西。 不过这荷包的走线乱七八糟,收针也收得稀碎,确实是百里策的水平无疑。 且已经起了不少浮线、毛刺,边角破损,说明这个荷包已经很多年了。 而他正好属虎...... 王青衍有些糊涂了,很怕这是百里策准备好的另一个陷阱。 但要说一点也不在乎,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想,不去假设,百里策在多年前的某一天,是不是满心欢喜地绣好了荷包,想跟他表明心意。 宋昭和那个傻子,那天的所做所为,明显是在刺激他。 可这何尝不是一种嫉妒? 百里策大概是真的在乎他的性命,那天也确实在拼了命的保护他。 可这与爱情无关,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本性如此。 但正因如此,王青衍才更生气。 他用了这么多年,依旧没能改变她一星半点。 甚至于他曾经厌恶不屑,分割过的爱也没有给他一丁点。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知道荷包里原来装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荷包的触感告诉他,里面曾经一定是装过东西的,而且是对荷包主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信?玉佩? 又或者其他一些小玩意? 王青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骗局,但心里一旦有了想法,就忍不住想去赌那十分之一的可能。 ...... “人啊,一旦有了赌徒心理,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也会很期待期望成真的~” 另一边,陆缄又在侃侃而谈。 对面,当然是一脸“黑漆漆”的宋昭和。 说真的,他有时候真觉得陆缄非常不靠谱。 “可为何只给一个空荷包?”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陆缄一脸的“一看你就经验不足”,“半梦半醒间,方见真心啊~” 宋昭和皱眉,对于百里策,他早没了那种心思,现在只是希望她一切都好。 所以对于陆缄的话,他很是不理解,“女公子与王青衍厮杀到如此地步,以他的性格,怎么还会......” 唉......难怪你追不到百里策。 陆缄摇着头,拍了拍宋昭和的肩膀,“能让人执着下去的有三种东西,爱,恨,不甘心。” “而这不甘心,又最是迷人眼。” “......”宋昭和整个怔住,静静聆听。 陆缄收起笑意,眉目威然,“王青衍一定会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再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