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长情》 第1章 客栈 “小姐,休息一会吧,刚刚大少爷说了,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到京城了。”婢女阿似撩起门帘,对着马车上的女子说道,马车上的女子一袭红衣,梳着时下最盛行的妆容,十指嫩白如葱段,撩着窗帘,看着马车外的风景。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能回京了,好阿似,让我好好看一下,进京了,就难见到这样的风景了,难怪人人都说京城好,这还离京城两个时辰呢,繁华就远是落华比不上的。也不知大堂哥一家好不好相处呢。”女子回头笑着说道。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的容貌,但阿似还是第一时间被女子的眼睛吸引了,一双丹凤眼明亮动人,眼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卷翘,翩跹如蝶,浓密如墨,冲着人撒娇的时候,心都能化了。 “不过看天气,好似会下雨。”女子喃喃道,接着又伸手撩起了车帘,“哥哥,我们今天就要到京城吗?”女子望着正往这个方向走来的少年说道。 “对的,母亲和父亲应是在等我们了。”少年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天空,刚刚还晴朗的天气,现已是乌云密布,“只是这天气……希望今天来得及赶到京城吧。”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已经开始往下落了,一众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行李,往前方赶路。 “少爷,走不了了,我们得找地方避雨才行。”少年右后方的小厮打马上前。 “行,去前面看看,遇见村落,便先借宿吧。”少年点点头,浑身已然是湿透了,风越刮越大,天上像泼了墨一样,暗沉下来。 一行人赶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雨中隐隐出现了一座客栈,门前点着灯笼,似有若无的光引着前来避雨的人。 “砰砰砰” “有人吗,店家,店家!”队伍里的一位侍从上前拍门,少年也下马凑到了门前。 马车里阿似尽量扯着一件避雨的衣物,遮着自家小姐。 “吱~” 门开了,门后一个人拎着灯笼,看不清脸庞,“要住宿吗?”那人问道,声音嘶哑难听,如同被锯断的木头。 “轰隆” 正值一道闪电劈下来,天空亮了一瞬,少年望着门后的人,惊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咬咬牙,“住!” 门后的人,没再说一句话,拎着灯笼走了进去,步履维艰,动作之间,像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体。 少年跟在那人身后穿过院子,进了客栈,女子也由婢女扶下马车,跟在少年身后,一张小脸冻得惨白。 客栈里空空荡荡,除了眼前穿着蓑衣的店家,竟再无一人,屋子里遍布着霉味,除了角落里点了一盏明灯,以及店家手里的灯笼,再无一丝光源。 “店家,要两间上房,四间空房。”少年身后的侍从上前几步,拦住了正在往里走的店家。 店家脱下蓑衣,头发全白,背却不佝偻。 “随便你们住,只是……”那人回头,声音在空荡的客栈里越显诡异。“晚上别出门!” “雨一停,我们就走。”少年点头,藏在背后紧紧攥住的手,慢慢松开。 “婆婆,我害怕,我能和你住吗?”女子从少年背后绕了出来,鼓起勇气望着面前的店家,不知为何,眼前的人一身灰衣,面容也看不清,却给女子极其熟悉的感觉。 “胡闹!”少年呵斥了一声,想把女子拉回到自己身后。只是同时也在惊讶,面前的人裹的分不出男女,妹妹怎得,就知道是个女子。 店家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愣了几秒,手不由自主的往前抬了起来,似是想抓住什么,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婆婆怎么称呼,在下傅伧,家父……” “不必,不寻来处,不问归途,叫我……言婆子就好了。”言婆子打断傅伧的介绍,又看向杏眼少女。 “言婆婆,我叫傅絮。”杏眼少女盯着眼前的言婆子,笑容灿烂明媚,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要和我住就跟上来吧,其他房间,你们自己收拾吧。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记住,晚上别出门。”言婆子提着灯笼往二楼走去,傅絮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身后的傅伧想阻止也无可奈何。 “罢了,阿似照顾好你家小姐,怀唯,去看看怀光,怎么还没回,其他人找地方收拾收拾,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了。”怀唯便是那侍从,怀光是去探路的小厮。怀唯领命出去了,其余人也都各自忙了起来。 傅絮跟在言婆子身后,上二楼,进了一扇半开的门。 “你就住那边,我住这里,让你的婢女跟你一个屋就行了。”言婆子指了指右边空着的房间,那里她有打扫,还算干净。 “嗯,谢谢婆婆。”傅絮带着阿似进了右边的屋子,也来不及打量屋子,匆匆忙忙找了干净清爽的衣物换了。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似有哪间屋子没关好窗,窗扇拍打的声音让傅絮怕的手心冒汗,站起来走了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了言婆子的门外。 “言婆婆,我能进来吗?”傅絮站在门外,知道自己这样冒昧了,也不讨人喜欢,可她真的有点害怕。 屋内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傅絮失望的低下头叹了口气,刚转身,就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 “进来吧。”言婆子的声音在傅絮耳里,犹如天籁。 “哎~”傅絮急急应了一声,跟在言婆子身后进去了。 坐在桌前,傅絮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的屋子,只觉得屋内的香气很是熟悉,双手撑着下巴,将目光收回到言婆子身上。 “言婆婆,你怎么住在这里呀,这里好像很是偏僻呀,那你平常吃饭怎么办,自己种菜吗?” “言婆婆,你这里客人多吗,平常生意好吗?” “言婆婆,我说想和你住就是说不出来的感觉,我觉得你很熟悉呀,哎呀,我也不知道这样说你会不会信。” “言婆婆……” 傅絮小嘴不停说着,言婆子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悠远,仿佛看见了那个人,那个活在她记忆里,早就长眠的人,同样的炽热,同样的明媚,那是,她的少年。 “你也坐下吧。”言婆子对着站在傅絮身后的阿似说道。 “坐吧,言婆婆都说了可以坐着,婆婆,你怎么一直戴着面纱啊?”傅絮回头招呼了一下阿似,又转头看着言婆子。 “我的脸,早些年失火,被烧烂了。”待阿似坐定,言婆子顿了顿,“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很早以前的,我听来的故事,就当,是听个乐呵吧。” 第2章 梁词 “小姐,该起了,今日乃是长公主的茶会,各家小姐都会早到的。”若书掀开纱帐,将温热的帕子贴在熟睡的少女脸上。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少女伸手抓住贴在脸颊上的帕子,待婢女若书出去后,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没有动静,若不是微弱的呼吸,以及眼角流下的泪珠,当真宛如一个活死人。 少女拿下贴在脸上的帕子,紧紧攥住,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缓缓转过身子,面对着墙壁,身体一点点蜷缩在一起,仿佛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小姐,快来不及了。”若书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嗯。”少女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颊,起身由从屏风后走出的若书扶着前去梳洗。 “小姐今日想要搭配什么样的衣裙,什么样的发饰呢?”婢女若书的声音唤醒了少女的神思,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随意吧。” 若书面色不改,应了声是,看了眼少女挂在一旁待换的衣裙,由着自己的心思开始给少女梳妆。 若书的手还是这样的巧,少女盯着镜中婢女若书上下翻飞正在绾发的手心想,不过那手拿着匕首扎进心脏的时候,也是真的疼。 茶会也叫诗会,是都凉国络奕长公主梁词举办的,世家小姐均以能参加诗会为荣,每年三月,便是都凉国风景最好的时候。 络奕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侄女,圣上能登基,离不开梁词的父亲,斌亲王梁晟。 都凉建国三百余年,在梁晟父亲那一代,被人推翻,改国号为黎,黎国建国二十余年,梁晟揭竿而起,反黎复都凉,拥当今圣上梁呈为尊,并于十年后病重离世,剩下独女梁词,是以梁词在都凉国的地位,以及当今圣上的心中,无第二人可取代。 监察吏是都凉复国之后新增的,因监察吏直属当今圣上,乃是当今圣上手下最锋利的刀,监察吏上能斩朝臣,下能监察民生,吏主容辛风光一时无二。 而她,监察吏吏主容辛之女,容羡,便是梁词之下,第二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镜中的妙龄少女,容羡的眼睛泛起了点点水光。 “小姐,奴婢手重了吗?”若书看着自家小姐微红的眼眶。 “无事。”容羡闭了闭眼,她哭什么呢,她哭自己困在这里三年了,应是三年吧,岁月一点点磨平了她的棱角,她的骄傲,属于容羡的骄傲,三年前的她,十四岁,三年后的她,还是十四岁。 第一次复生在今天,她以为是老天垂怜,舍不得她枉死,给了她一次看清身边人的机会,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呢…… 容羡睁开眼睛,犹如木偶一般,任由若棋摆弄,侍奉她穿衣。 用完早膳,便是去参加诗会了,也是再一次面对梁词。 “小姐今天有些许奇怪,咱家小姐自幼丧母,可别让那些世家小姐欺负了。”若书对着身边的若棋低声说道,容羡走在前方,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别说了,顾好小姐便是,家中自有老爷照料。”若棋摇摇头,示意若书安安静静跟着便是。 到了容府门口,若棋扶着容羡上了马车,若书也拎着容羡的备用物品跟在身后。 想着若棋刚刚的话,老爷吗? 她的父亲,容辛吗? 皮肤一寸一寸被烧裂的痛感传来,容羡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嘴角也挂了一抹讥讽的笑,父亲,什么是父亲?喊着妖女,放火烧死自己女儿的父亲吗? “小姐,你冷吗?”若棋看着上马车不久后不停颤抖的容羡,又伸手去摸了摸她放在腿上的手。 “怎么会这么凉,若书,把小姐的暖手炉拿过来,这才是早春,可别受了凉才是。” 容羡抽出被若书覆着的手,摇了摇头,道了声,“不必”,之后,便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她是真的恶心,这些人,怎么这么会装模做样呢。 被父亲烧死的那一年,她要逃跑,是若棋打晕她的,醒来,就在火场了,浑身被绑着,火苗一点点燎到身上的滋味,被活活烧死的滋味,没经历过,是万万不会懂的。 还有若书,笑着把刀插进她的心脏,这些人,怎么能伪装的这么关心她呢。 “小姐,要不今天的诗会不去了,还是请府医来看看吧。”容羡抽出自己的手,若棋也没太在意,以为是自家小姐太难受,才这么反常。 容羡努力压下自己的干呕,她才不要退缩,既然他们都注定会离开她,背叛她,甚至下手杀了她,那就大家一起离开好了。 看容羡像是没事了,只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之外,若棋也再没提回府的事情。 “小姐,到长公主府的那条巷子口了,旁边好像是秦小姐的马车。”若书撩起一点点车窗的帘子,探头往外看。 秦小姐?应是门下省宰相府上二房的,秦思敏了,比她小一岁。容羡低垂着眼眸,说出她已说了两遍的话,这次,是第三次了吧? “哪一个秦小姐?” “应是左相府上,二房的秦思敏秦小姐,刚刚她撩起帘子,奴婢看见一点点侧脸了。”若书回道。 容羡点点头,闭目沉思,秦思敏还小她一岁,今年刚十三,就在今天,死了,失足落水。第二世,她假意不适,一直跟着秦思敏,可她还是死于第二天,在丞相府自缢身亡,第三世,她甚至都没来参加茶会,在家中得知秦思敏的死讯,这是她第三次重生了,也是她的第四条命,秦思敏,是自杀吗? “小姐,到了。”若书的声音,让容羡睁开了眼睛。 下了马车,长公主府的婢女在前面引路,看着面前走过千万次的长廊,容羡攥紧了拳头,梁词,又要见面了。 容辛的夫人和梁晟的夫人,自幼便是闺中密友,梁晟还未反黎之前,容家和梁家已是邻居,都凉国灭,梁晟也是靠着容辛才活下来的,是容辛冒死藏下了梁晟。 梁词与容羡年纪相当,又是邻居,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远远便见一个人迎了过来,容羡看着那一点点出现的熟悉的身影,努力遮掩下了眼里的恨意,她怎能不恨,梁词为了亲事,细心谋算,令彧国和亲人选从梁词,变成了她,她也在和亲路上,被人毒杀,香消玉殒,那是她的第一世。 “阿羡,阿羡,怎得还发呆了。”梁词的声音将容羡拉出了自己的回忆。 第3章 秦家 望着眼前的挚友,容羡努力压住要冲出喉咙的哽咽,父亲杀她,母亲早逝,身边一起长大的侍女对她有二心,就连一起成长了十四年的闺中密友,也要算计她,她好像怎么也逃不掉一死,这偌大的都凉,竟没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心里像是有一阵风,吹的她空空落落的。 “无事,容羡见过络奕长公主。”容羡似往常一般,给梁词见礼,带着打趣的意味。 “吓死我了,坏阿羡,刚刚你看我的眼神,我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呢。”梁词作势要打容羡,见容羡不躲,又伸手挽住了容羡。 “坏阿羡,就是吃定我舍不得打你罢了,快随我进去,今天怎得来的这般晚,我都催漫儿去门前迎了你好几次了。”梁词带着容羡走向长公主府的花园,若说容羡是朵清丽的雏菊,梁词便是明媚的牡丹,雍容大气,身上自有一股寻常世家小姐所没有的气度,常人第一眼看见梁词,便能被通身的气势吸引,再看,才能注意到梁词极度艳丽的五官,当得都凉第一世家女这个称号。 “春困,嗜睡了点,阿词莫怪,我这就赔礼。”容羡像往常一样打趣,眼里带着笑意,只是那笑落不到眼底。 “这可不像你,对了,梁安语也在,我是不知她没收到帖子,怎得能厚着脸皮上门的。”梁词瘪瘪嘴,梁安语是当今圣上的长女,按照惯例,她才是长公主,可长公主名号落在了梁词身上,现如今梁安语也只是个没有封号,占据了长女身份的公主,是以梁安语总和梁词不对付,经常给梁词使绊子。 “好了好了。”容羡安抚住梁词,这段距离,已听得见花园传来的声音。 到达梁词待客的地方,三三两两聚着几位世家小姐,见梁词来了,均给她见了礼,梁词是有封号的公主,比在场的一群少女,地位高多了。 “都坐吧,随意即可。”梁词抬了一下下颚,示意众人落座,坐席设在花园的一小块空地中。 “许久未见容家姐姐了,前些日子本想递帖子,上门拜访,结果门头说容姐姐随父亲出门了,容姐姐可叫我好等。”容羡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当朝少傅的孙女,周萋萋。 容羡想了想,之前随容辛出门,便是落安城城主被谋杀了,随他走了一遭,容辛是个好父亲,生母早逝的情况下,将她带大了,还未续娶,书房任由她进,卷宗也任由她看,甚至偶尔有公事也带她出门,只是,人心易变,最终她还是成了父亲口中的妖女。 “之前父亲有公务,随他去了外地一遭,倒是我的不是了,周妹妹莫怪。” “听说是筝儿的二伯父辖区的落安出了事情……”说话的女子,乃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张昭,她口中的筝儿,是秦家三房的嫡次女秦思筝。 秦家大房官至门下省宰相,二房官至冬或州刺史,三房乃是圣上亲封虎威将军,镇守北方。落安城便是冬或州州府,落安早年被黎国余孽占据,是以设立城主,在都凉收复落安城也未罢免城主,使得落安城里,一城两主,甚至刺史的权利还没有城主的多,当今圣上头疼不已,派秦家二房前往任职。 秦家也算当朝鼎盛世家,一门三官职,且都不低,秦家大房嫡女秦思雨,也就是宰相的长女,许给了圣上的长子,二房嫡女秦思乐早夭,三房嫡女秦思想许给了户部尚书长子张晓,因着这层关系,张昭和秦思筝关系极为亲近。 “是有这么一回事,父亲还在查,妄议不妥。”容羡看了眼张昭又看向秦思筝,随后收回目光,她活的最久的那一年,这两位,都没落个好,还是离远些吧。 这茶会,虽说是茶会,却是为了让世家小姐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之间,便能得到许多信息,梁词,设这个茶会,是为了什么呢? 容羡看向上首的梁词。 梁词斜斜靠着座椅,自成一幅慵懒的美人图,举起杯子示意容羡喝上一盏,对了,梁词,嗜酒,第二世,她便是用酒毒杀了梁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除了梁词,没人希望她死在和亲路上。 容羡心里存着事,低头把玩着茶杯,细细想着今后的打算。 外祖家也不能去,父亲烧死她,算全了他的养育之恩,从此再无瓜葛,可是梁词,这一世,还能放过她吗…… 第二世毒死梁词,随后就一直在逃亡,逃亡路上也只有若书陪着她,可若书也把刀插进了她的心脏,第三世她复生,直接发落了若书,还来不及见到梁词,便被父亲和若棋活活烧死,复生到这一世,父亲怎会变化这么大。 细想了很久,包括前几世的恩怨纠葛。 “啪!” 容羡被清脆的碎裂声惊回思绪。 抬头一看,除了她,竟只有两三个贵女围着梁词,其他的都四散在花园里。 “围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梁词砸了手中的酒杯,派人围住了公主府。 这是怎么了? 对了,秦思敏,她怎得忘了这事,应是秦思敏出事了。 容羡也不作声,安安静静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世家女也基本回了自己的位置,张昭不住的颤抖着,秦思筝一直搂着她。 “本宫的诗会出了这等事情,真是好大的胆子!” 梁词气的脸颊微红,盯着下面坐着的众人。 “本宫已上报上京刺史同监察吏,秦家小姐在本宫府里身亡这件事,本宫必会给个交代。” 秦思筝抬头望向梁词,又立马看了回来的世家女,在看见除了她和秦思敏之外的另一个秦姓世家女已归来,巡视了一圈,都未见到秦思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瞳孔都放大了,已顾不上刻在骨子里的礼仪教养。 “殿下,思筝斗胆,想问一句,这秦家小姐,是,是……”她开不了口,说不出那个名字。 “是秦思敏,本宫必会给你秦家一个交代。” 听见梁词的话,秦思筝再控制不住自己,跌坐在椅子上。 在场的世家女没能忍住惊呼出声,秦思敏的两个手帕交,也没忍住眼眶湿润,用帕子偷偷拭泪。 过了许久,上京刺史刘志匆匆赶到。 “公主,圣上口谕,此事已由刺史府和监察吏接手,吏主有事耽搁了,晚点便到。”刘志拱手,派属下将世家女分隔开,一个个询问,又派仵作前去查看秦思敏的尸首。 “敏儿,我的娇娇。”一位妇人在婢女搀扶下,急匆匆赶来,已顾不得形象。 容羡认得她,三房主母,也是秦思筝的母亲,怎会来的是她? 第4章 袁愿 旁边的世家女似是知道容羡的内心想法,探着头低声说,“秦家二房嫡女早夭,二房一直没有女儿,从三房抱了一个过继,秦思敏,应是三房幺女。” 容羡点点头,投去感谢的目光。 “你别这样,这基本都是知道的,可能你长时间在外,不曾听说。”世家女摆摆手,受不得容羡感激的目光。 “还未请教,额……”看了一眼世家女的年纪,应是比她小。 “我满十四好几个月了,应当年长你一点,家父刚调回京,任吏部侍郎一职,我叫袁愿,你可以叫我圆圆。” 袁愿有点微胖,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好相处,一直笑嘻嘻的。 容羡点了点头,还未说上什么,边上走来的侍卫对着她俩比划了一个“请”。 跟着侍卫单独问了话,确定容羡一直没有落单过,今天也没见过秦思敏,侍卫请示了上司,告知容羡可以先离开了。 容羡点点头,向外走去。 “小姐,老爷让奴婢来传话,让小姐等等,等老爷处理完事情,便能一起回了。”容辛身边的小厮距离容羡半步,躬身说道。 “知道了,带我去父亲那里。” 容羡跟着小厮思索着等一下面对容辛,该是什么反应。 容辛办案,她见过很多次,也参与过很多次,容辛经常感慨,为何她不是个男儿身。 “羡儿,在旁等候片刻,阿父同你一道回。”容辛赶来跟容羡说了句话,不等容羡做何反应,便继续去忙了。 容羡松了口气,坐在隔壁厢房里等着,手指有节奏的扣在桌子上。 “你去问问阿父,将仵作的报告拿与我看看。” 容羡吩咐小厮,若书和若棋不知去哪儿了,刚才起,就未见人。 小厮应了是,出去寻容辛了,不一会,就拿了几张纸过来递给了容羡。 容羡接过,细细看着。 “死者秦思敏,年十三,女,面色青紫,颜面肿胀,眼部充血,口鼻均有泥污,充斥着血色口沫,上腹隆起,断定为溺亡。” 又看向第二张,是秦思敏婢女的口供,秦思敏说想去逛逛花园,便提前一个人离席了,婢女跟着走没多久,身体略有不适,短暂离开了会,剩下秦思敏和另一个婢女,但另一个婢女现在,不知所踪。 离开的婢女返回后,并未找到秦思敏,刚准备托长公主府的人帮忙找找,就听见秦思敏的死讯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户部尚书之女张昭,难怪她刚才脸色那么难看。 容羡皱了皱眉头,不对劲。 “去将木枯请过来。” 容羡头也不抬的开口吩咐候在一旁的小厮。 “是。” “算了,你去外面候着吧。” 容羡在小厮出门前改了口。 木枯是容辛心腹,容辛审讯时都在一旁,秦思敏这件事情不对劲,但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再也不是那个一心为阿父分忧的乖巧女儿了,这习惯,得改呀。 等了半个时辰,容辛才忙完,差了小厮过来告知容羡可以归家了。 出了长公主府,若书和若棋迎了上来。 “小姐没事吧?刚刚奴婢和若棋被拉去审讯了,不让我们和小姐待在一处。”若书拉着容羡的手,眼睛扫向容羡身上,似在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口。 “无事,阿词应该很忙,就不叨扰了,我们跟着阿父先回吧。”容羡示意若书跟门头说一声。 这要搁以前,容羡绝对是守着梁词,陪着梁词的,今时不同往日,梁词麻烦多,她乐见其成。 上了马车,容羡才发现容辛已经坐在里面了,正在闭目养神,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膝盖。 容羡坐在一旁,并未出声。 马车刚开始走动,若书开口道:“小姐,长公主出来了。” 听着马车外传来的“阿羡”,容羡并未开口,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梁词红了眼眶,阿羡好像变了,是因为大家都长大了吗?努力压下眼中的湿润,梁词转身进了府里。 “听木枯说,你差人问他要了仵作的报告和婢女的口供,可看出什么了?”容辛手指不动了,抬头看向自己的独女。 “并未,阿父可有得到什么线索?”容羡与容辛对视上了,眼里再没了对父亲的孺慕。 “秦家小姐应是失足落水了,池边的痕迹已差人查看过,秦家二房,只剩一个秦明渊了。”容辛的目光让容羡心底生寒,她好似被看透了。 秦家二房,只一个夫人,并未有小妾,也就是说秦家二房小辈,只剩秦明渊了。 “你是不是有点累,怎得这般奇怪?哪里不适吗?木枯,回府叫府医来给小姐看看。” 容辛又接着开口。 看着父亲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模样,容羡很想开口问问,为什么? “我无事,劳阿父挂念了。”容羡摇摇头,脑子里还在思索秦思敏的事情。 马车很快到了容府,容羡回了自己的房间,屏退了若书和若棋。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是继续报仇,还是找机会独自离开,离这些人远远的。 第一世被梁词坑害,死于和亲路上,可第二世她已毒杀了梁词,随后便是无止境的逃亡,可是不对呀,逃亡,为什么会去落华城,若书又为何要杀她,她去落华城做什么,为何全然不记得了,她还未到落华城,便被若书杀了。 第三世,她刚复生便发落了若书,茶会也没去,梁词因着第二世被她毒杀,她也不觉梁词欠她什么,渐渐断了与梁词的往来,也与上京世家贵女这个圈子毫不相干,可为何阿父从落华城归来后,会说她是妖女,若棋更是绑了她,阿父一把火点了容府,她也被烧死了。 又是落华城,落华城,到底有什么? 阿父又怎会突然去落华城? 细想下来,自己的这几世,全是谜团,离他们远远的,必能保命,可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吗? 容羡思虑了许久,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她要去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第一世梁词推她去和亲,自己也许了落华城城主之子,她要去找这几世枉死的谜团,她容羡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 “若书,去将木枯请来。”不再迟疑,容羡从书桌前起身,走向待客的偏厅。 秦家二房老爷乃是冬或州刺史,刺史府便在落华城,秦思敏的死或许是一块敲门砖。 在偏厅等候了片刻,木枯就到了。 “今日阿父审讯,你可在一旁?” 容羡手指敲击着桌子,这习惯还是她和容辛学来的。 “正是,老爷审讯时,小的一直候在一旁,小姐有什么问题,尽管询问便是,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木枯跟着容辛也有十来年了。 第5章 存疑 “仵作已断定是失足落水?” “回小姐,是的。” “可请陈仵作看过了?” 陈仵作乃都凉第一仵作。 容羡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难道是她想错了? “并未,小姐是觉得秦家小姐的死因存疑?”木枯低着头回话,这敲击声,让他有压迫感,像是在面对容辛。 “还是请陈仵作细看吧,我也只是觉得不能马虎了,毕竟是闺阁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阿父那边也不好交代,今天还听上京刘刺史说,这事已惊动圣上了,你去请示阿父吧,就说是我说的,阿父不会怪你多事的,谨慎一些也没错。”容羡停止敲击,起身由若书扶着离开了,半点没给木枯反驳的意味。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容羡捏着毛笔,想练练字静心,却被若棋打断了。 “小姐,可要用膳,已过了午膳时间了。”若棋低着头,离容羡的距离稍远,不知为何,今天的小姐让她格外害怕。 “嗯。”容羡点点头,她还想差人去长公主府和丞相府探听一下消息,可是,她信不过若书和若棋,没得能用的人,也是糟心。 用过午膳,容羡一下午都在练字,她在等,等容辛来寻她。 “小姐,老爷来了,在偏厅等您了。” “嗯,走吧。”容羡停下笔,由着若棋给她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偏厅。 “今日倒春寒,还是得好生照顾羡儿。”刚踏进偏厅,容辛便对着若棋说道。 接着又看向容羡,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置,“快坐下,木枯说是羡儿主张由陈仵作再行验一次尸?可是今日有什么疑问?” 当今圣上继位二十一年,容辛也任吏主一职八年,容羡由九岁开始跟着容辛四处办理公务,见容辛破的案子也不少了,大多时候还能给上一番自己独到的见解。 “阿父这般说,便是有什么新的问题出现了?”容羡反问道。 “秦家小姐,是被谋杀的。”容辛顿了顿,见容羡脸色丝毫未变,对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满意了,又接着说道:“陈仵作在秦小姐指甲里找到了泥沙,但是,只有泥沙。” 话说了一半,容羡便了然了,长公主府花园的池子,与寻常世家的不同,梁词不喜池底全是淤泥,让下人种了许多水草在池底,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水草长太茂盛也不是好事,每年养护水草,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下人意外溺亡,容羡见过一次,那人指甲里多是水草,且手腕小腿处,多多少少会缠上一些水草,因着为个池子,糟蹋人命的事情传出去不太好听,梁词并未在外提过,凶手不知道,情有可原。 “那阿父接下来探查方向是?” “当是秦小姐生平了,不过,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小姐,也不见得有什么仇人。”容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却是对着容羡身后的若棋说的。 “出去。” 若棋看了眼容羡,见容羡点了点头,便退下了,还关好了偏厅的门。 “这话说来,是为父错了,但是,阿父想问问羡儿,知不知秦小姐,素日有何关系较好的,唉!”容辛狠狠叹了口气,抹了把脸。 “秦小姐,非处子,秦家不让陈仵作细看,但依着陈仵作的意思,秦小姐,在秦家,过得不好。”容辛咬咬牙,还是说了,他见过的大风大浪,稀奇古怪的案件也不少了,可一个豆蔻少女身上这般惨状,他还是第一次见。 容羡眼瞳放大,一脸不可置信,她想过会有内情,没想过,竟是这样的。 “并未听说有何走的较近的男子。”容羡摇摇头。 “阿父的意思……秦思敏身上,有很多伤?” 容辛点点头。 “以陈仵作的意思,时日还不短,约莫,有个几年了。” 容羡深吸了口气,咽了一下唾液,这可真是,骇人听闻。 “今日遇见袁侍郎的女儿,她说秦思敏实乃三房所出,阿父可知道?” “今日询问秦府婢女,也有提到一二。”容辛点点头。 屋内静默无言,似是在容羡这里得不到什么结果,容辛起身叮嘱了一番,让容羡顾好身子,近期会很忙,便准备离开。 容羡看着容辛的背影,咬咬牙,喊住了容辛。 “阿父,可愿应羡儿一事?” “嗯?”容辛回头。 “羡儿告知阿父一些自己的疑惑,阿父可愿让羡儿参与秦家小姐的案子,毕竟是闺阁小姐,平日里,关系也还不错,羡儿想亲自抓住凶手。”容羡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寻常人家到她这个年纪,早开始议亲了,她因为生母早逝,一直拖到现在,第一世,就在最近,容辛便开始给她相看了,只是后来被和亲打断了,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不能这么快嫁人,也要给容辛看到她的价值,不愿意让她那么快嫁出去,她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容辛回头看着容羡,眼神复杂,他这个女儿,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羡儿,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你能插手的。” “若阿父改了主意,随时可找羡儿。”容羡没有再争取,她知道容辛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除了他自己,极少有人能说服他。 容辛离开了,容羡也回了自己的闺房。 翌日午时,容辛急匆匆进了容羡的屋子,突然发觉女儿好像不是小孩子了,又转身退了出去。 “去跟小姐说,昨日的事,我允了,在偏厅等她。”容辛说完,便去了偏厅。 容羡赶到偏厅,屏退了下人,看着容辛眼球充血,一脸憔悴,衣服还是昨儿个穿的那件,应是一晚上没睡了。 “羡儿说吧,昨日的要求,阿父允了,圣上下了命令,要求尽快破案。”容辛搓搓脸,很颓败的坐在椅子上,承认不如自己的女儿,还需得依靠女儿的帮助,这太难了。 “阿父不若查查袁侍郎的千金,昨日是她告知我秦小姐乃是三房所出,阿父也是询问秦府下人才知道,依她所说,袁家近日才调入上京城,她怎会知晓这些秘事。” 容羡敲着桌子,看着容辛沉思的样子,又继续开口。 “还有张尚书家的千金,她是第一个见到秦小姐尸体的人,可是,以张家和秦家的关系,她没有认出来,死的人是秦思敏,昨日张小姐和秦家三房的小姐,大多时候都在一起的,阿父不若,都去查查,羡儿静待阿父的佳音。” 昨日秦思筝从梁词那里得知死的人是秦思敏时的反应,不似作假,在那之前,她还一直在安慰被吓到的张昭,那么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看着容辛急匆匆往外走的脚步,容羡也站起身,看来圣上对这件事,动了怒,毕竟,人,是在梁词府上出事的…… 第6章 内因 接下来三天,容辛日日早出晚归,虽是忙了点,却也没有第一日那般整夜不得安眠。 “小姐,老爷在偏厅等您。”听着若棋的话,容羡知道这事,是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每次容辛有什么事,来传话的都是若棋,这,是巧合? 到了偏厅,看容辛一身特意打理过,容羡便知这事有眉目了。 “我儿果真聪慧,那袁侍郎入京前和秦家三房外祖家是在一处的,所以袁小姐知道一些内情,与秦家三房夫人甄氏的侄女更是交好,秦小姐也非甄氏亲生,乃是甄氏的侄女。” “当年甄氏娘家嫂子一胎双生,恰逢二房嫡女早夭,便从娘家抱了刚出生不久的秦思敏,记在二房名下,秦思敏的双胎胞姐与袁小姐交好,告知了袁小姐秦思敏乃三房所出,也没说是自己的胞妹。” “至于张家小姐,她说是自己太紧张了,未注意到死者的穿着,只看见有一团人影漂浮在池子里,尖叫声引来了下人,她也被人护着提前离开了池边。” “至于凶手,秦家一位那日跟着去长公主府的小厮在审讯时认罪了,说他和秦小姐一直有往来,但最近秦小姐说家中要开始为她议亲了,想断了往来,小厮一气之下,迷晕了秦小姐,扔到了池子里,还制造了秦小姐自杀的假象。”容辛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一脸无奈。 “对于这个结果,阿父不是也不信吗?秦思敏身上的伤,秦家也没给结果?”容羡望着容辛。 “秦家说不知情,应是,那小厮打的,小厮已被收监了,择日处斩,秦家对外说小厮心怀不轨,隐瞒了小厮与秦小姐来往这一事件。” “羡儿,有些事,是按照当权者的心意来的,阿父也无能为力,阿父虽为天子脚下第一人,但是根基太薄弱了,你,能懂吗?”容辛也知道这个结果不对,这是当权者送来的结果,这是他们想让容辛公布的结果。 “知道了,阿父也劳累了许久,合该多多休息才是。”容羡说完,先离开了偏厅,她也无能为力,她的能力,太小了。 “若棋,你去把若书叫来,我有事要交代。”容羡吩咐着身后跟着她走的若棋。 回到闺房,若书和若棋也跟着进来了。 “若棋去厨房看看,膳食什么时候好。”容羡毫不掩饰的支开若棋,待若棋走后,对着若书说:“你去找人帮我盯着张家小姐,户部尚书张家,最好能探听到张小姐近日的行踪。” 待若书走后,容羡习惯性的敲击着桌子,这事不对劲,小厮是替罪羊,张昭也在撒谎,至于替的谁的罪,就有待商榷了,此事丝毫没有牵扯到落华城,本想着秦思敏是二房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案子查清了,当是能与秦家二房交好一点,谁知竟是三房的侄女,看来,还得重新打算,至于张昭为何撒谎,探探便知,若棋能与父亲合谋除她性命,两相比较,还是若书现在能暂时用用。 容羡细细打算着以后。 终于,一周后,若书找的小乞丐无意中听见张家女眷议论明日上香事宜。 容羡也收拾了一番,找管家支了一些银子,出门采买上香能用到的事物,若是能遇见张家女眷,那是再好不过了。 上京城有两条很是繁华的街道,这便是除了圣上的宫殿之外,上京最大的标志了。 上京城的人,习惯称上京,但听若书说上京城以外的人,称之为京城,都凉国的京城。 她这次复生,细细算来也快半月了,都没有好好再看一下上京的风貌。 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望着外面,容羡一脸若有所思,最近单独支开若棋,给若书安排事情,这两人之间,已是有点隔阂了,想来很快就有好戏看了吧。 “小姐,三月的风还是有寒意的,当心身子。”若棋小心提醒着容羡,她不知道最近怎得了,若书更得小姐青睐,明明是她更稳重一些,想到此,脸上也带了点委屈。 容羡细细思索着秦思敏的事,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张昭在撒谎,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呢,复盘了一遍,容羡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秦思敏的婢女!为何没问父亲这个事情。 “停……” “小心!” 容羡的话和外面的吵闹声重合在了一起,马车开始剧烈的晃动,若棋刚好坐在离车门最近的地方,在马车一开始晃动时,就掉出了马车,容羡也被颠的左摇右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离车门越来越近。 “小姐!” 在容羡掉出马车的瞬间,只听得见身后若书的惊呼,狠狠的撞入了一个胸膛,淡淡的书香气味夹杂着栀子的味道,那一瞬间,容羡突然很想哭。 “小孩,小孩,撞傻了?”脑袋上方传来陌生的呼喊,容羡回神,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抬头看见一双明亮动人的丹凤眼,眼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卷翘,翩跹如蝶,浓密如墨,剑眉星目,脸庞棱角分明,长的极为周正。 脑中突然闪过一句“阿言”,似是已喊过千百万遍。 阿言,是谁? “还真是小孩,居然还哭鼻子。”那人开口,龇牙咧嘴的说道。 容羡手脚并用的从这人身上爬起来,用帕子仔细的擦了脸上的泪珠,这人就这样躺在地上,摸着胸口,一口一个“疼死小爷了”。 容羡看了看周遭,才发现已经远离了闹市区,应是车夫慌不择路,只能往人少的地方赶了,这人也没个下人小厮什么的,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躺着吧。 容羡对着地上的人伸出手。 “起来。” “小孩,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地上躺着的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麻溜的就爬了起来。 容羡收回手,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爷我可是救了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男子跟在容羡的身后,手上还捏着一把折扇。 “谢过少侠。”容羡转身极其敷衍的行了个礼,转身继续朝前走。 “嘿,你这小孩,早知道刚刚就不救你了,任由你那脑袋瓜落地,指不定磕一脸红呢。”男子见容羡面不改色,脚步也不停,知道没吓到她,突然笑了起来,只是扯到了伤口,也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极其怪异。 “小孩,你怎么不说话了,有趣,真有趣。”男子打开折扇扇着风,端的是风流倜傥。 “我不是小孩。”容羡头也没回的开口,却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原是身后的男子,绕到了她的面前。 “怪哉,怪哉,你这小孩,眼里怎么死气沉沉的,浑身也无半点年轻人的朝气,莫不是让个老妇人夺舍了?”男子凑的极近,细细端详着容羡。 第7章 张昭 “登徒子!” “砰!” 随着若棋的呼喊,面前的男子也朝着容羡倒了下来,容羡来不及躲避,抱着朝着她砸下来的男子,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跌坐在地。 “嘶~”容羡疼的眼泪花都出来了。 若棋见状,连忙扔了手中的棍子,跑过来将压在容羡身上的男子扒拉到一旁。 “小姐,你没事吧?”若棋扶着容羡,想要站起来。 容羡忍着疼痛,将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若棋身上站了起来。 “无事,快走,回府找人去寻若书。”容羡咬牙忍着,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闹市区,租了马车,回到了容府,请了府医上门,脚踝扭了,屁股也挫伤了,还得躺着,静养。 若书也由得府上下人寻了回来,若棋倒是没什么损伤,除了些许淤青,掉下去的时候,刚好砸到路边堆着的茅草。 “今日那位公子是哪家的,你且去问问,还有,马为何会突然发狂,你去找管家派人查一查。” 容羡对着旁边侯着的若棋道,那位男子身上穿的绸缎不便宜,不是寻常百姓能穿的。 明日,可怎么办,不能跟着张家女眷去上香,如何接近张昭? 想着这些事,容羡就心烦意乱,随手抓了一本枕边的话本子看着。 “来人。”容羡对着屋外喊道。 从屋外进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容羡记得她,在她的屋子里负责洒扫的,叫若青。 “若青,吩咐下去,府内都给我把嘴管严了,今日我受伤的事,若是传出去,从谁的口里传出去的,我便把谁发卖了,记住了吗?” 看着若青惶恐的点点头,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容羡也接着看话本。 两盏茶的时间,若棋才回来。 “小姐,探查不到那位公子是谁家的,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遇到有在寻人的小厮,问奴婢有没有见过他家世子,寻人的是靖侯府上的,他家世子名讳傅知,至于马匹,没寻到,马车也在,若书还是在马车上寻到的,唯独马匹不见了,府上的人去看了,绳子被砍断了,马应是跑了。”若棋将得知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靖侯?”容羡皱着眉头,没有那一世,是有这户人家的啊,是不是出错了? “是的,小姐,奴婢还用棍子砸了他,不会有事吧?”若棋一脸惶恐不安。 “别自己吓自己,再去探探,不一定是靖侯世子,对了,下午叫牙婆来府上一趟,让她挑几个伶俐的丫头,还有,阿父下值的时候,告知我一声。”容羡捏了捏眉头,现在受伤了,身子不便,这可怎么是好。 待若棋出了房门,容羡陷入沉思,靖侯?努力思索了几世的记忆,确定是没有这户人家,也未见过这个男子,怎会觉得熟悉,甚至不自觉流泪,还有那马匹,被人放跑一事,这一世变数怎的这般多。 下午牙婆带了七八个十岁的小丫头来,容羡让人在自己面前走了一圈,请了安,点了两个伶俐机敏的小丫头,赐名若琴、若画,随后便被管家带下去教养规矩了,约莫两三天才能调教好。 若书受了点伤,也得养上一两天,还是得多调教一些人手。 “小姐,快到老爷下值时间了,奴婢扶您去偏厅吗?”若棋守在一旁,估摸着时间上前打断正在看都凉国风土人情的容羡。 “嗯,多铺几个软垫,扶我起来吧。”容羡放下书,掀开身上的薄被。 来到偏厅,等了一盏茶时间,容辛便从门外进来了。 “今日怎会受了伤,可有被吓到?车夫是怎么赶的马车!”容辛进门关切的问道,神色不似作假。 “无碍,阿父,恕女儿今日无礼了,不能给阿父见礼,女儿有个问题想问你,还有个不情之请,那秦小姐的婢女,找到了吗?”容羡虽说着无礼,却也丝毫不见有想起身给容辛行礼的意思。 “并未,说来也怪,一个大活人,在长公主府,就不见了,羡儿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提,怎的跟阿父这般见外。”容辛摇摇头。 “女儿想问阿父要一队人马,这事有古怪,女儿不想轻易收手,女儿会小心行事的。”容羡坚定的看着容辛,她现在太弱了,只能借助容辛的力量,她也不知容辛去落华城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容辛,只有一片拳拳的爱女之心。 容辛沉思片刻,应道:“也好,是该差几个人保护你了,阿父在外仇家也甚多,今日之事阿父会差人好好调查一番。” “多谢阿父。”容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并不觉得高兴,现在的容辛是真的爱她,短短几个月后,怎会烧死她? “你也得顾好身体,管家那边,阿父已经叮嘱过了,阿父公务繁忙,有什么顾不上你的,也要告知阿父,你娘走了也有十年了,是时候该给你议亲了,也怪阿父忙,竟险些忘了此事。”容辛摸着胡子,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眼眶湿润了,她俩长得可真像。 “阿父……”容羡看着容辛微红的眼眶,复仇的决心,隐隐有了些动摇,无论如何,落华城她是要一探究竟的! 陪同容辛用完晚膳,容羡回房洗漱,看了会书,便休息了,今日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第二日午膳后不久,若棋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容羡皱了皱眉头,若棋一向稳重,看来,是有什么事了。 “小姐,张家小姐……死了,凶手是靖侯世子,奴婢远远的瞧上一眼,确是昨日那位公子。”容羡手中的书落了。 怎么会,张昭的结局在第二世都不算好,她第一世将将满十五便册封郡主,和亲出使,第二世即便是逃亡也活到了十五岁多,唯独第三世,短短几个月,但就算这几世,张昭也断没有丢了性命,只是被张家长辈下嫁远离了上京,事情出乎容羡的意料,这一世,不一样了! “张昭,在哪里出事的?” “上香归来的路上,被贼人掳了,张家找过去时,人已经没了,靖侯世子就在一旁,身上满是血迹。”若棋一一道来。 “我知道了,你去把李泉叫来。” 李泉是容辛给她的那一队人马里带头的。 不多时,李泉进了屋内,候在屏风外。 “见过小姐。” “起来回话吧,我有事交予你去做,派人去盯着张府,派人去查查靖侯世子今日怎会出现在寺庙路上,还有秦府,有消息便来给我汇报,没有任何消息也一周来汇报一次。”容羡隔着屏风,吩咐着李泉,又冲着李泉的方向,对着若棋使了个颜色。 若棋会意,取了银子交予李泉。 “办的好了,小姐自有打赏。”若棋将银钱交予李泉手中。 第8章 傅知 待李泉走后,容羡拿着手中的书本,一点也看不进去. 秦思敏死了,张昭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那么,靖侯世子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可前几世,都没有这般变化出现呀,是了,唯独不同的是,这一世她参与了,揭开了秦思敏被人谋杀的事实,前几世,秦思敏死因为失足落水或自缢身亡。 张昭看见什么了呢,或许看见了,又或者没有,谁知道呢。 世家女有多重视茶会,以及对打扮这件事上有多灵敏,不用多说。 就算张昭只看见池子里漂着一团人影,她也定认出了那是秦思敏,更遑论茶会那天,秦思敏还是跟着秦思筝来的,张昭不会在跟秦思筝寒暄的时候,忽略掉秦思敏,以她的教养,绝无这等低级失误,那秦思敏的穿着,自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派人盯着张府的事情,定是被幕后黑手察觉了,索性不管不顾,直接杀人灭口,她昨日出府,幕后黑手动了手脚,是不是要她命还未可知,若不是昨日遇见靖侯世子,她能不能回来也难说,那么靖侯世子…… 估摸着也是受了她的连累…… 想通了这些,容羡坐立难安,她向来不喜欠着别人人情,想着昨日那个纨绔子弟,容羡闭着眼慢慢呼了一口气,张府的探子不能撤,现在,也只能继续了,不能打草惊蛇,只是这上京,能有这般手段,权势滔天的人,不多呀,有意思了…… 现如今,还是养好伤吧,张昭身死的事情,很可能交由父亲来办。 “若棋,告知李泉,收集一份靖侯世子的信息,尽快交予我。” 若棋领了命,出门去寻李泉了。 过了两日,容羡用完早膳,若书拿着一封信件走了进来,眼睛也红着。 “小姐,奴婢那日可吓惨了,幸亏小姐没事,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对了,这是李管事叫奴婢给小姐的。”若书说完,将信件递了过来。 容羡接过查看,看到一半便忍不住扶额,这是李泉收集的靖侯世子傅知的信息,总结下来说他纨绔还轻了,就是个混世魔王,青楼赌坊就没有他不去的,昨日出现在寺庙路上,也是因着与人打赌输了,要去寺庙剃发,这简直荒唐,一周前其父受封靖侯,刚调来上京不久,家里还有个嫡亲的妹妹,以及庶弟。 容羡心中有了打算,身子也快好了,该去探探消息了。 “若书,去找木枯拿一下张小姐的尸身信息。” 若书领命出去了,容羡坐在书桌前,细细看着都凉国地貌,等着若书拿了东西回来,这些事情都解决了的话,去哪里生活呢,必是要细细想一想,挑个合心意的地方。 待得若书回来,容羡接过纸张,仔细查看着。 “死者张昭,年十四,女,死亡一至两个时辰,腹部中刀,伤口较规则且小,呈裂隙状,符合锐器伤,凶器为双刃刺器,符合案发点找到的匕首,死因失血过多。”容羡愣了愣,她知道陈仵作是个大能,但是这份尸身信息,有小部分她还是不太明白。 接着看向第二张,是傅知的口供,他去往寺庙路上晕了,醒来就躺在张昭身旁,手上握着匕首,因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未带小厮。 容羡再一次扶额,这是她复生后,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奈。 傅知的世子是自封的,靖侯还未请旨,她见世人百姓一口一个靖侯世子,她还以为靖侯已请旨,想着靖侯受封不久,便请旨封了世子,必是极疼爱傅知的,傅知又是世子,这案子必会细细查探,这下麻烦了,毕竟,傅知是有庶弟的。 “傅知现在何处?”容羡看着薄薄的几页纸,试图找到其中的破绽。 “被收监在上京的牢狱中,张家闹的厉害,上京也是人心惶惶,老爷那边,已快定罪了。”李泉回道。 “靖侯府未做任何动静吗?” “靖侯得知消息当天,气的病了,这几日皆告了假,侯夫人一直在托人打听消息。” 听着李泉回的话,这次傅知想逃脱,难了。 “陈仵作现在可有空?”容羡问道。 “陈大人昨日出京查案去了,冬或州有一伙贼人沿途作案,现往孟州方向逃了,圣上派陈大人前往协助。”李泉说道。 “你去安排安排,我记得在定罪之前,还是能与嫌犯会面的,下午我要见傅知,要快。”容羡说完,也不看李泉为难的脸色,转身走了出去。 吩咐若书去给她找了一套合身的男装,刚巧管事将若琴、若画送了过来,容羡点了若画出门,前往上京牢狱。 上京牢狱设在上京城东边鱼龙混杂的地方,狱史在这边,还能镇一镇这里不安分的人。 李泉安排的人将一个个试图撞过来偷钱、讹诈的人一一拦开,容羡顺利的跟着李泉走到了牢狱门口。 核了身份,进了牢狱,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周围关押的犯人,嘴也不得空,说着一些下三教的话,若画紧紧跟在容羡身后。 容羡跟着带路的狱史,李泉和若画跟在身后,越往里走,空气就略微好闻一点,看来傅知过的还行。 “就是这里了,公子。”狱史盯着容羡,毫不掩饰眼中的想法。 容羡略感不适,后退了一步,差若画给了赏钱,狱史拿了赏钱,开了牢门,远远的退到一边去了。 容羡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临近的几个牢房都空着,想来这一片便是关押达官贵人的,示意若画和李泉就留在这里等她,容羡伸手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傅公子,傅公子。”容羡将地上睡着的人推醒。 “谁呀,扰了小爷清梦。”傅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小孩,怎么是你,好呀,小爷我好心救你,却被你闷头一棍。”傅知跳了起来,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他们对你用刑了?”不待傅知回答,容羡继续开口,“傅公子,时间不多,我想问问你,那日的情形。” “用刑了啊,想小爷屈打成招,笑话,小爷没做过的事情,谁都不能逼小爷承认,那天,小爷棋差一步,输给了林尚那小子,愿赌服输,小爷去璞方寺剃发就是了,谁知越走小爷越困,最后晕了,醒来小爷就在那女人身边了,小爷刚站起来,就来了一堆人说小爷我杀人了,我连那女人是谁都不知道,杀她作甚!”傅知说着,似在不高兴自己打赌输了。 听着这与口供无二的话语,容羡出了牢门吩咐了站在若画旁边的李泉几句。 第9章 心悦 李泉眼神闪烁不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走过去吩咐了狱史几句。 容羡又转身进了牢房。 “小孩,你怎么来这里了?”傅知一脸好奇。 “傅公子……” “哎呀,你也别一直傅公子傅公子的叫了,我叫傅知,小字慎行,你叫我阿行就好了。”傅知打断了容羡的话。 容羡少见的怔愣住了。 “傅公子,咱俩交情浅薄,且男女有别,不合适。” “那你还来救我?你别是……钟意我吧!”傅知眼眸都瞪大了。 “你!”容羡气的说不出话,那边傅知已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虽说小爷对你是有救命之恩,你心悦小爷也是应该的,可小爷现在自身难保,再说了就算小爷大难不死,小爷也舍不得杏春楼的漫儿,早早成家也不妥呀,可是你对我一腔情意……” 容羡脸都气红了,真想转身一走了之,任由这登徒子死活,杏春楼那是什么,那是青楼!这傅知竟把她同青楼女子做比较,当真是孟浪不知礼数!若不是很大可能此事因她而起,她才不管这么多。 “傅公子慎言,我对你并无意!”容羡实在忍不住了,不顾世家教养,打断了傅知的话。 傅知抬头看着眼前脸红着的玉面郎君,好像确实不是小孩了,眼睛还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里面,书读得少的傅知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我知道,我知道,女孩子脸皮薄。”傅知连忙安抚容羡。 “公子……”若画看着里面被气的不轻的新雇主,没忍住出了声,也不知自己要不要进去。 容羡回头,发现东西已经拿来了,示意若书将东西拿进来,递给傅知,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登徒子说话。 “这是什么?”傅知细细看了眼前有怪味的物品。 “这不是小爷我那天穿的衣服吗,臭死了,把这东西拿远点,离小爷远点。”傅知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 “穿上!”容羡恶狠狠的盯着傅知,教养什么的全抛之脑后。 “好吧~”傅知看着眼前鼓着腮帮子,一脸可爱的小孩,算了,看在她一片痴心,奋不顾身前来救他的份上,勉强穿一穿吧。 傅知皱着鼻子,穿好了衣服。 容羡围着他转了一圈,细细观察着,在看见右边袖子的时候,没忍住让若画站在了傅知面前,刚十岁的若画在傅知面前像个孩子,刚到傅知腰上一点,容羡没法子,只得自己站在傅知面前。 “捅我。”容羡开口。 “啊?”傅知愣住了。 “按你的习惯,捅我一刀。”容羡又开口。 傅知手做握刀状,往容羡身上捅去,因着身高,手撞在了容羡的胸脯上。 “啊,我,我,我……”傅知狠狠后退了几步,看容羡弯下腰,缩在那里,又上前来,脸包括脖子耳朵,全红了。 一旁的若画眼眸都瞪大了。 容羡只觉得胸痛,虾子状缩了一会,才缓过来,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傅知,她发誓,这次案件之后,离这登徒子能有多远就走多远。 “保持你刚才的动作。”容羡往后退了几步,见傅知照做了,又上前来,细细观察他的袖子,还伸手遮挡了一下。 傅知看着这女子伸手覆在他的右臂上,心里似有虫子在爬,痒痒的,这女子定是爱惨了他,罢了,若是能逃过此劫,就娶了她吧,也对她负责了。 傅知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到了最大的角度。 容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离了傅知几步,开口道:“好了,把衣服脱了吧。” “啊,就,就好了啊?”傅知收回右臂,摸了摸鼻子。 容羡看着这人脸上诡异的笑,忍不住心慌,有什么要脱离她的掌控的感觉。 “可以了。”压住自己想要转身撒腿就跑的冲动,耐着性子等待傅知脱下衣服,毕竟,这可是证物,不容有失。 见傅知脱下了衣物,若画上了收了起来,容羡转身就走。 “就走了吗?”傅知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又善解人意的停了下来,这小丫头定是害羞了,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傅知傻笑着,完了,他还不知道小丫头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千金,这怎么上门提亲啊? 傅知想要追上去问问,却发现狱史不知什么时候已锁了牢门,算了,下次吧,这小丫头定是还会来看望他的。 傅知坐在地上,把玩着稻草,忍不住哼着小调。 容羡极快的离开了牢狱,身后若画都得小跑才能跟上,走过了一条街,回到了刚才下马车的地方。 坐在马车上,容羡还是忍不住在生气。 “今日之事,我希望烂在你的嘴里,不会在第三人嘴里听说。”容羡看着跟在她身后上来的若画,又吩咐车夫回府,牢房里昏暗,发生了什么,牢房外的人是极大可能看不清的,更何况李泉还离了段距离。 若画点点头。 回到府里,容羡径直走向书桌,写了一封信,想让若画照着抄上一遍,可若画不识字,又不能让若棋和若书看见,无奈只能就这样交予李泉。 “务必将此信给到靖侯夫人,不得透露是我给的,小心行事,府外应有探子。”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容羡的伤也彻底好了。 “小姐,靖侯世子被放出来了。”若书从府外归来,将百姓议论纷纷的事情说与容羡听。 “嗯,知道了。”容羡听了此事,转头就抛之脑后。 ----------- 靖侯府内,靖侯夫人林氏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养伤的傅知。 “我儿此次可是遭了大难,往后可不能这般莽撞不懂事了,无妄之灾啊!” “母亲还未说,是谁助母亲救了儿子。”躺在床上的傅知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天以后,那个小丫头就没出现过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 “我也不知,门房收到的信,信上写着我儿能脱困的关键,看字迹,极为娟秀,应是个女子。”林氏的思绪回到了那封信。 “真凶另有其人,左右袖子均无血迹,伤口高度不符,寻陈仵作一解便知。” “那仵作也是厉害,仅凭借一件衣服,便能知晓我儿不是凶手,这京城当真人才济济。”林氏赞叹道。 “衣服?儿子知道是谁了,母亲将书信给儿子一阅便知。”傅知从床上翻身坐起,也顾不得浑身的伤,双眼期盼的看着林氏。 “好好好,小祖宗啊,你别动呀,好好躺着,我这就去拿。”因着事关傅知的性命,林氏将信藏了起来。 傅知接过信,展开细细品了三四遍,喜不自胜,肯定是那个小丫头。 “母亲,儿子有想娶之人。”听着傅知的话,林氏惊喜不已。 “是哪家的小姐,我儿这般心悦。” “不是儿子心悦她,是她钟意儿子,不过我也不清楚是哪家的,待我探得一二,再求母亲上门提亲。” 望着自家儿子的眼睛,林氏罕见的沉默了,努力扯出了一抹笑。 “她心……心悦你吗?” “嗯!” 第10章 失踪 看着自家儿子坚定的眼神,林氏咽了咽唾沫。 “你好好休息,这事儿娘帮你搞定。” 说完这话,林氏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剩下傅知在床上坐着,看着手中写着短短几行字的信,笑的诡异。 “老爷,老爷,哎哟,你还躺着呢,知儿都回来了,没必要做戏了,快起来。”林氏进了她和靖侯的院子里,看见躺在榻上的靖侯,“啪啪”就是两巴掌拍在靖侯的身上。 “你怎么不早点来和我说,躺的我骨头都脆了。”靖侯傅询一个翻身便从榻上下来了。 “圣上心软了?苦肉计有效了?” “不是,哎哟,此事说来话长,先说重要的,知儿说有姑娘家看上他了,闹着非她不娶。”林氏笑的保养甚佳的脸上都有了褶子。 “就是不知是哪家姑娘,我琢磨着你去给问问,打听打听,咱家的混世魔王有人治的住了。”林氏说完,靖侯愣了一下,脸上慢慢的笑开了。 “祖宗显灵,祖宗显灵,我这就去办,务必给夫人办妥了!”若是容羡在此处,必会发现,靖侯傅询笑起来的样子与傅知一模一样。 容羡在府里,慢慢悠悠的绕着园子转,偷得浮生半日闲,现下线完全断了,接下来是冒险接触一下上京有嫌疑的权贵,还是直接去落华一探究竟呢。 “你听说没有,那靖侯府的公子,被陈大人探出来是冤枉的了,现已归家。” “说是傅公子的双手衣袖,血迹甚少,特别应是血迹斑斑的右边袖口,更是有一块空缺,像是什么遮在了上边,伤口也不对,张小姐个子只到傅公子胸膛。” “陈大人说想造成张小姐那种伤口,必定要更矮一点,接着用死囚试了几次,唯有一种方式,拔刀时溅出来的血迹与傅公子的衣物相符,便是傅公子被人胁迫,幕后黑手从他身后,抓着傅公子的手捅了进去,左边也应是有人架着傅公子,傅公子的衣摆上全是泥土,陈大人果真是厉害。” 听着若琴和若画在旁议论纷纷,容羡一言不发,此事已了,想来与那登徒子应是再无瓜葛了。 “近日,上京可有何异样?”转眼间便是大半月时日,步入了四月,清明一过,上京也一点点暖了起来,照旧是七日一次的汇报,容羡捏着扇子望着下首恭敬了许多的李泉。 “回小姐,礼部侍郎家的庶女也失踪了。” 这已经是近期失踪的第二位世家女了,前一位是监察吏副吏家的庶女。 “嗯,我知道了,去落华城的人回来了吗?” “并未。”李泉回完话,就离开了。 进展还是太慢了,离她枉死的日子更近了。 晚膳时,容辛匆匆赶了回来,与容羡一同用膳。 用完膳食,容辛端着茶杯,惬意的喝着。 “最近出门小心一些,上京好几家的女儿都丢了,刺史府都焦头烂额了,想来,圣上很可能将案子交由监察吏。” “女儿可否跟着阿父查案?女儿也快到及笄之年了,能陪在阿父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女儿也想能为阿父分担一二。”容羡望着容辛,眼眶微微湿润。 “可是阿父身边都是男子,且查案风吹日晒的……” 望着容羡微红的眼眶,容辛心疼了,想了想以前容羡也跟在他身边查案的,也快及笄了,以后还会嫁人。 “阿父,我可以穿男装的,以前不也是经常陪阿父出公差吗?” 听着容羡的提议,容辛心动了,他就这一个女儿,以后嫁人了,可就难见到了。 “行,在你出阁之前,阿父都顾着你,你耿叔这两天告假了,他家三女儿还未找到。” 耿叔便是监察吏副吏的耿庄,丢的虽是庶女,却是耿庄最疼爱的女儿。 “此事,圣上未托付给阿父查探吗?”容羡问道。 “并未,交由二皇子主理了,只是现下还未查出什么,并且……礼部侍郎家的女儿也丢了,应是会增派人手了,对了,靖侯府上的人,最近三番五次前来府外打探,属实奇怪,你出门可得避着点,那位可是与圣上结伴长大的。” 容羡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只这靖侯一家……怎会与他们扯上关系,莫不是,查探到了递信的是她? 长公主府,梁词呆呆的站在窗前。 “公主……” 漫儿看着眼前整日发呆的长公主,心疼不已。 “公主,虽说罕默部的人要出使都凉了,可不一定就是来和亲的呀,再者,除了公主,还有安语公主,再不济,还有世家小姐,圣上那么疼您,不可能置您不顾的。” 梁词回头看着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漫儿,想到了容羡。 “阿羡……一次也没有来过吗?” 漫儿咬着唇,低头不语。 梁词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什么能陪着她到老,一次意外,就离她远远的了。 “奴婢去容府打探过了,容小姐从那日自公主府离开,就未出过府,想来可能是病了。” “是吗?”梁词踱步走向软榻,慵懒的躺了下来。 “三哥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公主,三殿下未传出什么消息,只是探子来报,惠妃娘娘在为三殿下选妃了,似是有意容小姐。” 漫儿跟随者梁词的脚步,走到了软榻前,为梁词打着扇。 “知道了,许久未见皇伯父了,明日进宫瞧瞧吧。” ------ 回到自己的闺阁里,容羡在书桌上拿起了一本书,打开看着自己圈出来的那个地方,蜀州的一个偏远小城西越城,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去这里渡过余生。 靖侯那边若是查探到了她也没关系,她也算是傅知的救命恩人了。 ------ “侯爷,能确定是监察吏吏主容辛之女了,容吏主膝下就这一个女儿,虽然探子都来报容小姐许久未出府,但有人在吏主府偏门见到一位公子进出多次,想来……便是容小姐了。” 靖侯府傅询的探子回报。 “可有画像,若是有,还能让知儿认认人。”林氏问道。 “并无,容吏主常年在外,也是带着容小姐的,是以容小姐留在上京的时间并不多。” 探子回道。 傅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让下人下去了,门外的傅知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终于知晓她是谁了,明天他就能去见她了。 “老爷,能确定是容小姐的话,我明天去容府看看?” “不急,看看知儿对这姑娘可有意,若是一时兴起,娶了也是平白害了人家。”傅询抬手摸着下颚的胡子,一时手重,扯下了一两根,心疼的手都颤抖了,忙让林氏看看他的胡子还算不算整洁漂亮。 林氏无语的看了靖侯一眼,离开了书房。 “哼,无知妇人,我才不跟你计较。”傅询小声嘀咕道,急忙差小厮将随身的镜子拿了过来。 第11章 惠妃 翌日清晨,容羡收拾好一身男装,跟随在容辛身后,去了监察吏。 “这边是存放案卷的,左侧是已结案的,从门内进来右边全是未结的,偶尔还有苦主前来问询,有何进展。” 刚进监察吏,容辛便差了一位文吏前来带领容羡熟悉监察吏,监察吏分文吏、武吏,武吏大多是从各地衙内调来上京的武艺拔尖之人,而文吏便是科举选拔出来的,皆是擅法科之人。 都凉科举分策问、贴经、墨义、经义以及律法,共五科。擅律法者,优先安排于监察吏及刑部。 容羡忽略了文吏敷衍的态度,由文吏带领着大致熟悉了监察吏,便一头扎进了容辛给她安排的书房,查阅起了历年的卷宗。 ------ “皇伯父,络奕好久没见到您了,您也不说传络奕前来问问话。”梁词入了宫,直接去了御景殿。 当今圣上梁呈,都凉灭国前为圣上第二子,梁晟为四子,梁晟自小擅武,叛军来时,梁晟刚好去了容府寻找容辛,逃过一劫,后揭竿而起,复都凉,拥梁呈为尊,梁呈即位,追封其父为宗武太上皇。 “哈哈哈!”梁呈开怀大笑,对梁词的撒娇极为受用,梁呈膝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却都越不过梁词去。 “皇伯父,怎得不见我三哥哥,以往他就爱和我抢您身边的位置。”梁词嘟了嘟嘴,极为娇嗔。 “你三哥哥可是大人了,要成亲了,怎能还如儿时一般玩闹,你也不小了,是该相看人家了,可有中意的?” “皇伯父,我还小,不着急的,三哥哥要成亲了?是相看好了吗?”梁词一脸天真娇态。 梁呈点了点头道:“惠妃中意容爱卿家的容小姐,还有少傅周家的周小姐,惠妃还在思虑中,想好了就来找朕,这是当年朕允诺她的,对了,你不是与容家的小姐交好吗?朕听说,那容小姐是个极为聪慧的人,配你三哥哥也是正好的。” “是的呀,皇伯父,容家小姐与我极为交好,年岁相当,我才舍不得她嫁人。” “皇伯父,我去找三哥哥,问问他的心意。” 梁词说完这两句话,对着梁呈行了个礼,转身步伐轻快的出了御景殿。 身后梁呈注视着她远去,像注视着当年那个明朗飒爽的女子一样,渐渐地离开他的心上。 梁词出了殿门,脚步便慢了下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棘手一些。 来到惠妃住的芳菲殿,梁词站在门外,示意婢女不必通传,该怎么说呢,说容羡非佳人,周萋萋堪为三哥哥的妃子? 梁词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惠妃娘娘,是奕儿来拜见您了,擅自不让她们通传的。” 看见惠妃要责怪下人,梁词忙开口给婢女求饶。 “你这小丫头,快到我身边来,许久未曾见了,也不想着说进宫来看看我,真是没心没肺的丫头。”惠妃一身鹅黄色裙装,宛如二八年华的少女,坐在软榻上,对着梁词招了招手。 “奕儿今日进宫,特地来看看惠妃娘娘的,听闻皇伯父说,三哥哥要选妃了?”梁词顺势坐在惠妃旁边的位置上。 梁词的母亲生她时难产,小时候的她,是惠妃带大的。 “嗯,当年圣上还未登基时,允诺过本宫,谂儿的婚事由本宫做主。”惠妃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倒宁愿他只是那个少年。” “瞧瞧我,对着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干什么。”惠妃遮住眼底的遗憾,抬眼看向梁词。 “是你皇伯父告诉你的吧,没事的,不必这样看我。” “婶娘……”梁词凝噎,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惠妃,才是圣上的原配啊…… 梁呈和梁晟两兄弟,梁呈刚出生便被太上皇偷偷送出宫外,于寺庙里带发修行,免于屠宫大难,后更是被梁晟拥为帝皇,可在那之前,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满腹诗书经纶的读书人。 惠妃徐蒙遇见的那个少年郎,不曾忧于家国,忧于天下,满心满眼都只有一腔抱负,待金榜题名,娶她为妻。 梁呈落榜了,词藻不够华丽,太过务实,没对上监考官的胃口,可徐蒙依旧嫁给他了,不久梁晟找上门,之后的一切对徐蒙来说,宛如一场梦,只是普通商户人家的徐蒙,怎能为后,梁呈登基后,另娶了…… 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子,在这后宫里度日,梁呈对她,也只剩几分敬重了,她和自己的夫君只恩爱了几载,怨过吗,还是怨的…… “傻丫头,别这样叫我,被那位听见了,要出问题的。”惠妃笑了笑,打断了梁词的话。 当今皇后出身百年世家,已是她不能比的了,更视她这位圣上曾经的原配为眼中钉,肉中刺,如若让她听见了,只怕梁词都会受了连累。 “你是来问你三哥哥的婚事的吧,我刚准备跟你皇伯父订下他的亲事,订的是少傅家的周小姐,本来应是容吏主家的千金,可是你三哥哥心悦周小姐,容小姐与你交好,可别生了嫌隙。”惠妃笑道。 想到自己的儿子,总是忍不住笑意的,但她同时,也想到了那个在腹中就夭折的孩子,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无妨的,阿羡没有周小姐有福气罢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梁词与惠妃寒暄了一会,便离开了。 临走之前,惠妃拉着梁词的手,不住感叹梁词也大了,也需的相看人家了。 “明日,便去拜访一下容小姐吧,记得让人递帖子。” 梁词回到长公主府,吩咐漫儿去递帖子,无论结果是怎样,总要去看看的吧。 ---- 容羡看了一整天历年的卷宗,挑了一些她觉得还能再查查的案子,打算之后再仔细看看,便坐着马车回府了。 “小姐,府门有人,是一位公子,说是来找小姐的。”容羡的马车刚停下来,门童便过来在马车外道。 容羡皱了皱眉头,好奇是谁能在这时候找她,并且是以这么唐突的方式。 “小姐,是靖侯府的世子……”若棋看了一眼马车外站着的人,认出了来人是傅知。 “无事,找个最近的茶楼,请傅公子一叙吧。”容羡只期盼傅知并未声张此事,是她暗中帮了忙救了他。 若棋将傅知带往最近的茶楼安顿好,容羡整理了一下衣物,也进了茶楼。 “傅公子。”容羡微微欠身。 又道:“不知傅公子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羡羡,你先坐,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客气吗。”傅知在容羡刚进门的时候,就从座椅上起身迎了过来。 容羡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神态。 “傅公子唐突了,你我不熟,还请傅公子自重,称呼我容小姐便是。” 第12章 阿行 傅知皱了皱眉头,接着笑了起来。 “依你,我知道羡羡脸皮薄,有外人在我就叫你容小姐好了。” 容羡狠狠叹了口气,也不维持自己的大家闺秀仪态了,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傅公子有什么事吗?”容羡抬头看着眼前笑的憨厚的人。 “无事,我只是想羡羡了。” 看着眼前笑的恨不得连牙龈都露出来的人,容羡捏了捏鼻梁。 “说吧,傅公子想要什么?” “太见外了,羡羡,称呼我阿行便是,我,那我就只说了。”傅知扭着袖子,难得的迟疑了一下。 容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想要出声,打断傅知。 “稍等……” “羡羡既是钟情我,我必定会娶你为妻!” “嘶!”若棋瞪大了眼睛,顾不着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傅公子误会了,我并未钟情于你,也并未想要嫁人,你找错人了。”容羡说完,起身便准备离开。 她发现了,这人就是个傻的,跟他认真解释的自己,也像个傻子。 “羡羡,那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傅知站起来,笑的极其明媚灿烂。 “叫我阿行,下次你可别记错了。” ------ 容羡坐在书桌前,想着刚才自己还以为傅知真的有什么要说的,或者他此行的目的,终于忍不住要告知自己,所以站在原地等着傅知开口,却等来的那一句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若棋在一旁,想笑却是又不能,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被气成那个样子。 “小姐,今日管家送来一张拜帖,是络奕长公主府递来的。”若书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 容羡静默了一会,开口道:“拿过来吧。” ------ “知儿,如何了,可曾见到我儿媳?”傅夫人一脸期盼。 “自是见到了,就是害羞了点,娘不着急,女孩子脸皮薄正常,而且是个极懂礼数的,想来二老以后也不用忧心孙儿的管教了。”傅知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脸不以为意的望着自家爹娘。 靖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是看着自家儿子笃定的眼神,也忽略了那一丝不适。 “那娘抽时间,再找人上门提亲,老爷也是,多关照一下容吏主,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傅夫人用手绢挡着自己快控制不住的笑脸,空余的手拍了一下靖侯。 靖侯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不对吧,容小姐不可能喜欢哥哥的。” 旁边坐着的小孩端着茶杯,极为老成的叹道。 “不可能,你小子懂什么,她分明是爱惨了我!”傅知恶狠狠的盯着眼前才到他腰间的小孩,突然又改了语气,“我跟你一个小屁孩扯什么,你知道什么是情爱吗?切。” “你会吃亏的。”小孩看了一眼眼前只顾着开心的爹娘,以及自己这笨蛋大哥,摇了摇头,再次坚定了一个想法,这家人,只有他是聪明人。 “傅霖!”傅知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转身出了房门,又走了回来。 “我走什么,这是我的屋子,出去出去,小屁孩。” 傅霖叹叹气,捏着手上的书走了。 靖侯和靖侯夫人也不言其他,默默的跟在傅霖身后走了,这时候的傅知不能碰,一点就炸。 傅霖乃是傅知的庶弟,傅知还有一个胞妹,傅汵,三人之中,傅汵最为年幼。 “你过来。”傅知躺在床上,膝盖微微弯曲,抖着腿,招呼了自己的随从迟早。 “你去查查,今日容小姐去了哪儿,为何是那身打扮,那时才归家。” “是。” 翌日,容羡正当值,查阅昨日剩余的卷宗。 “公子,吏外有人找您。” 听着小厮在门外的话,容羡回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知晓,眼看也快到午膳时间了,容羡并今日带出门的若琴一起收好了案牍,朝着监察吏的府门走去,边走边思考这时候能来找她的,不会是…… “找我的,是位公子?”容羡询问带路的小厮。 还未等自己得到那个最糟糕的答案,便见府外站着的人冲着自己拼命招手。 容羡抿了一下嘴唇,转身向着府内走去。 “我不认识他,赶走吧。” 容羡脚步极快,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容……公……子!”傅知眼看着正走向自己的姑娘,顿了一下脚步,转头回去了,便不顾形象直接喊出了声。 容羡背对着傅知,狠狠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朝着傅知走去,脚步踏的略重,一看便知是带着怒气。 “傅公子找在下何事?”容羡躬身作揖,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傅知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容羡来回打量。 “容公子这般……打扮,倒是也极为好看。” 听着傅知的话,容羡涨红了脸,在心里狠狠骂道:登徒子! “傅公子若是无事,在下先走了,还有要事在身。” 容羡作揖,再不管傅知,转身往里走去。 傅知在门外,注视着容羡离去的背影,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世子,容……定是害羞了!”迟早在傅知身后,身板挺的笔直,笑的一脸得意,与有荣焉。 自家世子天人之姿,便是配那神女,也是当得的。 傅知给了迟早一个赞同的眼神,敲着扇子离开了。 “跟老头子说一声,择日便上门提亲吧,总不好叫人姑娘主动。” “好嘞。”迟早开心应下。 容羡走的极快,返回自己看卷宗的地方,倒了杯茶握着,思索了一会,便将傅知抛之脑后,继续整理历年的卷宗。 敲门声惊醒了沉浸在卷宗里的容羡,抬头发现是容辛站在门外,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 “走吧,随阿父回家。”容辛看着容羡脸上的疲惫,一脸心疼。 容羡点点头,收好了物品,随容辛上了回府的马车。 瞧着容辛坐立不安的样子,容羡开了口:“阿父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羡儿若是觉得疲累,明日开始,可不随阿父来监察吏了,正好过几日,阿父要去出公差。” 听着容辛的话,容羡略微思索,摇了摇头。 “女儿不觉得辛苦,倒是有一桩案子,想问问阿父,前年冬或州失火,女儿看卷宗,并未写的很详细,故而有些许疑惑。” 容辛听了容羡的话,沉思了一会,抬头注视着容羡的眼睛。 “你说冬或州吗,走水的是落安,圣上派了好些人去调查,是冬日里干燥,卷宗未写明,估计是哪一个文吏疏忽了。” 容羡点点头,表明自己已知晓,心中却在思量这件事,这两日,翻了部分卷宗,也只有这桩案子,蹊跷了点,走水的,是城主府,死的,却是落安城刺史,秦家二房,便是新上任的刺史。 第13章 青衣坊 第二天容羡并未去监察吏,只因今天,梁词要上门了。 容羡前一天便嘱咐好了府上的管家,在凉亭里备好了所需物品。 午膳后,梁词便登门了。 注视着眼前的人,梁词久久无言。 “阿羡……” 梁词开口,打破了僵局。 容羡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梁词。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梁词问道,满眼均是不甘。 容羡直视着梁词。 “听说三殿下将要迎娶周小姐了。” 容羡极为肯定的说道。 “你……” 赐婚旨意还未下,容羡怎得就知晓了。 “阿父问过我,若是三殿下娶我为妻,该当如何,我自是愿意的,可阿词好像不这样想。” 容羡说的是第一世的事情了,她差一点就成为三殿下的妻子了。 梁词百般阻扰,虽她也不愿和皇家有什么牵扯,正好借此,与梁词断个干净。 “不是的,阿羡你听我说……”梁词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阿词不愿我嫁予三殿下,可知我心心念念全是三殿下?” 梁词极为震惊的看着容羡。 “可阿羡你并未提过,我……我不知……” “拜见长公主殿下。” 若棋匆匆走过来,给梁词行了礼,打断了梁词的话,迟疑了一瞬,便开口道:“小姐,靖侯家的傅小姐,失踪了。” 梁词看了一眼若棋,又看了一眼容羡。 “想来阿羡今日有得忙了,改日再叙吧。”梁词说完,不等其他人的反应,带着漫儿走了。 容羡看着若棋,开口道:“傅小姐在哪儿不见的?” “青衣坊。” “换身衣服,随我出门。”容羡回屋换了男装,带着若棋和若琴出门了。 ------ “公主……” 漫儿看着梁词,极为担忧。 梁词从容府出来,便一言不发。 “好一个容羡,我当她为知己好友,她当本宫是什么!”梁词睁开闭着的眼。 “公主,容小姐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远离公主的。” “不必再说了,她要远着本宫,就随她去吧。” 梁词攥紧拳头,容羡怎么可能心悦三哥,虽说从小一起长大,可容羡每次看三哥,避之不及,眼里没有丝毫情意,不过是想借着此事为由头,远离她而已。 无论如何,容羡,绝不能嫁进皇家。 -----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青衣坊吗?”若琴迟疑着开口问道。 “嗯。”容羡点了点头,撩开车帘,看着外面。 青衣坊不是一间茶肆、酒楼,而是一条街,一条花街。 “可曾问过,是在哪一家花楼里失踪的?”容羡放下车帘,转头看着若棋。 “不知,只探得,是在青衣坊失踪的。”若棋摇摇头。 “让李泉来府上见我。” 不多时,马车就停了,下了马车,便见往日繁华的青衣坊,已被大批禁军围了起来。 “若棋去寻一寻我阿父。”容羡吩咐完,拿着容辛给的牌子给禁军看后,径直往前走去。 “小姐。”容羡路过一家花楼的时候,听见了木痕的声音。 这是容辛身边另一个随从,但常年在外行事,是以容羡在府上,并不多见他。 容羡回头,见木痕正从旁边的花楼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阿父呢?”容羡问道。 “老爷在前面杏春楼问话。”木痕微微躬身,回话道。 “杏春楼?”容羡若有所思,怎得感觉这么熟悉。 “现有查到什么线索,傅家小姐,怎会来此处?”容羡问道。 “回小姐的话,小的不知,小的还有其他要事。”木痕作揖行礼,不等容羡开口,便离开了。 “这人就是不讨喜!一个随从,怎得还给小姐脸色!”若琴愤愤不平的说道。 “他是我阿父的随从,能力极强,很是得重用,这话万不可再提第二次。”容羡抬头认真的打量着木痕走出来的这间花楼,顺道开口提醒若琴。 若琴应了一声是,便随着容羡的目光也看着眼前的花楼。 “心……阁……” 听着若琴的念叨声,容羡回头问道:“你识字?” “只认得些许,家父曾给人代写书信。”若琴低头说道。 “这是素心阁,上京最大的花楼。”容羡说完,看了一眼素心阁旁边的花楼,转身又往前继续走去。 “世子,他刚刚是在看这个方向吧?”花楼二层站着两名男子,靠窗更远一些的男子问道。 “有趣!”靠窗近一点的男子点着头,绕有兴致的注视着容羡远去的背影。 “走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容羡思索着刚刚的感觉,楼上应是有人的,只是不知这人是谁,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不管那一世,都没有靖侯这家人,更不存在靖侯家的女儿失踪不见,看来这一世,变数太多了。 容羡止住脚步,看着眼前的杏春楼。 “阿言……”仿佛又听见了一声男人的低语,似有千言万语还未道出。 “公子,公子。”若琴的呼唤声,打断了容羡的思虑。 抬脚往里走去,便见到了容辛以及跟在他身边的木枯。 “大人。”容羡拱手行礼。 容辛转头愣了愣,点头示意,也未多说什么,只叫容羡跟在一旁。 “你刚刚说找到了傅小姐的婢女?”容辛转头问面前的下属。 “是的,大人,已带至楼上厢房。”下属回话道。 “带路吧。”容辛吩咐道。 容羡跟在容辛身后,往楼上的厢房走去。 杏春楼平日里胭脂味极重,今日却是淡淡的花香,行至一处厢房的门口,容辛带人走了进去,容羡却呆愣在门口。 “这是……平日里哪一位姑娘的闺阁?”容羡开口道,胸中似堵闷了万般无奈,惆怅。 “回大人,小的不知。”旁边站着的监察吏的小厮回道。 “你去问问楼里的人,是不是……一个叫缱绻的姑娘。” 容羡吩咐完,收起心神,赶忙跟了上去。 若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站在门外等着,垂眼遮住了眼底的好奇,恰巧这时,若棋也寻了过来。 “大人,救救我家姑娘。”容羡走进内屋,发现屋子里的屏风、纱幔全撤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跪在地上。 连忙几步上前,站在了容辛的旁边。 “说吧,怎么回事?”容辛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 “回大人,奴婢是靖侯府上傅小姐的贴身侍女皎儿,三日前,工部员外郎林家二小姐递了拜帖,说是今日要登门,与我家小姐一叙,林二小姐与我家小姐乃是手帕交,小姐极其高兴,谁知今日来的却是林家三小姐,后来奴婢去为她们准备吃食,从小厨房回来,小姐便让我换了衣服,同她们来了这,这,青衣坊。”皎儿抬头看了一眼容辛。 容辛开口问道:“继续说,之后呢?” 第14章 皎儿 “小姐进了这青衣坊,便心生退意,一直与林三小姐商量,说什么‘要不算了吧’,还说‘我怕,这样恐是极为不妥’,可林三小姐铁了心要往里走。” “之后呢?”木枯看皎儿又停了,开口问道。 “林三小姐和我家小姐,进了素心阁……”皎儿咬咬牙,开口说道。 都凉虽对女子包容度甚大,但这世家小姐,偷偷溜进花楼,也能算是离经叛道之举了,往后闲言碎语,是少不了了。 “奴婢被拦在素心阁外,在门外等了许久,便见小姐一脸惊恐的往外跑,喊着‘救命’,奴婢连忙跑进去,还未到小姐面前,便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求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定还在这楼内。”皎儿不停的磕着头,求着容辛。 “你别着急,我已通知靖侯,想来也快到了。”容辛说完,便叫人将皎儿带了下去。 “仔细将这素心阁以及这杏春楼搜索一番,派人去和禁军统领说一声,封锁各处城门,严查往来人口,派人将工部员外郎林家二小姐,林府管家带到监察吏。”容辛吩咐完,起身便准备回监察吏,刚走到楼梯口,就遇见了匆匆忙忙赶来的木痕。 “大人,抓到一个可疑人物,只是他自称是安国公世子。” “带去监察吏,好生伺候着。”容辛皱了皱眉头,怎会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安国公世子? 关晏? 这不是差点与梁词定亲的人吗,怎会在这里,好生奇怪。 容羡略思索一番,跟在容辛身后,回了监察吏。 将至监察吏门口,靖侯夫妇已在门口等候。 看见容辛下了马车,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 “容大人,可曾找到汵儿?”靖侯夫人眼眶通红,问道。 “未曾,傅夫人别急,带回了几人,现准备问话,想来很快就有结果了。”容辛安抚道。 “来人,请靖侯与侯夫人进屋看茶。”容辛吩咐了吏内的下人,继续说道:“还请靖侯与侯夫人移步,稍坐片刻。” 傅夫人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靖侯夫妇互相扶持着往里走去。 “等一等,大人,可否带着我一同?”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容羡捏了捏眉头。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傅知,不知道刚从哪儿跑回来,一身衣服皱巴巴的,还未走到众人面前,就传过来一阵胭脂味。 估摸着是刚从哪个温柔乡跑出来。 “混账,你这是什么打扮!”靖侯气极了,指着傅知就开骂,也不管这是不是在外面,丝毫不给傅知留面子。 “爹,别管了,眼下找到妹妹要紧,快进去。”傅知也不还嘴,一门心思往容辛身边挤。 容羡注意了一下容辛的脸色,沉着一张脸,又气又怒,还无可奈何,突然就觉得,傅知这人也没那么讨厌,至少能气到她爹这个老古董。 在门口吵吵闹闹了一会,终于进了监察吏。 “容大人,就让我们旁听吧,绝不多说一句话的,老夫,老夫就这一个女儿,还这般年幼……”靖侯说着说着,眼眶也湿润了。 容羡在旁看着,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容辛拗不过靖侯夫妇,便叫人在屋内多放置了一架屏风,靖侯夫妇与傅知便坐在其后。 安置好了一切,容辛叫人将皎儿又带了上来。 皎儿进门,便跪了下来,膝行上前。 “大人,可是找到我家小姐了?” “并未,叫你来,是还有些疑虑想要问你。”容辛说完,便示意旁边的文吏可以开始记录了。 “傅小姐何时出的府?” “午膳前一个半时辰。”皎儿思索了一下答道。 “同行几人?”容辛又问。 “四人,林三小姐,林三小姐的婢女,以及我家小姐,还有奴婢。” “通过何种方式去的青衣坊?” “嗯?”皎儿抬头,没太懂容辛的意思。 “走过去的,还是坐的马车?”容辛改了一下说辞,继续问道。 “小姐从后门走的,上了马车。” “路上走了多久?” “大概是一炷香的时间。” “撒谎!侯府离青衣坊,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时辰!”容辛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吼道。 皎儿抖了一下,被吓得不轻,抬头哭着说道:“大人,奴婢没撒谎,就是一炷香,绝不敢欺瞒大人。” 容羡仔细的瞧了一下皎儿的神情,不似在撒谎。 “路上可曾遇见什么怪事?”容羡开口问道。 屏风后的傅知这才注意到站在容辛旁边的容羡。 感受到屏风后那人的目光,容羡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怪事?怪事……”皎儿沉思了一下,“有的有的,马车似是出了点问题,比以往要更颠簸,奴婢狠狠撞了一下,还晕了。” 容辛等皎儿说完,又接着问道:“进了青衣坊,都去了哪里?” “回大人的话,林三小姐带着我家小姐,只去了素心阁,守门的小厮不准奴婢和林三小姐的婢女进去,奴婢两人就等在门口,后来就看见小姐喊着救命跑了出来,再后来,奴婢就晕了。” 容辛看皎儿的话问不出什么了,刚准备叫人带她下去,容羡便开口道:“为何傅小姐出门,只带了你?” “回大人,小姐还有一位婢女月儿,昨日家里人病了,所以告假了。” 容羡又开口道:“你家小姐在今日之前,可曾去过青衣坊?” 皎儿连忙摇头,道:“并未,小姐最是安分守己,怎会去这种腌臜之地。” “你说你晕了,晕了多久?” “半炷香时间。”皎儿在容羡刚刚问完话,便开口道。 “你会不会记错了?回答的这么快,再想想。”容羡若有所思的盯着皎儿。 “回大人,不会有错的,奴婢刚醒来就听见林三小姐问她的婢女‘怎么还不醒,晕了多久了’,奴婢清清楚楚的听见说是半炷香。” “那你为何肯定从侯府到青衣坊只要一炷香?” “马车走了半炷香时间,奴婢也只晕了半炷香时间。” 容羡对着容辛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要问的了。 容辛吩咐武吏,道:“带她下去吧,叫安国公世子来。” 说完这些话,容辛转头叫武吏给容羡搬了一个凳子过来,让容羡坐在他旁边。 容羡坐下来,便开始思索安国公世子这个人。 安国公百年世家,在都凉灭国之时,差点覆灭,后不动声色将世家子弟掩于人后,方得以保存。 在梁晟起兵之后,联合众多世家,大开城门,可以说在都凉复国一事上,功不可没。 第一世,更是与梁词议亲,后退婚,梁词这才与落华城城主之子定亲,安国公府,可谓是钟鸣鼎食之家。 第15章 关晏 “大人,安国公世子马上就到。”武吏禀报了容辛,便候在一旁。 容羡看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身影,手指无意识的攥了起来。 关晏此人,当得是清风霁月。 “拜见容大人。”关晏在堂内,行了半礼,容辛连忙站起来,说道:“不可不可,贤侄何须讲究这些虚礼,快坐。” 关晏又作揖,才入座,只是刚坐下,目光似有意扫了一眼容羡。 “世子,今日何故出现在青衣坊?”容辛开口问道。 关晏此人,最是正派,安国公府家教甚严,更是唯独关晏一个儿子,对关晏寄予厚望,关晏也极为爱惜羽毛,平日里,未曾传出一丝一毫不妥的话语,若说梁词是上京世家女之首,那关晏与她,当是绝配了。 “容大人不知,今日我与人在叠以楼以诗会友,却不料中途突然闯进一个刺客,我追随那刺客才到了这青衣坊。”关晏说完,端着下人才送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叠以楼本为蝶衣楼,乃是当今读书人最爱与同窗以诗会友之地,后天子觉蝶衣楼略微女气,不符合来往读书人的本质,特赐名叠以楼,因着圣上赐匾,叠以楼更是被读书人推崇,已隐隐有天下第一楼之名。 “那世子可曾见到那刺客?”容辛顺着关晏的话往下说。 “说来惭愧,我不擅武,追丢了。”关晏放下茶杯,一脸自责。 “世子尽力便是,那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容辛问道。 “这,可疑之人,倒是也有,只是……”关晏说到此,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世子但说无妨,我定当护世子周全。”容辛开口给了关晏一个承诺。 “既然容大人这般坦荡,小侄也不畏畏缩缩了。”关晏卖足了关子,视线也从容辛身上挪开了,看向了容辛的右侧。 容羡对上容辛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那刺客体型较小,关某追着来到了青衣坊,追进了素心阁旁边的花楼,那刺客便失去了踪影,恰好就碰见容大人身旁的这位大人,走了过来,容大人清廉正直,想必手下之人,皆为光明磊落的正派人士,必是不可能做出这等蝇营狗苟之事。”关晏这一顶帽子扣的牢牢的。 众人随着关晏的目光看向了容羡,容羡也略微没控制住自己的神情,盯着关晏看了许久,她是有点不懂,为何攀扯到她的身上。 “不可能是她!”屏风后传来傅知的吼声,还伴随着茶杯被砸碎的声音。 “不是我,原因有三,首先,我在容府内用的午膳,从容府过来,虽比照靖侯府会稍近一些,但也需大半个时辰,府内下人皆能作证,其次,我从青衣坊口,出示监察吏令牌进入,何时到的青衣坊,询问便知,容府内下人可能撒谎做伪证,禁卫军不能,最后,我无任何动机,无论是傅小姐或是林三小姐,与我都无干系,我作何要为难她们。”容羡看着关晏,说完这些话,便收回了目光。 容辛点点头,对着关晏说道:“刺客可能是逃脱了,世子何时见到的刺客?” “午膳前,是小侄考虑不周了,误会了大人,还望大人莫怪,改天定设宴给大人赔罪,想来那刺客定是看见大人在此,害怕躲了起来。”关晏站起身对着容羡作揖,容羡也起身回了一礼,只是并未将目光投向任何人。 “那刺客只要还在青衣坊,就一定能抓住,届时还望贤侄来认领一番,助本官一臂之力。”容辛笑着说道。 “关某定当不负所托。”关晏站起身,对着容辛作揖,又开口道:“想必这里也用不上小侄了,小侄先行告退。” 说完,看容辛点了点头,关晏转身走了出去。 在与关晏对视上的一瞬间,容羡垂下了眼,与梁词有关的人或事,她都不想牵扯太多,所以躲掉了关晏充满探究的眼神。 关晏走后,素心阁的老鸨被传唤上来。 容羡撇掉所以心绪,认认真真的跟着容辛审问。 “大人,冤枉,民妇冤枉。”老鸨跪在下面,我见犹怜的望着容辛喊冤。 “何故就冤枉了?”容辛问道。 “民妇,不知晓那两人是女子,一切都与民妇无关呀大人,望大人明察。”老鸨拿出手绢拭着泪,看容辛没什么反应,转而对着容羡开口。 “她二人进了素心阁,都做了何事,是不是你看着是两个姑娘,胆大包天,将人绑了藏了起来,说!”容辛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老鸨吓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喊着冤:“大人明察,民妇万万不敢有那种心思的,进我素心阁的姑娘,皆为自愿,那二人进来就要点涟漪,可这是白日啊大人,素心阁都是晚上接客,白日里姑娘们都在睡觉,我上哪儿给她们找姑娘陪着,何况找的还是涟漪,民妇就拒绝她们了,并将她们赶了出去。” “刚进去就赶出来了吗?说!” “没,没有,她二人出手阔绰,塞给民妇一锭金,民妇便差人去唤涟漪了。”老鸨抬头看了一眼容辛,咽了咽唾沫,接着道:“可涟漪不愿见客,民妇也没了法子,便……便找了另一个姑娘,装作是涟漪,接待了她们,民妇白日里也是要休息的,后来的事情,就都不知了,官爷,那两位姑娘,绝不可能在素心阁。” “差了谁作陪?”容辛给了容羡一个眼神,示意她来接着开口询问。 “是凛翠。”老鸨看着问话的容羡回道。 “为何涟漪不愿见客,便不用见?” “官爷是未进过素心阁吧,哎哟,这涟漪可是素心阁的头牌,就连民妇有时也得看她脸色行事。”老鸨说着涟漪,似是极为得意,挺起上半身,望着容羡甩了一下帕子,捂着嘴打趣道。 容羡没忍住咳了两声,又继续问道:“那为何是凛翠,不是说白日里姑娘们都在睡觉吗?” “她是新来的,还在学规矩,没接客,自然白日也不需休息了。” 容辛听到此,转头悄声吩咐木枯去讲凛翠带来问话。 “妈妈在素心阁多久了?”容羡问道。 “说来也有些年头了,民妇五岁被卖进素心阁的。” “那你,是真的没认出来吗,两个姑娘扮成半大小子,真就瞒过你的眼睛了?奉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监察吏的牢房,或许你想见识一番?”容羡看着老鸨躲避自己的眼神,心中的猜测,肯定了几分。 “民妇,民妇……”老鸨一改之前的神色,变得有点唯唯诺诺,像是在害怕什么。 “妈妈好好思虑一下吧。”容羡敲了两下桌子,不再开口。 容辛看了一眼容羡,差了旁边的下人给靖侯府的众人换了茶水。 第16章 傅汵 “如何,还未考虑好吗?”容羡拿出放置于左袖子内的折扇,用右手拿着,在左手手心上敲了敲。 “大人!”正在老鸨举棋不定时,木枯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人,里外都搜遍了,未找到凛翠。”说完这话,木枯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不是的!怎会找不到,民妇说的都是实话,大人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把人交由凛翠接待了,那两个小丫头刚刚到素心阁门口。” “我,不,不,民妇,民妇就认出来是两个姑娘了,起初怕惹麻烦,不愿接待她俩,可看她俩身上穿的皆是上等绸缎,必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想来到这花楼,也只是好奇。” “民妇想着能大赚一笔,咬咬牙便接待了,涟漪不愿白日陪客,民妇真的叫了凛翠陪着。后来民妇去睡了,醒时,官差都来了,才知道出事了。” “定是凛翠那死丫头干的,大人,与民妇无关呐。”老鸨眼见凛翠失踪了,生怕与自己扯上关系,全交代了。 容辛之前便差了人去审问素心阁的人,应是快有结果了,一对照,便知老鸨有没有撒谎。 “妈妈之前嫁过人?”容羡开口,打破了暂时的安静。 “是,民妇年轻时有一男子,要给民妇赎身,但是银钱不够,后来民妇将全身家当交由他,谁知他竟然跑了,民妇人财两空,故一直留在素心阁。”老鸨提着这一段过往,一反常态,直勾勾的盯着容羡,像是在看着那个负了她的男人。 容羡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眼看着老鸨也问不出来其他东西了,容辛便让武吏带下去继续关押起来。 容羡凑近容辛,开口道:“阿父查一查这老鸨的过往吧,特别是她口中那个男人。” 容辛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吩咐木枯去办这件事。 “闺阁女子失踪,消息怎会这般快传遍上京?”这是容羡一直的疑惑,忍不住开口低声询问容辛。 世家女子最重清白闺誉,傅汵不见的消息,这么快就知晓了。 “靖侯府的下人来寻傅小姐,只寻到其婢女,立马就报案了,靖侯府内倒是不同,不重那些繁文缛节。”容辛说完,叹叹气,又道:“也不知这傅小姐能否寻回来,她可是靖侯夫妇的命。” “这话又作何解释?”容羡问道。 “你常年随我在外,有所不知,靖侯就这一个独女,侯夫人生她的时候,随着靖侯在战场上,正在被彧国的人抓捕,差点难产不说,这孩子生下来,不若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声啼哭也未曾发出,侯夫人躲起来未被发现,这才得以保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容辛像是回忆起了当年,都凉国战乱不断的日子。 容羡跟着叹了口气,也诧异容辛连这等小事都知道。 似是看明白了容羡所想,容辛又开口道:“傅小姐被封为易安县主,你也是知晓的,就因为这事,圣上感念她年幼便这般体贴。” 对了,傅汵还是县主,容羡恍然大悟。 “阿父,之前失踪的第一位是监察吏耿叔家的佳妹妹,第二位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五小姐,她们都是庶女,这一次,怎会抓了傅小姐,那林三小姐,也是庶女……”容羡开口道。 是了,之前失踪的都是庶女,这一次……若是突然发现抓错了人,那傅汵,可就凶多吉少了。 容辛也迅速的领悟到了容羡的意思,心头一紧。 屏风后的靖侯府众人见容辛迟迟未叫下一个人前来审讯,忍不住走了出来。 容辛看着靖侯夫妇,压住了要出口的叹息,让文吏和武吏都退下去了,吩咐武吏再去青衣坊,里里外外都全部搜一遍。 侯夫人上前半步,泪眼婆娑,刚准备开口,就见一道身影,越过她走了过去。 却是傅知。 傅知上前几步,走到了容羡旁边,今日的容羡,让他眼前一亮。 “羡羡。” 突如其来的安静,容羡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看向靖侯夫妇,果不其然,侯夫人和侯爷都在看着她,傅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极了侯夫人现在看着她的样子。 “这位是?”侯夫人林氏忍不住开口了。 容羡无奈,福了福身子,行了礼。 “容羡见过靖侯,见过傅夫人。” “这是老夫的女儿,娇惯了一些,让她随着老夫办些案子。”容辛说完,看着傅知的眼神,极为嫌弃。 “亲家公!”靖侯傅询上前两步,亲热的拉着容辛的手。 看着自家阿父震惊不知所措的脸,容羡只觉后脑处一阵阵抽疼。 “你这,这话从何说起?”容辛忍住怒意,狠狠抽回手问道。 两个大男人拉着手,呕! “亲家公,本来靖侯府定于明日差人上门提亲的,若没有今日这档子事,对了!汵儿,还是找汵儿要紧,今日什么也未审讯出来呀,亲家公,这可如何是好。”傅询想着傅汵失踪的事,也没了给傅知提亲的心思。 傅夫人看了容羡好几眼,狠狠的在心里肯定了儿子的眼光。 “好孩子,嫁过来绝对不委屈你。”林氏极为满意,牵着容羡的手,就从自己手腕上褪了一个镯子套在容羡的手上。 “老爷说的对,得先找到我的汵儿。”林氏收回手,眼眶又红了。 容羡是真的无奈,这一家子人……难怪傅知是这个性格,容羡忽视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灼热的目光,手镯想还回去又找不到机会,看着靖侯夫妇拥着容辛往外走,谈论着傅汵年幼不知事,也单纯,默默地跟了上去。 “羡羡,你怎地都不理我,也不要这样害羞,还是可以跟我说几句话的。” “不找你妹妹了?”容羡目视前方,余光都不肯给傅知一下。 “找啊,汵儿傻兮兮的,谁会绑她。” “傅公子这是才从哪一个温柔乡回来,一身胭脂气,也会担心令妹?”容羡没忍住,讽刺了一句。 “别生气呀,等我们成婚了,小爷会尽量少去的,你放心,必不会负了你。只是那些可人儿,唉,也罢,小爷为了你,当是能舍弃的。” 容羡偏头看了傅知一眼,发现他居然是在很认真的解释,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才像个小姑娘啊,作何板着脸,死气沉沉的,笑一笑,多好看。”傅知看着容羡气鼓鼓的脸颊,笑出了声。 送走靖侯府一行人,容辛看着容羡,问道:“靖侯府的公子和你……” “阿父放心,女儿心中有分寸的,现如今,傅小姐失踪一事,与林家多有牵扯,阿父不如去林家探一探。” 容辛点点头,不再多言,点了人马,去了林府。 “公子,方才有一人,说是杏春楼的,来寻公子,说是楼里那公子问起那姑娘,名唤漫儿,是楼里的花魁。”若琴待容辛走后,走上前来,低声说道。 第17章 女尸 容羡点点头。 不是缱绻就好,她还以为…… 杏春楼总是给她异常熟悉的感觉,她还以为自己在哪儿住过呢。 没有就好。 容羡回了容府,李泉侯了许久了。 “小姐。”李泉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容羡,躬身行礼。 “嗯,落华城有消息了?”容羡落座之后问道。 “没有。”李泉头更低了。 容羡也不作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良久。 “派两个机灵点的,查一查安国公世子今日去了哪儿,还有长公主。” 李泉猛地抬头又低下去。 “有话要说便说吧。” “小姐,这长公主,不能查,长公主府皆是武艺高强之人,又有诸多暗卫,实在是不便。” 她还忘了这事,梁帝将手上四卫之一的白虎卫赐给了梁词。 “那便算了,探一探安国公世子便是。” 翌日,容羡刚收拾好准备去监察吏,便被傅知拦在了府外。 “羡羡,你别怪我,本应在今日提亲的,可汵儿还未找到,我们的婚事要往后推一推了,你放心,我必不负你。”傅知摇着扇子,惬意至极。 “傅公子,想来你是不明白,我从未心悦过你,也从未答应要嫁与你,现如今令妹还不知所踪,你居然在这里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当真是荒唐。”容羡气极了,说话更是直接。 “汵儿不会有事的。”傅知捏着扇子,直勾勾盯着容羡,极为肯定的说道。 “哦?何以见得?”容羡惊了,看着傅知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不会是…… “我信你,信你会把她找回来,你都能把我从牢狱里救出来。” 容羡一句话未说,愣了一会,抬脚上了马车。 “羡羡,你能找回她的。”傅知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若琴看着容羡忍不住开口道:“小姐,这傅世子,对你用情至深啊,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 “也是个傻的,他以为我心悦他,想着许下娶我的诺言,我便会竭尽全力找他的妹妹,哪儿来什么情。”容羡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里的那双眼睛。 看容羡闭上了眼睛,若琴也再未多说一句话。 将至监察吏门口,便见木枯带着一队人匆匆走出来。 “木枯,这是?”容羡上前两步询问。 “回公子,青衣坊找到了一具尸体。” 容羡点点头,跟上木枯,到了青衣坊。 “公子,找到了一具女尸,就在前面。” 容羡看了看说话的人,是平常跟着木枯里里外外办事的,但容羡一直不清楚他名讳。 容羡点点头,问道:“可曾派人去请靖侯府,以及工部员外郎林府的人来辨认?” “回公子,已遣人前往两家府内传话。” 还是之前那个人回答的。 “嗯,你叫什么,往日只看你同木枯进出,还不曾询问过你的名字。” “回公子,小的阿鸿,木阿鸿。” 木阿鸿苟着腰回话,态度极其恭敬。 “林三小姐那边问话了吗?” 容羡想了想早上遗漏的东西,问道。 木阿鸿愣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容羡,道:“公子,失踪的,还有林三小姐……” 容羡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一直都很恭敬的木阿鸿,又看向木枯。 木枯点点头,一言不发。 “为何来报只说易安县主失踪了?”容羡问道。 “公子,林府不愿声张,恐败坏了林三小姐的名声。” 回话的是木枯。 容羡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世人皆重名声,依照林府现在的态度,这林三就算寻回来,日子也难过了。 跟着木阿鸿走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容羡看了看右边,“素心阁”三个字,一如既往的透着一股子典雅,不像是花楼。 发现女尸的地方,是素心阁旁边的花楼,容羡想着早上探究的视线,转头问身后跟着的木枯。 “这里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的痕迹吗,早上不是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了吗,那个时候没有找到尸体?” “早上着重搜查了素心阁,周边也都探查了,确实没有,尸体当是在我们离开之后出现的。”木枯回话道。 “陈仵作来了吗?”容羡问道,按照木阿鸿的指引,来到了发现尸体的房间。 “陈大人前些时日协助查案,去了孟州,想来这几日也快回上京了。”木枯回话道。 容羡环顾了一圈屋内的装饰,一张拔步床,靠窗一张软榻,再无其他,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屋子。 上前几步,到了窗边,推开窗户,望着早上她站的地方,沉思了一会。 “这间屋子,是哪一位姑娘住的?”容羡合上窗户,转头问道。 “问过这楼里的老鸨了,这间屋子很早以前就不曾使用了。”木枯回道。 容羡点点头,摩擦着干净的窗框,早上的视线不是错觉,有人在这里注视她。 “今晨有来过这楼里的人吗?” “回公子,没有。”木枯又回答道。 容羡绕着屋子慢悠悠走了一圈,线索到这里便断了,除了那一具尸体,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 “再把楼里搜查一遍,尸体带回去,若是这几日陈仵作回来了,叫他仔细看看,若是没有,便叫其他仵作先验一验吧,尸体确定了是谁,再来回我。” 容羡嘱咐完木枯,向外走去。 “去监察吏。”上了青衣坊外的马车,容羡吩咐车夫。 --- “汵儿现如今还不知在何处,老爷,你说,容吏主真能找回汵儿吗?“靖侯夫人说着,眼眶慢慢的湿润了。 ”可以的,容吏主跟随今上多年,若是他都没有办法,那么汵儿找回的可能,便渺茫了。“靖侯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汵儿年幼,又未经世事,我真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靖侯夫人再忍不住泪意,连忙扯了帕子,沾去了泪珠。 “小爷看你们就是瞎想,小爷入狱那会,便是容家小姐救出来的,现如今羡羡将要嫁进来,定会尽力,天色也晚了,小爷要出门咯。”傅知摇着扇子,转身便往府外走去。 “混账!混账!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你妹妹现如今下落不明,你怎的还有这等心思,去哪销金窟!”靖侯傅询气的脸色都发白了。 傅知转头看了一眼父母,一言不发,大步向外走去。 ”世子······”迟早跟在傅知身后,迟疑着脚步,他也觉得县主还未寻回来,不该再外出寻欢作乐。 傅知“嗤”了一声,说道:”你就留在家里吧。“ 迟早站在原地,看着傅知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哟,世子今儿来的倒是挺早。“杏春楼的妈妈笑着迎了上来。 ”本世子还以为出了这一遭,你这楼会关了呢,想不到没受什么影响嘛。“傅知扯下腰上的荷包扔到了老鸨手里,避开老鸨的身体,往前走去。 ”世子这说的什么话,这生意自然还是要做的,何况妈妈我呀,哎呀嘿嘿,不瞒您说,上头有人呢。“老鸨笑得娇俏,手中的帕子轻轻拂过傅知的身旁,带起一阵香气。 第18章 亲情 “世子,还是漫儿姑娘吗?”老鸨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那些个胭脂俗粉,都入不了小爷的眼。”傅知瘪瘪嘴,一脸不屑。 “是是是,妈妈唐突了,该打该打。”老鸨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送傅知到漫儿门口,转头就变了脸色。 “呵,自己的妹妹生死不知,还跑来喝花酒,男人,嗤。” ------ 容羡赶到监察吏时,天色已经快暗了。 回到自己的书房,吩咐木阿鸿将白日里的问询记录拿过来给她,接过若琴递来的饭菜草草对付了几口,便看起了今日的所有记录。 翻完了一遍,容羡望着面前的问询记录,总觉得有什么遗漏了的地方,透着细微的不对劲。 “公子,女尸那边有进展了,靖侯府与工部员外郎林府的人都说不是自己府内的人。”容羡听着木阿鸿说的话,揉了揉眉心。 “上京失踪的人口查过了吗?”容羡问道。 “回公子,查过了,没有符合之人。”木阿鸿回道。 容羡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吩咐木阿鸿备马车。 “我阿父回去了吗?”容羡问身边的木阿鸿。 木阿鸿回答道:“老爷还未归家,此刻还在林府内查询线索,这件事今上也知晓了。” 容羡没有再说什么,走到了监察吏门口,上了马车。 木阿鸿并未跟着一起,他在监察吏还有公事未做完,就不和容羡一道回府了。 “去青衣坊。”容羡吩咐车夫道。 若琴跟在容羡身边,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劝说容羡。 青衣坊已是灯火通明,白天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这个纸醉金迷之地,容羡下了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脑海里却在演绎着傅涔的侍女皎儿说的一切。 “午膳前一个半时辰出府。” “同行四人,林三小姐,林三小姐的婢女,以及我家小姐,还有奴婢。” “小姐从后门走的,上了马车。” “路上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有的有的,马车似是出了点问题,比以往要更颠簸,奴婢狠狠撞了一下,还晕了。” “小姐还有一位婢女月儿,昨日家里人病了,所以告假了。” “林三小姐带着我家小姐,只去了素心阁,守门的小厮不准奴婢和林三小姐的婢女进去,奴婢两人就等在门口,后来就看见小姐喊着救命跑了出来,再后来,奴婢就晕了。” “不会有错的,奴婢刚醒来就听见林三小姐问她的婢女‘怎么还不醒,晕了多久了’,奴婢清清楚楚的听见说是半炷香。” “马车走了半炷香时间,奴婢也只晕了半炷香时间。” 在素心阁前停下了脚步,容羡脑海中想象着傅汵白日里迟疑着走向素心阁的样子,跟林三推搡着,不情不愿,惊慌中带着害怕,又有一丝好奇,半推半就的向前走着,皎儿被拦住了,便转头吩咐侍女皎儿留在花楼外,跟着林三进了素心阁,一会的时间,跌跌撞撞的向外跑来,喊着救命。 傅汵,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容羡模仿着脑海里傅汵的样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走到了素心阁门口,容羡突然抬头,看向了素心阁的牌匾,又向左转头,望向前方杏春楼的方向,慢慢勾起了嘴角。 她想,她找到那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了。 容羡带着若琴,刚走到青衣坊巷口,身后就传来了呼喊声。 “羡······小公子,小公子。” 容羡听着略微耳熟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公子,是傅公子。”若琴回头看了一眼,她快跟不上小姐的步伐了。 “我知道,快走,上马车。”容羡又加快了速度,变成了小跑。 右脚踏上马车,容羡大喜过望,便感觉衣袍被人扯住了。 “嘿,小爷追上了。” 听见傅知的声音,容羡在心底叹了口气。 转身下了马车,对着傅知作揖后,开口道:“傅公子,怎得在······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一步,家中还有要事。” 容羡刚想问他怎么在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影响了,脑子不够用了,傅知为何在这里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羡羡,叫我小字就好了,慎行。”不等容羡开口,傅知又说道:“能不能载我一程,我一个人来的,这里离家太远了。” 容羡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别人探究的眼神,任命的叹了口气。 “走吧。” “公子······这······不妥。”若琴焦急的开口,自家小姐金枝玉叶的,怎么跟这种浪荡子扯上了关系,未婚男女同乘一车,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无事,走吧,尽快回府。”容羡说道。 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先去靖侯府后,容羡就阖上了眼,细细回想着刚才见到的一切,她也不愿与傅知交谈。 “羡羡这是累了,小爷那妹妹劳你费心了,不过,再过不久也是一家人了,辛苦羡羡了,小爷那妹妹,有什么进展吗?”傅知一上马车,车厢内全是一股劣质的胭脂味,偏他不觉得,还拿着扇子兀自扇着。 看容羡不回话,傅知又自顾自的开口道:“要让小爷知道是谁绑了傅汵那爱哭鬼,小爷定手撕了他!这名字取的就不好,傅汵,浮沉,可不是一辈子都不得安稳吗。” 容羡听着耳边的碎碎念,也没办法再想下去,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想不到傅公子还挺关心易安县主的。”容羡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她在青衣坊遇见傅知,是意料之内,也是意料之外。 只是她以为,能用婚事做救傅汵的筹码,傅知还有的救,不算太纨绔,经历了众叛亲离的她,怎么还相信亲情。 “小爷不是关心她,小爷的弟弟妹妹,只能小爷欺负。”傅知像没骨头一样,懒懒的靠在车厢上。 容羡没有接他的话,傅知也安静了一会。 快到靖侯府时,傅知开口了。 “杏春楼背后有人,我探查不到,傅汵麻烦你了,她爱哭。” 说完马车刚好停在靖侯府角门,傅知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羡羡,等找到傅汵那小丫头,小爷就来提亲。”傅知在马车外的声音极大,车夫着急忙慌的赶着马车走了。 容羡想着刚才傅知的话,又想着自己看见的眼角那一抹水光,第一次没有为傅知的唐突感到厌烦。 “阿父可是回来了?”容羡回到府内,直直的往容辛的书房走去,在门口遇见了木痕,询问道。 “是的。”木痕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请容羡进去。 “嗯。”容羡上前两步,敲了敲容辛的书房门。 “阿父,女儿能进来吗?” 第19章 不妥 “进来吧。” 容辛方才就听见了容羡说话的声音,想着自己回来时,听木枯说她又去了青衣坊,也是想看看她有什么发现。 容羡走进来,对着容辛行了礼,然后走至旁边的榻上坐了下来。 “阿父今日去林府可有收获?林二约的易安县主,怎会变成林三?”容羡刚坐下就开口问道。 容辛回答道:“递了拜帖的是林二小姐,但是将将要出府的时辰,林二小姐便腹痛难忍,林三小姐是准备跟着林二小姐出府的,她们原先要去的,是叠以楼,林二小姐出不了门,便是林三小姐陪着易安县主了。” “差了府医看过了,早膳出了岔子,端上来的食物相克,林二小姐一介女流,身子骨弱,差点没救过来,我刚到林府时,才醒过来。” 容辛不等容羡询问,又继续说道。 “她们去叠以楼做什么?” 容羡也不想去纠结容辛嘴里的“一介女流身子骨弱”之类的话,上京闺秀大多养在深闺里,现如今都凉隐隐有重文轻武的倾向,大多数贵女都养的身形单薄,以便迎合贵人们的喜好。 “林二小姐的胞弟,快到启蒙的年纪了,准备去叠以楼给胞弟挑选一套文房四宝,易安县主也想为靖侯府内的小公子添置点东西。” “阿父,易安县主的侍女皎儿可是关押在监察吏?” 容羡听完容辛的话,开口问道。 “暂时收押在监察吏。” 容辛点点头。 “明日再去审问一下这位侍女,女儿可能发现了一些东西,需要向她求证,还有一个疑惑,请阿父解答,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可为何青衣坊还能照常······接客?” 对着自己的父亲,问这种问题,容羡也觉得有点尴尬。 “这每一间花楼背后,皆是各位达官贵人,其中甚至还有皇子的手笔,这耽搁了他们的事情,不是为父能承受的。” 容辛没有注意到容羡的尴尬。 容羡点点头,看容辛还要忙,关心了容辛几句,便离开了。 “老爷,小姐那边······” 容羡走后,木痕进来给容辛磨墨,思虑了一会才开口道。 容辛执笔的手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又继续忙碌。 “让她查吧,继续派人盯着。” 他愧对容羡的娘亲,现如今愧对的,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血了······ ---- “殿下,白一、白四来报。” 漫儿拿着手中的密信,递给了梁词。 梁词靠在软榻上,随手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看着,眼中神色未明。 “通知白一,继续盯着,白四可以回来了,安排十三去接手吧。” “是。”漫儿应道,福了福身子,面对着梁词,缓慢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梁词起身,拿着密信到了桌前,取下灯罩,将密信在蜡烛上方点燃,看着烛火一点点将密信吞噬殆尽。 “阿羡,你别怪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梁词喃喃道,声音低的,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将手上燃烧着的的密信扔进火盆里,梁词静静的坐在那里,注视着火盆,像注视着她过往十几年的时光,容羡于她而言,是朋友,亦是家人,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她就只剩容羡和三哥哥了呀。 容羡怎么能背叛她呢······ 火焰一点一点,烧掉了上书的“容羡”二字。 翌日,容羡跟着容辛到了监察吏,容羡站在容辛身后,等待着皎儿被带过来。 “今日,该是有进展了,不然今上那边,不好交代。” 容辛念念叨叨。 不一会儿,皎儿就被木痕找人带了上来。 “咳。”容辛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容羡。 “皎儿,你昨日,是在哪里晕倒的?” 容羡开口问道。 “回大人,素心阁,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可是找到我家小姐了?”皎儿面露焦急。 “那你是在哪里醒过来的?”容羡又问道。 “回大人,素心阁。”皎儿答道。 容辛听到此处,坐直了身体,看着下方跪着的皎儿,一脸厉色。 “大胆,监察吏内,岂容你撒谎,你是在杏春楼醒过来的。”木痕厉声说道。 “大人,奴婢不敢撒谎,不敢欺瞒大人,奴婢真的是在素心阁醒来的。”皎儿跪在下方,瑟瑟发抖,才将十岁的孩子,胆子也没多大。 容辛向着皎儿的方向抬了一下下颚,示意木痕将她带下去。 待皎儿走后,容羡开口道:“阿父,皎儿是自己跑回靖侯府报信的吗?” 容辛点点头,道:“她在杏春楼被人泼醒了,醒来就匆匆忙忙赶回家报信了。” “也就是说在她晕倒后,那人将她从素心阁,转移到了杏春楼,为什么呢?”容羡低声说道。 这正是她昨天觉得突兀的地方,皎儿的言辞里,全透着一种不和谐,皎儿在杏春楼被发现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她一直说易安县主在这楼里,这楼定不是指杏春楼。 “虽说这侍女胆子小,倒也是个忠心的,醒来就回府报信了,这才被靖侯府的下人找到的。” 容辛感叹道。 容羡思虑着下一步怎么走,那人为何要挪动皎儿,在素心阁和在杏春楼有什么区别吗? “女尸呢?” 容羡突然想到这个事情,询问了一下木痕。 木痕摇摇头,一言不发。 “易安县主的另一个侍女月儿呢?” 容羡又问。 “昨日就派人问过话了,没有嫌疑。”木痕答道。 “林三的侍女呢?”容羡丝毫不死心,继续问道。 林三和傅汵,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再寻不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也未寻到。” “总有遗漏的线索的,不能急。” 容辛开口道。 容羡整理好了情绪,和容辛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拿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执笔仔细梳理着昨天的人,还有发生的事。 皎儿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除了她被人从素心阁挪到了杏春楼。 林三的侍女还不见踪影,这里也没法继续查下去。 傅汵的另一个侍女也没有问题。 女尸的来源还未确定,如果确定了不失为一条线索。 对了,安国公世子,关晏。 容羡发现自己遗漏了这么关键的一个线索。 关晏从叠以楼追刺客,到了青衣坊,林二和傅汵计划是去叠以楼,最后改为了青衣坊。 “公子。”木阿鸿的声音打断了容羡的思绪。 容羡抬头看着走进来的木阿鸿,示意他直说便是。 “素心阁的老鸨早年与一男子交好,那名男子还打算给她赎身,后来是那男子的母亲以死相逼,老鸨才未从良,但两人育有一个孩子,早年被他们送养了,算年岁,也该及冠了。” 第20章 漉陵缎 容羡放下手中的毛笔,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阿父已经派人去查探这个人了吗?”容羡开口问道。 “是的。”木阿鸿回道。 “你将这个,拿给阿父。”容羡执笔写下了什么,交予了木阿鸿。 容辛看着手中的宣纸,挥退了所有人,低低叹了口气。 “阿云,她很像你,聪慧敏锐。” 容辛烧掉了那张纸,也烧了上书的“关晏”二字。 这上京的浑水,趟不得。 “公子,陈大人回来了。” 用完午膳,木阿鸿急匆匆跑来告知容羡这个消息。 容羡顾不得休息,叫木阿鸿备了马车,便赶往上京京兆尹府。 “公子,那就是陈大人。” 木阿鸿看容羡的目光扫了一圈,便知自家小姐,不认识陈大人。 容羡顺着木阿鸿的指引看了过去,不由得诧异,这陈大人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了许多。 肤色白皙,身形消瘦,长得极为清秀干净,端方君子,大抵就是形容这样的人的吧。 容羡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是一位有大才的能人,当得她如此恭敬。 “见过陈大人,在下隶属监察吏,姓容,易安县主那一案发现的女尸,劳大人费心了。” 陈仵作听见声音,转向了容羡的方向,看了容羡一眼,眼中有着一抹意外。 “当不得一句陈大人,不过一个小小仵作,易安县主的事,我已知晓,自当尽力尽力。” 陈仵作的声音便如这个人一样,温润柔和。 容羡在京兆尹府等待了一个多时辰,等来了陈仵作,她还以为会像上次一样,会看见薄薄两张纸。 “应是在昨日午膳后死亡,死因是毒,具体什么毒,就得等之后大夫看过才知道了,年龄是十四岁,身上穿的不算名贵的绸缎,不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便是小户人家的小姐。” 陈仵作坐在容羡对面,屋内还有木阿鸿,京兆府尹孙大人,京兆府的小厮,监察吏木痕,以及上京刘刺史。 不等众人开口询问,陈仵作又道:“死前被抽打过,身上有鞭伤,手指骨节略粗且有茧,不是官家或富商家的小姐,死者就是丫鬟,三品以上大员家中的丫鬟。我还发现了这个。” 不管这番话在众人心中惊起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陈仵作拿出一件东西,继续淡然的开口道:“非处子,私处陈旧性损伤,与不日前秦家小姐的伤略有相似。” 在场的众人恨不能立马消失在这里,怎会听见了这些隐私! 京兆府尹孙大人冒了一身冷汗,这事关靖侯府,出事的又是今上亲封的县主,可那边又是处在鼎盛时期的权贵世家,一门三户皆为官员。 “敢问陈大人,这是何东西?” 容羡见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率先开口询问陈仵作,离得远,她没看明白陈仵作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从胃里取出来的,一小块布料,是漉陵缎。” 陈仵作用一方帕子包着那一块发黑的布料,放在了右手边的桌上。 这下不止是京兆府尹了,便是刘刺史都眼前发黑了。 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头上的帽子戴不住了。 漉陵缎,这,可是贡品! 能用得上贡品的能是哪些人家! 死一般的安静,容羡也努力平复住内心的震惊,她努力遗忘的那件事,以为没办法申冤的秦思敏,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眼前。 “大概是这些了,可差人前往秦府一问,若没什么事,在下就告退了。” 陈仵作站起身,冲着在场的人拱手,也没管留在桌上的布料,转身离开了。 安静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局面。 “这,这陈仵作眼花了吧,都变成那样了,那还是什么······什么缎呀。”京兆府尹孙大人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说道。 “是啊,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可能接触到······许是看错了。”上京刘刺史望着京兆府尹,一脸激动。 “本官就说嘛,还是要年长一点的人办事的,不轻浮,这等事情,怎能随口瞎说······” 京兆府尹的口水都快喷到刘刺史脸上了,两个人第一次像亲兄弟一样拉着对方的手,眼含热泪。 “是呀,孙兄,今日这事······” “就是漉陵缎!” 一个坚定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刘刺史的话。 京兆府尹和上京刺史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内多了一个人,那人侧身对着他们,站在那一方帕子的前面,看不清是谁。 “哪儿来的黄毛小子,满口胡言!”京兆府尹斥责了一声。 那人拿起帕子,转过身来,赫然是傅知。 容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没说。 “你这小老头好生厉害,居然斥责小爷,这就是漉陵缎,好啊,想不到小爷的妹妹居然是让秦府掳了去,小爷这就去要人,敢在小爷眼皮下做这等事,小爷烧了他的房子。” 傅知说完,转身往外跑去。 “来人!快来人······” 京兆府尹大声喊着,不等小厮上前拦住傅知,傅知已往外跑没了踪影。 “完了,完了,全完了。”京兆府尹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孙大人,刘大人,二位得知此事太过震惊,一时无措,万般纠结,现下该是派人前往秦府,请府上众人帮忙寻找易安县主,派人请今上拿主意才是。” 容羡起身拱手说道。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刘刺史冷静了下来,看向京兆府尹,两人凑在一起,就此事开始协商如何上奏以及派谁前往秦府。 两人说的激动时,容羡带着木阿鸿悄悄离开了。 “小姐为何帮傅公子?” 木痕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开口询问道。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容羡顿了一下,接着往前走去。 “回监察吏吧,此事要跟阿父说一下才是,阿鸿,你去秦府门口看看。” ------ 长公主府花园内 “殿下,十三来报。”漫儿拿着一封密信,递给了梁词。 “放肆,好大的胆子。”梁词看完密信,摔了手中把玩的玉佩。 “他们怎么敢的!”梁词怒不可遏。 “殿下息怒,仔细身子。”漫儿在梁词砸了玉佩时,便跪在了地上。 梁词平复着呼吸,快步走回书房,到书桌前执笔匆匆忙忙写了一封信,封好递给了紧跟在身后的漫儿。 “交给十三,传我口信,若是办不好,提头来见。” “是。”漫儿接过密信,退出了书房。 ------ “······阿父,今日之事,便是这样。” 容羡将事情给容辛一一解释清楚。 “素来知道陈先生有大才,每每见到,还是感怀不已。” 容辛叹道。 “我儿,为何要帮那靖侯府长子,莫不是······真心悦他?” 容辛又问道。 “阿父,羡儿只是在帮自己。”容羡解释道,她没说错,她真的只是在为了自己造势、铺路,今日若不是傅知,她还在思虑怎样把此事闹大。 第21章 林三 “嗯。”容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又和容辛谈了一下之后探查的方向,容羡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等容羡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容辛看向一直候在一旁的木痕。 木痕走到中间,拱手道:“大人,今日若不是小姐,那刘刺史,孙大人,都少不了被靖侯府公子牵连,此二人若是记恨在心,靖侯府难以延续。” 容辛未曾表态,只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 第二日容羡将至监察吏,木阿鸿便跟了上来。 “公子,你不知那秦府昨日多热闹,傅公子一人在门口叫骂,引得满街的百姓围观,之后孙大人,刘大人的人马也到了秦府,还带了今上的口谕,命秦府众人全力协查,务必早日寻回易安县主。”木阿鸿说完,还忍不住咂舌,很久未见到这样的热闹了。 “公子。”容羡走至容辛的议事堂,发现木枯守在外面,对着自己拱手作揖。 “阿父在与人议事?”容羡问道。 “是门下省,秦相。昨个秦府来人,确认了那女尸乃秦府中人。”木枯回话道。 “秦家二房抱养的嫡次女秦思敏,她那个消失的侍女?” 容羡看向木枯。 饶是木枯知晓小姐聪慧,也不由震惊,态度更端正恭敬了。 “回公子,正是。” 昨日听见陈仵作那样说,她就有所猜测,与秦思敏相似的伤,同样有些年头了,又只十四,若是三品大员以上人家的丫鬟,那她伺候的人,定小上一两岁,甚至是三岁,秦思敏再符合不过。 “嗯。”容羡看向还紧闭着的房门,往一旁走了几步,招手示意木枯过来一点。 “那毒呢?” “乃是西南地界,特有的虫毒,太医院院正亲口断定。”木枯回话道。 容羡得到自己想知晓的,便离开了议事堂,回自己书房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此事。 西南地界,那边环境错综复杂,势力众多,又极为排外。 不过可以从漉陵缎下手,贡品可没多少人能用的,当是看看今上都赏赐给了哪些人家才是。 容羡停下脚步,看向皇城的方向。 傅汵能不能找回来,秦思敏能不能清白,就看,今上想不想追查此事了······ “公子?”从出府一直跟在身后,像不存在般的若琴,看着容羡停下来久久没有反应,出声喊道。 “公子!”若琴的声音更大了些。 “嗯?”容羡回神,疑惑的看向若琴。 “无事,奴婢斗胆,看公子出神,惊扰公子了,请公子责罚。”若琴退后一步跪了下来。 “起来吧,你去上京东边,牢狱所在的那条街,替我寻个人,叫骆冶,这是三千两,在那条街给我置个宅子,将他安顿在里面,记住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换身衣服再去,那边不安生。” 容羡从袖袋里拿出三张银票交给了若琴。 自从知晓若琴识得几个字,她出门就越来越爱带着若琴了。 这三千两,够普通百姓用一辈子了,可在上京,只能在偏僻处置个大点的宅子,这已是她这些年来全部的积蓄了。 若琴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同样跟在身后的木阿鸿,想着监察吏也足够安全,福了一下身子,便去办容羡交代的事了。 容羡方用过午膳,见木阿鸿在外晃悠了好几圈,便将人叫了进来。 “公子,监察吏外有一男子寻访,说是来找公子的。”木阿鸿道。 容羡皱了皱眉头,点点头,起身向监察吏外走去,木阿鸿也未说什么,紧跟在容羡身后。 看见那熟悉的人时,容羡暗道了一声果然。 来人正是傅知。 “羡羡······” 容羡看着傅知狼狈的模样,略微有些诧异,一身衣袍全是尘土,头上甚至还有稻草,鼻青脸肿的。 “傅公子,你这是遇上了何事?” “羡羡。”傅知又喊了一声,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去那边茶楼里吧。”容羡先行一步,走在前面,这里不适合谈话,只能换一个地方。 要了一个包厢,两人都入座了,容羡看着傅知惊魂未定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傅知看了一眼木阿鸿,容羡迟疑了一下,还是叫木阿鸿出去了。 “说吧,这是发生了何事?” 傅知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水,缓了缓神,才开口道:“昨日小爷去了秦府,大闹了一场,但小爷知晓,汵儿不在秦府,看事情闹大了,小爷便走了,晚膳时辰,小爷便去了杏春楼。”傅知看了一眼容羡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叹了口气。 “小爷以后不去了,你别吃味,板着个脸,小丫头还是要多笑笑的。” “······” 容羡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忍住想离开的冲动。 “你继续说。”容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才开口道。 “上次去杏春楼,小爷就是去探消息的,杏春楼的漫儿是小爷救下来的,小爷去,是让她报答救命之恩,帮忙探听一下汵儿的消息,昨日去杏春楼便是去问这个事了。” 傅知停了下来,没有再说,望着容羡,面露犹豫。 “之后的事情,小爷也不清楚要不要告知你,可是,我真的······我没有办法了。” 傅知说到此处,一脸无措。 这是容羡第一次在傅知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态,他也会害怕。 “无碍,傅公子说吧。” 容羡给傅知添了点茶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傅知错开容羡的视线,低下了头。 “漫儿说有恩客道在素心阁见到过一个戴着面纱的陌生女子,素心阁的妈妈不让那女子接客,也不让其他人碰她,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小爷想着,那可能就是汵儿,于是从杏春楼出来,便去了素心阁。”傅知说道。 “之后呢,你在素心阁见到易安县主了?”容羡问道。 傅知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是,那人不是汵儿,是一个和汵儿年纪相当的小丫头,戴着面纱,小爷装醉闯入了后院柴房才见到的。” “她被绑起来了?” 傅知又摇头。 “没有,那些人待她像座上宾,小爷也不知她是何身份。” 容羡沉思了一下,眼前一亮,问道:“那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说,痣?” 傅知抬头看了一眼容羡,又低下了头,皱着眉头想着,痣?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有的,眉梢有一颗痣。” “真是林三?”容羡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第22章 白虎令 “林三?你是说工部员外郎府的林三小姐?”傅知失声道。 “如果是眉梢有痣的话,是不是这个位置?林三年岁比林二小上半岁,约莫也是十岁左右。”容羡用手指在自己的眉梢处比划着。 看傅知点头,容羡深吸了口气,傅汵的事情,可能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为何不告知靖侯?”容羡问道。 “因为之后发生的事,小爷发现那人不是汵儿,也没了探究的心思,想着许久没来过素心阁了,便叫了两个姑娘,结果不小心把人灌醉了,小爷便准备去找妈妈,叫妈妈再给小爷换两个能喝的过来。”说到此,傅知脸上颇为无奈。 “羡羡,你说,这花楼的姑娘怎得这般不能喝?” “······若是傅公子想要找能喝的,便去酒楼吧。” 谁去花楼是去找姑娘拼酒量的? “唉!小爷去找妈妈的时候,发现妈妈不在,又一时头晕,便在妈妈的房门口站了一会,结果妈妈从里面出来了。羡羡,若是你,会想到什么?”傅知问道。 “当是傅公子喝多了,眼花了吧。”容羡看傅知居然卖起了关子,也忍不住逗弄了一句。 “当然是密道啦,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傅知得意的仰了一下头,卖弄了一下自己的学识。 “然后呢?”在傅知说的时候,容羡便猜到了,但不知为何,想要逗弄一下傅知。 “小爷就趁妈妈出去的时候,偷溜进去了,《奇珍录》里就写了,有密道便有密室,有密室,那藏的自然是珍宝了。小爷怎能错过,小爷一下就找到了机关,很聪明的。” 傅知挑了一下眉毛,一脸骄傲,忽略掉内心的心虚,绝口不提他找了多久。 看容羡没有附和他的意思,撇了撇嘴继续开口道。 “结果从密道里出去,不是密室,是京外的一处宅子,守卫严密,小爷用尽了智谋,混了进去。” 傅知忽略了在宅子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事情,只挑好的讲。 容羡坐在傅知对面,自然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猜出了他是通过何种方法进去的。 傅知忽然抬起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 “宅子里不是什么,都是小姑娘,跟汵儿一般大的,我只见到几个,有的被绑着,有的没有,其中一个姑娘发现了小爷,喊了起来,小爷力挫群雄,才回来的。” 傅知不等容羡反应,继续开口道:“汵儿一定在那里。” “傅公子,打草惊蛇了。” 傅知能逃出来,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可看这鼻青脸肿的模样,交手还不少,已是打草惊蛇了,就算傅汵真的在那里,现在去怕是也找不到了。 傅知错愕的看着容羡,他做错了吗? “为何不告知靖侯?” 容羡又问了一遍,为何不告知靖侯,反而是来找他,比起她,曾手握兵权的靖侯,不是更有可能找到傅涔吗? “因为这个。” 傅知从袖袋里拿出一件东西。 容羡看着这件物品,猛地站了起来。 白虎令,梁词的白虎令? ------ “阿羡,你看这是何物?” “是什么呀?” “皇伯父给了我一支白虎卫,这是我给自己的白虎卫做的白虎令,见此令者,如见我,我也给你一块好不好?” ------ “傅公子在宅子里找到的?”容羡问道。 还不等傅知回答,容羡又开口道:“不对,若是长公主的令牌,怎会离身,若守在那处的便是白虎卫,你又怎么逃的出来?” 傅知摇头表示不知。 容羡坐回凳子上,手指敲击了一下桌子。 “傅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既已打草惊蛇,不若告知靖侯,我只是一介闺阁女子,帮不了你什么,既然那宅子里全是女眷,想必易安县主也在那处,早一刻前往,便多一分找回易安县主的可能。”容羡说完,起身向外走去,此事非同小可,她得抓紧时间,走之前,将白虎令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傅知看着容羡起身离开,一脸挫败。 京城谁人不知络奕长公主与监察吏吏主之女最为交好,靖侯府与长公主在今上面前比起来,三岁小儿都知道孰轻孰重,他还以为能让容羡向长公主讨回傅汵,低调的解决此事。 “是小爷唐突了,小爷这就回府,你放心,小爷说了娶你,不会食言的。” “······” 容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楼。 她还有几句话没敢说,怕情况真如她想的那样糟糕,若真是那样,那傅汵找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好事了。 容羡回到了监察吏,执笔一封书信,交给了木阿鸿。 “尽快交到阿父手里,备马,我要出城。” “公子,此去甚远,天色也不早了,出城怕是今日回不来了。”木阿鸿道。 “我自有分寸,先回府,再出城。” 容羡大步向外走去,一身英气。 “不是让备马,怎得是马车?算了。”容羡突然想起来,自己应是不会骑马的,虽跟着容辛东奔西走好几年,可她的马术,是在第二世逃亡的时候学的,现如今的她,应是不会骑马的。 ------ “公子,都办好了。” “嗯,不错,接下来,就该看戏了。” “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 回到府里,容羡匆匆忙忙收拾了几套衣物,问管家拿了些银钱,带着若画便出府了。 在府门,刚好遇见了回府的若琴,于是出城的人,便多了一位。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若画放下挑起的车帘,遮住了外面的景色,问道。 “上香。” 容羡满脑子都是傅知说的话,随意应付了若画一句。 若琴抬起手撞了一下若画,示意若画安静一些,不要打扰了自家小姐思考,她发现容羡思考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有敲击的动作。 容羡想着傅知跟她说的,那处宅子的所在地嗡鸣山,不由得疑惑,“嗡鸣”由来,便是此山一到夏季或夜晚,便会发出铁马铮铮的声音,仿佛真有千军万马在此厮杀,梁词最是忌讳这些,怎会把宅子置在此处,除非······这不是梁词的宅子。 那,白虎令······ 第23章 法宁 容羡摸着怀中的白虎令,万般犹豫,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算了吧,就当是为了那些小姑娘。 “从东边的城门出城,行至书斋的时候,去给我买一份都凉疆域图。”容羡掀开车帘,吩咐车夫道。 却在看见车夫的时候,愣了一下。 “你·······” “小爷知道了,会给你买的,老头子那边小爷也知会了,小爷就知道你不会放着此事不管,被小爷抓住了吧。”傅知盯着前方的路说道。 回头看了一眼容羡,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了。 容羡慌乱的低下头,退回了车厢内,感受到左胸处的砰砰砰,或许是此时的光刚好照在了他的脸上,额角的汗珠也显得晶莹剔透,谁知晓呢。 马车到达书斋,傅知买了一份疆域图递给了容羡,顺着东边的方向,赶在东城门关闭前,出了上京。 “羡羡,去嗡鸣山吗?”傅知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容羡细细的看了一遍疆域图,尤其是嗡鸣山的位置。 “去兹临山,说了去上香的。”容羡在疆域图上,点了一下兹临山的位置。 兹临山也被称为神山,这里有着都凉香火最旺的寺庙,万佛寺,今上亲笔题名的牌匾,注定了它在都凉的地位。 “好。”傅知应道。 容羡的眼中流露出一点错愕,她还以为,傅知会问为何呢。 一行人到达兹临山山脚时,天色已经很黑了。 “前方有一处客栈,在这儿歇息一晚吧。”傅知虽然着急寻找傅汵,可是半夜的山上更危险。 “这可真是偏僻,客栈这么少,小爷以后定要在这路上,修一座客栈的,一定要很大很大,点上好闻的熏香,再招一个极为好看的掌柜娘子,还得带一个极大的院子才是,院子里就种,嗯······种桃花好了,像羡羡一样。”傅知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容羡并不理会傅知的话,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略显简陋的客栈,又瞧了瞧傅知不在乎的样子,走了进去。 四人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天方亮,套了马车,就离开了客栈。 “前面就是兹临山了。”傅知说道。 马车在山脚停了下来,兹临山只能自己走上去,山脚下有人代为喂马,只需一些银钱,傅知将缰绳给了上来牵马的小厮,扮作容羡的小厮,跟在了容羡身边,容羡还是一身男装,但是抹了些许药材,肤色变得暗沉了许多。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是望见了寺庙门。 “若画,你去走一走,上炷香,再给我拿点素斋过来。”容羡看着眼前多年未曾来过的寺庙,心中却隐隐有熟悉感。 “公子,这寺里的厢房······男女有别。”若画低低出声。 容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着男装。 “无事,一会到女眷住的地方来找我。”容羡开口道。 支走了若画,容羡看向若琴,还未说什么,若琴便知趣的自己找了理由离开了。 若琴只道是小姐和傅公子,怎得跑这里来见面了。 容羡和傅知二人,寻了寺庙一处偏僻地方,低声议论着。 “从疆域图上看,从这寺庙后面下去,便是嗡鸣山,刚好是傅公子你离开那座宅子的后山方向,若是我,便从这里,将那些女子,不动声色的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傅公子已经打草惊蛇了,不适合再去,公子不若就在此处,等着我归来。”容羡看着傅知说道。 傅知一脸犹豫,最后摇了摇头。 “不可,这是小爷的家事,怎可让你去冒险,既然你心悦小爷,小爷也不愿让你涉险。” “······” 容羡任命的叹了口气,说道:“傅公子,若是你也去,很容易暴露的,你在此处等着,想必靖侯的人马很快就到了,届时还得由公子你将人带来。” 在容羡的再三劝说下,傅知终于答应留在寺庙内。 容羡找了个小师父,带着她前往女眷住的地方,起初小师父死活不愿,在容羡表明自己是女子时,才同意带路前往。 “小姐。”若琴看见容羡来了,忙上前几步迎接。 “小师父,我还有一个侍女,名叫若画,一会她来了,麻烦你代为转告,让她就在此处等待。” 容羡对着身后的小师父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掏了两粒糖果给这个才及她腰的小师父。 小师父捏着糖果,点了点头,笑着跑开了。 “小姐,你这是故意甩掉傅公子吗?”若琴的声音压得极低。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不适合掺和进来,你若是不愿前去,也可在这里等候。”容羡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若琴。 若琴摇摇头道:“小姐去哪儿,奴婢都是要跟着的,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不怕的。” 容羡轻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刚走到寺庙后院,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沙弥。 “施主,大师请您过去。”沙弥对着容羡双手合十说道。 “这位师父,敢问大师是?”容羡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问道。 “法号法宁。”沙弥说道。 容羡只听得身后的若琴长吸了一口气。 法宁乃是万佛寺最出名的僧人,世人都道他活了几百年了,现如今已基本不出世了。 “小师父请,有劳小师父带路了。”容羡道。 跟着沙弥到了一间厢房的门口,沙弥推开门,便向左让开了,容羡刚走进去,便将门合上了。 听着身后的关门声,容羡看向前方闭着眼睛坐着的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坐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僧人睁开眼睛,指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许久不见,手谈一局吧。”僧人又道。 容羡听着这熟络的口气,皱了皱眉,但也未曾多说什么,在僧人面前落座,与僧人手谈了一局。 “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一局结束,僧人开口问道。 “不知师父在说些什么?”容羡忍不住开口问道。 却见僧人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望着她久久不语。 “罢了,你走吧。”一盏茶的时间过了,僧人方开口道。 第24章 糖葫芦 容羡觉得面前的僧人虽说看着慈眉善目,却给她一种笑面虎的感觉,这让她很是不适,听见僧人的话,忙起身向外走去。 “施主,若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打开此锦囊。”容羡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僧人坐的位置,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那棋盘上,留着一个锦囊。 “小姐,大师有何见解?”若琴看着走出来的容羡问道。 容羡摇摇头,道:“走吧。” 看着前方渐渐走远的身影,僧人双手合十,呢喃出声:“怎得把自己也丢了,阿弥陀佛。” 一路上若琴都在叽叽喳喳的问着,“大师是不是就很厉害啊?世人都说大师佛法高深,能普渡众生,超度亡魂的,死去的人,若是有大师的佛经,日日夜夜这么念上一遭,黄泉路都比别人好走呢,奴婢还听说大师······能使人······复生呢。” 若琴说到高兴之处,不由得转头看向容羡,却发现自家小姐脸色极为难看,似在极力按捺着什么,越说声音就越小,终于住了口。 容羡感受着耳边清静了,顿觉舒服了几分。 “小姐,你看这个。” 又走了一会,眼见着要下山了,若琴突然蹲下身子从草丛里捡起一样东西。 容羡回头,只见一方帕子,角落处绣着一支腊梅。 看见此物,容羡的心沉了沉,怕是晚了。 “小姐,那边是不是有人啊?”若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容羡顺着若琴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到那熟悉的穿着,微微叹了口气。 “走吧,回寺庙接上若画,再去一个地方。” 那是禁卫军的服饰,能从嗡鸣山,找到后山的山脚,宅子里应当是没发现什么,她也不用去了。 二人回到万佛寺,便见若画撑着下巴,坐在门口,望着前方出神。 “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小姐饿了吧,斋饭都凉了,奴婢去换一份。”若画看着渐渐走过来的二人,站起身高兴的开口道。 “不必了,就这样吃吧,歇会还有事呢。” 容羡进了厢房,只见餐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用完午膳,容羡带着若画和若琴,离开了万佛寺,路上也没遇见傅知。 行至山脚,容羡突然开口问道:“你二人可会赶马车?” 傅知不在,她的车夫在上京便被傅知赶走了······ 见二人都摇了摇头,容羡拿出些许银钱,叫若画去边上找一个车夫过来。 兹临山山脚,有客栈,有茶肆,有喂马人,也有车夫。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若画带了一个看起来就憨厚老实的车夫过来,车夫苟着身子问道。 “恭州。” 恭州比起上京来说,距离兹临山会更远一些,但是从嗡鸣山去恭州,定要经过兹临山,而恭州是距离上京最近的城池,也是上京四周,唯一一个有水路的地方。 若画和若琴坐在容羡两边,若画这次也不问为何要去恭州了。 黄昏时候,容羡一行人才看见恭州的城门,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恭州。 付了车夫银钱,容羡又多给了一贯。 “向您打听点事。”容羡说道。 “公子您说,小的知晓的,定当全部告诉您。”车夫看见多给的一贯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是来这恭州做生意的,这恭州的商户,最有钱的哪家?” “这自然是胡家,那可是恭州的这个,县太爷都要奉为座上宾的。”车夫竖了一下左手的大拇指。 容羡看了一眼他的左手,装作不经意的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又瞄了一眼右手,抿抿唇继续问道:“那这恭州当是什么卖的最好?” “公子这是问对人了,这恭州要说什么卖的最好,当属瓷器,首饰也极为精美的,公子不若给家里人带点。” 注意到车夫捻了一下右手食指。 容羡接着问道:“听说这恭州是有水路的?” “是的,公子顺着这街往前走,恭州最西边,便是码头了,这船运,皆为江南宁氏所有。” 容羡点点头,没再多问,让车夫走了。 “待我书信一封,务必交到骆冶手里。”容羡对着若琴说道。 她本想去见一见骆冶,再安排之后的事情,可现在,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先这样了,她没有可用的人,除了这个和亲路上遇见的朋友。 若画一直觉得自家小姐很神秘,也极聪慧,似乎所有的难题在她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若画问道。 “寻一个书斋,写信。” 容羡写好了信,看着若琴远去的背影,心底有些许不安。 那个车夫,左手四指指腹有茧,关节粗大,右手虎口与指腹处皆有茧,站时右手虚置于腰间,乃是行伍出身,容羡只能想到两个字,神射!都凉的神射军!皆为骑射万里挑一的人,军中的人,为何会当一个区区车夫。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来监视她的。 谁会不远千里,派一个军中之人来监视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幕后之人了。 她从上京只身赶来恭州还是太自大了,既狂妄,又冒险。 “走吧,寻一个最好的客栈,住一晚,明日赶回上京。”容羡说道。 嗡鸣山离恭州是最近的,又有四通八达的水路,从这里撤走是最好的,也最快,想来她的父亲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在这里等等,应是很快能等来禁军了。 只是现下她的安危都已是问题。 恭州最好的客栈,乃是悦归客栈,也是距离恭州府衙最近的客栈,二人站在原地,等着若琴回来。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容羡看了一眼叫卖的人,收回了视线,却发现身旁的若画一直盯着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翁。 “想吃?”容羡问道,看若画摇头,不等她开口,伸手拿了几文钱给她,说道:“去买吧。” 若画眼前一亮,应道:“嗳。” 看着若画兴高采烈的蹦跳着去买糖葫芦,容羡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眼里闪过些许羡慕。 单纯天真的样子,真好。 第25章 身殒 “公子。”若画一手拿着一串向着容羡奔来。 “让开。”突然从前方冲出一辆马车,直直的向着容羡的方向奔来。 “公子!” 容羡感受到一股推力,向着右边倒去,忽然意识到什么,容羡猛地回头,却见若画倒在马蹄之下,浑身是血。 “若画!” 容羡向着她扑过去,马匹受了惊,抬起的蹄子又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在若画的身上。 容羡连忙支撑在若画身上,护着若画,紧紧闭着眼,却没感受到预想之中的疼痛,睁开眼回头一看,马车上有一人拉着缰绳,改变了马蹄落下的方向,那人逆着光,看不清眉眼。 “公子!”送完信的若琴急匆匆赶来,便见到这一幕,扶起了容羡,又不敢动还躺在血泊里的若画。 “若琴,你速去寻最近的大夫过来,无论多少银钱都使得。”容羡眼眶微红,看着若琴说道。 这马车是冲着她来的,若不是若画,今日,躺在这里的便是她。 容羡看向马车的位置,看清那人时,面上有几分诧异。 “多谢世子。”容羡躬身行礼。 来人正是安国公世子,关晏。 “容······公子客气了,还是先看看你的侍女吧。”关晏温和的说道,面露关怀之色。 “劳世子费心了,回京自会奉上谢礼。”容羡说完,转身便蹲在若画身边。 “公······公子,奴婢······奴婢无······无碍的。”若画断断续续的说道,边说嘴角边涌出鲜血。 “我都知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大夫马上就来了。” 容羡抓着若画的手,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力。 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受伤,单纯的只是为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才赶过来,略微看了一下,便让学徒将若画带去了医馆。 容羡感觉自己的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串糖葫芦,沾着血迹,那红色看起来有些诱人,又有些诡异。 “你还好吗?”容羡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扶住了,偏头一看,关晏的脸上挂着关切的神色。 “无事,劳世子费心了。”容羡退后了一步,顺势让开了关晏扶住她的手。 关晏看着容羡不经意避开的动作,眼底暗了一下。 匆匆忙忙赶到医馆,只有若琴站在外面。 “公子,若画和大夫都在里面。”若琴迎了上来,说道,又看了一眼跟在容羡身后的关晏,不知要不要上前行礼。 容羡点点头,没多说一句。 不一会,大夫便出来了,面露难色的摇摇头:“老夫尽力了,没得治,内腑皆有受损,这位公子可要进去看看?” 容羡带着若琴来到内间,若画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公子······奴······奴婢······奴婢不能陪您了。”若画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了。 容羡说不出来什么话,只能死死的抓着若画的手。 “你要······你要照顾······照顾好小姐。”若画冲着若琴说道。 若琴含泪点点头,看着若画哀求的神色,又看了眼自家小姐,咬咬牙出去了。 “小姐······别太孤单了,形单影只的,奴婢老是觉得,您像是身外之人,看着奴婢等人在这世间,您,没有根,没有牵绊,学着······学着去相信,去接受。”若画的神态突然像是恢复了几分,脸色都不再那么苍白了。 “可惜了,奴婢,没吃到那根糖葫芦。”若画遗憾的笑了笑。 抬头望着上方,慢慢闭上了眼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奴婢还没吃过糖葫芦呢。” “公子,已是一天一夜了,您吃点东西吧。”若琴担忧的看着容羡,若画去了已经一天了,容羡自那天回到客栈,便不吃不喝,也不休息,一直望着窗外。 “公子,要把若画······运回上京吗?您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看着容羡依旧无动于衷的脸,若琴放下了手中的饭菜,含着泪,刚准备出去。 “运回去吧,交给她的家人,吩咐管家取些银钱给她的家人,好生安葬了。”许久未开口,又未进水,容羡的声音粗噶难听,还有些沙哑.。 “公子,奴婢知晓了,骆冶也赶到恭州了,奴婢安顿在客栈里了。”若琴福了一礼,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容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那天,握着若画的手,一点点感觉到在自己手里变冷。 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她丧生,无论过了多少世,被辜负的人,都是她啊。 “形单影只吗?” “无根之人吗?” 她就像跳脱在这个局势之外的人,像个旁人,所以秦思敏的事,她没插手,没放在心上,任由她死于豆蔻年华,甚至当成一块敲门砖,张昭被她牵连,无辜身亡,傅知入狱被她利用,只为给自己造势,只为了靖侯府剩下的兵权,若不是看见梁词的白虎令,她也不会出京寻找蛛丝马迹,任由那些小姑娘被人欺辱。 她明明猜出了那些人会经历什么······ 她怎得变成了这样的人。 容羡低低笑出了声,一天一夜了,她在思虑什么。 居然在思虑若画的死,是不是一个局,幕后之人,用若画的死,引她入局。 她这样的人,应是活该被舍弃,她也不配得到救赎。 容羡离开了自己待了一天一夜的地方,起身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 她得吃饭,还得活着,她的疑惑,还未得到解答,如果这是一个局,且看一看,等一等,谁人会来引她入局。 “公子。”若琴将将安排好若画的身后事,回到客栈,便见容羡走出了房门,还将自己给规整好了。 “你不是说骆冶已到恭州了吗,让他来见我。” 容羡本想出门寻若琴,看她刚好回来,说完便转身回了房内。 若琴看着容羡的背影,捏了捏双手,终于下定决心,追了上去。 “公子,若画的事······” “放心,无人能逃过。” 容羡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向前。 若琴擦了自己脸上的泪珠,便去寻骆冶了。 第26章 江南骆氏 容羡正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只听得房门响了两声,一个久违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她的第一世。 “公子。”骆冶躬身行礼。 眼前的人,寻到他和他的家人,甚至给他们一个住的地方,他母亲的病也着人医治了,这莫大的恩情,还不知怎么报答。 容羡第一世遇见他的时候,穷困潦倒,却又浑身煞气,在护送和亲队伍里,极其突兀,后来有幸听到了他的故事,也是一个可怜人。 江南与宁氏齐名的江南骆氏,宁氏以船运为生,掌都凉一半的船运,骆氏以官盐为生,以及不为人知的机括术。 百年前闻名天下的洛家机括,被人构陷通敌,洛家满门只留这一支香火了。 不知是不是被查出来,江南骆氏便是百年前的洛家,第一世就连这一支都没保留下来。 骆冶乃是骆家嫡子,惨遭家变,家道中落,一行人赶往上京投奔骆冶的外祖家,路上遭遇了山匪,骆家一百三十余人,就活了三个,骆冶,他的母亲和嫡妹骆枳。 谁知外祖家,已是舅母当家,狠心赶走了他们,不顾他母亲病重,妹妹年幼。 骆冶四处奔波借钱给母亲就医,却也处处碰壁,没钱治病,骆枳无奈贱卖自己,上门做妾,但也为时已晚,母亲没留下,嫡妹死在了入府的第三月,死在了高门大户的阴私手段里。 骆冶用百年未出世的机括术杀了害死他嫡妹的人,后又为今上献上了洛家机括术,改头换面,得以存活,并护送她前往罕默部和亲,终身不得踏入都凉半步。 这便是第一世的陈家灭门案。 相遇的时候,骆冶身中奇毒,活不了多久了,想来她第一世死后不久,骆冶应是也毒发了。 不论是百年前的洛家机括,还是百年后的江南骆氏,都惨遭灭门,一个人也没留下来。 容羡回神,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 这个时候的骆冶,脸还未受伤,还未经历那么多绝望。 “家里人都安顿好了?”不等骆冶开口,容羡继续说道。 “我知你是江南骆氏,想报仇吗?” 骆冶抬头看了眼眼前略显年轻的公子,迟疑着没有开口。 “我助你报仇,你替我办事,事成之后,任你离去,我乃上京容家,容羡。” “公子给我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又给家母寻医诊治,骆冶自会报答公子的恩情。”骆冶没把话说完,也没说满,他不信这个年轻的小公子能助他做些什么。 容羡点点头,知他短时间是不会信此事的,只等日后再次图谋。 “现如今,我有一事交予你去做,你去找些十岁至十八的青年男子,需得忠心,三月以内,我需要他们能做事。”容羡看着骆冶。 骆冶震惊的抬头道:“你要养兵?” 容羡摇摇头,道:“只是培养自己的人,我手上无可用之人,若我的事做完,这些人皆可为你所用,也不需太多,五十人便可。” 骆冶文武双全,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嫡子,不会差,仅凭机括术是灭不了陈家满门的。 骆氏败落之前,骆冶也算享誉江南了。 这样一个人,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骆冶没有拒绝,凝神思考了一会,他想要报仇,他满门一百三十三人,只剩三人,一百三十人的亡魂还未能安息,他需要人手,可他如今的处境。 龙困浅滩,用这四字形容,再合适不过。 “任凭公子差遣。”骆冶弯下挺直的身躯,又行了一礼。 “你知晓上京城外的嗡鸣山吗?”容羡又道。 “知晓,就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女眷失踪案,据说那些女子之前全被人藏在那里。”骆冶道。 “禁军和监察吏的人,没找到什么吗?”容羡问道。 “只寻到几具尸体,其中便有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剩下的还未确定。”骆冶道。 容羡叹了口气,点点头。 “若是你寻到可用的人手,便送去嗡鸣山,就安顿在那山上。” 所谓灯下黑,再出了这点子事,嗡鸣山更无人敢去,住在哪里最合适不过。 至于鬼,鬼能有人心可怕吗? 室内安静了一会,骆冶刚准备告退,就见容羡站了起来。 “随我出去走一走,还有件事未处理完。”容羡边说边往外去。 骆冶自觉的跟在身后,才发现这位年轻的小公子,才及他胸膛,并且长得过分秀气了。 一个猜测在自己心中产生,又被他否定了,怎么可能······ 容羡走出房门,叫上了等在门口的若琴,出门在外,若琴也穿的男装,只为了方便一些,二人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去。 “若琴,你可知哪天撞若画的马车,是哪一家的?”容羡对着若琴问道。 “回公子,恭州胡家。”若琴答道。 想到那军户赞不绝口的恭州胡家,容羡皱了皱眉。 “打死你,你这小贼,全手全脚的,怎得还偷东西吃。” 路上一堆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三两个大汉对着中间一个瘦弱的少年拳打脚踢,那少年蜷缩成一团,牢牢的护着自己。 骆冶看了看,那个少年护着自己的部位,全是要害,不由得喊了一声容羡。 “公子。” 容羡顺着骆冶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注意到少年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 “别打了别打了,打死各位也是沾了晦气,多少钱,我替这位小兄弟给了。”骆冶上前去,钻入了人群,拦下了那几个大汉的动作。 其中一个大汉对着少年狠狠吐了口唾沫。 “真是晦气,今日就放你一马,也不多,值不了几个钱,就是气这人好手好脚的,净干些偷摸的事儿。” 那三两个大汉拿了十文钱,便也走了,人群自然也就散了。 “你带回去安顿收拾一番,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容羡摸着怀着所剩无几的银钱,暗道生活不易,想着得快些回上京才是。 骆冶迟疑了一下,目光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少年,又看了眼若琴,最后落在了容羡身上。 “无事,去吧。”容羡开口道。 骆冶本想扶起来地上的少年,却发现人已经昏迷了,只能背着回了客栈。 第27章 少女 容羡跟着若琴来到了县衙,容羡上前击了几下鼓,便出来一队衙役带着她们进了县衙。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上首坐着一个蓄了胡须的人。 便是这恭州县衙的县太爷了。 “在下乃是······” “放肆,见了县太爷,为何不跪!藐视律法,来人,先打上三十大板。”县太爷旁边的一个略胖的人开口打断了容羡的话。 若琴吓得差点就跪了下去,看自家小姐都没跪,也强撑着。 “你好大的胆子!我乃是监察吏中人,奉命前来恭州追查要犯,你这是在做何,我怎得不知见县太爷不跪,是哪条律法,竟还要打我三十大板!” 容羡直视着刚才出声的人,那人哆嗦了一下,不敢开口。 只见县太爷站起身对着那人就踹了一脚。 “废物,让你瞎说,来人,带下去。” 接着转身对着容羡道:“大人,下面的人不懂事,不知大人因何事击鼓,若是有需要下官的地方,直言便是。” 容羡通身的气势,糊弄住了县太爷,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县太爷悄悄的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这年轻的大人身上的气势比知府强多了。 “我于前日抵达恭州,为的,便是上京女眷失踪一案,可不料才到恭州,胡家的人意欲伤我,置我于死地,此事,管是不管?”容羡开口道。 县太爷站在容羡面前,微微勾着腰,身上的汗流的更快了。 “此事,此事······下官定当好好查清,给大人一个交代。”县太爷又擦了擦汗。 容羡点点头,又道:“前日,早晨的时候,是不是有大批人马入城?” 既然是来恭州查案的,自是要多询问一番。 “这······下官也是要去查验一番。” 容羡在县衙,拉着县太爷,瞎聊了一会,便离开了。 戏台搭好了,她都这般瞩目了,接下来就看登场的是谁了。 二人回了客栈,便见骆冶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外。 “这是作何?”容羡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 “可算回来了,公子,里面那人,她就······”骆冶说着停了下来,摸了摸鼻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那是个女子。” 说完,自己都尴尬了,站在原地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就连脖子都红了。 容羡双眼也微微瞪大了一些,她也没料到,看着骆冶这手足无措的模样,轻咳了一声。 “若琴,你进去看看。”容羡说完,示意骆冶跟上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公子,那是个女子,那我们之前所想······” “你多大了?”容羡看着眼前还会脸红,会不知所措的人,不由得好奇。 “嗯?十六。”骆冶虽然诧异容羡所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容羡点点头,暗自思索,才十六,居然长得这般高,难怪还会脸红。 “那个女子怎么样,大夫看过了吗?”容羡问道。 “看过了,浑身伤无大碍,就是······手筋被人挑断了,不能写字,不能提重物。”骆冶说道此处,也不由得叹息。 容羡敲击桌子的动作一顿,开口问道:“那名女子多大了?” “大夫说,才十岁模样。”听到此话,容羡突然站起身,急匆匆往外走去,骆冶不明所以,也跟着往外走。 来到骆冶的屋子前,容羡回头看了一眼骆冶。 “你先在此处等着,我没叫你,就别进来。”说完,推开屋子走了进去,反手还关上了门。 容羡绕到屏风后,看了眼还在给那小姑娘擦拭身体的若琴,又往前走到床边,翻看了小姑娘两只手的手腕,抓着这小姑娘的手,才感觉这小姑娘有多瘦,恐是浑身上下只剩骨头了。 见两只手腕各有一道还未痊愈的伤疤,甚至还有溃烂,不由得叹息。 又看向小姑娘的脸,瘦的脱相了,只看眉眼,应当还是个姿色绝佳的小姑娘。 “给她收拾干净了,换身衣物吧,再叫骆冶来给她上点药,若是醒了,记得跟我说。” 容羡说完,转身出去了。 骆冶郁闷的守在门口,想着容羡都能进去,为何他不行。 看容羡开门走了出来,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公子,那女子是?”骆冶站在桌前,问道。 “坐吧。”容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骆冶倒了一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 骆冶也不推辞,坐了下来。 “你既然知晓,前段日子上京的女眷失踪案,就不好奇那些人短时间,能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 “您是说,恭州?”骆冶想到容羡来了恭州,定有其用意,不由得问道。 “正是,恭州距离嗡鸣山最近,又有水路,从水上离开,从何处上岸,无人知晓,现下怕是早离了恭州不知多少千里了。”容羡说完,抿了一口茶水。 “既然如此,那女子······” “你想的没错,当是失踪的女眷之一,可能是因为她挣扎的厉害,那些人又赶时间,带着她不易,便将她扔在了这恭州城里。” 骆冶一口便喝完了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些人抓这些女眷做什么?都还是些孩子。”骆冶问道,也不指望容羡能回答什么。 “你可知······恋童?”谁知容羡真给了他回答。 骆冶一脸震惊的看着容羡。 “这,谁人这般胆大包天,这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骆冶道。 “所以是庶女,百姓人家的女儿哪有大户人家的女儿养的精细,此事与江南宁氏脱不了干系,但是幕后之人,在上京。” 是的,除了恋童,容羡再找不到任何解释,秦思敏身上的陈年旧伤,秦思敏的侍女身上的陈年旧伤,再加上素心阁内的密道,以及嗡鸣山上的十岁以内的女眷,除了恋童,再无第二个可能。 “上京?”骆冶思索了一下,说道:“一品官员,或者是,皇子?”最后两个字,骆冶的声音极小。 在此之前,他也只是个商人家的嫡子。 容羡点点头,看着骆冶一脸震惊的样子,说道:“还可能是,今上。” 第28章 责罚 骆冶彻底哑口无言,内心的情绪翻涌,又看了一下一脸平淡的容羡,仿佛自己说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一会若琴给她收拾好了,你去给她手腕上一下药,出去吧。”容羡开口道。 晚膳时分,若琴才过来说那小姑娘醒了。 见到眼前这个瑟缩在床脚的小姑娘,饶是容羡,也生了些许的怜惜之意。 眼前的小姑娘最出众的不是她的相貌,是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像会说话一般,透着一眼便能看出来的惊惧。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得吃点东西。”若琴尽力安抚着,但是用处不大。 小姑娘手腕上刚上好药的伤,又流出了鲜血。 直到骆冶走了进来,小姑娘飞奔下床,躲在了他的身后。 “······” 若琴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也不知该说什么。 容羡看了一眼骆冶,又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发抖的小姑娘,将若琴手上的粥递给了他。 “你喂她喝吧,再问一下她的事情。”最后几个字,容羡是用口型示意的。 说完不管骆冶的脸色,带着若琴去用晚膳了。 用完晚膳,骆冶走了进来,脸色很是难看。 “公子。”骆冶狠狠叹了口气。 “她不会说话,应该是那些人下的手,手筋被挑断也写不了字,什么都问不出来。” 容羡也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听着的若琴,只觉得害怕。 “好生养着吧,这段时间你俩多看顾一下她,她不知为何独独不怕你。”容羡看了一下若琴,又看着骆冶。 “再过一两日,便回上京,到了上京,再去寻她的家人。” 单独又给骆冶开了一间房,容羡看着手上所剩无几的银钱,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为这个犯愁。 就算是逃亡,她也没面临过银钱不够用的窘况。 看来只能先动用她阿娘给她留下的嫁妆了。 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嫁人。 打定主意,容羡摸了摸出门时藏在怀中的手信,独自出门了。 来到一家商号门前,这是一家在都凉历时已久的钱庄,她和亲前,容辛曾经告诉过她,她的阿娘生前在这里给她存了有十万两,当作她的嫁妆,可她到死都没取出来。 不再多想,容羡拿着那个手信,进了钱庄,取了一万两便回客栈了。 第二日,正当容羡准备出门继续招摇时,若琴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老爷来了。” 容羡点点头,这都几日了,也该到了。 “阿父他们在何处?”容羡问道。 “老爷他们在驿站,派人过来传了话,公子,要收拾行李过去吗?”若琴说道。 “嗯,若画的尸骨下葬了吗?” 容羡点点头,又多问了一句。 若琴收拾东西的手慢了下来。 “已经下葬了。” 容羡皱皱眉,既然已经下葬,这还能如何让她入局,难不成真是她想错了? “骆冶便继续宿在这客栈里,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他去做,那小姑娘若是不愿离开,也给她再安排一间房。” 抵达恭州驿站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容羡并未见到容辛,只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木痕。 木痕对待她还是那个态度,看似恭敬,却又能让人一眼看穿他的漫不经心。 “小姐,老爷嘱咐了,小姐若是来了,便在此等老爷回来,不得再出门了。” 木痕说完,转身便走了。 容羡看着木痕的背影,忽然发现眼前的人,背影像极了一个故人。 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公……小姐,我们今日宿在这里吗?”若琴问道。 “嗯,你去铺床,稍微收拾一下吧,想来在恭州也待不了多少时日。” 容羡收回视线。 她来恭州多时,那幕后之人该收网的早已收网,该撤走的也早就不见了踪影,能查到什么呢。 监察吏耳目众多,她来恭州并未隐瞒任何人,甚至背后还跟了尾巴,要么是谁扫了尾,无人知她的去向,容辛这些时日才追查过来,要么便是容辛自己心不在此,无意追查。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监察吏的人在恭州都查不出什么来,自然也待不了多久了。 “若琴,我不能出门,你出去买些东西,顺便,看一看胡家人去没去过县衙。” 若琴收拾好屋子,便出门去了。 容羡待在驿站也无事可做,慢慢悠悠的把驿站转了一遍。 晚些时候,容羡第二次转到驿站大门时,若琴便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容辛以及木枯。 看见容羡,容辛的脚步快了些许。 “进来。”容辛的语气极其严厉。 容羡看了一眼木枯,跟着容辛进了他在驿站的议事堂。 “跪下。” 看容羡进来,并关上了门,容辛面对着容羡说道。 “为何?” 容羡直直站着,并未下跪。 “目无尊长,独身出门,行至恭州,是为不孝,这是其一,县衙里,伪装身份,哄骗县官,是为不忠,这是其二,此等抄家灭族的大罪,容羡,你眼中可曾有我这个阿父?” “你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考虑过容家上下几十条人命。” “若是你有何线索,大可上报朝廷,今上不是那等目光短浅之人,朝廷重贤良,未必不能信你,可你看看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 “你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晓,你不过区区十四年岁月,怎得来的这般心思头脑,又都学了些什么,此举你不顾容家上下,不顾都凉,你是谋划做些什么吗?” “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今上?” 容羡听着容辛这般话,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到后来,笑声越来越大。 多活几世又怎样,该失去的还是会失去,该走的路还是会走,还以为不报仇便能抵消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只为自己而活呢。 “那你呢,阿父见我第一眼到现在,口口声声,字字句句全是容家,全是今上,是都凉,我的安危呢?” “我不过一个十四岁女子,独身出门几日,不该问问可曾吃苦,对你而言,容家重过我,都凉重过我,你如今的地位,你的所有,都重于我。” 容羡说出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 幸好这一次,她没有再把希望寄予在容辛身上,这父爱,她也不再需要了。 第29章 侯府 容辛后退两步,望着眼前的人。 又熟悉又陌生。 “先家国,后小我,我这十几年,就教了你这些?” 容辛指着容羡说道,手指颤抖着,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若是有一天,我做的事情,有悖于你口中的君,你该当如何?” 容羡问出了自她复生而来,就想问的问题。 “啪。”容辛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眼眶也逐渐湿润了。 “……” 久久不语,却错开了容羡的眼睛。 “我会尽快安排你的亲事,是好人家,你无需担心,接下来的日子,等着出嫁吧。” 容辛说完,快步出了议事堂。 “来人,公子疯了,这几日便好生将养着,等事了,一同回府。” 容羡听着屋外容辛的话,缓慢又僵硬的转回自己被打偏的头。 用舌尖顶了顶挨打的地方。 冒充朝廷命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确实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她在监察吏待了那些时日,有目共睹,监察吏也是容辛手下的,隐瞒这件事情,太容易不过。 他只是不想,容家有丝毫风险,也不愿见到她对今上有丝毫的不忠与冒犯,他的仁义忠君,重于一切。 所以她轻易被舍弃。 “阿娘,为何生下了我……又让我一人独活。” 容羡望着自己衣摆上沾上的泥渍,喃喃自语。 若琴站在门外,望着站在屋子中央的人,这一步迟迟迈不进去,那人浑身的孤寂,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也再无其他眷恋。 接下来两日,容羡都待在驿站自己的屋内,一步也未踏出过,直到回到上京。 转眼间便是六月,骆冶带着小姑娘在恭州多住了些时日,便去了北边,北边大旱,找些穷苦人家卖孩子的人或是孤儿,再合适不过。 那小姑娘也有了名字,期期,取归期之意,同骆冶一个姓,因容羡未做其他安排,也离不得骆冶,只得带着她一起上路。 容羡也待在家里,推了所有的拜帖,似乎真绝了再出门的心。 “小姐,若棋和若书,又闹了起来。” 若琴进了屋内,看容羡还是在练字,开口说道。 容羡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傅公子又来了,小姐还是不见吗?”若琴又问道。 容羡执笔的手未停,应了一声。 她未能找到傅汵,那几具女尸,除了礼部侍郎府内的庶女,以及耿庄女儿,其余人皆为失踪女子的丫鬟或是一些商人家里的女眷。 傅汵和林三都消失在了上京,除了漉陵缎,再无丝毫线索。 可今上像是完全不知此事,无圣喻,御赐之物,不是随便能调查的。 轻易便能被扣上一顶藐视今上的罪。 “今日,京中都在传,不日前,宫内失窃,守库的太监并管事人都被杖毙了,失窃物品众多,这其中便包括漉陵缎,为了皇家的颜面,一直未传开,今日才被抖了出来。” 若琴说完,低下头,不敢看容羡的脸色。 自那日回府,她就越来越害怕容羡。 容羡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 “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今上忌惮靖侯手中剩余的兵权,看来就算靖侯解甲归田,手中只余丁点势力,也免不了猜忌。 傅汵,彻底找不回来了。 ------ “知儿。”靖侯夫人看着迅速瘦下来的傅知,满眼心疼。 不敢问今日有没有见到容家小姐。 “明日,明日就好了。”傅知笑了笑,掩住眼里的苦涩。 他的小妹失踪快半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真无人可帮他。 “不知在恭州究竟发生了何事,容吏主对此事避之不及,容小姐到现在也闭门不见,想来是容吏主不愿意她与你来往。”靖侯夫人安慰傅知道。 “你这么信她吗?” 傅霖在一旁幽幽开口。 “信她能找回来傅汵?” 傅霖继续说道。 虽说傅汵是靖侯府最小的,可傅霖也不过长傅汵半岁。 “对。”傅知转头恶狠狠的看着傅霖。 “我就是相信,只有她知晓小妹在哪里。” 傅知说完,转身便想走。 “宫里那位小老儿已经不管此事了,就凭她可以吗?” 傅霖大不敬的开口道。 若是换做外人听见这话,怕是已经吓倒在地了。 可屋内的傅知,靖侯包括靖侯夫人,皆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你说什么?”傅知猛地转身,看着傅霖。 “今日宫内传来消息,不日前库房失窃,包含漉陵缎在内的宝物皆被洗劫一空。” 不等众人反应,傅霖继续开口道:“小老儿不管此事了,不会继续追查了,宫内物品失窃,不是丢一些小件的,净丢些大件物品。” 他连敷衍,都不愿敷衍靖侯府了。 这句话傅霖没说,但满脸都写着。 靖侯傅询坐起身子,缓慢的掀开身上盖着的被褥。 “我再去求求他。” “爹,您还不明白吗,墙倒众人推,未出事时还好,现如今那小老儿要的是什么,您不是更清楚吗?” 傅霖紧紧捏着双手,看着傅询说道。 傅知似是完全没听明白一般,看了一眼傅询,又看了一眼傅霖。 “一山不容二虎,您上交了大部分兵权,就为着剩下的兵权,今上才未动靖侯府,若是您拿这赖以生存的兵权和那老不死的交换傅汵一案的线索,靖侯府内之人,要如何活?” 傅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却又字字诛心。 “您为了他不忌惮,生生把大哥养成了这般模样,能换得什么,一时安宁吗?” 傅知听着这话,往后退了一步,死死的盯着靖侯,一言不发。 傅询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的汵儿。 用靖侯府换汵儿,还是任由他的汵儿下落不明。 “是爹糊涂了,你们都先回房吧。” 傅询说完,躺了回去,将被子盖好,翻身背对着众人。 “回去吧。”靖侯夫人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 傅霖虽非她亲生,但生母生他落下了病根,傅霖还未周岁,便离世了,傅霖也是自小养在她的膝下,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了。 傅知楞楞的一步一步迈出房门。 “大哥,虽是侯府,也只剩表面的光鲜了,我还年幼,爹娘和……和小妹,你能做的比我更多。” 傅霖说完,没管傅知的反应,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满眼皆是恨意,眼泪顺着下颚一滴滴往下滴。 他的妹妹…… 第30章 子规楼 傅知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回神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 “小姐,刚刚老爷那边来话了,明日起,小姐可以出府走动了。” 若棋说道。 容羡刚刚洗漱完,正准备看一看书便就寝了,就听见了若棋的话。 “明日早膳后备一辆马车,我要去叠以楼。” “是。” 若棋见容羡丝毫不过问她和若书的事情,满脸委屈的下去休息了。 第二日用完早膳,容羡便带着若棋往外走了。 刚准备上马车,便见石狮子的旁侧有一个人靠在那里,容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羡羡……” 听着身后的声音,想着这些天来,傅知每日都上门,还是得尽早解决此事,现如今已有碍于她的下一步计划了。 想到此,容羡转头看着傅知。 “傅公子,有事便说吧。” “羡羡,不能找个地方吗?” 傅知似是坐了太久,刚起身,便踉跄了一下,扶着石狮子看着容羡。 容羡几不可见的挑挑眉。 这是发生了何事,这魔王也知晓避嫌二字了? “这附近也无茶楼酒肆,不若午膳时分,在上次去的那家茶楼一叙,傅公子若有何事,届时可道明一二。” 容羡想了想,定下了时间。 看傅知点头应下,容羡转身上了马车,去了叠以楼。 “小姐,是要买点什么,字画文书亦或者笔墨纸砚?” 容羡刚到叠以楼门口,便有一浑身书香的女子上前迎接。 叠以楼的伙计与平常茶楼商铺的都不同,皆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人,有接待男客的,自也有接待女客的,男女分开,不会同席。 “清明已过,霜寒自来。” 容羡快步上前,用若棋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又回头对着若棋道:“我自去挑选杂书,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小姐这边请。”那女子指引容羡往叠以楼后院走去,没走多远,便蒙住了容羡的双眼,给容羡戴上了一顶帷帽。 等容羡双眼可视物时,她已进了一间略微有些昏暗的房间。 房间不大,四面无窗,只有一扇门能进出,正对着门的是一个长长的柜台,阻隔了通向后面的路,柜台后坐着一个人,晃悠着一把很大的蒲扇,昏昏欲睡。 “来客了。”那女子敲了敲柜台便出去了。 柜台后的人听见动静,清醒了几分,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容羡。 “所求何事呀?”那人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双眼又阖上了。 “上京女眷失踪案。”容羡看着这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脸,也不好奇他为何不遮面。 “哦?”那人的蒲扇停住了,抬眼看了一下容羡。 接着道。 “所求不小呀,子规楼的规矩你懂吗?” “自然是知晓的,所求有所应,自当做一事,若未做成,当取其命。 ”容羡声音平淡的说道。 叠以楼隐藏在暗处的,便是这处子规楼,以收集天下消息为主,传闻中子规楼还能买凶杀人。 这子规楼的规矩,一个消息换一件事。 你若是得到了这个消息,须得帮子规楼做上一事,若是没有做到,便用命偿。 “这事呢,也简单,要那络奕长公主的白虎令。”那人说完这话,接着用蒲扇慢悠悠扇了起来,不管容羡还站在他面前。 容羡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而后又松开了。 从怀中掏出了白虎令,扔在了柜台上。 那人听见动静,睁开眼睛一看,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柜台上的白虎令前后看了看。 “你······” “我怎得不知,子规楼有打探客人消息的规矩了。” 容羡开口打断那人的话。 那人盯着容羡的帷帽,看不清帷帽下的脸,神色莫名。 “上京这些女眷失踪,背后之人是谁?“ 那人呆楞了一下,说道:”此事子规楼暂且没有丝毫消息。” “那么,那些女眷走水路,到了哪儿?” “淮州,蔚县。” 看着容羡离去的背影,那人咂咂舌。 “现如今的小女娃可真厉害。” 那人慢悠悠的坐了下来,转身弄了几下,涂涂抹抹,再转回头,便是另一张脸了,一样的普通,平凡,毫不起眼。 拿起蒲扇,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扇了起来,等待下一个来访之人。 容羡随手拿了两本杂书,付了银钱,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淮州许氏,木氏最为出名,皆为书香世家,许氏更是出了两三代大儒。 读书人以淮州为尊,商人以江南为重。 为何要将那些女子送往淮州,蔚县又是何处? 容羡仔细思索着。 上了马车,到了与傅知约定的茶楼。 想着傅知,以及靖侯府的现况,容羡也无奈。 “羡羡,快坐。”傅知起身迎了过来,容羡将若棋留在了外面守着门。 容羡也不去纠正他的称呼了,想着有什么话,今日也都说完了,想必傅知不会再纠缠她。 “找我何事?” 容羡看傅知还是早上那一身打扮,应是未曾回府。 “我·······”傅知看着容羡。 他有很多话要说的,有很多要问的,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事我就先走了,傅公子保重。” 眼看着容羡站起身,要向外走去,傅知着急忙慌的开口。 “我还是想让你帮我找找傅汵,半月了,今上······傅霖说今上寻傅汵需要代价。” 傅知的声音有些许哽咽,他昨日一夜未眠,天不亮便到了容府外守着,傅汵出事以来,不管是哪家大人,都不愿向上陈情,能帮他的,好像只有眼前这个心悦他的人了。 容羡心中诧异了几分,只为傅知口中的傅霖。 “监察吏和二皇子一起查的案子,我一个闺阁女子,无能为力,傅公子高估我了。” 容羡看着眼前犹如丧家之犬的人,冷声开口道。 “不是的,你比他们有本事,是你先找去恭州的。”傅知急忙抬头说道。 他都打听过了,容羡是第一个去往恭州的,禁军中有人和他私交甚好,那人说那些女眷极有可能是从恭州走水路离开的。 “那又如何,我为何帮你?” 容羡漠然的看着傅知。 “你不是······心悦我吗?”傅知一脸茫然,像是在看着容羡,却又像在出神。 “一切皆是傅公子臆想,容羡从未对傅公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怎会,你不心悦我,为何救我······”傅知急急出声,努力想要说明什么。 “傅公子慎言,就当我一时心软,再不然,傅公子有什么值得容羡心悦的,才华吗,还是家世,亦或者是心悦傅公子留恋烟花之地,靖侯府现如今怎样,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容羡说完,再不管眼前的人,径自离去了,她还有事要做。 第31章 相撞 傅知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这是他手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他慌不择路也好,可现如今没人能帮他,没人能帮靖侯府,也没人能救傅汵了。 想到什么,马上起身追了出去。 “羡······容小姐。”傅知三两步追上了快离开的马车,不顾车夫阻拦,上了马车。 “容小姐不为了我,也为了那些小姑娘,都还是孩子,还那么小。”傅知开口道,企图利用容羡的同理心,不是说女子心最软吗。 “与我何干。”容羡淡淡的说出口。 傅知像是才认识容羡一般,盯着容羡,没有再开口。 “指望我没用的,有这时间不若去想想怎么救易安县主,无用之人,才会有良知。” 容羡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傅知呆呆的弓着腰站了许久,随后整理了一下衣物,站直了身体,对着容羡作揖。 “这段时日,叨扰容小姐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是眼眶通红。 “还挺羡慕傅汵。”容羡低声说完,轻笑了一声。 坐在容羡身旁的若棋偏头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容羡摇摇头。 “无事,我记得阿娘在这附近有一间铺子,去那里看看吧。” ------ “当真?” 梁词捏着手中的小食,喂着池塘里的小鱼。 “回殿下,确有此事,安国公世子那边颇为关注容小姐,容府外日日都有人盯着。”漫儿跪在地上回话。 “关晏?倒是稀奇。” 梁词将手中的小食一把扔了干净,看着池塘中争抢的鱼儿,漫不经心的说道:“没意思,换一批吧。” 漫儿知晓梁词说的是池塘中的鱼儿,都被驯化了。 “是,殿下,还有一事,三皇子与周小姐的婚期定了。”漫儿双手举过额头,捧着一本拜帖,膝行上前。 梁词略有几分欣喜的接过,打开看了看。 “日子晚了点,不过挺好,稍后随本宫去库房看看,我要给三哥哥挑选些贺礼。” 此时的梁词,才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娇俏明媚。 “小九,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梁词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回殿下,小九三生有幸能伴殿下左右,已是八载了。”眼前的漫儿,或者说是白九,与白十三乃是亲兄妹,她才是白虎卫中,第一个来到梁词身边的人。 漫儿的上半身完全趴伏在了地上,双手垫在额头下方,极为恭敬。 “嗯,此事十三办的不错,他和十一,都可以回来了。” “谢过殿下。” ------ 容羡看着面前萧条的店铺,她记得第一世的时候,这间铺子生意兴隆,并且也不是做字画生意的呀,当是一间,灯笼铺子才是。 “阿娘的铺子是这里?”容羡转头看了看若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又思索了一下,抬起步子迈进了店里。 “小姐随意看看。”店里的伙计没精打采的招呼着。 虽是卖字画的,但是店里没有多少笔墨,更多的却是话本,还有灰尘。 容羡看了看,拿定了主意,离开了。 回府路上,看了眼话越发的少的若棋,容羡刚打算开口。 “砰。” 马车像是撞到了什么地方,容羡只感觉身子向右猛地倒去,接着便是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接住了她。 容羡惊魂未定的抬头,看着眼前接住她的若棋,面露感激。 “小姐,可有哪里不适?”若棋紧张的说道。 “未曾,先看看发生了什么。” 容羡掀开马车的帘子,先行下了马车。 车夫紧紧的拽住缰绳,顾不得容羡。 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人,对着马车的后方指指点点。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倒在地上,马儿也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容羡三两步走上前,通过路人说的话,知晓了一切。 她的马车安稳的走着的,这一辆马车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直直的奔向她的马车,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若棋也走了过来,容羡看着马车上挂着的帘子,楚锦,马车内的人,非富即贵。 当下也不由得多想,叫上车夫和若棋,雇了周围几个身高体壮的婆子,将马车中的人搬了出来。 马车内搬出了三个女子,看清了最后一个女子的脸,容羡瞳孔猛地一缩。 周萋萋? 看着眼前满脸鲜血,不知是否还活着的女子,容羡抿了抿唇。 “若棋,去将明济堂的大夫请来,算了,用我们的马车将这女子送去。” 本想请大夫过来,因为不知周萋萋伤的重还是不重,不宜挪动,但,这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让大夫诊治,她的婚事,也就到这一步了。 天家颜面重于一切。 明济堂离得不远,将周萋萋安顿在医馆,容羡叫来若棋,凑向若书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去周少傅府上,传个话,就说贵府周萋萋在明济堂。” 看着若棋离开,容羡在明济堂找了个地方站着,不一会,大夫便出来了。 “如何了?” 容羡迎上前问道。 那名大夫姓陈,乃是明济堂医术最好的。 陈大夫摇了摇头,“三名女子,一名已是无力回天了,一名伤到了腿,恐是治不好了,还有一名撞到了头,看起来是无碍,可具体的,还得等她苏醒过来才知晓。” “那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是哪一位?” “是老夫口中的第三名女子,想是被其余两名女子护着的,伤的最轻。” 陈大夫说完,转身吩咐自己的药徒去熬药,人也离开了。 容羡想着周萋萋的马车撞上自己的马车,自己的马车无大碍,可周萋萋的却是人仰马翻,甚至还死了人。 想到此处,容羡快步出了明济堂,找到了车夫,让他去寻容辛。 望着车夫离开的背影,容羡抿紧了唇,她没有人手,但这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只能利用容辛对容家的看重,出面解决此事。 一个普通闺阁女子出事,和一个皇子的未婚妻怎能相提并论,若是此事不能善了,周家和容家,势必水火不容。 不多时,一名穿着得体的老夫人并着一位眉眼间和周萋萋极为相似的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堆丫鬟婆子。 第32章 失明 “凝元在哪儿?”夫人对着一位药徒问道。 那药徒一脸茫然,不知说的是谁。 容羡见状上前几步,对着二人行礼,“周小姐在里间。” 周萋萋,小字凝元。 那名夫人应当是周萋萋的母亲林氏,出身工部员外郎林府,林二和林三的姑姑,老夫人应当就是周少傅的发妻许氏了。 林氏匆匆忙忙进了里间,老夫人却留在了外面。 “还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老夫人虽也担忧自己的孙女,却也不失礼数的问候容羡。 容羡福了一礼。 “家父乃监察吏,容辛,见过惠夫人。” 许氏出身不详,却有二品诰命在身,乃是今上亲封的惠夫人。 “原是容吏主家的,老身还以为是那菩萨座下的童女。”许氏长得略微有点胖,慈眉善目的。 “惠夫人谬赞了。”容羡又福了一下身子。 “醒了,里头的那位姑娘醒过来了。” 从里间出来了一位药徒,对着二人说道。 容羡刚想走进去看看周萋萋,却听得里间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许氏也不像刚才那样,还能顾及自己的礼数,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间。 容羡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外头便来了一队人马,穿着容羡最熟悉的武吏衣袍,领头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容辛。 “发生了何事?” 容辛上前问道。 容羡语气平淡的讲了一遍今日之事,容辛收回看着容羡的目光,转而看向里间,听着里间传来的哭声,眉头皱的死死的。 “才解禁第一日,你便闯祸了。” 容羡听着容辛这话,差点嗤笑出声,一句话都不想与容辛说了,没有关心她是否有恙,只在意她惹到了麻烦,给容家带来了麻烦。 里间的人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好几个,接着便是许氏和林氏,还有被婆子抱在怀里,遮住了脸的周萋萋。 容辛没有上前,在原地弓身,对着出来的许氏道:“是容辛教女无方,御医已在外等候,定当亲自登门谢罪。” 许氏面色不改,只道:“现如今发生了何事,老身也不知晓,还得等之后才知一二,说不定与容小姐无关,容大人客气了。” 林氏与许氏完全相反,她面色极为难看,看着容羡的目光带着怨毒。 容羡暗道,怕是陈大夫说的无碍是假,周萋萋出事了。 看向婆子怀中抱着的周萋萋,因衣袍盖着,容羡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有一点是极为不对劲的,便是周萋萋太安静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周少傅府上的人带着容辛带来的御医回了周府。 “此事得查,与我无关,周家的马车得查,周家剩余的两名女眷得查,若是周小姐真出了事,容家难逃。” 周家人走完后,容羡对着容辛说道。 容辛看了眼四周跟着的武吏。 “送小姐回府。”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容羡百思不得其解。 她毫发无伤,周萋萋三人,一死两伤。 “若棋。” 若棋侯在门外,听见容羡的声音,对着同样侯在门外的若棋嗤了一声,抬了抬下巴,走了进去。 “小姐。” “今日多亏了你,我才无事,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小姐言重了,保护小姐本就是奴婢的责任。” 若棋摇摇头,急忙开口道。 “就别客气了,现下我是自身难保了,你看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前段时间因为若棋的事情委屈你了。” 容羡一脸为难,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 “小姐这话是何意?奴婢还以为小姐看不见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或者是不管奴婢了。”若棋抬头看了一眼容羡,又低下了头。 “你可知今日出事的是谁?” 不等若棋回答,容羡又接着说道。 “周少傅的孙女,周萋萋,也是三皇子未过门的皇子妃,今日你家小姐的马车撞到了周小姐,她应该是出事了,只是不知轻重,若是伤重,那这婚事,估计是成不了了。我也难辞其咎,所以若是你有什么想要的,大可开口,我恐是活不久了。” 容羡惆怅的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老爷的,老爷不会任由小姐出事的,再说那周小姐,也不一定就是出事了。” 若棋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容羡看着她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 “就算周小姐无事,今日我害她颜面尽失,他日待她成为皇子妃,难免不会报复我,就怕阿父迫于少傅府,迫于三皇子,随意给我挑选一门婚事,匆匆嫁了出去,你我自小的情分,我也不想你跟着我吃苦。” “小姐······奴婢,奴婢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奴婢不怕吃苦。” 容羡几乎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你的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或者我给你找一门亲事,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铺子上的管事,你觉得行吗,或者是大户人家的姨娘,也不是不可的。” 容羡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却见若棋还是不为所动。 “小姐,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女,怎可成为别人家的姨娘,奴婢就陪着您。” “也罢,那你下去吧,就看周家想要怎么处置我了,你放心,我会安顿好你的。” 若棋看着容羡一脸的感激,想着容羡刚刚提及的这些年陪伴的时光,最后没忍住说出了口。 “小姐,奴婢有一事告知,若书,奴婢有次看见若书在向外传信,信给了一个府内的小厮,还在她的房间里面发现了这个。” 想着若书这些日子处处针对她,一开始开口的为难也不见了,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容羡。 容羡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接过那个油纸包着的东西,点了点头。 若棋出去之后,容羡打开了油纸包,发现是一只耳珰,还有一个手帕,手帕绣着一只鸿鹄,一看便是男子的物品。 容羡轻啧了一声。 她这些丫鬟,可全是秘密。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若琴匆匆忙忙进来,也没管容羡练字不能打扰的规矩。 “小姐,周小姐失明了。” 容羡手中的笔停下了,心跳也快了几分,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知晓了。” 第33章 情之一字 “把这个寄给骆冶。” 容羡拿起一旁的信,交给了若琴。 “再去打听一下,陈仵作陈大人,在不在上京。” “是,小姐。” 若琴磨磨蹭蹭着没有离开,似是还有话要说。 “何事,说吧。” 容羡转头看向她。 “老爷又将您禁足了。” 若琴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容羡,声音也极小。 “下去吧。”容羡托起边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这一世的容辛比上一世还要更重视容家,也更轻易就放弃了她,为何呢,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或许第一世应允今上送她去和亲,就该看出容辛对她有多少亲情可言了。 整整一天,除了得知陈仵作在上京,容羡未收到任何消息,也不知周萋萋那边怎么样了。 若书和若棋倒像是往常一般,矛盾不断,从儿时的姐妹情深,走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 “殿下,容小姐被禁足了,周府那边请了院正,还派人去寻了神医游方。” 十一跪在地上说道。 漫儿则跪在梁词身边,轻轻给躺在软榻上的梁词捶着腿。 “叫白二去吧,找到游方就带回来,周家的事查清了吗?” 梁词打着秀气的呵欠,眼睛一次也未睁开过。 “回殿下,还没有线索。” “通知十三,尽快,小六也派过去吧,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让三哥哥的亲事成为了笑话。” “是。”十一恭敬的磕了头,起身走了出去。 白六,乃是白虎卫中最擅追踪之人。 ------ 叠以楼内。 “如今这个局面,你还能破吗?”窗前站了一位清俊的男子,一手端着茶杯,遥遥的看着某一个方向,轻笑道。 又这般过了两日,容羡像是被遗忘在了这间屋子里,无人问津。 “小姐,小姐,出事了。” 若琴急匆匆跑进来,失了平常的仪态,身后则跟着若书和若棋。 “周家小姐的事,今上下旨延后了周小姐和三皇子的婚事,命周小姐好好养伤,并且给三皇子赐了侧妃,现在上京都传遍了。” “侧妃是哪家的小姐?” 容羡放下手中的黑棋,问道。 “吏部侍郎袁家嫡女,我听府上的小厮说,周府的人昨日已经来闹过一次了,如今,小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若琴满脸焦急和担心。 袁愿?容羡想到了在梁词的茶会上见到的那个姑娘。 周萋萋的事情太过蹊跷,必定要看谁是最后的受益者了,只是为何是调回上京不久的吏部侍郎? “若书和若棋下去吧。” 若书与若棋听见容羡的话,看了一眼若琴,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若棋,你何苦与我一直纠缠,现如今若琴更得小姐喜爱,我们讲和吧。” 刚刚退出屋外,走了没几步,若书便开口道。 若棋撇了一眼若书,嘲讽的笑了笑。 “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说完,转身离开了。 若书看着若棋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骆冶那边可有回信?” 之前不知会发生这许多事,只知骆冶往北走了,不知现如今在哪里,这信送到也不知需要几日,只能盼的快一些了。 “有的,小姐,奴婢便是出府取信,才听得街上人在议论周家的事情。” 若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容羡。 “人已快马加鞭送回。” 看到这句话,容羡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将此书信,务必交给陈仵作。” 容羡迅速执笔书信了一封,封了口交予了若琴。 深深的看了一眼若琴,容羡便收回了视线,继续注视着手中的残局。 午膳后不久,若琴便带来了陈仵作的回信。 信上只有一个字,允。 令容羡惊讶的是这陈仵作的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小姐,快醒醒。” 若琴的声音急躁不安,睡梦中的容羡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不像是刚从熟睡中醒来的人。 因着这几世的遭遇,容羡晚上从不要任何人守夜,是以若琴只能在屋外焦急的呼喊她。 容羡随意披上了外衣,才发现还是深夜。 “发生了何事?”容羡打开门,让若琴进来回话。 “小姐······小姐,若棋,若棋,她······爬了老爷的床。” 若琴说完,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容羡。 若棋怎么敢,身为小姐的贴身侍女,爬了老爷的床,小姐的清誉,还能剩下什么,婚事又怎么办。 容羡坐在桌前的身形像是僵住了,良久才开口道:“我知晓了,府上有说对她的安排吗?” “老爷,老爷将她抬成了姨娘。”若琴的声音越来越小。 容羡点点头。 “嗯,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若琴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容羡,小姐的情绪未免太过平静。 可又碍于容羡的命令,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容羡坐在桌前,久久未动。 找到了,若棋害她的原因······ 拒绝了钱财,拒绝了婚事,无论是高门还是小户,上一世帮着容辛烧死她,原来是为了······情? 若棋心悦,容辛?一个大了她十九岁的男人? 容羡轻笑出声,她猜了千万种缘由,却还是看不透人心。 发生这种事,自己女儿的贴身侍女爬床,没有杖杀,抬为了姨娘? 她的好父亲,未曾替她考虑半分,或许是觉得她已无力回天。 容羡坐在桌前,望着窗外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动了动变得僵硬麻木的身体,她知晓,最后一分人性,她也丢掉了。 “将这份书信交予陈仵作,另外去东易街那处宅子看看,若是多了几个人,便将此书信交予其中带头之人。” 若琴刚刚走到房门外,准备进去伺候容羡洗漱,便见房门被打开了,小姐叫她进去,递给了她两份书信。 若琴看了一眼容羡,跪在了地上。 “小姐, 顾及自己的身子,奴婢去叫若书进来伺候。” “也行。” 容羡看着自己梳妆台上那一枚玉佩,说道。 放任了这么久,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小姐。”若书今日极为规矩,进屋先给容羡行了礼。 “过来给我梳妆吧。” 若书小心翼翼的上前,若棋做了这种丑事,她怕会被牵连。 第34章 铃兰 “咚。” 若书慌乱的低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她的衣袖好像扫到了什么。 低头看见是一枚极为眼熟的玉佩,若书的身体瞬间抖如筛糠。 后退一步立马跪了下去。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小姐饶了奴婢。” 若书不停的磕着头,额前很快就鲜红一片。 容羡看了看地上的玉佩。 “来人。” 屋外洒扫的两个小厮走了进来。 “若书摔坏我阿娘的遗物,送去人伢子那里,发卖了。” 容羡厉声说道。 若书听见这话,磕头磕的更响了,不停求饶着。 小厮看了一眼地上的玉佩,又看了一眼若书,暗道可惜。 上前两步,拖着若书欲往外走。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若书膝行上前,不顾碎在地上的玉佩,膝盖直接压在了上面,抱着容羡的小腿,不停求饶着,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了容羡的衣裙上。 “愣着做什么。”容羡偏头看向两个小厮。 小厮吓了一跳,上前用力拽住了若书,拖着往外走去。 听见若书声嘶力竭的声音一点点变小。 容羡低头注视着自己腿上浸染开来的血迹。 “真晦气。” 偏头看向地上带着血迹的玉佩,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件遗物。 抬头拿了一个桌上的盒子,将其中的首饰全倒了出来,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玉佩,放进了盒子里,又将盒子放回了桌上。 也不管自己还未梳妆,容羡扯了一根绑带,随意地将自己的头发捆了起来。 想要派人去拿早膳,却发现自己无人可用,犹豫了一下,向着厨房的地方走去。 “老爷,妾身可还要去向小姐请安?”若棋的手轻抚在容辛的胸膛。 自阿云走后,容辛再未沾过女色,看着眼前和自己的发妻眉眼有几分相像的女子,想着发妻留下的女儿,抬头便用力推开了若棋。 “若你敢去叨扰小姐, 这府上也不留你。” “老爷,有事要报。”木痕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容辛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用完早膳再走吧?”若棋跟上前,望着眼前已到中年的容辛。 容辛脚步未停,离开了。 若棋在后方轻轻抚摸着肚子,注视着容辛的背影。 “你可一定要争气点。” “何事?”容辛看向一脸焦急的木痕,难得在木痕的脸上看见这等表情,心中也沉重了几分。 “小姐那边的小厮来传,若书摔坏了夫人的遗物,小姐将人发卖了,然后······疯了。” 容辛的脸色随着木痕的话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她在哪儿?” “膳房。” 容辛带着一队人到了膳房,看着眼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端着盘子,用手抓着馒头啃的人,实在不敢相信那是他仪态品貌出众的女儿。 容羡没有注意到右后方有人站在那里。 她问了两遍有没有筷子都无人搭理她,只好用手抓着吃了,她现在没有丫鬟,端回房吃完还得再端回来,多麻烦,索性站在膳房,吃完再回去。 膳房的下人看着容羡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这里,一来便问筷子在哪儿,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居然直接用手抓着吃了,只能急忙知会老爷,小姐好像疯了。 “羡······羡儿?”容辛迟疑着开口道。 容羡看吃的差不多了,便将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回了灶台上,又将右手拿着的剩余的一点馒头,一口塞进了嘴里,转身刚准备回房,就见一堆人站在她身后。 “羡儿,你这是?”容辛看着容羡眼神清明,不像下人口中的疯了。 “来吃早膳。” 容羡答完,刚准备回房,想到了什么,又站着未动。 “为何不叫丫鬟······” 容辛刚说了一半,似是才想到什么,马上住了口。 “我的丫鬟,一个成了姨娘,一个摔了我阿娘的遗物,发卖了。”容羡望着容辛,不咸不淡的开口。 “你这······晚些时候,管家会叫人伢子上门,再买几个便是。”容辛说完,脚步匆忙的离开了,像是身后有人在追赶。 容羡望着容辛离去的身影,猜对了,她这个阿父,对她的阿娘还有感情。 若琴送了信便回来了。 “小姐,院子里多了三个男子,带头的那人叫阿矛,奴婢只看见了他一个人,奴婢便是把信交予他了,那人托奴婢带话给小姐,定不辱使命,小姐,奴婢已经听说了若书的事情,小姐不要伤心,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容羡直勾勾的看着若琴,她的计划里唯一的变数,便是眼前的若琴。 “我还一直未曾问过你,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亲人吗?” 容羡坐在窗边,伸手拖住了腮,问道。 “奴婢是孤儿,原先住在越州,越州五年前发大水,家里人都没了,奴婢那时年幼,跟随村里人逃难到了湜州,在湜州为了活下去,才把自己卖了的。” 若琴虽有些好奇容羡为何会问这个,但也老老实实回答了。 “嗯,那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容羡像是真的只是在好奇这个事情而已。 “奴婢被卖了之后,取名叫西儿,东南西北的西。” 容羡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小姐怎得问起了这些?”若琴问道。 容羡笑了笑,答道:“没什么,一时好奇罢了。” “小姐,人伢子来了,要先用膳吗?” 刚到用午膳的时间,人伢子便上门了。 “先去看看再用膳吧。”容羡起身去了院子里,还是上次买若画和若琴的那个人伢子,容羡也不知若书是不是卖给了她。 那婆子笑眯眯的给容羡请了安。 容羡看了看眼前的六个小姑娘,偏头看向侯在一旁的婆子。 “我也想买两个小厮,要会一点拳脚功夫的,实在不行,识得几个字也可以。” 婆子一脸为难,这年头,会拳脚功夫或者识字的,那会给人家当下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开怀。 “有的,有的,小姐, 老婆子一会回去就亲自给您送来,那这几个丫头?” “就要这个吧。”容羡指了指一个发间插着一朵绒花的小姑娘,小姑娘腰间也系着一根与绒花同色的腰带,看起来甚是活泼乖巧,只是人过于瘦了。 “小姐好眼光,这个丫头是这里面最好的,这价钱嘛,自然也······”婆子笑了笑,眼睛也眯了起来。 “自是少不了你的,去把小厮也给送过来,然后自去找管家领赏钱吧。” “嗳。” 婆子笑着领着剩下的丫头走了。 容羡看着这个她挑来的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奴婢,奴婢叫铃兰。”小姑娘有点惊慌,望着容羡有些不知所措。 “若琴,你先去摆膳吧。” 第35章 毒理 看着若琴走远,容羡望向铃兰。 “骆冶叫你来的?” 铃兰点点头。 “小姐,北边大旱,百姓易子而食,我家里人都没了,我也差点被人绑走了,冶哥和期期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若琴走后,铃兰便跪在了地上,一脸感激,说到家里人时,眼眶还红了。 “你先起来,易子而食?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容羡问着,上前扶起了铃兰,然后边走边问道。 “域明州、风宜州还有司阑州,三州大旱,几十万百姓没有着落,救济粮也没有,其余州县不肯接受难民,我们一路向南走到了池林州,城门不开,百姓就露宿在门外,饿殍遍野,什么能吃的都被吃完了,一开始是小孩子,后来是女人······若不是期期,恐怕我······期期求着冶哥救了我。”铃兰终是没忍住,低下头擦拭了一下泪珠。 容羡看着她的举手投足,又看了眼她拭泪时抬起的手指,开口问道。 “你们家以前做什么的?” “小姐可听说过风宜州凌氏?我本名凌兰,凌家二房幺女,家中子弟父母,皆被抢食的百姓杀了。”铃兰泣不成声,似是回到了那一日,家破人亡。 容羡拍了拍她的手。 “收拾一下,先去用膳吧,别叫若琴看出来什么。” 铃兰听得这话,抬起红彤彤的眸子看向容羡,略微有些许诧异。 大户人家陪着长大的贴身侍女,居然要防备着的吗?来的路上,她已听骆冶说过小姐身边的情况,初闻骆冶说跟着的主子极有可能是个女子,她还挺开心的。 容羡思索着刚刚铃兰说的话,北边大旱居然这般严重,可上京一点消息也无。 风宜州凌氏,出了两代院正,一门四房皆为御医,后卷入宫妃争宠之中,凌家三房抄斩,其余人皆被罢官,后代不得踏入上京,断绝了凌家入朝为官的可能,也就十几年前的事情而已,下令的还是今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凌家怎会被一群流民灭族了,除非,那个时候的事还没结束。 想到此,容羡看了一眼正在整理仪态的铃兰。 “对了,小姐,冶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铃兰想到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容羡。 容羡接过袋子,用手摸了摸,眼中划过一抹惊讶,随后便将袋子放在了袖袋中。 “小姐,李泉求见。” 洒扫的小厮走了过来,说道。 “不见,让他以后都回阿父那边,不用待在我这里了。” 她被禁足期间,从不见李泉上门,眼瞧着容辛还是挂念她的,便登门了,这种人,她不需要。 留在身边也是个隐患,先前是她无人可用,现如今没那个必要了,自然是让他回该回的地方。 容羡看着小厮,又问了一句:“我记得之前在我院中负责洒扫的,是若青。” “回小姐,半月前若青做错了事,管家念在她是家奴,把她赶出去了。” “怎得都未知会我一声?” 容羡看着跪在地上颤抖着的小厮。 “是看我被禁足了吧?” 也不等小厮说些什么,容羡带着铃兰回到了屋内,碰巧若琴摆好了膳,正准备往外走。 用完膳食,容羡屏退了所有人,自己待在屋内,打开了骆冶给她的那个袋子。 从袋子里拿出了两件物品,准确来说,是拿出了两样首饰,一个戒指和一个发簪,内里还有一张极小的纸条,写着如何使用。 戒指样式极为简单,戴上旋转半周,按规律扣动其上的并蒂缠枝,便能化为一只小巧的利箭,而发簪,其上雕刻的却是貔貅,能化为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骆冶称这是能打开绝大部分锁的钥匙。 容羡看完这些,眼里充斥着火热,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洛家机括,也为这首饰上雕刻的图案所震撼。 容羡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呼唤铃兰。 “铃兰。” “小姐。” 铃兰刚巧到门外,便听见了容羡的声音。 “出身凌家,那你会医?” 铃兰闻言愣了一下,接着脸慢慢变红了。 “小姐,我对医术,只是略知一二,志不在此,只是小时候家里人逼着背过几本医书。” 铃兰的声音越说越小。 “无事,以后出去不要轻易说自己是凌家人。” 铃兰不止是脸红了,连眼眶也红了。 容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刚想解释说,她只是怕灭了凌家的人,知晓凌家还有人生还,铃兰便开口了。 “不是的,小姐,我也没有给凌家丢人,我虽不擅医术,只会简单的病理,但是我从小研习毒理,那些药材的习性,便是哥哥们······也比不过我。” 铃兰提到她的哥哥们,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容羡却是明白了骆冶为什么送她过来了。 “那你调配一点毒药给我,要能见血封喉的,还要慢性的。”容羡没有安慰眼前的小姑娘,也没有如实相告她觉得凌家灭族之事有蹊跷。 首先是她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其次,便是与她无关。 “那我下午出去买点药材,调配出来。” 铃兰擦了擦脸上的泪,她虽然才十三,但是于毒理这一块,从她三岁便开始学习了,连她的师父都夸她天赋异禀。 “不要让别人知晓你买这些是为了什么,多抓几味不相干的药材。” 铃兰点点头。 “等上午那婆子上门,将阿禹哥和赤哥送来,我就出去采买。阿禹哥和赤哥都是冶哥后来救下来的人,那位若琴姑娘去宅子里的时候,是阿矛哥接见她的,未曾看见阿禹哥和赤哥,想来是不会认出来的。” “好,他二人也是骆冶在风宜州救下来的?”容羡问道。 她想先了解清楚,这二人都是什么人。 “不是的,阿禹哥不知是哪儿的人,但是听口音,不像北边的人,倒是赤哥,跟我一样,是风宜州的,还是个童生,家里就一个寡母,凑不到钱考秀才,便一直是童生,大旱,寡母也没了,冶哥和期期救我之前,阿禹哥就跟着冶哥了,赤哥倒是后来的,都比我大些。” 容羡想到自己交代骆冶的事情,没想到办的这般顺利,心里也有些许疑惑。 第36章 病重 “小姐,那伢婆子来了。”若琴在外敲着门,说道。 容羡应了一声。 “小姐,阿禹哥和赤哥今日都穿的藏青色衣袍,想来是不会认错了。” 容羡看着眼前穿着藏青色衣袍站在她面前的二人,又看了一眼伢婆子。 “哎哟,小姐,您是不知道,这能识字又或者会些许拳脚的人,特别是男丁,您知道多难找吗,就这二人还是昨个才买来的, 婆子我看您上次买了那几个,今儿又照顾婆子的生意,这才给您留着的,不然早没了。” 容羡故作为难,最后再无他法,便买了这二人。 这二人自然也是铃兰口中的阿禹哥和赤哥了。 买这二人,价钱便是早上买铃兰的五倍之多,可见这识字或者是会拳脚的人,有多稀缺了。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阿禹看着眼前通身清雅,相貌不俗的女子,想到了骆冶口中的主子,他还以为是个年长点的妇人,或是年少有为的公子,没曾想到是这么一个小丫头,说话间不由得带了几分轻视和怠慢。 “我叫阿禹,这是我弟弟,阿赤。” “放肆,既然已经买来了,便是小姐的奴,在小姐面前,怎可自称我。”若琴呵斥道。 容羡看了二人一眼,又看向了一旁的铃兰,铃兰脸也红红的,不知是想到自己也自称我,还是在不安阿禹和阿赤的态度。 “若琴,带他们去管家那里,熟悉一下府上的规矩,这几日便辛苦你了。” “小姐,您这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若琴立马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狗腿子。”阿禹看着若琴的行为,小声嘟囔了一句,满眼都是不屑。 “来人,下人阿禹怠慢无礼,杖十五,就在这院子里打,打完没死若琴你带着去管家那里,死了一床席子扔出去。”容羡说完,转身便走。 阿禹没想到容羡是这个反应,僵在了原地。 容羡未听见身后的人有任何动静,不由得回头看去,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动。 “聋了吗,还是我已经不配管教你们了。”不算大的声音,听在那两个洒扫的小厮耳朵里,却像是魔鬼的低语。 连忙上前,想要压住阿禹。 “我看谁敢动我?”阿禹轻易便挣脱开来。 “不服管教,我这里不需要这样的人,若琴找伢婆子来,退了,铃兰,回房。” 容羡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铃兰虽担忧阿禹和阿赤,却也不敢不听容羡的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小姐,没退,那个阿赤不知跟那个阿禹说了什么,那个阿禹就乖乖挨完了十五个板子,没事人一样,现已在管家哪里了。” 半个时辰后,若琴才回到院子里,一回来便跟容羡汇报情况。 “哦?” 容羡的声音里多了两分惊讶,这个阿赤,倒是可以看看。 她还需要骆冶给她办事,骆冶找来的人,还是得留几分面子。 “这几日你多盯着他们。” 不得不说,虽然若琴身份未明,也有可能是谁的探子,不过才十岁,还是个小丫头,但用起来,也是真的令人舒心,不用多言,机灵聪敏,也甚少好奇,过问太多不该知晓的事。 若是能信,真当得一大助力。 ------ “知儿呢?”靖侯夫人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对着站在一旁的迟早问道。 “少爷······”迟早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什么。 “又出去了吧,我知晓了。”靖侯夫人说完,对着迟早温和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傅知的屋子。 走出一段距离,眼眶一点点红了,咬住自己的右手食指关节,满脸痛苦,虽已泪流满面,却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良久之后,靖侯夫人从袖袋中拿出帕子,一点点擦干了脸上的泪,收拾好了自己,继续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你去看那混账了?”靖侯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 “嗯,知儿长大了,妾身去的时候,还在温书呢,快些好起来吧,到时候还要看知儿科举的。”靖侯夫人像是完全未觉察到靖侯的疲态,温柔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那混账这么听话了?” 靖侯看起来像是不可置信,眼中却带着欣慰。 “我们的知儿,最是心善,一颗赤子之心,有你我教导,怎会走上歪途,倒是你,须得好好养病,莫教孩子们看了笑话。”靖侯夫人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靖侯的手臂。 “不说了,我去给你熬药。” ------ “她的丫鬟去抓药了?” 依旧是叠以楼窗边,那人倚着窗,转身看向地上跪着的人,脸上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看起来甚是骇人。 “回公子,是的,拿着药方去的,药方已经差人看过了,都是些补气血的药材。” “绝非那么简单,再查查。” “是。” ------ 翌日一早,铃兰匆匆出府,还未一刻钟,又跑了回来。 “小姐,那事有眉目了。” 容羡正在用早膳,闻言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若琴正在里间收拾容羡的屋子,未听到外面的谈论。 用完早膳,若琴便去管家哪里盯着阿禹和阿赤了。 “今日一早,我,奴婢才出府,便听见有人谈论说周少傅府上的事,那陈仵作验了死掉的那个丫鬟,听说是被人谋害的,马车相撞之前就受伤了,马车的撞伤属于什么濒死伤,想来现在,上京都快传遍了。” “骆冶那边有来信吗?”容羡问道。 “冶哥那边不曾有消息传来,奴婢,阿禹哥和赤哥是冶哥提前送回来的。” 容羡这才知晓骆冶不是接到了她的信,才给她送几个能用的人来。 “对了,小姐,这是奴婢自制的毒,白瓶子这个见血封喉,红瓶子这个是慢性的。” 铃兰说完,从怀中摸出了两个小瓶子,很是小巧,约莫只有容羡巴掌的四分之一大小。 “这么快就调配好了,做的挺好,一会你去找容辛,把我阿娘的嫁妆要过来。” 容羡接过小瓶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铃兰一脸为难,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应下了。 第37章 讣闻 容羡略微有点诧异,她还以为铃兰会推辞不去,主要是她现在不是很想去面对容辛。 没一会,铃兰兴致冲冲的拿着一个檀木盒子回来了。 “小姐,拿到了,这是你阿娘的嫁妆吧。” 容羡接过铃兰递过来的檀木盒子,顺手放在了一边。 “小姐,你不看看吗?” 铃兰好奇问道。 “你是怎么拿到的,没有被为难吗?” 容羡更好奇这个事情,她了解容辛,不会轻而易举把这东西给她的。 “嘿嘿,用了点药,以前我……以前我二哥偷溜出去玩,就问我要这种药的,能使人精神恍惚,有求必应。” 铃兰说到家里人,情绪有一些低落。 容羡看着眼前铃兰不以为意的样子,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东西对别人来说多重要,有求必应!若是有心之人得到,那该是什么局面。 “以后不要轻易使用这样的药,别人知晓了,我护不住你,或者不要让人知晓这药是你做的。” 容羡冲着这药的效果,多叮嘱了铃兰几句。 没两日,上京里有关于容羡的马车撞瞎了周萋萋的流言,慢慢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人暗害了周萋萋,嫁祸于容羡。 有这般效果,容羡也挺意外,她还以为还得再废一些手脚,看来陈仵作在百姓的心中,颇有威望。 ------ “老爷……” “爹……” 傅霖同侍从跪在床前,跪在他身后的还有靖侯府的管家。 靖侯躺在床上,面色蜡黄,说话断断续续,嘴里含着一块参片。 府医在一旁摇了摇头,能拖到现在,已是靖侯毅力惊人了,早些年落下的病根,都发作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若是游神医在,还有一丝希望,可游神医向来神出鬼没…… “知……知儿呢?” 靖侯的双眼睁开了一点缝隙,扫了眼眼前跪着的人。 “刚刚出府了,老爷你醒的不是时候,他惦念老爷年轻时就好那一口百姓自己酿的烧刀子,去给你买去了。” 靖侯夫人像是没事人一样,温柔的笑着,伸手将靖侯脸上的发丝扶到了耳后。 “汵儿呢?小丫头……就别让她过来了吧,看见……我这样子,又该哭了。” “净瞎说,老爷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最丰神俊朗的。” 靖侯夫人摸着靖侯的脸,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眉眼。 “我,我又瞎说了,还好,还好知儿没被我一时糊涂给毁了。” “蜡儿,委屈你了,跟着我一个粗人,没过什么好日子。” “我傅询一生四十一载,十六便上战场,征战沙场二十五年,这一生无愧家国,无愧百姓,不曾有愧于任何人,唯独你。” “那时初见你第一眼,我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满心满眼都以为见到了神女,能娶你为妻,我傅询三生有幸,只是若有来生,还是别被我遇见了吧,找个普普通通的人,过平平凡凡的一生,不必每日为我提心吊胆。” 傅询的脸色逐渐变红润了,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 收回看向自己发妻的目光,傅询稍坐了起来,靠在床边上,偏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儿子。 “霖儿,爹知道你一向聪慧,可慧极必伤,答应爹,做一个普通人。” “爹……”傅霖意识到了什么,泣不成声。 “若是……若是汵儿还活着,答应爹,找到她,带她离开上京,永不踏入上京半步。” 傅询想到自己那最像妻子,生死不知的女儿,眼眶还是忍不住会发红。 “爹,霖儿答应你。” 傅霖的眼泪一滴滴滴落在了地上,眼前的视线早已模糊。 “我走后,靖侯府,永不立世子。” 傅询看向眼前一直笑着看着他的妻子,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我走后,就回去吧。” 靖侯夫人温柔的摇了摇头。 “老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靖侯也笑了笑,没再多说一句,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靖侯轻轻松开了自己妻子的手,他没力气了,牵不住她的手了。 靖侯夫人笑了笑,在靖侯彻底松手前,抓住了他的手,牢牢的牵着。 “梁晟,你可曾后悔过?” 靖侯慢慢闭上了眼,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那个仗义直言,一口一个大哥的少年。 直到靖侯彻底闭上了眼,靖侯夫人一直勾着的嘴角才慢慢放了下来。 她的英雄,离开了。 “噗” 傅霖闻声抬头,便见自己的阿娘嘴边挂着鲜血,而自己的阿父胸前一摊鲜红。 “娘!”傅霖上前接住倒下的靖侯夫人。 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方,感受到那一股微弱的呼吸,瞬间松了口气。 “把阿娘扶去休息,府医也跟着去。” 安顿好了靖侯夫人,傅霖站在院子里,望着上京最尊贵的地方。 “给今上递一份讣告,以大哥的名义。” 傅霖转身向着屋内走去,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找到大哥,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带回来。” 身后管家接了令,叫上一队小厮出门了。 傅霖看着这院子里的繁花,忍不住痛哭失声,没了小妹,没了父亲,如今他只有阿娘和大哥了,谁都不能出事。 ------ 大清早。 “小姐······” 容羡抬头,看见若琴迟疑着递来了一本黑色绣金边的帖子。 “谁家送的讣闻?” 上京的风俗,拜帖可为任何颜色,除了这一种,黑色,这是讣告特有的。 “靖侯府,靖侯,于昨日过世了。” 容羡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接过讣文。 “家父傅询因患恶疾,不幸于······与世长辞,不孝儿女叩地呼天,悲痛欲绝,亲视含殓,停柩在堂深切悼念!承慈命定于六月十一日早上发殇,扶桑安晋 哀致此讣 愚孝长子:傅知 次子:傅霖 长女:傅汵” 在看见讣闻上有傅汵的名字时,容羡的眼眸沉了沉。 靖侯府不相信傅汵已经没了,也从未放弃过寻找。 “今上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小姐,昨日靖侯府就向今上递了帖子,今上今日天未亮就派人去靖侯府了,下了旨意,立靖侯嫡长子傅知为下一任靖侯,现如今,靖侯次子人还在宫门前跪着,说靖侯遗言,靖侯府永不立世子,请今上收回成命。” 说话的不是若琴,而是侯在一旁的铃兰。 容羡点点头。 第38章 灭门 “你去探听一下,阿父何时去靖侯府。” 容羡对着若琴说完这话,若琴便离开了。 “说吧。” 铃兰从早上就一直欲言又止。 “冶哥昨个来信了,奴婢一直找不到机会把信给您。”铃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容羡。 容羡看完烧了信,一脸的若有所思,还带着些微的笑意。 “这事骆冶办的不错,想来今日或者明日,上京就能收到消息了。” “小姐的意思是?”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的侍女若画?” 容羡看起来好似心情还不错,居然有得闲心和铃兰解释一二。 “奴婢听若琴提起过,是个护主的。” 铃兰点点头,说道。 “护不护主我不清楚,但我知那马车,是想要我的命,若画也算替我而死,我自不会放弃替她报仇,查不出幕后之人,那胡家总是不冤枉的。” 容羡用食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小姐你······” “我灭了胡家满门。” 容羡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一点,素日里萦绕在身旁的死寂气息似乎都少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许多。 铃兰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后退了一小步,看着眼前面带笑意的容羡,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害怕啦?” 容羡轻笑一声。 “奴婢,奴婢没有。” “有也无事,只要不背叛我,做事任由你心意。” 容羡捏起桌上的团扇,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子,忘了是哪一世听来的了,悠悠哉哉的去逛了自家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的花园。 她自若画出事后,交代给骆冶的第一件事,便是此事。 今日终是收到了回信。 ------ “确认是傅询?” 叠以楼内,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问道。 “回公子,属下确认了三遍,死的确是靖侯无虞。” “啧,还以为那老匹夫有什么能耐,所谓战神······结果被这狗皇帝一搞就死了,那傅家小丫头弄死了吧?” “多日前就死了,早扔出去了。” “半路救了她,还以为能换个什么好处,可惜了这老匹夫,死前都没见女儿一眼,不过下去了,也就团聚了。” ------ “爹。” 傅知跪在灵前,浑身酒气,望着眼前的牌位,四顾茫然。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妹妹还在,爹也能追着他,满院子跑。 “知儿,霖儿还在宫门前,该你承担的责任,怎能逃避,他还是个孩子。” “你终日浑浑噩噩,我只当你痛苦不堪,无法面对,可你阿父临终,你也不在膝前,跑去那杏春楼胡闹,傅知,你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长子,更是这侯府的柱子,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阿父在时,这上京任由你捅破了天,他也能给你兜住,可你阿父不在了,靖侯府也快倒了。” “傅知,你须得站起来,霖儿还是个孩子,汵儿下落不明。” “傅知······” “傅知······” 傅知站起身,将灵前摆放的东西砸了个一干二净,一旁守着的下人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无人敢上前阻止。 “都是假的,假的!” “谁敢弄这些来糊弄小爷,小爷弄死他!” 傅知发了疯似的,将灵堂砸了。 闻声赶来的靖侯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眼前一黑。 “傅知!” “逆子!你在做些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靖侯夫人林氏端过一旁放着用来净手的水,冲着傅知泼了上去,那水像是长了眼睛,避开了靖侯的棺木。 “来人,将大少爷关进祠堂,断了他的吃喝,让他清醒清醒。” 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帕子,林氏擦净了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轻轻擦了擦靖侯的棺木,开始收拾起了杂乱的灵堂。 嘴里念念叨叨。 “都是我的错,没把他教好,跑来扰了你的清净,傅询呀,你冷不冷呀,刚刚是不是被吵到了?傅询呀,你走慢点哦。” 言辞之间,像极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充满了天真的口吻。 一旁离得近的丫鬟听见了这些话,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吓得直哆嗦。 ------ “小姐, 问清楚了,老爷应是在出灵那日去靖侯府。” 若琴打听好了消息,便回了院子里。 上京丧事,须得在家中停灵五日,方可扶棺出灵。 “备好衣衫,那日,我们要跟着去靖侯府。” “小姐,还有一事······” “奴婢去打听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一个婆子说昨日媒婆上门了。” 说到此处,若琴抬头看了一眼容羡的脸色,看容羡面色与平日里毫无两样,刚准备接着说下去。 “哦?那你可有探听到是哪家的公子?”容羡将右手撑在了下颚处,像是在听着别人的事。 “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周少傅府上,三房长子。” 若琴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可容羡还是从她的唇语听懂了最后几个字。 “周府三房,周殷?” 周萋萋家里不像秦思敏家里,秦思敏一家几房官职都不低,周府上除了一个周少傅,以及大房的官位还算可,其余皆是捐官,更别论周府三爷,上京的瓦掉下来,能砸死十个跟他同一官阶的。 而周殷,只是三房长子,不占嫡,乃是周三爷的通房丫鬟生的,据说当年周三夫人入府时,还差点淹死那个通房丫鬟。 这样的世家,对容家毫无助力,容辛当是不会应允,若是容辛答应了,想必是这周府出了什么好处,能让他心动了,又或者,用她换了周萋萋。 可周萋萋的事情,对容家已造不成威胁了。 容羡有些不解。 “若是之后还有其他消息,继续报给我,之前买来的那两个小厮怎么样了?” 若琴看着容羡这么容易就揭过了自己的婚事,有些难以理解,女子婚事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 “管家那边说今日便可送来了,若是小姐不满意,还可再送回去,多学几日规矩,只是怕小姐这边无人可用。” 容羡皱皱眉,家里没有主母管事,是会比较乱一点,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哪还需要自己费尽心思买下人,都是当家主母训好了,直接送到房里。 “不必学了,送过来吧。” 眼下她正好有事要他们去做。 第39章 遗言 下午时候,那二人就被送了过来。 不同于前两日一身傲气,阿禹恭敬了不少,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容羡也为管家这训人的功夫暗自赞赏。 “小姐。” 阿禹行礼的姿态标准又恭敬。 容羡望着眼前这一幕,开始思索留下来这个管家的可能性。 “阿赤,阅后即焚,下去吧。” 容羡支走了阿赤,望着眼前的阿禹。 “你很大胆,知晓试探我的底线,有聪明,但是不多,骆冶没和你说过我?” 容羡不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是相信骆冶。 骆冶第一次送人过来,不会送太莽撞的人,这代表他第一次显露出来的能力,这人冲动自大的太蹊跷。 阿禹抬头似是想看容羡,犹豫半晌,还是应了一声。 “冶哥说过,但是没说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 “嗯。”容羡赞同的点点头,若是她,初见也不会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骆冶送你们两个过来,我想他应该是知晓我的意思,我需要一文一武的两个人,看你哪天挨了打也像没事人一样,想必功夫还不错,容辛,也就是我阿父,你去盯着他,他身边有一人,名木痕,功夫极好,你小心些,不要被看出了端倪。” 阿禹低头道:“是,可是小姐,为何要盯着容大人。” 容辛的名字,监察吏三个字,都凉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到时你就知道了,现在,就当作是他要把我胡乱嫁给别人吧。” 前院的事情,阿禹也有所耳闻,按理来说,闺阁女子还未定亲,两家也只是偷偷往来,不会透露出风声,除非真的互相有意,才会被别人知晓。 他在院子里才待了多久,便听见容家女要嫁给一个庶子的事情,这还只是来了媒婆呢。 可见容家御下不严。 “阿矛还在上京吧?” 容羡突然想起来那个留在宅子里,没有来府里的人。 “嗯,阿矛还在上京,住在东易街那个宅子里。” “不要扰了骆家人的清净,骆冶叫了你们几个人来?” 阿禹迟疑了一瞬,开口道:“五个,我和阿赤,阿矛,铃兰,还有目医。” “目医?” 阿禹点点头。 在管家那里的几日,他想了想,若是没有容羡的命令,冶哥也不会救他,再加上阿赤的劝说,既然已经来了上京,不若好好替她做事。 “目医是冶哥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几度寻死,都被救了回来,暂且跟着我们来了上京,可是冶哥没安排他来小姐这里,现如今和阿矛留在宅子里。” 容羡皱皱眉头,这一世可能是有她的掺和,和她的前几世都完全不相关了。 饶是她,也对接下来做的事情没有把握。 “我知晓了,你去吧,盯好了,别叫人看出来了。” “上京可有什么稀罕事儿?”容羡百无聊赖的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来看,想到了什么,问了一下候着的铃兰。 “稀罕事儿?”铃兰沉思了一瞬,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也有这么一件事,都在说罕默部要来京城了呢,靖侯府也出事了,听说长子砸了靖侯的灵堂,那个庶子现在还在宫门前跪着呢。” “罕默部离上京要走三四个月,有说什么时候到吗?” 容羡听见罕默部浑身气势都强势了几分。 “说是下个月就到了,小姐,奴婢有一件事挺好奇的。” 铃兰从容羡身旁的小娄里拿过一些药材,分拣着。 “什么事,你说吧。” “奴婢听外面的人说,靖侯的遗言是不立世子,这是为何?京城里众说纷纭,大多数人都在说是长子太过肆意妄为,靖侯寒心了。” 铃兰说到后面,停下了手中的活。 她不清楚容羡与傅知之间之前的事情,自然说话也没有什么避讳,若琴也不是那等爱说道的人。 “不是,靖侯是为了保住傅家,立了世子,靖侯已故,自然会有新的靖侯,你可知靖侯手上还留着最后一支翎卫军?那是斌亲王留下来的,今上曾经因为战乱给了靖侯多少兵权,战乱平了,靖侯就交还了多少,唯独这支翎卫军,斌亲王那时身体已经不行了,都凉无将,只好给了靖侯兵符。并且允诺靖侯,可自留。” “若是无靖侯,无世子,现在傅询已故,这支翎卫军,何去何从?又该给谁?会落在谁的手里?今上收回去吗?真收了,天下读书人笔下又怎么写他。” “今上最重自己的贤名,只有再立世子,有下一任靖侯,才能正大光明的拿回这兵权。” 再多的,容羡便未再说了,比如,为何这般重这个贤名,又比如······如何拿回这兵权······ 容羡身躯一僵,是了,她从前从未深思。 斌亲王打下来的天下,傅询从旁辅助,为何死的死,伤的伤,斌亲王最后一战,伤及根本,推今上登大位,靖侯退权,不问朝政。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这翎卫军,靖侯退不得,也不能退。 退是死,不退也是死。 没有了这翎卫军,傅家不保,有了这支翎卫军,受尽忌惮。 今上······ 容羡望向宫门的方向,傅家小儿子,还在哪里吗? 今上,又是真的疼爱梁词吗? 忽然意识到,或许很多事,都和自己想的有所出入。 比如她以为风光无限的梁词,又比如眼前的傅家······ 傍晚时分,恭州胡家被灭一事,传遍上京,无一人不惊恐,今上震怒,下旨让容辛带监察吏武吏并禁卫军前往恭州,彻查此事。 “小姐,恭州胡家,就那个撞死若画的胡家,满门被人灭了。”若琴急匆匆跑进来,脸上说不清是喜还是怕。 “确有此事?”容羡倏的站起身,看着若琴。 一旁的铃兰拿着药材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是的,小姐,若画的仇报了,小姐,呜。”若琴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和若画同一天进府,惶恐不安,互相陪伴,若画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现在,这根刺终于被拔出来了。 “老天有眼。” 容羡一脸感激的双手合十冲着万佛寺的地方拜了拜。 第40章 女婴 铃兰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若琴余光看见了,转向了铃兰。 “你别害怕,虽说胡家满门被灭了,但那家人罪有应得,之前若画就是他家人给撞死的,还没有赔礼道歉,而且我觉得下手之人不是坏人,胡家少了一个人,少了最小的女儿,还未周岁呢,我觉得肯定是江湖上的侠士,把人带走了。” 若琴以为铃兰是害怕,殊不知铃兰只是在感叹容羡也有这一面。 听见若琴的话,容羡的脸色沉了下来。 铃兰手也不抖了,一脸惊诧的看向若琴。 “胡家,还活了一个小女儿呀?真好。” 容羡笑了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心中全是被人背叛的不甘。 “不过也有人说不一定是活着,指不定是换了一个地方杀了,小姐,若画的仇报了。” 若琴的眼又慢慢的红了。 容羡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若琴。 “你能联系上骆冶,让他走,我容羡不需要这样的人。” 容羡说完这话,也不想留铃兰在屋内。 “你也出去。” “小姐,不一定就是冶哥留下的那个孩子,奴婢先书信一封,问一问。” 铃兰一脸恳求,内心暗暗希望骆冶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也罢,你要问便问吧。” 容羡背对着铃兰,屋内再无刚才和谐的气氛。 铃兰走后,容羡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过。 是她想岔了,这一世的骆冶,因为她插手,阿娘和妹妹都还无事,还不是那个心狠手辣,世事与他无关的人,能留下那个孩子,情有可原,可她不能接受。 容羡走至书桌前,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最爱在这个位置坐着,思虑着以后,安排着未来。 敲击着手指,做着之后的打算。 灭了胡家,敲山震虎,幕后之人短时间内不敢再动了,再把容辛从上京支开,方便她行事,现如今还多了一个好处,她的婚事能暂且放一放了。 ------ “冶哥,我们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骆冶身后跟着七八个半大的少年,都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只除了一个看起来很小的人,紧紧的跟在骆冶身后,捏着他的衣角,谁也不会相信震惊都凉的胡家灭门案,就是这些人做出来的。 一行人手上都戴着一个特殊的手环,这是骆冶做出来的东西,和给容羡的不一样,这个更阴狠,能瞬间搭成小臂上用的弩箭,多出两个指环连接在弩箭上,凭手指便能控制。 射出来的针,细如牛毛,但每一根都淬了铃兰做的见血封喉的毒。 “留下来吧。”骆冶眼神晦暗不明,他也担心做出这个决定,容羡知晓了会生气。 诚然凭他在胡家搜出来的东西,胡家罪该万死,可稚子何辜。 “小五,将这个趁着天黑贴在布告栏上。” 骆冶身后走出了一个瘦小不起眼的少年,接过骆冶给的宣纸,单独离开了。 “你们都先回去。” 众人只得先行返回居住的院子,包括那个看起来小了众人一截的少年。 天亮了,骆冶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已没有了那个孩子。 “冶哥,孩子?” 骆冶摇摇头,没再多说一句。 他家破人亡,惨遭灭族,现如今除了阿娘和妹妹,孑然一身,只愿这个和他遭遇相似的孩子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差不多时间就启程了,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 两日后。 “查出来了吗?胡家谁下的手。” 梁词玩着自己的指甲,任由跪在一旁的漫儿给她上色。 白十一跪在地上,姿态恭敬谦卑。 “回殿下,胡家皆是死于一种细如牛毛的毒针,行凶者手段狠辣,全是心思缜密之人,宅院里没留下丝毫痕迹,除此之外,暂时未有其他线索。” “再去盯着。” “是。”十一看了一眼漫儿,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梁词,终究还是退下去了。 “要不,给你点时间去问问十一,想要说些什么?”梁词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漫儿。 “殿下,奴并未有何话要问。” 漫儿膝行后退几步,将上身伏在地上,双手置于额前。 心里一阵惶恐,殿下的性子越来越古怪了。 梁词笑了笑。 “本宫也未说些什么呀,瞧你给吓得,快过来,这颜色还挺好看的。” 梁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指甲,笑得明媚张扬。 她这些天晚上经常做梦,倒是,梦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呢。 转眼间,便是靖侯扶棺出灵这天。 因着容辛去恭州调查胡家灭门案,容府没有主事人,只一个容羡,还待字闺中,谁去靖侯府上,倒是成了问题。 容羡两日前便让人快马加鞭给容辛送去了书信,容辛的书信也在昨日传了回来。 信中所书,让容羡去靖侯府送礼,顺便看看靖侯夫人。 容羡看见书信的时候没忍住笑了,该说她了解容辛呢,还是容辛太看重家族名望呢。 谁家让未出阁的女儿去做这些事,托管家去,备些厚礼,虽说失了一些礼节,可也无人敢说什么,更何况容辛是为今上办事。 可就为了这一点面子,容辛不顾她的声誉。 听旁人所言,容辛极爱她阿娘,她又与她阿娘长得极像,那这是为何。 容羡不懂。 换好衣裙,容羡带着铃兰和若琴出了府,去往靖侯府。 天还未亮,靖侯就扶棺出灵了,现在去,是为安灵,也算正式告知别家府上,靖侯已逝。 马车到了靖侯府所在的那条街,便往前走不了了。 沿途全是各家府上的马车,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容羡刚下马车,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容小姐。” 回头看去,竟是一个许久未见的人,也是容羡意料之外的人,将要进府的三皇子侧妃,袁愿。 容羡差一点未认出来。 比起上次初见,袁愿身形更加纤细了,若说上次还有几分少女活泼开朗,明媚灿烂的样子,这一次所见的袁愿,像是突然大了几岁。 整个人消瘦,如弱柳扶风,也给了她几分熟悉感。 容羡知晓上京盛行这种风气,想来是来到上京几个月,袁愿也被这种风气同化了。 容羡点点头,回了一个笑,又注意到袁愿身旁的妇人,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 第41章 异响 眼前的妇人长了一张与消瘦的袁愿有几分相似的脸。 “这位是?” “这是我阿娘。” 容羡对着眼前的吏部侍郎的夫人,福身行礼。 “容家阿羡,见过夫人。” 因着不知晓眼前的妇人姓什么,容羡便笼统的称呼着。 “快些起来吧,这般客气,长得这般可人,可有小字?” 妇人上前两步,扶着容羡的手,亲热的说道。 “夫人,我还未及笄,不曾取小字。” 对于眼前妇人的亲热,容羡有些不适,可容羡愿意忍耐,这也是为数不多,给过她温暖的人。 袁愿在妇人身后有些诧异,她阿娘喜欢吃斋念佛,所以身上常年有一股香烛味,经久不散,这许多年来,还未曾见过她阿娘对谁这般亲热。 这容小姐当真独特。 容羡忍耐着自己的不适,与吏部侍郎的夫人和袁愿三言两语的聊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靖侯府门口。 旁边三两个容羡不认识的夫人见了袁愿和吏部侍郎袁夫人都凑了过来,容羡这才得空。 跟着丫鬟指引,来到女眷待客的地方,发现已来了许多各府上的女眷。 容羡带着铃兰和若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打量着周围的人。 “容小姐。” 看着眼前凑上来向她问好的人,容羡也回以一笑。 “秦小姐。” 来人,便是秦府三房嫡女,秦思筝。 秦思筝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思绪万千。 秦思敏婢女的事情闹大了,秦府丢了那么大脸,她大伯母也很生气,从她阿娘那里,她才知晓其中竟有眼前女子的手笔。 那张昭的事······ “我一直想拜访容小姐,可是递了几次拜帖,容小姐都在家养病,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倒是我的不是了,改日定登门拜访。” 容羡虽是这样说,心下却在纳闷,她和秦思筝一向不熟,秦思筝怎得这般主动来寻她,难不成,为了秦思敏一事而来? “哟,还挺热闹,这是在聊些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得插入进来,语调极尽嘲讽,似是不信能有什么可聊的。 容羡很想揉一揉自己有些刺痛的耳朵,可她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她的目的还未达成。 转过身子,与秦思筝一起对着来人福了一礼。 “见过安语公主。” 来人正是今上的长女,梁安语。 梁安语此人,容羡一直都挺好奇的,好奇她怎么长的脑子。 “我一来就不说了?怎么,背后说我呢?” 容羡心下叹息一声,来了。 “臣女不敢,臣女也未曾议论公主。” 容羡道。 “是吗?还有你容羡不敢的事情呀,怎么,今天没跟着络奕来?” 见梁安语一直不让她们起身,容羡站直身体,看向梁安语。 “大胆,我让你起身了吗?” 梁安语怒目,看见容羡自己起身了,斥责道。 可能是梁词身为今上的侄女,却有封号,而梁安语比起梁词,却什么都没有,所以处处彰显自己的公主身份,动不动就拿乔。 “公主,今日臣女并未与长公主一道来,方才与秦家小姐,也不过是在邀约过几日聚一聚。” 秦思筝看梁安语一直盯着容羡,好像并未有自己什么事,也站直了身体,一言不发。 “怎么,听说你俩老死不相往来了,不如跟着我?” “公主抬举臣女了,臣女也不配给公主办事。” 容羡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袖中的手,再忍一忍。 “哟,还瞧不上我,络奕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死心塌地,给她卖命,啧啧啧。” 梁安语用手戳了一下容羡,口中发出声音的同时,还跟着摇了摇头。 容羡沉默了。 这是世家小姐能说出来的话吗,这是贵女该有的仪态吗。 梁安语的母妃怎么教女的! “也不是,只是长公主有封号,比臣女的阿父职位还要高些,臣女不敢不从。” 容羡一改刚才的态度,咬咬唇,双手在身前绞着帕子。 梁安语脸色青了,没有封号是她一生的痛。 “放肆,居然敢嘲笑我没有封号,来人,给我抽她嘴巴子,我不叫停不准停。” “臣女冤枉,臣女没有这个意思,臣女是万万不敢嘲笑公主没有封号的。” 容羡抬起头,眼中含泪,泪珠在眼眶内转了又转,就是不掉下来。 不知何时,周围的交谈声都低了,众人皆注视着梁安语与容羡。 “嘶,本公主看你病得不轻,还是早点回府请个大夫吧,看看脑子。” 梁安语看着容羡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手指还不停绞着帕子,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最讨厌这样的人了,说完那话,急匆匆的走开了,恨不能离容羡远远的。 她记得以前容羡不是这样的人啊,都疯了,络奕疯了,容羡也疯了,还是离远点,免得染上怪病。 容羡委屈巴巴的转身,动作轻微又不失优雅的用帕子沾了一下眼睛。 紧接着抬头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一旁的秦思筝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还以为今日会像往日一样,被梁安语训斥半刻钟呢。 看了一眼容羡,又看了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容小姐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秦小姐,若是无事,我就先出去转一转了。” 女眷待客的地方,一般都离院子不远,容羡想去转一转,去去晦气,看了眼秦思筝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容羡说完便走了。 “小姐······” 铃兰和若琴看着容羡,也是一脸的震惊。 “她能拉着你说上至少半刻钟,你还有其他办法避免吗?” 可整个皇室,也就唯独和梁安语说话,最为放松。 走到院子里,容羡看着眼前靖侯府的九曲长廊,感叹了一下今上的大手笔。 于人前,还是做的挺好的。 “有点晒,铃兰你看顾着小姐,我去拿一下伞。”若琴交代完铃兰,向着府外走去,伞在马车上,方才忘记拿了。 六月的太阳,还是挺热辣的。 容羡慢慢悠悠的转着。 “嗯?”转头看向右前方不远处的院子。 “铃兰,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你听见了吗?”容羡问道。 铃兰偏头凝神听了听。 “没有呀小姐。” “就是有什么声音,去看看。”容羡想到来靖侯府的目的,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42章 锁链 铃兰跟在容羡背后。 离的近了,她也听见了那处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未免有些紧张,将手伸进了怀里,握住怀中的瓶子。 容羡余光瞥见铃兰的动作,脚步顿了一下。 “倒是不用这般紧张,大方一点,你做贼呢?” “哦。” 铃兰把手伸了出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离得越近,响声就更大了些。 “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传来。 容羡刚准备踏进院子,身后的铃兰听见声音,身子抖了一下。 “小姐,是不是……闹鬼呀?” “你就站在这里等我,无事的。” 容羡转头安抚了一下铃兰,便进了院子。 铃兰环顾了一下四周,咬咬牙准备跟上去,转头却见前方已没了容羡的踪影。 容羡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往前走着。 视野里慢慢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靠在柱子上,半躺着的人,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敲击着一旁的地面。 那酒壶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已被敲得凹进去了一块。 容羡往前绕了一下,便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傅知。 傅知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一眼容羡,笑了笑。 “小爷这喝多了,除了老头子,居然还能看见你,嘿嘿。” 容羡皱皱眉,右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是喝了多少,臭死了。 容羡转身刚准备离开,脚步却一下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还有迟疑。 犹豫了一下,终是回头看了过去。 她没有看错,傅知的手腕上,拴着一根锁链,手腕与锁链接触的地方早已是鲜血淋漓。 “你这是?” 容羡有些犹疑的问出声。 “嗤”傅知一声,拿起手中的酒壶又灌了一口。 “无事就快些走吧,扰了小爷喝酒的雅兴。” 傅知低垂下头,遮住了眼中的神色,见面前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得抬头看去。 “怎么,不走是要陪小爷喝两杯?” 傅知对着容羡举了举手中的酒壶。 容羡定定的看了他半晌,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 “嗯。” 傅知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眼中有些许错愕,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你,你做什么?” “喝酒,给我。” 容羡伸手问傅知讨酒喝。 傅知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的将酒壶递了出去。 看容羡真的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脸上的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还未开口,便听见了容羡的声音。 “突然发现,往日终成泡影,只有自己是傻子?不甘心任人摆布又无能为力,摆脱不了现在的困境?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救你妹妹,只有一个办法,傅询是个好阿父,也是个好臣子,只是错信了人,也做错了事。” 容羡看向远方,似要透过这重重叠叠的墙梁,看到那一个人。 傅知呆愣愣的看着容羡,容羡也看向前方,这小小的院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容羡站起身,准备离开。 “真的可以吗?傅汵,傅汵在哪儿。” 傅知伸手想要抓住容羡,却被手腕上的铁链勒住了。 “嘶。” 容羡回头,注视着坐在地上的傅知。 “有何不可,既然抱着玉有罪,不如再抱的紧点,抱的更多一点,多到让人忌惮,便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那些人从恭州上水路,到蔚县上了岸。” “站起来,傅知,傅汵还在等你。” 容羡说完,不再管坐在地上的傅知,向着院子外走去。 傅知呆呆的注视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眶一点点湿了。 “小少爷。” 角落里的管家低声呼喊着眼前的傅霖。 “走吧。” 傅霖带着管家转身也离开了。 希望他这步棋,没走错。 容羡离开了院子,到门口见到了等在这里的铃兰。 带着铃兰慢悠悠的走回女眷待客的地方。 还是心软了,来这里不是为了翎卫军吗,怎得还提醒上了傅知。 只是看见刚才的傅知,就像见到了最初的她,那时的她,孤立无援,求救无门,困在了原地,被迫和亲罕默部,多希望那个时候能有人救救她呀。 容羡长呼出一口气,罢了。 就当为了当初的自己。 容羡回到靖侯府接待女眷的地方,发现靖侯夫人林氏已经到了,言笑晏晏的和其他夫人交谈着,一身素色,乍然一看好似靖侯的离逝对她没有什么影响,仔细看才能发现她双眼全是血丝,疲惫不堪。 “见过侯夫人,夫人节哀。” 容羡上前行礼。 靖侯夫人林氏闻声,转眸见来人是容羡,眼中有些许复杂和遗憾,明明第二日媒婆就上门了。 眼见这个女子,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儿媳妇。 想到自己的那个儿子,林氏心底微叹,有缘无分。 “原来是容小姐,谢过容小姐好意,听闻容大人出京了?” “家父领命出京,未能登门,还望夫人莫怪。” 容羡说道又行了一礼。 林氏忙扶起容羡,拍了拍她的手。 “好孩子,无事的。” 铃兰在一旁轻轻耸动了两下鼻子,微不可见的看了一眼林氏。 和靖侯夫人客套了两句,容羡走到最初她坐的角落坐了下来。 注意到铃兰的面色有些怪异,容羡让她靠近了一些。 “何事?” 容羡的声音极低,只她和铃兰能听见。 铃兰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兹事体大,隔墙有耳。 她还是风宜州凌氏的时候,便见过因自己孩子耳力极佳,上门求医的,旁人觉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里,犹如附在她耳旁说的。 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遂上门求医。 容羡思量了一下,明白铃兰的顾虑,点点头,未再言语。 在靖侯府用过膳,看着眼前众人寒暄,林氏将来客一一送出靖侯府。 容羡走出府门,转身抬眸望着今上亲赐的“靖侯府”牌匾,不知这侯府,没了靖侯,还能光鲜几日呢。 “小姐?”若琴看自家小姐站着不动,低唤了一声。 “走吧。”容羡回神,带着铃兰和若琴,上了车夫刚赶过来的马车上。 靖侯的丧事,就这样办完了。 “她走了吗?” 傅知站在祠堂里,开口问着身后的迟早。 “走了。” 迟早望着傅知消瘦了许多的身影,站在一旁也未多说。 “阿霖在哪儿?” “大哥。” 刚走到祠堂门口的傅霖听见傅知的声音,走了进来,迟早迟疑了一下,转身同管家走了出去。 第43章 接任 良久,傅知才开口。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像个傻子,挺没用的吧?” 傅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上前点了一炷香,插进了傅询牌位前的小香炉里。 “大哥,爹走了,侯府式微,娘这些日子身子也欠佳,府内上下几十人皆等着你,是我没用,没能劝回旨意。” “那是今上的意思,你一个孩子能劝得动什么,他要让我当这靖侯,那我就当。” 傅知的眼眸始终注视着靖侯的牌位。 傅霖虽是都凉开国以来最小的童生,可他也只是童生。 “大哥······” 傅霖欲言又止。 “爹······临走前,可曾说了什么?” 傅知缩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等待着傅霖的回答。 “爹让我们一定要找回妹妹。” 又安静了许久。 “我知晓了,阿霖去陪陪娘,我等一会便过来。” 傅霖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傅知的背影,掩去了眼里的担忧。 傅霖走后,傅知已是泪流满面,呢喃出声。 “爹······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上前两步,将傅询的牌位捧在手上,傅知跪了下去,忍耐了许多天,终是哭了出来。 “孩儿不孝,上未能护住您,下未能护住妹妹,孩儿不孝,爹!” 他那些时日将素日里交情不错的,还有那些看不上他的,挨家挨户求了一遍,无人应他,无人帮他,苦闷之下买醉,却因此未能见到傅询最后一面。 “世人皆辱我,欺我,瞧不起我,爹,孩儿在此立誓,此生定找回妹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妹妹一日不回,傅慎行便一日不死。” 门外的傅霖和林氏听着里面的哭声,皆红了眼眶。 “让他和老爷待一会吧。” 林氏捏着帕子擦了擦泪,带着傅霖离开了。 回到主院,林氏陪着傅霖说了会话,便让傅霖回自己的院子了。 傅霖走后,林氏遣退了房内所有下人,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来。 起身到梳妆台,从最角落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林氏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反复摸着,回想到了傅询送她这个东西的那天说的话,喃喃道。 “我是个粗人,未曾识得几个字,但我是真的心悦林小姐,神明在上,我傅询以全部身家为聘,今决意娶林家女为妻,若得之,定珍之,爱之,重之,此生唯一人。” 少年郎笑得明媚开朗,郑重的将这个东西递给她,而她呢,手足无措的不敢接,却在偷瞄时,无意间看见了少年通红的耳廓,原不止她一人无措。 那样热烈的爱意,从成婚到现如今,未曾变过。 “阿询,再等等我。” 林氏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盒子里。 容羡回到府内,铃兰与若琴见容羡沉着脸,大气都不敢喘。 她是鬼迷了心窍不成,今日多好的机会,正愁手下无可用之人,翎卫军可是认令不认人。 看眼前的两个小丫头都吓到了,容羡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 ------ “殿下,有些许线索,胡家,可能死于洛家机括。” “傅询是今日下葬吧。” 跪在下方的十一没料到梁词开口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下,答道:“回殿下,是的。” “未能去看一眼,可惜了。”梁词漫不经心道。 梦里靖侯可不是现在死的呢,真有趣。 “传本宫令,将白虎卫都调回来。” 罕默部,该是来了呢。 第二日,傅知接任靖侯的消息,便传遍了上京。 “小姐,袁家递来的帖子,袁小姐婚期定在一月后,邀小姐十五去赏荷宴,来传话的小厮说,袁小姐还邀了工部员外郎府林二小姐、门下省秦相府秦小姐、刘刺史家的嫡女、中书省左相府的嫡次女以及工部尚书府上的范小姐。” 若琴的话音刚落,容羡就捏了捏眉头。 袁愿邀的人不算多,但是其中范家小姐最是泼辣,上京鲜少有闺阁小姐能同她往来,左相嫡次女又极为体弱,甚少出门,已经十六了还未婚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袁愿为何邀的是这些人,若说是上京最家世最尊贵的世家女,可其中又有林二,也未曾邀约尚书省萧相府内萧二,难道袁愿只是邀约了和她私交甚笃的闺阁密友? 那为何有她,怪,真的太怪了。 容羡压住内心的不安,本想回拒了,可想到那个给过她一点温暖的妇人,还是应下了。 转眼便是十四,一早骆冶的信便传了回来。 “胡家剩一幼女,稚子无辜,已送走,除我,再无二人知晓,若小姐不满,冶任由小姐处罚,域明州、风宜州、司阑州,三州隐隐有大乱之相,恐揭竿而起,接小姐嘱咐,已命人前往冬或州,目医乃大族之后,若无二心,可用。” 短短数语。 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不出所料,又是一些骆冶近日做出来的玩意,看起来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东西,两支发簪,一对耳珰。 容羡心中有几分诧异,骆冶看人倒是不错,铃兰也是风宜州世家大族,目医也是,阿禹的来历也有待商榷,那么多流民,权贵之后肯定是有些许的,只是未曾想他能找到这么些个,比起目不识丁,这些人显然更好用,但也更不好摆布。 提笔回信一封,容羡叫来铃兰,递给她两封信。 “这一封交给目医,这一封给骆冶。” 铃兰接过信,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小姐,冶哥违背你的意思,留下了胡家活口,你······不生气吗?” 容羡抬眸看了铃兰一眼。 “若是提前和我说了,我未必不会同意,可他擅自主张,这样的人,你说我会留吗?” “若是有一天,也违背我的意思,做出伤害我的事,又该当如何?” 铃兰想了想,容羡说的不无道理,骆冶这一步真的走错了。 “怎么,现如今不怕我了?” 容羡发现铃兰的态度较前几日,有了很大的变化,之前得知胡家灭门案是她所为,都不敢正眼瞧她。 “不怕,小姐是在为民除害,是个好人,上京都传遍了,那胡家恶贯满盈,这些年来在恭州胡作非为,连恭州府衙的人都被买通了呢,就是不知恭州知府知不知晓,据说老爷还在查。” 铃兰说起这个事,一改刚才的态度,腰板都挺直了,一脸小姐是好人的模样。 “胡家满门恶人,你如何知晓的?” 容羡倒是来了兴趣,从面前的茶具里拿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不久前若琴刚沏的,还热着。 “冶哥那日命人将胡家搜出来的东西贴在恭州布告栏上了。” 第44章 仙人 容羡点点头,又觉没意思,让铃兰将信送出去,又开始呆坐着。 近来,她越来越爱一个人待着了。 翌日,便是袁愿的赏荷宴。 都凉有一个传统,若是家里有人出阁,便要提前举办赏花宴,那时是什么季节,有什么花,便举办什么宴会,六月正是荷花盛开的日子,故为赏荷宴。 容羡一早便起了,吃了点清淡不会在嘴里留味的早膳,带着若琴和铃兰便出门了。 袁家离得不算近,宅子是来上京之后才买的,上京分为四块,东南西北,东边皆是穷苦人家百姓住的地方,牢狱也在那里,南边皆是权贵,或是在上京有百年的世家,其中也不乏富商,而今上所在,便是西南方向,那一片都是宫城,西边住的也基本是官员,只是都为后起之秀,比不得住在南边的世家,越靠近东边,便越是鱼龙混杂。 袁家,就住在东北方向。 坐上马车,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才到袁家所在的那条街上,若琴轻轻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小姐,是秦小姐,还有两位不认识的,都在袁府门口。” 若琴来她身边也不久,上京的闺阁小姐连她都认不全,别说才买来不久的若琴了,铃兰更别说了。 马车到袁府门口停了下来,容羡由若琴扶着,刚下马车,便见一个小丫鬟迎了过来。 “容小姐到了,快请,我家小姐已在里等候。” 小丫鬟圆脸,笑起来还有梨涡。 容羡点点头,由另一个丫鬟带着往里去,刚走了没几步,转过弯,便见袁愿并几个女子皆在此等候。 “巧了,我们也刚到,还没进去呢,就听见了容家妹妹来了。” 一个看起来年纪和容羡差不多大的女子迎了上来,长得颇为柔弱,脸色也泛白,透出一种羸弱。 容羡笑了笑。 袁愿身为主人家,招呼着几位世家女,往里走了。 “左家姐姐,你何时认识的容家妹妹,素日里怎得不知你这般会说话?”几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容羡暗道,认识的人来了,范家以泼辣出名的范涵易。 刚才那位便是中书省左相府嫡次女左之。 左之似是没想到会有人这般拆穿她故意搭话容羡,想要辩解一二,还未开口便咳了起来,没两声,脸就咳的通红了。 秦思筝看了一眼范涵易,虽说这里边,论家世她强过范涵易,可范涵易那个性子,让她不敢随便开口。 随随便便就能呛的人下不来台,范家皆好文,唯独范涵易,许是范家老来得女,宠的没边了,不仅让她用了范家男丁“涵”字辈,更是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她习武,都是范尚书亲自去请的师傅。 范涵易一身拳脚功夫,还使的一手好鞭子。 “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没意思。” 范涵易撇撇嘴,若不是自家阿父一直请求,她才不会来,想到这儿,范涵易的目光看向了林二。 袁愿看大家皆一言不发,无奈只得站出来,开口道:“各位姐姐妹妹,随我来吧,且去喝茶。” 容羡看了看范涵易,又看了眼林二, 范涵易一直盯着林二作甚,不过这范涵易,算是她这几世知晓的贵女里,过的最好的了。 众人到袁愿家的院子里落座,院子里早已搭了个凉棚,边上绑着当季的花,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未能恭喜袁家姐姐呢,不日便得如意郎君。”几人中,容羡唯一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开口道。 范涵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能看见。 这不认识的小姑娘便是刘刺史府上的了,刘语。 袁愿被调侃的羞红了脸,想来对能做皇三子侧妃也是极满意的。 上一世是谁做了侧妃了呢,她不记得了,过的匆匆忙忙的,没留意这些事。 “袁家姐姐,你这衣裳是在······” 秦思筝开口道。 一众小姑娘一会聊聊你的发饰,一会聊聊当季盛行的胭脂,容羡听着这些声音,稍觉放松了些,还是和小姑娘待着舒服,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真是无趣。” 范涵易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就眼下这么几个人,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凉棚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袁愿内心暗怪父亲为何要她邀请范家小姐,身为主人家,也不得不主动站出来。 “那范家姐姐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吗?” 范涵易撇撇嘴,能有什么好玩的,素日里她就爱练武,她能玩的这些娇滴滴的小姐能做些什么呢。 余光瞥见一旁从坐下来就未开过口的容羡,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来了兴致。 “容家妹妹,听闻你早些年间,一直随容大人外出办案,可曾遇见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在场的世家贵女听着范涵易这样说,都停下了小声谈论,转头看向容羡,她们也很好奇。 容羡望着这些多多少少都掩饰不住的好奇的眼神,想着快要发生的一些事情,开了口。 “那便说说,我前年和阿父去往淮州的事情吧。” 一众世家女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坐的离容羡远些的刘语都悄悄往这边靠了靠。 “前年淮州有个案子,不知你们听没听说过,说是淮州的隰县,有一妖魅,传闻她常年带着遮眼的物什,因为不能直视她的眼睛,据说她的眼睛里住着恶鬼,看过她眼睛的人,都没活下来。” “百姓都很害怕,这时有一人站出来了,说那不是妖魅,是仙人座下的仙子,没活下来的都是作恶多端的人,这是仙人派下来,惩治恶人的。” 容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个我知道,我那时候偷溜出府,去买话本,听见上京的百姓说过,说那是仙子,还有个什么教派的。” 林二看容羡停了下来,开口说道,不过声音压低了许多。 “我也知道,我听我阿娘说过。”左之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后来呢,后来呢。”范涵易看大家都听过一些,而容羡又停了下来,不由得开口催促道。 “站出来的那个人,是个男子,说他看过仙子的眼睛,从仙子的眼睛里看见了繁花盛开,看见了仙境,只有心存恶意之人,看了仙子的眼睛,才会被老天惩罚。” “后来,又出现了几个人,说看见了仙境,当然,也有一些人,死了,死的人都是平日里作恶多端的人,有小偷,有素日里鱼肉百姓的恶霸,百姓们看死的都是恶人,基本都信了那男子的话,拥仙子为尊,还自发成立了一个教派,仙圣教。” 第45章 四年前 “后来事情闹得越发的大,淮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县,有四五个都入了这个仙圣教,有些甚至是县令都入教了,仙圣教一开始从隰县流传出来,据说仙子看了隰县县令一家,县令一家上下都死了,今上震怒,才命我阿父前去查验此事。” 现如今想来,怕也是想看那仙子到底是真是假吧。 “那时我还小,阿父也不放心我一个留在上京,便带着我一起去了,原以为,去了传仙子来,查看一番便好,谁知当地的百姓都很抵触我阿父,连仙子的面都见不到,说是会打扰到仙子清修。” “事情闹得很大,也闹了很久。” 容羡想到那一年的事情,说话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然后呢,你们见到仙子了吗?” 刘语开口问道。 容羡回神,然后点点头。 “见到了,不过不是我见到的,是我阿父当时的一个下属,他带了十五人,夜晚去了仙子的家里,打算把仙子强行带来,因为不管白天夜晚都有百姓围在仙子家门外,进不去,夜晚更方便潜入,才出此下策。” “包括那个下属,一共十六人,一个都没回来,我阿父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向今上请令,今上派了离得最近的驻军,勇武将军麾下的霍家军前来,杀了几个闹得最凶的百姓,才镇住人心。” “但驻军赶来也要时间,等驻军来了我们才进到仙子家里,已是三日后了。那十六人,早已被杀害,尸体就埋在花园里。” “仙子也不是什么仙子,只是披了一层人皮的恶魔。” “那她的眼睛里面,真的住着恶鬼吗?”林二小声问着,说完还四下看了一眼,虽是白天,可也让人胆怯。 容羡摇摇头。 “有人借恶鬼行事,这是一伙人做的,不是一个人,不管是仙子,还是最开始的那个男子,又或者是后来能看见仙境的几个人,他们都是一伙的,为了制造一个仙子出来,仙子看了谁,就去把谁杀了。” “可能最开始杀的的确是恶人,但后来呢,只是有人想要借机生事,笼络人心而已。” “至于能看见什么,因人而异吧,心存善念,看见的自然是美好的。” 范涵易赞同的点了点头,她自小就有一个大侠梦,试图惩恶扬善,所以才会去习武,对于容羡的话,再赞同不过。 “其实背后还有一点,你们可知那仙子的身份?” 容羡问完,看众人都摇头,又开口道。 “那仙子便是隰县县令刚过门的儿媳。” “啊?”凉棚里一片惊呼声,众人皆未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那仙子是隰县富商的独女,为何来当这个仙子,因为她的丈夫,有龙阳之好,未过门前不知晓,才过门就发现了,本想着和离归家,可富商家里就这一个女儿,那嫁妆自然是给的足够多的,隰县县令一家舍不得这到手的富贵,背地里杀了那女子的父母。” “那女子当这仙子的目的,就是为家人报仇。” 众人唏嘘不止。 “这仙子也是个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县令一家也太坏了。” “唉。” ······ 容羡还有一点没说,这背后之人。 怂恿富商的女儿以及杀人的那个人,尚书省萧相。 纵然容辛查出来是他又如何,今上不也没动这人吗。 而且那十六人,那带队的下属,是她阿娘唯一的弟弟,她的舅舅。 “容家妹妹,可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范涵易的声音拉回了容羡的思绪。 容羡想了想,有些东西她不好多说,怕会吓到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女,便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的上京贵女失踪案呢,不也是容大人查的吗?你知不知晓其中的事情?” 范涵易不死心,问出了她好奇许久的事。 容羡注意到秦思筝和林二一下就苍白了的脸色,不由得在内心叹了口气。 这范涵易是真的被家里人宠的,没什么心眼了。 “范家妹妹,这事怪害怕的,还是不问了吧。” 左之看向范涵易,用眼色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秦思筝和林二。 范涵易这才想起来秦思筝府上和此事扯上了关系。 “我,我不是故意的。”范涵易看着秦思筝和林二苍白的脸色,着急的对着她俩摆了摆手。 “无事,容小姐,你就直说吧。”秦思筝眼眶泛红了一点,却也坚定的看向容羡。 容羡这才断定,在这个案子里,秦思筝是真的什么也不知晓。 骑虎难下,连秦思筝都这样说了,不说点什么,似乎也不太好。 容羡想了想开口说道:“那些失踪的贵女都被藏到嗡鸣山去了,为什么呢,因为嗡鸣山常年闹鬼,还因为嗡鸣山蛇虫多,一般人不会去,去的人少了,熟悉嗡鸣山的人就更少了,从嗡鸣山,下山经过万佛寺,便能到达恭州,恭州有水路,从这里是最好跑的,整个上京,最容易藏这些贵女的就是嗡鸣山。” 容羡尽量挑一些不重要的说。 “要说这背后之人,上京青衣坊最大的一家花楼,素心阁的老鸨肯定知晓一二,可惜嗡鸣山事发,老鸨就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说到这里,容羡看向林二。 “那天易安县主去找你,随她出去的却是林三,你且记住,这事不怪你。” 望着容羡坚定的神色,林二这些时日堆积的愧疚好像减轻了许多。 林三没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这是其一。 林三才是易安县主背后的推手,若不是林三,易安县主不会去青衣坊,这是其二。 甚至很可能林二那天身体不适都和林三有关。 这些,容羡没有再多说。 “上京贵女失踪应该不是这一两年才有的事,以前可能也有,只是那时没现在频繁,也有可能丢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所以没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多余的我也不知晓了。” 容羡以为自己只是说了一些用脑袋想想就能知晓的事情,可她忘了,这些贵女平日里学的都是什么,接触的又是什么。 容羡的三言两语,在众人心中掀起了大浪,甚至聪慧一点的左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白了。 “那,四年前,我家姐失踪,是不是也是?” 刘语的眼睛慢慢红了,最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 众人闻言,皆为之一惊。 “四年前,我爹刚从淮州调来上京,才来一月不到,家姐出门采买,便再未回来,是不是也是?” 刘语努力压住自己翻涌的情绪,迫切的希望容羡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容羡摇摇头。 “我不知晓。” 第46章 傅霖 刘语闻言,眼中有些失望,但想着此时还在外,便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着袁愿表示歉意,在她的赏荷宴上失态了。 “哎呀,不提这些了,我教你们玩点其他的吧。” 范涵易打岔道,对于她一时好奇,勾起了三个人的伤心事,饶是她平常闯祸多,也不好意思了。 在袁愿家待到用完了午膳,众人送上给袁愿带的贺礼,这才离开。 容羡坐在马车里,想着刘语的话。 四年前吗? 一个初来乍到的刺史吗? 此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如今的刘语,绝不是背后之人能动的,而四年前的刘刺史的女儿,却是能随便动的。 容羡思索着,突然想到了刘语说的话。 “四年前,我爹刚从淮州调来上京,才来一月不到,家姐出门采买,便再未回来,是不是也是?” 淮州? “若琴,叫车夫先去书斋。” 回府太久了,不若先去附近的书斋。 马车刚停下,容羡开口道:“若琴,你去买一份都凉疆域图。” 若琴道了一声是,便下马车去了书斋,不多时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小姐,书斋的掌柜说都凉疆域图不能买卖,是重罪。” 容羡皱了皱眉,那之前傅知从哪儿买的? “你再去问问,什么样的地方会有疆域图?” 若琴应下,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 “将领之家,会有今上亲赐的疆域图,还不是最详细的,唯独行军主帅有一份宫里画师亲笔描绘的都凉疆域图。” 说到这里,若琴凑近容羡,小声说道。 “我塞了十两银子给掌柜,掌柜的才说,他有个妹夫是画师,曾经被今上召进宫临摹过一份,临摹完就······”若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个画师一生只能临摹一份,便会被······” “那位赏赐了很多银钱给画师的家人,这疆域图只有行军主帅,还有那位有,疆域图不能流传出去,若被细作得到,后果不堪设想。”若琴指了指西南方向。 容羡皱了皱眉,她屋内的那份疆域图,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甚至一些小径都有,想来,是靖侯行军所用。 傅知,就这样给她了。 “先走吧,回府。” 容羡不喜欠别人的,想着屋内的都凉疆域图是还回去呢,还是另外给傅知一些补贴,当作以物换物。 回府的路上因着在思考事情,时间不知不觉过的很快,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容羡回神,开口道:“到了吗?” “不是,小姐,有一位小公子拦了马车,想要见你。” 容羡听着铃兰的话,愣了一下。 “去一旁寻个茶楼吧。” 想着等一下就要见到傅知了,容羡略有些不自在。 进了定好的包厢,看见站在桌旁的人,容羡停下了脚步。 “走错了。” 容羡对着一旁的铃兰道。 转身刚准备表示歉意。 “没有走错呀,小姐,就是这位小公子要见你。” 铃兰的声音极小。 容羡看了眼小公子,确实挺小的,约莫十岁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傅知要见她呢…… “突然打扰容小姐,冒昧了。”站在桌旁的小孩极为规矩的行了礼。 “在下傅霖,乃是前段日子一直叨扰小姐的傅知的弟弟,代家兄向小姐致歉,容小姐若有不满,只管开口,霖能做到的,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傅霖又行了礼。 容羡认真的审视了一下傅霖。 “还未问小傅公子找我有何事,若只是代家兄来聊表歉意的,那便不用了。” “可否请容小姐屏退左右?” 听见傅霖的话,容羡对着若琴和铃兰挥了挥手。 待二人下去后,傅霖再次开口:“上次府上故意将家兄困在花园旁并设计容小姐撞见家兄,霖在此赔不是了,对于容小姐让家兄振作起来,霖感激不尽。” 傅霖又行了一礼。 容羡挑挑眉,她就说上次去傅家撞见傅知的事,里里外外都透着点诡异。 “傅家人的心眼都长在你身上了?”容羡上前坐了下来。 眼前的十岁小孩,比起平常人家的十岁小孩,心眼不知多了多少,便是十个傅知都比不过一个他。 “容小姐这夸赞,霖收下了。”傅霖笑了笑。 “行了,坐下吧,有什么事就说吧。” 容羡不信他叫自己来只是为了替傅知道歉。 “关于容小姐说家妹在……一事……还望容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容小姐有哪儿需要霖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傅霖并未直接开口说出地方,反而是选择离容羡隔了一个空位,用手蘸着茶水写下了蔚县二字。 谁知道隔墙是不是有耳呢? 容羡以为傅霖已经够聪慧了,未曾想还这么谨慎,假以时日…… 容羡想了想,用茶水写下了三个字。 子规楼。 傅霖皱皱眉头,他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容羡看他的模样便清楚他在想什么,她也是无意间知晓的。 谁能知晓那学子推崇之地,背后竟是这样一个地方。 “听说小傅公子是童生?还是这都凉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童生。” 容羡抿了一口茶水,说道。 傅霖抬头看向容羡,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容羡刚喝完茶水,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用手指蘸取写了字,愣了一下,放下了茶杯,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不才,去年考上了童生。” 傅霖拱了拱手,又苦笑道:“又有何用呢?” 容羡看着眼前的孩子。 “傅家还有翎卫军。” 傅霖怔愣住了,他没想到,容羡所求,竟是这个。 低下头攥紧了双拳,下定决心,又抬起了头,望着容羡。 他大哥没说错,容羡或许真的是傅汵的那一根救命稻草,至少对于现在的傅家来说,是。 “容小姐,傅霖岁数如今虽小,但是,终会长大的不是吗?若容小姐愿协助救出家妹,傅霖任容小姐差遣,唯命是从。” 傅霖从凳子上站起,对着容羡作揖,郑重的道。 容羡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晌,起身冲着门外走去。 傅霖的眼中闪过失望,却见容羡没一会又回来了,手上拿着纸笔。 写下了什么,递给了他。 “你是个聪明人,君子一诺。” 看傅霖接过她问小二要来的纸,转身出门带着铃兰和若琴离开了,至于为何走的这般着急,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约了目医在茶楼一叙。 傅霖看了手中的纸,就地点燃蜡烛,将其烧了。 “叠以楼背后子规楼,幕后之人乃权贵。” 第47章 目医 容羡坐着马车,来到约定好的茶楼。 她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不出所料,目医已经在此等候了。 “久等。”容羡在目医面前落座,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她还以为会是个年轻人。 “贵人事忙。”目医开口,声音不高不低的讽刺了容羡一句。 “你会些什么?”容羡开门见山道。 目医皱了皱眉,不满意容羡对待他的态度。 “你该问,我不会什么。”目医嗤笑一声,瞥了容羡一眼。 容羡打量了目医一下,笑着摇摇头。 “你不会生子,不会女红,还不会看人,读不懂人心,所以走到这一步,让我来猜猜,是妻离子散,还是家破人亡?” 目医的狂傲,写在了脸上,但他的脸上,也写上了挫败。 这是一个英年家境不错,人生顺遂的人,到中年受到了打击,一蹶不振,甚至接受不了想要自裁。 目医的脸色随着容羡开口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你懂什么!” 目医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目而视。 “我一个年轻女子,是不太懂一个老男人脆弱敏感的心思,告辞。” 容羡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这个目医,喜形于色,并且喜怒无常,她不敢用。 “黄毛丫头,站住,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容羡脚步未停的离开了。 容羡思索着今日见到的傅霖和目医,想到她看到的那一幕,嘴角忍不住勾出了一点笑意。 傅霖还未到长个子的时候,坐在酒楼那椅子上,脚都沾不到地面。 “小姐,到了。”若琴看马车停了下来,挑起车帘看了一眼,确认已到了府门。 容羡点点头,由着若琴先下,再扶她下去。 六月天气也变得热辣起来,铃兰撑着伞,一行人往府内走去。 “容小姐。” 容羡听着身后的声音,转身看去。 是傅知。 一些时日未见,变了很多,至少不会一见面,便喊着羡羡。 “容小姐今日可有时间,傅知有些话要说。” 傅知对着容羡作揖,昔日上京最出名的纨绔,终究还是被染色了。 容羡多看了两眼,忍不住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傅家两兄弟都来找她。 “靖侯多礼了,进来喝杯茶吧。” 容羡避开了傅知的作揖,反倒冲着他行了一礼。 如今的傅知,有官位在身,这一礼她受不得。 众人在前厅落座,容羡吩咐若琴看茶。 “今日不是靖侯接任吗?怎得来府上了。” 今日的傅知,应当是很忙的。 傅知看了眼站在容羡身后的铃兰,容羡见状挥了挥手,叫前厅的人都下去了。 “容小姐别一口一个靖侯了,傅知几斤几两,容小姐清楚。” 傅知说完,站起身对着容羡作揖。 因着没有别人在,容羡也懒得动,便没有起身避开。 “傅知今日上门,是有事所求。” 又来,走了弟弟,来了哥哥。 容羡狠狠在内心叹了口气。 “有何事,靖侯直说便是。” 傅知想了想,开口道:“我虽接任靖侯,可我什么也不会,如何服众,此番前来,还望容小姐指点一二。” 容羡愣住了,没想到傅知求的是这个,她还以为会问问傅汵的事儿呢。 “你若有能力,自会服你,侯爷可曾听说北边大旱的事儿?” 傅知点点头,他去花楼的时候听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说过,现在北边的生意都做不了了。 “北边隐隐有暴乱之意,朝中暂无可用武将,届时侯爷可请命前往,若是平叛,自能服众。”至于今上会不会同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傅知手下除了翎卫军,没有任何兵马,今上会同意他去接触翎卫军吗? 若是不能平叛,这翎卫军,他也带不稳了。 但这不是她该管的了。 傅知又点点头,丝毫没有好奇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何知晓这么多事情。 “多谢容小姐告知。” 傅知又一次作揖,穿着深色衣袍的他看起来稳重了很多。 送别傅知,容羡正准备着这两日的计划,铃兰拿着一份拜帖踏进了屋内。 “小姐,安国公府成安县主邀您明日府上小坐。” 容羡接过拜帖,仔细看了一下。 成安县主关雎洲? 素日里基本没什么交情,怎会叫她? “还请了谁?” 容羡将拜帖放在一旁,转头问铃兰。 “这个来送拜帖的人倒是没有说。” 容羡皱了皱眉,又点点头。 “知晓了,目医我今日见了,你代我书信一封给骆冶,目医不可用,另外之前的计划通知他可以开始了。” 铃兰行了一礼下去了。 翌日,容羡着一身素色衣裙便出门了,对于穿着打扮,如今的她还从未在意过,任由铃兰和若琴拿主意,许是她给人的感觉便是淡雅的,她的衣裙基本没有艳丽的颜色。 安国公府离容府不远,容羡感觉没多久就到了,下了马车见周围并无其他的马车,隐隐有所猜测。 跟着带路的丫鬟,来到一处院子,容羡看了眼四周。 “不用和国公夫人见礼吗?” 容羡问着带路的丫鬟。 “夫人身子不适,今日都不见客,还望容小姐见谅,容小姐在这边等一下便是。” 将容羡接引到院子里待客的地方,丫鬟就离去了。 “小姐,这国公府什么意思?” 铃兰看着满屋连个下人都没有,也不见国公府看茶,脸都气的涨红。 “许是太忙了,但待客也不是这般怠慢的。”若琴的脸也通红。 容羡点点头,看了一眼若琴,眼中满是赞同。 “无事。”说完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打量着周围,这地方确是女眷的住所。 若琴注意到小姐的眼神,脸上的神色舒缓了许多。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容羡起身。 “走吧。” 铃兰和若琴立马跟上。 三人刚走到院子里,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容小姐留步,我家县主有请。” 容羡转身看着赶来的丫鬟。 还真是关雎洲邀的她? 想了想,跟着带路的丫鬟走了。 来到院子的凉亭外,看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女子坐在凉亭里,那女子亭亭玉立,相貌也颇为娇俏,年岁比容羡要大一些。 确是成安县主关雎洲。 “见过成安县主。” 容羡将手放在腰侧,行了一礼,未等成安说些什么,便站直了身体。 “放肆,你一个白身,我还未叫你起来,你怎敢?”关雎洲将手中拿着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极为不满容羡无视她的举动。 第48章 毒发 “县主事忙,容羡就不打扰了。” 容羡又行了一礼,转身便准备离开。 关雎洲易怒,且睚眦必报,这些年少有贵女同她往来,原还以为今日邀她的不是关雎洲,许是她想多了,这些时日,越发多疑了。 “站住。”关雎洲从凉亭里匆匆走了出来,拦在了容羡面前。 想到那人的交待,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 “容小姐还未逛过国公府吧?不如成安带你四处转转。”说完,不顾容羡的意愿,拽着容羡的手便往一处走去。 铃兰和若琴着急的跟在后面。 容羡似乎感觉不到手腕上的疼痛,路上一直盯着关雎洲看着。 前两年她见过关雎洲,那时还未这般易怒,只是给人的感觉不太舒适,似乎怎样和她相处都是不对的,上京的贵女渐渐的便不同她往来了,大家都默契的忘了这个人。 “成安,你这是做什么?” 容羡移走一直看着关雎洲的视线,转向路上突然出现的人。 安国公世子关晏。 “哥哥,成安邀了一个朋友上门,想带她去看看成安前些时日种的花。” 关雎洲脸上的神色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但容羡刚好将目光转向了关晏,没有看见这一幕。 “成安,你弄疼容小姐了。” 关晏又开口道。 关雎洲低头看自己拽着容羡的手,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放开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容羡闻声,又看向关雎洲。 面前的关雎洲,看着容羡手腕上的淤青,神色着急,不知所措,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国公府管教无方,晏在此代家妹致歉,还望容小姐原谅。” 关晏躬身拱手,端的是彬彬有礼,温润谦卑。 “若是不原谅呢?”容羡不慌不忙的收回手,面上带笑,站在原地注视着关晏,若是旁人从别处看了,只会觉得一淡雅,一温润,堪称一双璧人。 “只是说笑,世子见谅。” 容羡忽然改口,笑得更加温和了。 关晏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起身看着容羡满是笑意的脸庞,又拱了拱手。 “关某已派人去叫府医了,今日还望容小姐留在府内用膳,国公府聊表歉意。”关晏招呼关雎洲走到了他的身旁。 关雎洲也跟着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刚才砸杯子满脸怒意的模样。 “不必了,我无碍,家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关晏见留不住容羡,跟在容羡身旁,想送容羡一程,本该送客的关雎洲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动也不动。 “容大人外出查案,容小姐自己留在府内,操持府中事务,想必也是累了,今日舍妹这般冒犯,不如改日在下宴请容小姐,当作赔礼道歉。” 容羡停了下来,向左偏头看了一眼关晏,又继向前走。 “世子好意,我心领了,府内有管家,也不用我多费心思,并且......世子与我都未曾婚配,若是单独在外,恐污了世子清名,不妥。” 容羡见带路的丫鬟越走越慢,甚至隐隐有将头往后偏的迹象,忍不住越过丫鬟,往来时的路上走去,多亏她记路的能力一向不差,才能不在安国公府迷路。 一路上关晏絮絮叨叨,听得容羡心烦,好不容易看见了府门,容羡加大了步伐,匆忙离去。 望着容羡离去的背影,关晏的嘴角一点点放了下来。 “去把关雎洲关起来,真是蠢货。” 身旁的侍从领命,面色不改的离开,似是习以为常。 “小姐,那成安县主,这里有病。”铃兰在马车上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容羡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望着自己淤青的手腕。 这仇,她记下了。 回到府内,容羡径自走向待客厅,在上首坐下。 “跪下。” 站在堂下的铃兰和若琴都愣住了,铃兰想了想跪了下去。 “不是你,你过来,怎么称呼你呢?” 容羡看铃兰跪了下去,对着铃兰招招手,将她叫到了自己身边,然后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若琴,开口道。 若琴面露不解,疑惑的看着容羡。 “小姐,你在说什么,奴婢是若琴啊。” “什么时候换的人呢,还是一开始就是你,也不对,所图是什么呢?” 容羡看着若琴,她是真的有点无法理解,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吗? “你一个小丫头,在进府上之前,不曾去过别家府上做丫鬟,那你,怎么知道安国公府,成安县主的院子在哪儿?” 堂下的若琴还是一脸不解,跪了下来,委屈的摇着头。 “奴婢没有,小姐。” “安国公府上那个带路的丫鬟,最开始要去的不是成安县主的院子吧,你越过她,假装走错了,实则带路,还有便是……成安县主给我下马威的时候,我进了院子,本打算走的,知晓我为何留下来了吗?” 若琴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因为你的话,素日里你最是稳妥,也不曾偏颇谁几分,今日却替一个安国公府开脱,太忙了?你是挺忙的,两头跑辛苦了。” “谁派你来的?关晏?” 容羡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铃兰。 “给她喂点药。” 铃兰回神,看向容羡,咬咬牙点了点头,上前便要往若琴嘴里塞药。 若琴猛的推开铃兰,站了起来。 “不必了,我是若琴,一生都是。” 容羡看她嘴唇微动,起身上前几步,将铃兰手中的药一把抢过来,捏住若琴的下颚,便塞了进去。 血从若琴的嘴里流了出来,顺着容羡的手往外流。 “有让她死的慢一些的药吗?” 容羡见若琴服毒,转头问刚站起来的铃兰。 铃兰思索了一下,跑回房,拿了一个白色的瓶子出来。 “这是奴婢无聊时从五毒以及其他毒物身上弄出来的,以毒攻毒,能解她身上的毒,但随后她会因这个毒而亡。” 容羡满意的点点头。 骆冶给她送来了一个不错的人。 想要接过铃兰手中的毒,却见铃兰后退了一步。 “小姐,我来便是,这毒太过猛烈,包裹的蜡也有轻微毒性。” 容羡点点头,铃兰上前将自制的毒塞进了若琴的嘴里,因为毒发,若琴已瘫软在地。 约莫半炷香时间,若琴的神色变得恍惚起来。 铃兰认真看了一下,又把了一下若琴的脉,随后对着容羡说道。 “小姐,时间仓促,可以问话了。” 最开始给若琴吃的,是铃兰刚来容羡身边,做出来的那种有求必应的药,第二颗才是毒药。 第49章 玉佩 容羡让铃兰去将待客厅的门关上,接着蹲下身注视着若琴,开口道。 “你是谁?” “我,我是阿娉,咳咳咳。” 阿娉刚开口,便被嘴里的血呛到了。 铃兰关好门,也走了回来,学着容羡的样子蹲了下来。 “关晏派你来的?” “我自愿的,不许,不许直呼世子爷的名字。” 听见关晏的名字,阿娉的脸上浮现了奇怪的神色。 “你和世子爷是什么关系?” “世子爷的奶娘是我的阿娘。” 容羡眉头微皱。 “若画和若琴呢?” “死了,都死了。” “你什么时候来我身边的?” “靖侯将死时,我和阿亭一起来的,阿亭违抗世子爷的命令,本来,咳咳,本来是阿亭以命荐我为你的奴婢。” 容羡略一沉思,想来阿亭便是被马车撞死的若画? “阿亭便是若画?” “嗯,咳咳,咳咳。” 阿娉回答完,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姐,要快一点,毒性开始发作了。”铃兰伸手扒开阿娉的眼皮看了看,说道。 “马车是世子爷指使的,他,世子爷有何不能对外人道的?” “易安,易安县主,被世子爷救了,后来也是世子爷派人处理的。” 容羡眼眸都放大了几分。 “尸首在哪儿?” 问完这话,阿娉的神色一点一点清明起来,然后低笑出声。 “你不会知道的,谁都不知,咳咳,世子爷,阿娉来生再陪你。” 阿娉断断续续说完这话,闭上了眼。 铃兰摸了摸她的颈侧,对着容羡摇了摇头。 容羡站起身,蹲久了,腿脚都有些麻,但她顾不上这些,突然想到什么,又蹲下身在阿娉的身上摸索起来。 看着眼前从阿娉腰上掏出来的玉佩,容羡叹了口气,吩咐铃兰找人将尸首处理了,拿着玉佩回到自己的房内。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铃兰都回来了。 “小姐。”铃兰开口,想要安慰容羡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无事,上次在靖侯府,你有什么想说的?”容羡捏着手中的玉佩,看着窗外问道。 “若不是小姐提起,奴婢都忘了此事了,靖侯夫人,不对,现在是老夫人了,她在吃药,应是慢性毒药,奴婢离得近了,闻出来的。” 容羡听完,一言不发,良久,才开口道。 “你先下去吧,今日多亏你了。” “奴婢应该做的,小姐,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铃兰说完,看容羡没什么反应,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铃兰虽然是风宜州凌氏大族之后,可她自幼,凌氏便没落了,所以身上没有半点贵女的骄矜。 容羡将右手攥着的玉佩放在桌上,看着玉佩上的“汵”字,上京贵女失踪案,关晏也掺和在其中,很多事情她得重新考虑了。 比如这个玉佩,要不要还给靖侯府。 如今不管是傅知还是傅霖皆为了找回傅汵,才有求于她,若是得知傅汵已身死的消息,恐怕靖侯府才是真的家破人亡,那翎卫军更落不到她头上,还有侯夫人林氏,刚丧夫又得知丧女…… 容羡思索再三,将玉佩拿了一个小盒子,同她阿娘那被摔碎的遗物放在一起。 还有关晏,若是傅汵为他所救再杀,那上京女眷失踪案便不是他作为。 刘语的姐姐若也是其中之一,那年份便要往前推上四年,再加上之前从秦思敏的丫鬟胃内找出的漉陵缎,四年前有能力做这些事,并且胆大包天,瞒天过海的人,只有皇长子梁启,皇二子梁钺,皇三子梁谂以及他们的母家,还有今上,以及三位宰相。 今上膝下自皇三子以后再无儿子。 会是谁呢? 不找出这人,就像一把刀悬在她头上,既然能阻止她查出真相,未必不会杀了她。 之前以为马车是失踪案幕后之人派来的,结果是关晏的手笔,用一个丫鬟的命换取她对另一个丫鬟的信任。 那在她前去恭州途中,幕后之人什么都没做吗? 不对,那个少年! 准确的说是在恭州救下的那一个小丫头! 她一定知晓什么。 还有罕默部,该来了。 容羡用右手食指敲了两下桌子,这个动作能让她感到放松。 “世子,容府外的人来报,阿娉死了,我们的人本打算去乱葬岗查验死因是何,结果容府的人把她烧了。” 安国公府,关晏听着下人的禀报,略一思索便道:“听闻上京有一仵作,姓陈,且去找他看看。” “是。” 下人领命,行完礼便退下去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关晏笑着自言自语道。 翌日。 “小姐,府门外,靖侯求见。”铃兰进了屋内,见自家小姐还在用早膳,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容羡点点头,喝了点水清清口。 “让他进来吧,请到前厅,好歹如今是侯爷了,这样在门口等着不妥。” 容羡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去了前厅。 “容小姐。”傅知迎上来,行了一礼。 “靖侯今日来,所为何事?” 一路上,容羡思索了很多原由,或许是傅知从何地方知晓了傅汵身亡的消息,又或许是来寻她解惑的,直到傅知开口。 “下朝见到西照街那边的商户在卖这个,觉得甚是稀奇,顺路便给你送来了,府中还有事,我先走了。” 傅知笑着,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容羡手上,说完话转身便离开了。 铃兰在一旁偷笑了一下,见容羡一直注视着靖侯的背影,忍不住开口说道。 “小姐,回神了,人都走远了。” 容羡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东西,心里却在想着刚刚的傅知,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他俩初遇时候一样,赤忱温暖。 收回思绪,容羡只觉手中之物滚烫,收回自己的手,攥紧了手心。 那东西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了,容羡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一个小马车,只有巴掌大。 “小姐?”铃兰疑惑的开口。 “拿去扔了。”容羡后退一步,像避开了什么洪水猛兽,脚步仓促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一定是因为傅汵,所以傅知对她表示感谢,才会送她小马车。 一路上,容羡给自己找了各种缘由。 没多久,铃兰也回来了。 “小姐,那个小马车是会动的,马车里还有个小姑娘,马车底部有个发条,转一下,马车就能哒哒跑了,奴婢还没见过会跑的马车。” “关键是,马车里的小姑娘,奴婢瞧着挺像小姐的。” 第50章 长命锁 “扔了吗?” 容羡听见铃兰的话,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扔,扔了。”铃兰愣了一下,回答了容羡的话。 容羡点点头,挥手让铃兰出去了。 看铃兰出去关上了门,容羡走到桌前,拿出了傅知给她的那一份疆域图,见上面河流小径包括一些鲜为人知的地方都有标注,再次确定了这是前任靖侯的行军图。 傅知,为何将这份疆域图给她,依照书斋掌柜所说,现如今,整个都凉,恐是只有三份,一份在今上手中,一份在她这里,还有一份便是斌亲王留下来的,至于在谁手中,还未知。 傅知那时给她,或许是为了寻找傅汵,眼下傅汵是有消息,可这个消息,也不能告知靖侯府,这疆域图也不能还回去,罢了,以后再考虑这些。 展开疆域图细细看了起来,她还未曾这么认真的看过整个都凉国,上一次在马车里本想买一份新的疆域图,结果一直拖到现在才去思索这件事。 淮州地处都凉南边,距离最近的,是靠西边的汴州,其次才是同处南方的湜州。 若她没记错,皇二子梁钺生母丽妃娘家便在汴州。 蔚县与汴州,一山之隔。 容羡抽出一张宣纸,耐心整理着这一世自她复生以后,所有未理清的事。 最开始是秦思敏之死,幕后之人还未查出,甚至还有可能在监视着她,不能轻举妄动,其次便是张昭,她的死,一是为了构陷傅知,二便是灭口。 还有便是林三和傅汵的失踪,傅汵的失踪,少不了林三的推波助澜,但为何是傅汵,不是其他贵女? 子规楼初次登门,便问她要了白虎令,恰巧是她能随便拿出来的白虎令,这幕后之人,像是特地把答案送到她面前来。 周萋萋的马车,出事到现在都未查出是谁动的手脚,事后今上下令调查,周萋萋和她活着的侍女对此事一概不知,唯一和此事有牵扯的,便是那死掉的侍女。 容羡看着纸上的字,捏了捏眉心,除了周萋萋的事她有所猜测以外,其余的,都笼罩着一层雾。 上京还真像一滩发臭的死水,被她稍微搅动了一下,便出了这么多事。 容羡想到了前几日见到的靖侯夫人林氏,林蜡。 因为靖侯已故,所以心存死志,服了慢性毒药吗,还是说,有人动手了,为了翎卫军? 若是林氏再出事,那傅知这个新任靖侯,不死也疯了吧。 好手笔。 “小姐,陈大人登门了,就是之前帮老爷处理事情的陈仵作陈大人。”铃兰在门外敲了敲门,打断了容羡的思绪。 容羡将自己刚写的宣纸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其烧的干干净净,才开口道。 “将陈大人迎去前厅稍坐片刻,记得看茶,上好的龙井。” “是。”门外铃兰逐渐远去,容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便去了前厅。 “陈大人。”到了前厅,看陈仵作站在堂中,望着一侧挂着的书画,容羡开口道。 陈仵作回头,微微一笑,平日里沉闷严肃的前厅仿佛鲜活了几分。 饶是沉静如容羡,也不由自主想感叹一句好颜色。 是的,之前她未曾注意过这位上京第一仵作的容貌,如今看来,比之关晏都要俊美上三分,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便是为他而写吧。 “今日冒昧上门叨扰,实在是心中疑惑,还望容小姐慷慨解惑。”陈仵作对着容羡拱手作揖。 容羡挥挥手,屏退了前厅的下人。 “我知陈大人为何而来,感谢陈大人前些时日的救命之恩。”容羡对着陈仵作行了一礼。 说是救命之恩,言重了一些,但前些时日,那封给陈仵作的书信,当时她并未料到会有回音,也是那封信,陈仵作才会对周萋萋的侍女验尸,还她清白。 未来的皇子妃的侍女,这验尸,可以说是冒着身家性命了。 “容小姐言重,当不得一句大人,称呼我陈许便是,自那日在京兆尹府,唯独容小姐开口询问漉陵缎,陈许便知容小姐非一般闺阁女子。” 听着陈许这话,容羡面色也没有改变,她也未曾想有人会认不出她,傅家不就认出来了? 想来是容羡一言不发,陈许觉得可能是自己方才的话不对,想了想又开口道:“不是容小姐的易容有问题,是我对人的骨骼颇为了解,那日初见容小姐,从身形以及走路时的形态,便看出容小姐是个女子了。” 听到此处,容羡心中微微诧异,她只见过有大夫把脉,能辨出男女,还是第一次见仅凭外在,一眼便能分辨男女的,这陈许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尸骨,才有这一身本事。 “陈大人多虑了,那日书信一封,未曾想陈大人真的愿意出手。” 容羡又行了一礼,这人,她想纳入自己麾下。 “我找到那个东西了。”陈许开口直言。 容羡的信中,写了东西所在,也同样写了条件,便是验尸。 “那便恭喜陈大人了。” 那是陈许每一世都在寻找的一个东西,只有一世找到了,可是找到的时候,那把长命锁已经毁了一半了,陈许找了几世的东西是一个玉镶金的长命锁,谁能想到这东西,她在逃亡路上见过,在南夷州,被一个花楼女子戴在脖子上。 “那样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帮你验尸不算报答,若是你还有其他要求,我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脱。” 陈许看着眼前的女子,满眼感激。 容羡沉思了一下,决定直接开口。 “你能替我做事吗?” 陈许没想到容羡的要求是这个,愣了一下,想了想,开口问道:“什么事呢,验尸吗,做多久呢?” “不止是验尸,我所求甚多,就一年,明年这个时候,陈大人便不再为我办事,若是陈大人有顾虑,便算了,不过是帮陈大人一件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容羡用了一点心机,再一次提醒陈许,自己帮他找到长命锁的事情。 陈许眼中闪过笑意,望着眼前的女子。 “若所做之事,违背我的意愿呢?”陈许问道。 “陈大人的意愿是什么?” “伤及无辜之人。”陈许想了想,给出了这个答案。 “对我来说,不无辜。” “容小姐这一答案,足矣,陈许这一年内,任凭差遣。” 陈许面带笑意。 容羡望着眼前的人,跟她是两个极端,明明长命锁所在地都写在信上了,找到长命锁只是时间问题,这人却仍旧冒着危险替她验尸,还上门道谢,允诺她,替她做事,行事光明磊落,身上满是与她相反的气息。 第51章 骆枳 “冒昧问一句,陈大人为何会成为一个仵作?”容羡突然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么一个书卷气息这么浓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仵作。 陈许眼神望向屋外,满脸都是怀念。 “因为他们不能开口,我只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把他们说不出来的冤屈,告知世人。” 容羡抿抿唇,未再多言,她觉得这个回答,是真的,却也不是真的,陈许还有话没说。 但是对她而言,不需要知晓那么多。 如今容辛不在府上,为了容羡的名声,陈许没有久留,二人商量好以后以书信为凭,陈许就离开了。 容羡想着如今只有铃兰一个人可用,许多事都需要等铃兰去一一叮嘱,思索着再买一个丫鬟,可又怕出现第二个若琴。 铃兰走进屋内,看容羡若有所思的神色,开口问道:“小姐在烦忧何事?” “你去见过骆冶的妹妹?” 容羡开口问道。 “小姐说阿枳?” 容羡点点头,骆冶的妹妹好像闺名确是单字一个枳。 “见过,小姐怎得突然问起这个?” 容羡摇摇头,提笔写了两封信,交给了铃兰。 “给骆枳和骆冶送去。” 铃兰点头应是。 “骆冶应该快回来了。” 容羡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扬。 骆冶,你会怎么选呢? 容羡没猜错,骆冶一行人,此时正在回京的路上,相较之前一行十几人,现如今的人数多了许多,其中还有四辆马车,两辆马车里坐了些许女眷,剩余两辆马车,大多是不会骑马的少年郎。 骆冶看着手中的信,眸子暗了,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他还正在头疼如何说服主子留下这些女眷,可如今,容羡要骆枳,若是不给,这些女眷便别想留下了。 若是给……那是他的妹妹,更是他骆家娇养的嫡女,他可以替人卖命,可他的妹妹怎可为奴为婢。 主子此举,还有不满的意思,因为他私自放了胡家幼女,骆枳更像是质子。 他虽暗自猜测过主子可能是女子,但若不是呢,这便是送自己的妹妹入火坑。 “冶哥,这是谁的来信?” 跟随着的一个半大少年,看骆冶紧紧攥着手中的信,一言不发,不由得上前询问。 骆冶看向一直攥着他衣角,只到他腰间的小少年,毫无疑问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眸。 “期期,我没事。” 又转头看向方才出声的少年。 “小虎,你带着小龙和阿五先我们一步,去往京城,我将地方写给你,再给你一封信,你把信拿给屋子里的人。” 出声的半大少年叫方小虎,他和方小龙是双胞胎兄弟,也是骆冶救下来的,因一行人都经历过逃荒,看起来全都瘦黄又矮小。 “冶哥。”方小虎挠了挠头,又开口道。 “我不识字啊。” 骆冶皱皱眉,点了点头道。 “我知晓了。” 又看向一旁一直拽着他衣角的骆期期,这几天不知是怎的了,这丫头一直魂不守舍。 按理来说,骆期期也差不多有十岁,早该注意男女大防,不应这样跟着他,先前说他们一行人都是男人,骆期期只能跟着他,可现如今已有了不少女眷,可骆期期还是这样,从救下她那日起至今,不曾变过。 “期期,有心事吗?” 骆冶对着骆期期开口问道。 骆期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想了想,在骆冶的手心里,一笔一画地写了两个字,因手腕受的伤太严重,骆期期写的极慢。 “嫡母。” 又指了指自己,又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骆冶思索了一下,方开口问道。 “你是说你变成这样,是你嫡母害的?” 骆期期点点头。 这是救了骆期期到现在,第一次听见她说起自己的身世,以及这一身的伤,可是想到主子当时的猜测…… 骆期期想了想又在骆冶手心上写了两个字。 “上京。” “你家在上京?” 骆期期点点头,而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你怕被她发现你还活着?” 看着骆期期点头,骆冶沉默了。 他从未想到骆期期的身世是这样的。 “我会安排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骆冶想了想,又开口道。 “你阿父……” 骆冶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小姑娘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眼眶里已有泪珠。 方小虎和方小龙以及一个和骆期期同龄的小丫头坐在一旁都不敢说话。 小丫头也姓方,叫方小丫和方小虎两兄弟是同一个村里的,但是并不是兄妹,只是同族。 方小龙和方小虎的家里人都没了,只剩了这两兄弟,方小丫则不同,她是在逃荒路上,被家里人五斤粮食给卖了,后来辗转被骆冶救了。 听见骆期期的身世,三人都瞪大了眼。 骆冶抿抿唇,救了骆期期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哭。 压下心中的猜测,拍了拍骆期期的头。 骆期期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摸出怀里的帕子,拭干了泪,对着骆冶笑了笑,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了。 骆期期养了这些时日,虽然跟着骆冶在逃荒路上东奔西跑了这么久,但身体也在逐渐好转,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望着眼前还未长开就已窥得日后的容貌的小丫头,骆冶并未再多问。 又赶了一个时辰,一行人停了下来,歇息两刻钟时间。 骆冶趁现在写了封信,交给了靠坐在树上的一位少年。 “阿涵,这封信务必帮我送到这个地方。” 被称作阿涵的少年抬起头看了看骆冶,接过信揣在怀里,又看了看写在另一张单独的纸上的地址,起身拍了拍裤子。 “噗” 少年吐掉了叼在嘴里的草,翻身上马,只身前往上京。 希望能来得及,也希望主子…… 骆冶望着阿涵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上。 “小姐,人来了。” 铃兰说完话,便让出了身后的位置。 “你就是骆冶的妹妹?” 容羡看了看眼前跟铃兰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骆枳。 仪态端庄,优雅大方。 不愧是骆家人。 在骆家还是洛家机括之时,洛家的女眷,不是皇家媳便是一品官员府上的当家主母。 明珠蒙尘,也终有放光华之日。 两封信皆送了出去,送出三日,便等来了骆枳。 “奴婢骆枳,请小姐赐名。” 骆枳上前两步,跪了下来。 第52章 送符 骆枳能来,在容羡意料中也在意料外。 为奴总好过为妾。 只是第一世的骆枳是走投无路,才贱卖自身,这一世骆母安好,未曾想骆枳还是下了决心。 “赐名倒是不必了,姓名乃是父母满心期待与欢欣,骆枳便好,起来吧。” “是。”骆枳起身,候在了一旁。 她陪着母亲整整三天,虽从铃兰处知晓主子乃是女子,可她还是舍不得母亲,容羡的信中寥寥几句话,只说自己缺个丫头照料,素日里铃兰忙不过来,骆冶现在外地,一时半会估摸着也回不来,给她三日时间考虑。 她别无他选。 容羡救了母亲,给了她们安身立命之处,哥哥也在她手下办事,这都多久了,之前未曾提过要她当丫鬟,如今却缺了。 她没有退路。 骆枳抿抿唇,咽下了所有顾虑和苦涩。 容羡收回目光,心中极满意骆枳,这是一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小姑娘,第一世那样,可惜了。 骆枳就这样留在了容羡身边,每日跟着铃兰进进出出,两个小姑娘的眼光都是极好的,只是绾发上,以前都从未自己动过手,是以每日互相绾发。 熟练了再用在容羡身上。 容羡也不甚在意自己的穿着,由着她们折腾。 “小姐,靖侯登门拜访。” 容羡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执着的笔。 “他怎的又来了。” “许是……”爱慕小姐……铃兰还未说完,一旁的骆枳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别多言。 正所谓言多必失。 这几日她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忐忑,学着去做一个丫鬟,她看得出来容羡没有恶意,也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只要她认真办事,忠心耿耿,容羡不会对她如何。 可是铃兰经历了那样的灭门之祸,依旧天真,整日里大大咧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属实叫人头疼,生怕她哪一天祸从口出。 容羡看了一眼铃兰,未曾多言。 她也看见了骆枳推了铃兰一下,铃兰没有心眼,脑袋里整天除了吃就是那些药草。 “小姐,奴婢失言了。”铃兰心虚的看了一眼容羡,低着头两只手指搅在了一起。 “若是在外说错了话,我也保不住你。”容羡说完,起身向着会客的地方走去。 这些时日,傅知就像点卯一样,每日必会上门,若是容辛在还好,可容辛还未归,上京多多少少已有了流言蜚语。 “容小姐。”傅知看见容羡的身影,起身对着她行了一礼。 容羡照旧避开。 “靖侯今日上门,所为何事?”容羡按捺住自己的脾气。 “我,我要出征了,那些流民暴动了。”傅知藏在袖子下的大拇指,扣了扣食指。 容羡心中有一丝诧异,那位就这样同意了?任由傅知带领翎卫军? “我立了军令状,必定会平叛,若是不成,兵权拱手让人。” 傅知像是猜到了容羡的心思,开口说道,又像是单纯只想讲出自己的遭遇。 容羡皱皱眉,路有千万条,傅知选的,是最难的一条。 “祝靖侯旗开得胜。”容羡对着傅知行礼,傅知现在是侯爷,这礼是必须的。 傅知望着眼前的女子,他不是来寻求她的帮助,也不是来讨一个祝愿。 只是…… 看见她就安心了许多。 他只想来看看她。 “大军三日后出征,这几日我便不来了,还有东西要整顿。” 傅知的眼神如有实质,容羡对视了一瞬,只觉像是被烫到了。 傅知开口,似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傅知望容小姐平安顺遂,得偿所愿,一生欢喜。”傅知对着容羡笑了笑,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容羡注视着傅知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心酸,突然想到初遇傅知时,那个肆意生长,狂妄不羁的少年郎。 “小姐,这个……” 骆枳捧着放在一旁的盒子。 “之前这里都不曾有任何东西,想来是……靖侯留下来的。” 容羡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看向骆枳捧着的盒子。 “扔了吧。” 容羡说完,转身离开了。 铃兰抿抿唇,对着容羡的背影说道。 “小姐,奴婢打开瞧一瞧?” “随你。”容羡说完,身影已彻底看不见了。 骆枳收回目光,看着铃兰。 “下次别这样了,这次是小姐不怪你,若小姐生气了,如何是好?” “我知晓了。”铃兰讨好的笑了一下,又吐了吐舌头。 铃兰满怀好奇,打开了那个木盒。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首饰或者好吃的呢。” 铃兰瘪瘪嘴。 骆枳抬头望着傅知离去的方向,内心满是遗憾。 “看完了吗,小姐说扔了。”骆枳收回目光,合上了那个盒子。 “给我吧,给我吧,我去扔,我会处理干净的。”铃兰笑着接过了木盒。 又忍不住开口道。 “阿枳,你说靖侯怎么送了一张符给小姐呀?” 骆枳无奈的看着铃兰。 “送的不是一张符,是一些说不出口的话。” 想了想,骆枳还是开口了。 “啊?哪里写了吗?”铃兰微微瞪大了眼睛,想打开木盒再看一眼,又思及什么,还是没再次打开。 “你呀。” 骆枳没有多做解释。 “快去处理好这个盒子,我先去伺候小姐了。” 骆枳说完便走了。 铃兰挠挠头,也不再去多想,拿着盒子跟着出了门。 骆枳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慢,直至站在原地不动。 良久,一声低叹才从口中传出。 “骆枳,你还可怜别人呢,先顾好自己吧。” 自言自语的低声说完,骆枳提步回了容羡的闺房。 容羡回了院子,就径自去了书房。 骆枳刚准备进屋,便听见书房传来些微响声。 “小姐?” 骆枳在门外,询问道。 容羡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无事。” 素日里若是静不下心,她便会来练字,可今日已写了两张了,还是有点浮燥,甚至还摔了笔。 容羡唤骆枳拿来了炭盆,将她这些时日练的字一张一张烧了,那些繁复的情绪也随着这些纸一点点被蚕食殆尽。 “明日,叫阿赤和阿禹回来吧,有些事寻他们。” 第53章 议事 翌日。 “小姐,阿赤和阿禹在外边候着了。” 骆枳走进来见容羡又在练字,轻声说道。 阿赤和阿禹在入府前,曾在容羡置办给骆家人的宅子里住过,是以和骆枳见过一两次。 “让他们等一等。” 容羡见着这一页也没几个字了,索性练完了再去见他们。 阿赤二人在外候着,见骆枳出来说小姐还有点事,需稍等片刻。 阿赤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阿禹虽有点心眼,但心思不如阿赤活络,见状也没多想,在门外打量了一番容羡的院子。 容羡练完剩下的字,净了手,才出门见了二人。 “我交代的事,办的如何了?” 二人见容羡出来,都跪在地上,赶忙给容羡见了礼。 “回小姐话,由我先说吧?” 阿赤见一旁阿禹没有动静,不由得率先开口。 “好。” 容羡点点头,又道。 “都起来回话,去书房吧。” 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阿赤和阿禹跟在身后,待屋门关好,阿赤先开了口。 “小姐当日交代我去盯着秦相府,小的不才,这些时日,已在秦俞和手下办事,颇得信任。” 容羡挑挑眉,心下诧异。 秦俞和乃是秦相嫡长子,嫡姐如今是皇长媳。 阿赤在容羡心中,多上心了几分,本来让阿赤去秦相府,只抱了几分希望,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有打听到什么?”容羡问道。 “我去秦相府时日不长,但是每隔七天,秦相都会大发雷霆。 那一日秦相书房都会换新的物什。” “不久前才得秦俞和信任,前两日他带着我去秦相书房,我并未进去,但是在门外,听见秦相在里面砸东西。” “并不是因秦俞和,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秦相也跟着出来了,两人面色都不好看,但秦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交代接下来的事情要他办好了。 具体什么事,秦俞和还未去办。 这两日他都在府上,偶尔出府与三两个友人聚一聚。” “做的不错,他都和那些人来往?” 虽然自幼阿赤就收到过许多赞许,有夸他会读书的,也有夸他聪颖的,可收到容羡的夸赞,阿赤还是不由得开心。 “户部尚书之子张晓,上京刘刺史嫡子刘尚,董御史之子董昀华,还有吏部袁侍郎之子袁确以及工部尚书之子范涵忻。” “其中来往最多的是张晓以及刘尚。” 听完阿赤的话,容羡沉吟半晌,这些人她都没见过,可是又略有所闻,一时想不起来了。 “阿禹,你接着说。” “是,我听小姐吩咐,前去盯着老爷,昨日收到小姐来信,连夜从恭州赶了回来,办事不力,有两次差点被老爷身边的随从发现,所以之后跟的稍微远了点。” “这些时日老爷去恭州见了县太爷,宁家人,还有一位男子。” “这位男子是私下约在茶楼见的,我也不知是何人,谈了没多久,那名男子便离开了,我跟着那人,见他离开了恭州,往上京方向来了。” “其余时日,老爷都在处理事务,胡家灭门案,目前在寻找胡家唯一活下来的那名女婴。” “目前似乎已有线索,有一队人马出城往北方去了。” 阿禹说完,静候在下方,等待容羡安排。 “那名男子看起来年岁几何?” 阿禹想了想,说道:“还未弱冠的样子,但是看起来比我和赤哥都略大一些。” 容羡点点头,思索了半晌,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人。 “周殷多大年纪?” 说完抬头看向铃兰。 铃兰皱皱眉头,面带思索。 先前府上有传言说周少傅府周殷同小姐在议亲,故她也偷偷去打听了一番。 “倒是还未弱冠,但是奴婢也没有见过这人,不知同阿赤哥和阿禹哥比起来,谁略大一些。” 容羡嗯了一声,回应了铃兰的话。 “都出去在外面等着,阿禹留一下。” 等一众人等出去了,门也被掩上了,容羡才慢悠悠的开口。 “你去上京牢狱附近的那条街上,找个同胡家女婴差不多大小的女婴,哪里常有人家弃婴,然后再返回恭州。” “若是他们确实查往了北方,你就带着女婴走一遭,务必让他们以为,她就是胡家遗孤,不要太刻意,一定要拖住,不要让他们那么早回到上京。” “若是不知如何处理,可来信于我。” “问你女婴如何来的,只说是有人送来的,至于谁送的,便道不知。” “我会让骆枳拿些银钱给你,买一处房子,做戏也得像点,我阿父与那叫木痕的侍从皆多疑,不可露了马脚。” “还有一事。” “你去周少傅府外及安国公府外多留意两个人,一是刚才我同铃兰提及的周府周殷,其二便是安国公世子关晏。” “看看哪一人,是同我阿父私下约见的那名男子。” “行了,去换阿赤进来吧。” 阿禹应是,出门换了阿赤进来。 “继续去盯着秦相府,看他们同安国公府上有无来往,想方设法,将这个交到秦相手里,不要暴露自己,若有事,可找阿矛,阿矛会来找我。” 容羡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 “特别是安国公世子关晏,此人定要小心万分。” 阿禹一脸凝重的点点头,从容羡的手上接过那件东西。 “都进来吧。” 铃兰和骆枳以及阿赤都走了进来。 容羡从袖袋里摸出几个香囊,是之前若琴,也就是阿娉做的,一直放在她这儿。 “铃兰,拿给阿赤和阿禹,你和骆枳也一人一个。” 见铃兰已将香囊分给了其余人等,容羡接着说道。 “香囊里装的是三十两,不多,在外办事,总得有花银子的地方。” 容羡看向铃兰。 “我记得你爱吃点心,芸忆阁的蝴蝶酥很是不错,这些时日可多出府,买上一二也无妨,若是听得三两消息,回来说与我听听。” “阿赤稍后再找骆枳拿二百两,那件事务必办仔细了。” “骆枳在我阿父回京之前,府中上下都得打点好了。” 都交代了一番,阿赤和阿禹便从后门离去了。 第54章 骆冶回京 “再过两日便是七月了,罕默部来访,上京必会戒严,你二人出府也需小心行事。” “小姐,门外有一男子,想要见一见骆枳姐姐,说是骆枳姐姐的家人。” 门外洒扫的小丫鬟喜樟轻声说道。 容羡留意到一旁的骆枳身形一僵,低声笑了笑。 “估摸着应是骆冶回到上京了。” “铃兰,你出去瞧上一眼,若是骆冶,便叫到前厅,骆枳稍后便过去。” 铃兰看了一眼骆枳,点头应是,便去寻来人了。 骆枳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奴婢已是小姐的婢女,也是真心侍奉小姐的,若是一会哥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望小姐见谅。” “这是做何,起来吧,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骆冶了,一起去瞧瞧。” 容羡起身向前几步将骆枳扶了起来。 “你来的那一天,我便知你是个聪慧之人,你应当也猜想过我要做何事,不妨猜的更出格一点。” 骆枳看着容羡的笑意,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姐……不怕吗?” “怕?我应当惧怕吗?” 容羡的笑意深了两分,骆枳当真是个聪慧的。 她没想到,用以胁迫骆冶的棋子,竟会比骆冶带给她的更多。 “小姐虽说让奴婢当了婢女,可未曾要奴婢写下卖身契,铃兰也是,比起来,奴婢更像是牵制哥哥的棋子。” “小姐布局这么大,让哥哥收留了那么多难民,所图……” 骆枳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你和铃兰说是奴婢,更像是我的下属,等我做完我的事情,你们便可以自行离去了,我所图?呵。” 容羡笑了笑,接着说道。 “至于你和骆冶,虽有用你牵制骆冶的意思,可若是你二人有二心,也大可动一动手脚,其一是骆冶收的那些人,都是半大少年,虽说如今都是我在出钱养着,可也都老大不小了,找个活计养活自己应当不难。” “其二便是你骆家,一百三十条人命,不知可能安息,骆冶应当没与你说过,他不是我的下属,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但他私自放走胡家女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我也不喜这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若是被我阿父查出来,我难以自圆其说,人做了一些事,总该需要付出点代价吧。” “你便是那个代价。” “至于最后,若你兄妹二人能扳倒我,也算你二人有本事,我做这些,本就像是在下棋,棋差一招,愿赌服输罢了,左不过是一条命。” 骆枳心中思绪翻涌,之前的猜测应证了一半,可她没想到容羡竟连自己都算计其中。 “走吧,你哥哥该等急了。” 容羡抚平衣衫上的褶皱,缓步走了出去,骆枳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容羡进了前厅,便见骆冶侯在一旁,身后还跟了一个戴着帏帽的人,看穿着,应是个女子。 说是女子,看身量充其量还是个孩子。 前厅的人都退出去了,只剩铃兰、骆冶和那名戴着帏帽的女子。 “小姐。” 骆冶躬身行礼,喊了一声容羡,便没了声响,呆呆的注视着跟在容羡身后的人。 他说不出此时什么感受,今日刚到上京,便在城门口等到了阿涵。 知晓阿涵信未送出时,他就有了不好的猜测,他可以替人办事,却不想唯一的妹妹低人一等。 待听到阿涵所说,他更觉难过,甚至隐隐有些埋怨容羡,觉得她不近人情。 在阿涵赶到之前,骆枳便进了容府,虽他已私下打听,知晓监察吏吏主膝下只一个女儿,说不清他那时是庆幸更多还是更埋怨容羡了。 来时路上他想了很多,今日无论如何要将妹妹带走,也想了很多说辞,可在见到容羡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容羡救了他,救了他娘亲,这是既定的事实。 他违背了容羡的话,私自做了决定,留下胡家女婴,这也是事实。 目前的一切都是容羡给的,若无容羡,他报仇更无望。 “坐吧。” 容羡径自从骆冶面前走过,坐在了上首。 骆枳跟随在容羡身边,站在容羡身侧。 “这一路舟车劳顿了。” 容羡吩咐铃兰看茶,转头便招呼骆冶入座。 “小姐,我……我私自放了胡家女婴,任由小姐处置。” 骆冶站在厅中,说完话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来只为了这件事吗?” 骆冶咬咬牙,说道。 “小姐,家妹自幼娇生惯养,不擅照顾人,能否让我带她走,定当给小姐找一个更称心的婢女。” 骆枳站在一旁,只在心中不断祈祷哥哥别说了,可骆冶索性开了口,直截了当的问容羡要人。 骆枳余光瞥见容羡的脸色,心中长叹,这件事不能简单的了了。 “哦?你说的是你身旁这位戴着帏帽的小孩吗?” 容羡冲小姑娘哪里微抬下颌,询问着骆冶。 “小姐,她是骆期期,就是当时在恭州救下的那个小姑娘。” 骆冶摆了摆手,接着示意一旁的小姑娘走过来点。 想要骆期期摘下帏帽,可骆期期接连后退几步,抗拒之意表达的很明显。 “小姐,她在回京途中,脸被毁了。” 容羡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骆枳见状,只得上前两步,轻声安抚道。 “小姐消消气,哥哥,我不会跟你走的,小姐待我挺好的,我在容府甚好,倒是这位姑娘,哥哥有问清来处吗?” 看骆枳的样子,想来是骆冶跟她提过,自己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的事情。 “她被自家嫡母害成这样的,戴着帏帽也是怕被认出来,至于是上京哪位人家,我也不知。” 骆冶收到骆枳的眼神示意,终究是把要接妹妹回去这样的说辞咽了下去。 骆期期听见骆冶这话,走到一旁端起铃兰沏好的茶水,容羡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抖,看来下手之人做的是真的很彻底。 骆期期这双手彻底废了。 骆期期倒了一点茶水在盖子里,期间手腕不断抖动,倒是洒了不少出来,接着用右手食指,沾着茶水,在桌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字。 第55章 宋拾 “宋” 容羡疑惑是自己看错了,起身上前两步。 “宋?” 她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宋家人?” 骆期期点头。 “宋拾?” 骆期期又点头。 容羡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走回上首坐了下来。 “都坐吧,你也坐。” 后一句是对着骆期期,也就是宋拾说的。 宋拾,不管哪一世,她都没打过照面的一个孩子。 前朝宋阁老膝下唯一的孙女,尽管这个孙女是庶出,但她是宋阁老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 一直由勇武将军府抚养,现如今留存经历过两朝的世家,皆受宋阁老大恩,前朝时宋阁老便一直庇佑这些世家。 勇武将军霍玉,便是宋阁老的妻侄。 都凉复国后,约莫是九年前,前朝余孽将宋阁老满门屠了个一干二净,就剩宋拾一人活着。 后宋拾便一直养在勇武将军府上。 每一世差不多都是这段日子,勇武将军上报今上,宋拾在府中病逝,未曾想竟是流落在外。 宋拾此时出现,还提到嫡母,意味着勇武将军府,有世人不知的内幕。 可宋拾手脚筋俱断,又被毒哑了,想问她口中“嫡母”之事,不难但是繁琐。 “若你是宋拾,那你口中所言的嫡母,是勇武将军府主母,左氏?” 看小姑娘点头,容羡只觉头疼。 目前还一堆事情未处理干净,又有新的麻烦找上门。 “那你如何想的,是需我做些什么?” 容羡说完,只见小姑娘一直摇头摆手,指了指骆冶,又指了指自己。 手指不小心勾到了帏帽上坠着的纱,容羡透过那一点缝隙,见到了下颌上的一小点伤疤。 骆枳略一思索,又看了眼自己的哥哥,迟疑着开口道。 “你……不想做回宋拾了?” 小姑娘点点头。 接着沾着茶水,慢慢悠悠写了几个字,写的极其扭曲。 “左氏送我” “秦相” 看见这几个字,容羡顾不得贵女仪态,起身快步走至宋拾面前,却见宋拾像是被吓到了,躲在了骆冶身后。 “你是说,左氏要把你送去秦相府,送给秦相?” 宋拾摆摆手,又点了点头。 容羡想了想,缩减了言辞。 “左氏想把你送去秦相府?” 宋拾点头。 “宋姑娘,接下来我问你何事,若我说对了,你就攥着拳头,若我说的不对,你就摆手,可好?” 容羡话落,却见宋拾将头转向了一旁的骆冶,骆冶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头,见状连忙收回心神。 “当日在恭州,你也见过小姐,是她救了我,也救了你,不要怕,有何事都可直言。” 应是被骆冶安抚住了,宋拾将手攥成拳头状,放在了腰腹前。 “左氏送你去秦相府,但不是给秦相?” 宋拾的手势未变。 “给秦府中人吗?” 宋拾摆了摆手。 容羡陷入沉思,送去秦相府,说明幕后之人与秦相私交甚笃,又不是秦府中人。 这些年与秦相来往较多的,容羡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阿赤说的与秦俞和交好的那些高门子弟。 “是工部尚书、董御史、吏部侍郎、刘刺史以及户部尚书其中之一吗?” 容羡问完,便觉不对,恐是关心则乱,幕后之人绝不会是其中任何一人。 见宋拾没有摆手也没有攥着拳头,容羡想了想道。 “你不知晓?” 这次宋拾攥着拳头了。 “不会是他们其中之一,需要秦相献出自己女儿的,若不是有他的把柄,便是他需要攀附之人。” “刘刺史入上京才四年,且刘语的胞姐也失踪了,不可能是他。” “户部尚书张家与秦府乃姻亲,张昭之死与秦思敏一事脱不了干系,虎毒不食子,也不大可能是张家。” “董御史倒是有可能有秦相的把柄,可董御史乃是秦相门生。” “工部尚书范家也不大可能。” 范家乃是保皇一派,无论哪一世,都未支持过任何皇子,且过不了多久,范家有一小子,失手误杀了秦家二房唯一的血脉秦明渊,秦家二房绝嗣。 范家那小子一家人都惨死。 范家也不像与秦府交好。 “吏部侍郎才调入上京不久,与秦家更是不想干啊。” 容羡喃喃自语念道。 宋拾隔着纱幔,望着眼前面带思索的女子,内心充满了犹豫。 “勇武将军府上与皇二子有来往吗?” 容羡想到之前去子规楼换来的消息,索性问出了口。 见宋拾同刚才一般无二,便知晓宋拾也不知。 “需要左氏送你去攀附的人家……” “看来我之前没猜错,幕后之人不是皇子就是今上。” 前一句是冲着宋拾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骆冶说的。 “皇二子可能性更大,骆冶,我需要你派人或者你亲自去,走一趟蔚县。” “蔚县?” 骆冶面上带着一丝不解。 “上京女眷失踪,那些人从嗡鸣山将女眷带到了恭州,从恭州走水路,在蔚县上了岸,蔚县与汴州一山之隔,而丽妃的娘家便在汴州。” “你走水路去蔚县看看,再去汴州探一探丽妃的娘家。” “我想知晓此事是否与皇二子有关。” 骆冶面露难色。 “小姐,我今日才归京,还带了二十七个少年郎以及六个女眷,可否等我将他们安置好?” 容羡点点头。 “按照先前说的,安置在嗡鸣山上,至于女眷,你阿娘住的那个宅子能否住得下,若是可以,让她们都住在那附近。” “东易街不安生,多几个人陪着你阿娘,相互也有个照应。” “稍后问骆枳拿些银钱,可盘下几个铺子,做些买卖。” 骆冶点头应是。 “还一事,需你多加留意,北边暴乱,后日大军就要出征了,靖侯要率领大军,你暗中瞧瞧哪些人家想要傅知的命。” “若是能帮,便帮他一二也无不可。” 容羡说前几句时,骆冶还算神色正常,时不时点头应是,可听到这最后一句,面色便略微有些控制不住了。 现任靖侯乃是嫡长子傅知,这他知晓,可是小姐的交代,略有些古怪了。 “小姐,这……” “欠他一个人情,便还了。” 还傅知赠她的疆域图。 骆冶思索了一下,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对。 “靖侯不是才接任不久吗,人心不齐,难以服众,此时出征,不妥吧。” 容羡点点头。 “那位连这点时日都等不了了。” 容羡指了指皇城的方向,接着低笑出声。 第56章 出征 “吃相可真难看啊。” “先别担忧别人了,胡家女婴一事,这次因着骆枳便算了,若有下次,我也该换个人扶持了。” 容羡见骆冶还有心思忧愁其他人,不由得开口提醒了几句。 因着骆枳甚合她意,故此次便算了。 若不是骆冶自作主张,她也不会想到留骆枳在身旁。 “行了,我带着铃兰先行一步,你兄妹二人叙叙旧吧。” 容羡的目光移向了宋拾。 “宋姑娘,你……” 容羡话还未说完,便见宋拾抬头抓住了骆冶的衣角。 又摆了摆手。 容羡皱皱眉,她是真的不懂这小姑娘的意思。 骆枳福至心灵,开口道。 “你想跟着我哥哥?” 见宋拾点头,容羡也有些许无奈。 “宋姑娘……” 劝导的话还未说完,又见宋拾指了指骆枳,又指了指骆冶,接着指着自己。 “你是想说,叫你骆期期?” 见宋拾点头,容羡讶异的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骆枳。 “看来她与你骆家有缘。” 见容羡与铃兰逐渐走远了,骆枳才开口道。 “哥哥,今日莽撞了,若不是小姐今日心情甚佳,你可落不到什么好了。” 骆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并未开口解释。 “我知你是关心则乱,可小姐是何人,哥哥私自做事,差点犯下大错,我在宅子里与娘亲待着,不知晓哥哥在做些什么,也不知晓仇人何时上门,终日惶惶不安,不若在这里侍奉小姐。” “还能知晓哥哥的动静。” “无论如何,小姐对骆家有再造之恩。” 接着骆枳便将今日与容羡的那番话讲予骆冶听。 “哥哥在外需万事小心,若有人盯着靖侯府,自也有人盯着监察吏,我骆家……” 骆枳话未说尽,但她知晓骆冶懂她的意思。 骆冶点点头。 先前是他行事鲁莽,也总想着小姐一介女子,最是心软。 是他着相了。 从踏进容府起,宋拾便充满了不安,帏帽下的一双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容羡和骆枳。 除了骆冶,她谁都不信。 在恭州,昏迷前,她看见的便是向她走来的骆冶,带着温暖和光走来的。 宋拾垂下了眼帘,耐心听着骆枳和骆冶叙旧,大概是因她说不了话,写不出字,她们对她都毫无防备。 “期期,期期,我们走吧。” 宋拾被骆冶唤了两声,回了神,点了点头。 “哥哥可要照顾好期期。” 骆枳细心交代着,也心疼这个小她几岁的姑娘。 “都走了?” 骆枳将将回到容羡的书房,看了茶,便听见容羡同她说话。 “回小姐,哥哥带着期期走了。” 容羡停笔,抬眼看向骆枳。 “你觉得她真是宋拾?” 骆枳思量一番,答道。 “小姐,若不是,便叫她是,她能说出宋拾的事情,左不过是宋拾的身边人,不及宋拾这个身份好用。” “阿矛跟你关系如何,这人可能用?” “还算不错,阿矛哥虽说有点大大咧咧,但还算衷心,为人侠义,可用。” 容羡点点头道。 “既如此,偷偷瞒着骆冶,传信给阿矛,让他去勇武将军府,打听打听宋拾的事儿,切不可打草惊蛇,也不可露了马脚。” 骆枳应是,转身离开了。 转眼间,便到了大军出征的日子。 容羡带着铃兰早早的便出了门,寻了一处茶楼包厢,这一等,便是一上午。 “小姐,大军来了。” 虽不知自家小姐意欲何为,但铃兰还是规规矩矩的按照容羡的吩咐办事。 容羡低声应了,听着从远处传来逐渐变大的马蹄声。 “小姐,你不过来看看吗,我还未见过这种景象呢,当真是壮观。” 铃兰站在窗边,满眼惊奇的看着逐渐靠近的大军。 “你看吧。” 容羡坐在桌前,并未有所动静。 “这一身戎装穿在靖侯身上,当真是气宇轩昂,这大军来往间,也只闻马蹄声。” 铃兰啧啧称奇,将自己所见讲予容羡听。 容羡听着铃兰的话,起身走至窗边,看着正途径茶楼的翎卫军。 军威肃穆,只是站在这里,便能感受到大军的气势。 傅询已多年未带兵,麾下翎卫军竟还能有这种军容,难怪那位一直觊觎。 容羡的眼光逐渐转向了大军前方坐在马背上的那个人。 既陌生又熟悉。 “阿言” 容羡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声音,一声一声一直唤着她。 声音里有悲切,有欢喜,也有浓浓的眷恋。 容羡望着傅知的目光逐渐复杂。 第一次是偶然,这一次,她能肯定了,她见过傅知,在她不知晓的岁月里。 傅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便撞进了容羡的目光里,忍不住笑了。 临走前,能见到她,真是幸事。 见容羡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窗前,傅知收回了目光,挺直脊梁带着大军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容羡走到桌边,拿起放在桌上未碰过的茶杯,微微倾斜茶杯,茶水洒了一地。 “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容羡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铃兰看骑兵已转过街角看不见了,剩下的都没什么可看的了,转身唤了容羡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地上的一摊水。 “ 小姐,外……咦,这是什么?” “我没注意把茶水打翻了。 ” 听完容羡的话,铃兰哦了一声,但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地上的水渍像极了她还在凌家的时候,每一年上香祭祖倒的酒水。 见铃兰还在盯着地上的茶水,容羡无奈开口道。 “ 你刚刚想说什么?” “奴婢,奴婢忘了…… ” 铃兰回想了一下,无奈的挠挠头。 “对了,小姐,昨日我出府,去了靖侯府上。给了靖侯一包药粉,解百毒的,算是感念他这些时日时时给小姐送东西来,小姐之前不是经常念叨欠他一个人情吗,这包药粉就当还了。 ” 若是在昨日,容羡定当会训她几句,可今日,她实在没了力气,脑海里全是那一声声“ 阿言”。 “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下次绝不可轻举妄动,如今你的一言一行,在他人看来,皆是代表我容羡。 ” 容羡说完,见铃兰脸上全是庆幸,捏了捏眉心。 “你这是作何? ” “无事,就是以为小姐会训我两句呢,嘿嘿。 ” 铃兰讨好的笑了笑,容羡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回府吧。 ” 第57章 口谕 “小姐,大军怎会选在这时开拔?” 回府的马车上,铃兰突地想起这事。 “也不是,大军开拔前要先祭祀,接着告祖,什么时辰开拔,是算出来的,不是随意定的。” “小姐,外面来了位公公,说是传今上的口谕。” 骆枳从屋外匆匆走了进来,行了礼便开口说道。 这几日在府里,因着之前安排的事都还未有回音,容羡也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本想着今日估摸着也没什么事。 “有安排人看茶吗,阿父不在,叫管家去候着,替我更衣。” 容羡起身在铜镜前坐了下来,将自己头上随意簪着的简单的头饰都取了下来。 “都安排下去了,小姐不必担忧。” 骆枳毕竟是受过十几年高门教养,倾尽全族之力捧出来的嫡女,这些日子有她在,容羡过的舒心很多。 铃兰在一旁挑选着首饰,不断的在容羡耳旁比划着。 “小姐,今上传的什么口谕啊?” 铃兰好奇的问道。 容羡想着现在的日子,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 “罕默部是这两天到吧,我想,很大可能是让我进宫参宴,毕竟如今阿父不在上京。” 容辛不在,她生母早逝,按规矩,家中无长辈陪同,她不能参宴。 “啊?” 铃兰诧异了一下,也未多想,只觉今上重视容府,选定了首饰,便簪在了容羡的发里。 骆枳听闻容羡的话,拿衣裙的手都慢了几分,如果真被小姐说中了,家中无长辈参宴,还非得小姐去,此行恐凶多吉少。 更可能,像多年以前的都凉国平苒公主,和亲罕默部。 毕竟平苒公主,便是当时的高相府嫡次孙女,受封公主。 容羡从镜中看见骆枳慢下来的动作,料想她应是猜到了什么,不由得轻叹,太聪慧了也不是好事,少了很多乐趣。 “骆枳,就那套衣裙吧,快些收拾好去见公公才是,不能叫人抓了把柄,觉得容府怠慢公公。” 骆枳回神,忙把衣裙拿了过来,伺候容羡穿好衣服,一行人便去了前厅。 “容家阿羡见过孙公公,阿父不在府上,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公见谅。” 容羡见来的是今上身边的孙公公,心中猜测已被证实大半,忙上前两步见礼。 “容小姐多礼了,咱家来就是传今上口谕的,容辛之女容羡接口谕。” 容羡带着管家、骆枳和铃兰以及在院子内的下人跪在地上接口谕。 “圣上体恤容大人在外办案不易,容家女孤身久居府内,故明日宫宴特许容小姐只身前往参宴,无府内长辈陪同不可参宴这一规矩,暂且废除。” “容羡跪谢圣上隆恩。” 容羡磕头谢恩,又命骆枳给了孙公公一个装满了银两的香囊。 “孙公公出宫跑这一趟也辛苦了,且拿去喝杯茶,歇一歇。” 孙公公接过,微微掂量了一下,笑眯眯的走了。 “小姐。” 骆枳脸色难看的唤了一声容羡。 容羡却未回骆枳,转身朝着管家容叔走了过去。 “容叔,府中绣娘能连夜赶制出一套得体的衣裙吗,我明日入宫的衣衫还未准备妥当。” 容叔本姓什么,容羡也不知,在她记事起,容叔便跟着容辛了,因容叔忠心耿耿又极合容辛心意,特赐主家姓氏。 “老奴早就备好了,小姐放心便是。” 容羡点点头,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路过小花园时,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姐……” 容羡看着站在远处看起来过得极好的若棋,只觉讽刺。 “姨娘有事吗?” 骆枳听见这一称呼,想到铃兰之前与她所说,小姐有一个丫鬟不识抬举爬了老爷的床,抬为了姨娘。 在她进容府这些日子,又知晓容府只有一位姨娘,只觉怒火攻心,有生之年,她还未见过这么下作的丫鬟。 不等若棋开口,便上前两步挡在容羡面前,对着若棋行了礼。 “若姨娘安好。” “若姨娘今日是看日头好,出来转悠转悠吗?” “怎得不提前说说,阿枳好替若姨娘遣散了这些下人,下人手脚不利索,小心惊扰了姨娘,老爷回来怪罪这些下人,可就不好了。” “不知晓的还只道是若姨娘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人,误了若姨娘的名声,那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罪过了。” “小姐明日还要去宫宴呢,现如今什么都未备好,就不叨扰若姨娘赏风景了。” 容羡也懒得搭理若棋,顺从的被骆枳安排着回去准备宫宴了。 铃兰看着若棋的脸色,转头一脸崇敬的看着骆枳。 走出小花园,铃兰才开口。 “阿枳姐姐好生厉害。” 容羡低笑出声,骆枳站在她身前的时候,她也有些惊诧,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还不错。 “这种没脸没皮上不了台面的下作玩意,不提点她两句,像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骆枳说完,察觉铃兰和容羡都略微惊讶的看着她,才微微有些脸红,后知后觉自己说了粗话,不合这些年的教养。 “阿枳姐姐没说错。” 若棋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屋内,将东西全砸了才觉畅快不少。 “这小蹄子左一句下人,右一句下人,是在提醒我以前只是个奴吗,还说误了我的名声,她什么意思?” 地上跪着的萃心止不住的颤抖,自从老爷那天收用了若棋以后,再未来过,这个姨娘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更别说如今老爷还被今上派出去了。 府上也未怠慢若棋,只是底下的丫鬟都议论纷纷,每次若姨娘出门,丫鬟小厮的眼神都会让她发怒,渐渐的她也不爱出院子了。 “铃兰,你要知晓,为奴为婢不可悲,可悲的是心太大,不把主家当回事。” 见容羡进了书房,铃兰看了茶之后,二人在外候着,骆枳才开口说道。 “我也知晓不管是什么人家,万万没有她这种丫鬟的,这种不是要杖毙的吗,可是老爷……” 铃兰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骆枳眼神微冷,容辛这种算什么为人父母。 连铃兰这种心思在吃喝和药上面的小姑娘都知晓的道理,容辛只是没把小姐放心上,让小姐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小姐的名声也不知还剩多少,哪家好儿郎敢娶这样的女子。 当家主母也怕儿媳的丫鬟爬床。 第58章 私兵 “我只是告知她,人不能忘本,她敢误了小姐的名声,就该牢牢记住这种教训。” “阿枳和阿铃进来。” 骆枳察觉到容羡的称呼变了,想来也是慢慢开始接受她俩了。 “坐吧,不必站着。” 待二人坐好,容羡便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明日宫宴,我只能带一位侍女。” 容羡提及宫宴,骆枳先前压下去的愤怒一下喷涌而出。 “圣上……” 有心想说两句,又怕隔墙有耳只得干巴巴吐出这些话来。 “以前只听得别人说京城如何繁华,却也没提人心也这么不堪入目。” “嗯?阿枳姐姐这是何意。” “圣上隆恩允许小姐只身前往,更是为了小姐提出暂且废除无长辈陪同,家中小辈不得参宴这一规矩。” “明日参宴的可不止罕默部,如今除了皇长子已经成婚,皇三子定了周少傅府上的小姐,可那小姐……” 骆枳说到此处,想起周萋萋眼盲还与容羡有关,不由得看了容羡一眼,见容羡面色不变,才继续说道。 “那周小姐眼盲,是不是皇子妃还未可知,皇二子还没正妃呢,圣上将小姐抬的这般高,明日便是出头之鸟,那些世家大妇和高门贵女还不知会怎么对付小姐。” “抬的越高,明日罕默部看中小姐的可能性就越大。” 铃兰听懂了,一向活泼开朗的人这时也沉默了。 “不止。” 容羡话音刚落,骆枳和铃兰都同时看向了她。 “如今这上京,可不止我一人孤身在府中,圣上将我放在此处,醉翁之意不在我,在她,既然这一规矩已经废除了,那她会不会参宴呢。” 骆枳沉思半晌,也未猜出容羡口中的她是谁,她来京城时日还太短了。 铃兰撑着下巴想了想,接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镇国公府陆家小姐?” 见容羡面带诧异,铃兰挠挠头。 “前些日子去府外闲逛,在茶楼里听见的,外面的人都说镇国公府陆家小姐是克星,身边家人都离世了,四月她最后一位亲人,也就是她的祖母也没了。” “如今一个人住在镇国公府。” 镇国公陆家,自前都凉国,便被封为将军,都凉国破,当时的陆老将军战死沙场,陆家便只剩一个男丁,后都凉复国时,长大成人的陆将军也战死。 陆家便只剩陆将军唯一的血脉,刚及弱冠的陆如生,以及陆将军的母亲,圣上追封陆老将军为镇国公,允后代世袭。 直到五年前那一战,陆如生并膝下嫡子陆之也战死,满门忠烈,只留了如今的陆家小姐,陆攸攸。 陆家自前都凉至今,每一位男丁皆死在沙场上,没有一位善终。 前几世,要么是她未参宴,要么就是容辛陪同她去的宫宴,所以今上还未废除过这条规矩。 她也好些年没见过陆攸攸了。 “就看她会不会去了。” 容羡想起陆家的事,心思也沉重了几分。 “还有一位,萧相府嫡长孙女,萧如矣。” 这位骆枳倒是知晓了。 “可她不是孀居吗?” 萧如矣的未婚夫,正是陆家战死的陆之,青梅竹马长大,成婚之前陆之奉旨出征,陆之一死,萧如矣请旨自立门户,今上看在陆之尸骨未寒的份上,准她自立女户。 都凉唯一一个女户,至今,萧如矣已十九,孀居五年了。 “虽是孀居,可她并未成婚,不是吗,更何况如今还是女户,萧府内的长辈,只是她血脉上的长辈,她如今的户上,可就她一人。” “只是不知圣上,意在陆攸攸,还是萧如矣了。” 容羡说完,见骆枳一脸沉重,而铃兰也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她知晓铃兰不笨,在大事上也很能拧得清,只是之前生活的太纯粹,未见过多少世间的险恶。 骆枳则不一样了,骆家虽没落了,可还是以皇妃的要求来教养她的。 按规矩,皇二子还未定下正妃,皇三子先定了周萋萋,算是逾矩了,但皇二子…… 容羡想着梁词曾经告诉她的。 皇二子梁钺幼时,丽妃尚且不算得宠,心思全在争宠上,分给皇二子的便没了多少,稍不注意,便有那眼皮子浅的宫女爬床了。 那宫女还是临近快出宫的,已有二十四了,不知吃了什么,体态日渐丰盈。 一个半大孩子,还未开蒙,就这么被宫女拽进了自己的房内。 事后宫女虽被杖毙了,可梁钺至今后院都干干净净,知晓这事的,上京屈指可数。 故上京女眷的案子,是梁钺的可能性更大。 “萧小姐孀居,于祖宗规矩都不合,镇国公府也未听说过手中还有兵权,镇国公和世子战死,兵权不是交予圣上了吗?” 骆枳细细思量,都想不通那位此举是何意,只愿是小姐多想了。 “可是若无图谋,何必这番大费周章。” 铃兰开口点破了骆枳心中的希翼。 “有没有可能兵权未交完呢?” “镇国公府多年为将,养上三两私兵,神不知鬼不觉,不是吗?” 容羡越想越觉这种可能性极大,之前她便注意到了,每次她思考时会下意识用手指敲着桌子,这会让她一直想到容辛,慢慢的就将这个习惯改了。 “私兵?” 铃兰挠挠头,看向骆枳,又接着道。 “可是养私兵乃是诛九族的重罪。” 铃兰只差将字写在脸上了,满脸“他们不怕死吗?”的疑惑。 容羡同骆枳忍不住都笑出了声,心中的沉重也松散了两分。 “呆子,那你说世上那么多人,怎得就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呢?” 骆枳伸手轻拍了拍铃兰的头,又道。 “富贵、权势只会让人迷了眼。” “是也不是。” 容羡说完,见铃兰和骆枳都看向了她,便指了指宫城的方向。 “也许是自保?” 骆枳闻言轻叹一句:“那可真是太悲哀了。” 陆家满门皆为了都凉而死,若是自己用命保卫的家国、君主,眼里看见的全是权,甚至在陆家只剩一个小姑娘时,还算计着这唯一的血脉,那哪些陆家的亡灵该多悲哀。 容羡显然也是和骆枳想到一起去了,骆枳话音将落,便摇了摇头。 或许是她每一世皆未留意过这位君主,这一世的变动太大了。 骆枳看向容羡,眼里全是不安,声音极低,带着些许忐忑。 “若圣上真有这样的心思,都凉……” 危矣。 第59章 陌路 不同于骆枳担忧的东西,容羡想的则是管家容叔。 容府没有主母,同其他世家主母管着内院不一样,容府内外皆是容叔一人管着。 她去参宴的那一世,对于容叔备的衣物,她从未在意过,因容辛在府内,她以为是容辛吩咐下去的,可今世容辛前去恭州至今未回。 参与宫宴且得体的衣衫短则七天,长则几个月才能备好,尤其是容辛现在的身份,作为容辛的独女,她的言行更不能错。 容辛未归,按理她不能参宴,那管家备的这衣衫…… 入夜。 “殿下,白虎卫均已归京,已在外恭候殿下。” 白一进屋对着梁词行了大礼。 直至今日,距离上京最远的白五才赶回京城。 梁词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举手投足间全是旖丽,再配上她那张明艳的面容,偷瞄了一眼的白一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漫儿只觉这段日子以来殿下越发娇美了,但也暗自觉得别扭,殿下变了太多。 “都齐了,白七回了吗?” 梁词对镜,慢悠悠的选了一根发簪,在鬓发上比划着,白虎卫来的时辰太晚,她已梳洗完,发髻也拆了。 “回殿下,白七也在外候着。” 听闻白一的话,梁词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随后放下了手中的发簪,站起了身,漫儿见状,连忙拿了一件外袍给梁词披上。 “去书房议事,院子小心隔墙有耳。” 白一领命退了出去,漫儿将梁词的衣袍穿好,整理妥当,又拿了两支发簪插在了梁词的鬓发里,还想再拿上其他的头面时,梁词抬了抬手,从桌上拿起了刚才她拿着把玩的那支发簪。 “就插这个便是。” 梁词带着漫儿走到书房内,就见一群人乌压压的跪在地上。 “请殿下安。” 虽说人多,但请安的声音加起来也没多大,因已入夜了,怕让人察觉了梁词公主府里的动静。 梁词径自走向了上首的位置,并未让众人起身。 “白一接令,明日便是为罕默部来访举办的宫宴,你带着几个人,将安国公世子关晏杀了。” “带几个身手好的,关晏此人不简单,不惜一切代价,定要除了他。” 跪在地上的白一只觉内心一阵寒意,却也容不得他不愿,只得应下。 自从他接任白一,在今上手下办了几年事,便被派给了络奕长公主,过了这么些年安生日子。 近日长公主频频有动静,他还以为是他多想了,一个受尽宠爱的公主,除了护她周全,他想不到还能做什么。 内心不愿打破这样平静的日子,可天命难违。 安国公有庶子,可大多平庸,就指望世子带领关家,能再有几十年荣光。 暗杀关晏,若是出了岔子,他们一行人,一个都活不了。 “再有,白二和白六,游神医带回来了吗?” “属下幸不辱命。” 梁词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白三将游神医送去周府,务必治好周家小姐。” “属下领命。” “白二,带人趁明日宫宴,烧了叠以楼,找一找叠以楼内的暗楼,名为子规楼,楼里的东西,能找到便找,找不到都毁了。” 梁词想起在梦里见到的,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地面。 关晏必须死! “容府那边暂且不管了,白三带人盯着梁启,之前的事收尾吧,彻底处理干净。” 见白三应下了,梁词挥挥手。 “都下去吧,白七留下。” 漫儿头微抬,又低了下去。 白七恭敬的跪在地上,等着梁词的吩咐。 “随我来吧。” 梁词起身走至白七面前,抬手扶起了白七,随后说道。 白七面带疑惑,跟在梁词身后,漫儿走在白七身旁,余光不住的移向白七。 “殿下,这……” 这不是殿下的闺房吗? 白七站在门外不敢进,梁词的闺房,除了白一和贴身婢女,其余人等皆不准进的。 “进来吧。”梁词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她从未在意过的暗卫。 白七犹豫了一瞬,抬脚跟了进去。 “漫儿就在外边,不用你伺候了。” 漫儿刚迈进室内便退了出来,听见响动,抬头发觉是白七在掩门。 白七的眼神让漫儿觉得惶恐不安。 “阿承……”漫儿低喃出声。 “你叫什么?” 梁词凑上前,轻抚着白七的脸颊,手指从脸颊慢慢往下,停在了白七的喉结上。 “白七。” 白七望着眼前反常的主子,略皱了皱眉。 “本宫说你的真名。” 梁词似是不满白七的反应,手指往下,来到了白七的胸膛。 “殿下。” 白七后退一步,跪了下来,上半身趴在了地上,眼里全是恳求。 “本宫问你呢。” 梁词后退几步,靠在了榻上。 “贺承。” “真是个好名字呢,过来。” 见贺承还是跪在哪里,梁词眼神幽深的盯着他。 “贺承,本宫说,过来。” 贺承闭了闭眼,起身走到梁词面前。 “殿下。” 梁词轻哼了一声,面带娇俏,还有些微的得意。 “本宫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本宫的。” “贺承,本宫的这支簪子好看吗?” 梁词将簪子凑到贺承面前,轻轻晃了一下脑袋。 说完不等贺承反应,对着他伸出了双手。 “抱本宫去床上,贺承,以后你就不是白七了。” 侯在门外的漫儿,等了半晌,却听见室内传出的些微声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一滴滴流了下来。 “阿承。” 漫儿伸手欲把门推开,不远处的白一、白三同白六见状,快速奔了过来,白一拽住漫儿的手,白六捂住了漫儿的嘴。 三人不顾漫儿的挣扎,将漫儿带离了梁词的院子。 三人本是在此等待白七,见殿下只留了白七一人在室内,便暗觉不妙。 靠近漫儿时,或多或少也听见了声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 “白九,那是殿下,是主子!” 白一斥道,却也不忍见漫儿这般模样,转头对白六道。 “叫十三过来。” 白三在一旁神色也颇为复杂。 他知晓白七模样周正,便是在上京也是难得的好颜色,只是没想到殿下也看上了白七。 白十三匆匆忙忙赶来,便见妹妹坐在地上无声流泪,轻唤了一声。 “漫儿。” 漫儿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见是十三,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十一跟在十三身后,见状不忍的别开了眼。 “哥哥,阿承,呜呜,阿承。” 第60章 案破 “漫儿,便算了吧,眼下需得先办好殿下的事。” 白十三不知怎么安慰妹妹,只得转头看向十一。 也怪他,过了这些年安稳日子,见漫儿到了待嫁的年纪,便给她找了白七,因都是孤儿,未讲究什么父母之命,私下里说定了,打算过两日和殿下说说,求殿下恩准,是他错了,忘了自己只是暗卫,也丢了自己的本分。 十一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了拽自己,将头转了回来。 见十三眼里都是祈求,不由软了心肠。 “漫儿,先起来。” 十一上前,同十三一起将漫儿扶了起来,扶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十一才开口。 “漫儿,你是十三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我同你说两句心里话,虽说你和白七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都是孤儿,自己点头应下的事,便要信守诺言的。” “若是有人这样抢了十三,我肯定是会想尽一切法子报复的,但前提抢了十三的人,不是殿下。” 说到这里,十一叹了口气。 “我们是暗卫,按理来说不应有情这种东西的,这些年平静的日子,磨平了我们的棱角,但我们一直都是天家的奴,从未变过。” “若有一日,殿下要十三,我也不敢不给的。” 十一笑了笑,摸了摸漫儿的头。 漫儿擦净脸上的泪,抬头对着十一和十三笑了笑。 “我没事的,哥哥和十一姐姐早些休息吧,我得去殿下屋外候着了。” 漫儿起身,走到白一、白三和白六面前,行了大礼。 “今日谢过三位哥哥,小九险些犯下大错。” 白一拍了拍漫儿的头,笑着摇了摇头。 十三看着漫儿离去,跪在了三人面前。 “今日之事,还望三位兄弟保密,莫叫殿下知晓了,十三谢过。” “快起来,今日之事,定只我几人知晓。” 白一上前扶起了十三。 他年长漫儿十几岁,漫儿幼时像是他的女儿一样,一直跟着他。 若殿下知晓今日之事,漫儿必死无疑。 还有白七……想到此,白一也想叹一句造化弄人。 白七,也就是贺承。 是白二捡来养大的,前任白七死了,便顶上了白七的位置,刚做暗卫也没几年。 今日之事,还不知如何对白二开口。 容羡早早的便起来了,管家备的衣衫和她前世穿进宫的那件一模一样。 “小姐,张昭的案子破了。” 铃兰拎着一个纸袋,带着芸忆阁的印记,匆匆走了进来。 “破了?” 容羡双眼微瞪,很是诧异。 骆枳也面有好奇,这事她也听说过。 “京兆尹那边说案子破了,今日都在传呢,百姓嘴里除了在说昨日到的罕默部,便是张昭的案子。” “谁下的手?” 容羡问道,张昭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还以为会变成悬案。 “张昭的姐姐。” 像是看出了容羡的疑惑,铃兰又道。 “庶姐,买凶杀人,因嫉妒张昭,又在行凶时刚好遇见了还不是靖侯的靖侯,故嫁祸于他。” 对于这个结果,容羡很是意外。 “张府被舍弃了。” 骆枳看向容羡,说了这句话。 容羡也有这个猜测,铃兰颇为不解的看着二人。 “这案子破了,怎得知晓张府被舍弃了?” “还有,高门贵女都像小姐和阿枳姐姐一样吗,显得我很蠢笨。” 铃兰说到最后一句,泄了气,垂头丧气的。 “我很羡慕阿铃这样。” 铃兰抬头看着出声的骆枳,信了她说的话,便又开心了起来。 “为何案子破了,阿枳姐姐会得出张府被舍弃了这种言论?” 铃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若这下手之人是其他的人便还好,可京兆尹查出来这人是张昭的庶姐。” “张氏一族,出了这样心狠手辣,对嫡妹出手的人,张氏的女子婚嫁皆会受影响,男子也是。” “首当其冲的便是张尚书,明日应会有人上奏此事了,张尚书教女不严,张夫人治家无方。” “张家的男丁在外行走皆会受影响。” “张家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若有心,此事不会拖这般久,找个合适的替罪羊也不是难事。” “除非此事已不是随便就能掩盖的,只能舍弃张家,将这件事了了。” 最后一句不是容羡说的,是铃兰。 她也不是真的蠢笨,只是心思单纯,稍微点一点,便能想通了。 “举全族之力,教养出来的子女,怎能不背负着全族而活。” 骆枳喃喃自语,像是在感叹她自己,也是在感叹这些高门大族中的女眷们。 “漫儿……” 一上午的时间,终是被贺承寻到了一丝空档,看着眼前的女子,贺承眼中全是挣扎和不忍。 差一点,她便成了他的妻。 “你不想活了吗?” 漫儿抬头看着贺承,面色平静。 “就当我们之间,没说过亲,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了你,也为了我。” 贺承攥紧拳头,点头应下,抬手遮住漫儿的双眼。 “漫儿,眼中的情愫也要藏好了。” 闻言,漫儿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贺承笑了笑,和素日里他们道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阿承,保重。”漫儿对着贺承行了一礼,转身再忍不住泪流满面。 今年她已十六了,在上京,女子十五便可嫁人,疼爱女儿的人家,会多留两三年,可也是在今年,她同爱慕了六年的郎君,擦肩而过。 贺承红着眼眶,望着那一个方向,日思夜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你是白二叔叔带回来的吗?” “我叫漫儿,李漫儿。” “我唤你阿承可好。” “我听哥哥说,人死了就回了天上,化作风雷雨电,若你觉得孤单,便仔细感受微风,定是你阿娘心疼你,在抱抱你呢。” “阿承,我,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娶我,若你愿意,我去说予哥哥听,殿下哪里也由我去。” “阿承,殿下交代的事要做,可你也得千万小心,保重自己,平安归来,我等你。” “等你回来娶我。” 贺承痴痴的望着漫儿离开的地方,双手紧紧的攥着,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以为可以藏好自己的心思的,也以为自己不会流泪,可心爱的人眼里的破碎,彻底击败了他。 他是个懦夫。 可她的命比他的一切都重要。 他只要她活着。 第61章 中毒 将用过午膳,铃兰同骆枳便道宫宴由铃兰陪着容羡去。 骆枳虽谨慎也足够细心,但铃兰擅用毒,宫宴带着铃兰,利大于弊。 “小姐,宫城是不是快到了?” 铃兰问这话时,已不知是第几次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举一动明显有些局促,往日活泼好动的性子,今日也收敛了不少。 “无事,跟着我便是。” 容羡安抚的拍了拍铃兰的手,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面车夫说:“小姐,到了。” 铃兰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随后转身扶容羡下车。 容羡环顾四周,就她一人是独身前来,前方和后方皆有其他女眷,无不是由家中长辈带着,一旁的宫女上前两步,指引着容羡往里走。 她们下马车的地方,才过了第一道宫门,一路上铃兰也不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的低头注视着眼前的地,每一步皆像是丈量过的。 注意到这一幕的容羡,内心忍不住想笑,却也感叹凌家的教养。 “容小姐,女眷便是在这儿了,圣上和其他大人在御守殿议事,还请容小姐在此处静候。” 带路的宫女将容羡带到了与御花园相邻的宫殿门外,冲着容羡行礼后说道。 容羡回了一礼,道:“谢过姑姑。” 宫女身子一偏,避开了容羡的回礼。 “容小姐客气了,姑姑不敢当。” 说罢,离开了宫殿。 容羡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并无不妥之处,带着铃兰进了殿内。 和她前几世来的宫殿并无不同,御景殿。 “这是……容吏主家的小姐吧。” 容羡方踏进殿内不久,一位身着鸦青色衣袍的女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容羡面上笑着应下,内心却有些不解,前几世容辛也在御守殿内议事,她也是孤身一人过来,但并未有任何人来找她。 想起今上的那道口谕,容羡恍然大悟。 “容家阿羡见过夫人。” 一旁的铃兰也跟着行礼,举止得体大方。 女子眼里有着一丝讶异,从容羡进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皆盯着她,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她身旁的婢女。 举手投足和上京城内悉心教养出来的贵女一般无二。 前些日子上京流传的关于容府的消息,她不是不知,只是没曾想容府上竟连丫鬟也有这般教养,那之前婢女爬床的事,也有待商榷了。 恰逢她家有个适龄的小子,便上前来同容羡搭话了。 容羡本想询问一番这位女子是哪家的,却见一位熟人走到了女子身后,喊了一声阿娘。 “刘小姐。” “容小姐。” 来人便是刘刺史之女,刘语。 那位女子,便是刘家主母了,来上京时日尚短,难怪她未曾见过。 笑着同刘语寒暄了两句后,容羡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铃兰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容羡看了一圈四周,周少傅府上,周萋萋的阿娘和祖母皆来了,但是不见周萋萋。 还有萧相府上,萧二同范涵易在说些什么,范涵易笑的一脸开心。 “是她。” 容羡听见左前方两位女眷传来女子的低呼声,不由得顺着她们看的方向看去。 见到来人,容羡不禁抿抿唇。 殿内逐渐安静了,众人皆望着殿门的方向。 铃兰像是没之前那般拘束了,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殿门处站着的女子,一身绣着银纹的白色衣袍,头发只简单的挽着,发饰也只三四根,眉中一颗红痣,给她英气的长相添了几分妩媚。 “小姐?” 铃兰声音极低,只有容羡听见了。 “萧如矣。” 铃兰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得再次抬头看向殿门处的女子,许是铃兰的举止太过明显,萧如矣转头看了过来。 “小姐,她过来了。” 铃兰依旧低声的说道,但这次慌乱了不少,虽面上还是一脸平静,并无波澜。 萧如矣踏进殿内,便见女眷们挨着一个个看向了她,有诧异有排斥,也有嫌弃。 察觉到左边有一道视线,萧如矣转头看了过去,不管是坐着的女子,还是站着的那位女子,眼里皆没有她不喜的东西,想了想,萧如矣便走了过去。 在坐着的女子面前站定,萧如矣行了半礼。 “萧家,萧如矣。” 在萧如矣站定时,容羡便站了起来,跟着行了半礼。 “监察吏容家,容羡。” “好久不见。” 萧如矣突然说道。 容羡莞尔一笑,并不想同萧如矣有过多的言谈,谁知萧如矣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本来只容羡一人坐在这里,便已足够显眼,现如今加上一位萧如矣,容羡只觉殿内的女眷时不时便会看向她俩。 容羡思索着萧如矣的到来。 “姐姐,好久不见。” 一旁的话语声,将容羡的思绪拉了回来,容羡转头,发现来人是萧二。 萧如矣的胞妹,萧如今。 不想打断一旁的姐妹叙旧,容羡起身离开了殿内,在御花园逛了逛。 “小姐。” 铃兰打量了一番四周,接着从腰包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了容羡。 “快吃了,解毒粉。” 容羡略带震惊的看着铃兰。 她什么时候中毒了? “殿内的熏香,同这御花园的一株植物相生相克,同时吸入便会中毒。” “但这里花太多了,奴婢还未找到是哪一株,毒性不强,慢性的。” 铃兰声音略低,时不时还打量着周围,怕突然来人。 容羡看着面前的解毒粉,纠结了一瞬。 “回府再说,快收起来。” 既是慢性的,她晚点再吃那解毒粉也无妨,若是在宫中吃了,只怕会教旁人察觉了马脚。 况且……容羡好笑的看了一眼铃兰备的解毒粉,不大不小的一包,用纸包着,但是吃的话,直接干咽吗,而且极容易洒出来,洒在身上更难解释了。 铃兰像是察觉到了容羡在想什么,将解毒粉揣了回去,挠挠头道:“奴婢素日都用瓶子装的,今日进宫,阿枳姐姐说带着瓶子不方便,怕生出其他的乱子,奴婢便用纸包着了。” 容羡笑着点点头,带着铃兰围着御花园闲逛了一圈。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回了殿内。 步子刚迈进去,只觉比起之前,如今的气氛更难挨了。 铃兰也觉察出了不同,面上极为平淡,举止找不出一丝差错,只是鞋子里的脚趾不安的动着,内心像揣着一个小人抱着头不住的尖叫。 再有下次,她定不会来了! 容羡转头看向萧如矣之前坐着的地方,便知为何了。 陆攸攸,到了。 第62章 使臣 相比几年前容羡见到的陆攸攸,如今的她长开了不少。 不同于几年前可怜巴巴的孤女,哭着喊:“阿羡姐姐。” 如今的陆攸攸,端庄大方,又带着一些迫人的气势。 让她想到了一个人,梁词。 陆攸攸和梁词身上,皆有久居高位,养出来的气势。 容羡仅迟疑了一瞬,便走了过去,实在是她很想知晓,陆攸攸与萧如矣之间,今上选的是哪位。 “阿羡。” 陆攸攸笑着招呼了容羡,气势与几年前判若两人。 陆攸攸虽称容羡为姐姐,但她实则和容羡同龄,差不了几个月。 容羡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一时间,殿内女眷的目光基本都黏在这三人身上,尤其是容羡。 “我与萧姐姐也差不多五年未见了,今日终得一见,叙叙旧。” 陆攸攸笑着说道,虽是笑着的,眼里却满是怀念。 萧如矣拍了拍陆攸攸的肩膀,言行带着一些洒脱。 这一举动更多的是安慰之意。 容羡也不知同这二人说什么好,虽说在几年前,女眷间任何赏花宴都会叫上她们几人。 可对容羡来讲,中间还隔了好几世,终究是陌生了。 只好站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 萧如矣同陆攸攸之间,因着陆之的关系,比其他女眷都要亲近几分,陆之还在世时,陆攸攸没少去萧相府找萧如矣说话。 “阿羡倒是变了不少,对吧,萧姐姐。” 陆攸攸见容羡在一旁,也未同她二人谈上几句,有意拉近与容羡的关系。 萧如矣打量了容羡一眼,点点头,打趣道:“我还记得那年,是潜蔺九岁吧,我们一道去万佛寺,谁知没进庙子,容妹妹见春日尚好,一心想下马车玩,我们便寻了一处无人的草地。” “容妹妹还爬树呢,上去了下不来,偷偷抹泪珠子呢。” 一旁的铃兰只差惊掉了下巴,这是她家小姐? 但又随时谨记着骆枳的话,在外端庄沉静,不可给小姐添乱,虽然内心已开始写起了策论,但面上丝毫不显。 容羡翻着第一世的记忆,太久远了,似乎真有这回事,那时候容辛太忙了,顾不上她,她便三天两头的往各家府上递拜帖。 总爱找这些同龄的女眷玩,最爱去的便是梁词那儿。 那次爬树,也是同梁词一起的。 潜蔺是陆攸攸的小字,也是陆攸攸本该有的名字。 陆母生陆攸攸那年,请了万佛寺的高僧讲法,恰逢陆母生产,高僧直言陆家造的杀孽太多了,潜蔺此名太过刚硬,过刚易折。 陆母便取了攸攸二字,而潜蔺便成了小字。 陆之也顺势由陆潜之改为了陆之。 陆攸攸像是想起了当年的趣事,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 笑罢不住的点头:“是极,是极,当年爱哭的阿羡姐姐,谁知晓现如今真是亭亭玉立。” 萧如矣作势拍了一下陆攸攸。 “潜蔺该打,连容妹妹也敢打趣了。” 容羡附和着笑了,摇摇头只言都过去了。 “还有那次,同左之一起,还有秦思乐……” 陆攸攸说到此,沉默了,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容羡听闻,只觉第一世的记忆越发清晰,她清楚的记得,陆攸攸说的是哪一次宴会。 那是八年前了,也是左相府左之的胞姐的赏菊宴。 太多年前了,她也还年幼,只记得请了很多人家,容辛刚任监察吏吏主一职。 那次宴请之后,没多久,秦思乐就没了。 左之幼时贪吃,陆攸攸同秦思乐又爱吃且嘴极挑,三人只要聚在一起,便离不开吃这一字。 那次赏菊宴,秦思乐同陆攸攸二人哄着容羡吃了很多小食,宴还未散,容羡就吃坏了肚子,哭着要找府医。 真是过了很久了。 陆攸攸也想起了那时哄着容羡吃坏肚子的事儿,对着容羡一阵讨饶。 笑闹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时辰。 容羡跟着一众女眷到了通鄯殿。 议事的官员们都已入座,女眷们寻着自家人,坐到了该去的位置上。 容羡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殿内安安静静的,偶尔能听见一两声低语。 不多时,只听殿外一阵吵闹,动静越来越大。 “应是罕默部使臣到了。” 不知谁家的老太君说了这么一句。 来人入了殿,衣着同都凉有着极大差别,罕默部信奉鹰,也自诩是鹰的后代,衣着上通常纹的是鹰,佩饰也多为鹰。 他们向往天空,也尊崇鹰的自由与勇猛。 罕默部也称彧国,由罕默部统领,因彧国多为部落,且罕默部是最大的部落,世人称罕默部较多。 宫女将一行人指引入了座,位于右上首。 罕默部的使臣打量了一番位于对面的女眷们,目光丝毫不避讳。 容羡一直微低着头,在罕默部的人踏进来时,她便快速的扫了一眼,来的人同第一世没有任何区别。 “络奕长公主到。” 太监的通传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容羡随着众人起身。 只见梁词不快不慢的走了进来,拿着一柄团扇,从左至右打量了众人一眼,尤其仔细的看了罕默部的使臣。 罕默部位于最上首位置的一位年轻男子,目光火热的盯着梁词。 他从未见过这般明艳高贵的女子。 梁词用团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嫣然一笑。 “都坐吧,本宫又不吃人,何必这般拘束。” 接着往某一个方向多看了一眼,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容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安国公府? 又看向梁词,发觉梁词身后跟着的除了婢女漫儿,便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侍卫。 说是侍卫却又有点不像。 容羡收回目光,心底隐隐觉得怪异,梁词变了许多。 “圣上到。” 梁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位皇子和一众妃嫔。 容羡跟随着众人一起跪地行礼,待今上落座,便又随着众人坐了下来。 今上同罕默部寒暄了两句,罕默部便指明了来意。 “此次来访,便是存着同都凉交好的意思,这位便是我部落里的二王子,这位是三公主,愿和都凉缔结婚盟,结两国之好。” 一直同今上梁呈寒暄的使臣分别指着自己左侧的二人说道。 容羡并未抬头看二人。 罕默部二王子罕默察,第一世,便是嫁予了他,刚入罕默部地界,便没了性命。 三公主罕默心,淫乱好色,在罕默部养了七八个面首,皆是她半道掳回去的。 第一世罕默察同她和亲,而罕默心则是同刘刺史家的儿子。 想到那个死在洞房花烛夜的刘尚,容羡也觉得惋惜。 因着这事,她和亲罕默部的时日才往后推了不少,至于刘尚的死因,她也不知。 那时她一心为了自己的命发愁。 第63章 设局 梁呈大笑了两声,似是极为开怀。 “罕默部有此意,我都凉也有此心。不知二王子可有中意的人选,若无,孤便帮你挑选一位适龄的贵女。” 梁呈话音一落,容羡只觉身边的女眷们呼吸都轻了几分。 二王子虽有个哥哥,但他才是罕默部的王后所出,罕默部下一代的王,是他的可能性极大。 罕默察开怀一笑,抬起手直接指向梁词。 “我想要她。” 梁词面色未变,悠闲的摇着团扇,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在看他人的闹剧。 梁安语死死的掐着自己,才将将能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 容羡闻言抬头,见是梁词也不觉意外,毕竟第一世罕默察也相中了梁词。 梁呈笑着的脸一僵,直言道:“二王子,可否换个人选?” 罕默察不满的道:“为何,梁帝莫不是想出尔反尔。” “络奕乃孤的大哥唯一的血脉,大哥临终前,孤也答应婚嫁任由她意愿。” 听梁呈说完,罕默察看向梁词:“你可愿嫁我?” 梁词一脸笑意的看着罕默察,并未回答。 容羡见着梁词这与第一世完全不一样的反应,只觉不安。 第一世梁词直言道想留在上京一直陪着斌亲王,可罕默察不死心,今上只好说此事容后再议,再后来,这事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虽然这一世同以前都变了许多,但像这种应该发生的,不应有这般大的变动。 她都想好若是落在她头上如何应对,可如今…… 梁词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地笑了。 “承蒙二王子厚爱,可本宫好歹是都凉的长公主,若是要求娶本宫,自也得拿点本事出来,你说是吗?” 罕默察闻言,目光更加的热烈了,他素来便不爱那种一成不变像块木头的女子,一时间只觉梁词是他命中注定的王妃。 “有何不敢,还望长公主直言如何比较。” 容羡皱了皱眉,不知两次想要做些什么。 “都凉皆知罕默部尤擅骑射,今日便不比这个,比……” 梁词卖了个关子,放下了手中的团扇,从身后漫儿的腰间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一直候在一旁的太监。 “认药,如何?” 梁词从漫儿身上拿的,是一个香囊绣着芍药的香囊。 太监找了个盘子,将香囊放在了上面,梁呈也不觉宫宴被梁词搅的一塌糊涂,饶有兴致的盯着发生的一切。 “这是本宫的婢女自己做的香囊,里面有三十味药材,若二王子手下之人,能认全这三十味药材,本宫自愿嫁予你。” 罕默察闻言刚想发火,一旁的使臣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罕默察的脸色便好看了不少。 “既是比试,也不能只长公主殿下出题,用此题决定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也太过草率,不若三局两胜如何?” “由都凉出这第一局,我们出这第二局,至于这第三局……便由在场的五位女眷同五位男子一同出题,随意抽选一个,如何?也算我罕默部同都凉之间的交流了。” 梁词在心中略一思索,便应下了。 梁词刚一点头,罕默察笑了笑,便开口道:“这第一题,我们认输。” 场中人皆哗然,罕默察又接着道:“罕默部地方不大,虽种有药材,种类却也很少,如今来访虽带了巫医,可也不精通都凉的药材,这一题,是我们输了。” “此行也想同梁帝换些药材回去。” 说完,冲着梁呈拱手一笑,行的是都凉的礼仪。 梁词心中暗道不好,她不甚了解罕默部,是以没想到这第一题他们会认输,还以为能拖延一些时辰。 “至于这第二题,还望众位等一等,容我们商量一二。” 罕默部的使臣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一会,梁呈看了几眼,便觉没意思。 “孤记得容卿外出查案还未归吧,容卿的女儿在哪儿呢?” 容羡闻言,站起了身,冲着今上行了一礼。 “怎得坐在那里,往前坐坐,不是吩咐了给容卿留了位子吗?” 容羡只好往前,坐在了梁呈安排的位子上。 抬眼,对面便是安国公府。 关晏冲着容羡笑了笑,端的是温文尔雅,关雎洲坐在关晏的身侧也颇为端庄,至少全然不见那天的模样。 “梁帝,从我罕默部至都凉,路上也要走几个月的光景,难得聚上一聚,不若歌舞助兴如何?” “这第二题便是,找十位带有不同香气的女子在这殿内起舞,舞停便要分辨出是哪十种气味。” 罕默部的这第二题一出,便是容羡都皱了皱眉。 先不说这临时找十位女子起舞能不能找到,就说这十种不同的香味混在一起,这混下来的味道还能闻吗? 梁呈眼前一亮。 丽妃同皇后看见梁呈的脸色,心道不好,对视一眼,丽妃开口道:“圣上,这宫中虽有舞女,可这舞女熏的皆是一样的香,怕是找不出十位,不若请二王子换一道题吧。” 舞女找不出十位,不换又能如何,总不能找十位世家女来起舞吧? 罕默察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那便从外面找。” 梁词的脸色终于变了。 外面?外面能从哪儿找? 百姓家中能有余钱给女儿请先生授舞的,怎会愿将女儿送来受这等折辱。 不知晓的还道这家女儿能进宫得见圣颜,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若被人知晓,这女子一生都毁了。 那,还能上哪儿找? 容羡也想到了这一茬,殿内不少人脸色皆变得难看起来。 “这,怕是不妥。” 贺御史略一思索,便觉罕默察的意思,脸色铁青着上前跪在殿内谏言。 “无妨,无妨,孤瞧着颇为有趣,二王子去找吧。” 梁呈不以为然,挥退了贺御史。 罕默察领命,着人快马加鞭,将人带进宫来。 容羡看着这一出闹剧,不由得想起了骆枳说的那话来。 都凉,危矣。 或许是梁呈这皇位来的太过顺畅,这一生未曾吃过什么苦,所以人心易变,变得这般模样。 容羡今日才看清都凉的帝王是何模样。 梁呈此人,对梁家,对整个都凉,无一丝尊崇。 这是宫宴,还是在宫城,这般举动置都凉皇族脸面于何地。 只怕梁氏先辈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而推梁呈上位的斌亲王,不知可曾后悔。 第64章 断案 许是罕默部的马匹较都凉的脚程快上不少,容羡只觉时辰还未过多久,便见罕默部的人回来了。 梁词也拾掇好了心思,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并未有被唐突之意。 十位女子戴着面纱入了殿内,可见其中还有几位女子,颤抖着身躯,想来定是十分不安的。 一言一行皆与世间大多女子皆不一样,容羡闭了闭眼,猜到了这些女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为表诚意,不止长公主殿下的人可猜这十味香气,殿内各位皆可参与。” 罕默察笑着冲今上拱了拱手,紧接着挥了挥手,司乐随意奏起了一首曲子,其中一位女子率先起舞,殿内除了一些依旧不齿的目光,大多数人皆看了过去。 女眷更多的是又好奇,又觉得不耻,偷摸着瞧上一两眼。 十位女子陆陆续续开始起舞,最出众的还是第一位起舞的女子,舞姿曼妙,身形绰约。 只是这十位女子身上皆散发着不同的香味,随着她们的举动一点一点的散发出来,殿内的气味逐渐变得有些许腻味。 容羡闻着这与寻常女子所用全然不同的熏香,暗道这一局怕是梁词要输了。 与容羡不同的是铃兰的反应,轻轻嗅着,眼中不时闪过讶异和震惊,还有着一些了然。 曲停,十位女子皆停了下来。 梁呈拍了拍手,开口询问道:“首位那名女子,叫什么?” 那名女子跪了下来。 罕默察爽朗一笑。 “梁帝,这些可都是我从这上京青衣坊带来的各个花楼的花魁。” 殿内大部分未出阁的女眷皆脸色一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长辈。 若此事传出,她们的婚嫁怕是皆要受到影响。 “回圣上,杏春楼漫儿。” 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如黄莺鸣唱。 梁词身后的漫儿白了一张脸,一旁的白七不露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哦?” 梁词摇了摇团扇,又接着道。 “同本宫的婢女一个名讳呢。” 跪着的漫儿不慌不忙的磕了一个头,道:“奴不敢,还请长公主殿下赐名。” 梁词一脸思索的神色,然后眼前一亮。 “本宫见你还算机灵,舞也颇为出众,当真是个温柔缱绻的妙人,便缱绻吧。” “缱绻谢过长公主殿下恩赐。” 容羡闻言,只觉浑身冰冷,一张脸瞬间煞白,铃兰注意到容羡的神色,借着倒茶的动作,捏了捏容羡的手。 容羡回神,掩住眼底的波涛汹涌。 杏春楼的花魁,果然还是名缱绻吗。 还有梁词,当真变了太多。 因着梁词这一打岔,梁呈也未再说什么,罕默察见状,连忙开口道:“不知长公主可曾猜出这十位女子,用的都是什么熏香?” 梁词回头看了一眼漫儿。 漫儿的脸色已与平常并未不同。 “殿下,奴婢只闻出了八种。” 梁词闻言,对着罕默察道:“本宫手下之人不佳,不知可有其他人猜出来了。” 梁词说完,巡视了一圈殿内众人,接着道:“本宫听闻安国公世子才华横溢,乃是上京赫赫有名的才子,一手制香胜过上京大多夫子,不知世子辨出了多少?” 关晏起身冲着梁词与梁呈行了一礼。 “上京给予在下的美名,当不得真,并未闻出什么香味,还望长公主见谅。” 梁词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容羡,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视线。 “罢了,这一局本宫输了。” “那便开始这第三局了,还望长公主点八个人,我罕默部出两个人。” 罕默察说完拍了拍手,身后走出两人,一旁的太监递上了纸笔,二人写了东西,便由太监叠好了。 梁词见状,放下了手中的团扇,看向都凉的人。 “本宫听闻陆将军之女也来了,这第一张便由陆小姐来写吧。” 陆攸攸起身站至中间,行了一礼,接过纸笔在一旁的书案上写完,由同一个太监叠好。 “这第二张便由二哥哥代劳吧。” 二皇子看了一眼梁词,上前也写了。 “第三张,还请安国公世子着墨。” “第四张……” “……” “这最后一张,还望阿羡能赏脸。” 容羡站起身行了礼,走至书案前,略一思索,写下了“下厨”二字。 太过简单怕事后引来争端,被人污蔑她想要将梁词嫁至罕默部,这下厨刚好合适。 罕默部极喜爱番椒,做任何菜都会放,但偏偏都凉喜食清淡,上京并未有任何番椒,若想做出合众人口味的菜,只怕是难上加难。 容羡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叠好的十个纸团由太监端着,递到了梁呈面前。 梁呈将其混在一起,接着随意挑选了一张。 “有趣,着实有趣。” 今上看完,给了一旁的丽妃和皇后看。 接着由太监展开,大声念了出来。 “断案。” 殿内响起一阵低语声,众说纷纭,但有大多目光皆看向了容羡和方絮。 容辛如今还在外未归,可不就是去查案了吗。 至于这方絮,乃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这都凉的案子,不是监察吏在办,便是大理寺在处理。 容羡想着刚才写了纸团的八人,不可能是她,剩余的陆攸攸、二皇子、关晏、方絮、萧如矣、蒋允、陈希年。 蒋允是吏部尚书之子,陈希年是吏部员外郎之子。 容羡想着梁词的人选,她不像是随意点的人,这些人里不知谁写了断案。 梁呈也为难了。 这断案,去哪儿找一个案子。 “不若换一张,再选一次。” 罕默察也觉这个不合适,内心里有一种感觉驱使着他换一个比试的方式。 梁呈听见罕默察的这个提议,赞同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将刚才的盘子端上来。 梁呈将纸团重新混在一起,再次随意选了一张,正准备打开,一旁的大太监苏南凑了上来,附在耳边。 “圣上,宫外的叠以楼被烧了。” 梁呈诧异的看了苏南一眼,这叠以楼乃是他亲赐的牌匾,意在鼓励天下的读书人。 叠以楼烧了,若是不小心走水,那监管之人也该赐死。 可若是故意纵火,这放火之人无疑是将他的脸面放在地上狠狠地碾压。 梁呈放下手中的纸团。 “也不必再抽了,如今恰巧有一个案子。” “孤在即位时,亲赐了一座叠以楼,意在鼓励寒门学子,可如今,这楼被一把火烧了。” “这第三局比试,便请罕默部的使臣同我都凉的臣子一同探查此事,给孤一个交代便是。” 第65章 耳铛 梁词闻言,攥紧了手中的扇子。 若知晓这第三局比试是断案,她定不会让这比试进行到第三局。 之前她有信心可以断定为走水,可若是变成了比试,一点点疏漏都有可能变成把柄,想到此,梁词借着手中扇子遮挡,打量着她选出来的八人。 莫不是这八人之中,有人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 罕默察倒不觉叠以楼被烧一事有何难,只想抢占先机,顺利抱得美人归,遂看向梁呈,急切的道:“梁帝,罕默部由我的妹妹,三公主查案,不知都凉派谁呢?” 今上闻言,认真打量了一番三公主。 “梁帝有所不知,在我罕默部,女子也可为官,阿娅是我罕默部的刑讯官。” 罕默察刚说完,罕默心便起身,对着今上行了一个罕默部的礼仪。 梁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找一位男子,显得都凉不够大气,可若找女子,上京城内贵女都是娇养着的,如何同罕默部比试。 真叫梁词嫁去罕默部,只怕天下文人的笔杆子便能戳死他。 突然想起某一日上朝时,贺御史的谏言,梁呈眼前一亮。 “孤曾听贺御史说过容卿查案有时还带着独女,如此此事便委任容卿之女,正好监察吏内留任的人手,任你调遣。” 容羡起身至殿内,接了旨。 “没有期限,端看谁先断出此案。” 容羡坐在马车里,回想着今日的宫宴,这一切太过巧合,巧合的像有一张网,向她笼罩而来。 又想到今上提到的容辛,眉头紧皱,容辛此人太过矛盾,会心疼她留在上京孤零零一人,不顾礼仪世俗,带着她查案,却又因为她太过出格,轻易为了容家舍弃她。 “小姐,先把药服了。” 铃兰将手里的解毒粉小心翼翼的倒进了原先装着的瓶子里,又端来一杯水,递给了容羡。 见容羡喝了才开口道:“这是慢性毒,但不会要人性命,只会让人逐渐变得疯颠,且一点也查不出来。” “还有今日那些舞女,身上带着大量藏红花和麝香的香气,这几日小姐可要多用些牛乳。” 宫宴因着今日梁词提出的比试,散时天色已很晚了,容羡回府洗漱后便歇息了。 一早便叫来了骆枳和铃兰。 “昨日叠以楼被烧,阿枳可知晓?” 骆枳点点头,昨日她见天色火红,未免和小姐有关,或者小姐问起,特地去看了一眼。 铃兰已将容羡要探查叠以楼被烧一案告知她了,不由得在心里庆幸自己多去看了这一眼。 “奴婢昨个见烧起来了,便去看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很多,还有不少人在打水灭火,怕烧及旁边的屋子。” “奴婢到的时候火势很猛,时不时还会有一两声响动,不似寻常房屋或书籍烧起来的样子。” 容羡问道:“响动?” 骆枳点头。 “是的,有点像……过年时,孩童放的炮仗。” 骆枳的比喻一出,容羡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皆有些微的颤抖。 “小姐?小姐!” 骆枳见半晌都未听见容羡的回话,不由得抬头看去。 刚抬头就被吓到了,见容羡脸色发青,忙拽着一旁的铃兰上前查看。 “魇住了,阿枳姐姐取点水来,要冷水。” 铃兰摸出随身带着的针包,找准穴位便扎了下去。 骆枳端着一盆冷水进来,铃兰接过放在桌上,用手捧着泼了一些在容羡的脸上。 容羡像是被惊醒般大口的喘着气。 “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铃兰将容羡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容羡的背部,像她幼时她阿娘哄她一样哄着容羡。 容羡回神,只觉浑身酥麻,没有半分力气,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火场,火一点点舔舐着她。 “那一两声响动,是油。” 容羡平复了气息,感觉领口处湿哒哒的。 “换一身衣服,随我去叠以楼。” 三人来到叠以楼,便见叠以楼门口处还算完整,但里面已烧的面目全非。 守在楼外的人容羡见过,在京兆尹府上见过。 看来此处暂被京兆尹接管了。 “小姐,奴婢见那边的人议论纷纷,上前探听了两句,昨日宫宴后,安国公世子遭遇暗杀。” 铃兰从远处走过来,附在容羡耳边说道。 “容小姐。” 容羡看向来人,行了一礼。 “三公主。” 三公主罕默心带着七八个人走了过来,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 罕默心笑着摆摆手。 “叫三公主太见外了,你叫我阿娅吧。” 容羡笑着也未应下。 “容小姐探查出什么了吗?”罕默心刚说完便反应过来,连忙道。 “瞧我,忘了这算是比试,容小姐要一同进去吗?” 容羡摇摇头。 “三公主且先去,我还得在这里等人。” 罕默心见状先行一步踏进了叠以楼。 “你刚说安国公世子遭遇刺杀?” 见罕默心一行人都进了叠以楼,容羡才开口问铃兰。 铃兰点头。 “那边的百姓是这样说的,现如今性命垂危,安国公府上正在四处求医,求到了周少傅府上。” 见容羡面露疑惑,铃兰解释道:“昨日游神医被周府上的人找到了,带去给周小姐看眼疾了。” 容羡了然地点点头,绕着叠以楼外走了一圈。 走到后门处停了下来,细看之后从后门处进了叠以楼。 叫来了一个守着的衙役问道:“昨日起火,可有人受伤?” 衙役看着眼前的女子,低下了头,今日一早他们便接到命令,说此案由两个女子查探,虽大家都不屑,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红了脸。 “昨日在叠以楼内的学子也有几十人,后院先起火,但燃的太快,还有三位学子丧命,楼内打杂的伙计和百姓,除去昨日休沐的,只有两人还活着。” “尸身呢?” “都送去京兆尹哪儿了。” 容羡点点头,道:“知晓了,多谢。” 容羡将整个叠以楼查看了一遍,接着去了京兆尹府。 “容小姐。” 门外守着的人并未拦着容羡,听闻来意后,引着容羡去了停尸房。 容羡站在门外,迟疑着要不要进。 铃兰和骆枳皆白了脸,铃兰扯了扯容羡的袖子:“小姐,要不差仵作进去吧。” 容羡想了想,差人去找了陈许。 陈许来的不算快,一身白袍,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二人见了礼后,陈许凑近容羡,给了铃兰一个药包。 “容小姐不懂,这见了尸体,是要熏香去去味的。” 接着低声道:“安国公世子找我看过一具尸首,除了胃,没什么异样。” 说完便进了停尸房。 铃兰见旁人未瞧着这里,拆开了药包,里面裹着一只耳铛。 第66章 洛家机括 是在若琴的胃里发现的,竟不知她何时吞了进去。 陈许在容羡的耳朵上见过。 骆枳将耳铛收了起来,状若无事发生。 容羡在外等着,也颇为无趣,不由得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在叠以楼见到的情形。 门口烧了一小半,衙役也说从后院开始起火,后院同厨房烧的最为严重,应是从厨房烧起来的。 在晚膳之后,可能是厨娘未将燃着的柴火彻底熄灭。 但衙役说火燃的极快,骆枳道有响动,有油助燃,也有可能是故意纵火。 可她没有足够的佐证,所以还得看陈许给出的结论。 直到容羡在酒楼用完午膳回来,陈许方从停尸房出来。 “如何了?” 陈许摇摇头,看了一眼门外这么多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死者一共十二人,叠以楼十人,以及学子两人。” “烧的不太好分辨,只能凭衣着去辨认,两名学子皆是被烧死的。” “十名叠以楼的伙计,有一名是死后才被烧的。” 陈许又说了一句。 “被掐死的。” “这,是故意纵火的可能性极大,努孚,你派人去查访叠以楼那周边,找一找有无百姓见到昨晚的情形。” 容羡看向说话的人。 这才发现三公主一行人在她身后不远处,想来是在陈许刚出来时才赶到这里。 三公主见容羡看着她,对着容羡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铃兰气呼呼地偷摸瞪了一眼三公主的背影。 自家小姐守了这么久,这个公主一来便占到了便宜。 骆枳好笑的看了一眼充满孩子气的铃兰,拍了拍她的手。 “陈大人能否看出是死了多久才被烧的?” 陈许思索了一下,才给出了一个答复。 “将死。” “还有生活反应。” 容羡疑惑的皱皱眉,不懂这话是何意。 “陈大人一手验尸术,整个都凉无出其二,不知陈大人师承何人?” 陈许像是想起了什么,满脸怀念之色的笑了笑。 “我的师父确是个不世出的高人,我从幼时便同她学起,但她前几年过世了,留了一些手札还供我如今翻阅。” “那这生活反应,作何理解?” 陈许笑了笑,想起自己初闻这些话语,也同眼前人一般反应。 “人将死时,这里不会跳了,但这里还没死。” 陈许先是指着自己的心,接着指了指头部。 “被烧时会出现一部分症状,同活人被烧时一样。” 容羡似懂非懂的点头,谢过陈许后,带着骆枳和铃兰离开了。 三人在马车上,铃兰想着刚刚陈许的话,突然想到一事。 “难怪。” 见容羡和骆枳皆看着她,又接着说道。 “那时我还小,有一人府衙断不了案,便来找我祖父,那人虽腹部有伤口,但唇上又有乌紫,可这下毒和伤人的又是两人。” “断不了那人死因,我祖父也头疼万分,府衙里的仵作只说毒既然已有症状,那必定是中毒而死。” “我祖父却觉得那人腹部伤的那一刀,已伤及肺腑,就算中毒,也等不了毒发,况且也不知中的是什么毒。” 铃兰想了想怕二人未听懂,接着解释道:“中毒也不是都立马见效的,一般都需一些时辰,不过也有服了马上见效的毒。” “那人死后,仵作查验尸体时……失禁了,仵作却说此人冤枉,是菩萨显灵了,我祖父只说这是毒物的效用。” “那时未能想通,今日倒是大开眼界了。” “后来也不知判谁,仵作和我祖父各执一词,索性就将人都关起来了。” “说来也怪,我也不知是什么毒,竟一点服毒的痕迹都找不到,也不知怎么寻找到下毒之人的。” 骆枳也颇为好奇,这样的奇人异事还是较为少见的。 容羡想到了袁愿的阿娘,那个给过她温暖的妇人。 第二世她毒杀了梁词,随后便离开了上京,虽她带有银钱,可也不敢随意露面,许多事情便交由了若书去办。 逃至越州时,被一伙山匪掳走了,袁愿的阿娘便是寨子里的厨娘。 那时的袁夫人看起来比如今还要老上十岁,在寨子里也多亏了袁夫人照料她。 可后来袁夫人和山匪一夜间皆死了,中毒而亡,她也不知是什么毒。 惊吓之余匆匆忙忙收拾包袱同若书下山了。 “除了嘴唇乌青,可还有何症状?” 铃兰答道:“那种毒,只听我祖父提起过,说是失禁,指甲发绀,全身还会变成蓝灰色,其余的我也不知晓了。” 和寨子里的人一模一样。 容羡又想到漫儿改名为缱绻一事,更加确信了她所以为的前三世,并不是她脑海中的样子,至少,她忘了一些东西。 三人又回到了叠以楼,跟着容羡走到了一处藏书阁。 “你们在此看着,若是我快撞上了,便知会我。” 说完,容羡闭上了眼,循着上次她被人带进子规楼的路往前走去。 她想去看看子规楼里是什么模样。 “小姐。” 容羡按照记忆往前迈了十步,只迈到第九步,铃兰便叫住了她。 容羡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烧的乌黑的墙,皱了皱眉,哪儿出了问题呢。 骆枳虽不知容羡要做些什么,但见容羡的模样,走上前站在容羡迈出第一步的地方,闭上眼。 “小姐,你看着我走。” 接着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才迈了八步,便被叫住了。 接着又试了几次,皆是这样。 “不对,或许第一步便错了。” 容羡让骆枳闭上眼,牵着骆枳的手,在屋内绕了一个较大的圈,随后停了下来。 “阿枳,走了几步,现在应是到哪儿了?” 骆枳闭着眼睛答道。 “七步,应是快撞到墙了。” 说完睁开了眼睛,见自己离墙至少还有六七步的距离。 “应是在屋子内绕了一圈,到哪里是十步后,便要跨过门槛的地方?” 容羡绕着屋子边走边敲,一双手沾满了黑灰。 “小姐,这里。” 容羡跟了上去,见骆枳推着墙,用力推一下,墙角便出现一道缝隙。 “这儿应是有个机关,但被火烧坏了。” 骆枳看向容羡。 “要不让武吏来将这里撬开。” 容羡沉思了一瞬,接着摇摇头。 “不成,这里面还不知有什么。” 骆枳点点头,双手在墙上轻叩着,耳朵也附了上去。 摸到一处,又敲了敲。 接着又往下敲,甚至还闭上了眼。 铃兰看着骆枳的举动,好奇地凑近了容羡,小声道。 “小姐,阿枳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容羡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只是内心浮现了几个字。 洛家机括。 只是没曾想,骆枳也会。 “找到了。” 骆枳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笑着说道。 第67章 糖丸 “阿枳姐姐好生厉害。” 铃兰惊叹道。 “机关术略懂一二,不如我哥哥。”骆枳大方一笑,对于铃兰的夸赞也不故作谦虚,毕竟这是她骆家在很早以前安身立命的东西。 骆枳向左边走了几步,转动了书架上一个烧的乌黑的香炉,接着将书架上的几个摆设皆换了位置。 铃兰微张着嘴,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骆枳打量着这个书架,觉着应是差不多了,便走到先前敲击的墙面前,顺着敲了三个地方,接着猛地一摁。 只听“咔嚓”一声,那面墙上有一处缓缓往里凹,露出了一个铜制的刻满符文的圆盘,圆盘分为三层。 “!” 骆枳站在原地眼也不眨的看着圆盘,容羡觉察到不对劲,同铃兰上前两步,走到了骆枳身边。 “阿枳?” 骆枳转头,眼里已盈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机……机关术。” 她骆家的机括,怎会在这里! 骆枳闭上了眼,再睁眼已平静了许多。 抬手转动着圆盘,转完后拉着铃兰与容羡往后退了两步。 左边的墙上一整个书架一分为二,缓缓向两边移动,发出的声响虽有,却也不大。 “从前奴婢只闻祖父讲过机关术,未曾想世上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阿枳姐姐竟连这也会,不过这大火也没烧毁这机关术。” 铃兰看向骆枳的目光已从崇尚变成了炽热。 “这机关术多用铜制,此处也未烧毁过多,机关术未被烧毁也是合情合理,只是这叠以楼内竟有密室。” “走吧。”容羡笑了笑,带着二人往里走去。 书架后,是一条向下的台阶,随后便是长长的走廊,一丝光也没有,昏暗至极。 三人走下台阶,铃兰见走廊两侧放有蜡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蜡烛一一点燃,随手取了一盏,借着这光向前走去。 “谨慎一点,当心有机关。” 三人走了没多远,身后的书架已恢复了原样,想是此处离得远竟不闻一丝声响,还是铃兰无意中回头,才发觉此事。 “小姐,书架合上了。” 容羡回头看去,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这里应当有些年头了,这些漆都快褪了。” 走廊两侧也不是石道,而是一扇扇窗,打不开的窗,涂着黑色的漆。 骆枳试着推了推,发觉打不开,这才发现窗上的漆淡了很多。 收回手便见手上乌黑一片,更觉此处怪异,这漆竟还宛如新刷的染上了手指。 容羡见状,也上前推了一下,并未推开。 铃兰抓起骆枳的手,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接着从香囊里拿出了两颗裹着蜡的糖丸,分别递给了二人。 “吃吧,中毒了。” “将蜡捏开,中间便能吃了,这可是奴婢才想到的法子,昨日小姐说解毒粉苦,奴婢之前吃糖葫芦的时候便想着将解毒粉装进去。” “这样便是甜的了,可又不怕不好保存,只得在外面裹上了蜡,奴婢连夜试了好多次,才做出来的,直接咽下去,便尝不到解毒粉的味道了。” “还新鲜着呢,这可是橘子糖的味。” 铃兰一脸开心与期待地看着二人,期盼二人吃完,给她讲一讲味道。 若不是她自幼吃的草药太多,已快成百毒不侵,她还真想尝尝这味道。 糖丸不大不小,甚至可以算得上精巧。 捏开外面的蜡封,二人看着手中黄澄澄的糖丸,对视了一眼。 容羡将糖丸塞进了嘴里,确是橘子糖的味道,铃兰的手艺相当不错,这糖甜而不腻,还有些清爽,可这怎么咽下去。 容羡想着或许糖化了一些,便能咽下去了,索性就当作寻常的糖丸含着,骆枳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二人腮边微鼓,接着往前走去。 将将走了一步,骆枳便站在了原地,眉头紧皱。 “阿枳姐姐,这是怎得了?” “莫不是前方有什么机关?” 铃兰说着,一脸探究的看着依旧昏暗的走廊。 “阿枳?” 容羡也不解的看向骆枳,却见骆枳看向她的眸子里满是同情,一丝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紧接着,她也皱住了眉头,看向了铃兰。 铃兰瞧了半晌,也未看出什么,转头却见二人皆盯着她。 “这,这是怎得了?” 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铃兰才开口。 缓过来的骆枳开口问道:“为何这糖衣这般薄?” 天知道她就多舔了同一个地方两下,便将糖衣舔破了,接着入口的苦味,她可能是毕生难忘了吧。 况且那解毒粉不知铃兰如何做的,竟不是粉状,也像是一颗丸子,在嘴里一点点化开。 铃兰心虚地对着二人讨好的笑了笑。 “再做大一些咽不下去了,做小一些,药量不够。” 容羡也好了很多,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比上一次吃的解毒粉苦了这么多?” 提到此处,铃兰便理直气壮了许多。 “那是之前剩下的,就剩最后一包了,这些是新熬制的,见前几日小姐与阿枳姐姐皆有些上火,特地加了清热解毒的药材。” 见二人依旧不饶的盯着她,又接着道。 “加了些许黄连……” 容羡捏了捏眉头,只觉头疼。 “阿玲,若是我与小姐上火,可熬制些黄连水,怎得还将黄连放进了解毒粉里……” 这般笃定她与小姐定会需这解毒粉吗? 骆枳哭笑不得。 真不想回忆方才的味道,她只觉生平吃的最苦的东西,便是铃兰做的糖丸了。 “奴婢之后再想想法子,看,阿枳姐姐的毒都解了。” 骆枳低头,发觉手上黑色的毒素确实散了,也不嫌铃兰的糖丸苦了。 甚至想多要上两颗,给骆冶备着。 三人顺着长廊一直往前走去。 “小姐,我们回到了原地。” 骆枳看着眼前的台阶,仔细确认了一番,确是方才她们三人走下来的地方。 甚至连铃兰拿走的那盏蜡烛,也还空缺着。 “可我们一直向前走,未曾转弯或是回头。” 容羡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台阶,随后道:“我们应是在这叠以楼底下了,只是未曾想这下边竟这般大。” 且同她上次进来的地方完全不一样,许是这里才是真正的子规楼。 “若是不知晓此处机关的人,进来便会触碰这些窗,不碰的也会走回原处。” 骆枳说完,又接着一点点向前走去,每扇窗户皆逐一看去。 “小姐,有人!” 铃兰只见一侧一个黑影从左边扑向容羡,从怀中摸出一个药包,拎着纸袋的一角便洒向了黑影。 容羡身子往右边一侧,那人直愣愣的摔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骆枳见此变故,赶忙走了回来。 拉着容羡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容羡无事,松了口气。 随后目光便被容羡手上戴着的指环吸引过去。 她认得,那是骆冶的手笔。 第68章 黑衣人 铃兰探了地上黑衣人的鼻息,对着容羡摇了摇头。 她有注意到方才小姐的举动,中了小姐那根针上见血封喉的毒,再加上她洒的,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容羡小心的脱下指环,蹲下身将针上的血渍擦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阿玲,方才你洒的是毒吗,小姐也吸了不少。” “无事的,先前吃的解毒粉,药性还未过呢。” 铃兰又蹲下身,在黑衣人腰间摸了摸。 “看这身打扮,像是死士。” 骆枳望向容羡,目光里满是询问。 容羡也捉摸不定,若是跟着她三人下来的,这走廊也没地方藏人,可此处这般昏暗,这人又一身黑,便是跟在她们身后,也不一定会知晓。 也可能此人便是子规楼中人,见她三人闯入,想要灭口。 “小姐。” 铃兰从黑衣人腰间摸出了一块木质的像是腰牌的东西,递给了容羡。 容羡接过,只见正面什么也无,背面却刻着“虚无”,这二字突出许多,也不是寻常的写法,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刚启蒙的小童写的。 再望向黑衣人时,只见铃兰已将其外袍扒了下来。 “阿玲,你这是……” 骆枳惊诧道,忙转过身,背对着黑衣人,一张小脸布满红晕。 铃兰头也未抬的答道:“看他身上还有何特征。” 容羡并未有所动静,依旧看着铃兰脱去那人的衣袍,只是在铃兰脱到那人的中衣时未忍住,还是转过了身。 向来清冷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晕。 骆枳用余光瞧了一眼容羡,她还以为小姐见惯了世面,什么都不惧呢。 “小姐,看这儿。” 听闻铃兰的声音,容羡同骆枳皆回了头,便见黑衣人已被铃兰扒的干干净净,只是用脱下来的衣袍遮在了他的身上,露出了左边的手臂。 铃兰指着那处,示意容羡看去。 纹在手臂上的东西很是狰狞,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身子却又是虎身。 “他鞋底上是什么?” 黑衣人的鞋子恰巧被铃兰扔在了骆枳身后,骆枳刚转过身便看见了。 铃兰捡过鞋子,对着蜡烛的光看了看。 “是一种白灰,我也不知晓是什么。” 见黑衣人身上除了腰牌,怪物和鞋底的白灰,再未有什么东西,容羡三人皆未再留意尸体。 二人跟着骆枳一步步向前走,走的极慢,骆枳小心的探查着,生怕再中招。 “这些窗框上的花纹好似不太一样。” 铃兰闻言,将手中的蜡烛凑的离窗框更近了,方便骆枳查看。 “这一扇,刻的是芍药吧?” 骆枳迟疑着说道。 容羡凑上前仔细看了,方明白骆枳为何这般迟疑,说是芍药,可和寻常的芍药花又不一样,却又有芍药的形状,只是中间的纹路很是奇怪。 容羡看向身后躺着的尸体,心中浮现了一些猜测。 “再接着往下看看。” 三人接着一扇扇窗看去,发觉并不是所有窗上皆有花纹,约莫隔着六扇便有一扇窗上刻着花纹,一路走下来也有再见过芍药,但是中间刻的却和上一扇窗不一样,直到一株三人皆不认识的花时,容羡才叫停。 容羡拿着手中的腰牌,对比了一番。 “那黑衣人应当是这叠以楼中人,看这腰牌同这上面的花纹,是一致的。” 骆枳同铃兰打量了一下,不由得点了点头,确是一样。 容羡示意二人小心,接着将腰牌摁进去,却不见有任何反应,刚想试着转动腰牌,便被骆枳拦下了。 “小姐,我们不知要转动多少,也不知向何方位转动,此处太过诡异,且机关颇多,不若问问哥哥是否离京,让哥哥过来瞧瞧。” 容羡闻言也觉有理,小心地将腰牌取下,三人顺着原路退了出去。 退出密道方觉在里面待了很久,天色已暗了许多。 “回府后,铃兰走上一遭,寻一寻骆冶,明日再探叠以楼。” ——— “世子伤的太重了,不便见客。” “游神医已请来府上了。” 这不知是凛垣第几次说出这话,他只觉一整天都在拒客,从其余世家得知世子伤重起,便不断有人来访。 有世子的好友,也有趁机想与安国公府交好的人,好不容易才送走最后一批人,凛垣狠狠松了口气。 回了世子所在的秉春院,见凛巳站在门外候着。 “世子可醒了?” 凛巳点点头:“醒了,用了些许汤药,又睡下了。” 虽说醒了,却也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 “这次不知是谁对世子下手,圣上已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卿方大人,想来是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了。” 昨日回府,因世子还有些要务,便晚了国公府上众人一步,接着便遭遇了刺杀。 来人虽不多,只有十五个,但个个功夫不弱,且世子只带了他二人参宴,恰巧世子离那里不远,及时赶来了人,否则昨晚…… 凛垣想到那种可能,眼眸微深。 长公主府上。 梁词将手边的茶盏砸了个干净。 望着下边跪着的人,胸脯快速的上下起伏着。 昨日叠以楼是烧了,可谁知叠以楼看似松散,实则守卫森严,她折损了四人! 并且楼内机关颇多,她的人什么都未找到。 暗杀关晏就更别说了,虽说因着梦中指引,她对关晏已万分小心,派出了十五人,可谁知关晏手中竟还有那般势力,短时间内便有数人赶到,她更是折损了足足十人! 她白虎卫可只三十七人,这一下便去了十四人,大多是新任的白虎卫,下任白虎卫还未培养。 “属下失职。” 白一带着众人跪在下首,等待着梁词的责罚。 “罢了,白一,你挑五人,带着前往淮州,将一个名为木卿衣的女子抓来,那人是淮州木氏,须得小心。” “以礼待之。” 白一很是不解,长公主甚少离开上京,怎会知晓淮州木氏的女子,甚至连闺名都知晓。 见白一应下,梁词接着道:“若是她不顺从,杀了也无妨。” 梁词想着昨日梦中场景,这梦境断断续续的,且不连贯,她也是费力才拼凑出来关于木卿衣此人。 木卿衣若不能为她所用,便不能留了。 梁词想着梦中场景,木卿衣绝不能再次成为二皇子妃。 她得天独厚,才能窥见梦中场景,虽因着是梦境,梦里人的容颜皆看不清,但她牢牢记着这个姓名。 木氏卿衣,于今年年底,被梁呈赐婚于皇二子钺。 并于来年九月成婚,十里红妆,从淮州风光出嫁。 第69章 再入 木卿衣嫁予梁钺后,梁钺便像换了一人,得梁呈称赞,得百姓爱戴,后梁呈更是改立梁钺为太子。 她绝不让此事发生。 “白虎卫继任的事你多留意着。” 待白一等白虎卫退下后,漫儿方上前开口道。 “殿下,今日又有许多折子,请圣上立太子。” 梁词捏了捏眉头,示意贺承上前,贺承也极为熟稔的坐在了梁词身边,梁词略微放松了一些,斜靠在贺承身上。 “继续说吧。” 纵使眼前一幕这些时日来她看了许多次,可每看一次,都觉心中难受。 “朝中众臣,拥皇长子较多,少数文臣拥三殿下。” 皇长子梁启占长不占嫡,可剩余二人,什么也不占,当今皇后膝下无子无女。 —— 翌日。 容羡今日做足了准备,还命骆枳带了些小食与水囊。 到了叠以楼外,骆冶已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两个小子,等在一旁,一行六人向着昨日的密道走去。 一行人走到那天的密道口便停了下来。 “小姐,这是阿涵,这是阿五,皆是机灵的小子,小姐可带回府,也便于传书,阿五和阿涵还会一些拳脚功夫,也能保护小姐。” 骆冶指着身旁的两个小子一一道,阿涵同阿五对着容羡行礼。 容羡望着眼前同范涵易有些神似的脸,开口道:“你同范家是什么关系?” 阿涵愣了一瞬便开口道:“小姐好眼力,阿涵不过是范家不耻的存在,如今与范家并无瓜葛。” 容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范家人。 “范家二房,范涵孟是你血脉上的哥哥?” 见阿涵点头,容羡抿抿唇,范涵孟便是失手错杀秦明渊的人。 “你回范家吗?” 容羡直截了当的问道,若是阿涵要回范家,那还是趁早了清她们之间的主仆关系,免得此事牵连上她。 “小姐大可放心,在范家眼里,阿涵是个已死之人,范家二爷生性风流,早些年骗我阿娘,称自己未成婚。” “更是趁我外祖母与外祖父出事,强占了我阿娘,这才有了我,随后见我阿娘怀孕,担心此事让京城之人知晓,更是一走了之。” “阿娘被迫背井离乡,独自抚养我,生活颇为苦楚,也曾上范家门,可范家将我二人赶走,范涵孟更是恶语相向。” “后范家二房主母买凶杀人,阿娘与我死里逃生,这才去往了北边。” “此次大旱,阿娘便没了,小姐放心,阿涵绝不入范家门。” 阿涵声色一直很平静,只有提到他的阿娘,才有些波澜。 骆冶也不知阿涵的身世,只得感叹造化弄人。 “以后你同阿五便跟在我身边做事。” 阿五来历倒是简单不少,其父是走镖的,所以教过他一些拳脚功夫,但他的双亲在旱灾前就没了,靠着一身拳脚功夫才活了下来。 “哥哥,你先看看这个。” 骆枳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今时不同往日,见众人话音皆落,便按照那天的方式打开了密道入口,露出了圆盘。 骆冶看见圆盘也颇为震惊,这意味着他洛家的机括术流传出洛家了。 只是此时不是计较此事的时机,一行人下了台阶,走了没多远便见到了尸体。 铃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对着尸体的伤口倒了下去,不一会,黑衣人的尸体便化作了一摊血水,散发着一股略有些难闻的气味。 众人见状,看向铃兰的目光皆带着惊诧。 “回府后,给我配上两瓶,这怎么用?” 容羡看向铃兰手中的瓶子,眸光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 这东西甚合她心意。 “这是腐尸粉,对着伤口撒上一些,便能起作用了。” 铃兰从怀中掏了两瓶蜡封着的,递到了容羡手中。 “小姐拿好,若是不小心洒到自己身上,没有伤口便无事,及时冲洗干净便可。” 见容羡接过腐尸粉后带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铃兰挠着头笑道:“昨日什么都没带,今日想着多带点,怕不够。” 骆枳看向地上的血水,又回想起方才铃兰洒出来的份量,只觉脑袋一阵胀痛。 倒了指甲盖大小的粉便腐蚀完了一个人,带了三瓶的量? 她们三人是什么杀人狂魔吗? 不过…… “阿玲,回府后,能给我一瓶吗?” 见众人眼光各异,忙开口解释道:“以防万一,还想分一半给哥哥。” 骆枳麻木的接过铃兰手中的瓶子,笑着对她道了谢。 现在是四瓶了,在铃兰心中,她们三人真的是杀人狂魔…… 铃兰从香囊里拿出了一些糖丸,一人一颗。 “吃吧吃吧,今日什么味都有哦。” 昨日回府,她只觉此行凶险,若非她有随身带解毒粉的习惯,想必小姐和阿枳姐姐定凶多吉少。 思及此,内心一阵自责。 连夜熬制了许多药粉,今日便不会了。 阿五接过糖丸,捏了表面的蜡,便将糖丸扔进了嘴里。 “铃兰姐姐的这个糖丸,当真是味道不错,我还以为所有的药都是苦的呢。” 阿五感叹道,阿涵与骆冶赞同的点点头。 容羡和骆枳接过糖丸,捏了蜡便塞进了嘴里,待糖丸小了一些,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便咽了下去。 骆枳看着剩下的不明所以的三人,一脸的庆幸。 不一会,便出现了她想看见的画面,状似不经意地转过头,满足的笑了。 等铃兰挨着问了一遍味道如何,有何处需再改善时,一行人也到了那刻着芍药的窗扇处。 骆冶借着蜡烛的光凑近细看,又将整个密道转了一遍。 “此处机关颇多,看似是在往前走,实则这走廊已暗中变了方向,又极昏暗,不知不觉便走了回头路。” “若我未猜错,此处整个地下,便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就连那进入的台阶,也只是其中一个入口。” “这芍药共有四扇,铁海棠有四扇,其余花种也是四扇,会不会是一种指代?” “按照小姐所说,这腰牌从那黑衣人身上得来,又能与这窗扇上的花纹对应,或是这窗扇便指代一人?” 容羡细细想过,也点头,不无这个可能。 “那这密道里,恐怕是以花代人,就如这不知名的花,再加这腰牌,便指代被腐蚀的那名男子。” 接着骆冶认真的查看过腰牌,又循着窗扇上的木纹仔细看过,然后将腰牌小心的嵌入窗扇内。 回头对着容羡点点头,再看向阿五,阿五会意,挡在了容羡面前。 骆冶附耳上去,慢慢转动了腰牌。 第70章 小乞丐 耳中传来细微响动,骆冶停下手中动作,辨认了一番,往回转动。 如此来往几次,只听窗扇内一阵响动,骆冶后退几步,与众人在一处,便见窗扇弹开了。 与容羡预想的颇有不同,容羡还以为内里是通往那儿的密道。 窗扇内只有一方木盒,略显的有些空荡。 骆冶见状便想伸手进去,将木盒拿出来,骆枳连忙拦住他,摇了摇头。 “现如今也不知晓那黑衣人只打开木盒,还是将其拿了出来,若是乱动,恐触了机关,伤及自身。” 骆冶也觉得颇有道理,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容羡挥退二人,不等众人反应,伸手便将木盒拿了出来。 “小姐!” 众人惊呼道。 “小姐怎可这般莽撞,若是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骆枳话语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只在庆幸这木盒没有机关。 “那黑衣人比我高不了多少,我都需踮脚伸手往里才能拿出来,且里边昏暗,一丝光也无,他如何在里面放置东西。” “况且这叠以楼虽被烧了,可这密道内完好无损,你且看这窗扇内也无一丝灰尘,定是时常擦洗,有机关的可能性极小。” 骆枳闻言,见正如容羡所说,自己这是还不够细心,微红着小脸低下了头。 “行了,来看看这木盒吧。” 铃兰接过木盒,又从一旁多拿了两盏蜡烛,这下是除了容羡,人手一盏,明亮了不少。 这木盒没什么多余的纹饰,只在木盒的面上刻着同窗扇上一模一样的花纹,铃兰细细闻过了,并没有毒。 木盒也不似寻常盒子,并无任何打开的地方,几人只得看向骆冶。 骆冶打量了一圈木盒,将腰牌嵌了上去,附耳听去,发觉与打开窗扇的方式完全相反。 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小的怪异的工具,塞进了木盒底部,左右挪动着。 没费多大力气,木盒的顶部便从中一分为二。 里面放着一个玉玦和一小摞叠在一起的纸,铃兰拿出来确认无毒后将其递给了容羡。 容羡用手帕包了揣在怀里,并未细看,反倒是将目光转向了盒子。 “这盒子,还有什么吗?” 骆冶闻言,自底部取下了他的八字回形刀,一一查过后对着容羡摇了摇头。 “放回去便走吧,这里没什么东西了。” 不是没东西,是她们打不开其余的窗扇,也不是不能临摹了请木匠照着打制。 可是这需要的时日不短,足够幕后之人将东西全部运走了,这场火来得太过突然,能拿到这一份东西已是意料之外。 六人从叠以楼后门出来,骆冶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 “阿禹送来的。” 说完趁着后门无人,离开了叠以楼,容羡将信揣进袖袋里,绕着叠以楼,让阿五挨家挨户的敲门盘查。 “前日叠以楼烧起来,有何异样?” “并无。” …… 十户人家有九户皆是摇头不知,剩下一户门都未开,一句不知晓便打发了几人。 阿五垂头丧气的转身,接着看向容羡,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无。 容羡看向路旁的小乞丐,从怀中摸出十几文钱,在小乞丐面前晃了晃。 “你若是老实回答我的话,这些都是你的。” 小乞丐目不转睛地盯着容羡的手。 “贵人请问。” “你一直在此处乞讨吗?” “贵人这话说的,这不是乞讨,这叫结善缘。” “那你一直在此处结善缘吗?” “我没有在此,只是隔三岔五来上一遭,我方才也见你们在问什么了,我那日不在此,倒是狗二天天在此处。” “那他人呢?” “他这两日不知去哪儿了,我也没见着他。” 容羡点点头,按照约定将手中的铜钱给了小乞丐。 “小姐,我们如今去哪儿?” “去东易街。” 几人上了马车,阿涵和阿五同车夫坐在外面,晃晃悠悠的朝东易街那边去了。 “东易街鱼龙混杂,乞丐多汇聚在此,在此处打听打听,准是没错的。” 其实关于狗二这个小乞丐,容羡也没底。 叠以楼处在北照街上,距离东易街也不算远,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 才到街口,马车便不能走了。 “此处人多眼杂,务必注意小姐的安全。” 骆枳细心一一叮嘱道。 容羡见来往的人流太多了,路边又多是小摊,整条街都略有些拥挤,不禁皱了皱眉。 几人向着人流较少的地方走去,小心护着在中间的容羡。 “小姐,我阿娘住的那处宅子离此处不远,不如先去那边落脚?” 骆枳只觉今日这东易街实在是有些异常,往日里人绝不会这般多。 见容羡点头,一行人便朝着那宅子走去。 “到了,小姐,便是此处。” 这还是容羡置办这宅子后,第一次过来,她想着三千两虽不算少,但在上京这种地方,应是置办不了多大的宅子。 只是在进去后,发现还是不小了。 “这是一处二进的宅子,阿五他们应是住在前院吧?我阿娘住在后院。” 骆枳将容羡从正门迎了进去,这正门是极少打开的,寻常她们出入皆走的角门。 “奴婢听闻这宅子出过人命,故便宜了许多。” 迎着容羡到了前院,途中也未见一人,骆枳差阿涵去叫她阿娘她们过来,如今寄人篱下,容羡都来了,合该见礼,当面致谢。 接着去给容羡沏了壶茶。 等了好一会,几个女眷携手而来,中间的女子颇为出众,长相同骆枳有四五分相像,应是骆枳的阿娘了。 “见过小姐。” 几人皆屈膝行礼,容羡偏身避开了,这几人也不是她的奴婢,这礼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受。 “小姐,今日市集,我们几个皆在摆摊,回来晚了点。” 骆枳的阿娘贺氏率先开口道。 容羡点点头。 “你们也不是我的奴仆,不必如此,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其余女眷来上京也没多久,此事问骆枳的阿娘最稳妥。 “小姐尽管开口。” 虽她几人不是容羡的奴仆,可如今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皆因容羡,所以举止间还是极为恭敬。 “这东易街的乞丐,一般在何处?” “往日不一定,今日应当皆在繁萃楼,易府上的千金今日比武招亲,擂台便在繁萃楼,好不热闹。” 难怪今日东易街这般人多。 易家容羡知晓,同这东易街的易,是同一个,易家乃皇商,富可敌国。 但这易老爷于子嗣上一直不顺,生子皆早夭,直到生了这易小姐,之后的子嗣皆得以保全。 易老爷深觉易小姐是有福之人,自幼便锦衣玉食,便是易家的嫡女都比不过。 第71章 凶手 这易小姐自快及笄起,上门的媒婆都快把易家的门槛踏平了,可易家一直留着这长女。 如今应有十八了。 “看来只得去一下这繁萃楼了。” 容羡起身刚准备走,却被贺氏拦了下来。 “小姐留步,还有几句话同小姐说。” 贺氏说完,容羡便懂了她的意思,挥退了众人。 “小姐不是来信,说那间字画铺子,让我看着给做些买卖吗,前些日子,我去看过了,还未拿定主意,便遇见了一个公子。” “那人说那一处做一个灯笼铺子不错,我看过那周围了,确实没有做灯笼的,便改做灯笼了,如今生意还不错,已开始盈利了。” “那公子来过两回,订了一个灯笼还未拿走,我去那铺子恰好看见师傅在做,就给扣下了。” “今日不知小姐要来,灯笼还在铺子里,那上面描的正是小姐,枳儿给我来信,有提过小姐的长相,我见灯笼上的人熟悉,便叫骆冶瞧了。” “只说是要送给小姐的,问他做的如何,骆冶说极为传神。” “前些时日大军出征,我上街恰巧看见了,那公子正是领军的靖侯。” 贺氏话未说完,但她让容羡屏退其他人,是不想此事传了出去,有碍容羡的名声。 “那灯笼别给他了,这人做事鲁莽,也未想过此事被别人知晓会给我带来多大麻烦。” 容羡皱眉,只觉傅知此举荒唐。 虽她的名声不算好,可此事只会让她的名声雪上加霜。 谢过贺氏后,容羡带着几人赶往繁萃楼,还未走近,便见路边三两小乞丐四处转悠。 骆枳摸了一些银钱,上前问了两句,那小乞丐收了便引着她们向着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去。 走了不知多远,便到了一处破破烂烂的屋子外。 “这是以前的城隍庙,后来就废旧了,我们大多都住在这里。” 小乞丐说完,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容羡打量着周围,确有不少乞丐随地坐在里边。 “吱” 容羡回头,见进来的门已被关上了,且有几个岁数较大的乞丐守着门。 “你骗我!” 骆枳面色很是难看,她也未曾想到会将小姐带入这等豺狼虎豹之地。 “还找狗二呢,怎么不找你狗子哥哥。” 为首的一个男子笑着说道,引路的那个小乞丐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铃兰见状,抬手便冲为首那男子洒了一包药粉。 几乎是瞬间,那男子连同他周围的几人皆瘫软在地。 不顾那男子的求饶声,容羡开口道:“我问,你便答,不知便是不知。” “好的,好的,还请贵人看在我言无不尽的份上,饶我一命。” “狗二呢?” “死了,两天前的晚上就死了。” 容羡眼眸微暗。 “尸首呢?” “应是被扔在了乱葬岗,贵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乞丐命比草贱,一床席子裹了都算体面。” “死在何处?” “你说,快说。” 那男子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孩,厉声说道。 接着又对着容羡道:“贵人,那狗二是他发现死了的。” 那小孩眼中泛泪,一张脸黑黢黢的看不清模样。 “狗二在叠以楼后门被人打死的,我不敢过去救他。” 小孩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双手擦拭着脸上的泪,那张脸和花猫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看清那群人是何模样了?” “离得远,天色也不亮,未看清,皆穿着粗布衣服,不过我躲在角落,听见有人喊\"白六哥\",他们还同人打起来了,狗二就是看见他们打起来了才被打死的。” 容羡对着阿五招招手,随后低声道:“把他带回去,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阿五上前拉着小孩,一行人出了巷子,寻到了马车,回了容府。 容羡坐在书房内,自怀中掏出帕子,打量了一下那块玉玦,上面刻的花纹同窗扇上的一样,应是那黑衣人身份的象征。 接着开始翻看那些纸张。 上书的内容不一,有买凶杀人的,有容羡不知的其他州的纠葛,竟还有花钱查夫君是否养了外室的,直到那一张。 “刺杀户部尚书之嫡女张昭,银一千” 最下方是一个字“接”。 张昭竟是此人杀的,从叠以楼买凶杀人吗? 这边容羡沉思许久,那边铃兰接过容羡看完的同骆枳看了起来,时不时惊叹一声。 容羡将手中这一张放在了一旁,接着看剩下的,剩下的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除了最后一张。 “刺杀秦相府二房嫡子秦明渊,银一千” 这一张上未有接这一字,想必是未来得及写上,若是每一世秦明渊皆是因叠以楼的杀手而死,那范家错杀,便是栽赃。 “小姐,你看这一张。” 骆枳递了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纸张过来,看着有些年头了。 “与前一张无关紧要的黏在一块了,奴婢捏着有些厚,方察觉到的。” 容羡接过,竟是生辰八字,还有几句话语。 “阿娘在楼里生下你,却未抚养你,直到那日在楼里见到你,你我皆为不同的主子办事,需万事小心,若有难,可来楼里,阿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落款是燕娘。 看来那黑衣人回叠以楼便是为了这张纸。 容羡只觉这名字似在哪儿听过,凝神想了想,素心阁的老鸨好似就是这名字? “骆枳,你差阿涵去打听一下,素心阁的老鸨,是不是唤作燕娘。” 将桌上的纸张都给了铃兰,唯独剩下了那三张,容羡从袖袋里拿出骆冶给她的信,信上只写了寥寥几笔。 言去恭州寻容辛的乃是关晏,关雎洲每日按时喝药,药是关晏的人熬的,有人盯着他,只得动身前往恭州,来信汇报此事。 约莫是阿禹去瞧关晏与周殷的长相时,惊动了别人。 只是他怎会知晓关雎洲喝药一事,莫不是潜入了安国公府,才被人盯上了? 容羡也不知,抬眼看向铃兰。 “那日你随我去安国公府,可有闻见成安县主身上有药味?” 铃兰回想了一下。 “并未,倒是她身上香粉的气息很重,许是盖住了。” “小姐,都收拾好了,在前院候着了。” 阿五在屋外,并未进来。 容羡烧了手中阿禹的信,铃兰也收拾好了桌案,几人便去了前院。 进了屋内,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孩子局促地站在柱子边上,低着头,双手不断地搅着。 洗净之后,白嫩了许多,只是面黄肌瘦的,看着年岁也很小。 竟是个小丫头。 “你过来点,坐着说吧。” 容羡见那小丫头实在太紧张,只好招呼她坐下来缓一缓。 “你唤什么?” 那小丫头闻言忙从凳子上起身,抬头看了容羡一眼。 “我,我没有名字,狗二都叫我小子。” “他说不能让人知晓我是个女娃,会被卖掉。” 第72章 入宫 “狗二做的很对,看来他很照顾你。” 小丫头闻言眼里又湿润了。 “可我都不敢救他。” 容羡见她似要哭了,有些无措,她没有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也不知怎么安抚她,好在这孩子很快敛了情绪。 “贵人,我知晓你想问什么,你能帮狗二报仇吗?” 容羡想了想,认真的答道。 “不能,背后之人,或许不是我能动的。” 小丫头沮丧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两天前,我去叠以楼后门那条街找狗二,他一向在那里乞讨,可去了之后,我怎么也寻不到他。” “后来见叠以楼的后门开着,想着楼里每日都有许多剩菜,狗二还给我带了几回,想着许是他进去讨要了,我见四下无人,也进去了。” 小丫头想着两天前的事情,一脸的难过。 “我进去没走两步,便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不知死活,没敢再往里走,匆匆忙忙便出来了。” “在外寻了一圈,天色也暗了不少,我想着狗二可能已回了城隍庙,便回了,走了没多远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我转头见一群人打了起来。” “便从一旁的狗洞里钻了进去,只偶尔伸头出去看上两眼,这才看见狗二被他们打了。” “没多久,那群人都走了,我才去寻狗二,可他已经死了。” 小丫头低着脑袋,抹着眼泪。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 “你抬头瞧着我,再说一遍。” 容羡沉着脸,盯着站在中间的小丫头,很是唬人。 “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丫头抬头与容羡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铃兰给她喂点药,毒死了也行。” 听闻容羡的话,见她的婢女走了过来,小丫头后退了几步,忙喊道:“我撒谎了,我说,我都说。” “只这一次机会了,若你说的是假的,便不用再开口了。” 容羡说完,小丫头丧着脸认命地开口道。 “我进叠以楼确是看见了一个人,但他已经死了,我从他怀里摸了点银钱,还想往里走,便听见有人出来了,我躲进了院子里的鸡笼里。” “出来了几个人我不知晓,但他们喊着地上的人,喊了几声白六,我见他们进了厨房,便跑出来了。” “银钱我藏起来了,拿给你。” 小丫头说着,将上衣掀开一点点,从裤子里掏出一个袋子,打开拿了几块碎银出来。 “你只拿了银钱?” “还敢撒谎!” “还有一块玉。” 骆枳同铃兰皆目瞪口呆,她二人万万没想到这么小一个孩子,满嘴谎话,活像个泼皮无赖。 小丫头脱了鞋子,极为不舍地将那块玉拿了出来。 容羡见状,只觉气的她都想发笑了,她只是诈一诈这丫头,没想到竟是真的,要不是她逃亡路上,吃过这亏,见识过这些人为了活命,为了钱财,能变成什么样子,今日这亏她是吃定了。 铃兰上前接过那块有味道的玉,实在未忍住,转头认真地问道。 “放脚底真的不硌吗?” 小丫头打量了一眼铃兰,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想来是没吃过苦,这放在脚底能叫硌吗,这叫能感受到的开心,放别处早就被偷了。” “带她下去吧。” 阿五领命,带着小丫头离开了,铃兰擦了擦那玉,只觉还是有一股腌酸菜的味。 “无事,拿过来吧。” 容羡拿在手心里,看着玉上独有的纹路,似羊非羊,毛长,还有一双翅膀,愣了一瞬。 “小姐?” 骆枳见容羡的神色像是认识这块玉,开口问道。 “是络奕长公主府上的物什。” 都凉以龙指代今上,以蟒指代太子,而梁词非要用白泽指代自己。 纵火的是梁词? 骆枳闻言也是一惊,长公主同叠以楼有何干系? “小姐。”阿涵在屋外敲了敲,见铃兰同他招了招手便走了进来。 “素心阁的老鸨是唤燕娘。” 那黑衣人居然是老鸨的儿子,可见素心阁同叠以楼是两个东家。 容羡低垂着头,思索半晌。 “换身衣裳,我要进宫。” 骆枳迈了一小步,对着容羡道。 “小姐,若不然先用膳,这午膳都已过了,今日还未用膳呢。” 容羡捏了捏眉头,是她心急了。 “阿涵,你同阿五去东易街找一个将死之人,年纪同今日那小丫头差不多的男童,从角门偷偷带进府里,不能让任何人发觉此事。” “无亲眷最好。” ——— “世子,可觉好多了?” 关晏皱着眉头,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我睡了多久?” 凛垣凑上前,给关晏掖了下被子。 “三日前遇刺,睡了快三日了。” “什么?” “那楼里可安排好了?” 关晏将问完,便见凛垣跪在了床前,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前两日世子伤重,属下不敢擅离,昨夜命人去瞧过了,虚无的盒子空了,人也不见了,其他的皆转移地方了。” “这是何意,虚无拿着里面的东西走了,还是说他被人杀了,里面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关晏问的极慢,只觉浑身更疼了。 “属下不知,如今派出去的人还在寻虚无。” 关晏吸了口气,缓了缓。 “无论如何,定要找到他。” “将子规楼设在另一处楼下,这些时日你多顾着些,凛巳那里也要瞒好。” 关晏脸色颇有些阴沉。 接过凛垣递来的药,忍着痛抬身喝了下去接着道。 “刺杀我的人,查出来路了吗?” “那些应是死士,使的同一门功夫,略有些像圣上的暗卫,圣上派大理寺卿严查此事。” 关晏神色不明,攥紧了手:“让我们的人别查了。” 就看那位能给他什么答复了。 “失火的事查的怎样了?” “还未有消息,但今日,容小姐进宫了。” 关晏只觉略有些疲惫,闭着眼道:“若有结果,务必告知我。” 说完便睡了过去。 ——— 容羡用完早膳略等了等便进了宫。 “圣上,已查明此事。” 铃兰候在殿外,只觉浑身哪儿都不对劲,她又进宫了,又来了,这地方! 尽力克制着自己在外等着,可她无时无刻不想撒腿就跑,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 就这么一会,好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嫔过来献汤,还有在外闲逛的,实则目光时时留意这边。 不是说后妃无事不得去前殿吗,这都是在做什么,说句难听的,今上的年纪都能当这些后妃的阿父了。 铃兰不知,此处恰在后宫与前殿之间,若是细究,此处还算是后宫,故这些妃子今日都卯足了劲往这里跑。 今日她和容羡进宫,得知今上在这边散心,便来了此处。 铃兰在内心狠狠地叹足了气,想到骆枳许诺的糕点,还是稳稳的站在了原地。 第73章 自言自语 斜对着同样候在门外的小太监苏成暗自在内心点头,这容小姐身边的丫鬟姿态礼仪皆是上乘。 他是大太监苏南的干儿子,也是唯一的徒弟。 容羡在殿内,将手中的玉放在了苏南端着的盘子里。 “圣上,有不少人皆听见叠以楼大火那日,楼内时不时有一两声异响,此为油助火势的缘故。” “这块玉是一个乞丐从那纵火之人身上偷来的,听他所言,那日纵火之人还同叠以楼的人起了冲突。” 容羡见今上右手捏着玉,神色未变,接着道。 “白泽乃络奕长公主之物,听闻长公主有一支白虎卫,若将其叫来对质,定能洗清长公主嫌疑。” 梁呈将玉扔在了桌上,望着跪在地上的容羡,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容卿的女儿,虎父无犬子,说吧,孤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容羡叩首。 “此事臣女定会为圣上办妥,那乞丐昨夜臣女已命人处理干净了,必不会牵连至络奕长公主。” “孤听闻,你同奕儿还是闺中密友。” “此事由圣上亲派臣女,且涉及都凉国和亲一事,臣女不敢欺君。” 梁呈总算点了点头。 “明日可行?” “定不负圣恩。” 容羡行礼起身,退出了殿内,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心的汗,带着铃兰离开了。 梁呈望着容羡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容辛真有个好女儿,派人查一查,昨日她是否将那乞丐处理了,再派人给络奕送个口信,此事务必要她知晓。” “是。” “小姐,信,不知谁送来的。” 容羡将回府,骆枳见她神色不错,料定此事应当是成了。 在容羡进宫时,有人送来了一封信,只说是给容家小姐的,并未多做停留。 容羡捏着信,还挺厚,拆开信,看了两眼,皱了皱眉,这字真是一言难尽。 信是傅知写的,容羡快速扫了一遍,满满三大篇,皆是碎碎念,这是出征第四日,傅知写的,想来是送回途中慢了一些,晚了几日。 只最后写了句同他临行前一样的话。 望你平安顺遂,得偿所愿,一生欢喜。 容羡看完没太在意,同骆枳说了声靖侯写的,便想着烧掉以免引来麻烦。 骆枳咬咬唇,上前对着容羡行了一礼。 “奴婢有几句话,想同小姐说,说完,任由小姐打罚。” “上次靖侯出征前,送来的木盒,小姐并未打开,后来奴婢实在好奇,便瞧了一眼,是一张去万佛寺求来的符。” “这符同寻常的符不同,须得家里人去求,且每逢初一十五还得去上香告慰菩萨,靖侯送来的正是这符,想来是他家里人给他备的。” 这还是骆枳刚来上京不久,同骆母去上香,无意中得知的。 万佛寺被世人推崇,这符也要在万佛寺供上至少十五年,方可被取走,若有一月的初一和十五未去,这符方丈便也不会留了。 不论世家还是平民百姓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靖侯是被亲人全心全意爱着的。 因此,这符同其他的比起来颇为陈旧,想是在万佛寺供奉太久,符上已沁满了香火味,那日铃兰将打开,她便闻见了。 她不是要小姐做出什么去回报靖侯,或是怎样,只是这般心意,该叫她知晓的。 容羡也有耳闻,只是她从未见过风雨无阻供奉十五年的人,想到那被她说扔了的木盒,不由得一阵后悔。 她不知是这东西。 “叫骆冶派人留意着靖侯府,若有异常,随时来报。” 骆枳出去给阿五递话了,铃兰在一旁还未回过神,那么一小张符,寓意那么深远吗。 “阿玲,你说过,靖侯府老夫人中毒了,可能解?” 铃兰回神,算了算时日,点点头。 “中毒时日还不算多,只是脾肺肯定有所受损,于寿命有碍。” “你做些药丸出来,找人拿给傅家的小公子,别被人知晓了。” 她是知晓这容府外时时有眼睛盯着的,也不愿同靖侯府牵扯颇多。 待骆枳回来,又想起最主要的事忘了交代,忙嘱咐道:“那人的亲眷务必看好了,做的隐晦点,银钱也多给一些。” “是,奴婢知晓了。” ——— 长公主府。 梁词很是不解,她也不想再同这些暗卫置气。 “白二,你倒是说说,身为皇室暗卫,为何会随身携带身份令牌?” 想到梁呈派来的人说的话,梁词坐回了上首的位子。 白二在下首跪着,苦不堪言,那日他们纵火,谁料在后厨撞见了一名伙计,那名伙计大喊大叫,白十七不想多生事端,便将其掐死了。 谁知还是引来了众多守卫,这才折损了几人。 “白二,皇室的暗卫如何训练的,都忘了吗,安稳日子过久了吧?” 梁词也不动怒了,只让白二出去领罚,未出任务的白虎卫,皆从头开始训练。 回了闺房后,梁词斜斜的靠在榻上,踢了绣鞋,对着贺承勾了勾手指,还是这用命护着她的小暗卫深得她心。 一旁的漫儿同十一见状,习以为常的退了出去。 十一如今已是梁词的贴身婢女了,只一个漫儿,许多事还是不太方便。 十一拍了拍漫儿的手,漫儿神色如常地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 “十一姐姐太瞧不上我了,我是漫儿,也是白九。” “殿下如今变了颇多……”话未说完,十一叹了口气。 “十一姐姐慎言,殿下不是你我可议论的。” 十一点点头,收了心思。 ——— “三公主,梁帝派人来了,明日宫内参宴,罕默部同都凉的比试终了,那位容小姐查明真相了。” 罕默心一言不发,在都凉查案,比她预想中难太多,那些百姓见她不是都凉人,有些甚至不会搭理她。 更有甚者,对她假报消息,令她白跑一趟,三日内,除了那日因容羡知晓的尸身消息,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罕默部这次是注定要丢脸了,而她罕默心,回罕默部后不知会不会丢了这刑讯官一职,罢了,可能她都回不去了。 晚膳前,梁呈的探子带回了消息。 容府上昨夜确实处理了一具男童尸身,同她白日里带回府的那个乞丐完全对得上,也叫城隍庙里的乞丐去看过了,确是那人。 “此女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若是男子,容辛倒是后继有人。” “你懂什么,这就是一蛇蝎心肠的妇人,你今日吃的又是什么,折子也未看完,耽误我看戏。” “就知晓吃喝玩乐,废物。” “戏不好看吗,你膝下只三子,这戏还不够精彩吗?” 一旁的苏南神色不变,像是并未看见这一幕,并未看见梁呈一人自言自语,像个疯子。 第74章 入朝为官 容羡早早的便收拾好了,等着进宫,再三确认了无误,便将人都带上了马车,直奔宫城而去。 今日依旧是在通鄯殿,容羡到时,罕默部使臣已到了,都凉的臣子也来了好些。 容羡由着宫女引着她落座,陆陆续续的下朝的官员皆到齐了,直到今上也落了座,这第三局比试才算是真正要结束了。 梁词今日倒是没来,容羡见梁呈抬手示意,起身行了一礼。 “那日叠以楼失火,皆因楼里两名伙计争斗,其中一人报复而起,那人名大杨,恭州辖内杨家村人。” “那死掉的十名伙计,有一名是被掐死再焚尸的,这人便是争斗的另一人阿辉,同为恭州辖内杨家村人。” “二人自幼便不对付,上同一个私塾,同一年中童生,同一年中举,又同一年进士,同时放弃入朝为官,也同时在叠以楼做了伙计。” “积怨已久,起火那日,叠以楼右侧巷子里一户人家听见了巷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不久后,叠以楼便失火了。” “这是口供,若有需要,证人还在殿外候着,随时可问话。” “另叠以楼每日有大量剩菜,故有些乞丐会在楼外等着,那日也有一小童在后门处,见到了大杨掐死阿辉,并故意纵火,死十二人,其中两名学子未能及时逃离。” “人证皆在外候着,叠以楼一案便是这样,请圣上发落。” 容羡说完,将手中的口供递给了苏南,苏南接过给了今上。 今上一张张翻着手中的宣纸,时不时点头。 这些证据,一些是昨日伪造的,比如那亲眼所见纵火的乞丐,比如那听见争吵的人家。 听见争吵不假,可那是在起火的前一日,那两名伙计不和是真,积怨也是真,领命第二日,她便派武吏去查这丧生的十二人了。 梁呈看完后,让苏南将口供给了罕默部使臣,三公主今日显得尤为沉默,并无前几日那般张扬。 提及女子为官,很是自得。 罕默察细看了看,突然问道:“容小姐,这纵火的是这大杨,可为何他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二王子可看看那张乞丐的口供,那大杨倒油时太过慌乱,洒了不少在自己身上,火苗串起来时,烧及自身。” 罕默察传了人证上来,一一皆能对上,不由得叹道:“是我罕默部输了,都凉能人众多,罕默部甘拜下风。” 今上开怀大笑,说了几句较为冠冕堂皇的话,便看向还站着的容羡。 “想要何赏赐,孤都应你。” 容羡跪下叩首,头也未抬道:“臣女跟随家父办案多年,从不敢妄想女子也能为官,可那日见到三公主,实在艳羡,臣女斗胆,这赏赐想同圣上讨一个在监察吏内办事的差事,只做文吏便可。” 容羡话音刚落,殿内鸦雀无声,接着都凉的官员皆怒目而视,只觉荒唐。 “圣上,这极为不妥,自古哪有女子为官,这违背了祖宗礼法,请圣上三思。” 贺御史穿着朝服,上前跪在殿内,激动的开口道,骆枳仿佛都看见他的口水溅了出来。 今日跟来的是骆枳,此事太过重要,不能有丝毫差错,临行前,铃兰塞了好些糖丸在骆枳的腰包里。 接二连三的官员皆跪地怒斥容羡的这一请求。 上首的梁呈看着这一幕,嘴里几不可闻的念叨着。 “祖宗礼法不可违,不可。” “有趣,竟有女子这般大胆,好玩好玩。” 跪在地上的众人皆未发现此事。 罕默心眼神复杂,颇为可惜的看了容羡一眼,同为女子,她能懂,即便她是三公主,也是彧国的提讯官,可到了年岁,依旧要和亲。 “梁帝,我彧国也有不少女子为官,今日听容小姐此言,所求也不大,不若便让她试试。” 罕默察开口多言了一句。 容羡此时心绪极为平静,她在赌,赌梁呈好面子,天子一言,一言九鼎。 其实她本来的计划不是这样,她是想推一个傀儡上位,利用那人自己稳居幕后,所以她大费周章留容辛在恭州,派阿禹去秦相府。 她手中有秦相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让秦相举荐她的傀儡上位。 她只想要在监察吏内任职,便于她探查,可那日见到三公主,彧国竟有女子为官,这是她前几世皆不知的。 所以便有了今日一幕。 借叠以楼失火一案,借罕默心为官一事,借那写了断案,推她出来那人一势,借罕默部出使。 “既然彧国已有女子为官,且此次两国来访,便是为了促进友好,取长补短,我都凉女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孤也守诺,便借此机会,准监察吏吏主容辛之女容羡入朝为官。” “前些日子,孤闻耿副吏主因丧女,病重缠身,容羡接任监察吏副吏主一职,同容卿为我都凉的安宁出力。” 借这四股东风,助她今日成事。 容羡敛下嘴角笑意,再次叩首道:“谢圣上隆恩。” 耿庄的庶女便是嗡鸣山那些尸体其中一具,自那日以来,耿庄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不太好了。 一众官员见事已至此,只得悻悻起身,坐回原位,毕竟席还未散。 “梁帝,看来我是无望能抱得美人归了,不过我这妹妹,还望梁帝能给婚配一个好郎君。” 罕默心脸色变了变,眼里多了些许失落,却还是笑着站起身对着梁呈行了一礼。 梁呈在众位朝臣之间看了一圈,与其对视上的朝臣皆躲开了视线。 “孤记得刘卿有一嫡子,应是快弱冠了吧,婚配否?” 刘刺史颤颤巍巍地上前跪伏在地。 “回圣上,并未。” “孤便赐婚于刘卿之子与三公主,结两国之好。” 一场仓促的宫宴,在众多朝臣的道喜声中落幕。 容羡还未走出宫城,都凉有了建朝以来第一位女官的消息像插了翅膀般,飞向了各地。 容羡谢过众位顶着一脸要出恭的模样同她道喜的同僚,慢悠悠地向着宫外走去。 怎能不憋屈难受,这同僚同大多数朝臣家中的女儿一般大,可若不腆着脸上前道喜,日后如何共事。 从宫城中出来直到上了马车,骆枳也未能平复下心绪。 从跟着小姐那日起,她便知晓小姐是极有主见,极有想法的人,她揣测过小姐想要做什么,可她从不敢想女子能入朝为官。 今日所见,实在是让她意想不到。 第75章 蒙城宋家 容羡刚回到府里,便见迎面扑来一个红色的身影,待看清是铃兰后。 容羡:“……” 骆枳:“……” “你这是?” 容羡实在未能忍住,开口问道。 “恭贺小姐呀,以后小姐就是都凉第一个女官了。” 铃兰浑身上下皆穿着红色,头上簪的珠花也是红的。 她父兄亲眷皆在时,若有值得庆贺之事,一家人都穿着红呢。 “这可是大喜事。” 铃兰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好几眼容羡。 “小姐果真厉害。” 容羡失笑,带着二人回了院子里。 “明日我便要当值了,你二人跟着我一道去,为了方便,便作男装打扮。” “骆枳遣人去找一找阿赤,告知他若是那事还未成,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留在秦相府静候。” 骆枳领命便退了出去。 “小姐,日前你吩咐木匠打的那两副腰牌已做好了,今日奴婢便让冶哥同小龙去了,可去到那叠以楼下,打开的两户窗扇,全空了。” “我知晓了,让骆冶同小龙近些时日莫要回府,也别去东易街的宅子,在外住几日,阿禹那边,让他收尾回来了。” “回来后,便同骆冶待在一处,容府他是回不了了。” 若不是当时人手不足,她不会让阿赤与阿禹去办这两件事,毕竟这二人在容府皆露过面。 仅是一下午,拜帖如同雪花一般铺天盖地地涌向容羡。 容羡一个都没理,铃兰更是将自己关在药房里直至深夜。 用她的话来说,小姐如今已是不一般了,之前的药丸还太少了,得多备些。 一早容羡便到了监察吏。 监察吏因职责不同,吏内文吏多一些,武吏大多数被容辛带出去了,还有些在外地办案未归。 她之所以一定要进监察吏,一是因吏内封存的重要卷宗,容辛之前允她看的,不过是一些不甚要紧的东西。 二来,她能光明正大的查案,也能寻机去往落华城。 无论是她让李泉派去的人,或是之后她让骆冶派去的人,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点消息也未传回来,她不由得做最坏的打算。 骆枳同铃兰将容羡当值的书房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时不时经过几个人,状若不经意间看向书房内的人。 “小姐,就任由他们这样看猴一样来来往往吗?” 铃兰气鼓鼓地放下了手中的帕子,看向容羡。 “你是猴吗?” 铃兰愣了一下,捡起帕子继续擦着书架。 “不是。” 不知为何,见小姐和阿枳姐姐旁若无人,做着自己的事,她好像也没那么气了。 容羡翻着上次她看过的卷宗,她想再找一找那本落华城城主府失火的卷宗,可翻了两三遍都未找到。 想了想,唤来了一个文吏,问了重要卷宗放在哪儿,随后带着骆枳去了放置重要卷宗的文阁。 容羡翻看着,其中有不少阴私,想了想,唤了一声骆枳。 “阿枳,你不用帮我翻找了,去看看铃兰那边,我担心她一人留在那里。” 骆枳闻言点点头离开了文阁。 容羡一本本翻着,监察吏留存时日不短,卷宗自是不少。 她怕此处会有关于百年前洛家通敌的卷宗,骆枳看了必会告知骆冶,若这二人想要查清此事,恐多生事端。 于她目前的情形不利。 容羡一连翻看了几十本,甚至翻到了梁词的阿娘一案,原来她的阿娘不是因病辞世。 容羡细看了一遍,小心放回了原处,接着挑了几处书架上的卷宗,发现这些卷宗皆是按照时间放置的。 顺着时间,找到了那本落华城城主府失火的卷宗。 又细看了看,只言片语,敷衍至极,可它放在了文阁! 甚至很可能是在她问了容辛此事后,容辛差人放进了文阁。 可能是怕别人再看见此卷宗,也可能是一开始就放在文阁,只是拿错了放在了外面。 每一本卷宗,皆会在封皮上写上记录之人,这本也不例外。 容羡记下了封皮上“林樊”这个名字,便将卷宗放回了原处。 午膳是在酒楼吃的,因着她三人还要去置办东西。 随意在街上逛了逛,置办了一些小玩意,以及她寻常用的纸笔,三人便回了监察吏。 翌日容羡正当值,跑出去买小食的铃兰拎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小姐,周小姐复明了。” “好事。” 这意味着,三皇子妃的位置还是周萋萋的。 “但是周殷出事了。” 因着周殷险些与小姐定亲,铃兰在街上听闻此消息时,特地多打听了一些。 “昨日周殷一夜未归,但因着他寻常留恋花楼,也有一夜未归的情形,周府便未派人去寻他。” “今日都快午膳了,还不见他,才派了人去寻。” “到现在也未找到,听说京兆尹也派了人一同去寻。” 容羡只是耳闻,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样的纨绔公子,她还见过傅知,因一时兴起,便孤身一人跑去江南州赎了个小倌回来。 只是耳闻了别人谈及江南州的小倌比上京的颜色还要盛上三分。 却也因此,成了上京的笑话。 容羡捏着卷宗的手指紧了两分,她怎会突然想起傅知? 见容羡并无明显的反应,铃兰只当她对此并无兴趣,提着小食走到一旁,打开吃了起来。 骆枳则是想的多了些,看向容羡的目光也带了些担忧。 因着周殷的事,她想到了容辛,虽说小姐如今是副吏主,可阿禹那边收网了,意味着容辛也快归了。 容辛把持着监察吏这么多年…… 容羡收回思绪,接着看向手中的卷宗,她得趁着容辛还未归,将这些文阁的卷宗大致浏览一遍。 这些卷宗涉及的太多,又落满灰尘,整个都凉上下多年的大案皆存于此,鲜少有人能将其翻阅完。 容羡打开新的一本,方看了几个字,便转头看向骆枳。 “阿枳不用磨墨了,同阿玲吃点小食,休息会罢。” 骆枳走开后,容羡才接着看了下去。 洛家通敌案,审办的是当时的大理寺卿,证据也是从洛家搜出来的,可这检举之人,乃是蒙城宋家出来的人,百年前的工部尚书宋旻。 蒙城是下城州辖内最大也是最繁华的一座城,前朝宋阁老便是宋旻最小的孙子。 也就是说宋拾,如今的骆期期与骆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管洛家是否通敌,宋家除了洛家,便昌盛一时,宋旻的孙子更是官至阁老,若不是前朝余孽灭门了宋家。 宋家到如今依旧是鼎盛之家,而洛家……容羡想到了第一世骆冶三人的下场。 若不是骆冶救了宋拾,宋家也绝嗣了。 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第76章 湘婳阁 骆枳终是忍不住,走近了容羡,磨着墨低声道:“小姐,在文阁你不让我帮着找,方才又有心将我支开,你知我素来不同阿玲一道吃那小食的,是有何事吗?” 骆枳抿了抿唇,接着道:“是同我骆家有关吗?” 容羡少见的沉默了,她不知如何回答骆枳。 骆枳见容羡面有难色,笑了笑。 “小姐,奴婢不问了。” ——— 一大清早,容羡还在用膳,阿涵急匆匆走来,在门外敲了敲。 得到容羡允准后,走了进去。 “小姐,上京内外皆在说,昨夜找到周殷了,但人已经没了。” 容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便带着四人去了监察吏。 监察吏外候着好些人,见容羡来了皆迎了上来。 为首一人正是木阿鸿,木阿鸿看向容羡的目光有些复杂,见容羡往里走,并未停下来,连忙跟了上去。 正色开口道:“昨夜京兆尹的人找到了周公子,圣上将此事交给了监察吏。” 容羡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昨夜为何没来容府告知我?” “小姐……大人是女子,深夜去容府,于大人名声有碍。” 木阿鸿话刚讲出口,便察觉自己的口误,忙改了口。 “你我二人,并无不同,我身为副吏主,理应是第一人知晓此事,可如今想是最后一人知晓的。” “若圣上治我失职,我该当如何?” 木阿鸿后退一步,跪在地上。 “属下有罪。” “起来吧,尸身在哪儿?” “就在吏内,为了办案方便,圣上特许监察吏置了停尸房。” “带路,其他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差个人将陈仵作请来。” 木阿鸿迟疑了一下,对着身后跟着的一个武吏吩咐了一声,便带着几人去了停尸房。 走至停尸房,木阿鸿停了下来。 “大人,里面可能……不太好看。” 木阿鸿也怕她进去吐一地,或是晕了,请大夫过来,不太体面。 容羡摇摇头,逃亡时她也见过尸体,应是无碍的。 只是…… 容羡转身看向铃兰和骆枳。 “你二人在外等着?” “小姐去哪儿奴婢去哪儿。” 铃兰闻言点点头:“我也是。” 木阿鸿见状,上前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这还是容羡第一次见到停尸房,上回并未进去,只在外等着陈许。 环顾了屋内,无一丝光亮,点着几盏蜡烛,中间摆放着几个略有些长的台子,整个屋子凉飕飕的。 只一具尸身放置在台上,盖着一块白布,只是这布染了血污。 容羡走到尸身的右侧,深吸了口气,揭开了白布。 容羡:“……” 这哪是不好看! 这都快认不出是个人了! 骆枳捂着嘴,冲向了门外。 铃兰跟了出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倒了一颗药丸,递给了吐完的骆枳。 “阿枳姐姐快吃了。” 接着回到了停尸房,也给了容羡一颗。 容羡脸色极为苍白,强忍下心中涌起的那股不适。 她不能吐,不能失了体面,作为刚上任的副吏主,也是唯一一个女官,一堆人等着看她的笑话,也等着她落马。 服下铃兰的药丸,一股清凉在口内弥漫,鼻间似也有此味,不适感好了许多。 “这是清香丸,奴婢……三姐姐坐不了马车,为她研制的,正好派上用场了。” 见容羡似有疑惑,铃兰开口解释道。 容羡含着清香丸,也不能开口,只望着铃兰笑了笑。 她不知凌家是什么样的感情,让铃兰到如今还随身带着为亲人研制的药丸,仿佛他们从未离开。 骆枳慢慢走了进来,脸色比容羡差多了,见铃兰要来扶她,摇了摇头。 容羡将白布整块揭下,周殷死状极惨,浑身上下好肉剩的不多,就连脸都被刮烂了,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容羡将清香丸用舌尖顶到了左侧,开口问道。 “这如何认出是周殷的?” 木阿鸿想着方才容羡的话,又见她只是面色苍白,并未失态,上前将周殷身上仅剩的几块布料中的一块掀开了点。 “因这块胎记,周府的人断定这便是周公子。” 那处胎记接近大腿根,容羡看了一眼,点点头。 “可有其他随身物件?” 木阿鸿摇摇头道:“并无。” 容羡将白布盖了回去,几人出了停尸房,进了停尸房外的凉亭。 “在何处发现的?” “东城门外官道旁的树林里。” “去他待过的花楼里看看。” 容羡本想等一等陈许,看一下他怎么查看尸身的,可不知陈许何时来,也怕误了时辰,毕竟上次她等了还挺久。 “就是这儿了,大人,老鸨被收押了,得回吏内审。” 此处花楼,名为湘婳阁,名字倒是极为文雅,容羡看了看,离杏春楼倒是不远。 “大人不知,这湘婳阁与其他花楼不同,只卖艺,来的客人皆是喝喝茶,听听曲。” 木阿鸿想着这些容羡一个闺阁女子应是不知,但这是上京大多数男人都知晓的地儿。 来这里的男人寻的“欢”同其他花楼的欢不同,大多数男人寻的是红颜知己。 容羡也发觉了,这楼里的脂粉味极淡,更多的是一种花香,不浓郁也不腻,恰到好处。 装潢也与上次见过的杏春楼不同。 楼上皆是像酒楼里的包厢一般,每个包厢门上皆刻着一朵花。 容羡不知怎得,想起了叠以楼地下的密道,同此处像了七八分。 连同后院也逛了逛,未看见厢房。 “那些女子住在何处?” “这……” 木阿鸿不知,只能叫了门房过来盘问。 “回大人,楼里给她们安置了住所,就在自留巷。” 一行人只得改道,前往自留巷。 自留巷也在东易街上,算是东易街最安生的一处地方了。 今日来东易街,人潮少了许多,至少马车能过了,容羡想着总坐马车不是办法,木阿鸿为了迁就她们,都放慢了许多。 还是得假装学一学骑马,才能光明正大骑马查案。 到了自留巷外,容羡便下了马车,让门房带路走了进去。 没走多久,门房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处未挂牌匾的宅子。 容羡有些好奇为何不挂牌匾,却也未问出口。 木阿鸿派了一名武吏上前敲门,等了一会,一位丫鬟打扮的人开了门。 见门外这么多人,便想将门合上,武吏见状,眼疾手快地抵住了门,顺势便把门推开了。 “监察吏办案。” 武吏摸出监察吏特制的腰牌,在丫鬟面前展示了一下,又揣回了腰间,一些怕麻烦的武吏会将腰牌挂在腰间,但丢过几次后,监察吏便不准将腰牌挂着了。 每一面腰牌皆是独一无二的,正面刻着当康,背面则是姓名,而这姓名,皆不会刻全名。 第77章 荭镶 容羡也不知监察吏这腰牌是何人制定的,当康象征着丰收,显然与监察吏不符合。 那名摸出腰牌的武吏强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是昨日才从京兆尹府分过来的,有幸得见一回监察吏办案,便一直幻想着有一日他也能潇洒的摸出腰牌,今日终如愿以偿。 铃兰望了一眼这有些奇怪的武吏,在内心啧啧两声,这监察吏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去的,瞧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想起了什么,铃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略有些小的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容羡。 “小姐,快吃了,不苦的,加了蜂蜜。” 容羡欲向前走的脚步一顿,极为震惊,她什么时候又中毒了,思索了半晌,也未想出来。 接过药丸趁着众人没注意,放进了嘴里,是不苦,但是甜的有些发腻了。 骆枳见状,凑到铃兰身边,低声问她要了一颗。 铃兰想了想,阿枳姐姐也应当吃的。 骆枳塞进嘴里,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想着回去得提醒铃兰一下,改一改这口味。 好好的解毒粉不是极苦就是极甜。 “小姐放心,奴婢定每日按时给小姐吃。” 容羡:“!” 骆枳:“!” 这下容羡忍不住了,示意木阿鸿稍等,便将铃兰拽到了一旁。 “你说,我何时中的毒,这药需得吃多久?” 铃兰不解地看向二人。 “这,这是何意?” “小姐那儿不适吗?” 说完便伸手欲给容羡把一下脉。 “你刚刚给我和阿枳吃的,不是解毒的丸子吗?” 铃兰闻言摆了摆手,看了看四周,确认木阿鸿他们听不见声音,才放低声音道:“那个呀?生发的。” 容羡:“……” 骆枳:“……” “奴婢想着小姐素日也不轻松,吃着有备无患。” “这是为奴婢的大姐姐研制的,很有效的,阿枳姐姐聪慧,吃吃也无妨。” 容羡拍了拍铃兰的手。 “阿玲有心了。” 便走向了木阿鸿等人。 落后半步的骆枳,想着这些时日她梳头的情形。 “那丸子再多给我几颗?只是,有些甜了。” “我大姐姐嗜甜,这是留下来的,也没几颗了,之后做的不会这般甜了。” 想到那个笑着老是逗弄她喊着小七的大姐姐,铃兰的兴致降了很多。 凌家大房二房皆住在一起,且凌家没有妾室,她的大姐姐、四哥哥和五哥哥皆是大伯家的,二哥、三姐、六哥和她则是同胞,她就是有点想家了。 骆枳察觉到铃兰的心思,牵着她的手,笑了一下又松开了。 骆枳想了想,凑到铃兰身边,低声道:“无人时,若不嫌弃,你可唤我阿姊。” 她还有哥哥,还有阿娘,小姐同她说过,铃兰是个孤儿。 铃兰只觉心底深处有一股暖流,莫名心安了许多。 容羡隐约听闻了身后二人说的话,心中有一丝羡慕,可很快便被她藏了起来。 一行人进了宅子,容羡四处看了看,宅子不大,只一个院子,四周皆是厢房,但随处可见陈设细致,想来是住在这里的人费了心思。 “大人,这宅子里的人都叫来了。” 木阿鸿同那名武吏将宅子里的女子都叫到了院中。 “湘婳阁的姑娘都在这儿了?” 容羡刚开口,垂首的不少女子皆抬起了头,好奇的打量着容羡。 身处花楼,她们自然听说过这位女官差,只是没曾想今日便能见到。 这些人的目光皆无恶意,有的只是好奇,还有羡慕。 “大人问话,听不见吗?” 木阿鸿皱着眉,丝毫不遮掩眼中的嫌恶,望着眼前的这些女子。 容羡看了看木阿鸿,也未开口。 人群最左侧的一位女子走上前,行礼之后道:“大人,有二人不住此处,她们自己在外租了宅子。” “哪二人,又住在哪儿?” “淋琅和荭镶,住在西照街的一处巷子里。” “接下来我问的若与你无关,便站出来,前日你们皆在湘婳阁里?” 容羡问完,有五名女子站了出来。 前日她们有四人休息,另一人告了假,未去湘婳阁。 剩下十五人站在原地未动。 “周少傅府上,周殷周公子,来湘婳阁,都是来找的谁?” 这下走出来的人颇多,只留了二人在原地。 一名便是最先开口的那位女子,另一名则是一位圆脸看起来很小的姑娘。 容羡记得,都凉有律法,未及笈的女子不允挂牌。 “你及笈了?” 圆脸姑娘抬头见容羡果真问的是自己,点了点头。 容羡看她不断扣着自己的手,也未再细问。 “你二人唤什么?” “汀兰。” “郁葱。” 唤汀兰的那名位于左侧的女子,郁葱则是圆脸的姑娘。 “周殷来湘婳阁,一直都是找你二人?” 汀兰犹疑了一瞬,摇了摇头。 “还有淋琅。” “你二人去监察吏坐坐吧,只是问话,还请汀兰姑娘带个路,寻一寻这淋琅。” 她们住的宅子里便有马车,方便她们每日赶往湘婳阁。 阿五便充当了她们的车夫,赶着马车走在前面。 “大人,便是这里了。” “这边是淋琅的住所,那边是荭镶的,她二人不住在一起,但离得极近。” 汀兰指着两处宅子给容羡看,郁葱则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还是那名武吏上前拍门,开门的是淋琅的丫鬟,因那人刚出来,汀兰便问。 “小栗,你家姑娘呢?” 容羡进屋看了一圈,只一个院子,种着些花草,一间堂屋,一间卧房和一间厨房。 淋琅像是猜到了她们会来,打扮的极为得体的坐在堂屋内饮着茶。 见容羡进来了,笑着行了礼。 “大人。” “你知我要来?” “前日周公子是来见我的。” 只这一句,容羡便知她这般打扮的原因,花楼的女子很会看眼色,消息也足够灵通,淋琅知晓,她逃不过审问。 索性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 带着淋琅出了宅子,容羡站在门前望着荭镶的住所。 “把她也带去监察吏。” ——— “坐下说吧,随意聊些什么,或是你想说什么,都行。” 容羡最先见的是荭镶。 她刚踏进德息堂,容羡便招呼她坐着说话。 荭镶有些意外,但还是坐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官。” 荭镶撑着下巴,姿态慵懒,妩媚天成,容羡望着她,想到了宫宴那日的梁词,有些相像。 “我也是第一次做官,甚好。” 容羡笑了笑。 一旁的木阿鸿皱皱眉,只当容羡不懂得审问的规矩,可也不好出声干扰。 “你日后也会成婚,相夫教子吗?” 容羡闻言,认真思索了一阵,随后摇摇头道:“不知。” “我听闻你和周殷快说亲了,现在他死了,你看起来不难过。” 第78章 矢娘 “只是传言,且一面未见,为何要难过。” 荭镶像是听闻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笑了好一会。 “我还以为贵女都很古板无趣。” 这话容羡未回答她,只是笑了笑,曾经的她是这样。 以容家为己任,尽管那些人只是容辛的叔伯,堂哥堂弟,表哥表弟,一年到头,她也不见得能见上那些人一次。 但容辛身为容氏族长,将容家扛在了肩上,她也为了容家妥协,才放弃挣扎,同意和亲。 容羡刚想问话,便察觉到堂外多了一人。 是验完尸的陈许,背着木箱,捏着几张纸。 容羡示意阿涵将人叫了进来,待陈许入座后,方接着问道。 “你和淋琅关系不错吧。” 容羡在马车上看了监察吏对湘婳阁的调查,虽只是个大概,但上面也书明了曾经的花魁正是荭镶。 花魁一年一选,荭镶霸占了四年,也只是今年,才换为了汀兰。 荭镶点头,不置可否。 骆枳也抛开一开始的偏见,认真的看着荭镶。 “你这两个小丫头,都挺不错的。” 荭镶与骆枳对视了一会,又看向一直好奇地看着她的铃兰,调笑着说道。 骆枳未忍住,稍稍红了脸,荭镶的妩媚妖娆,是连女子都会心动的那种。 “我也挺满意的。” “问吧,你想知晓什么。” 容羡认真的回答了她的好奇,她也该给相应的回报,她荭镶从不欠任何人,尤其是人情这种东西。 “在你眼中,淋琅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秘。” 想了想,补充道:“她不是一直在湘婳阁,是今年才来的。” “虽说我可选择接什么样的客,但我是曾经的花魁,才能这样,她不是,矢娘也任由她挑选。” “矢娘便是老鸨。” “她同我勉强合得来,所以我在外置了宅子,不久后她来问我,我便给她找了我那附近的宅子。” 容羡时不时点头应和她,一旁的文吏奋笔疾书,生怕记漏了什么,惹这新上任的副吏主生气。 “你为何不同湘婳阁里的其他女子一道住?” 荭镶嗤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坐着,这动作由她做起来也不见丝毫不雅。 “你也见到了,那处宅子连个牌匾也无。” “那处周围住的人极厌恶我们,尤其是那些妇人,泼粪水,砸臭鸡蛋,牌匾擦了一次又一次,索性便不挂了。” “住在那儿,还要看她们的脸色,我也不喜。” 牌匾意味着这户人家的脸面,没有深仇大恨是不会去动别人家的牌匾的,这是能结几辈子怨的事。 “前日周殷去湘婳阁,你在吗?” “你想问周公子是不是找过我?” “曾经找过,好几次,我都未搭理他,后来便未找我了,想来是死心了。” “前日他来,我在湘婳阁,同……” 荭镶迟疑了一瞬,方开口道:“同冬或州秦刺史之子秦明渊在一处。” 容羡的拳头紧了一瞬,接着立马放开,状若无事地点头道:“我派人送荭镶姑娘回去。” 荭镶娇笑着起身谢过,带着丫鬟离开了。 “前日周殷来湘婳阁,找过你吗?” 郁葱刚被带上来,容羡便开口问道。 一时间她有些无措,不知是该见礼,还是该回话。 “坐吧,回答便是。” 郁葱局促的落座后,只沾了小半块椅子,双手不断的搅着帕子。 “回大人,见过,那日周公子来了,照例听了曲,便走了。” “待了多久?” 郁葱偏头想了想。 “半个时辰。” “你是从小在湘婳阁长大的?” 容羡问了一个与此无关的问题,刚思索完前日情形的郁葱,下意识摇了摇头。 接着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又点了点头。 “挂牌多久了?” “今年年初挂的。” “素日里,除了周殷,还有谁找你较多?” 郁葱伸出了左手,数一人便折一根手指。 容羡才注意到郁葱的一双手,纤细笔直,如她的姓名般,白皙娇嫩。 “董大人、宁公子、易公子、刘公子,还有一个男子,我不知晓他是谁,每次来皆蒙着面,也从未说过话。” “你将这些人的姓名、家世皆写于我。” 郁葱愣了一下顺从地点头。 接过阿五递给她的纸笔,写下了这四人的姓名和家世。 容羡接过扫了两眼,递给了骆枳。 董大人说的竟是董御史这老匹夫,郁葱的年纪同他女儿差不多。 至于这宁公子和易公子,二人皆是商户,前者是江南宁家宁和逸,后者则是前不久家中长女招亲的皇商易家易从锡。 而这刘公子,竟是才被赐婚的刘尚。 “周殷是什么时辰去找你的?” 似乎这问题很难,郁葱很久后才摇头。 “我也不知,那日我未留意时辰。” “他有何异样,或是有没有同你说过,接下来要去哪儿?” 郁葱摇头。 “周公子和往常并无不同,他从不和我聊他自己的事儿,只是听听曲。” 汀兰来时,仪态从容淡定,向容羡见礼后方落座。 “周殷前日可有找过你?” 见汀兰也点头,容羡挑了挑眉。 “怎么了,大人?” 容羡见自己这么细微的动作汀兰也有察觉,不由得叹道她这看脸色的功夫,应是练了许多年。 “还记得是什么时辰吗?” “亥时上四刻。(十点)” “记得这般清楚?” 汀兰笑了笑。 “那时奴家刚送完前一个客人,刚看了时辰,周公子便进来了。” “他待了多久?” “走时快亥时下四刻(十一点)了,应是半个时辰。” “奴家有这个习惯,客来前与客走时,皆会看一下时辰。” 容羡点头后,又问了有何异样。 “周公子兴致很高,还喝了些酒,但是并未醉酒,走时很清醒。” “他素日里找你找的多吗,对你如何?” 汀兰盯着一处,陷入了沉思,声音低了许多,但足以容羡及众人听清了。 “他还算有礼,来时也是听曲,只是偶尔会想看奴家起舞。” “不多,一月只来两三次。” 容羡叫来了老鸨矢娘。 矢娘摇着扇子,虽说在监察吏关了大半日了,可依旧不慌不忙的,甚至连衣角都未有皱褶。 哪像个花楼的老鸨,寻常妇人也没有这个气度。 留意这点的容羡暗道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矢娘捏着扇子,立在堂中。 见容羡并未招呼矢娘坐着且一言不发,骆枳福至心灵便厉声喝道。 “放肆,一介白身见了大人为何不跪!” 矢娘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暗中打量了容羡,这才屈膝跪下行礼。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矢娘见容羡未叫她起身,且一副对待犯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窝火。 不急不忙的答道:“老身不知,还望大人提点,大人说老身犯了什么罪,老身便犯了什么罪。” 第79章 俸禄 “我朝对于花楼的律法,默写出来。” 阿五上前递上纸笔。 矢娘将扇子放在一旁捏着纸笔欲起身寻一桌案。 “本官叫你起身了吗,趴着写。” 此话一出,便是阿涵都觉有些侮辱这老鸨了。 木阿鸿倒是不觉,甚至颇满意容羡此举,只觉解气。 容羡见矢娘真趴在地上写了都凉国的律法,抿了抿唇。 就算是跟着容辛查案,她也未见过这般能忍之人。 接过矢娘写的律法,容羡捏起笔勾画了一下,叠起来扔向了矢娘。 “本宫圈的那一条,好生看看。” “都凉国第六十八条律法,女子未及笈便挂牌,老鸨什么罪?” 见容羡看向他,一旁的文吏大声说道:“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矢娘脸色一变,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的衣服脏了,还有许多皱褶,理不平了。” 矢娘闻言,站起身,不断地扯着自己的衣摆,见怎么也扯不平那褶皱,手竟开始抖了起来。 “不会的,可以的。” 不断的重复这两句话。 “带下去,关起来,将淋琅带上来。” 矢娘听闻淋琅的名字,愣了一下,捡起了地上的扇子,站在原地,方才疯癫的模样竟一瞬间消失了。 对着容羡行礼后跟着武吏退了下去。 容羡看的那份调查里提过淋琅,容颜极盛,才情也不俗,甚少露面。 淋琅走上来,对着容羡见礼。 端庄大方且从容,那瞬间,她仿佛不是进来被审问的,而是参宴。 容羡笑着让淋琅起身,依旧是让她落了座。 “淋琅姑娘今年才入了这湘婳阁,不知在此之前,身在何方?” “不过一介商户,家住孟州,家道中落,才贱卖自身,随着人伢子来了京城,最后被卖入了湘婳阁。” “淋琅便是姑娘的闺名?” “我本姓林,林琅,矢娘说这名字不错,便只改了姓氏。” “你方才说前日周殷来湘婳阁,是为了见你?” “是,平日里他时常来找我,前日也来了。” “你觉得周殷此人如何?” 淋琅想了想。 “知礼,但不多,随性的一个人。” “他来找你,为了听曲还是看你起舞?” 淋琅闻言笑了,用帕子遮住了嘴,头饰丝毫不晃,腰杆挺的笔直。 “皆不是,他找我,更多的是聊他自己。” “他考了三次科举,皆不过,至今还是童生,他总说是因考官,还会谈起他的好友和他的困扰。” “他说和我说一说,便会豁然开朗,许是平日里听他说话的人不多吧。” 周殷是庶子,还是不受宠的庶子。 “前日他有异样吗?” 淋琅摇了摇头。 “和平日里一般无二,不过他前日说最近遇上了伯乐。” “周殷何时去的,又是何时走的?” “不知,我白日里未睡,太过困顿,醒来时他已在屋内了,聊了好一会,何时走的我也未留意。” 淋琅脸上有些许羞愧。 容羡也让人送了淋琅回去。 “陈大人,如何?” 待淋琅走后,容羡起身向着陈许走去,还伸手捏了一下脖子。 “尸身肌肤受损严重,但内里一丝伤也无,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于昨日午时。” 陈许想着自己的言语也许不够直接,改了口道:“他的肺腑皆未受损,全是外在的伤口,也无任何中毒的症状,他是流血过多死掉的。” “我查不出来他是否服了迷药,还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没有。” 见众人皆看着自己,铃兰再次开口:“他身上没有迷药的气味,不过也许是血腥味太重,奴婢需再闻闻。” 一行人又到了停尸房,铃兰上前将白布掀开,陈许见她要伸手触碰尸身,忙叫住了她。 “姑娘稍等,用这个。” 陈许从木箱中拿出容羡未见过的东西,递给了铃兰。 “这是我师父教的,直接伸手触碰不适,会影响尸身的情况。” 木阿鸿也开口道:“往常也见过仵作验尸,有戴这手套的,也有不戴的。” 铃兰套上手套,扒着周殷的尸身附身认真瞧了许久,接着嗅了嗅。 容羡见她的鼻尖都快贴在周殷身上了,心下诧异。 木阿鸿也不由咋舌,叹道这姑娘胆子是真大。 铃兰在口鼻处嗅了,又捏着一块肉嗅了,随后起身对着容羡摇头。 “没有中迷药。” “但他吐过。” 陈许也点头道:“他有饮酒,呕吐或是因醉酒。” 容羡想到了汀兰的口供,周殷饮了酒,但是走时神色很清明。 “但他口鼻中皆有一股涩味,饮酒会如此吗?” 铃兰不知,是否饮了酒之人,口中皆有涩味,看向陈许问道。 陈许摸着鼻子,尴尬的道:“我也不知,我不饮酒。” 接着看向木阿鸿。 “这,属下还真未留意过。” 容羡只好拿了银钱,差武吏去买酒。 “买上好的酒,问问店家可否只要一盏,别买一坛。” 木阿鸿见容羡这抠搜的模样,顿觉牙疼。 “大人,其实可找吏内的账房先生报账的,只需写明用在何处,用量多少,花费了多少银两,还需店家的口供一份,若是有证人证明此事,还需得证人的口供一份,如此便可。” 容羡眼前一亮,她如今养着那么多人,虽她们已开始谋生了,但外出办事哪儿不需银钱,如此甚好。 “还未问过,我的俸禄。” 容羡对着木阿鸿温和的笑了笑。 木阿鸿只觉如面春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姐的笑。 “月三十石。” 容羡满意的点点头,虽不多,但足够她们这些人的嚼用了。 当朝律例,为官者不允涉商。 “再派几人,去孟州探一探这淋琅所言,是否属实。” 木阿鸿领命,嘱咐了那位今日跟了一天的下属。 许是店家离监察吏不远,买酒的三个武吏回来的很快。 容羡叫来了五个素日里便会小酌几杯的文吏,让其喝了两三杯,接着互相闻可有涩味。 几个文吏皆摇头表示没有,铃兰不放心,硬拉着几人嗅了一下。 不知是饮了酒还是因铃兰靠近而红了脸的几人见容羡挥手,转身急匆匆地回去当值了。 “没有涩味。” 铃兰同陈许皆陷入了沉思,接着二人便旁若无人的讨论起来。 “尸身还有何症状?” “似有些肌无力。” “再去瞧瞧。” 二人一边谈论一边向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容羡同骆枳则回了容羡当值的书房。 “今日几人的口供,你觉得谁像是真的?” 听见容羡的问话,骆枳认真回想了一下。 “都说了实话,也都说了假话。” 容羡点头。 “汀兰说周殷一月只找她几次,这是实话,随意找湘婳阁的姑娘问问,便能知晓,她不敢撒谎。” “可前日竟像是赶集逛摊位般,去了三个姑娘的闺房,你觉得谁先谁后?” “汀兰说是亥时二刻,周公子看起来兴致很高,郁葱说他并无异样,淋琅说他遇见了伯乐。” “是郁葱撒了谎,还是另外二人说了假话?” 第80章 妇人 “那老鸨呢?” 骆枳有些好奇,为何不审问矢娘。 “她在监察吏关了一宿,发丝和衣衫丝毫不乱,且没有任何褶皱,她不像花楼里的妈妈,倒像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曾经过得甚好,也不信如今落寞了,我不过刺她一句,暗讽她回不去以前了,你记得方才她的样子,竟是有些疯魔了。” “问她的话,问不出什么的,我很好奇,她听闻淋琅的姓名,竟是一瞬间便清醒了。” “至于那条律例,矢娘应是真的犯了,郁葱的身量虽像是及笈了,可她的眉眼还未长开。” 骆枳点头道:“奴婢差人去审湘婳阁的门房和其他姑娘,问问周殷是何时去的湘婳阁。” 铃兰同陈许进来时,骆枳也恰巧回来了,三人便一同走了进来。 阿涵和阿五则是一直守在屋外。 “小姐,奴婢同陈大人皆认为周公子应是食了杜鹃花才导致的呕吐和肌无力。” “杜鹃花味极淡,只有一股涩味,险些被周公子身上的酒味盖住了。” 铃兰说完,陈许赞同的点了点头。 “小姐,门房说周公子是约莫快亥时(九点)踏进湘婳阁的门,其他姑娘竟无一人看见他去了谁的房间。” 容羡将宣纸往骆枳的方向推了推。 “你可有问那三位姑娘的雅阁是在哪儿?” 骆枳上前拿起笔,画了出来。 “此处是湘婳阁的楼梯,湘婳阁共有两处楼梯,刚好是对角,今日也见了湘婳阁雅阁呈口字形,中间是大堂。” “从这楼梯上二层,右转直走第三间便是郁葱的雅阁,再往前两间便是淋琅的,此处位置不好,已是在转角处。” “左转第四间便是汀兰的,但再往前不远,便是楼梯了。” “每一侧皆有五间雅阁,湘婳阁剩余的两位姑娘,则是在一楼,三楼不接客。” 骆枳画的很细致,就连陈许这种未进过湘婳阁的人都听明白了。 “若是亥时进了湘婳阁,从这边楼梯上去,第一个寻的应是汀兰,可时辰同汀兰说的不对。” “若是先去寻了郁葱,再按她所说,待了半个时辰,那便是亥时上四刻(十点),接着去寻汀兰,时辰便能对上了。” “可是寻汀兰,最近的路便是要经过淋琅的雅阁,周殷寻了汀兰又折回再寻淋琅?” 三人听着容羡的分析皆皱着眉头。 “若是先去淋琅的雅阁,再寻汀兰,最后寻郁葱,也很怪异。” 骆枳换了顺序,可如此也说不通。 “如果汀兰说的不是实话呢,如今的假设皆是按照汀兰的口供,可她撒谎呢?” 陈许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是汀兰撒谎,那就全然不对了。 “周殷的侍从呢?” 容羡叫来了木阿鸿,询问道。 “他不允他的侍从随他进花楼,那二人在青衣坊外待了整晚,第二日回府报信的也是他们。” “那日晚上周殷跟他二人说不必等他,他还要去个地方,那二人便未在湘婳阁外等他。” “小姐,先用膳吧,跑一天了。” 容羡这才察觉天色已晚,用了膳辞别了陈许,才踏上回府的马车。 “今日一见,阿玲还挺大胆,你不怕吗?” “不怕,我在医馆里长大的,见过许多受伤的人,还时常跟着祖父上山尝百草。” 骆枳了然的点点头,又接着问道。 “那你今日嗅那块肉……” 骆枳想着白日那一幕,脸色苍白了许多。 “他失血太多了,又在树林里待了整晚,身上什么味都有,不凑近嗅内里根本闻不出来,我想闻闻他的血里,有没有药味。” “而且他肉身已僵硬了,我才寻思找了那块肉捏了闻。” 骆枳从未见过这般辨别药材的法子,一时间竟忽视了胃内的不适,瞪大了眼睛。 “大夫都这般厉害吗?” 铃兰哈哈一笑。 “阿枳姐姐,我不是大夫,我只会用毒,而且我的鼻子极灵,一般大夫皆要取了血肉,用其他法子查看有无中毒。” “若是我见过的毒,我嗅一嗅便能分辨出九成。” 容羡还是低估了铃兰的天赋,她极热爱熬制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都喜尝一口,嗅一嗅,不曾想竟是有这样的能力。 翌日。 容羡拿起昨日骆枳画的湘婳阁,又翻看了一遍文吏记录的口供。 “将汀兰再带上来。” 为着查案方便,且汀兰三人如今皆有嫌疑,便将其皆扣押在了监察吏。 “你昨日说,周殷来时,你方送走前一个客人,是谁?” 汀兰闻言,答道:“礼部侍郎王大人。” 汀兰走后,容羡带着四人直奔王府。 容羡在前院未待多久,王夫人便带着一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 “容小姐。” “本官今日是来办案的,不是叙旧。” 王夫人笑着的脸微僵,只是面前这少女,虽说矮她家老爷一级,可她是白身啊! 思及此,王夫人携着一旁的少女对着容羡行了礼。 “见过容大人。” 容羡点点头,并未在上首落座,只让骆枳找了个书案,充当一下文吏。 “七月八日那晚,王大人何时回府的?” “妾身也不知晓。” 见容羡盯着她,只得面带尴尬开口说道:“他除了初一和十五,从不宿在我的院里。” “在哪位夫人的院里?” 王夫人见状,叫来了管家,查了查那日王贵滔的起居录。 接着叫来了一个有些沧桑的妇人,发间隐约还能看见些许银白。 “夫人。” 那名妇人一进来,便对着王夫人行了一礼。 虽有些好奇王贵滔的妾室怎会看起来这般年老,但容羡也未唐突问出口。 “大人,八日那晚,老爷便是去了她的院子。” 对着一个还未成婚的女子说这些,王夫人很不自在。 那妇人闻言,抬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容羡。 “本官问你,那日王大人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那名妇人想了想,还是身旁的丫鬟开了口。 “还未到子时,不过也快了。” 容羡在心底算了算从湘婳阁到王府的车程。 “王大人会骑马吗?” “不会,我家老爷学了好几次,都未学会,出门便一直用的马车。” 答话的是王夫人。 容羡又让她叫来了那日当值的门房,王贵滔那日确是那个时辰回来的。 “王大人何时回来?” 王夫人看了眼时辰。 “快了,平日里这个时辰也该到家了。” 容羡听闻过,王贵滔的胃口刁钻,每日必回府用膳。 “我还有些事寻王大人,如此便等一等。” 容羡见那妇人还立在堂中,略有些奇怪,刚想收回视线,却见那妇人对着她跪下了。 “大人,妾身想问大人一事。” “你起来问。” 容羡起身,往旁边避开了。 “大人,前些日子上京的女眷失踪一事,监察吏还在调查吗?” 妇人问的很是认真,盯着容羡,想要一个回答。 第81章 王家庶女 “我任职不久,还未涉及此事,所以我也不知。” 容羡说了实话,她分身乏术,并未留意此事。 妇人眼中的光像是熄了,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原地。 容羡突然想起一事,礼部侍郎府中失踪的庶女,以及骆冶在恭州对她说的,寻到了尸身。 再看着眼前这妇人时,怔愣了一下。 “王府失踪的那名庶女……” “是我的娇娇。” 妇人抬起脸,眼虽红了,却是笑着的。 王夫人也别开了脸,偷偷用帕子拭了眼角。 王贵滔妾室众多,膝下子女也不少,但会留意她腿脚不适,织一双护膝给她的,只有那个文静内敛,甚至是胆小的孩子。 十一年来,自她懂事起,请安便风雨无阻,她生病时,那孩子也守着侍疾,这娘俩也是这后院,为数不多她看着舒服的。 不争不抢,只过自己的日子。 以心换心,她也当半个女儿养着。 容羡沉默了,她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安慰人。 “妾身第一个孩子难产,没保住,随后养了好些年,才有了娇娇。” “她很懂事,也不吵闹,安安静静的陪着我,会留意身旁每个人,谁有个小病小痛,她都知晓。” “我总觉她还小,思虑过度不好,也怪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她不觉得,她很满意,常常说很爱我,爱着夫人,爱着老爷,还劝导我,人生苦短,知足常乐。” 妇人的神色温柔慈爱,像是看见了那些年的时光。 “娇娇没了,妾身也不想活了,可妾身还没看见凶手被抓住,要等着那日,才能去见她。” 妇人从念叨中回神,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对着王夫人极容羡行了一礼。 “妾身今日失态了,还望夫人及大人莫怪。” 王夫人起身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妇人走后,王夫人招呼容羡坐着,接着便是替那妇人告饶。 “大人快坐,宛娘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我嫁进来后,替老爷纳的,这些年了,就这一个女儿,平日里也不见她说这些,想来是憋坏了,今日见着大人,才同大人说这些。” 容羡笑着道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王夫人笑着让人给容羡重新沏一杯茶。 王大人回来时,王夫人让人重新沏的茶还未端上来。 “下官见过大人。” 王贵滔看着眼前同他女儿一般高的下级,咳了两下便让容羡起身了。 “今日来,有一事寻大人。” 容羡说完,往屋外走了几步,王贵滔跟了上去。 容羡寻思此处小声一些,王夫人应是听不见了,才开口道:“八日那晚,大人在湘婳阁,从汀兰房里出来时,可有遇见周家公子,周殷?” 王贵滔眼睛瞪大了一些,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王夫人和女儿,见她二人皆是一脸疑惑,且站在原处,松了口气。 接着朝外又走了两步。 “本官未见过周公子。” 王贵滔想着自己这话好像不对,又继续道:“不是那个意思,本官从未见过此子,不知他是何模样,不过那日确是有人在本官走后,进了汀兰的房门。” “什么穿着?” 王贵滔回想着自己在大堂,无意间抬头看见的那个身影。 王夫人身边的女子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 “阿娘,我也想入朝为官!” 王夫人转身本想呵斥两句,可看见女儿明亮的眼睛,还是咽了下去。 ——— “确是周殷无疑了,同王大人口中的郎君穿着一模一样。” 马车上,骆枳细致对比了二人的穿着,给了肯定的答复。 “汀兰在这点上未撒谎,那周殷怎会是如此奇怪的顺序进了三个姑娘的房间?” 容羡颇为不解。 “只能在调查一番,那几日周殷都见了何人。” “陈大人说周公子是在午时死的,侍从是在午膳前回府报信的,侍从也没了嫌疑。” 容羡同骆枳协商了一番,一致认为得调查周殷提到的伯乐。 “大人,那二人已候在堂中了。” 容羡刚踏进监察吏,木阿鸿迎了上来,说道。 容羡在王府时,让阿五先行一步回来传话给木阿鸿,带来了周殷的两个侍从。 “你家公子前几日都见了何人?” 堂下的两位侍从皆做沉思状。随后摇了摇头。 “与平日里并无什么区别,公子每日同好友出门闲逛,偶尔去一去这湘婳阁。” “他都有哪些好友?” “吏部尚书府上的公子、户部员外郎府上的公子,还有工部员外郎府上的公子。” “蒋允几人?” 另一位侍从摇头苦笑。 “我家公子只是庶子,高攀不上这些府上的嫡子,与我家公子交好的,皆是府上的庶子。” 接着那名侍从一一道明了都是哪些人。 “吏部尚书府上的蒋三公子,户部员外郎府上的郑大公子和工部员外郎府上的林大公子。” 铃兰凑近容羡,附身在耳边道:“小姐,这四人在上京颇有名气,皆是科举失利,两三次都未中举。” “他们几人经常约见吗?” “最近倒是约见的较为频繁,以前一月也就聚个三四次。” “周殷最近有没有很反常,比如很开心或是易怒?” 一名侍从摇了摇头,另一名侍从倒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 “有的,我家公子的院子里种了一株五色海棠,平日里他若是不喜便要踹上几脚,可前几日他给那五色海棠修了枝。” “还念叨着是个宝贝。” “那五色海棠哪儿来的?” “郑大公子赠予的,说是祝愿我家公子前程似锦。” 见二人再没什么知晓的了,便让人回去了。 “木阿鸿,把这两位侍从提到的那三人叫来问问,再去查查这四人最近都接触了谁。” 容羡捏捏脖子,起身走动了两下。 这两日频繁的坐马车,身子又僵又麻。 “你二人会骑马吗?” 见二人摇头,容羡接着道:“监察吏内便有一马场,只是不大,学吗?” 骆枳眼前一亮,这两日皆是马车,她也苦不堪言。 “学。” 铃兰也点头道:“奴婢也学。” 容羡见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带着二人去了马场。 马场内有一些新上任却又不会骑马的武吏在此学习。 见容羡来了,好奇不安又有些不屑的冲着容羡行礼,教习的夫子见容羡也要学,从头又给几人讲了一遍。 上马的姿势,需注意什么,若是马受惊了该如何等。 容羡假装生硬的上马由着别人牵着走了几圈,便下了马,见铃兰和骆枳还在练习上马,便去了一旁等候。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叫上二人回了德息堂。 刚巧在门口遇见木阿鸿带着三位公子。 双方互相看了几眼,容羡便道:“进来吧。” 第82章 招亲 铃兰瞪了几人一眼跟在了容羡身后进去了。 这几人看小姐那是什么眼神! 若此处不是监察吏内,她定要一把粉撒过去的。 三人像逛街一样,摇着扇子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左右上下打量着德息堂。 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时不时同身边人评论两句。 “监察吏也就这样。” 容羡在上首落座,也未开口呵斥三人,只是看着他们,由着他们评头论足。 三人见容羡未曾搭理他们,以为她是怕了,索性将目光转向了容羡,转而论起了容羡。 待三人皆开口评论了她,容羡方开口道:“藐视朝廷命官是何罪?” 不同于容羡的平淡,木阿鸿大声答道:“视情形杖三十、五十和八十。” 他虽一开始只是出于她是容辛之女,可接触下来是真服她做这副吏主。 “对朝廷命官不敬,妄加议论呢?” “罚银二百。” 容羡招了招手,一旁的武吏会意,拖着三人就往院子里去,压着三人跪在地上,随后招呼了三十杖。 三人也从一开始的谩骂到后来的求饶,他们只是不满一介女子入朝为官,不满容羡不用科举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你们同周殷往来甚密,近日找到什么路子谋官了?” 打完后见三人乖乖跪在了堂中,容羡方开口问道。 见三人垂着脑袋摇头,一言不发。 “周殷枉死,你们说下一个会不会是你们中的一个?” “你们见过周殷吗,浑身没剩一块好肉,最近你们几乎每天都要聚一聚,合该让你们见见的。” 木阿鸿迟疑了一瞬,还是按照容羡的吩咐办事,让武吏拽着三人去了停尸房。 七月已很是炎热,周殷的尸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在武吏掀开了白布后,三人皆吐了出来。 “你们四人找了什么路子?” “吏部员外郎陈大人,他会给我们安排,只要我们以后为他办事。” 容羡皱眉,实在不解。 “哪一位是蒋文?” 最左边的男子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你阿父是吏部尚书,陈大人是他的下属,只是为他办事即可?” 蒋文沉默不语。 “不说本官便去找蒋大人叙叙旧了。” “他生性古板守旧,不愿替我安排,在蒋家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走,我允诺陈大人,会告知他我阿父的动向。” 见另外二人也点头表示自己也允诺时,便是木阿鸿也惊了。 “将他三人带下去,扣在监察吏。” “查一查吏部员外郎陈大人八日到九日这两日在哪儿……” 木阿鸿领命退出去后,容羡看向骆枳。 “传信给骆冶,让他派人查查这陈大人在为谁做事,竟暗中笼络官员家中庶子,盯着他的人应该还未走,小心一些。” “还有便是做了伪证的那几家人,继续守着他们,不能松懈,莫要叫别人抓住把柄。” 骆枳走后,铃兰才上前道。 “小姐,那杜鹃花没人会自己吃的,而且那日陈大人让奴婢转述给你,奴婢不小心忘了,陈大人说周公子胃内一点食物也无。” “他在湘婳阁饮了酒后,再未进食,依奴婢看,杜鹃花汁同酒混在一起喝下的。” 容羡转头颇为无语的看向铃兰,铃兰挠挠头,讨好的冲容羡笑了笑。 “只有汀兰提到了饮酒。” “再派人传她上来。” ——— “周殷那日在你那处吃酒了,什么酒?” “就是湘婳阁给客人备的寻常的酒。” “本官也未说那酒不寻常啊。” 容羡笑了笑,让人将汀兰带了下去。 “小姐,汀兰有问题?” 容羡点头,看来除了查淋琅,还得查一查这汀兰了。 转眼便是十三日这天。 关晏最近只觉像中了邪。 他的子规楼才迁了一半,湘婳阁便出事了,不得不又连夜将东西搬走,至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宅子。 湘婳阁此事牵连甚广,他收回了自己很多暗桩,以防事发。 “世子,监察吏那边还是探不到消息,进去的探子皆无功而返。” 凛垣说完这话,心底不安,他觉得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都撤回来,近两日莫要去招惹容羡,不愧是她。” 提及监察吏,关晏面带笑意,左手黑子右手白子对弈。 他替容羡设的局,一一都叫她解开了。 “明日递个帖子,安国公世子请监察吏副吏主一叙。” ——— “小姐。” 今日容羡休沐,见骆枳递来一封信,刚接过来,便知是谁写的了。 这厚度,重量,除了傅知再无旁人了。 容羡拆开信看了一些,依旧是碎碎念,大军日夜兼程自上京出发,已途径池林州、蜀州,不日将抵达司阑州。 越过司阑州便是风宜州,暴动的难民占据了风宜州。 信中俱是傅知走过的路,见过的景,一件件小事傅知都一一道明。 末尾还是那句对容羡的祝语。 容羡像是自己走了一遭。 这滋味,还不错。 收起信,容羡随意找了个盒子将信扔了进去。 “小姐。” 铃兰踏进屋内,行了一礼。 今日小姐休沐,她便同陈许去街上逛了逛。 上次验尸过后,她同陈许便觉志同道合,时有往来。 “前几日忙着查案,都未能出去闲逛,今日出去,奴婢听闻一事,那易家小姐前些日子不是招亲吗,小姐同阿枳姐姐猜猜,许了何人。” 容羡想了想,上京这些商户,她只闻其人,内情一点也不了解,遂摇头。 “勇武将军嫡子,霍荣光。” “本是喜事,但那霍小将军称他不知这是比武招亲,只以为是寻常擂台,一时好奇便参与了。” “如今易家非要将女儿嫁予他。” 虽铃兰称霍荣光为霍小将军,但霍荣光此人极为特殊,想来许是镇国公府只剩一个陆攸攸之事,吓到了霍玉。 他不允霍荣光参军,一心只想他做一个读书人,可霍荣光还是练就了一身本事。 但也听了霍玉言,考取了功名,谋了一个八品小官。 “比武招亲有言在先,这女儿自是要嫁的,况且霍玉手中有着都凉的虎叱军,霍荣光又未从军,自是一门好亲事。” 铃兰闻言点头,骆枳言语更为直接。 “若不是霍荣光打了擂,按照规矩,易家小姐只能为妾。” 虽没有明确表明官员子女不娶商家女,但在上京,世家重脸面,想来霍荣光的阿娘有的头疼了。 骆枳没想错,左氏如今吃了易家那女儿的心都有了。 霍荣光十九了,她刚给他定了亲事,好不容易谈妥的,就差媒人上门过六礼了。 可却是出了这档子事。 “易家女绝不可进我霍家门!” 左氏不顾霍荣光意愿,又一次说出了这话,见霍荣光执意要娶那她连姓名都不知晓的女子,气的将桌上的茶盏砸向了霍荣光。 第83章 逐出家门 “逆子!你可知为娘已给你说定了亲事,乃是你表妹,你可知为娘费了多大的心思?” 霍荣光闻言愣住了,想到了那个自幼机灵聪慧却又体弱的表妹。 “是之表妹吗?” 左氏只觉气的胸口疼。 “你还有未嫁的几个表妹?” 她出身不高,但她同胞兄长乃是都凉最年轻的中书令!中书省左相! “若不是你之表妹体弱,多养了几年,还轮得到你?好不容易你舅母应允了,现在这是什么事?” “我已向你阿父书信一封了,由他出面说和,你同知之的亲事还有可能。” 左氏口中的知之,便是左之,知之是为小字。 “但你,必须出面将易家那不知姓甚名谁的小姐摆平了,这门亲事,绝无可能。” 霍荣光闻言,刚动摇了三分的心更加坚定了。 “阿娘,儿子什么都听你们的,不让射箭,儿子便扔了弓弩,不让参军,儿子便去考取功名。” “可您同阿父从未在意过儿子想要什么,从未听儿子想说什么,你可知……” 霍荣光话还未说完,便被左氏打断了。 “你想要什么,你就想要那易家女,就非得娶她是吗?” 左氏再维持不住她最重视的仪态,站起身拍着桌子怒声吼道。 霍荣光收回了自己还未出口的话,缓慢撑起了跪在地上的双膝,站直后方点头。 “是。” 霎时间屋内都安静了,良久,左氏才开口道。 “霍家养你十九年,我生你养你十九年,你如今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子与我呛声,置霍氏宗族脸面于何地。” “霍荣光,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要娶可以,除非你不是我的儿子。” 霍荣光不可置信的看向左氏,见左氏态度坚决,一字一句慢慢道。 “儿子谨遵阿娘教诲,往后不再称霍家人,今日别过,还望夫人保重。” 霍荣光脚步沉重的离开了霍家,孤身一人。 霍荣光走后,左氏跌进了坐椅里,泪止不住地流。 “夫人。” 跟了几十年的婆子走上前来,蹲下身细心擦去了左氏脸上的泪珠,心疼的喊道。 “少爷定能懂您的苦心的。” 左氏呜咽着哭出声。 此事在她这里,虽把霍荣光逐出了家门,可霍荣光还是她的儿子。 若是族中那些一板一眼的老辈来,霍荣光便只能除谱了,那时才真是什么都晚了。 霍玉身为族长,可霍玉不让霍荣光参军,霍氏以军功起身,历代族长皆为将军、将领。 霍荣光的堂哥已是校尉了。 况且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霍荣光只是逐出家门,又不是除谱,这婚嫁自还是她做主的。 霍荣光一天不低头,不回霍家,这门婚事便不成,就算成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只是可惜了知之,那丫头心思多,有她在,我何愁荣光,何愁霍府。” 左氏遗憾道。 此事一出,别说她娘家爱重左之的嫂子不同意,便是寻常世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霍荣光了。 除非,霍荣光走到霍玉这个位置,有利可图。 还未到用午膳时,容羡便听闻了此事,左氏这一石二鸟之计她也很是佩服。 “难怪宋拾在她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竟无一人知晓。” 骆枳和铃兰皆赞同的点点头。 但只有容羡清楚,她说的是那几世,宋拾皆是病逝,上京一丝风声也无。 “小姐,后日便是袁小姐出阁,小姐可要前去?” 这帖子是在她还未上任前递给她的,那时她也接了,如今倒不好不去。 监察吏虽不上朝,可须得当值,但这两日周殷案毫无进展,去一去也无妨。 周殷的尸身一直放在监察吏,虽停尸房内置有冰块,可依旧臭恶难闻,至今周家无人前来归置周殷的尸身,让其入土为安。 “还有昨日,小姐回来的晚,门房那边说有一小姐的帖子,奴婢便先收下了。” 骆枳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递给了容羡。 容羡看着帖子的封面,便知骆枳为何拿给她了,无他,这是安国公府的帖子,印了安国公府的暗纹。 “安国公世子约我十六那日一叙。” 容羡合上帖子放到了一旁,不知关晏葫芦里卖的什么酒。 “小姐要去吗?” “去,为何不去,他以安国公府的名义约我,便是担心私下约我,会被拒绝,去看看也无妨。” 十五这天,容羡提前告了假,嘱咐木阿鸿有事便去袁府寻她,便带着铃兰和骆枳二人去了袁家。 袁愿添妆时,她实在是挤不出空闲便没来,今日倒是不好不来了。 容羡进了袁府后,婢女一时间为难了,不知引容羡去哪儿。 引去女眷那边,可容羡如今是官身,唯恐怠慢了她,引去男客那边,可容羡又是女眷,且还尚未婚配。 “去女眷那边。” 骆枳看婢女一脸为难,略一想便知是为了何事,开口道。 小姐虽为官身,可终归是女子,未免御史上奏,去女眷那方更好一些。 况且男客均是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有何好看的。 婢女见容羡并未反对,引着三人去了女眷的院子。 见婢女引到门口便走了,容羡只好自己寻着声音走了进去。 左脚刚迈进去,屋内便安静了,女眷们皆看向容羡。 容羡向着众人点头,笑了笑,寻了一处便坐了下来。 好一会,屋内才渐渐有了声响,只是众人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容羡坐了好一会都不见有人来向她搭话,暗自满意,想着给袁愿带的东西,还是问了婢女袁愿在何处。 “容大人。” 容羡刚踏进袁愿的闺房,一个恰巧回头的女子看见了她,忙不迭的行礼。 袁愿欲起身行礼,被容羡按了回去。 她虽即将是三皇子侧妃,可还未完礼,未上玉碟,也未告祭皇家先祖,还当不得这侧妃。 “你添妆那日,我实是抽不开身,这是补给你的,还望你原谅。” 容羡从铃兰怀中拿过了盒子,递到了袁愿手中。 “我知你忙,你今日能来我已是很意外了。” 容羡让一旁的全福之人接着梳发,随后站到了一旁。 袁愿穿着玫红色绣着翠鸟的喜服,从容的坐在镜前,看着同初见时判若两人的袁愿,容羡不知嫁入皇家,是幸还是不幸。 初见的袁愿灵动可爱,如今的袁愿温婉可人。 容羡和其他女眷皆不熟,不好停留过久,索性出了袁愿的院子,在袁家的园子里逛了逛。 “见过容大人。” 容羡听见身后问安的声音,转过了头,竟是陆攸攸,往日里甚少出府的她,也会来今日这种场合。 第84章 簪子和匕首 陆攸攸远远的见到一个身影,像是容羡,琢磨了一下便走了过来。 陆攸攸同容羡闲谈了几句,思虑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我打算招婿。” 容羡诧异又带着几分理解,镇国公府家大业大,陆攸攸嫁了人,镇国公府就散了。 且上京对于陆攸攸的流言蜚语颇多。 招婿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不知他给不给我这次机会,我想问问你,如何做到的。” 容羡惊讶于陆攸攸这般大胆,在园子里便直言不讳。 也惊于她的坦率,直言求助于容羡。 “非一日可成,我谋划多时,只要他暂时留意不了你。” 陆攸攸笑着道:“来不及了。” 容羡回到监察吏后,仍旧不懂陆攸攸的意思,只当其中有什么她不知的内因。 “小姐,去孟州的人回来了。” 容羡闻骆枳言起身前往德息堂。 “叫人速来见我。” 来人一脸倦容,衣衫也颇为失仪,容羡也顾不得其他,让铃兰看了茶便开口问道:“可有何异样?”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喝了口茶缓缓道来。 “这一趟苦了你们了。” “铃兰。” 铃兰会意,上前给了那人十两银子。 “拿去同兄弟们打点酒喝,允你们休沐两天。” 待人走后,容羡让人将汀兰带了上来。 “本官该叫你汀兰,还是楚鸳?” “前朝工部员外郎是你阿父,你胞姐是前朝九公主的陪读,本官说的可对?” “本是去孟州查淋琅姑娘,未曾想汀兰姑娘也在孟州长大,这可真是巧了。” 汀兰垂眸,面色不改道:“大人,那已是昔日了,花楼女子多的是罪臣之后。” “可楚大人在前朝破灭之时便消失了,还生了楚鸳姑娘,不然姑娘怎得入了花楼?” 容羡将手撑在了下巴,浅笑着望着楚鸳,今日从袁府过来,她未换为男装,这动作不雅,但容羡做出来还是颇为赏心悦目。 “更有意思的是,在孟州,有人在淋琅姑娘身边见过你。” “既然认识,为何在湘婳阁装作不熟呢。” “还有一件事哦,楚姑娘应该知晓,淋琅姑娘……” “我给周殷下了毒,他是我杀的。” 楚鸳垂下了头,打断了容羡的话。 铃兰微瞪双眼,留意到一旁的文吏擦了擦汗又接着奋笔疾书,贴心的又叫来一个文吏。 生怕记漏了。 “为何杀他?” “我流落花楼本就是意外,我是在清明节被人拐了来的,可我一个前朝官员之后,又无路引,我逃不回去。” “索性入了湘婳阁,卖艺不卖身,可周殷不是人,他给我用药,强迫了我,我杀他不对吗?” 容羡直直地望着楚鸳,她的恨意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恨周殷。 “周殷平日里装的像模像样的,同我谈诗词,聊歌赋,我对他也不曾设防,没成想着了道。” “你没同矢娘说?你好歹是花魁。” 楚鸳笑出了声,甚至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溢出的泪。 “说了,有用吗?她让我忍着,一个花楼女子,同一个官员之子,传出去,无论是谁皆会说是我勾引他,对我名声不利。” 容羡闻言皱了皱眉。 “你如何动手的?” “他那日来了湘婳阁,我见他要走,将他拦住了,带回了我的雅阁,哄着他喝下了酒,酒里加了杜鹃花汁。” “他要走?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他来了我便随时留意着,他进了郁葱的雅阁,出来后拦住的。” “下了毒便什么也未做了?” 楚鸳摇了摇头。 “做了,谁知他喝了酒还去了淋琅的雅阁,我很害怕,一直候着,等他出来带着他去了湘婳阁后门。” “他毒发了,连夜将他带去了城外,在城外杀害了。” “用的什么杀害的?” 楚鸳想了想,答道:“簪子和匕首。” 同陈许的验尸结论能对上,周殷身上的伤皆是发簪和匕首造成的。 所以她一开始扣押了湘婳阁这三人,行凶之人极大可能是女子。 “他没有挣扎吗?” “挣扎了,他挣扎的很厉害,但是没什么力气,且还时不时呕吐,一直求饶,可他当时也没有饶过我。” 容羡点头,楚鸳的话皆对上了,让人将她收押了。 “大人,那淋琅和郁葱,以及老鸨三人?” 木阿鸿见此案已结,想到了吏内还扣押着的三人,上前问道。 “叫淋琅和郁葱上来吧。” 淋琅上来时见郁葱站在堂内,略有讶异,不过也未贸然出声询问。 “周殷案已结,二位姑娘清白了,这些时日委屈二位姑娘了,若监察吏有怠慢,还望见谅,稍后收拾一番,便可归家了。” 淋琅笑意温婉,抬眸望了一眼容羡。 “淋琅在此祝贺大人了,不知大人可否方便告知,这凶手是谁?” 容羡见她有意无意的遮住郁葱,也笑着回她。 “想来此人淋琅姑娘还颇为熟悉,毕竟是一同长大的闺阁密友,正是汀兰姑娘。” 淋琅面上挂了讶异,后退了一步。 “那矢娘呢?” “自是有罪,关押在大牢里,待刑部尚书发落,是吧,郁葱姑娘?” 容羡偏着身子,看向被淋琅遮的严严实实的郁葱,笑了笑,坐正了身子。 淋琅退的那一步,恰巧完全遮住了郁葱。 “身为老鸨,楼里姑娘未及笈不挂牌,她竟连这律例也不知吗?” “淋琅姑娘还是尽快带令妹回楼里吧,至于令妹,暂且别挂牌了。” 淋琅的身份确是林琅,但她有一如今才十一的妹妹,林琮。 正是如今被她护在身后的郁葱。 淋琅挂在脸上的笑没了,对着容羡行了礼,牵着郁葱离开了。 “叫郑莘那三人再来监察吏。” 木阿鸿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办了。 骆枳见阿五在屋外探头探脑的,便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回来了,附在容羡耳边道。 “吏部员外郎陈大人是皇长子的人,他们三日见一次,前后脚隔着半个时辰进茶楼,又隔着半个时辰离开,每次会见的地方皆不一样。” 容羡了然的点点头。 “矢娘的罪可叫刑部尚书那边定了,人证物证俱在,至于汀兰,再等等。” 容羡见候在一旁的武吏是一同去湘婳阁的那位,吩咐道。 见武吏领命要走,容羡开口多问了一句。 “你唤什么?” 那名武吏高兴又拘束的挠着头道:“封齐。” 容羡想到了一人,开口问道。 “户部侍郎封天是你?” “阿父,属下是庶子。” 见容羡点头后没有要问的了,封齐开心的出去办事了。 今日上司问他的名了! 大人记住他了! 第85章 错。 郑莘三人来的不算慢,上次属实是被这女魔头吓住了。 一进屋,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见过容大人。” 容羡让人起身落座,还叫铃兰看了茶。 三人只觉浑身不安,上次三十杖只躺了两日,都明白容羡留情了。 “不用拘束,叫你三人来,是想问问你们,周殷平日里除了湘婳阁,还去其他花楼吗?” 中间的男子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 “大人,唤我郑莘便是,若是平日里有何吩咐,大人只管开口,郑莘定为您肝脑涂地,周兄不同我说这些,就聊聊民生和政事,偶尔聊及科举。” 容羡见蒋文也摇头,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位,林涣。 林涣面露尴尬道:“与我倒是偶有谈及,他不去其他花楼,他说其他花楼皆没有这等殊色。” “我有好奇问过,但他未说。” “周殷可有其他爱好?” 三人皆摇了摇头。 “他平日里去府上寻你们吗?” 蒋文道:“偶有一两次。” 郑莘也点头赞同,唯独林涣。 “周兄倒是来的频繁,与我颇为投缘,聊的便多了点,只是最近不爱来府上了,因着那事……” 容羡皱了皱眉,刚想询问那件事,便想起林三至今还未寻到的事情。 想到一个可能,猛的站起身。 “林三小姐失踪后,周殷还去过林府吗?” 林涣想了想,答道:“极少,许是不妥,毕竟府里出了那档子事。” “想必是林公子和他趣味相投,所以总爱去你院子里寻你。” 林涣笑着道:“那倒不是了,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在园子里,周兄说凉爽,景也甚好,可惜了。” 容羡点头,让木阿鸿送走了三人。 待堂内再无其他人,容羡转身对着骆枳道。 “你去寻淋琅和郁葱,带进书房,我有事要问她们。” 淋琅和郁葱来时,容羡已写完了矢娘的罪状,等着木阿鸿派人送去刑部。 “坐吧。” “现在不是容大人,只是容羡,聊两句便可。” “林小姐是来湘婳阁寻令妹吗?” 郁葱有些拘束,还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看容羡和淋琅一眼。 书房内只有容羡,骆枳,铃兰以及姐妹二人。 淋琅摇了摇头,也不知说些什么。 “周殷强迫的,是郁葱吧。” 屋内四人皆猛的抬头看向容羡,淋琅脸色煞白,甚至站起了身。 “没有。” 从扣押进监察吏至今,容羡从未见过她失态,除了现在。 郁葱低着头,一言不发。 “容大人说的没错,且周殷是我杀的,此事与楚姐姐并无任何干系。” 说出这句话,郁葱笑着抬起了头,只是脸上已挂满泪珠,从知晓楚鸳认罪那刻起,她的心到现在才落了下来。 淋琅见状,坐回椅子里,方开口道。 “都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我和阿琮因林家出事,便贱卖自身,来了上京,入了湘婳阁,在这里我又遇见了楚鸳。” “我一时疏忽,阿琮便给自己挂了牌子,矢娘竟也同意了,当真是荒唐。” “我还不知晓挂了牌子,阿琮便接了第一个客,便是周殷。” “接客后,无故便不能撤牌子了。我知晓后不放心,装作故意抢了阿琮两次客,见了周殷此人。” “见他谈吐得体,举止不凡,也放心了一些,楚鸳也借着花魁的名头见过这人,谁知我们都看错了。” “事发后,阿琮还不敢告知我,此事一次二次,后来她自己去寻了矢娘,矢娘让她忍着,她还小,说出去以后误了名声。” 林琮垂着头,双手不断互相搅着,泪一滴滴落在手上,铃兰见状,上前坐在她身旁,从香囊里掏出一颗糖丸。 “你吃吃看,这是什么味。” 林琮挂着泪抬头,见林琅点头同意,将糖丸放进了嘴里。 “这可是我自己熬制的糖丸,你慢慢品。” 林琅见林琮好些了,又接着道:“此事是楚鸳告诉我的,她发现了阿琮不对劲,才发觉此事,我只觉荒唐,也怪自己将阿琮置身在这种腌臜之地。” “就算湘婳阁卖艺不卖身,可逛花楼的,哪有什么好男人。” “周殷知晓此事我三人皆知,且老鸨不管,便以此事要挟,妄图占有我们,我和楚鸳寻思把他除了,推给那些时日时常同他见面的吏部员外郎陈大人。” “那日他照常来湘婳阁,楚鸳在阿琮屋外拦住了他,让他早点过来,自己同意了,周殷在阿琮屋内未待多久,便去了楚鸳哪里。” “饮了酒后,楚鸳让他来我这边,说我有东西要给他,如此拖延至他毒发。我二人将他留在楼里,待楼里无人,再将他带去了城外。” “在城外用刀将他杀了。”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 容羡看向林琮。 “这是事实吗?” 林琮摇头。 林琅不解的望向林琮。 “我发现了她二人的计划,她们买酒,熬杜鹃花汁我全知晓,可我太害怕了,我也不知晓谁能帮我。” “便想着他死了也好,她们带周殷去城外,我也跟着去了,她们走后,我见周殷还活着,用簪子将他的脸划烂了。” “我不敢看见那张脸,可梦里梦外全是他。” 林琮抱着头,眼里全是惊恐。 林琅不敢置信地望着林琮,含着泪上前抱住了她。 “你二人去把楚鸳带来。” 林家两姐妹哭了好一会,楚鸳才进来,林琮哭着上前抱住了楚鸳。 “楚姐姐,对不起。” 楚鸳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林琮的头。 “坐吧,楚鸳,你还有什么未告知我的吗?” 楚鸳见眼前这幕,那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扶着二人坐下后,才开口道。 “我自幼和林琅一起长大,林琮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她当妹妹一样,谁知在湘婳阁会遇见这事。” “况且在孟州,林琅助我太多了,那日我和林琅走后,我便察觉簪子少了一根,所以折返回去了。” “却见到了林琮,才发觉周殷竟然没死,还一直在挣扎,她走后,我守在那里,确定周殷死了,才把簪子捡了回来。” “容大人,此事还请容大人放过她们,抓我一人便是。” 林琅转身冲着容羡跪下,磕了头。 “不成,我已写了口供,只能抓我了。” 楚鸳也跪在地上,拉着林琅的手,摇头道。 眼里满是恳求。 林琮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一直哭着。 “都怪我。” 容羡叹了口气,看向铃兰。 “可有那种吃了能让人假死的药?” 正在哭的三人皆停住了,看向了铃兰。 “倒是有,但是损害极大,且很可能便醒不过来了。” 容羡看向楚鸳,楚鸳顿时会意,连忙摇头:“无事的,无事,谢过大人。” 林琅同林琮也跪着谢过容羡。 第86章 守望相助 “林琮,我且问你,你说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来找你,他和你说过话吗?” 林琮摇摇头又点头。 “我刚挂牌不久,他便来了,一个月只来一次,初见时问我可愿入府,保我一生荣华富贵。” “我答不愿,他再未问过我了。” 林琮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宁公子每次来从不看我的脸,皆盯着我的手看。” 容羡点点头,未再问其他的。 三人约了何时在何地见面,林琅快走时,将容羡叫到了一旁。 “多谢容小姐,日后有何吩咐,尽管提,还未告诉容小姐,我姓郁,郁林琅。” 林琅和林琮走后,楚鸳也被关进了监察吏内等候发落。 郁。能被郁林琅这般提出来的,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人,前朝郁太傅。 随着前朝国破一同消失的郁家。 郁林琅和郁林琮作为郁家女,怎会流落至湘婳阁。 “矢娘呢,可有送往刑部?派人将她送回来,我还有话要问。” 容羡突然想到或许这一切矢娘都知晓,从她发颠时,只是听闻郁林琅的名便安静了下来,便有迹可循。 站起身便往外走,到书房门外时,问道看守在外的阿涵和阿五二人。 “方才已送走了,估计也快到了,我这就去追。” 阿涵刚说完,转身便往吏外跑去。 “让阿矛派人去盯着林琅和林琮两姐妹,有何异动,都要及时告知我。” 骆枳见容羡神色凝重,连忙出去寻阿矛了。 不多时,阿涵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见了礼对着容羡摇头,平复了一下呼吸道:“迟了,那老鸨走了还没一半路程,便让人暗杀了。” 容羡闻言,当机立断道。 “走,去见荭镶。” 荭镶开门见是容羡,还颇为不解,见她打扮略有些讶异,但也笑着请了她入内。 容羡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同林琅交情如何?” 荭镶捏着团扇,一旁的侍女也站在她身后,颇为防范地看着几人。 “不熟,她甚少在湘婳阁露脸。” “她素日里都接待谁?” 荭镶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眉眼露在外,眼波流转就已是极吸引人了。 “这我也不知,她全凭心意,想见谁便见谁。” “那郁葱呢?” 荭镶望着容羡,用团扇扇了一下。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容大人想知晓什么呢?” “她们在替谁办事?” 荭镶浅笑不语,悠哉的扇着团扇。 “若你有所求,只管提,我能做到的,便答应你。” “爽快。” 荭镶笑着起身从一旁的妆奁内拿出了一块木头牌子,递给了容羡。 “这个月七日那天,淋琅同汀兰二人在这巷子里偷摸会面,郁葱那小丫头就跟在身后,看见我这院子里的槐树了吗?” “闲来无事我便极喜欢待在这槐树上,那日我就在这槐树上,看见了她们三人。” “二人在前方走,小丫头跟在身后,躲避那二人时掉出来的,许是太紧张,没发觉,让我给捡着了。” 铃兰见到放在小姐手心里的牌子时,眼眸微缩。 这不是叠以楼下方的密道里的腰牌吗! 容羡打量了一眼那块腰牌,抬头看着荭镶。 “接下来,该你告知我,你想要什么了。” “容大人可知宋阁老遗留的唯一血脉,宋拾?” 容羡点头。 “我要你带她来见我。” “从霍家,完完整整的带出来见我。” 一行人出了荭镶的院子,容羡还是觉得很怪异。 荭镶同宋拾怎会扯上关系? 回到监察吏见骆枳在门外等着,容羡有些不好的预感,骆枳从未露出过这般着急的神色。 “小姐,那两姐妹不见了。” 容羡刚下马车,骆枳便凑过来,用只有容羡一人能听清的声音道。 容羡匆匆回了书房。 “什么不见了?” “阿矛派去的人说那两姐妹未回湘婳阁,等了许久都未回来,顺着湘婳阁到吏内的路上也未寻到,不见了踪影。” 容羡掏出腰牌,细细打量上边的花纹。 骆枳见容羡没了声响,抬头看去,便见到了容羡手上的腰牌,待看清花纹时。 “优昙婆罗?” 容羡闻言,将牌子递给了骆枳。 骆枳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 “确是优昙婆罗花,这是佛家的花。” 再翻过来,见背面刻了琮。 “是林琮的腰牌没错,这湘婳阁,难不成同叠以楼是一个主子?” “这花奴婢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好好想想,若是想起来了,便告知我。” 若真是同一个主子,郁家女都入了这人麾下,难不成幕后之人是郁家人? 第二日,楚鸳的罪状容羡写好后,连同人一起交由了刑部,而铃兰也连夜熬制了药丸,赶在把楚鸳交出去前,将药丸给了她。 并细心叮嘱了用法。 下值后,容羡才来到了与关晏约见的地方。 “世子。” 容羡进了雅阁,见关晏站在窗边,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容小姐快请坐。” 关晏笑着招呼容羡坐下,拿起茶杯给她倒了杯茶。 “不知世子找我,有何事?” 容羡从初见这人起,便极不喜,关晏虽是笑着,但总让她不舒服。 “确实有些事想找容小姐聊聊。” 关晏说完看向了站在容羡身边的铃兰和骆枳二人。 “她二人我信得过,世子直言。” 同关晏比起来,连傅知都比他可信,更遑论骆枳和铃兰了。 铃兰偏过头,借着看窗外的缘由,狠狠翻了个白眼。 亏她以前还觉得关世子光风霁月,竟是瞎了眼,分明是个登徒子,妄图将她和骆枳支开,同她家小姐共处一室。 她死也要死在小姐身旁。 想到此,铃兰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点,离容羡更近了。 骆枳莫名的看了她一眼,虽不懂但也跟着挪了一点。 察觉到的关晏:“……” “今日请容小姐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容小姐对我赠予的礼物可还满意?” 容羡不解。 “什么礼物,还请世子直言。” 她突然有些怀念傅知的坦率,关晏此人,说三分,留七分。 “断案。” 容羡闻言,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袖中的手。 “原来那日在殿内,圣上抽到的,竟是世子的纸条。” 关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容小姐可还满意?” “若不是世子,我一介女子怎能为官,容羡感激不尽。” 容羡起身对着关晏行了礼,绝口不提自己对此事的想法。 关晏也不是好糊弄之人,见状笑着让容羡又坐下了。 “容小姐才思敏捷,世间多数男子皆不及,晏极为钦佩,若容小姐愿意,可同在下守望相助,朝堂这滩水不是那么好淌的。” 关晏终是说明了来意。 “世子高看了,我只是女子,指不定那日便嫁人了,世子还是另寻合适之人吧。” 第87章 补心丸 关晏笑着送走了容羡,谈不上不欢而散。 “小姐,今日还学骑马吗?” 铃兰皱巴着脸问道。 这些时日每日她们三人都去马场,小姐颇有天赋,已能驭马了,可她同骆枳皆不成。 还停留在需要人拉着马才能走的地步。 容羡看了眼天色,摇了摇头。 铃兰内心欢喜,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偏过脸,偷着乐一会。 容羡刚回府,门房便迎了上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 “真的?” 容羡笑着道,入了府,迅速垮下了脸。 她知容辛快回来了,可听闻这事,她还是觉得烦闷。 去到容辛的书房外,见到了木痕。 木痕抬眼认真的看了她好几眼,接着才进去通报。 容羡只觉讽刺,她当容辛的女儿,从未得到木痕正眼相待,如今入朝为官,反倒是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容羡点点头,随后走了进去。 容辛坐在书桌后,桌案上堆着一大堆公文,想来是他这些日子出差,堆积下来的。 “阿父。” 容辛并未出声,容羡也找了个坐椅坐了下去。 半晌,容辛才抬头看着容羡。 “我一直以为你像你阿娘,可你阿娘也没你这般大胆。” 容羡忍着想学铃兰翻白眼的不雅举止,端坐着看向容辛。 “女子入朝为官,你开了先例,可若是有一丝差池,天下人皆会嘲你,辱你。” “女儿知晓。” 容辛见说什么容羡皆是那副模样,不由得叹道:“上次是阿父一时情急,错手打了你,你可是怨我?” 容羡未否认也未承认,只是一直看着容辛。 “若有一日我真的做出了不利家族的事儿呢?” 容辛眼眸微深。 “容家是保皇派,谁是圣上,容家便听谁的话。” 容辛未说完,可他知晓容羡应当是懂他的意思。 “如今你已是副吏主,以后可随为父一同当值。” 容羡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前些时日的上京女眷失踪案,后来交由谁办理了?” “此事你千万不可动,容家也不能掺和进去。” 容羡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容辛知晓此事幕后是谁,或是他查出来了。 见容羡的眼神依旧坚决,容辛只好开口道:“交由皇长子协同大理寺卿办理了。” “那胡家灭门案呢?” “未能找到胡家女婴,途中还差点认错了人,胡家皆死于洛家机括,你应是未曾听闻过,我已将卷宗交由圣上了。” “确实未曾听说过。” 容辛点点头,便让容羡回院子了,他外出办案这些时日,着实是累了。 容羡回到院子,屏退了其他的人,才对着骆枳道:“这些时日叫骆冶藏好,外出小心着些,我阿父那边查出是他动的手了,机关术。” 骆枳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铃兰,你出府买糕点,可曾听说过关于勇武将军霍家的事?” 铃兰作沉思状,随后摇了摇头。 “除了霍荣光同易家小姐的事,其他的再无耳闻。” “你写一封拜帖,递给霍家,后日我想上门,约见宋拾。” “可是小姐,宋拾不是……” “荭镶让我们从霍家将她带出来,她认定宋拾在霍家,不上门直接将人拉过去跟她说,这就是宋拾?” 容羡顿了一下,接着道:“况且我们还不知她的目的。” 铃兰会意,走到一边容羡给她们备的小桌上写了拜帖。 这小桌是为了她和骆枳准备的,监察吏的书房内也有。 骆枳回来时,面色不太好看,左手还拎着一个小丫头。 “小姐,奴婢回来刚巧撞见她,从偏门翻了出去。” 这小丫头便是那偷梁换柱活下来的小乞丐,若是她跑了出去,让人知晓,容羡便是欺君之罪。 这命也到头了。 “你若是不想活,可直接告知我。” “没有没有,贵人,我就是好奇,出去看看。” 小丫头诚惶诚恐,讨好的冲着容羡笑着。 “如今世人皆以为你死了,若知晓你活着,你我二人,皆难逃一死。” 小丫头丧气的垂下了脸。 “你就在我院中做事,当个洒扫丫头,唤娜禺。” 小丫头抬起脸看着容羡,接着跪下道:“谢小姐赐名。” 娜禺出去后,容羡才对铃兰道:“盯着她,莫要她出去被人知晓。” “小姐,将她困在身旁一生吗?” 铃兰神色犹豫,虽说她是当时的小乞丐没错,可众人皆以为那是个男童。 “如今只能这样,此事事关重大,万不能出一丝差错,若出了问题,死的不止我一人。” 若不是怕铃兰与骆枳觉得她心狠与她离心,她是绝对不会让这小丫头活着的。 铃兰慎重地点头,见容羡似有要事,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容羡捏着纸笔,写下了“胡”,又写了“关晏”二字。 若画的死既然是关晏的手笔,派马车撞人的胡家自然也是关晏的人,或者说脱不了干系。 关晏如此断定宫宴那日一定会抽中“断案”,定是他动了手脚。 借着梁词一时兴起,将计就计。 容羡用笔圈上关晏二字,想通了一些事,接着将宣纸烧掉了。 关晏此人不可小觑,甚至早在最初,关晏便盯上了她! 好在如今她已是朝廷命官,这和亲之事自然也落不到她头上了。 翌日。 容羡正当值,铃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姐,靖侯兵败!” 容羡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你仔细说说。” “今日的战报,靖侯抵达风宜州,同暴乱的难民碰上了,靖侯称难民也是都凉的子民,不可开战。” “就在双方调解之时,翎卫军中有人烧了难民的粮草,难民暴动,靖侯已退出风宜州,兵败,且身负重伤。” 容羡闻言只觉荒唐。 “傅知着了道。” 骆枳也跟着点头,开口道。 “早有耳闻翎卫军令行禁止,烧粮草此事太过莽撞,那是难民不是敌军,烧了粮草等于要他们的命,难民不可能不反。” 容羡接着道:“那人意在翎卫军。” 傅知一死,翎卫军群龙无首,傅霖又太小,就如今而言,她无论明暗,皆夺不下来这支神兵。 “靖侯伤的很重?” 容羡想到此望向铃兰。 铃兰点头。 “上京人人都这样说,但依奴婢看,应该是没事的。” 容羡看铃兰心虚的模样,心下不妙,问道:“你做了什么?” “奴婢……奴婢还将祖父留下的最后一颗补心丸给了靖侯。” “你!” 凌家的补心丸! 凌家能当院正皆是因这颗补心丸,据说是剩一条命也能救回来,可当年也是因这补心丸出的事。 若是让人查出傅知因补心丸无事,她也会跟着不妙! 第88章 木氏案 “奴婢还是看靖侯对小姐一往情深,担心靖侯一去不复返,小姐只是未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日后后悔,这才给了他。” “有这丸子加上奴婢给的解毒粉,靖侯性命无忧。” 骆枳心底微叹,铃兰这次算是触了虎须,小姐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且还未与她说过。 容羡一言不发,只看着眼前的纸笔,也未看铃兰,铃兰有些不安的喊了声“小姐”。 容羡展开宣纸,沾了沾笔墨,书信了一封。 “让骆冶派个机灵点的人,快马加鞭赶往风宜州,交给靖侯。” 骆枳接过信看了一眼铃兰,出去了。 “你为何不同我说?上次你只说给了靖侯解毒粉,也未曾提及补心丸,你可知这补心丸,有心之人一查便知是你凌家。” “你家出事时,风宜州是不是将将才乱起来?” 铃兰不明所以,闻言点点头。 “一群不成气候的乱民,怎会将你家除了你,其余人皆屠戮干净。” 容羡不顾铃兰的神情,接着道。 “他们是伪装成难民,冲你凌家而来,你此番举动,不止是置我于险地,更是告诉别人,凌家,还有人活着。” “小姐。” 铃兰呆呆的望着容羡,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我凌家,不是难民所为?” 容羡本不欲同她说这些,可凌家将她养的太过天真,不知何时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还会牵连到她。 “你那日见到了那群难民吗?” 铃兰还是呆呆的望着,一点反应也无。 容羡见状只得让她在一旁歇一歇。 “小姐,前院有个太监来传,圣上召您同老爷进宫。” 容羡点头,极快的收拾好自己,带着骆枳进宫了。 “参见圣上。” 容羡同容辛不是一同赶来的,容羡从监察吏,而容辛今日休沐,从家里赶来的。 等容辛到了,二人才一同进入殿内。 “如今有一案,须得外出,容卿才回府,便由小容卿去吧。” 梁呈挥了挥手,苏南会意走下来递给容羡一封书信。 “这是今日朝臣上奏,递上来的,小容卿可看看。” 容羡拆开,详细翻看了。 “这是淮州刺史快马加鞭送来的,淮州木氏,二房同三房死于非命,大房三死两伤。” “淮州人议论纷纷,此事越闹越大,淮州学子已堵住了刺史府,孤命你明日赶赴淮州,同淮州刺史一同尽快查清。” 容羡未来得及看完,叩首接下了此案。 二人一道出来后,容辛担忧的看着容羡。 “圣上的事务必办好了,只是此行颇为辛苦,我儿务必万事小心。” 容羡点头,在外的礼节一概不少。 回到监察吏才细看书信。 木家二房三房皆没了性命,唯独大房还活着两人,如今在淮州刺史府,重兵看守。 “回府收拾一下,明日赶赴淮州。” 骆枳点头,拉上铃兰随容羡回了府。 “小姐,这般急匆匆的赶赴淮州,出了什么事吗?” 骆枳叠着容羡的衣物,见容羡看着手中的书信,开口问道。 在回府的路上,骆枳同铃兰说了些话,铃兰情绪也好了许多,也好奇的看向容羡。 “淮州木氏,知晓吗?” 见二人点点头,容羡接着道。 “险些被灭门了,想来消息不日便会传回上京,圣上命我尽快破案。” 铃兰见二人皆不说话,下定决心般上前跪在了容羡前方。 “请小姐助奴婢报仇,奴婢生生世世为小姐效力。” 容羡放下书信,看向铃兰。 骆枳整理衣服的手也停了下来。 “连何人下的手都不知晓,谈何报仇?” 铃兰挫败的跪坐在原地。 “那日你见到了那群人吗?” 铃兰摇头。 “奴婢不在家,因着多日干旱,奴婢祖母身体不适,祖父年迈,只能是奴婢上山寻药。” “回府凌家就没了,还是听闻隔壁的人说一群难民闯进了我家。” 容羡犹豫良久,还是开了口。 “你可知多年前凌家没落一事?” “家里人甚少提起,不过也有些耳闻。” “凌家居风宜州多年,那人等到此时才下手,必定是怕被人查出来,只有扣在难民头上,北边大旱,今上才无暇顾及。” “若不然便是同今日木家一样,派人查探了。” 铃兰抬头。 “小姐是说,我凌家覆灭同当年有关?” “我也只是揣测,但太过久远,今上继位不过二十一年,凌院正的案子也二十年了,查探倒是桩难事了。” 骆枳也跟着点头,她甚至都未曾听闻过此事。 “起来吧,若有机会,定会查探的,只是现如今把自己藏好,且看补心丸此事会不会被知晓先。” 铃兰也懂,暗自懊恼。 “小姐,奴婢莽撞了,置小姐于险地。” 容羡摇头,实话实说:“也并非如此,靖侯暂时还不能有事,如今翎卫军我是得不到,但在他手中最好。” “此事还未定,若他能及时安抚住难民,平复风宜州的事,尚有一争之力。” 十八日一早,容羡带着铃兰、骆枳、阿五、阿涵同十五名武吏赶在城门刚开时离开了上京。 淮州在都凉最南边,一行人就算日夜兼程,也需半月时日,何况如今铃兰和骆枳驭马能力还不是特别纯熟。 是以一行人走走停停,后半程二人能力越发纯熟才开始赶路,赶了一月多才到淮州,到淮州意览城时已是八月二十二了。 淮州主城,意览城,城主府同刺史府皆在此,但刺史府不同于落华城的刺史府,在这里,百姓更尊崇刺史府。 容羡看了一眼刺史府的牌匾,从马上跳了下来。 周围百姓见这般多人停在刺史府门前皆围了上来,刺史府的门房也迎了上来。 扫视了一圈后,对着阿涵道。 “不知阁下可是监察吏的大人?” “正是。” 门房见回话的是在前方的骆枳,再加上众人皆以容羡为尊,门房拍了拍自己的脸。 “该打,该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带路,进去吧,刺史大人可在,陈大人呢?” “都在,但是……前些时日,木家就剩一人还活着了。” 容羡震惊地看向门房,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门房走了没多远,叫了旁边一个人带容羡一行人去会客堂,而他则是去找人将容羡她们的马安置到马窖里。 远远的容羡便瞧见了陈许,还是一身白袍,温文尔雅,早在圣上刚下令时,容羡便叫了陈许先行。 彼时陈许也不在上京,而是在越州,同处南方,自也是快上她们许多。 “容大人。” 陈许转头见到来的一行人,躬身行礼。 “下官见过容大人。” 陈许身边的中年男子也跟着行礼,他虽是刺史,可他不带兵,且淮州离上京颇远,他的官职甚至还低于容羡,见到容羡只能见礼。 容羡点点头,随后问道:“如何了?” 第89章 门生 陈许摇头。 “虽我已快马加鞭,可七八月里炎热,虽停尸房置有冰块,可尸身腐坏依旧极为严重,很多东西都寻不清了。” “意览城的仵作呢,可有看过?” “回大人,看过了,可淮州崇尚识字习文,少有命案发生,仵作都甚少验尸,看出来的东西还没有陈大人知晓的多。” 中年男子脸上有些许羞愧,悻悻开口道。 “还未询问大人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拱手道:“下官赵徽,见过容大人。” “赵大人不必多礼,我来时听闻门房说木家只剩一人活着?” 陈许闻言点头说道。 “是这样,八月初,木家大房又一人被杀,第二日我便赶到了淮州。” 赵徽引着容羡一行人落座会客堂,随后吩咐了丫鬟上茶。 “死的是谁?” “木家大房嫡女,木卿衣,如今还活着的只剩她的哥哥,木憾霄,木家二房,三房,皆死了,木家长辈无一幸免。” “这兄妹二人那日也受了伤,但是逃了出来,随后躲进了刺史府,刺史府重兵看守,可木小姐还是香消玉殒了。” 回话的是赵徽,他身处淮州,也有耳闻这位年轻的副吏主,就连他家中的女儿也极为推崇这女子。 成天嚷嚷着也要当官。 见容羡似有所想,陈许道:“木家人皆死于剑,死法不一,有割喉也有捅在胸口上的贯穿伤,凶手应是惯犯,木家人身上没有多余的创伤。” “但表皮上,尸身腐烂了,已看不出了,木小姐同样是一击毙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木家命案是在晚上发生的,木小姐也是死于寅时间。” “府上的丫鬟小厮呢?” 赵徽叹了口气:“命案发生第二日,就跑的一干二净了,木家附近的人皆搬走了,如今那条街,被人称为鬼巷。” “木憾霄呢?我要见他。” 陈许摇了摇头道:“得知木卿衣死讯时,就疯了。” “木家这二人是偷摸找上刺史府的,还是大张旗鼓进来的?” “是木小姐……木卿衣用一辆板车拖着木憾霄上门的,木憾霄伤得更重一些,他二人在此,此事意览城应是众所周知。” 容羡点点头,接着便叫赵徽找了一人带铃兰去见木憾霄。 “木家是不是有一个书院?” 赵徽点头。 “木家同许家皆是我朝的大儒之后,但木家与许家不同,门生极少,但每一人皆是栋梁之才,木家书院就在木府。” “门生都有哪些人?” “今科状元楚淮生,上面更是有萧相,还有前朝宋阁老,皆在木家书院接受过教习。” “那凶手来,只为取木卿衣性命,此事同木卿衣有关,可为何木家人都杀了,唯独剩一个木憾霄?” “许是为了绝后,而木憾霄在刺史府,重兵把守,才没机会下手。” 赵徽想了想,如此说道。 容羡摇头道:“不对,照赵大人所说,那杀木卿衣那日,既然未被发现,便可连同木憾霄一块杀了,而非留着他性命。” 赵徽闻言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尸身还有何信息?” 容羡苦思无果,望向陈许问道。 “木卿衣虎口同指腹有茧,应是会功夫,木家二房木憾晨左腿骨折,还有三房最小的女儿,听闻……智力异于常人,我观察过她的脑部,确实小于常人,三房新妇怀有身孕。” “还小,两月左右。” “木憾晨骨折是旧伤?” “不,新伤,一点也未处理,极大可能是那晚才造成的。”陈许答。 “我知晓了,那你们将丫鬟小厮都找回来了吗?” 赵徽摸摸自己的胡子,心虚的低了头。 “还剩几人怎么也找不到了,有些问了话,用了刑也不知晓什么有用的,就给放了,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如今牢里就关押着木家人贴身伺候的人。” “木卿衣的侍女呢?” 陈许看向赵徽,见赵徽迟迟不语,只好自己开口道:“木卿衣的死讯不知为何传开了,她的侍女闻讯在牢中咬舌自尽了。” “先去木家看看,劳烦赵大人和陈大人陪同了。” 容羡将阿五和阿涵叫了过来,叮嘱好二人,让阿五去问刺史府的人拿了名单,带着四个武吏去查探还未找到的木家下人。 又让阿涵带了七个武吏换了衣裳去查访百姓对木家人的印象。 接着自己带了剩下的四个武吏,同众人一道去了木家。 到了这条街,容羡才知为何会被称为鬼巷,实在是太过凄清荒凉,整条街都有些阴森。 容羡看着上边挂着已落了灰的牌匾,叫了一名武吏上前推开了木府的大门。 “木家人皆死在床榻上,夜深人静,寅时又是熟睡之时,木家人毫不设防。” 赵徽边向里走,边同容羡道。 “木家没有丫鬟睡榻上的?” 赵徽点头。 “有,那丫鬟是二房的,二房老爷喜去花楼,也是木家妻妾最多的人,那木二老爷宿在哪儿,丫鬟就跟去哪儿,就歇在脚塌上。” “但是木府出事那日,被发现时,这丫鬟就已经疯了,找了很多大夫看过,都说是被吓疯了。” “本官也派人查了,木家二老爷那夜宿在姨娘的院子里,姨娘血流在床上,可木二老爷许是往外爬了些许,血大多流在了榻上。” “那丫鬟醒来就看见木二老爷死了,而自己睡在血泊里,便疯了。” 赵徽说完,引着众人来到了一处院子里。 “这便是木二老爷那姨娘的院子。” 容羡进了房内,见到了床前的脚塌,果真如赵徽所说,脚塌上有一大滩早已干涸的血迹,中间靠外的地方便没了。 “被人发现时,丫鬟就藏在此处,神志已不清醒了。” 赵徽走向屋内左下方的墙角处,指了指那位置,正好与衣柜形成一处角落。 赵徽带着容羡一一走过木家人的院子。 木家大房,二子二女,除掉那夜逃走的木卿衣与木憾霄,加上木大老爷,木大夫人以及两位姨娘,共六人。 木家二房,三子四女,还有二房长媳,但有一姑娘出嫁了,加上木二老爷,木二夫人以及五位姨娘,共十四人。 木家三房,一子三女,加上木三老爷以及木三夫人,三房新妇,还有一位姨娘,共八人。 木老爷和木老夫人,以及木老爷的一位姨娘,同样死在了当晚,木府一晚上,竟死了足足三十一人。 第90章 路家 到木憾晨的院里时,容羡看的格外仔细,木憾晨是这诸多木家人里唯一一个例外。 他是唯一一个除了致命伤,还有第二处伤痕的人。 容羡打量着房内的摆件,接着目光便被那张床给吸引住了。 “木憾晨也死在了床榻上?” 容羡看向赵徽问道。 赵徽摇摇头。 走向屋内一架硕大的屏风,指了指屏风后。 “他死在这儿。” 容羡走过去,屏风后是一个浴桶,在浴桶旁同样见到了大滩干涸的血迹。 容羡看了看浴桶里,大约有着半桶水,因放置时日过久,已变得十分浑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寅时,木憾晨还在沐浴?” 赵徽点头。 “木憾晨俯身躺在此处,左腿骨折,后心处中了一刀。” 陈许凑上前仔细看了血迹,而后开口道:“他爬行过,此处离浴桶虽然也很近,但血迹有拖拽的痕迹。” 容羡拿来刻画着木家人死状的那一叠宣纸,翻到了木憾晨那一页。 “他死时正对着门,他是冲着门外爬的,可他为何不呼救呢?” “许是已经喊不出来了?” 铃兰说完,俯下身轻嗅地上的血迹,她想闻闻这人有没有中迷药。 “小姐,你看这个。” 容羡闻声看去,见骆枳手上拿着一块浅蓝色帕子,走上前接过仔细瞧了瞧。 “女子用的?” 容羡用右手抚过桌子,又捻了捻手指,桌上已是厚厚的一层灰,而帕子只有薄薄一层。 “这人死后来过木家,然后将帕子掉到了木憾晨房中,在哪儿捡到的?” “床榻下方。” 容羡闻言跪在地上,压低身子看了床榻下,什么也没有,但灰尘是要少上一些。 又看了眼手中的帕子。 “许是我想多了,塌下本来就不易积灰,帕子掉在此处,灰尘少些也正常。” 接着转向赵徽开口问道。 “木憾晨可有娶妻?” 赵徽摇头道:“并未,二房只嫡子定了亲事,木憾晨是庶子,且还未弱冠,不过倒是有听闻木家在为他说亲了。” “木家适龄的小姐公子都是好几个,平日里来的最多的便是媒婆,不过近日有听人说木家二房的这位木家大公子早已娶妻,死掉的二房长媳便是他的妻子。” 这话是一直跟在赵徽身后的人说的,他也是唯一一个跟着赵徽来的人。 “小姐,没有迷药的味道,闻不出来。” 铃兰站起身对着容羡摇头。 容羡点点头道:“知晓了。” “这木家人的过往,素日里同哪些人交好,你可有消息?” 赵徽见容羡在问自己,连忙点点头。 “都放在刺史府上了,回去便拿给您看看。” 容羡对着赵徽行了半礼,谢过了赵徽,紧接着看向陈许。 “能知晓那夜谁先死,谁后死吗?” “可以,但是凶手应是不止一人,因为木家二房和三房死亡时辰基本重合,应是两人作案。” “我仔细看过了,应是按照屋子的顺序,三房在木家南侧,二房与三房正对着,在北侧。” “那二人从府门方向进来,住在最外侧的,便是死的第一人,二房五小姐,三房二公子,还有他的新妇,接着顺着院子,直到杀尽最后一人。” “而杀完后,二人才去了大房,同样是先杀了住的就近之人,木卿衣据她所说她觉浅,且警惕性较高,那日才躲过了。” 容羡不解地皱紧了眉头。 “为何木卿衣也不呼救,这木家人都有什么毛病不成。” 铃兰的快言快语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着重查查木卿衣和木憾晨,木家还有什么人?” 骆枳应下,叫了两名武吏去仔细查探。 赵徽见状,开口答道。 “二房出嫁的长女,木皈衣,嫁给了淮州路家二子,剩下的皆是些旁支了。” “这路家是做什么的?” “淮州的商贾,主营绸缎和茶叶。” “那就劳烦赵大人带路,去路家寻一寻木皈衣。” 赵徽不会骑马,一行人只得随着他,慢悠悠走着。 容羡感觉有什么砸在了自己身上,偏头看去,是一朵绒花,抬头望向绒花砸来的方向,是在街边茶楼的二楼雅房,两个女子捂着用手帕捂着嘴笑着。 “小姐。” 骆枳见状,拍马上前,低声询问,容羡摆摆手,示意无事。 收回视线,几人继续向前。 木家同路家离的不远,只隔了两条街,很快就到了。 路家的门房见到赵徽,连忙叫来了人将赵徽迎了进去。 容羡也跟在后面,一同走了进去。 “等等,路管家,这位乃是上京来的大人,副吏主容大人,今日来,是想见见你家路二少夫人。” 被称作路管家的男子,转头看见容羡这般年纪,不由得笑道:“赵大人别拿我等小民开涮了,这等小子都能成大人了。” 赵徽止住脚步,沉着脸正色道:“路管家,这是监察吏副吏主,容大人。” 路管家见赵徽神色不似在玩笑,后退两步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路二少夫人可在府上?” 路管家略弯着腰,低着头道:“在的,今日路府宴请,二少夫人在女眷那边招待宾客。” 路管家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闻了两声鹰叫,抬头看去,见一只雄鹰盘旋着飞了下来,停在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位着男装的女子手上。 骆枳从鹰脚上取下了信,鹰便飞走了。 这是骆冶带回来的那些小子,方小龙和方小虎训的鹰。 他们家在村里一直都是养鹰为生,从小耳濡目染极熟悉鹰的习性,骆冶便想到了以鹰传信。 容羡接过信纸,看了便塞进了怀里,接着对路管家道:“今日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回大人,府内大少夫人诞下的麟儿刚好白日。” “既如此,可否容我等讨个喜果吃,今日办案,还未用膳。” 路管家笑的极为灿烂,连忙点头。 “大人那里的话,大人能来,我路府蓬荜生辉,大人请。” 容羡也笑着道:“还是按照规矩,我去女眷那边便是。” 路管家再三劝阻,见容羡依旧笑着婉拒,便知拗不过她,只好让丫鬟带她去了。 同丫鬟叮嘱了好几次,才引着赵徽和两名武吏去了男客那边。 容羡慢慢悠悠的闲逛着,打量着路府的小景,见丫鬟走的稍远了些,才停下脚步,转头一脸凝重道。 “上京来信,于八月十四,左相府左之赐印灵公主,和亲彧国。” 第91章 赠予 左之那个身体,甚至不用下毒,只是和亲这段长达几个月的颠簸,便能死在路上。 骆枳同铃兰皆是一脸震惊。 “我们离上京太远,此事内情皆未可知,尽快了了此案回京。” 见丫鬟走了过来,容羡止住了话,跟了上去。 丫鬟把她们带到便离开了。 女眷是在一处极大的园子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容羡几人着男装,皆好奇的看着她们,时不时议论上一两声。 一位年轻的夫人朝着容羡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知三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生的真是标致,之前不怎么见过呢。” 夫人笑意盈盈望着三人。 “家父不日前才搬来这淮州,家里从商,所以路夫人未见过。” 骆枳笑着行了一礼,上前托住这年轻夫人的手。 “得亏今日府上喜事,我姐妹三人才能有幸得以参宴。” 面前这夫人她一进园子便注意到了,来的人大多围在她身边,且还有一两个穿着路府丫鬟衣服的人凑在她耳旁说话。 应是路家的人了,只是她不知是哪一位路夫人,反正称路夫人是没错了。 “三位姑娘快请,随意坐坐,赏赏花也好。” 见那边还有人招呼她,路夫人冲容羡三人聊了没两句,便离开了。 骆枳转头见到小姐赞赏的眼神,腰板挺的更直了。 “都四处走走,仔细留意有无旁人在谈论关于木家的事。” 容羡走走停停,顺道看看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才发觉自己失策了,旁人议论的更多的是穿着男装的她们三人。 直到她听见有人在说她。 “阿歆,听闻那位小容大人要来淮州办案了,你可知晓?” “当然了,就是不知何时能到,真想见上一面,看看到底是何等女子。” “我也是,若有一天,我也能同她那样,做一个英雄,何时女子也能做一番事业。” “是呀,阿阮,会有那天的。” …… 她们后来说的,容羡没有再听了,匆忙几步离开了这里,换了一处地方。 容羡敛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暗潮汹涌,她不知,千里之外的这些女子竟是这样看她的。 “小姐。” 骆枳走了过来,见容羡神色有些奇怪,喊了她好几声,才有反应。 “如何?” 骆枳摇摇头。 “起先谈的都挺好,但是一聊到木家,闻之色变。” 容羡还想说些什么,园子里传来一阵喧闹,二人只好随着众人走了过去。 “我没说错,你这指甲缝里,就是藏了药。” “你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穷酸鬼,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在这里污蔑我。” 容羡见人群里围着的是铃兰同一个穿着鹅黄色夏裙的女子。 铃兰抓着女子的右手,女子一直想要挣脱。 见状刚想上前,刚才的年轻夫人走了过来。 “路大少夫人。” 容羡不怕铃兰会吃亏,待在原地没动,想看这大少夫人会怎么处理。 “发生何事了?” “姐姐,这不知哪儿来的穷酸鬼,非说我藏了药,我要她向我致歉,还要你把她赶出去。” 那名女子奋力之下挣脱了铃兰的手,走到了大少夫人身边撒娇道。 “我没说错,你指甲里就是藏了药,我闻到了。” 容羡听见那女子叫大少夫人姐姐,便知她得出面了。 “……” 铃兰见到容羡和骆枳走了过来,眼眶也红了起来,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围着她,非要说她污蔑人。 又记着先前骆枳说她们是三姐妹,不敢随意开口喊小姐。 “她说你藏了,你便是藏了。” 容羡说完不顾那女子欲出口辩驳,转向铃兰。 “她藏了什么药?” “说是毒药也不算,毒性不强,只会让人全身都长上疹子。” 围着的众多女眷,听见铃兰的话,离那女子远了些。 “我没有,她说谎。”那女子还是极力否认。 “请个大夫来一看便是。” 骆枳收了笑,先是看向那女子,接着看向路大少夫人。 只有那日知晓凌家惨死时她见铃兰哭过,再有便是今日红了眼眶。 “三位姑娘说笑了,舍妹虽平日里顽劣,但这等事还是不敢做的,不知三位今日是为何,要如此冤枉舍妹。” 路大少夫人脸上还是挂着笑,看着骆枳。 骆枳正想说话,被容羡抓住了左手,挡在了身后。 “路大少夫人是说,我们冤枉了令妹?” 见路大少夫人没说话,但面上一脸“你们就是冤枉了人”的模样,笑了笑。 “路二少夫人呢?” 路大少夫人一脸错愕,周围的女眷也不明所以。 人群后走出了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 “我便是。” 容羡点点头,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抓住路大少夫人的妹妹的手,将指甲刮在了路大少夫人的手上,接着退开了。 “你!” 路大少夫人直到容羡退回了方才的地方才反应过来。 容羡沉着脸道。 “今日本官赠予你的,你要记住,本官以及本官的人,从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屑去做。” “阿玲带人,我们走。” 容羡说完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铃兰上前走到路二少夫人面前,从怀中掏出腰牌,为了行事方便,容羡给她们都打了腰牌。 举着在路二少夫人面前,待二少夫人看清了才揣回怀内。 “夫人,监察吏有请。” 几人没走几步,便听见了身后的喧哗。 “大少夫人,你的脸。” 骆枳闻言并未回头,她从不怀疑铃兰的判断。 容羡循着记忆领着几人走到门口,回头刚想说话,却发现身后跟了好些女眷。 愣了一瞬。 “阿枳,带她上马车。” “劳烦二少夫人配合我们……” 刚想叫二少夫人找一个马夫,两个武吏从旁边赶了过来。 “大人。” “会赶车吗?” 见两人都点头,容羡道:“将马车赶回刺史府。” 随后三人翻身上马,容羡刚准备走,头转到右边时,见到了一群女眷亮晶晶的眼神,其中还有两个熟悉的人。 正是在茶楼二楼雅房,用绒花砸她的两个姑娘,收回视线,用力夹了马肚,跟随马车回了刺史府。 “大人,大人,还有我。” 赵徽急匆匆追了出来,发现容羡已走远了,只好坐了路家的马车回府。 第92章 小调 木皈衣就算已经坐在了刺史府的椅子上,也还是不敢相信,新任的副吏主这般年纪。 “木小姐喝茶。” 容羡笑着招呼木皈衣,接着坐在了一旁。 刚抬头准备问问她,却见木皈衣的眼眶慢慢红了。 “这些时日,就像在做梦。” “梦醒了,木家还在。” 木皈衣转头看着容羡,温婉的笑着道。 “容大人是我出嫁后,第一个称呼我木小姐的。” “我是木家这一辈女子里最年长的,嫁给路真两年,两年无所出,可我背后是木家,路家也还是以礼相待。” “但自从我父兄皆亡,木家倾倒,路真纳了一门又一门妾室进府,甚至想要休弃我。” 木皈衣低头自嘲一笑,接着抬头看向容羡。 “木府遭难那日,我在路家,第二日闻讯,世人皆惊叹三妹妹好运,但他们不知,就算整个木家人都没了,三妹妹也不会有事。” “你是说木卿衣没死?” 容羡迅速抓住了木皈衣话里的意思。 木皈衣点点头。 “我不信三妹妹死了,我娘曾给我来信,说三妹妹快婚配了,上面的人来消息了。” “三妹妹小我两岁,就连三房的二妹妹都已婚配,只待嫁娶,可三妹妹一点音讯也未闻,府里想送她去更高的地方。” “我还曾见过她习武。” 骆枳随手拿了桌上的文房四宝,找了个地方便开始记录木皈衣说的话。 “她自幼便极为聪慧,祖父时常叹为何三妹妹不是男儿身,在她十岁时,就已执掌大房中馈。” “十三岁时,祖母将整个木家都交给了她,她十四岁,我便出嫁了。” “可淮州最负盛名的不是许家四小姐吗?” 容羡同骆枳皆看向出声的铃兰,心中很是不解,这一日几人一直都待在一处,铃兰怎会知晓这些。 “三妹妹甚少于人前崭露头角,知晓的人极少。” “木家可有人经常在外结怨?” 木皈衣点头道:“有啊,我阿父,还有我大弟。” “他曾在别人成婚当日,抢过别人未拜堂的妻子,但此事被我阿父摆平了。” “你大弟是?” “庶长子木憾晨。” 容羡见没什么可问的了,差人欲送木皈衣回路府。 木皈衣跟着武吏走了十几步,踏出了屋内,转身在屋外对着容羡行了一礼,笑意盈盈道。 “今日谢过容大人,皈衣先告退了。” 容羡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笑着送走了木皈衣。 “这木家二老爷当真是风流成性,木家书香世家,极重门风,看大房和三房便知晓了,长子长女皆是嫡出,可这二房,长子长女皆是庶出。” 骆枳幽幽叹道。 “那日死的真是木卿衣?” 容羡看向陈许。 陈许肯定的答:“是,没有易容,没有假死。” 容羡揉了揉眉心,一旁的铃兰开口道。 “今日路家宴请,我倒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说三房新妇,原先是给二房说亲的,不知怎地最后落在了三房。” 容羡想了想问道。 “二房嫡子多大了?” “我也问了那姑娘这个问题,她说是十六。” “那这新妇便不是给嫡子找的,很可能是给木憾晨找的。” 骆枳说着此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姑娘还说造化弄人,三房新妇乃是二房夫人的侄女,同木憾晨青梅竹马,可如今木憾晨也已娶妻了。” “这只能说明木憾晨同三房嫡子有过节,总不至于灭了整个木家。” 容羡说完,顿觉有些疲累,上午刚到意览城,下午便开始查案,奔波劳碌一天,再加上连日来的赶路。 容羡揉了揉太阳穴。 “阿五和阿涵还未回来,今日便先歇息,明日再查探。” 一行人去了驿站歇息。 一整晚阿五和阿涵都未归。 清晨,容羡刚要吃早膳,铃兰走了进来。 “他们回来了。” 容羡只得将包子三两口塞进嘴里,又喝了几口稀饭,应付了早膳,匆匆去了书房。 “小姐。” 阿五和阿涵二人看起来还算精神,没有容羡想象中的狼狈。 “你二人去了哪儿,怎么一夜未归?” 阿五上前一步。 “昨日小姐吩咐我去寻找木家还未找到的下人,探寻了许久无果,后来想到或许木家去人伢子哪儿买过丫鬟小厮,便去问了问。” “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就是家里住的远,我就连夜赶去了,人已带回。” “是三房的丫鬟。” 阿涵见阿五没有要说了的,对着容羡拱手,随后道。 “昨日去探查,百姓对木家皆是赞赏有加,还提到木卿衣每月都会去城外的寺庙,昨日刚好是她该去的日子,我就去了庙里。” “天色已晚且城门也关了,就在庙里住了一晚,木卿衣每月不是去庙里,方丈说她极少去。” “她去了何地,无人知晓,那便细查,问问木家的人,阿枳去路家问问木皈衣。” 骆枳应了声是离开了。 “阿涵,此处离蔚县已不远,你带着阿五入夜后走,去查探一番有何怪异之事,着重看看,谁家有丢失的幼女。” 阿涵虽不明所以,还是同阿五一道应下了。 随后二人便去歇息了。 二人走后,铃兰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小姐,昨夜之事,别放在心上。” 容羡正在出神,闻言转头看着铃兰,笑了笑。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昨夜有人趁夜色,往驿站门口泼那腌臜之物,叫嚣着容羡一介女子不能为官,周围百姓披着外裳就出来看热闹。 好些人都应和了这人说的,有男有女,认为容羡应当请辞,恪守女子本分。 “那就好。” 铃兰开心的给容羡磨着墨,嘴里还哼着一些小调。 容羡好笑的转回了头,听清铃兰哼的是什么后,再次转头看向她。 “你这个小调哪儿听来的?” 铃兰懵懵的答道:“我阿娘哼给我听的,幼时哄我入睡,她便会哼这个。” “阿言,做噩梦了?我给你哼一个小调吧。” “阿言……” 容羡脑中突然出现了一段记忆,一位看不清脸的男子,喊着阿言,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哼着小调。 容羡闭着眼,将脑中的杂念清除干净,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第93章 九姑娘 “小姐。” 脑海中所有的声音及画面都消失了,连那男子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容羡睁开眼,见铃兰一脸好奇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无事,你阿娘是哪里人?” “冬或州人士。” “哪里人?” 容羡像是未听清一般,又问了一遍。 “冬或州,落华城人士,那个小调是落华城的人皆会哼的。” “大人,赵刺史来了。” 门外的封齐敲门道。这次来淮州办案,武吏中刚好有他。 容羡收拾了一下,同铃兰出了书房。 见赵徽身边还跟着陈许,容羡有些讶异,陈许在上京这么多年,也没听闻同谁交好。 来淮州倒是经常跟在赵徽身边。 将二人引进了书房,容羡还未叫铃兰去沏茶,便见赵徽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宣纸。 “这都是刺史府查探的关于木家的事,大大小小的都有,今日给大人带过来了。” 容羡道了声谢,接过细细看了一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三两件算是大事,但也是木家自己人的矛盾,与外人无关。 “木憾晨在别人成婚那天抢了别人的妻子,这事赵大人可有耳闻?” 赵徽疑惑的摇摇头。 “还有这样的事?下官倒是不曾听闻此事。” 容羡转头看向铃兰问道。 “铃兰,昨日同你说话的是哪家的姑娘?” 铃兰想了想答道。 “许家的,好像是叫许歆乐。” 容羡又转头看向赵徽。 “不知赵大人是否知晓这位姑娘,是许家的人吗?” 赵徽点点头。 “许家大房嫡次女。”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容羡开了口。 “铃兰,去请这位姑娘来。” “封齐将阿五带回来的那个丫鬟带上来。” 容羡吩咐完这些后才转向赵徽,对着赵徽道。 “刺史府难走,索性在这里审问了,再去刺史府。” 赵徽笑了笑,同陈许坐在了一旁。 丫鬟来的很快,见礼后容羡便让她坐着了。 在问话前看了眼候在门外的封齐。 “封齐,你来记录。” 平日里为她记录的人都派了出去,只能叫封齐来写这口供了。 “你是木家的丫鬟?你唤什么。” 丫鬟看着年岁也不大,不过豆蔻年华,不安的捏着自己的手指。 “碧儿,是木家三房的丫鬟。” “木家出事第二日,你就逃了?在木家,你做些什么?” 碧儿抬头看了一眼赵徽,在她眼里,赵徽的威慑力大于这位上京来的姑娘。 “太过害怕,就逃了,在木家,是……是……” 见她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容羡再次开口道。 “碧儿,你要知晓只是木家人遇难,可木府的人还有那么多,你若是撒谎,一问便知。” “是负责伺候三房九姑娘的。” “九姑娘?” 容羡不太清楚木家是怎么分的这些小姐,刚准备翻一翻宣纸,再瞧瞧是哪位姑娘,碧儿又接着道。 “就是木家那个出了名的傻姑娘。” 碧儿像是放松了些许,接着道。 “她这里不太行,老是笨笨的,用膳皆会糊弄到衣服上,一天要换很多次衣衫,之前的丫鬟实在受不了,才从府外人伢子手中买了我。” 碧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容羡翻到了那张关于木府九姑娘的宣纸,说是女子,更确切点还是个孩子,不过八岁。 “她生来便是这样?” 碧儿闻言点点头。 “九姑娘每日都要喝很多汤药,但都无济于事,那些大夫都说能治好她的傻病,但都不行。” “关于木府,你都知晓什么?和九姑娘有关无关都行。” 碧儿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 “我来木府时日尚短,那日木家出事,第二日我就归了家,关于木家,是真的什么也不知晓。” 容羡看着碧儿半晌,一直看到她不安的再次捏着手指。 “若是知情不报,按照都凉律例,也是有罪的。” “我,我真的不知晓。” 容羡见她明显知晓什么,却又不敢说,绞尽脑汁想要让她开口。 目光瞥见她绣的荷包,容羡问道:“你许配了人家?” 碧儿点点头。 都凉几百年的传统,女子许了人家,腰间荷包纹饰便为双数,若是绣的莲花,便不能绣单枝。 这样便知这户人家的女儿有无许配人家。 碧儿腰间挂着一个绣了两支梅花的香囊,一看便知是许配了人家。 “什么时候的事?” “就归家这些时日,我家种田为生,今年看着收成不好,没有办法才将我卖给了人伢子,主家出事,我才得以归家。” “可你还是奴籍,木家已无人可为你改籍了,若是你将方才想说又不敢说的告知我们,这奴籍……刺史大人在此,你还不放心吗?” 碧儿神色犹豫,低下头一言不发。 良久,才开口道。 “有一日,九姑娘闹的实在厉害,一直要玩冰,可她风寒刚愈,我无法,只能去寻三夫人。” “三夫人膝下除了三公子,就这一个女儿,虽有些痴傻,却也疼的和眼珠子一般,往日小病小痛,最是紧张了。” “往日三夫人院里人来人往的,可那日一个下人也未看到。” “我去寻三夫人,见到了……” 碧儿说到此,神色慌张,吞咽了一口唾沫才道。 “见到老太爷进了三夫人的屋子。” “我本欲走的,可屋内传来了极大的争吵声,甚至还有东西被摔碎了。三夫人平日里因着我伺候九姑娘,待我极好,我有些担心,便凑上去想要看看三夫人的状况。” “结果听见了老太爷责怪三夫人怀着九姑娘时多思,才造成九姑娘先天不足,还说……还说他老来得女,结果因着三夫人,他整个木家都被人耻笑。” “三夫人却说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因她不忠,老太爷好像很生气,我在屋外听见了掌掴声,然后说当年是他强迫的三夫人,三夫人此言是在报复他。” “我得知此事,太过害怕,匆匆忙忙跑回了九姑娘的院子,没多久就出了木府这事。” “其他的,我也不知晓了,我只知晓此事。”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容羡都未曾想过碧儿知晓的事这般不堪。 木府九姑娘是木老太爷同自己儿媳苟合产下的孩子! 容羡故作镇定,让封齐送走了碧儿。 第94章 自尽 “木大儒,枉为天下学子之首。” 容羡极少这般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她实在太过震惊与愤怒。 “木府三夫人,是哪家的女儿?” 赵徽一脸呆愣的答:“萧相的女儿。” 接着赵徽像是回过了神,说道:“萧相感念当年在木家书院学习,特地将自己适龄的女儿嫁到了木家,但那时,萧相还未官至宰相。” “实在是荒唐。” 容羡闭上了眼,随后长出一口气。 “小姐?” 骆枳刚踏进屋内,便察觉到屋内气氛古怪,不由得出声询问。 “问的如何了?” 容羡听见骆枳的声音,睁开眼看去。 骆枳摇摇头,面色颇为难看,开口道:“木皈衣没了,服毒自尽,还留了遗书,路家老爷跟随我回来的,如今就候在外面,说想就昨日之事同小姐致歉。” 容羡站起身,不敢置信。 “没了?” 她突然想到昨日木皈衣在屋外行礼同她告别时,那个笑容。 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了,容羡赶忙眨巴两下眼睛,若无其事道:“遗书呢?” 骆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容羡。 容羡展开细细阅过。 “自木家倾倒那日起,我如飘萍,孤零零的苟活在这世上,时常会梦见那天夜里,我不是在路府,而是在木家,在我的院子里,同他们一道离开了,今日,我如愿了,阿娘应当是会来接我的。” 陈许不知何时站在了容羡身旁,同容羡一起看完了这封不像是遗书的遗书。 “木皈衣在路家,过得不好吗?” 容羡抬头,看向问这话的陈许。 才发觉他眼眶有些微红。 “把路老爷叫进来。” 容羡沉着脸,冷声道。 “容大人,我去路府,见一见木皈衣。” 陈许拱了拱手,背着他的箱子离开了。 路非进来时,还有些云里雾里,他以为今日见不到这位副吏主了。 “本官的证人,今日在你路府没了,路老爷有何话要说?” “冤枉啊大人,这,草民也不知她会自裁啊。” 路非听见容羡这样说,再看了容羡的脸色,还未见礼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喊冤枉。 “她在你路家这么两年,又无所出……” 容羡话未说完,只是看着路非。 路非却像是得到了什么赞同般,讨好的笑着,赶忙开口道:“她两年无所出,非世间女子该有的典范,我儿仁至义尽,才未休了她,大人明察秋毫。” “出去。” “昨日在路府,你家大少夫人污蔑本官,本官未当场问责已是极好了,赶紧走。” 路非的话已然能叫容羡窥得,木皈衣在路府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路非走后,容羡坐在椅子上,半晌未动。 骆枳神色也很木然,失了往日的沉静,呆呆的站在一旁。 赵徽见状,带着封齐出去了,屋内只留了容羡和骆枳二人。 “小姐,我去路府见到木皈衣了,她梳着姑娘的发髻,着一身玫红衫裙,虽是服毒,神色却极为平静安详,像是睡着了。” 不待容羡回答,骆枳接着道:“她住的屋子很破,这些时日多雨,被褥都发霉了,女子嫁人,无所出就该死吗?” “娘家没了,便只能任人欺辱?” 容羡没有说话,确切的说,她也不知。 二人就这样谁也未说话,直到铃兰回来,兴冲冲的小跑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小姐,带回来了,就在外候着,这是怎么了?” 铃兰说着说着声音小了许多,看看容羡又看看骆枳。 “木皈衣今日自裁了。” 听了骆枳的话,铃兰也沉默了。 “许歆乐带回来了,叫她进来吧。” 许歆乐进来之后行了礼,又落了座,抬头正视容羡,眼神亮亮晶晶的,像藏着许多星星。 “我,我知晓你。” 容羡这才发觉,她在路家见过许歆乐,另一个姑娘唤她“阿歆”。 “许姑娘。” 容羡将其他情绪都抛诸脑后,对着许歆乐笑了笑。 许歆乐看起来和她一般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不知许姑娘同木家,有何干系?” 许歆乐听见容羡的问话,嘴角的笑意淡了。 “昨日在路府,后来我便知晓你们应是监察吏的人,所以故意找铃兰姑娘,说了那些话。” “我无意中听见大人的口音了,大人是上京人士,您三人又身着男装,风尘仆仆的,我听家里人说监察吏的差爷应是快到了,才大胆猜测。” “大人一定要为木家觅得真相,我与木家大房小姐木卿衣是手帕交,平日里也有书信来往。” “木家被灭后,得知她无事,我很欣喜,谁知她会在之后出事,卿衣极聪慧,闲杂人等是伤不了她的,木家上下以及外边的铺子都是她在打理。” 许歆乐一边说着眼泪也随着出来了。 “早些年,木府已是没有往日那般光鲜了,也就是这时,中馈给了她,这几年来,木家越发的昌盛了。” “大人想知晓什么都可问我。” 容羡让铃兰去打了盆水来,方便许歆乐梳洗打扮。 许歆乐规整好后,冲着容羡行了礼。 “今日失态了,倒是叫大人看了笑话。” 容羡笑着摇摇头。 “许姑娘坐吧,你可知,木卿衣每个月外出,是去了哪儿?” “夷山,我还同她去过一次,她家里规矩也不少,她不敢直言是去夷山,便借着说去上香。” “夷山上,有个村落,卿衣幼时每个月还会住上一宿,年岁见长,不便在外住宿,也就没在夷山住过了。” 许歆乐想着都说到这里了,人死如灯灭,如今给木卿衣报仇是最为重要的,便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卿衣去夷山是去学武,她师父住在那里,她还会帮着村子里的人做些事情。” 容羡想了想,问道:“如今她出事,在你看来,最有可能下手之人会是谁?” 许歆乐凝神想了一下,答道:“若是木家无事,只卿衣出了事,那只会是三房做的,卿衣说木家三老爷看着老实,人最是奸诈阴险。” “但卿衣是后来才出事的,木家那时都没了,可能是杀害木家的凶手杀了卿衣,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我曾听闻木家要给卿衣说亲,便去信了,确有此事,京中贵人来信,让木家暂缓大房嫡女的婚事。” 第95章 蒋艺 “卿衣这一等,便是两年。” “如今十六了,前些日子她告诉我,她快嫁人了,京城有消息了,想来,她也可能是碍了谁的道吧。” 许歆乐没有挑明,但话里话外皆是说木卿衣挡了哪家贵女的路,才遭此横祸。 容羡还不知此事,不由得思索起来,能被木家称为贵人,且让嫡女等待两年的,能有谁。 只能是皇二子和皇三子了,可皇三子赐了周萋萋,虽说周萋萋出了事,可也好了啊,容羡捉摸不准,只好再看向许歆乐。 “你说木家三老爷阴险?” 许歆乐点头。 “他伪装的极好,淮州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平日里也装的像个君子,但卿衣不知是发现了他的什么事,给我来信时,甚至用上了不耻二字。” “还说他会令木家蒙羞。” “是木三老爷,不是木三夫人?” 容羡的问话让许歆乐有些奇怪,但也轻微摇摇头,道:“不是。” “二房老爷的花心是在表面,一眼便能看见,三房的事还与我许家二房的一个姐姐有关,两年前,木三夫人来我家,我娘说是来说亲的。” “她膝下的三公子想要求娶我许家的二姑娘,我二姐姐不愿,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匆忙间逃离了许家,至今未回。” “木三老爷很体面的退了这门婚事,也未曾闹,但是他吃了酒后,满城散播谣言,说我二姐姐是晦气,有他木家看重还不知感恩戴德。” 许歆乐说起此事很是气愤,端坐着的她攥紧了手,面色也很难看。 “说我二姐姐与人私奔,那之后,我许家名声跌了很多,三姐姐的婚事也颇为不顺,此事后木老太爷才变成大儒,隐隐有如今的天下学子之首的景象。” “木家这一代男丁,极为平庸,并无惊才绝艳之辈,木三老爷不知从哪儿领回了一个男丁,便是今科状元楚淮生。” “楚淮生中状元后,勉强维持住了木家的体面,卿衣说木家已是西风残照之相,才将主意打在了她的婚事上,为了让她不引人注意,才让她藏拙。” 容羡见许歆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问道:“她同你说过木家和谁有积怨吗?” 许歆乐摇头。 “没有,意览城许是因着许家和木家的关系,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去私塾,百姓们最在意的便是孩子的学业,平日里说的最多的也是这个,极少有人会生事。” “更别说是木家这么大的案子了,刚发生那时,意览城人人都很惶恐,如今已好了许多。” 许歆乐走后,骆枳面色也不好看。 “这便是许四姑娘。” 铃兰将自己打探到的告诉了容羡。 “接下来要查的便是夷山上那个村落,得仔细查查木卿衣的师父,还有便是这木三老爷。” “阿枳,你说那个上京的贵人,会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骆枳想了想,答道:“应是二皇子,三皇子的婚事是惠妃娘娘定的,若三皇子真有这心,不会定下周小姐。” 骆枳话音刚落,容羡便想起从第一世起,这人选始终是她和周萋萋,不由得点头道:“是二皇子没错了。” “难不成真像许歆乐所说,木卿衣挡了谁的路?” 铃兰见容羡和骆枳二人煞有介事的分析着,自己也开口说了句。 “封齐。” 候在门外的封齐听见容羡的声音走了进来。 “大人。” “你带人去夷山,找夷山上的一个村落,得是当天去,当天能回的路程,村里有一人会些功夫,你且去看看。” 容羡翻出了那一叠宣纸,翻了好一会,才翻到她想看的那一页。 “木二夫人蒋氏,这蒋家又是哪家的人,三房新妇,蒋艺。” 容羡念完,将宣纸递给了骆枳。 “查探一下是哪个蒋家,下午我们便去这蒋家瞧瞧。” 蒋家不大,甚至没有昨日他们去的路家的一半大小,但从进府起,便能感受同路家不一样的肃穆。 蒋家的男丁世代都在许家的书院做夫子,如今老爷子退了,书院里还剩蒋府的老爷。 容羡想到了铃兰同她说的。 “蒋老爷为人严厉,家中奴仆犯错也只有一二次,若有第三次,便找人还了奴籍,任他离去。” 蒋府的管家将容羡迎了进去,蒋家除了管家甚至没有差一个主事的人前来。 “老夫人身子不适,夫人又去礼佛了,今日府中招待不周,还望小姐莫怪。” 管家拱手行礼,不像府中打理事务之人,倒像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府中老爷还在书院,少爷前些时日和同窗出去游学了。” 容羡未理会管家称她为小姐,直接说明来意。 若是被他定性为今日上门只为了拜访,那她来日再想来探得究竟,就难了。 “今日本官来,是为了木府一案,木二夫人是你府中的姑娘,木家三房新妇也是你府中的小姐,本官想要去她们在府中的闺房看看。” 管家为难的说道:“容小姐您也看见了,蒋家不大,姑奶奶嫁出去那么多年了,她的闺房早给家中其他小姐住了。” “那蒋艺的闺房呢,管家不如看看这个再回答。” 容羡从怀中摸出腰牌,递给了蒋府管家。 他并未接过,只是跪在了地上。 “夫人太过伤心,已将二小姐在府中的物什全烧了,大人去也看不了什么。” “林大,将人押去刺史府,告诉赵大人,此人蔑视皇权,本官领了圣上的命,便是代表着圣上。” 林大同另一个武吏上前,将管家扣押住,刚准备离开蒋府,一个妇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大人今日上门拜访,我蒋家失礼,还不赶紧带大人去。” 妇人后一句话是冲着管家说的。 林大看了眼容羡的脸色,趁势松开了管家。 “蒋袁氏见过大人。” 容羡看着她,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紧接着袁氏便引着容羡去了后院。 “今日不知大人登门,多有怠慢,妾身才礼佛回来,还望大人恕罪。” 容羡也笑着同袁氏搭话,二人像是先前的事都未发生过。 “这便是了,艺儿的闺房,我还答应她,待她下次回府,便给她取小字。” 见到骆枳好奇的眼神,袁氏解释道:“艺儿出嫁略有些匆忙,我给她挑了好些小字,还未定下,她便嫁人了。” 第96章 蒙亮 蒋袁氏站在屋外,并未同容羡几人一起进去。 “这……蒋家做的太绝对了。” 骆枳这才明白管家说的,夫人将物什都烧了是什么意思。 蒋艺的闺房里什么也没有,只一些看得出来用心打的家具和那张拔步床。 整个屋内的装饰也好,蒋艺的物件也罢,一件也没有,空空荡荡,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容羡见看不出什么,率先走了出去。 “夫人节哀。” 蒋袁氏苦笑着,眼中含泪,神色是容羡不太懂的后悔。 “若我未同意姑奶奶的请求,将艺儿嫁进木家就好了,我可怜的女儿。” “本官有一事想问问夫人,那张拔步床为何并未让蒋艺带去木家?” 蒋袁氏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容羡会察觉这个。 “她的嫁妆已够多了,是艺儿说不带的,怕刚进府就碍了二房长媳的眼,也是我纵容她的,虽不合礼数,但我就这一个女儿。” 容羡点点头,带着几人走了。 “蒋家问不出什么,但蒋袁氏神色不对,拔步床怎会纵容蒋艺不带去木家,蒋府家风甚严,蒋袁氏极有可能在撒谎。” “那张拔步床,一看便知还未用过,都没什么磨损,用的还是上好的紫檀木,蒋家都是夫子,这么一张拔步床,便要他们至少好几年的工钱。” 容羡在离蒋家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扯住缰绳,调转马匹看向蒋府,随后说道。 “木家也不会纵容蒋家这般胡闹,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婚嫁,女子的婚床不进夫家,蒋家不怕木家人瞧不上蒋艺吗?” 骆枳也在马上说道。 “得好好查查这蒋家。” “林大,此事交由你去,查一查蒋艺出嫁之时,蒋家与木家之间的事。” 林大领命,点了一个武吏策马离开了。 容羡苦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样的,让蒋艺并未带这拔步床,这是结亲还是结怨? 女子从呱呱坠地起,家中有些钱财的,便会自那时起,精心给自家女儿打一张床具,平日里用到的物什,桌椅都会打一整套。 这便是女儿出嫁时的嫁妆。 据她所知,上京的那些小姐,有些一整套便能打上十年,而梁词的床具,做工精细,前年才彻底备好。 容羡去了刺史府,未曾想陈许也在这儿,呆呆的坐在屋内,望着一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大人,陈大人。” 容羡唤了两声,见他还是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嗓音略大了一些。 “陈许!” 陈许这才回神,看见容羡,忙起身拱了拱手。 容羡有些好奇,但若开口询问,又有些失礼,她还未曾见过陈许这般失态。 黄昏时分,封齐赶在城门快关之时回了刺史府。 “大人,夷山上寻得两处村子,只有一处符合您说的,路程一日来回,那村里有一户猎户,看着也像会些拳脚功夫。” “村里的百姓也说有一姑娘是那猎户的侄女,一月只来一次,是个心善的,那猎户也带回来了。” 容羡欣喜,夸赞了一番封齐。 问赵徽借了刺史府的大堂便开始审问猎户,赵徽也坐在一旁听着。 容羡见到猎户时,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人会是个壮硕勇猛之人,结果像个白面书生。 “你唤什么,何方人氏?” 猎户答道:“蒙亮,淮州大河村村民。” “木卿衣同你是什么关系?” 蒙亮抬头,一脸疑惑。 “草民不认识这人。” 封齐着急开口道:“大河村村民都说一月左右你侄女会来看你一次,你还撒谎。” 蒙亮点头道:“草民的侄女确是一月左右来一次,这没错啊。” 容羡想了想,给蒙亮看了木卿衣的画像。 “你那个侄女,是她吗?” 蒙亮看过画像迟疑着点了点头。 “长相是一样的,但是没这般精致。” “那你侄女唤什么?”容羡问道。 “郑清。”蒙亮肯定的答道。 赵徽凑的离容羡近了些,开口道:“木卿衣阿娘郑氏。” “她何日去的夷山?” “七月一日那天来过。”蒙亮想也不想答道。 “记得这般清楚。” 容羡说道。 “她基本都是那日来,偶尔才会晚上许多日。” “她找你做什么,你们年岁差距应当不大吧。” 对于容羡的话里有话,甚至可以说是恶意揣测,蒙亮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她怎么了?” “死了,她不唤郑清,木家案你应该听说过,她唤木卿衣。” 蒙亮站起身,不复方才的模样,眸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我要见她。” “她尸身已经腐坏,看不出来是何模样了,你见不到她了。” 陈许的话直接又残忍,蒙亮闻言看着容羡,道:“不见到她,我什么也不会说。” 容羡冲着封齐点点头,封齐才带着蒙亮去了停尸房。 “凶手不是他。” 容羡叹了一声,跑了诸多地方,见了这么多人,木家案的线索一条接着一条全断了。 “小姐莫急,我们不过才来了两日。” 骆枳安慰道。 容羡摇摇头未说话,虽才到淮州两日,可她们离开上京已一个多月,左之被赐婚,让她心生不安。 就在这里,一声鹰叫从屋外传来,骆枳出去一会便拿着纸条回来了。 “小姐。” 容羡看过后,心情更差了。 “已故靖侯竟真的什么也未教傅知。” 从风宜州传来的消息,靖侯傅知再次兵败,翎卫军由兵部尚书冯争暂时统率。 她派过去的那人以及给傅知的信皆未派上用场,还未来得及赶到风宜州,傅知便兵败了。 这次,傅知是彻底失了机会。 纵然有别人设计,但傅知没有再来的可能了。 骆枳看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铃兰好奇的探头看了眼,随后叹了口气。 骆枳走到蜡烛前,点燃了纸条,燃尽时,蒙亮同封齐也回来了。 蒙亮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 看蒙亮这样,容羡也知他确认了死的人便是所谓的郑清,也就是木卿衣。 “我和她是因缘际会认识的,大约是十年前了,我救了她两次,随后她便拜我为师了,能杀她的绝不是普通人。” 蒙亮说到此,抬头看着容羡,双眼通红,突然问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前朝护国将军蒙回?” 第97章 私情 见容羡的表情有些不解,蒙亮接着道:“正是家父,前朝国破那时,我阿父被傅询一箭射杀,他早就给我和我阿娘安排好了后路。” “我和阿娘就回到了大河村,我阿父是在这里长大的,后来我阿娘没过几年就没了,我便一直以打猎为生。” “直到救下郑清,她学的是我蒙家刀,一般人等绝伤不了她分毫。” 容羡不知蒙回,却知晓蒙家刀,都凉国破改朝换代,便是败在这蒙家刀上。 蒙亮面色有些苍白,也有些凝重,这意味着整个意览城能杀木卿衣的寥寥无几。 “她随我学了整整十年,虽一月只来一次,可她平日里也有勤加练习。” 容羡懂蒙亮话里的意思,正因为懂,她才更加疑惑。 难不成真如许歆乐所说,木卿衣因挡了别人的路而亡? 容羡让蒙亮写了意览城里能伤木卿衣的人,随后蒙亮便离开了。 “上京有望能成为二皇子妃的还有哪些?” 容羡虽是问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问自己。 “秦相府本有可能,可出了秦思敏的事儿,圣上不可能将秦家女赐婚给二皇子,左相府只有左之小姐适龄,另外便是萧相府了,萧如今。” “可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便只剩左相府了。” 陈许话未说完,容羡便摇头道:“左之不可,太傅家的小姐呢?” 铃兰道:“也不可,太傅家小姐均已嫁人,小辈又还太年幼。” “此人还须得知晓木卿衣将为二皇子妃,只有三公有机会知晓此事,可都不对啊。” 骆枳的话也正是容羡心底的疑问。 这条路俨然已变成死路,走不下去了。 “今日也已晚了,先歇息吧。” 容羡说完,带着几人离开了刺史府,这才留意到陈许是同赵徽一起坐马车离开的。 “陈大人这些时日都宿在哪儿?” 容羡看向铃兰问道。 “今日听他说过,好似是住在赵大人家中。” “果然还是问你好使。” 容羡点点头,又暗自琢磨起今日的事来。 得了容羡的夸奖,铃兰眉眼弯弯,压住嘴角的笑意,把玩着自己的压襟。 第二日,日出没多久,容羡便起了,匆忙用完早膳便去寻林大了。 不料林大还未起,容羡看了眼天色,有些疑惑。 “大人,昨日林大他们二人回来时已快鸡鸣,二人才歇下不久。” 旁边一个武吏上前解了容羡的疑惑,容羡点点头,让人替他们去厨房熬煮些好克化的早膳,便离开了。 目前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支撑她寻到凶手灭木家的动机,容羡想了想,带着几人去了刺史府。 “铃兰,你能看看那些尸体吗,已腐烂的不成人样,气味也难闻,我想要你看看木家人有没有服药。” 铃兰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小姐吩咐的,我定当去做,只是如今尸身毁的不成人样,我便只能靠嗅觉,怕是闻不出来。” 容羡笑着道:“无事,能闻出来固然是好,闻不出来也无事。” 策马到了刺史府,几人便去了停尸房,还未走到房门口,便见来来往往的人皆在鼻前绑了帕子,遮住了鼻子。 容羡嗅着异味,又看了眼离得还算远的停尸房,也忍不住皱着眉头。 “小姐,你们便在此处等吧,我自己去看看。” 铃兰说完,朝着停尸房的方向去了。 容羡几人等在原地,铃兰进去没过多久,便见她捂着嘴匆忙跑了出来,在屋外找个了痰盂吐了起来。 吐完后,吃了个什么东西,又转身进去了。 骆枳有些担心,往前走了两步,异味渐重,连忙捂着嘴干呕了两声,随后也退了回来。 铃兰出来时,面色苍白,步履也有些蹒跚,眼中泛红。 “我从未见过这般多尸身,混杂在一起,又……” 铃兰说不下去,又干呕了两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幕。 进屋子那一瞬间,不止是异味难闻,甚至到了熏眼睛的地步,更是屋内摆满的尸身,有些尸身都未能放置在台上,随意搭了个架子,便置在了地上。 木家三十多人,就这样躺在哪儿,等着别人替他们申冤。 都凉律例,枉死之人,未寻凶,七日后可由亲人认回下葬。 可木家已无人了,木憾霄疯了,尸身就这样放置在刺史府,迟迟不能入土为安。 铃兰又呕了两下,骆枳和容羡上前扶着她,离开了停尸房的范围。 到了会客堂,骆枳给铃兰和容羡沏了茶,铃兰又从香囊中掏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许久后,面色才好看许多。 铃兰放下茶盏,对着容羡摇了摇头。 “闻不出来,异味太重了,便是有任何药的气味,皆会被掩盖了,小姐,木家人……不能下葬吗?有些尸身已经……露骨了。” “木家人,若是没有能为他们敛尸的,按照律例,案者可自行处置,可木憾霄还活着,我也没这个权利。” 铃兰低下了头,长吁一口气。 “凌家人……你是怎么处置的?” 容羡突然想到凌家那些尸身去向,从未听铃兰说起过,她只说回府凌家人都没了。 良久后,见铃兰还未说话,容羡刚准备开口道不用说了,便听见了铃兰的声音。 “我将凌家,烧掉了。” 风宜州已乱,她没有办法一一安置凌家人,索性一把火,将他们留在故土。 “凌家的钱财、粮食全被难民抢了,我烧了房屋后只能开始逃亡,身上还存有一些药物,才等到冶哥救我。” 长达快两个月的颠沛流离,被铃兰一笔带过。 陈许同赵徽进来时,便见三人形态各异,都在思索着什么。 赵徽着重看了看容羡,又转头看向陈许,接着将会客堂的房门掩上了。 此番动静,惊醒了在沉思中的三人,容羡看着赵徽的举动,十分不解。 赵徽掩上门,走到容羡身前不远处,跪了下来。 陈许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求大人助我。” 容羡皱着眉起身,走到一旁,避让开了赵徽行的大礼。 “你这话是何意?” “是我同陈许之间,还望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铃兰不敢置信的看看陈许,又看看赵徽。 “你俩……居然有私情?” 第98章 许弋澄 铃兰话一出,屋内霎时安静了。 赵徽愣了一下,接着望向铃兰,怒目而视。 “你这小姑娘,都在想些什么!” 赵徽喝斥完铃兰,又转回头,接着道:“是陈许的事,这几日观大人办案,行事有章法,亦有原则……” “我自己说吧。” 陈许突然出声打断了赵徽。 “是我的事,与舅舅无关。” “舅舅?” 铃兰看看赵徽又看看陈许,发觉二人是有些相像。 陈许思索了一下如何措辞,才娓娓道来。 “我是陈许,也是许弋澄,是许家二房的庶女,我的阿娘唤做赵修,人称玉面阎罗。” “你阿娘是玉面阎罗?” 骆枳突然上前一步,开口道。 接着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又退回了原位。 “你居然是女子。” 容羡在意的便是这个,陈许平日里举止言行,皆是男子模样,长相也不似女子。 容羡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便是许歆乐的二姐姐,那个逃婚的女子?” 许弋澄有些诧异容羡知晓这些,随后点头承认了。 “玉面阎罗怎会当……当了……” 妾室。 骆枳话未说完,她怕话出口,伤了许弋澄,但许弋澄懂了她的意思。 “我从年幼便知玉面阎罗,身为一名女子,一手验尸术从黎国到都凉,天下无人能比,我一直以为,女子便该是她那样。” 骆枳有些沮丧,还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虽然我出生时,便已没了玉面阎罗的消息,但我买了很多关于她的话本子,也算是我闺中的一个梦了。” 许弋澄看着骆枳,行了一礼。 “世上竟还有人记得阿娘。” “我那时逃婚,全是为了自己,自幼阿娘便教我这验尸术,偶尔舅舅来寻阿娘,阿娘便会乔装打扮,带我去验尸。” “但许家还是发现了,觉得阿娘丢了许家的脸面,便将阿娘囚禁了起来,也是在那时,阿娘编制了好几本手札,留给了我。” “我不恨许家,甚至还算感激,她是玉面阎罗不错,但世人不允女子会这些,好似阿娘有多厉害,便错的有多离谱。” “江湖上甚至有人买凶,想要杀了阿娘,她也为世人不耻,抛头露面,失了女子本分,甚至是将人脱光,替人验尸。” “许家便是在这时候,收留了阿娘,阿父与世人不同,心中颇喜阿娘,但许家上下,没有一人同意阿娘为正妻,阿父只能纳了阿娘。” “阿娘时常同我说,这世道对女子不公,让我莫要走了她的后路,说若是换她以前的世道,我定能继承她的衣钵,还说会替我寻一门亲事,人好是非少。” “阿娘婚后渐失锋芒,逐渐的同后宅其他女子无异,阿父对她也没了爱意,就这样,在后宅里凋零了。” 赵徽眼眶也有些红,在许弋澄说完后,才开口道。 “我家中就我和妹妹二人,生母早逝,妹妹年幼但极为早熟与聪慧,不知从哪儿学了这些验尸术,还从小替人打杂,换取银钱,我才能顺利念完私塾。” “后来高中进士,我才知妹妹在江湖上已有玉面阎罗的称号,我很是开心,开心世人皆会知她有多好,却也担心不安。” “后来邻里皆开始避着我同妹妹,时不时还有人上门闹事,我那时才入仕,怕官位不稳,搬离了家里,只偶尔去看看妹妹。” 赵徽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都凉刚复国,各个官职皆有空缺,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给自己谋划上面,我想着若是我出人头地,权势滔天,世人便再不敢对妹妹不敬。” “那时有个外放的官职,只需三年,回来便可连升两级,我给自己谋划到了,离开淮州三年,再回来,妹妹已为人妾室!” 赵徽闭上了眼,满脸悔恨。 “我见她终日闷闷不乐,只在澄儿面前会露出几分笑意,便时常带着她同澄儿出府游玩,后来见她对验尸还是十分喜爱。” “又借故叫她出来,谎称自己无人可用,慢慢的,妹妹开怀了许多,更是在澄儿识字起,教她验尸。” “她说这些东西,是她唯一能留下来给澄儿的东西,后来被许家囚禁起来,她告诉我说她认命了。” “临终前只说留了几本手札给澄儿,并且让我答应她,不允澄儿验尸,那时我已是淮州刺史。” “后来木家要娶澄儿,许家派人来问询我,我私下查探了木家三房,还算不错,便应允了,谁知澄儿会就此背井离乡。” “再见便是此次木家案了,我才知她竟女扮男装,在上京当了仵作。” “我有愧于妹妹,有愧于她,便一直守在淮州。” 骆枳转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容羡也叹了口气,开口道:“赵大人起来说话吧,想让我助你二人何事?” “我想做回女子。” 许弋澄接着道。 “一开始是不甘心嫁人,也不想阿娘的验尸术失传,才想做仵作,至于女扮男装,我怕我也会落得阿娘的下场。” “可自从遇见你,看你女扮男装跟在容大人身后,我想,或许你同我一样,那时才会帮你解困。” “后来见你真的以女身为官,我才知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你更勇敢,我想同你一样,光明正大立于世间。” 容羡看着许弋澄许久,开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陈仵作是男身,且在圣上面前挂了名,那便只能死了,我想做回许弋澄,自愿跟在小姐身边。” 许弋澄唤的是小姐,不是容大人,容羡知晓她的意思,心下意动。 “先前你说我替你办事,是有期限的,如今我许弋澄甘心为你卖命。” “好。”容羡走上前,举起了右手。 “一言为定。” 许弋澄同样抬起了右手,二人击掌为誓。 赵徽露出了笑意,喃喃道:“妹妹,你见到了吗,女子也可为官,也可谋划自己喜爱之事。” 赵徽收拾好衣袍,背对着门口,站在前方,容羡叫了个武吏打了盆水来放在屏风后,赵徽这才转过身去屏风后梳洗。 “小姐,还有一事,我同木皈衣是手帕交,那日我去木府吊唁,还偷偷替她验了尸。” 第99章 换人 “那日她来刺史府,多年的交情,她冲着我笑了笑,我便知她认出我了。” “她在路家过的应当是极差的,手上已磨出了茧,那日穿着的衣裳还是她及笈那日所穿的,只簪了一根发簪,是她阿娘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盆骨处有一道伤,很多年了,不是在路家留下的,那伤很是奇怪,像是被人反复割开过。” “在木家的时候造成的?”容羡问道。 许弋澄点点头。 “是。” “她与你平日里会传信吗?有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许弋澄点点头,想了想道:“倒是未曾有什么奇怪的事。” 骆枳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人。 “与你说过,关于三房老爷的事吗,或者是关于三房的。” 许弋澄也摇摇头。 “没有,但她好像特别怕木三老爷,有次我们出去采买,在街上遇见了木三老爷,她很慌张,随意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后来我问她,她说是怕三伯看见她在外,责怪她。” 容羡听出了些许不对,木皈衣一个二房的女儿,就算有错,还不至于能让三房的长辈教训她,便是三夫人都没这个权利。 “得查一查这三老爷。” 下午容羡回了驿站,得知林大醒来便出去了,一连两日,皆遇不上他。 来到淮州的第六日,有人来报,在城外的寺庙里,有一人梦呓,说他见到了杀害木家人的凶手。 容羡同骆枳,陈许连夜出了城,去往城外的庙里。 第二日午时,骆枳骑着马,牵着另外一匹,驮着容羡,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是伤进了城。 刚到刺史府门口,骆枳勉强撑着下了马。 “城外是圈套,陈大人拼死拦住了贼人,速去救他。” 刚同门房说完这些,便晕了过去。 铃兰刚巧从外边回来,见状大喊了一声:“大人。” 便冲了过来。 门房只能找人将二人带进去,又找人去给赵徽送了消息。 赵徽得知此事,点了些兵马,去往了城外。 “幸好都是些皮外伤。” 铃兰从屋内走了出来,又去买药熬煮。 直到黄昏时分,容羡才醒了过来。 “陈大人如何了?” 容羡双眼含泪,问道。 屋内的大夫微微叹了口气。 “赵刺史回来了,未寻到人,只有带血的衣袍。” 容羡闻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刺史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直到深夜,大夫才离开刺史府。 第二日赵徽又差了人去寻陈许,还是未寻到,无奈只好将此事报往上京。 意览城内皆在传贼人坑害了上京来的大人,副吏主都受了重伤,没看见大夫深夜才离开刺史府吗? “小姐,成了,消息已散开。” 铃兰细心的给容羡又拍了一层粉,让容羡看起来憔悴不堪。 “林大那边呢?” 这几日为了谋划令陈许身死,她都不曾好好歇息过,林大又接连在外奔波,昨日听闻林大回来了,但她又“受伤”,不好接见林大。 “同其他武吏一起,守在刺史府内。” 容羡点点头道。 “替我梳洗,我要见他。” 铃兰稍微给容羡收拾了下,又给容羡披上外袍,扶着容羡去了会客堂。 封齐等一众武吏进来时,皆关切的看着容羡。 “大人无事吧?” “大人休息的如何了,怎还带病出了门。” …… 众人七嘴八舌的道。 容羡目光微暖,抬头往下压了压,屋内便安静了。 “我只是皮外伤,好了许多,林大,辛苦你和何旭这几日外出奔波了。” 何旭闻言抬头看着容羡,面露惊讶,他不知大人竟记得他的名字。 “卑职该做的。” 林大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拱在一起,冲容羡行礼。 “快起来吧,查探的如何了?” “那木家很是古怪,卑职寻到了当时说亲的媒婆,那媒婆见要用刑,才说了实话。” “最初说亲的确实是二房的木憾晨,庚帖也交换了,八字也合了,只等定良辰吉日,结果木家将人换成了三公子。” “蒋府原是想着定大公子,亲上加亲,虽是庶出,但也是在蒋家姑奶奶膝下长大的,蒋艺嫁过去,少吃些苦。” “自家姑姑照拂着,又不是亲娘,不用吃婆母的苦,结果换成了三公子,蒋家居然也同意了。” “那媒婆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但两府都同意,又多给了她银钱,她也未声张,没过多久,蒋艺便嫁到了木家。” “卑职又去寻了大公子木憾晨的小厮和三公子的小厮,当时刺史府查探过他们没有嫌疑,便将人都放了。” “卑职拿了地址去寻,发现这二人的小厮全死了,那些人都说木家中了诅咒,在木家住过的人皆不得好死。” “卑职便同何旭分开查探其余木家的丫鬟小厮,除了三老爷身边的侍从,其他人都没事。” 何旭应和着点点头,开口道。 “三老爷那边是卑职去查的,他身边不管是丫鬟还是小厮,无一人活着,皆是一刀毙命,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事。” “也就是说,凶手还在杀人,甚至还在淮州!” 林大点头称是。 “这几人的小厮死了,丫鬟没事?” 林大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些小厮也未住在一处,在淮州天南地北的,木府唯独这些人死了。” 容羡在心中思索着,木憾晨同三公子的关联,目前只知晓一个蒋艺,而木三老爷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呢。 难不成也是蒋艺? “木三老爷与蒋艺有什么牵扯吗?” 何旭摇摇头。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那就再交给你俩一件事,木府的仆从,去挨着一一询问,可曾见过木三老爷同蒋艺起过冲突。” 林大同何旭领命拿着木府仆从的名单便走了。 “明日我便可以走动了,你们几人就同我一起去查案,再去一去这木府。” 翌日,容羡带着几人,去了木府,只是这次她并未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到了木家,容羡直奔木三老爷的院子,在他的睡房到处翻了翻,确认了木三夫人和他同住。 “你们自行结伴,二人一同搜这院子,觉得可疑的都给我搬出来,将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搜一遍。” 武吏们领命去了各个地方,容羡则带着骆枳和铃兰去了木三老爷的书房。 第100章 药物 一连开了好几个房门,皆不是木三老爷的书房,容羡仔细的打量着这个院子,屋舍也不少,一个个挨着找很费功夫。 她将正对着南方的屋子皆看了一遍,都不是书房,不由得疑惑不解。 基本每家每户的书房皆选的是坐北朝南的屋子,这样光亮十足,便于读书识字,但这木家好生奇怪。 “小姐?” 骆枳见容羡在这院子里转着圈,时不时还打量着四周,开口问道。 “我在找书房。” 骆枳脸上也扑了些粉,不过气色看起来比容羡好些,她见四周武吏皆未注意到这边,快步上前开了好几个房门。 铃兰更是肆无忌惮,三人开了十几个房门,距离木三老爷的睡房越来越远。 “小姐,这里。” 容羡闻声走了过去,见铃兰一直扇着面前的灰尘,偶尔还咳上一两声。 容羡探头看了一下,屋内昏暗不明,只在房门范围内能看得见一些摆设,正对着房门是一架屏风,两侧隐约能看得出来有些书架。 骆枳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一盏蜡烛,举着手中的蜡烛又点燃了剩下的,屋内才明亮起来。 容羡环顾四周,除了书还是书,摆设都极少,右侧书架之间挂了一张画像,骆枳借着烛光看了眼。 “是木三老爷。” 她不日前看过木三老爷的画像,应该说木家所有人的画像,她都看了。 巨大的屏风后是一张极大的书案,骆枳上前摸了摸。 又从旁边取了一盏烛台,细细打量了这张书案,随后对着容羡摇摇头。 “就是普通的桌案。” 容羡也取了一盏烛台,绕过书案,去了后面,木三老爷休息的地方,床榻也比寻常的床榻大上不少。 容羡举着烛台,细细的瞧了这床榻,暗自奇怪。 “阿玲,阿枳,这床榻是不是比他睡房内的那张还要精细?” 骆枳同铃兰二人上前瞧了瞧,皆点了点头。 “木三老爷睡房内的床榻,是木三夫人的嫁妆,三夫人嫁来时,萧相还未做到现在的官位,那张拔步床没那么精细也情有可原。” 骆枳想了想,说道。 “这样也能说得过去,但这是书房,木三老爷在书房里摆了一张比自己夫人的嫁妆还要精细的床具?” 容羡一提醒,骆枳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木三老爷此举,太欠妥。 “他落了萧家的脸面,甚至是不敬重自己的妻子。” 容羡点点头道:“是,他瞧不上萧家,而且这床具,比寻常的大了这般多,不知是为何。” “许是这里的风俗?” 骆枳刚想问问铃兰知不知晓淮州有这样的情形,转头就见铃兰面色奇怪的在嗅着什么。 “阿玲?” 容羡听见骆枳的声音,也转头看去。 铃兰闭上眼,寻着味道一点点摸索过去,若不是骆枳出声提醒,已撞了好几次。 最后她在左侧的一个书架前停了下来,睁开眼后,铃兰将书全部拿了下来,见书后面是墙,只能求助骆枳。 骆枳见状上前附耳贴在书架上,敲了敲书架,又敲了敲墙壁。 接着起身一点点寻摸过去,在一处摸到了一盏瓷瓶,这也是屋内为数不多的摆设之一。 转动瓷瓶后,书架后出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除了一个小小的似平日里女子装胭脂的小罐子,什么也没有。 铃兰上前取出小罐子,打开嗅了一下。 “就是这个,屋内散发的气味。” 铃兰将其合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袋,将里面剩下的两块糕点吃了,用纸袋将小罐子封了起来,再塞进了袖袋里。 又从腰侧的荷包里摸出一个瓶子,倒了两粒药丸给二人。 这荷包是骆枳给她缝的,见她平日里将瓶子一股脑都塞进怀中,偶尔塞的多了,还能看见瓶子戳着衣裳,终究是不太雅观。 便费了点时间,给她缝了三个这样的荷包,比香囊大上许多,又能绑在腰间,又能挎在身上,方便不少。 这还是她在东易街时,看见那些街坊买菜挎着的菜篮,从那里学来的。 “小姐,阿枳姐姐,快吃了。” 容羡接过,塞在了嘴里,察觉出是清香丸,又见铃兰摸出了那颗熟悉的糖丸,递给了她二人。 “我们何时中毒了?” 铃兰晃了晃袖袋,开口道。 “也不算中毒,却也是毒。” 见二人疑惑不解,接着道。 “这屋子里全是这药物的气味,从我踏进屋内,便一直能闻到,量不多,不足以让人中毒,吃一颗清香丸便可,但我方才打开了那个罐子,小姐同阿枳姐姐又离得近,这才需要吃解毒粉。” “这是什么药?” 骆枳问道。 铃兰脸色有些古怪,道。 “催情的药物,闻多了会让人意乱情迷,失了神智。” 容羡略微瞪大了眼眸,她平日里只听闻过有这些东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装糕点的纸袋上有蜡,才能封住那药物的气味,这书房内,除了这墙后,便是那张桌案上气味最重。” 铃兰说着,指了指那张颇大的书案。 容羡望着书案先是不解,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红又白的。 “这木三老爷,荒唐!” 骆枳同容羡想到一起去了,又想起自己方才细细查看那书案时,还伸手摸了,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放下手中的烛台,抽出怀中的帕子使劲擦拭着自己的手。 容羡敛下心中的怒意、羞愤与不耻,再次翻看起了木三老爷的书房。 “既然木三老爷在这书房里读的不是圣贤书,那很有可能藏着他不为人知的东西,都找找。” 骆枳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帕子团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香囊里,接着在屋内翻找起来。 几人东翻西找,都快把屋内翻了个底朝天,都未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难道真没有?” 铃兰想了想,突然往屋内走去,容羡与骆枳见状跟了上去。 只见铃兰走到床榻前,将脚踏拖开了,随后在床榻前跪了下来,接着探身从床榻下费力的拖出了一个箱子。 容羡与骆枳瞠目结舌。 “我儿时为了躲阿娘,经常将我的秘密藏在这地儿,此处丫鬟偶尔才会打扫一次,平日里又有脚踏挡着,不易被察觉。” 第101章 私刑 铃兰笑着站起身,用帕子擦着自己膝上的灰尘,见擦不干净了,索性就不擦了。 “难怪我不知这儿还能藏东西。” 容羡蹲下身,啧啧称奇。 她从未自己打扫过屋子,容辛又极少来她的闺房,她也没有阿娘,便也不需要藏东西。 骆枳倒是不同,骆枳虽有阿娘,但从小循规蹈矩,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听长辈言,行平常事,自然也不会去藏东西了。 容羡见箱子上落了锁,想起方才见到的一个铜制的摆设,起身去拿了过来,砸了好几下,才将锁砸开。 手心被震的通红,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右手随意缠了起来,便打开了箱子。 “这……” 容羡惊的起身,后退了一步,一旁的骆枳与铃兰也瞪大了双眼。 箱内全是各种各样的器具,有一条鞭子甚至还带着倒刺。 “木三老爷居然在书房动用私刑。” 容羡话一出,骆枳与铃兰面上全是不忍,二人见容羡合上了盖子,想将箱子拖出去,都上前帮忙。 三人一起,将箱子拽出了书房,屋内太过昏暗,容羡想着在屋外能看的清楚点,不会漏掉什么线索。 到了光亮的地方,铃兰才看见容羡与骆枳脸上的粉都蹭的七七八八了,脸上还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灰尘。 从荷包里掏出脂粉,压了压二人红润的脸色,刚弄好,封齐同另外一个武吏便寻了过来。 “大人,你在这儿啊,身体还未痊愈,大人须得小心。” 容羡点点头,靠在铃兰身上。 “这是在木三老爷的书房内寻到的,此人居然在府中动用私刑,触犯了我朝律例。” 封齐一脸不解。 “既是在书房寻到的,大人怎得搬到这儿来了。” 封齐话里的意思,容羡似懂非懂,开口问道:“书房在哪儿?” 封齐不解的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那边呀,就在睡房旁边不远,大人不是从书房寻到的吗?” 容羡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又看了眼封齐指的方向,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还正奇怪,木三老爷如此光明正大的将书房设成刑房,如何避开府中的人和来寻他的人。 原来此书房非彼书房。 “此事暂且不提,这刑具是木三老爷的,他私下用刑,按照我朝律例,当杖八十,但人死灯灭,去查查,都有哪些人被他用过刑。” “是何原因,兴许能找到木家案的线索。” 封齐应下,刚想带着武吏走,又好奇里面的刑具都有哪些,同他在刑部看见的有何区别。 “大人,卑职可否看看这箱子里的刑具?” 容羡说了一句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话。 “可以。” 封齐蹲下身打开箱子,愣了一会,接着抬头看了看容羡,又转头与那另一名武吏对视上了。 容羡见二人神色古怪,十分不解。 “怎么了?” “就是……这……那……” 封齐支吾半天,挠了挠脑袋。 “就是吧,这……刑具吧……” 铃兰从荷包里掏出一袋药粉,上前几步,放在手心里,递给了封齐。 “这药能治口吃之症,你要不试试?” 封齐瞪大了双眼,看着铃兰手心里小小的药包,欲伸手去拿。 “真有这种神药,竟能治好别人的口吃?” 铃兰笑着收回药包,塞进了荷包里。 “你看你如今不就好了?支支吾吾做什么呢,有话便说。” 封齐这才知铃兰方才是在打趣他,可看着面前的三个未嫁的女子,把心一横,眼一闭。 “回大人这不是刑具世上总有些人于床第之间有特殊的癖好这便是用来满足他们自己的。” 封齐一句话不曾停顿一下,过了一会,容羡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张脸白了黑,黑了又红了。 骆枳同容羡差不多,铃兰也目瞪口呆,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知晓了,你二人先过去吧,我等一下就过来。” 容羡板着脸,冲着二人挥了挥手。 待二人走后,连脖子都红了。 转身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木三老爷就是个混账!” “小姐不气。” 铃兰上前轻抚着容羡的背部。 骆枳也红着脸低声说了句:“混账。” 平复了好一会自己的心绪,容羡才能正眼瞧上她以为的那些刑具,将右手上缠着的帕子扯了扯,垫在指间。 容羡拿起一件物什,仔细瞧了瞧,丢在了一旁,又拿起一件,又丢在一旁。 直到拿起手中精细的小刀,说刀又不似寻常的刀,这刀极薄,又小巧,短短的一截刀身,刀身上还有一小道凹槽,木柄光滑,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把玩。 “这是不是澄字?” 骆枳凑近细细瞧了瞧,点点头道:“是澄,许弋澄?” “看来要问问她了。” 容羡扯下右手上缠着的帕子将小刀裹着,塞进了袖袋里,又合上了盖子。 “走,去看看他们都搜出了什么。” 铃兰同骆枳将箱子抬着,跟在容羡身后。 三人回到了木三老爷的睡房,院子里乱糟糟的,堆了好些东西。 “哪些东西是谁寻到的,在何处寻到的,我需得你们一一告诉我。” 容羡随便翻了两件,站起身道。 “这个。” 容羡看到一叠书信,打开翻看了一下。 “回大人,这是在三夫人梳妆台的暗层里抠出来的,卑职看了看,是三夫人同一个男子的信件,应有些年头了。” 一名武吏站出来,为容羡解释道。 容羡点点头,上面还有情诗,三夫人如此珍重,保存的极好,应当是很爱那个男子。 “做的不错。” “卑职应该的。” 得了夸奖,那武吏挺直了腰板,站了回去,周围同他交好的武吏用肩膀撞了撞他。 容羡刚上任时,这些武吏都很不服气,可从周殷案,到这一个多月的赶路,最后是这木家案,他们是真服气。 接连一个多月,尤其是之后一段时间的日夜奔波,连他们都有些吃不消,可这三位愣是一句苦没叫过。 今日更是受伤未愈,便来查案了,大人果真是大人。 尤其大人还极其聪慧,上次封齐得了夸赞,众多武吏间便暗暗较劲,谁都想成为下一个被大人夸赞的人。 “这个呢?” 容羡抓起一件缝制了一半的孩童的衣裳,问道。 第102章 外室 “回大人,这是在三老爷的房中找到的,三夫人未曾怀孕,三房的姨娘也不曾,想来是三老爷置了外室,卑职觉得很是蹊跷。” 一名武吏挺直腰板站了出来,嗓门极大的说道。 容羡抿抿唇,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三房新妇蒋艺怀有身孕呢? “做的不错。” 容羡刚夸完,便见那名武吏似笑非笑,面部抖动了好几下。 “回大人,卑职应该的!” 武吏的嗓门更大了,几乎是吼出了声,才抿紧唇站回原位。 不抿紧嘴唇,他怕自己笑出声。 容羡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骆枳,见骆枳眼中也全是不解。 放心不少,看来不止她一人觉得这些武吏像是得了失心疯。 “这个?” 前两件容羡都能理解,唯独这个? 容羡用手指勾起了一件肚兜,微微皱着眉头。 “大人,这是卑职在木三老爷的褥子下翻出来的,这是藕色绣鸳鸯的肚兜,三夫人已是半老徐娘,应不会穿藕色,卑职也觉得木三老爷置了外室。” “还是个年轻的外室,这应是那个外室的,木三老爷在外名声极好,不敢明着去看那外室,只能留这个肚兜。” “卑职还觉得木三老爷可能是在夜里时常把玩,以解相思之情,所以这肚兜才会在褥子下面。” 站出来的武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直,容羡越听越目瞪口呆。 骆枳满脸通红,这些武吏言辞直接又唐突,叫她听了颇有些不适。 骆枳上前,附耳轻声道:“小姐,这些武吏是不是都爱看话本子?” 容羡正色道:“如何知这不是三夫人的?” “大人,卑职将三夫人的肚兜都翻了一遍,那件肚兜下面有件中衣,中衣里兜着的都是三夫人柜内的肚兜,都是极老成的颜色。” 容羡俯下身欲将中衣打开,未曾想这武吏系的极紧,只好掀开一边,从缝隙中看去。 “确实如此,做的不错。” 容羡点点头道。 “大人谬赞了,卑职还应继续向大人学习。” 那名武吏也站了回去。 接着陆陆续续的剩下的物件都看了一遍,皆同年轻的女子有关。 所有武吏都在说,木三老爷有外室。 “你们选出四人去探查一番,这个外室被安置在何处,剩余九人暂且待命。” 容羡说完,又瞧了瞧院子里的东西,确实奇怪。 大多物件都不是木三夫人用的,却又出现在他俩的房中,难道木三夫人都不过问吗? 容羡想到了三夫人那些她未仔细看过的书信,若是三夫人至今还痴情于那男子,那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她还同木老太爷有了首尾,育了九姑娘。 “你说,木三老爷知不知晓,九姑娘其实是他的妹妹?” 容羡转头问着骆枳,骆枳也摇摇头。 “目前没有东西能指明木三老爷知晓此事。” 容羡叹了口气,转头看哪些武吏商量好了谁去。 见在木家得不到更多的线索,带着剩余的人将搜刮出来的东西拎着回了刺史府。 这几日她时常来刺史府,赵徽便在这里给她腾了间屋子出来,暂且作为书房。 容羡展开三夫人的信件看了一遍,信中的男子并未言明名讳,三夫人唤他延龄,应当是他的表字。 容羡想了想,好像不曾听闻萧相外放过,但她实在不了解这些事,未能断定这人在哪儿。 “小姐,这信件。” 容羡抬头看见骆枳拿着一封信件,冲着那厚度,便知晓是谁寄来的了。 “上京那边的信件都寄往这边来了,路途遥远,耽搁了许久。” 骆枳见容羡迟迟不接,解释道。 “傅知现在如何了?” 过了许久,容羡才问出这话。 骆枳想了想如实说道:“不是很好,兵败的消息如今连淮州的人都知晓了,百姓皆在议论,说新的靖侯是个草包,不配就任靖侯一职。” “就连淮州百姓都这样说,更遑论上京中人了,只怕言语会更加不堪入耳。” 容羡点点头。 “放这儿吧。” 骆枳依照容羡所说将书信放在了桌案上,见容羡在写写画画什么东西,也不便打扰她,转身出了房门,同铃兰一起候在门外。 容羡简单画完整个木家的房屋地形,这才拿过信件拆开看了。 傅知的书信一如既往的详细,甚至还带着一些小画,容羡捏着信封里像是还有东西,翻开抖了抖。 从中掉出了一朵干花,容羡看着极为眼熟,但一时不知是什么花。 又翻了翻傅知的信,从头开始看起,信是很早以前的了,傅知刚到风宜州写的,如今她才收到。 那干花是风宜州女子都喜欢簪在头上的,有祈求平安的意思,傅知给她做了一朵。 容羡看了几页,随后微微蹙眉,傅知在难民中救了一人,自称是她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日日跟在傅知身边。 容羡翻看了两张,皆是傅知写的那丫鬟对他讲了许多自己的私事,包括很多她不为人知的习惯。 直到看见了那丫鬟自称若书。 一般人家极少发卖丫鬟,除非真的犯了什么大错,绝大多数都是发还奴籍,让其另寻他处。 会被发卖的丫鬟,基本上是没有去处了,别人家也不敢要她来府上做事,下场都不算好。 而若书,居然被傅知救了,若书怎会去风宜州。 直到最后,傅知告诉她,丫鬟不忠,让她小心,若书偷了他的行军布政图,还给他下药,令他昏迷了两日,这两日,难民的粮草被烧了。 容羡怒不可遏,若书的事,竟牵连到了傅知。 也就是说,傅知兵败落得如此境地,有她的责任。 容羡思索良久,最终书信一封,叫骆枳连夜寄往风宜州。 “阿枳,你再去信一封给骆冶,派几个人去风宜州,看看傅知的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另外,问铃兰要些药物,一起带过去。” “若是已成定局,将他好生带回来,路上定有人埋伏,取他性命,务必小心。” 骆枳不知信中写了什么,容羡的态度就像变了一个人。 容羡看骆枳拿着信离开了书房,长舒了一口气,归根结底,傅知是因着若书是她的丫鬟,又在她身边见过若书。 才会对若书不设防。 第103章 偶遇 黄昏时分,赵徽才从城外回来,今日还是未能寻到陈许。 容羡自责万分,亲自向今上上奏请罪,告知此事。 翌日是三十日,正好也是十五。 容羡来到刺史府,才发现今日只有几人当值,询问后才知今日是团花节。 淮州特有的节日,已成婚或已定亲的男女,只有在今日才能携手同行,举止亲密也不会有人觉得有悖伦理。 铃兰听闻这节日便一直追问刺史府内的丫鬟,丫鬟也很喜爱铃兰的性子,同她讲了许多风俗。 容羡见状,允了铃兰下值后出去游玩,在刺史府待了一整日。 快下值时,铃兰走过来望着容羡欲言又止,回头看了一眼骆枳才开口道。 “小姐同我们一起去可好?” 容羡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你二人去便是了,我对这些没什么好奇的,晚点我便回驿站了。” 铃兰抿抿唇,接着道:“如今木家的案子陷入了瓶颈,小姐也难得来淮州一次,不若看看此处风景,权当放松了。” 容羡想了想,见二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铃兰欢呼一声,将容羡的书案收拾好,三人一道去了街上。 “当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盛况。” 铃兰好奇的东看西看,骆枳脸颊微红,时不时瞧上两眼旁边举止亲密的眷侣。 “小姐,这里有面具。” 铃兰拿着一张画有兔子花纹的面具比划着,转头唤着容羡。 卖面具的小摊贩见三人的打扮,又听见铃兰对容羡的称呼,好奇的看了几人一眼,便开始夸赞自己的面具。 “几位郎君好眼光,我在这儿可是卖了十来年了,听口音,郎君不是淮州人吧,那买个面具准没错,这面具可是淮州特有的。” 铃兰放下手中的兔子面具,又拿起了一个狐狸面具,在自己面上比划着。 骆枳见容羡点头了,也开心的上前挑选起来。 二人选好正在付银钱时,铃兰转头道:“小姐也选一个罢,难得来一次。” 骆枳也劝说起来,容羡拗不过二人,上前看了看,选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面具。 骆枳结了银钱,戴上了自己的青鸟面具,转头便问:“阿玲,好看否?” 铃兰开心的点点头,也戴上了自己的狐狸面具。 容羡难得见到骆枳这般少女的模样,她一直以来都甚少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 笑了笑,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郎君好生俊俏。” 许是见到容羡笑了,铃兰胆大了一回,打趣着容羡。 容羡也未生气,三人在街上闲逛起来,铃兰买了许多小吃,面具只有一半,刚巧露出了嘴巴。 但铃兰也未曾在街上直接用食,都是买了拎着,等着回驿站吃。 “小姐,这边还有杂耍。” 骆枳从未见过这等景象,在她的十四年里,皆被圈在屋内,学女诫,读诗书,看琴谱。 今日随着铃兰东瞧瞧西看看,可谓是大开了眼界。 “你二人逛着,不必顾及我,我一直在你们身后。” 容羡见她二人走走停停,时不时还回头看看自己,笑着对二人道。 骆枳见回头几次,容羡都在身后,也没了顾虑,跟着铃兰游玩起来。 容羡跟在二人身后,也时不时瞧上周遭两眼。 “容小姐。” 容羡听见身后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回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傅知。 “靖侯,怎会在这里?” 容羡对着傅知欲行礼,被傅知上前虚扶住了。 傅知的脸色有些苍白,孤身一人站在街上。 “我,我想来见见你,听人说你成了副吏主,还来了淮州办差,我还未曾恭贺你。” 傅知脸上带着笑意,离容羡有些距离,不似往日那般。 傅知这话,本有些唐突孟浪,可容羡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傅知,有些不舒服,仿佛傅知生来就该是他从前的样子。 肆意生长,明艳灿烂。 “靖侯客气了。” 容羡看了看周遭,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可今日这种日子,想必不论是茶楼还是酒肆都已人满为患,一时间,竟有些犯难。 傅知像是看出了她的难处,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稍后便走了。” 傅知说完不等容羡反应接着道:“还请容小姐顾好自己,可别再受伤了。” 容羡愣住了,受伤? 她何时受伤了? 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如今应是“病中”,冲着傅知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阵叫好声。 容羡转头一看,见是一杂耍之人在喷火,再回头时,面前已没了傅知的踪影。 “小姐,小姐?” 骆枳二人走过来,见容羡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空地,不由得开口唤道。 “小姐在看什么?” 骆枳问道,顺着容羡的注视方向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 容羡回神摇摇头道:“无事。” “继续逛吧。” 骆枳心下有些疑惑,却也什么都未说,同铃兰又接着逛了起来。 容羡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去,方才她和傅知交谈的地方,空无一人。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像是她突然的恍惚。 傅知隐在人群里,看着容羡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良久,才转身离开。 他只是听闻容羡成了副吏主,既担忧容羡孤身在外,身边无人可用,又担心容羡在外处处不便。 如今见她还算安好,也未消瘦,想到方才她同身边人说话时的笑容,傅知唇角也勾起一抹笑。 他来也为了安自己的心,想见到容羡,是他在兵败之后唯一的想法。 他本想问问容羡可曾失望,可方才见到她,这些都不重要了。 容羡走了没多远,还是觉得方才的一切应该是真的,不是她的幻想。 叫住骆枳与铃兰,才转头又回去方才的地方,挨着寻找起来。 “小姐?” 铃兰不解的问道。 容羡摇摇头,未多做解释。 寻了半晌,也未寻到傅知,她还想问问若书的事,还有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还以为掉了东西,走吧。” 容羡停下了步子,未再继续寻找,同二人继续逛了起来,直到铃兰玩够了,几人才回了驿站。 骆枳几次想开口问,皆忍住了,她看得出来,自那场杂耍之后,容羡的兴致低了许多。 第104章 仵作人家 九月一日,清早,意览城便出了一件大事,昨日赵刺史携妻同游,在街上遇见了自己失踪了好几年的侄女。 许家二小姐,许弋澄。 无人知晓许弋澄何时回来的,也无人知晓她回了淮州,为何不回许家。 直到午膳时,才有新消息传出,许弋澄当年不是逃婚,而是被贼人掳走了,随后遭了船难,失了记忆。 幸亏被一家人救了,那家人世代都是仵作,许弋澄便留在了那里,做了一个仵作。 淮州人听闻皆震惊不已,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居然做了这么一个晦气的营生。 早膳时,容羡听铃兰说起此事,皱紧了眉头,许弋澄回来了? “出了什么岔子?” 铃兰最初并不知晓容羡是假意受伤,她以为容羡和骆枳真的出了事,那日才如此紧张。 容羡未曾告诉她,也是怕她露了马脚,后来便将计划全盘托出,毕竟还需要她的协助。 铃兰听容羡这么问,摇了摇头。 “不知,赵刺史那边还未传信过来。” “许弋澄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意览城。” 容羡思索半晌也未可知,她们原定的便是再过上几日,赵徽的夫人出城上香,由她将许弋澄带回来。 赵徽的夫人也只是其中一环,她不知晓她们做的这一切,许弋澄需自己出现在赵夫人面前。 如今,一切都乱了套。 容羡去了刺史府,见到了等在这里的赵徽。 赵徽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容羡时激动的迎了上来。 “大人,快请坐。” 等容羡落座后,丫鬟上了茶,赵徽屏退了旁人,才开口道。 “昨日下午澄儿在庙里,遇见了路家的小姐,情急之下,只得装作不认识她,待路小姐走后,才想出这个法子。” “想寻大人商量,又未能找到大人,只好在团花节上让我夫人遇见了澄儿。” “回府便听管家说路家有人来传话,说在城外的庙里见到了澄儿。” 容羡听赵徽说完,才问道。 “许小姐不是一直在庄子上待着吗,怎会去了庙里?” 赵徽轻叹:“昨日是小妹的忌日。” “如今陈许失踪不久,许弋澄便出现了,且是在昨日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容羡顾虑太多,不安的道。 赵徽却是突然笑了。 “大人可放心,见过他二人的,定不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容羡本不解这话是何意,直到在赵家见到了许弋澄,才懂赵徽的话。 许弋澄同陈许,完全是两个人,除了气质有些相像,样貌身材完全不同。 “澄儿,这是监察吏的副吏主,容大人,听闻我寻到了失踪多年的侄女,特地上门拜访。” 许弋澄闻言,冲着容羡行礼。 容羡上前虚扶住许弋澄,随后道。 “本官有些公事,寻赵大人。” 赵徽引着容羡往书房去,许弋澄则跟着一旁的赵夫人离开了,未走几步,许弋澄回头看了二人一眼,眼中带着些许担忧,还有自责。 “赵大人,既然许小姐同陈大人是两个人,不如换套说辞如何?” 容羡刚进书房,见周遭无人,直接开口道。 “大人这是何意?” “赵大人不是有意让许小姐跟着我吗,许小姐失踪多年,清白不明,唯恐他人猜疑,不如对外道许小姐被人所救,救她的人是一户仵作人家。” “许小姐在那边同人学了验尸术,恰巧那人同陈大人师出同门,而我呢,由于陈大人下落不明,特请许小姐帮忙调查木氏案,如何?” 容羡话落,赵徽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方点头道:“便依大人所言。” “这仵作人家,还望赵大人费些心思。” 赵徽见容羡担忧这个,开口道:“这仵作人家好找,当年小妹教习了不少人这验尸术,还因着验尸,救了一个仵作。” “那家人非说是人没死,仵作便给验尸了,开膛破肚自然活不成了,一口咬定人是仵作害死的。” “小妹插手了此事,救了那个仵作一命,随后传授了不少验尸的法子,找这人应当没问题。” 容羡反问道:“那他既然见过许小姐的阿娘,为何没能认出许小姐?” “澄儿不似小妹,也不似她阿父,只是笑起来有几分神似,况且小妹救那仵作是多年前的事了,应是没有多少人记得。” “也或许没什么人知晓小妹便是玉面阎罗。” 容羡倒不似赵徽这般乐观,直截了当道:“派人盯着这家人,仵作不说,他的妻儿也不会说吗,借着报恩的名义,派人照顾他们。” “又或者可将他们接进你赵府,毕竟刺史府不是一直差仵作吗?” 赵徽稍加思索,应下了。 “陈许的事,往小了说,是你我二人造假,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还望赵大人慎重,莫要害人害己。” 容羡话落,赵徽严肃的点点头。 容羡离开后,赵徽便派心腹前去处理这些事,并对外称许弋澄被仵作人家救了,还习了验尸术。 许家。 “冤孽。” 许老太君知晓此事后,只说了这一句。 许二爷恭敬的跪在堂下,开口道:“儿子不孝。” “既然寻回来了,许家之人,断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去接回来吧。” 许二爷抬头看了许老太君一眼,应下了。 “是。” “等等。” 许二爷方站起身,许老太君又接着道:“你当年执意要娶修娘,我不允,只准你纳她为妾,如今她的女儿也沾染了这些,你当如何?” 许二爷闻言,跪下磕完头道:“儿子全听阿娘的。” “去吧,把人接回来。” 许二爷走后,许老太君叫了身边的婆子。 “咛娘,取些柚子皮泡水,再烧个火盆,放在角门。” 婆子应下,转身出去了。 容羡回了刺史府,见四个武吏垂头丧气的等在府外,正是派去探查木三老爷外室之事的四人。 看几人言行,容羡已猜测到了结果。 几人跟着容羡进了书房,一一开口道。 “大人,那木三老爷生活极为简单,不是在木家书院,就是在去书院的路上。” “偶尔同友人吃吃酒。” “一整月都待在府上,不怎么出门。” “寻不到他有外室。” 四人,一人一句话叫容羡大致了解了情况。 第105章 刀具 “这三老爷的生活这般简单,那他是如何置这外室的?” 听闻容羡的话,四人互相看了看皆沉默不言。 “大人,可能根本没有这外室,是我等人多虑了。” 几人互相推了推,最后是其中一人站了出来,说了这话。 骆枳闻言开口道:“可那日在木府搜到的那些东西,也不是木三夫人的,木三老爷的姨娘年岁也不是穿那些衣物的人。” “此事先这样,你四人也劳累了,回去待命吧。” 四人退下后,容羡方转头问道:“那日送去给许弋澄的那柄小刀,可有回音?” “大人。” 封齐在门外喊了一声,骆枳见状咽回了在嘴边的话。 “进来吧。” 封齐进来后,行完礼才道:“赵刺史派人来传话,说今日不来刺史府了,许小姐被许家人接回了许家,他跟着去瞧一瞧。” 见容羡点头后,封齐退了下去,候在屋外。 “明日,传我令,本官听闻许家二小姐精通验尸术,特传讯许二小姐协同本官破木氏案。” 让意览城百姓更为震惊的便是京城来的大官竟指名要这才寻回来的许家二小姐一同破案。 女子为官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女子做这仵作。 “小姐,已经一个时辰了,府外的百姓还没走。” 骆枳走进来,略有些担忧的道。 “无事,驿站那边呢?” “同刺史府一样。” 容羡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道:“让许弋澄从角门进,务必当心。” 骆枳点点头,行了礼又出去了。 许弋澄来时,容羡的书也恰好翻阅完了。 “许弋澄谢过大人。” 许弋澄进来后,对着容羡行了大礼,容羡并未避让,这份礼,她受得。 “起来吧。” 铃兰好奇的看着许弋澄。 “还未曾见过你这般模样。” 说完,又绕着许弋澄转了一圈。 许弋澄略低头笑了笑,是从前在陈许身上未曾见过的温婉与淡然。 “那柄小刀你可曾收到?” 容羡开口问道,昨日封齐走后,她又问了骆枳,得到的却是未有回音,只好今日当面问许弋澄。 “那柄刀具是我阿娘给我打的,是一整套,用来验尸的器具。” “皈衣好奇是何模样,我便借了她把玩几日,后来她告诉我那刀具不小心丢了,我还伤心了好久,却不知大人是在何处寻到的?” “木三老爷的暗房内。” 容羡说完,让铃兰同骆枳二人将那箱子抬了出来。 许弋澄蹲下身,从随身的箱子里摸出了一双手套戴着,才打开箱子仔细看过了每一件器具,又从随身的箱子里拿了一个瓶子出来。 容羡见状凑上前看着许弋澄的动作。 只见许弋澄用稍大一点的狼毫笔沾了那瓶子里的水,一点点扫过那些器具,大部分器具都出现了微微的红色。 容羡三人睁大了眼睛,皆屏住了呼吸。 待许弋澄摘了手套,容羡才指着那小瓶子,开口道:“这是?” 许弋澄拿起小瓶子递给了容羡。 “大人小心些,别洒了,这是我阿娘教我调制的,寻常物什上有没有鲜血,用这个一试便知。” 铃兰指着箱子中的器具,说道:“那这些东西,都沾了鲜血吗?” 许弋澄点点头。 “这些东西,木三老爷都用过。” 容羡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许弋澄道:“那柄小刀,你可曾用过?” 许弋澄闻言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容羡的意思。 从随身的箱子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铺开布包里面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刀具,全是容羡未曾见过的。 许弋澄又戴上手套,取出了那一柄小刀,沾了沾瓶子里的药水,小刀也浮现了红色。 “木三老爷用过此刀具,或者是皈衣用过。” 容羡和骆枳一同开口说了句:“伤。” 许弋澄不解的看向两人。 骆枳看了眼容羡才开口道:“许小姐曾说过木皈衣身上有一处伤,被反复割开过,依许小姐看是这柄小刀吗?” 许弋澄笑着道:“唤许小姐太生分了,唤我致归或者阿澄都行,致归是我的小字。” 接着思虑了一会正色道:“符合,这刀能造成那样的伤势。” “我借皈衣刀时,她已是待嫁,她成婚不久,我便离开了淮州,若是她自己造成的,那刀怎会落在木三老爷手中,若是木三老爷造成的……” 许弋澄话未说完,但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她不愿去思索这种可能。 能在那般私密的地方造成伤痕,木皈衣当时,定未着寸缕。 容羡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问道:“木卿衣的身上有伤痕吗?” 许弋澄白着脸摇摇头。 “木卿衣只一处致命伤,身上连打斗的痕迹也无。” 容羡又问道。 “木皈衣只这一处有伤痕?” 许弋澄点头。 “只这一处。” “木三夫人和三房的姨娘呢?” “不知,表皮已完全腐烂了,我赶来时,放置的较为靠外的尸身,都开始长虫了。” “停尸房虽有熏香,但蚊虫依旧甚多。” “我询问过案发后给木家人验尸的仵作,因着木家人伤口皆在胸前或者喉部,一目了然,那仵作验了几具尸身,未发现更多的异样。” “所以剩下的,皆未仔细验过,这其中便有木三夫人和三房姨娘的尸身,她们身上有没有伤痕,不知。” 许弋澄的脸色并未有多好看,蹙着眉闭上眼,轻轻呼了一口气。 停尸房置有冰块,可也只有靠近冰块的,腐烂的会稍微缓慢一点,再加上木家人多。 停尸房根本放置不下,还多添置了许多台子,木家人的尸身在她敢来时,已面目全非了。 “嗯?尸身长虫吗?” 铃兰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突然出声问道。 “会的,尤其是如今炎热,尸身腐烂极快,不出几日便会长有细微蛆虫。” 铃兰挠挠头又问道:“那会不会只长一半?” 许弋澄摇摇头,不解的望着她,不明白铃兰为何会问出这种话。 “不会。” 铃兰见三人都看着自己,对着容羡讨好的笑了笑。 她明白,自己可能忽略了某些东西。 “小姐,那个……我前些日子进去看时,蒋艺的尸身只有一半有虫子,我也不知人死后,都会长虫子。” 第106章 火光 屋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容羡三人皆转身出了门,赶往停尸房的方向。 “等等我。” 铃兰拎着裙摆,疾步上前跟上三人。 门口候着的包括封齐在内的六名武吏连忙跟在几人身后。 “何种情况下,尸身只会有一半长有虫子?” 容羡边走边问。 许弋澄摇头道:“不会,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这次还未靠近,容羡便闻见了一股恶臭。 许弋澄嗅了嗅,面色难看地停住了脚步。 “木家人的尸身必须要烧了,再多置留,恐有疫病。” 说完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白布,将脸蒙了起来,又拿出绳子缠住了脚踝处的裤腿以及衣袖。 确认绑紧了才又在额上绑了一块有颜色的布料,又拿出一件藏青色的像外袍又不似外袍的衣衫穿上,在背后系紧了带子,这才戴上了手套。 “大人几人在此等候便是,我去看看蒋艺的尸身。” 因面上蒙着布料,许弋澄说话没有那么清晰。 见容羡点点头,许弋澄才转身继续向着停尸房的方向去。 铃兰面色也有些白。 “小姐,是奴婢疏忽,我竟忘了如今炎热,木家人又多,极易滋生疫病。” 容羡望着许弋澄的背影,摇头道:“无事。” 几人等候了约有两个时辰,才看见许弋澄从那边慢悠悠走了过来。 许弋澄还未接近几人,便停了下来,见三人想要靠近,许弋澄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挥了挥手。 容羡止步后见她将身上的衣袍脱了下来,又将绳子、布料等都拆了下来,装进了一个布袋里。 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些水在手上,接着抹了一些在身上,这才靠近了几人。 还未靠近,容羡便闻见了一大股酒味,还混杂着一股恶臭。 许弋澄慢悠悠的走到三人面前,容羡细看后才发觉她不是走的慢悠悠,而是摇摇欲坠,面色苍白,眼里泛红。 连忙上前扶住了许弋澄。 “还能走吗?先回书房歇息。” 骆枳也上前扶住了许弋澄,铃兰背着许弋澄的箱子跟在三人背后。 “可以。” 路上经过的仆从皆捂着鼻子走的远远的。 封齐等人跟在身后,又不敢太过靠近,毕竟男女有别。 几名武吏也闻见了那股恶臭和酒味,眼里又是佩服又有些嫌弃。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书房内。 “喝口茶水。” 骆枳安顿好许弋澄后,也不管茶水已经冷了,赶忙倒了一杯给许弋澄。 许弋澄抖着手,拿了几次也拿不起这杯子,骆枳见状便直接喂给她喝。 歇了好一会,许弋澄才开口道:“木家人的尸身已不能入土,只能烧了。” 容羡点点头道:“好,稍后便派人去烧。” “三房新妇蒋艺,身中剧毒,死因确是割喉,但若没有受伤,她也活不下来。” 许弋澄望向铃兰,准确的说是望向她的箱子。 容羡这才注意到,许弋澄连箱子也换了,同陈许用的那个差别很大,这个箱子还刻了莲花。 “你要用什么,我给你拿便是。” 铃兰说着便想打开箱子。 “不可。” 许弋澄着急的想要起身,但还未站起身又跌回了椅子上。 铃兰看她这般着急,也未打开她的箱子,直接递给了她。 “这箱子里有我方才放的那个布包,里面装着我验尸用过的衣物,木家人腐烂的太过严重,这些衣物也可能生疫病,我才不敢让你碰。” 许弋澄解释道,随后让众人退后了许多,才打开箱子,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和一个瓶子。 待她合上箱子,取掉瓶口的木塞,众人都嗅到了酒味,只见她用帕子沾了些酒,擦拭了木箱,又擦了擦手。 这才示意几人过来。 “这里面放着的是蒋艺左边的蛆虫,这些蛆虫皆不是她身上的,而是躺在她左边的木憾珀,也就是三房的三公子身上的。” “停尸房内狭小,便将木家人的尸身按照大房二房三房,放置在了一起。” “这些蛆虫食了蒋艺的血肉,都被毒死了。铃兰姑娘见到的一半蛆虫,皆来自木憾珀。” “蒋艺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寻常的毒就算人死了,也会生有蛆虫,这种毒,我也未曾见过。” 容羡点点头,接过许弋澄手上的布袋。 “那阿澄怎会这般狼狈?” 骆枳想了想,问出了口。 “我将木家人的尸身粗略又查看了一遍,如今只是疲劳不堪,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许弋澄说完,又看向容羡。 “大人,停尸房内全是蚊虫,密密麻麻,连窗户都无一丝光亮,这停尸房也不能要了。” 许是为了让几人信她说的,许弋澄抬了抬脚,几人便看清了她的鞋底,糊着厚厚的一层泛着绿的东西。 封齐再忍不住,干呕了一声,随后跑出了书房,几名武吏也跟着前后脚跑了出去。 容羡这才明白许弋澄为何再三强调木家人的尸身该烧了。 “木家人,只有蒋艺中毒了。” “大人须得让人蒙着面烧,且要用烈酒擦拭衣物,以及裸露在外的手部、颈部。” 安顿好许弋澄后,容羡才带着人去烧了停尸房。 火烧起来没多久,容羡便见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烧破的窗户口飞了出来,那东西还带着火光越飞越小,直到四散开来,骆枳才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小姐,是蝇。” 她此生从未见过这么多蝇。 “让人拿火把守着,务必将蝇虫烧得干干净净。” 停尸房烧了快一半,一行人急匆匆赶了过来。 “儿啊!” 容羡转头才看见是蒋艺的阿娘蒋袁氏。 “拦住她们。” 刺史府的司兵互相看了看,长史想到赵刺史说的话,咬咬牙,吼道。 “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人说的话吗,拦着!” 容羡见刺史府的人将蒋袁氏一行人都拦住了,才转头看向停尸房。 “儿啊!艺儿!大人,求你了,别烧,大人!” “民妇给你磕头了,大人!” “大人,民妇求你了。” “我的儿啊!” 容羡背对着蒋袁氏,望着眼前的停尸房,最后闭上了眼。 蒋袁氏的哭声、哀求声,随着火光越来越小,最后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燃烧的停尸房。 “不怕,不怕,阿娘来陪你。” 第107章 戒律 蒋袁氏趁所有人都未注意,起身冲向了燃烧着的停尸房。 容羡大惊失色,还未开口,便见一个人冲过去牢牢抱住了蒋袁氏。 定睛一看,才发觉是铃兰。 “夫人,蒋艺枉死,凶手还未抓住,夫人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吗?” 铃兰用尽全力抱紧了蒋袁氏,几乎是吼出了这话。 蒋袁氏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后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顺着铃兰的力道,一同摔在了地上。 “阿玲。” 骆枳和容羡上前,扶起了铃兰。 “还好吗?” 铃兰眼眶微红,笑着摇了摇头。 “无事,就是想到了我阿娘。” 从方才蒋袁氏来,她便一直盯着蒋袁氏,纵使不忍,可她更明白这些尸身不烧,后患无穷。 如今是停尸房常年门窗紧闭,且府中人因着气味都绕着这停尸房走,才未出事,谁敢保证以后。 见蒋袁氏还躺在地上,铃兰上前查看了一下。 “晕过去了。” 容羡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 “让蒋府的人过来,将蒋袁氏安置在刺史府的厢房。” 这场火足足烧了两个半时辰。 火烧完,意览城也流言四起。 “小姐,外边的百姓都说您是破不了案,才把尸身烧了,毁尸灭迹,让木家的人都不得善终,死后也没了安宁。” 铃兰愤愤不平的说道。 “毁尸灭迹?善终?” 容羡嗤笑一声。 “木家人皆惨死,这便是善终吗?” “小姐,蒋袁氏醒了。” 骆枳进来说道。 “走吧,去看看她。” 四人连同几个武吏到了蒋袁氏所在的厢房,武吏候在了门外,四人走了进去。 “什么味儿。” 蒋袁氏带着的一个小丫鬟嘀咕了一句,嫌恶的皱了皱鼻子。 许弋澄虽然梳洗换了一套衣服,但还是有着那股恶臭,只是淡了许多。 而容羡和骆枳去扶她,到如今都未曾换过衣衫,自然也有这气味。 容羡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未说。 “蒋夫人,可还好?” 容羡略微上前两步,并未靠近。 “民妇,只想问问大人,我儿,非烧不可吗?” 蒋袁氏平躺着直勾勾的望着床幔。 容羡点头道。 “嗯,如今正是炎热的时日,木家人停灵多日,再不烧,恐生疫病。” 蒋袁氏久久未说话,正当容羡准备离开,蒋袁氏才开口。 “木家出事后,我偷偷去过木府四次,来过刺史府六次,我想接她回去,可她已为人妇,不姓蒋了。” “木家,连一个能为她入殓的人都没有,她嫁进木家前,我叮嘱过许多次,娴静贞节,谨守节操,有羞耻之心,孝顺婆母。” “我想过她会过得没有在闺中好,但女子总要嫁人,可我不曾想过,短短两月,天人永隔。” “大人,我知晓你们会为她验尸,她可有,受过苦?” “不曾。” “那就好。” 袁氏闭上了眼,泪珠顺着眼角流进了鬓发里。 几人走了出去,半晌都未说话。 “明明阿娘阿父兄长皆在,为何不能回家?” 铃兰注视着面前的石板,不待有人回答,接着道。 “只是因为她成婚了吗?” 骆枳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些什么呢? 这是应当的吗?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不是她十四年来谨守的戒律吗? “先查清此案吧。” 容羡收了心绪,转头又望了厢房一眼,带着几人回到了书房。 “蒋艺身上的毒很是蹊跷,木家人皆在半夜身亡,这是剧毒,那会是谁在半夜给她下了毒,在她临死前,又将她割了喉?” “不对。” 容羡开口,迅速抓住了其中的不对劲。 “如果是你,半夜被人强行灌了毒药,你会不呼救吗?蒋艺的丫鬟可是什么也未听见。” 听着容羡的话,铃兰想了想道:“她的丫鬟会不会是在说谎?” 骆枳摇摇头:“蒋艺的丫鬟跟着她从小一起长大,皆是心腹,蒋艺成婚才两月,不大可能会背叛她。” “但若是有利可图……把她的丫鬟带来。” 之前木家人的贴身心腹,都在刺史府关着,但后来审问过没什么问题后都给放了,随后三房的仆从便一个接着一个出事了。 为了保护这些人,容羡派封齐将木家的仆从又关进了刺史府,其中就包括了蒋艺的丫鬟。 蒋艺的丫鬟上来时一脸死气沉沉。 “见过大人。” 行了礼便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唤什么?” “春儿。” “你从蒋府跟着蒋艺到了木府?” “是的。” 春儿可以说是有问必答,极其服从容羡的安排。 “木家出事那日,你没察觉到蒋艺有何异样?” “没有,奴婢睡着了。” 容羡蹙眉,在春儿身上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蒋艺同木家人关系好吗?” “小姐为人和善,待谁都很好。” “木憾珀经常宿在蒋艺房中吗?” “是的。” “带下去吧。” 武吏让人带走后,容羡才开口道:“刚刚看见了吗?她的手攥紧了,在我提到最后一个问题时。” “木憾珀同蒋艺关系不好?” 骆枳疑惑的问道。 “我问的是经常宿在蒋艺房中吗?春儿的反应不对。” 容羡突然抬头道:“先前你说蒋艺有两个月身孕?她嫁进木家也才两月。” 许弋澄点点头。 “把那丫鬟再带上来。” 春儿回来时,面上同方才一样,一丝疑惑也无。 “蒋艺嫁入木府后,月事来了吗?” “来了。” “撒谎!蒋艺已有两个月身孕。” 春儿抬头,错愕的看着容羡。 “不可能,小姐那两月都有月事,只是少了许多,你今日烧了小姐的尸身还不够,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阿澄,你来说。” 许弋澄闻言,开口道:“今日我给蒋艺验了尸,确有两月身孕。” 春儿不信容羡,但她认识许弋澄,过往同蒋艺参加宴请,时常会碰到许弋澄。 “许小姐,真的吗?” 春儿问的小心翼翼,眼睛里全是祈求。 “真的。” 春儿垂下头,像是认命了,缓缓开口道。 “最开始和小姐说亲的,是大公子,小姐同他两情相悦,他们是在去年的团花节相识的。” “但是老爷一向严厉,小姐不敢说实话,只能是大公子在木府说提亲之事,亲事定下了,生辰八字也合了。” “结果在小姐的赏荷宴上出了岔子。” 第108章 蒋大礼 “赏荷宴上,不知小姐听谁说的,大公子早些年在外娶了亲,此次也是抬小姐做平妻。” “那女子常年被关在府中,并无多少人知晓木家二房还有一个长媳,小姐不敢置信,告知了夫人,夫人查探之下,发觉确有此事。” “意览城之人只知晓小姐同木家在说亲,但并未直接道明是哪一位公子,木府之人上门赔礼道歉,随后便换成了三公子。” “木府之人也在那时对外传大公子早已娶妻,只是身子不适,常年养在府中。” “小姐觉得被欺骗了,执意留了许多嫁妆在府内,她说所嫁之人不是心心念念之人,嫁妆多与少又有何区别。” “小姐那两月确是来了月事,只是较少而已。” 容羡想了想,问道。 “她有何怪异之处吗?” 春儿沉思片刻,点头道:“小姐到了木家,便不喜我贴身伺候了,小姐脸皮薄。” 容羡起初不明白她的意思,后来见春儿红了脸,才反应过来。 待春儿走后,几人面面相觑,都觉下一步不知往哪个方向走。 “大人,这些从木府带回来的东西,有些被老鼠咬坏了。” 封齐和林大一同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随后打开给容羡看。 “分开保存好,再去药房买些鼠药来。” 容羡瞥了箱子一眼,说道。 刚准备收回视线,突然看见了放在左边角落里藕色的衣物。 她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件肚兜,还被她拎过。 “你说,木三老爷那外室……” 容羡收回视线,看着骆枳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会不会是蒋艺。” 屋内人皆瞪大了眼眸,深吸了一口气。 “不无这个可能,去木府,蒋艺的屋内瞧瞧她的衣物。” 容羡虽也惊诧,但这个想法从方才产生之时起,便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随手抓起箱子中的肚兜塞进袖袋里便走了出去。 “大人,蒋袁氏回去了。” 容羡在屋外,碰到了赶来的林大。 容羡点点头道:“备马,趁天还未黑,去木府。” 一行人纵马到了木府。 容羡直奔蒋艺的屋子,一路走过来才发觉她的屋子在三房院子的最外侧。 若是那日凶手按照房屋的前后杀人,她则是首当其冲。 进了屋内,几人将蜡烛点燃。 容羡在蒋艺的柜子内翻了翻,找到了她的肚兜。 容羡拿了出来,又从袖袋中拿出那件藕色的肚兜,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 无论是走线还是花样,皆出自同一人之手。 蒋艺便是武吏们口中木三老爷的外室! “这木家,从根里就烂了。” 容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里的怒气。 骆枳后退一步,双手捂着嘴看着容羡手中的肚兜。 “这三房和这老太爷……” 铃兰话未说完,但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武吏们也大开眼界。 容羡拿着两件肚兜,问林大要了一个监察吏专门用来装证物的布袋,将肚兜装了进去。 “今日之事暂且别对外提起。” 容羡转身看着几人叮嘱着,见众人都点头应下,方拎着布袋策马离开了木府。 入夜,围在驿站外的百姓都散了,容羡同三人一道走着,骆枳突然开口问道。 “小姐,蒋艺的贴身衣物在木三老爷那里,木三夫人和三公子就一点也不知晓?” “怕就怕是众人皆知,三房的院子像一个囚笼,锁住了蒋艺,明日我们要查的,便是这蒋家,知不知晓蒋艺在木府遭受的一切。” 容羡等骆枳吩咐驿站的仆从去烧水后才接着说道。 “若蒋家知晓,以蒋袁氏这般爱女心切,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小姐是说木家发生的一切,是蒋府做的?” 铃兰问道。 “可蒋艺也死了。” 许弋澄的话刚说完,几人都沉默了。 “无论如何,这是如今唯一的线索,抓着往下,看看能否牵扯出木三老爷与蒋艺的关系。” 几人点点头,骆枳与铃兰伺候着容羡梳洗后,才去歇息。 第二日容羡带着几人又去了蒋府,而这次,终是见到了刚好休沐的蒋老爷。 蒋大礼的言行让几人都窝着一团火,无他,从进府起,蒋大礼看待容羡的目光就一直很奇怪。 不屑、嫌恶。 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蒋老爷这是何意?这般看着本官。” 容羡笑意盈盈的望着蒋大礼,丝毫不见有生气的模样。 “丝毫没有廉耻之心,作为女子,整天抛头露面,妇言、妇功、妇德、妇容,你可知晓?” “如今的样子哪有半点女子的模样。” “你……” 容羡伸手拦住了欲上前同蒋大礼说道几句的铃兰,开口道。 “蒋老爷口口声声廉耻之心,妇容妇德,蒋艺在木家,可曾同你们说过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蒋大礼不慌不忙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袍。 “嫁到木府,便是木家妇,是苦是甜皆是她自己的造化,且看她如何做,为何要同娘家人说?” 铃兰在容羡身后开口道:“无论嫁去谁家,她不都是你的女儿吗?” “算了,老夫何必同你们这群丫头片子争论。” 蒋大礼站起身,细细整理了袖口,蒋袁氏忙站起身,给他整理被压的有些褶皱的衣袍,整理好后,蒋大礼拂袖而去。 “老爷为人就是这样,安分守己,还望大人莫怪。” 蒋袁氏冲着容羡讨好的笑了笑。 铃兰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几人,又紧接着松开了。 “蒋夫人,蒋艺心悦的是木憾晨吧。” 蒋袁氏闻言,笑着的脸变成了难过的样子,颓然的点点头。 “事已至此,这些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艺儿同我说过,心悦大公子,所以木家来提亲,我便同老爷商量了。” “老爷同意后,才回了木家,后来得知木憾晨已娶妻,艺儿还是想嫁给他,甚至违背了老爷的意愿,老爷也知晓了艺儿心悦的人是木憾晨。” “一怒之下把艺儿关了起来,说她不该同人私相授受,本欲取消婚事,去木家得知木家欲换成三公子,老爷也同意了。” 容羡犹豫了一瞬方开口道:“蒋艺死时已有快两月身孕。” 蒋袁氏闻言,猛的抬头看向容羡,起身快步走到容羡面前。 “大人的话,是何意?” 第109章 蒋荅 “蒋艺有过门喜。” 蒋袁氏苦笑一声,眼眶渐渐红了。 “我可怜的儿。” “蒋艺真的什么都未曾和你提起过吗?她在木家过的如何,吃穿用度,以及木家的人如何?” 容羡再次问道。 蒋袁氏摇摇头。 “成婚后,除了回门那日我见过艺儿,到如今,一眼也未见过她了。” 蒋袁氏脸上充满了困苦,实在是不像这个她这个年纪的女子。 “夫人看起来有些面善。” 容羡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蒋袁氏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大人应是见过我的兄长,我同兄长长得极像,不日前他调去京城了。” 蒋袁氏提及兄长,面上全是与有荣焉。 容羡突然想到了一人,问道:“吏部侍郎袁大人?” 蒋袁氏点头道:“正是家兄。” 蒋袁氏确实同吏部侍郎有些相像,只是蒋袁氏的面部更加柔和。 “蒋艺可有闺中密友?” 蒋袁氏摇摇头。 “艺儿生性沉默内敛,老爷管束较为严厉,故鲜有女子同她一道,整日里都待在府里。” “大人。” 林大从外面走进来行完礼,凑近铃兰用手遮住嘴唇侧面,说了什么。 铃兰闻言看了一眼蒋袁氏,才转述给容羡。 “不日前小姐让彻查蒋家,有了消息,众人口中外出游学的蒋荅,前几日有人在意览城见到他了。” 容羡看了一眼林大,见林大点头,又转头看向蒋袁氏,见蒋袁氏满脸都是疑惑,才道:“刺史府还有事,今日叨扰夫人了。” 说完,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蒋府。 “在意览城见到了蒋荅?” 容羡策马走了一段路,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开口问道。 林大策马上前,点头道:“团花节那天,木家大房的仆从在市集上见到了蒋荅,蒋艺嫁入木家那天,他一同去迎亲,所以见过蒋荅。” 本该游学在外的人突然回来了,还未曾回府里,这本就很是蹊跷。 “传我令,武吏携司兵全城搜捕蒋荅,务必将人扣押住。” 第二日还未天明,骆枳便叫醒了容羡。 “小姐,人找到了。” 容羡简单梳洗了一番,赶到了刺史府,下马时,听见了鸡鸣。 “各位同僚都辛苦了,快些去歇息吧。” 容羡才到门口,便见到了一群乌压压的人,疲惫不堪的等着她。 容羡在会客堂见到了蒋荅,同她想象中的读书人不一样,蒋荅高大健壮,如同一堵小山一样,站在堂内。 “堂下何人?” 容羡依照惯例问起了话。 “蒋荅。” 蒋荅的声音同他的长相很是不符,明亮清脆,只闻其声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据蒋家人所说,你本应在外游学。” 蒋荅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提早回来了,因为耳闻舍妹出事了。” “何时回的意览城?” “前几日。” 容羡厉声喝道:“撒谎!有人在两月前便在城中见过你。” 铃兰听闻容羡的话,便知自家小姐又在唬人了。 蒋荅这次沉默的更久。 “确实是前几日回来的。” 容羡也不与他争论,只开口道:“将人证带上来。” 人证还未带上来,一行人吵吵闹闹的进了刺史府。 “大人。” 林大同一群司兵颇为狼狈的拦住那些人,容羡看去,见是蒋家人,包括蒋大礼。 蒋大礼仪容有些失态,衣袍有些杂乱,蒋袁氏发髻更是未整理好,只插了两根簪子。 “大人这是何意,抓我儿作甚?” 蒋大礼来势汹汹,还带着一堆蒋府的小厮。 “看茶。” 容羡对着骆枳说了一句,接着转向蒋大礼。 “蒋夫子都来了,何不坐一旁一同问问令郎为何过家门而不入。” “你这女子,好生不讲道理,我儿犯了什么错,你便将他扣在了这里。” 赵徽这时才急匆匆赶来,边走边正了正自己的官帽。 “不得无礼。” 赵徽呵斥了一声,蒋大礼略有收敛。 骆枳沏了茶,放在一旁的桌上,转头见到蒋荅攥紧的拳头,走到容羡身旁,附耳低语:“小姐,蒋荅神色有变,看他的手。” 容羡扫了一眼,接着道:“蒋夫子这般爱子,令媛躺在刺史府几月,为何一次也不来见上一面?” “你……老夫说过,艺儿已是人妇,怎有娘家插手的道理。” 铃兰闻言攥紧了拳头,怒目而视。 “那如今调查出来关于蒋艺的情况,也无需告知了?” 容羡接着问道。 蒋大礼捋了捋胡子,点头道:“正是。” 容羡看向跟随在蒋大礼身后的蒋袁氏,从方才他们走进来,容羡便注意到了。 蒋大礼走走停停,但蒋袁氏从未越过他,始终离着半步。 “蒋夫人呢?” 蒋袁氏抬头看了容羡一眼,接着转过头看了一眼蒋大礼,随后低下了头。 低声道:“自是以老爷说的为主。” “够了。” 蒋荅的声音响起。 容羡看去,便见他合上了眼睛,一脸痛苦的道:“木家满门都是我杀的。” “胡闹!” “裕杞!” 蒋大礼望着蒋荅大声呵斥道。 蒋袁氏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蒋荅,唤了他的小字。 “我说够了。” 蒋荅站起身转头看向蒋家二人。 “都够了,如今这样,阿父满意了吗?自小您便教导我,可妹妹呢?” “是,您不止这一个女儿,可我就这么一个胞妹,妹妹从小到如今香消玉殒,您可曾问过一句?” “满口的仁义道德,您只知抱令守律,荆人涉澭,枉我苦读圣贤书多年,竟是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 “您从不在意任何人,亲自教导我,也只因我是男子,也是嫡子,您在意的只有规矩,只有脸面。” “我看你是疯了!” 蒋大礼说完气愤的转过身,不再看蒋荅。 “裕杞……” 蒋袁氏担忧的低唤了一声。 “还有您,阿娘。” 蒋荅的眼神一改方才的模样,哀伤又痛苦。 “您只知听晓阿父的话,在我儿时,您明明不是这般模样,妹妹在木家,过得是何日子,您可曾知晓?” 容羡见差不多了,开口道。 “蒋氏夫妇压在一旁陪审,若是有意捣乱,就绑起来,蒋荅,把你知晓的,都说出来。” 第110章 结案 蒋荅转过身,跪在了堂中,赵徽叫了两个识字的人来记录口供。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蒋荅,意览城蒋府嫡子。” “木家案,同你有何干系?” “是我做的,十三日那天,是我潜入了木府,杀光了木家的人。” 出乎意料的,蒋荅开口便认罪了。 蒋袁氏欲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面目铁青的蒋大礼,还是咽了回去。 “为何要杀他们?” “为何?因为他们该死。” 蒋荅自嘲一笑,神情逐渐有些癫狂。 “艺儿嫁入木家,不过两月,六月中旬时,我回了意览城,因为艺儿给我寄的信中断了,且信中的话越来越少。” “我叫人将艺儿约在了茶楼,她起初不与我直言,再三劝说下,她才告知我,木家的人都该死。” “成婚那日,同她圆房的竟是木三老爷,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不堪!第二日她独自去敬茶,在屋内才第一次见到三公子,才明白,圆房的,竟是那杂碎!” 蒋荅口中的话,堪称惊世骇俗。 堂中所有人皆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蒋荅。 蒋荅目眦欲裂,双手攥的紧紧的,盯着容羡,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 “那以后,同她宿在一起的除了她的夫君,还有木三老爷,木三老爷更是有不能直言的癖好。” “经常将她叫到一个暗房里,用各种器具折磨她。” 蒋袁氏的目光不知何时起便呆滞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泪流满面。 蒋荅继续道:“我知晓此事后,欲上门找木老太爷,可妹妹不让,她说此事太过丢脸,我问她为何不回家告知阿娘与阿父,她说不敢。” “不敢?哈哈哈哈。” “不敢。” 蒋荅喃喃低语,自嘲一笑,又接着道。 “后来我便去寻了一个师傅,日日练习用剑,只学如何一击毙命,十三日潜入木府,趁夜深人静,将人全杀了。” “木家人不该死吗?” 容羡未搭理蒋荅的问话,接着问道。 “那蒋艺中的毒是怎么回事?” “我去到她的房间想带她走,才发现她自己翻阅医书,去药铺偶尔买些药,自己做了毒药,寻到她时,她已服毒了。” “她一直说我糊涂,更是直言此番举动不值当,趁我不注意,自己用剑抹喉了,我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接着去杀下一个。” “他们都不曾醒来吗?” 蒋荅垂眸:“白日里,我托了一个三房的丫鬟在饭食里下了药,不多,只会让人短暂沉睡,不轻易醒来。” “那木憾晨呢?” “我去到他的房中,他竟然还未歇息,刚进门便听见一声响动,才发现他趴在屏风后,伤到了腿,我告诉他妹妹已经死了,他也没了求生的欲望,甚至都未呼救。” “所有人都杀了,唯独木卿衣,叫她察觉了,我不是她的对手,只好逃走了。” 容羡蹙眉问道:“木憾晨伤了腿?” “嗯,他同我妹妹相识相知,彼此钟情,那日我去木府,他就趴在屏风后,沐浴时踩滑摔伤了腿。” “见我进去,本欲唤小厮的他住了口。” 容羡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又问道。 “后来你潜入刺史府又杀了木卿衣?” 蒋荅摇摇头:“不是我杀的,这些时日我都在淮州各处,三房的仆从都该死,每个人都知晓妹妹的遭遇,却无一人救她。” “不是你杀的?” 容羡又问了一遍,蒋荅依旧否认。 “那,同你一同作案的是谁?” 蒋荅愣了一瞬,而后开口:“并无,只我一人。” “蒋荅,包庇罪加一等,不若你先看看这个。” 容羡转向一旁的封齐,封齐领命拿了一摞纸递给了蒋荅。 “这是仵作验出来的,二房和三房几乎是同时出事,木家也不小,蒋荅,本官问你,另一人是谁?” 蒋荅随手放下了那一摞纸,一脸认真的看着容羡:“大人,并无。” 容羡看着他的眼神,知晓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开口了。 “你,蒋荅,畜生,枉为人子!” 蒋大礼气的不轻,指着蒋荅,手指不住的颤抖着,随后一挥衣袖,愤然离开。 蒋袁氏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并未随蒋大礼一起离开。 “夫人。” 蒋袁氏身后的侍女低唤了几声,蒋袁氏才回神。 充满哀切的眼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蒋荅后,方转向容羡。 “大人,可否同我谈谈?” 容羡对上蒋袁氏的目光,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蒋袁氏同容羡走到了会客堂的偏厅里,除了她二人,再无任何人。 “荅儿,会死吗?” 蒋袁氏迟疑着开口道。 “夫人,我无法给你承诺,但就目前而言,若蒋荅不承认还有同伙,他一人是背不动这几十条人命的。” 容羡未曾说完,就算有同伙,蒋荅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 木家灭门案子恶劣,百姓终日惶恐不安,更别提木家还是清流之首。 蒋袁氏闻言红了眼眶。 “大人,我,我能不能求求你,放了荅儿,抓我,我替木家人偿命。” 蒋袁氏上前几步,欲抓住容羡的衣衫,容羡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 “大人,我就这一个儿子,大人,求你了。” 蒋袁氏跪了下去,抓住容羡的衣摆,眼里全是恳求和希翼。 容羡敛眸说道:“夫人,木家三十多口亡魂已回不来了,蒋荅背不动这些人命,你也是。” 蒋袁氏的手紧紧攥着容羡的衣摆,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随后手也松开了。 容羡转身向外走了两步,顿了一下,接着离开了偏厅。 她其实想问问的,想问问关于蒋艺,蒋袁氏可曾去木家见过她,可她觉得没有必要开口了。 就算见过,蒋艺也回不来了。 就算见过,她也无法将蒋艺带回蒋家,不是吗。 蒋荅对于另一人,隐瞒至深,用刑也问不出,赵徽依照律法,最终定了三日后问斩。 “大人,木卿衣的死,蒋荅还是未认,就这样定案了吗?” 赵徽迟疑着开口问道。 容羡站在院子里,望着唯一的一颗槐树点了点头。 “蒋荅虽学艺时日不多,但颇有天赋,深夜潜入府衙,杀了木卿衣。赵大人,不是已经定了结果吗?” 第111章 亲事 “那伙同蒋荅作案的人?” “如实填写吧。” 容羡知晓他说的是上报天听的折子,另一人一丝线索也无,蒋荅用刑后奄奄一息都未透露分毫,应是查不出什么了。 因木家的案子已经结了,容羡写完折子便空了几日的光景出来,只等蒋荅问斩后归京。 清早,容羡用了膳便让人备了车,去了许家。 “见过老夫人。” 容羡拱手行礼,她如今虽是官员,可许家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她见了也是要参拜的。 “容大人快请坐。” 许老夫人笑着让人上了茶和点心,眼神一点也未看向跟在容羡身后的许弋澄。 “老夫人,今日来,是有一事,前几日许小姐助我监察吏破了案子,我这是来道谢了。” 许老夫人闻言神色未变,点点头一句话也未说。 “陈仵作至今未寻到,上京那边又离不得他,许小姐同陈仵作师出同门,少不得要许小姐一同上京了。” 许老夫人脸色沉了下去。 “容大人,此事不妥,澄儿不过一介女子,怎能做这等腌臢之事。” 许老夫人开口丝毫不留余地,不等容羡说话接着道:“这几日能帮到大人,是她的荣幸,她不过半吊子,况且如今还失忆了,更是去不得上京。” “可本官已将此事上达天听了。” 容羡看着许老夫人,依旧带着笑意,她想过许家不会放人,早在需要许弋澄出面那几日,便向圣上言明此事了。 许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开口道:“大人既已告知今上,今日还来同老身说什么。” “不过,澄儿年岁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已不能再耽搁,同大人去上京无碍,但需得她成婚后。” 许老夫人此话一出,不仅是许弋澄,便是容羡脸色都变了。 好狠的心思,又叫人抓不出错处,许弋澄同木家的亲事已然作罢,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她娘亲虽没有了,可阿父健在。 抓住许弋澄的亲事,便是抓住了许弋澄的软肋,许弋澄便不能随意同她归京了。 至少,在成婚前,不得随意离开意览城了。 屋内静默了一会,许弋澄自容羡身后走出,跪在堂中。 “祖母,我嫁,可人选,望祖母能让我自己做主。” 许老夫人看着挺直腰背跪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眼容羡,开口道。 “虽不合规矩,可念在你助容大人破案有功,我便允你此事。” “澄儿谢祖母。” 许弋澄叩首拜过许老夫人,接着起身回到容羡身后。 “老夫人,木家的案子还有些需要许小姐的地方,我归京前,还望许小姐能助我一臂之力。” 容羡起身向着许老夫人行礼,待许老夫人应允才带着许弋澄离去。 “老夫人,真让二小姐……随那容小姐前去京城吗?” 许老夫人身边的老妇人开口迟疑着问道。 许老夫人笑了笑,“让她去,嫁为人妇,便不是我许家人了,想去哪儿自是不该我许家管,由着她夫家操心吧,也不会碍着歆儿她们的婚事。” “可许家出了个仵作,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许老夫人捻了捻手上的佛串,答道:“这是圣上应允的仵作,许家不敢抗旨。” “小姐。” 几人离开了许家,许弋澄看着容羡难看的脸色,开口唤道。 容羡转头对着许弋澄道:“今日之事错在我,怪我没能护住你。” “女子本该嫁人,这些年的时日是我偷来的,知足了。” 许弋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不见丝毫的愤懑,只是还是能看出她眼底的不甘。 “祖母应允我能自己找一个好人家,想来是我已遭祖母厌弃,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哪有正经闺秀是自己寻婆家的,她也算独一份了。 “那你自己寻,是有何打算?”容羡问道。 许弋澄点点头道:“寻一户好拿捏的寒门人家,或是商户,若有可能,还能继续做这仵作。” 容羡思索了一下道:“我手下倒是有一人,在为我做事,也不是奴籍,祖上乃是富商,如今家中只有阿娘了,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正是骆枳的兄长,你意下如何?” 许弋澄眼前一亮,嫁给小姐手下的人便能同小姐回京,且那人听小姐差遣,她便能继续当这个仵作了。 “但凭小姐吩咐。” 容羡回到刺史府后,叫来骆枳,今日只有许弋澄同她去了许家,骆枳和铃兰都在刺史府候着。 许弋澄见状,退了出去。 “小姐。” 骆枳行了礼,看容羡似是有话要说,便站在原地等着。 “你兄长可曾娶妻?” 骆枳摇摇头,“曾有一门亲事,骆家覆灭了,也就不作数了。” “许弋澄如何?我欲将她许给你兄长为妻。” 骆枳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奴婢是极钦佩许姑娘的,可哥哥的事,奴婢也做不了主。” 更何况,许弋澄是一个仵作。 这句话骆枳未说出口,她钦佩许弋澄,可若是骆冶娶她……她的哥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 许弋澄是一个仵作,与死人打交道的仵作。 “这我是知晓的,我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事,骆冶哪儿我会书信一封的。” 容羡看的出来骆枳有些抗拒,但她不知为何。 “小姐,京城来的书信。” 铃兰从门外急匆匆进来,捏着的一小条信纸与往日的不同。 容羡起身接过,看清那信纸的模样,曳金纸! 这是她与骆冶约定过的,重大之事以曳金纸书写传递。 容羡展开,看完后一脸凝重。 “小姐?” 骆枳看容羡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开口唤道。 “今上立储为皇长子启,皇二子钺被囚幽兰宫。” 容羡话落,骆枳和铃兰皆蹙眉不解。 “皇三子呢?”骆枳问道。 “未说。”容羡摇头。 她离京太久,皇长子立储不奇怪,可皇二子为何被囚? “收拾行囊,六日那天蒋荅问斩后便归京。” “是。”骆枳同铃兰一道应下,转身出去安排归京事宜。 今日已是四日,再过两日便走,有些事总得安排妥当。 容羡心神不宁的坐在桌案前,又看了遍信纸,思索着其中的可能。 而后去信一封,给了骆冶。 第112章 面圣 “殿下,已安排妥当。” 漫儿跪在下首道。 梁词轻摇团扇,坐直了身子。 “这些日子做的不错,赏,二哥哥那边,请人好好照顾一番,可别叫他冷着饿着了。” “是。” 梁词用团扇遮住了鼻子及下颚,打量着眼前的漫儿。 这两个月来,她回了白虎卫,一点点爬上了白虎卫的副卫长,能力仅次于白一、白二和白三。 而她身边跟着的侍女已变成了十一和十四。 “小九这些日子也颇为辛苦,本宫很是惦念。” 梁词的话一落,白九浑身一僵,额头贴在手背上,跪的更低了。 “都是属下应做之事,能为殿下效力,属下之幸。” 梁词满意的点点头,余光注意到一旁的贺承在看着白九。 站起身光着脚走到白九面前,扶起了她,随后道。 “有件事也怪本宫,未能留意到小九的年纪已到婚嫁之龄,不知小九可有意中人?” “回殿下,并无。”白九面不改色道。 “那本宫就将你许给……十二,如何?” “谢殿下。” 候在一旁的十一心下一颤,忍不住抬头看向贺承,不出意料的看见了贺承攥紧的手。 “还有,二哥哥那边盯好了,关晏那边呢,最近如何了?” 梁词转身走到塌边,坐回了榻上,随后斜靠在榻上,十一见状跪在塌边,用帕子将梁词的赤足擦干净,方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都安排人过去了,近些时日安国公世子极少出门。” 梁词点点头。 正当白九以为无事,欲告退时,梁词又开口道。 “阿羡,是该回来了吧?” “回殿下,应是这些时日启程了,淮州那边来信,木家案快破了,收到信也有几日了,想来再过两月,容小姐便归京了。” “嗯,下去吧。” 梁词并未多说什么,白九行礼后退了出去,一眼也未瞧贺承、十一在内的几人。 梁词合上眼,屋内一点声息也无。 半晌。 “十一,想办法将阿羡要归京的消息透露给关晏。” “是,殿下。” ——— 九月六日。 “你且在刺史府等着,若是有来信,便让赵大人派人送你来上京,放心,不会久等的。” 一行人在城外,容羡同许弋澄告别道。 午时蒋荅便问斩了,容羡未去观礼,只等消息传来便出发了。 许弋澄点头应下了。 虽她心中颇有不安,京城太远,一来一回便是数月,这其中变数,太多了。 但她孤身在外多年,也能凭借自己逃离许家。 容羡交待了一番,才上马离去。 木憾霄被赵徽安顿在了一处别院,木家的产业皆数被赵徽派去的人接手,盈利皆算作公家的。 只是容羡买下了一处书画铺子,去信骆冶另行安排了掌柜和伙计,用以联络上京和淮州之间。 回程路途快了许多,终是在十月十日这天上午,回到了上京。 “小姐。” 容羡走进自己的院子,娜禺迎上来行礼。 容羡点点头进了屋内。 “备点热水,小姐要洗漱。” 娜禺看了一眼容羡的风尘仆仆,下去了。 “收拾好便去见阿父。”容羡挑开帘子往里走,骆枳换了一身外衣,便来给容羡挑选衣物。 “小姐不歇息吗?” 铃兰问道。 “不了,你二人也累了,我一人去见阿父便是。” 洗漱完换了一身衣裙,容羡来到容辛的书房,在屋外见到了几月未见的木枯。 “小姐。” 木枯行礼后进了书房通传,随后出来示意容羡入内。 “见过阿父。” 容辛抬头看着这个几月未见的女儿,陌生感扑面而来。 “坐吧,这些时日奔波,看你瘦了许多,这几日在府里好生歇息。” 容羡起身行至一旁坐下,随后笑着道:“不碍事,正是走了这一遭,才知阿父往日有多辛劳,下午女儿还得进宫面圣,禀告木氏案。” 容辛点点头,也未再说一句,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公文。 屋内就这样陷入了安静,不多时,容羡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容羡走后,容辛方抬起头,呆呆的注视着屋门的方向。 容羡小憩了一会,换了副吏主的朝服,又将一头青丝束起,方进宫复命。 依旧只带了铃兰,到宫门口,铃兰从怀中掏出一个素净的藏青色香囊,系在了容羡腰间,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倒了一粒糖丸给容羡。 容羡服下后,下了马车,进了宫门。 这同她以女眷身份参宴不同,面圣她随身不能带任何东西,便是香囊也不允的,到了今上的殿外,也是要摘下来放在门外。 门外自有公公端着托盘候着。 容羡随着内侍的指引到了今上的书房外,公公见容羡来了,接过容羡递来的折子便进去传话,随后又出来将容羡引了进去。 “微臣参见圣上。” 容羡行了大礼,良久未闻今上的声音,她也未动,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一盏茶后。 “起来吧。” “谢圣上,只是微臣有罪,不敢起身。” 容羡知晓今上这是对她不满了。 因为她的折子。 因为木卿衣。 “微臣今日前来复命,木家灭门一案已告破,只是未能抓住害了木家长房嫡女之人。” “为何?” 圣上抬头瞧了容羡一眼,见到容羡的装扮,只觉新鲜,便多看了两眼。 “木家长房嫡女被害是在刺史府内,重兵把守,同木家其余人被害境遇不同,木氏案凶手才习武不足两月,并无在刺史府杀人的本事。” “凶手另有其人,可在木家除了一些流言,并无任何关于长房嫡女被害的缘由,微臣斗胆,便将此事压了下去,算作同一个凶手。” 梁帝撑着下颚,看着下方小心翼翼的容羡,开口问道。 “哦?什么流言?” “关于,木家长房嫡女至今未嫁,缘是上京的贵人递话求娶,木家不敢随意婚配。” “放肆。” 梁帝抄起一旁的砚台便砸了下去,墨汁有些许溅在了容羡的衣摆上。 容羡动也未动,依旧跪在原处。 梁帝脸色变了又变,声音极低的说道。 “你同一个小女娃置什么气,竟还砸了砚台。” “她话里是何意,你未听懂吗?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就是说你儿子求娶那木家小姐而已。” 第113章 再次会见 木家出事前,丽妃曾来同他说过,想替钺儿娶淮州木氏长房嫡女,他还在思虑这事,谁知圣旨未下,满门覆灭。 如今容羡的话,竟是在说这事。 怎能叫他不发怒。 这是何意?那木家小姐因着他的儿子欲要求娶才丧命不成? “微臣不敢。” 梁帝微眯了一下双眼,随后笑着道:“吓到小容爱卿了,还跪着作甚,赐座。” 待容羡落座,梁帝才接着道:“小容爱卿身为女子,远赴淮州查案,不过半月便水落石出,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女,颇有乃父风范。” “圣上谬赞,微臣要学的东西还不少。” 容羡忙起身行礼。 “小容爱卿快坐下,这淮州不入耳的流言,倒还不少?” 容羡眼观鼻鼻观心答道:“不过一两个木家的下人,木家案后吓破了胆,说出去也无人会信。” 梁帝眼神一冷。 那你怎么就信了?还把这事拿到我面前说! “小容爱卿也劳累了这几月,暂且在家里休沐几日再来上朝吧。” 容羡闻言,俯身谢恩。 梁帝看着容羡往外走的身影,眼中一会是冷意,一会是玩味。 他本想着借此次木家案,找个缘由将容羡从这副吏主的职务上拉下来,他泱泱大国,怎会让一女子为官。 谁知容羡竟发现了木家长房嫡女之事,他不知容羡知晓多少,不敢轻易动手,只得作罢。 更何况,“他”也不愿这般好玩的玩意儿,这么快就失了乐趣。 容羡带着一些梁帝的赏赐,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才长舒一口气。 她又如何不知梁帝的打算,如今她走到哪儿皆是冷眼,越是如此,她越要将这副吏主坐牢了。 更何况,她一辈子只能是个副吏主不成? 任由铃兰给她把脉,又拨开眼皮瞧了瞧,铃兰也舒了口气。 “带着这份赏赐,我的位置算是坐定了。”容羡低声道。 “小姐你说什么?” 铃兰只听闻容羡说了些什么,但是并未听清。 容羡摇摇头,随后想到了一事,迟疑了一瞬,而后凑近铃兰低声问道。 “有没有一种怪病,人会自己和自己说话?” 铃兰好奇的看向容羡,见她一脸凝重且声音极低,自己也偏着头思索起来。 容羡想到方才在书房内的梁帝,虽然他的声音极小,但是殿内太安静了,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开来。 可她也未能听清梁帝在说些什么,只是梁帝很怪,非常怪。 这样的梁帝让她浑身难受,像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住了。 “没有,倒不曾见过这种怪病,除非是哪人疯了。”铃兰低声回答了容羡的话。 容羡点点头,道:“胡家的灭门案已是悬案,这几日你去打听打听,皇长子和大理寺卿一同办理的上京女眷失踪案如何了。” 铃兰点点头。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铃兰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小姐,是安国公世子身边的小厮。” 容羡闻言点头,思索了一下,便下了马车。 在外这几个月,特别是赶路时同一众武吏待在一处久了,如今对于男女大防,她看的没那么重了。 关晏的小厮能在此处拦着她,说不定关晏就在附近。 关晏此人,有点古怪,不可小觑。 “容小姐,我家世子就在附近的茶楼,约您一见,劳烦您赏脸。” 候在外面的是关晏的小厮,凛垣。 “带路吧。” 容羡带着铃兰跟着凛垣进了一家茶楼,环顾四周后,方觉茶楼一个客人也无。 上了楼上雅阁,凛垣便等在门外,并未随着进去。 屋内的关晏看见容羡,眼里满是惊艳,穿着朝服的容羡,多了一丝英气,以及飒爽,这样的容羡,是他未曾见过的。 “容小姐。” “世子。” 二人见了礼后,关晏指着对面的位置道。 “容小姐请坐。” 容羡落座后,关晏给容羡沏了茶水,随后开口道:“还未恭贺容小姐大案得破。” 容羡端起茶水只是沾湿了双唇,随后放下茶杯道。 “担不得这一句恭贺,世子这一句贺,背后是木家三十多条人命。” 关晏被容羡这话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看了容羡身后跟着的铃兰一眼,随口直言道。 “是我唐突了,容小姐可还记得离京前不久,与关某会见那一次,今日请容小姐来,正是为了那事。” “关某还是希望能与容小姐守望相助,一同淌上京这滩浑水。” 容羡直视着关晏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方摇头道:“世子这话是何意,我只想做好这副吏主,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是梁词派人递话给我,说你要入京了,不然我怎会恰好等在这里。” 关晏端着茶杯起身,走到窗前,随后靠在窗沿上,看着容羡说道。 容羡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木家案发前,梁词的白虎卫去了淮州,木卿衣死于谁手,容小姐细查便知,不知关某这诚意可够?” 容羡放在膝上的手,食指轻点了两下。 同样站起身,行至关晏前方不远处,说道:“不知我身上,有何是世子想要的,竟这般再三相邀。” 关晏笑着用右手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容小姐的聪慧,以及女子身份。” 从他一开始秦思敏一事留意到容羡,到后来傅汵失踪,在青衣坊初见。 后来他布的三两个局,皆被容羡所破,想同容羡达成共识的心愈来愈烈。 “既然世子直言,我也有几个疑问想请世子解答。” “请讲。”关晏伸手示意容羡随意开口询问。 “恭州胡家马车撞我一事,是世子所为,周家小姐马车与我相撞一事,也是世子?” 容羡言语中虽有询问之意,可措辞步步紧逼。 关晏敛眸一笑,坦然承认了。 “是我,若不试探一下,怎知容小姐是这般聪慧机敏之人,也不会有今日关某前来相邀了。” “还有一事,靖侯府唯一的女儿傅小姐,是不是在你手里?” 容羡面无表情,注视着眼前的人。 第114章 夜梦 “容小姐的疑惑有些多了,若是关某回答了这事,容小姐就同在下达成共识了?” 关晏的笑意收敛了一些,他没想到容羡竟连这事都知晓,想来是从阿娉嘴里问出来的,可他坚信,阿娉不会背叛他。 “自然,世子拿出了十万分的诚意,替我解惑,我自是也有此意。” 关晏思索了半晌,将茶杯随手放在窗框上,目光转向窗外,容羡随着看去,才发现在此处,竟能遥遥看见靖侯府。 想到靖侯府,她便思及傅知,从意览城离开后到今日回京,竟一丝傅知的消息也无。 “我见过她。” 关晏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人,又转向窗外。 “但她不在我手上,她已经死了。” 容羡虽早有猜测,但听闻这个消息,终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那段时日,我的人有留意到京中还未豆蔻的女子不断失踪,一开始还只是富商人家,直到前任副吏主耿庄府上的庶女以及礼部侍郎府上的庶女都失踪了,我才觉此事非同小可。” “在青衣坊初见,我正是为了查探此事,有人来报在哪里见到了靖侯府的嫡女,我便匆匆赶了过去,却见到了容小姐。” 关晏说到此,又转头看了一眼容羡。 见容羡注视着窗外,并未看他,又接着道:“约莫是傅小姐失踪五日后,我手下的人在嗡鸣山查探到大批人马走动后留下的痕迹,顺着痕迹,发现他们去的正是恭州方向。” “在那批人即将抵达恭州前,追上了他们,我直言只要易安县主,他们便将傅小姐交给了我们,只是她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可能是为了防止这些女子乱说,我见到的几个女子,皆是又聋又哑,傅小姐也不例外,回京路上便不行了,只能随意找了一处安葬了。” 关晏说完,端起茶杯回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添了些茶水。 “县主可有留下什么遗物?”容羡回身,站在窗前看着关晏,随后问道。 关晏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水,答道:“一块玉,如今应该是在你手上了。” “你是故意的,故意将那块玉给阿娉。”容羡蹙眉,不满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关晏不置可否。 “只是不知你如何撬开阿娉的嘴的,她是绝不会背叛我的。” 容羡并未解答这个疑惑,得到自己想要知晓的便够了。 “我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府歇息了,告辞。”容羡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容小姐,不是应该议一下何为共识?”关晏攥紧了茶杯,朗声道。 “我何时说过达成共识了?”容羡停下脚步,转身笑着道,随后转过身接着往外走。 “你!你骗我?”关晏猛地站起身,脸上再无笑意,冷冷地看着容羡的背影。 容羡脚步未顿,向外走去。 “世子熟读四书五经,不知有一句话叫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小人不可信,女子自然也不可。” 容羡离开后,凛垣进来发现关晏唇角带着笑意,也未多问,候在一旁不作声了。 容羡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合上了眼。 铃兰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扰,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无赖的模样。 “探听一下傅知的消息,再将傅汵的那块玉,拿给傅霖吧,骆冶回信了吗?” 这几月里,最初骆冶是为了避风头,将近一月的时日里只四处走走,什么事也未做。 后来便一直游走在上京附近,做起了生意,直到收到她的信,为了傅知一事,去了风宜州。 “未曾,不过这两日信也该到了。”铃兰答道。 养了鹰传信后,快了很多。 晚膳前,铃兰匆匆走了回来。 “小姐,打听到了,靖侯兵败后由霍将军平了乱,皇三子代替今上前去赈灾开粮,已有一月时日。” “傅知人呢?” 铃兰抿抿唇,开口道:“在靖侯府,今上责令他闭门思过。” 容羡蹙眉,随后展开来,还不算坏。 而后接着问道:“兵权呢?” “兵权旁落于络奕长公主。” 容羡闻言突然站起身,失声道:“你说的是谁?” “络奕长公主。” 再次听了一遍,容羡仍旧不敢相信,翎卫军在梁词手里? 仔细回想了一番这些时日的经历,容羡不由得暗自心惊。 不论是哪一世,她都没有如今这般恐惧,未知的事物太多,卷入的人也越来越多,似乎一切都是从她插手秦思敏的事开始的。 “铃兰,你去找阿禹,让他时刻盯着长公主府,还有,让阿涵去小心的打听一下,在我离京前,梁词有没有进过宫。” 容羡想着关晏同她说的,梁词的白虎卫在案发前便去了意览城,如今兵权又旁落于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铃兰应下后退了出去。 容羡来来回回踱步,始终无法静下心坐着,她不知在她出京这件事里,梁词插手了多少。 仅是派人去意览城杀害了木卿衣还是说整件事都有她的手笔? 因着这事,容羡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思,晚膳随意吃了几口,草草了事。 就连睡着了,梦里也全是第一世和亲出使,反复梦到被梁词毒死在路上,直到天光初亮,容羡才睁开眼,披着外衣坐到了窗前。 她以为那些事随着她第二世的报复都过去了,可是显然没有,一碰到梁词的事,她依然慌了手脚,甚至整夜不得安眠。 那么,阿父呢。 这一世她明知容辛害了她,烧死了她,却捂住耳朵,掩住眼睛,不听不看,上演着一出出父慈子孝。 这样,一切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吗? 因着这一世又一世的遭遇,她知晓如今她性情大变,敏感又荒诞。 “小姐,你怎得起身了,未唤奴婢?天凉了,还坐在窗前,染了风气就不好了。” 骆枳动作轻巧的推门而入,却发现容羡只着里衣,坐在窗前,上前欲想将窗扇合上。 容羡抬手挡住了她,转头看着她,笑着道:“坐一下吧。” 骆枳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羡,像是轻轻碰一下她,就会碎了。 迟疑了一下,骆枳搬了个椅子放在容羡身旁,坐了下来。 学着容羡的模样,看向窗外。 第115章 木家旁支 骆枳以为容羡有话要说,可她只是一直望着窗外。 良久,容羡才说道:“给我梳洗,摆膳吧。” 骆枳给容羡绾发时,才恍然想起,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容羡,也只是一个还未及笈,待字闺中的女子。 用了早膳,容羡想了想,从盒子里拿出傅汵那块玉,递给了骆枳。 “派人送去给傅家,送到傅霖手上,还有,替我带句话,我想见一见傅知。” 骆冶的信,是在午时送来的,有关于许弋澄和他的婚事。 信上寥寥几句,不过都是在说大仇未报,无心婚事。 那许弋澄的事,还得再想想法子。 “小姐,木痕大人在外求见。”铃兰轻叩两声门,随后走了进来。 “让他去书房等等,我马上过去。” 容羡说完,烧了手中的信,方起身去了书房。 “大人。” 容羡一踏进书房,木痕便躬身行礼,留意到他的称呼,容羡心里颇为诧异。 “请坐,你一心为阿父办事,不必这么见外。” 木痕听了这话,却没有立马起身,反而趁势跪了下去。 “你这是何意?” 容羡见状,站了起来,神色不明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木痕。 “木痕谢过小姐大恩。” 木痕说完叩首行了大礼,接着便是给容羡解惑了。 “小姐此番前去淮州破案,我与木枯感激不尽,其实我俩乃是木家另一分支,早些年家道中落便离了淮州,跟随在老爷身边。” 木痕犹疑了一下,方接着开口道:“木家案的隐情,还望小姐告知。” “隐情,有何隐情?木家案我已呈报圣上。” 木痕不敢抬头,甚至是有些耻辱,素日里他向来看不上容羡,不曾想有一日求到她头上。 伏在地上的身躯因为隐忍有些颤抖。 “木痕甘愿为小姐办三件事。” “铃兰,笔墨伺候。”容羡的语气随意极了,丝毫不觉得这般不信任木痕,有何问题。 见木痕写下承诺,容羡方道:“死在木府的都没问题,但木家太过肮脏,尤其是三房,内里不堪至极。” 提及木家,容羡隐隐作呕,因着不适抿紧了唇。 正要继续开口便听见木痕的话。 “小的,小的想问木家长房嫡小姐,凶手是何人。” 容羡挑眉,“木卿衣?” “是。她是小的侄女,同小的常有书信往来,但思前想后,也觉那蒋家公子,杀不了她。” 木痕身为容辛的常随,想翻阅木家案的卷宗,再简单不过,是以容羡并不惊讶他知晓蒋荅。 “木家女被上京贵人定下为妻之事,你可知晓?并未查到线索,但只有这条消息,并且,木家灭门案后,有人在意览城见到了白虎卫。” 木痕抬头似是不敢置信看向容羡,却见容羡一脸认真,又觉此番举动太过冒犯,遂又低下了头。 “小的谢过小姐大恩,三件事,小姐传信小的必定办妥。” 木痕说完便要告退,容羡也随他去了。 知晓了真相且猜到是何人的木痕多了几分颓唐,那人,他如何复仇? “小姐,他会信吗?”铃兰好奇问道。 “不会,但他会查,可白虎卫去了意览城,是事实,不过如今我比较好奇的是一个人,木卿衣。” “嗯?”铃兰不明所以。 “梁词远在上京,若按照关晏所说,她特地派人去杀了木卿衣,是为何?不想木卿衣成为二皇子妃,还是她心中有更佳的人选?” 容羡捻着手指,望着桌上某一处陷入沉思。 “可平日里都是长公主与三皇子交好,长公主如何这般肯定,木小姐便会成为二皇子妃?如今二皇子也被囚了,长公主图什么?” 铃兰一语惊醒容羡,容羡猛然抬头。 “内阁有她的人。” 梁词若要知晓木卿衣即将为二皇子妃,内阁必定有她的人! 都凉自建朝以来,子嗣便不算昌盛,是以每一位皇子选正妃,都要由今上提起,经过内阁商议,方能定下人选。 再由内阁呈给圣上,择吉日下旨。 如今内阁由三相及六部尚书组成,无论哪一位是梁词的人,都叫容羡惶恐。 加上翎卫军,梁词的手,伸的太长了。 “去信给阿澄,问问木卿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详细一些。” “是。” 以她在意览城的了解,木卿衣此人聪慧、冷静,又有计谋,能在满门被灭时,拖着木憾霄直奔刺史府。 又能在还算年幼时便执掌中馈,这样的女子当得二皇子妃,若要她揣测梁词为何对她下手,容羡直觉是了解她会是二皇子的助力。 可时日太短,梁词为何知晓的这般清楚,派人前去调查了,便直接抹杀? 整件事都透着一个字,怪。 但她不敢肯定,梁词杀人,是为着木卿衣此人。 虽关晏不可信,但容羡认为在这件事上他说了实话。 木卿衣的事十有八九便是梁词做的。 铃兰去传了话之后回来,思索了一下道。 “小姐可还记得奉旨去淮州前,有一事未处理?” 见容羡神色有些茫然,铃兰接着道:“便是往霍将军府上递了帖子一事,小姐未来得及去,便领了差事,奴婢听见外面的人在说……” 铃兰抬头看了一眼容羡的脸色,见容羡双眸微微睁大,便知她是想起了这事。 “此事我都忘了,外面的人说什么?” 容羡揉揉额角,她离京时就在想有何事没办妥,却是忘了此事。 “说宋拾小姐在两月前便病逝了。” 容羡张口欲说什么,却发觉自己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离京几月,虽保住了她如今的位子,可她一切的谋划、计算全落了空,更遑论她的离京,可能是梁词的一手操控。 “汀兰姑娘来不及等到问斩,便死在了牢中,也不知是那药,还是真的没了。” 骆枳便是在这时走了进来,屋内气氛沉重,容羡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 “小姐,玉和话都带到了,靖侯不便出府,傅小公子愿代劳一叙。” “不必了,明日我去他府上便是。” 骆枳有心问问发生了何事,又不好开口,只等晚间服侍容羡歇下后,方从铃兰口中知晓了所有。 却也只是狠狠叹了口气,对这些事都有了些揣测,也因此在心中更加忌惮梁词。 第116章 何人 翌日。 容羡上了马车,去了她那处灯笼铺子,随后稍作打扮,穿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身边带着娜禺,从后门离开了。 她也不放心娜禺,可如今骆枳和铃兰时常跟在她身后,见到其中一人,便能认出她,那她这身打扮还有何意。 从下人采买出入的角门进了靖侯府,未走几步,便见到了候在这里的傅知和傅霖。 傅霖眼睛有些肿,不见了几月前的少年意气,整个人有些阴沉。 而傅知更是让她险些认不出来,整个人瘦极了。 傅霖见到容羡的眼色,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看向一直打量着靖侯府的娜禺。 “小姐,我们这是来了何处?” “你和那位姐姐去喝个茶,吃吃点心,稍后来找我。” 娜禺看看傅知又看看傅霖,随后道:“哦。” 接着便跟着一个婢女走了。 “见过靖侯。” “见过容大人。” 见他二人互相见了礼,傅霖才开口道。 “屋内说话吧。” 引着容羡去了最近的院子,在院子里围着一处石桌坐下,傅霖便急不可耐的摸出那块玉。 “容小姐,这玉……” 话还未说完,已是哽咽,傅霖飞快地眨着眼睛,吞下了后面的话。 随后将玉推向了容羡。 “我在一个丫头身上得来的。” 不知为何,面对这兄弟二人,特别是傅霖,总让她觉得眼熟又亲近,容羡不想说谎,于是细细道了阿娉此人,又将那日关晏的话重复了一遍。 等容羡说完,傅知眼也红了,转过头遮掩了一番。 随后转回来笑着对容羡道。 “小妹的事,谢过容大人,尸骨我和弟弟定会寻回。” 容羡看着这般消瘦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傅汵离开的人,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难受。 容羡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你没好好用膳吗?” 傅知愣了一瞬,随后笑了。 “好好用膳了的。” 傅知的笑温暖却又勉强。 容羡偏过头,不想看见这样的傅知。 “不过是一场败仗,翎卫军,别人怎么拿走的,就让她如何吐出来便是,就算吐不出来,傅家能有第一支翎卫军,便能有第二支。” “傅汵大仇未报,傅家不该这样没落。” 她来的路上经过侯府正门了,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都算抬举了。 几人又说了会话,容羡看向傅霖,“别忘了你在茶楼答应我的。” 傅霖红着眼用力点了点头。 直到容羡离开后,傅霖才开口道:“大哥,我知晓你为何心悦容小姐了。” 余光瞥见傅知笑着摇了摇头,傅霖不明白是何意,遂转身看他。 “往日里觉得她心悦我,如今看来像是一场笑话,她这样的女子……” 傅知话未说完,拍了拍傅霖的头,离开了。 直到确定傅霖看不见了,傅知才收回嘴角的笑意。 她这样好的女子,不该配我。 何日心中有她的呢,不知,可能是她嘴上说着不管失踪案,却奔波去了恭州,随后被禁足在家里。 可能是他醉酒见到她,许是那日傅霖一反常态将他关在离花园最近的院子里,甚至给他戴上了镣铐。 她走过来时,恍然如梦。 也许是他最无助之时,是她说珍重,又给了他药助他活下去。 也可能是初见便将她刻进了眼里。 想来那镣铐,不禁拷住了他的人,也将他的心拷住了。 她是他的信仰。 ——— 容羡带着娜禺回到了灯笼铺子,全然不管娜禺好奇的神色。 按耐住自己的不安和烦躁,懊恼着方才对傅知说的那算不上关心的话。 她怎得就说了这话。 换了出门时穿的衣衫,容羡边往外走边说道。 “给她吃点药。” 铃兰闻言,又看了一遍容羡的脸色,才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意。 从衣兜里掏出瓶子倒了一颗药丸,塞进了娜禺嘴里。 “铃兰姐姐,这是什么?” 娜禺捂住脖子,不安的问道。 “毒药,今日所见你敢说出去,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娜禺闻言,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眼中泪珠一颗颗落下。 容羡向外走的步子一顿,一脸震惊的回头。 骆枳:“……” 见铃兰还在继续威胁那小丫头,容羡闭了闭眼,认命的上前轻拍了一下铃兰。 “她逗你呢,但今日之事,决不能往外传。” 娜禺闻言放下了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笑着道:“是,小姐。” 铃兰欲言又止,跟着一同回了府。 直到进了屋子,铃兰才说道:“小姐,不是给她吃毒药吗?” “你想什么呢,去时她晕马车,我让你给她吃颗清香丸。” “可我给她吃的真是毒药。” 容羡:“……” 骆枳:“……” “找机会给那小丫头吃下解药。” 铃兰应声后委屈巴巴的下去了。 “小姐,阿玲的性子太直,恐会生出些许麻烦。” 骆枳话里带着担忧。 容羡点头道:“她随心所欲惯了,又同你一样遭逢巨变,只能慢慢敛着她的性子。” 铃兰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小姐,阿涵在外候着。” “让他进来。” 阿涵进来后,头也不敢抬,隔着屏风行了礼。 “小姐,长公主从七月开始,隔三天便进一次宫,一直到如今,不曾变过,至于进宫是去了哪个宫殿,这个无从知晓。” “知晓了。” 梁词从那时便时常进宫,那便无从知晓离京一事是不是她了。 “还有一事。” “何事?” 阿涵迟疑了许久,方开口道:“外面的人都在说小姐无德,女子为官,失了本分,还说小姐更是推一女子做仵作,逼人走上绝路。” 他只说了一半,并未说全。 上京的人对容羡,尤其是那些世家的主母,皆嗤之以鼻,容羡的婚事,难了。 “无事。骆冶那边找来的人都安置好了?” 容羡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心系骆冶替她招揽的人。 “这几月来皆在上京落了脚,有了营生,还在适龄的小子,也被骆哥送去私塾了。” “嗯。” 阿涵禀告完,见容羡没有其他吩咐了,便退下了。 “小姐,还有这封书信,阿赤命人送来的,想是听到了小姐归京的消息。” 铃兰待阿涵走后,将信递给了容羡。 如今阿赤的去处便是骆冶也不清楚的。 容羡展开信,看完后蹙紧了眉头。 左之为公主和亲一事,竟是秦相举荐的,秦相和左相平日里关系虽不算好,却也不差。 如今这般,算是交恶了。 第117章 再见荭镶 容羡思索了半晌,也找不到秦相和左相交恶的理由。 要知道左之对于左相府来说,便是掌上明珠,加之身子羸弱,更是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如今竟落得和亲出使。 信上还有一事,秦相竟在各处搜罗十岁左右长相不俗的女童,偷偷送至上京,可那些女童送到上京便没了下落。 近些时日才送的少了些。 十岁左右、长相不俗,这些只让容羡想到一个案子,傅汵失踪的案子。 一直没有声响,她还以为幕后之人平息了,未曾想竟借秦相之手,在暗处为非作歹。 容羡将执信的手一点点收紧,捏皱了那封信。 “让阿赤小心些。” 铃兰领命正当要退下去,容羡又开口道:“你性子要稍微敛着点了,今日险些犯了大错,日后必要三思后行。” 铃兰也理亏,涨红着脸点点头才退了下去。 “骆期期一直跟在骆冶身边吗?” 容羡突然想到递给了霍家的那封帖子,又想到秦相四处搜罗女童,随后问站在身旁的骆枳。 “期期一直追随着哥哥,其余人皆不放心。” “那她受的那些伤可看过了?” “小姐说的是她的嗓子和手吧?”骆枳轻叹一口气,又道:“哥哥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寻当地的名医,都说治不好了。” 这辈子,骆期期注定是说不了话,写不了字了。 容羡沉吟片刻,道:“晚点同我一道,去寻荭镶。” 郁家两姐妹,像是消失在了上京,自那日后,她一直让人暗中寻探,未有任何音讯。 且荭镶和宋拾之间,只有荭镶清楚是何关系,郁家姐妹背后之人也只有荭镶那儿才有线索。 所以她必定要再寻荭镶的。 十月的天气已凉了许多,用完午膳,容羡着男装,披了一身藏青色披风,坐马车去了荭镶的住所。 骆枳敲了敲门,二人一同等在门外。 来之前她都打听过了,青衣坊要天色将暗才开始待客,这个时辰,荭镶定是在住所歇息。 果不其然,拍门后没多久,一个侍女打扮睡眼朦胧的豆蔻少女,将门拉开了一些。 躲在门口问道:“你们找谁?” “找你们姑娘荭镶,我家公子单字一个容。”骆枳在容羡身后开口道。 那侍女将门合上,进去传话了,不一会便出来开门迎了二人进去。 荭镶散着青丝,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想来是刚从床榻上醒来,见容羡进来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给容羡倒了一杯。 “有些冷了,招待不周。” 荭镶很是随意,也并未起身迎接,就像来了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同初见时全然不一样,身上那股妩媚慵懒的气息,全都消失了。 “我来是想问问你宋小姐的事。” 容羡自顾自的坐到了荭镶的对面。 听到容羡的话,荭镶捏着茶杯往嘴边送的动作停了一瞬,才接着抿了一小口。 “奴家不知公子在说什么,若是无事,还请公子早些离去,晚些时候,奴家还得接客呢。”荭镶又抿了一口早已冰冷的茶水。 无论是言辞还是举动,皆直白的表达出了送客之意。 “若是宋小姐还活着呢?” 荭镶抬头看向容羡,眼中希翼滑过,接着便是失望。 “几月前她便不在霍将军府上了,而是被霍家主母送走了,我既能说出这些,便是知晓一些内情,荭镶姑娘,不与我喝一杯茶吗?” 容羡也不在意面前的茶冷了,抿了一口,发觉同平日里喝的茶都不一样,这茶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尽管冷了却还带着些甘甜。 “郁葱和淋琅在我这里,我将她们藏了起来,普天之下,只我一人知晓。公子想知晓什么,直接问她们便是。” 容羡闻言,眼眸中满是诧异。 “她们怎么到你手上了?” 荭镶低头笑了笑。 “奴家在上京多年,自有自己的法子,至于那两个姑娘在何处,就看公子何时将宋小姐带来了。” “荭镶姑娘且留着两位姑娘吧。” 容羡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骆枳见状,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荭镶神色莫名,垂下眼睑,遮住了眸中的暗潮。 “须得查一查,宋拾是否如她所说还活着。” 荭镶身后的侍女点点头,从后门离开了。 容羡坐上马车,方开口道:“让人查一查这荭镶。” 蹙紧眉头,思索了半晌。 “阿枳,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荭镶,有些奇怪?” “嗯?” 骆枳凝神回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并未,和前几次见她并无不同啊。” 容羡点点头,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捏了捏眉心,回京不过两日,接踵而至的人和事,让她有些不适,习惯了在淮州奔波查案的日子,这两日她有些疲累。 不过明日,她便要去上朝了,这也是都凉第一个女官站在朝上。 回到府里,铃兰拿着本帖子走了过来。 “小姐出府不久,门房便送来了,寿王府上的帖子。” 容羡疑惑道:“寿王府?” 铃兰点头道:“小姐归京前皇三子已出宫开府,圣上赐寿王,封地江南州。” 容羡接过帖子,展开细看了,侧王妃的花会三日后邀她参宴。 “侧王妃?” 容羡心中有了猜测,又未能说出口。 “奴婢打听过了,是袁家小姐。” 真是袁愿,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 “我要上朝,不便参宴,替我拒了吧。” 容羡合上帖子,放在一旁。 铃兰摸摸鼻子,道:“小姐,三日后是休沐。” 都凉十日一休,三日后,便是这月的第二次休沐了。 “那便去看看吧。” ——— “殿下,今日袁侧妃的帖子还递给了容小姐。” 白九跪在下方道。 梁词眼含讥讽,“她还不死心,送便送了,且看看她心心念的阿羡,是否会让她如愿以偿。” “其他参宴的小姐与殿下给的名单并无任何出入。” 梁词点点头,接过十一剥的葡萄,吐了籽在十一的手心里,方道:“三日后都盯好了。” “是。” “你和十二的亲事,本宫已命人合八字了,不日十二便会来提亲。” “谢殿下大恩。” 白九应下,膝行着后退两步,方才站起身向外走去。 第118章 上朝 贺承敛眸,遮住了眼中的痛苦。 梁词余光扫了贺承一眼,只当从未见到,这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贺承进了她的殿内没过一月,她便察觉到了。 可那又如何? 梦中贺承便是钟意她的,甚至为了她失了性命,梦里如此,梦外更要如此。 是她的便只能是她的。 ——— 天还未亮,容羡便被骆枳唤醒,梳洗完穿着朝服上了马车。 十月的早晨风一阵阵吹来,车门合上了也不暖和,骆枳暗自记下,以后须得给容羡备一个汤婆子了。 离宫门还有些距离,便撞见了别的大臣的马车,容羡只得下了马车走过去,留骆枳在车上等着。 径自路过对她指指点点的大臣,容羡站到宫门外,等待宫门开启。 她周遭一圈,一人也无,其他大臣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看她一眼,直到天渐渐亮了,她才见到容辛,从那头走来,皆有大臣同他见礼。 容辛远远便见到了容羡,众多人里只有她个头最矮,唇红齿白,一眼便能瞧见。 容羡见容辛站在自己身旁,侧身行礼。 “见过大人。” 容辛如今便是她的上司,在外她这般称呼更为妥当。 容辛也知其中利害,点点头,站在她身旁,一言不发。 周围的官员声音都小了许多,容辛在这里,不敢大声议论,只偶尔偷偷瞧上一眼,互相使眼色。 直到宫门大开,上朝的钟声响起,一行人才簇拥着走了进去。 容羡第一次上朝,见此场景,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好似这条路她已走过千百万遍。 摒弃脑海中的杂念,容羡站在自己的位置,没过多久,便听见了内侍的传唤声,跟随众人一同跪下见礼,随后一声“平身”又跟随众人站了起来。 容羡兢兢业业的站在比她官职高的诸多上司身后,忽略身旁和身后炽热的目光和打量,安安静静的听着各个官员的禀报。 直到梁帝提起她。 “今日应当是小容爱卿上朝的时日了,人可来了?” 不怪梁帝特意叫她,实在是梁帝看了好些时候,都未曾找到她在哪儿。 容羡走到同排的殿内正中,行礼道:“圣上,臣在此。” “回去吧。” 容羡行了礼,又走回队列里。 “大理寺方爱卿,孤交予你同太子的案子如何了?” 容羡听见太子愣了一瞬,方反应过来说的是皇长子,那案子应当是上京女眷失踪案了。 遂凝神静气,时刻留意大理寺卿说了什么。 “回圣上,已有一些线索,待臣私下禀报。” 容羡:“……” 又听着一堆官员东聊西扯,直到秦相开口。 “圣上,罕默部出使来我朝已有几月时日了,不日前,罕默部二王子罕默察同臣提起了想回部落一事,还望圣上恩准。” 梁帝望了殿内官员一眼,又看向秦相。 “允了,择日送罕默使臣回部落。” “还有一事,圣上亲封的印灵公主和亲彧国,该由何人护送?” 殿内沉静了一会,梁帝方开口道:“此事爱卿不提,孤都快忘了,既是爱卿提起,那爱卿觉得该由何人前去?” 秦相细细品味了梁帝这话,又想了想如今留在上京的官员,福至心灵道:“靖侯如今赋闲在家,依臣看,不若便由靖侯护送吧。” “启奏圣上,臣也觉靖侯乃不二人选,且罕默部是靖侯带兵击退的,由靖侯前去还能威慑一番。” 户部员外郎郑生站出来道。 梁帝赞同地点头,刻意忽视了此靖侯非彼靖侯。 让罕默部退兵的,是傅询而非傅知。 容羡面无表情,心下却长叹一口气。 非要逼着傅知出京,是断了傅知重掌翎卫军,山高水长,这一去一回,翎卫军就彻底改了姓了。 且对于罕默部,甚至于整个彧国来说,上京最恨的人莫过于傅询了,而今傅询亡故,这恨便落在了傅知身上。 这一去凶多吉少,不知傅知可有命回来。 这些想法容羡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改变傅知即将出使的境遇。 “圣上,这恐怕不妥,靖侯虽赋闲,可断无一介侯爷护送和亲的,自降身价恐遭彧国轻视我朝啊。” 容羡惊讶于这般地步还有人为傅知说话,抬眼瞧了过去,竟是左相。 难怪…… 约莫是为了左之,想到此,容羡看向前方的容辛,仅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趣,垂下眼再不管此事。 左相顶着圣上的目光硬捱着说完了。 他没有办法,嫡长女已经因他的疏忽,香消玉殒,他就剩左之这一个女儿了,能在他这个年纪爬到三公位置上的人,少之又少。 他当然明白圣上的意思,可靖侯能出事,他的女儿却是不能了。 靖侯出使,焉有命还,刀剑无眼啊! “非也,左相这便想岔了,臣以为正是因为侯爷身份贵重,方能彰显我朝对和亲一事的郑重。” 秦相一脸的深明大义,这话他说得,郑生说不得,因郑生官职不够。 都凉国朝律例,下属官员除非必要且紧急之事,不得顶撞上级,不得妄议上级。 违令者视情节轻重给予处罚。 这是都凉前朝便有的律例,为了刺激各位官员上进奋起,到三公这位置,便只能由三公之人去否认三公之人。 郑生若是妄言,这官帽也算是戴够了。 都凉设三公,方有互相牵扯之意,向来三足鼎立最是稳定。 “可太过郑重,也将我朝置于彧国之下,颜面可有?” 秦相闻言,扫了一眼左相,这话倒是叫他不好反驳,只得偃旗息鼓,听从今上的旨意了。 “这人选,你我二人只能酌情考虑,还请圣上定夺。”左相见秦相未曾反驳他的话,知晓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由得软了几分说道。 梁帝不动声色,只是内心遗憾失了这次机会,差一点便能将靖侯支出上京了。 翎卫军骁勇善战,掌管者又是复国功臣,不捏在手里,终归是不安的。 “那左爱卿以为派出何人合适?” 梁帝简简单单一句问话,却叫左相汗流浃背。 “臣以为霍将军之子便可,霍家公子方任锦京卫统领,虎父无犬子,向来此事由霍统领担任再合适不过。” 第119章 阴晴不定 梁帝虽是询问,可话中之意却是叫左相安排人选,朝堂之上哪有左相做主的权利,梁帝即位至今从未有过这般言论,这话倒是叫左相颇有些乱了阵脚,连推选的人都改变了。 容羡听见左相这般说,才知晓霍荣光竟任了锦京卫统领。 锦京卫便是管整个上京了,只是锦京卫多是大家子弟塞来冠个名义,至于为何不塞进禁军?恐是嫌命太长了。 禁军管整个宫城内,容不得一丝隐患,若是出了点什么差错,这一家子的官职,只能是从头撸到尾,诛九族都不为过。 锦京卫内,统领,掌百人,其上还有都统,掌千人,都统之上便是刑官。 霍荣光能做这统领,显然是沾了其父的光。 让霍荣光去护送出使,有利自也有弊。 霍荣光年纪尚不算长,若是担此大事,勇武将军必会派人跟随保护,自也会护佑左之。 左相便是吃定了这勇武将军爱子,且霍荣光还是唯一的嫡子。 只是这霍荣光并不是最佳之人啊。 容羡带着些许疑惑看向左相。 “霍将军之子若是臣未记错,将将弱冠吧?出使彧国不算小事,让其与彧国首领接触,交两国之好,这事若未办妥,后果……” 秦相未曾把话说完,留了给众人遐想的余地,只是他这话却也矛盾。 傅知也还未曾到弱冠之年,且比霍荣光还小了一些,怎得傅知去得,霍荣光去不得。 秦相这话也不错,这便是霍荣光不是最佳之人的缘由,少不经事,只怕会被彧国的首领扒下一层皮。 梁帝捏捏眉头,有些不耐烦了,低头看向群臣,正好看见转头向后看的容辛,脸上一喜,道:“容爱卿近日也无事,便由爱卿走上一遭吧。” 容辛转到一半的头颅忙转了回来,走出队列跪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说。 说监察吏离不得他?可先不说如今监察吏有了容羡,前些时日办案才被今上嘉奖过,且他查案或是作为钦差大臣时不时便离京。 更是说今上那话,近日也无事。 他无话可说,也不能说。 只得领旨。 容辛这种复国老臣,比之傅知还身份贵重,更不适合去出使,只是帝王之言,不得不从。 梁帝眼中闪过后悔,接着便是兴味,似是极为高兴看到这样的场面。 秦相和左相对视一眼,也不说话了,默默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着。 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容羡总觉得这早朝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接下来便议了平叛一事,北方的叛乱已是基本被平定了,赈灾的粮食和银钱也送了过去。 梁帝下旨减免三年赋税,徭役三年不征,北方的乱算是彻底平息了。 想来不久便会和以前一样,只是这事里唯一的差别,便是翎卫军的掌管者了。 又议了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御史依照惯例挑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检举了,结果却挨了梁帝几句骂,就这样早朝便结束了。 容羡随着众人走出去,出了殿门,听着这些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特别是容辛身旁,围了一圈人。 直到听见那句话,她才明白何处奇怪了。 “……这,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她没留意到是哪位大人说的,声音也极低,可她就是恰好听见了。 虽未曾说是谁,可她就是突然领会到了,那位大人说的,是梁帝。 早朝时,梁帝越到最后快散朝,便越随心所欲,就像是在做一件厌恶的事,需要迫切的结束他。 就像容辛出使这件事,便是大不该。 还有御史谏言,乃是都凉旧例,祖宗推行下来的规矩,本是为了官员之间互相监督,可如今演变的越来越敷衍,上奏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如此梁帝也不该骂人。 容羡很想捏捏眉头,梁帝比她想的还要更糟一些。 许是三世都未接触过朝政,她竟不知梁帝是这般肆意妄为的国君,都凉虽不止百年,可黎国存在的几十年是抹不去的。 复辟不过几十年,如今内忧外患,梁帝这般作为,容羡蹙紧了眉头,心绪杂乱,这比她一次又一次的复生还让她焦躁。 罕默部虎视眈眈,梁词不知想做些什么,如今就连梁帝也一并在其中添砖加瓦。 容羡沉默着向外走去,也并未像其他大臣三三两两一处约谈,走的自是快了些。 其他大臣看见容羡的背影,互相使了使眼色,又看向容辛。 容辛倒是看不出什么,笑着同贺喜的大臣攀谈着,身边还跟着左相。 上了马车,见容羡脸色难看,骆枳开口问道:“小姐,可是发生了何事?” 容羡摇摇头。 骆枳意识到许是不便在外说,便也未再询问。 直到回到院子里,确定再无旁人,容羡才缓缓道来。 “今日上朝,和亲出使竟是定了阿父护送,今上气性有些……阴晴不定。” 最后四字,容羡说的小声,骆枳同铃兰却也听的真切。 铃兰还未明白是何意,便见骆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见铃兰不懂,骆枳细细解释了一番。 “我朝复国不久,如今举国未稳,故有和亲一事,可容大人乃开国老臣,无论如何这护送一事也不该他去,若是今上性子捉摸不透,恐生祸端,百姓难安。” 铃兰这才明白二人在担忧何事。 “小姐,该如何做?” 骆枳虽担忧,可天家之事,哪是她们几个女子能说了算的。 “传我令,让骆冶速归京,散在各处的人也全寻回来,如今在京内的人,分三批轮流盯着三位皇子,大小异动皆来向我禀报,别被发现了。” “你阿娘那边如何了?” “小姐给的银钱足够,盘了两家铺子,一家开了绣庄,一家开了当铺,皆是盈利,还有之前小姐名下的两家铺子,也一并掌管着。” 容羡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后道。 “若还有铺子贩卖,便买下来,做胭脂铺子,只做最上等的胭脂,不思虑盈亏,再开一家首饰铺子,找最上等的工艺师傅,若没有,便将手上的铺子改了。” 第120章 赏桂 骆枳有些不解,“小姐,这是何意?” “只做那些夫人小姐的生意,选些机灵的姑娘,都得是我们的人。” “小姐要从世家女子下手?” 骆枳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却又不敢问出口。 “今上只有三个儿子,如今太子初立,可起初朝内皇三子呼声最高,并且,太子不堪委以重任。” 容羡想到那事,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那是她逃亡的时候发现的。 江南州学子舞弊案,梁启参与其中。 “我朝不能再有战乱了,太子德不配位,皇二子与皇三子德行如何也不知,派人盯好了,切莫让人察觉,这朝中的浑水该搅一搅了。” 容羡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叫骆枳觉得心惊胆战。 “小姐……” 想劝说却又不知如何说。 “今上如今身体康健,可我朝禁不住再三折腾,储君不止要能守成,更要能开拓,否则百年不到,战乱必起。” 梁帝近些日子的举动颇有昏君之相,不得不防。 骆枳红着眼,脸色煞白。 “若是……若是三位皇子皆无大才……” 骆枳迟疑再三,结结巴巴的将话说了出来。 “宗亲子嗣颇多,并不是别无选择。” 二人闻言,皆瞪大了双眼。 “战乱不能再起。” “关晏和梁词那边也要派人一直盯着,风吹草动皆来禀报。” 容羡的意思很是明确,如今的太子并不合适,立储一事,她要参与。 骆枳压下心中的震惊,缓了好一会,方退了出去,安排容羡说的所有事宜。 铃兰看着容羡,从方才起,她便一直抠着手指。 “有何事想说的?” “小姐,为何?为何战乱不能再起?” 容羡翻书的手一顿,过往在她眼前一点点浮现。 逃亡路上她有钱是没错,可那毕竟是逃亡,钱也有用完的时候,她未曾吃过很大的苦,可也是吃了苦的。 她见过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也见过流民、乞丐,她也睡过寺庙,翻过高山,若都凉乱了,覆巢之下,复有完卵? “就当我是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私欲吧。” 容羡无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说她见过困苦的百姓吗? 何时见的? 还是说她有一颗菩萨心肠见不得百姓吃苦? 可那不是她。 铃兰看了容羡许久,二人都未吭声,随后铃兰行了礼退至门外候着。 远远的便瞧见骆枳走了过来,一张小脸依旧煞白。 骆枳站定后,二人都未出声,一同看向院子内,许久,骆枳才轻声说道:“阿玲,朝堂之事,立储一事,是我们能参与的吗?” 铃兰看向骆枳,素日里笑颜满面的脸上全是正经。 “有何不可?” 顿了一瞬又接着道:“我只知小姐说的、做的,还从未出过错,更何况,女子不也能为官了吗?” “有些事儿,我没有你和小姐聪慧,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但世人说女子不能为官,小姐做到了,女子不能做仵作,阿澄姐姐也做到了。” “我们不比他们差,为何做不得?” 见骆枳脸上满是迷茫和惶恐,铃兰接着道:“我知阿枳姐姐自幼熟读女诫,言行举止更是从未出格,可如今不同以前了。” “是啊,同以前不一样了。” 骆枳低下头,这些日子的安稳,让她逐渐忘了来京投奔时的狼狈,容羡不是一个重规矩的人,慢慢的,她还是看重容羡,却也没那么看重了。 况且今日所闻,与她这些年所学相悖,她是得好好思虑一番了。 容羡起身行至软榻上,斜斜靠着,手中的杂书看了有一半,可今日她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梁帝的一言一行,在她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之前她只觉梁帝脾气古怪,也想过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测是正常的。 可今日他更像是在应付,且随意指了阿父护送。 将铺子改为胭脂铺和首饰铺是无奈之举,她的人根基尚浅,且是否为忠心之人还未知,焦虑让她坐立难安。 “小姐,老爷派人来了,说老爷在前厅等您。” 铃兰轻轻敲了敲房门,等候着里面的容羡应答。 “知晓了,进来吧。” 铃兰听见屋内容羡的声音,才进去伺候容羡梳洗。 等容羡到前厅,距传话的人去已是一刻钟了。 “女儿见过阿父。” 未能听见容辛叫她起身的声音,容羡抬眼看去,见容辛一直望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某一个人。 又是这种眼神。 容羡直起身唤道:“阿父。” 容辛方回过神,“你来了,坐吧。” 待容羡坐定,容辛又开口道。 “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可有何见地?” “女儿愚笨,未能看出些什么。” 容辛又是方才的眼神,许久也没再说话。 “你一向有主意,朝堂的事不比其他,需多加小心,三日后彧国使臣便要离京,印灵公主也在那时启程,这一来一回至少半年,监察吏大大小小的事便交予你了。” “这几日我会将事情都安排下去,木枯和木痕也会随我去往彧国。” 容羡闻言乖巧的点头。 “女儿都记下了,此去山高路远,望阿父多留意身子。” 见容辛没有其他要交待的,容羡行了礼回了自己的院子。 监察吏只有一正一副两位吏主,容辛离京至少半年,那这半年里,监察吏便是她的一言堂,若她有本事,能将人全换成自己的,那半年后容辛回来也无能为力了。 “小姐,左相府递来的帖子,邀您明日去相府赏桂。” 容羡刚走到院子里,骆枳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绸缎面镶金线的帖子递了过来。 “十月桂花香,竟是左之的赏花宴。” 她和亲那年,反抗不得被禁足在家,宛如一只金丝雀,只等和亲,哪还能举办赏花宴。 “派人去回相府,明日定来参宴。” 或许是同病相怜,对左之她更多的是惋惜。 翌日。 容羡带着铃兰到了左相府。 左相府同容府离的不远,在同一条街上,便让骆枳留在了家里,未曾一同前来。 随着指引的丫鬟到了待客的地方,容羡来的不算晚,但院子里已有许多人了。 第121章 左之知晓内情 见容羡来,贵女们极少有人上前与她交谈,皆是站在原地望着她。 这是容羡为官以后,第一次参宴。 “容小……容大人,这边请。” 左之迎上来,安排容羡入座,一向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笑,还有些憔悴,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过得不好。 容羡落座好一会,在她身上的目光才一点点消失殆尽。 陆攸攸等人皆在,看见她,容羡便想到她的谋划,不知成功与否。 容羡看了一圈后,最终还是看向左之,同她去和亲的反应不同,左之辗转在各个贵女之间,脸色虽苍白,却也带着笑。 似乎她真的要嫁予意中人了,而不是去往千里之外。 宴席到一半时,梁安语匆匆赶来。 “见过安语公主。” “起来吧。” 梁安语大步走向左之,快到时又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是歉疚,又是不安。 “安语公主,入座吧。” 左之款款向前,温和的笑着。 “我……” 梁安语低声说了什么,容羡并未听清,接着梁安语转身便走了。 留下一众只觉莫名其妙的贵女们。 左之眼睛微红,垂眸看向自己的裙摆,伸手抚了抚,这是她的阿娘为她做的,缝了一年半,而今,她终于穿上了。 多眨了几下眼睛,待看不出什么异样,左之才抬头继续招待众人,将梁安语的歉意抛之脑后。 宴席散后,容羡是最后一个走的,出恭后她逛了逛园子,回来时人都散了。 带着铃兰往外走,迎面遇见了回来的左之,被两个婢女扶着,时不时咳上两声。 “容大人竟还在,倒是左之失礼了。” 左之示意两边的婢女退下,随后行了一礼,脸上也不复方才的苍白,咳的有些泛红了。 “无妨,我贪恋园子里的景色,走的慢了些,左小姐身子可还好?” “谢过容大人关怀,我无事。” 左之说完也未让行,也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容羡同她对视一会,让跟着的铃兰退到了一旁,听不见二人说些什么。 “安语公主方才同我报予歉意,可于结果并无不同,是吗?” 容羡闻言,有些不解,她以为左之寻她,故意留她是有事要谈,可如今这是何意? 她同左之的关系,并非闺中密友。 “公主忧思颇多,对身子不适。” 容羡并不知晓能说些什么,只得敷衍两句叫人抓不住把柄的话。 这些人是何意,前有陆攸攸,后有左之,都来寻她谈心。 左之苦笑着摇头,眼圈有些泛红。 “你明白的,你分明是明白的,今上子嗣不丰,舍不得梁安语,舍不得梁词,你又入朝为官,我才成了公主……” “公主慎言!” 容羡不得不出声打断左之,虽只有她二人,可这话说不得。 左之的情绪分明不对,强忍着散席了,瞧见容羡,便崩溃了。 左之再忍不住泪珠,一滴一滴顺着脸庞往下流。 “我阿娘已经病倒了,因着我要和亲一事,我留你,是想托你帮我一事。” 左之看容羡无动于衷,接着道:“我不甘心,我的亲事本该定了霍家小将军,可被人从中摆了一道,容羡,你帮我查清,我送你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容羡不明白,是什么线索能让左之这般笃定,她会答应。 “上京女眷失踪一案,我知晓的东西不少,你帮我查清是谁从中作梗,我将这个线索给你。” 左之的眼里有恨有不甘也有痛楚,还有一些藏在深处的祈求。 上京女眷失踪案? 左之竟会知晓内情? 虽心中万分诧异,可容羡面上并无异样。 “你已经要和亲离开上京了,知晓了又能如何。” “查清后找我阿娘,线索我也留给阿娘。” 容羡看了她许久,方点头应下。 “走了,愿你余生顺遂。” 容羡留下这话,带着铃兰离开了,眸中神色难辨。 待容羡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左之才咳出声。 “小姐……” “无事,随我去寻阿娘。” 她得趁着还留在上京,将那一切都安置妥当。 容羡上了马车,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铃兰。 “那富商易家小姐招亲那日,你可曾去过?” 铃兰摇头道,“并未,只是之后听来的消息。” “霍荣光怎会突然参与了招亲?” “这倒是不曾知晓,坊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还传霍荣光同那易小姐早就两心相许,擂台只是将二人牵扯在一起的法子。” “关于此事,你去探听一番,我想知晓其中缘由。” 铃兰领了命,她本就不愚笨,只是从前的日子未曾见过这些尔虞我诈,这些时日耳濡目染,遇事也会多想几分。 联想到方才印灵公主的失态,铃兰开口问道,“需得探听仔细霍小将军同易小姐的关系吗?” “这倒不用,只需查探他为何去打了擂。” 这事交给铃兰,再合适不过。 铃兰出门不久,骆枳便挑帘走了进来。 “小姐,哥哥来的信。” 骆枳从袖中掏出一封叠好的信,递给了容羡。 容羡阅后,面色不显,在烛火上引燃了信纸,随后扔在了文盘里。 “骆冶信中言要耽搁几日才能到上京,只是不知遇见了何事,信中也未曾说,明日恐要背水一战。” 容羡边说着边书信一封。 “背水一战?小姐这话是何意?” “阿澄,她独身在意览城,日子越拖越久,迟则生变,明日上朝,举荐阿澄来当这监察吏的仵作。” 容羡写好书信,交予骆枳。 “阿父不日离京,今上如今性情古怪,我赌的便是他会应下,早些将阿澄接过来,监察吏接下来不会安生了。” 骆枳走后,容羡细细沉思,前几世的经历,今生不能再当作指引了,这一世,所有的事情皆变了。 —————— “小姐,打听到了,但不知真假,那日霍小将军是听闻那处有擂台,才前去的,霍小将军好武,往常又无机会接触,这才被勾起了兴致。” “至于谁引的,并无人知晓。” 容羡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还在气喘吁吁的铃兰,问道。 “从何处打听来的?” “将军府,奴婢买了一包杏子干和一包瓜子,同将军府后门的奴仆,聊了一下午。” 第122章 遗物 容羡神色莫名,这还是她第一次关心铃兰的消息都是从何处探听的。 “消息可真?” 铃兰点头道:“应是真的,守后门的婶子有个侄女嫁给了将军夫人院里的管事,从管事嘴里得来的消息。” 容羡暗自咋舌,这事交给铃兰再合适不过。 “小姐,还有一事……” 铃兰吞吞吐吐,见容羡望向她,才接着说道。 “靖侯今日一早进宫了,请今上收回侯府,且他自请去边城,今上同意了,封守备军司长,如今整个上京都知晓了。” “可有说何时走?” “下月。” 容羡长舒一口气,挥挥手让铃兰下去了。 傅知走的这一步,想来离不开傅霖的指点,一步险棋。 边城处在彧国、都凉及陈国三个国家的交汇处,虽是隶属于都凉,可常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 守备军司长乃是武官,掌五千人,这同之前的翎卫军天差地别,毕竟翎卫军可是足足有二十万人。 更何况是边城的守备军司长,算上傅知,就容羡知晓的而言,已换了八人,前面的七人皆死于战乱。 这是危险,边城也有机遇。 因为乱,所以私军甚多,若是傅知有本事,这些私军皆能成他的,且看傅知的本事了。 不日便是袁愿的邀请,容羡恰在这日休沐,冲着袁愿阿娘给她的那一点恩情和温暖,容羡如约而至。 周遭多是各家的夫人带着府上的贵女,孤身一人的容羡显得有些孤寂。 好奇又带着嫌弃,这几个字便能囊括她们的想法。 陆攸攸从外面直奔容羡而来,腰间的佩饰随她的动作向后飘动了一些。 “容大人。” 容羡不欲多作交谈,随意点头不失礼貌却又让陆攸攸看出了她的敷衍。 不料陆攸攸像是没察觉她的敷衍了事,面容带笑。 “容大人,有些日子不见了,奔波在外,都消瘦了。” 容羡不太明白陆攸攸是何意,她二人虽有幼时情谊,可这些年从未有过多的交情,显得如今的寒暄,有些刻意。 “职责所在,应当的。” “侧妃娘娘。” 容羡正寻思着找个借口离去,便见众人冲着她身后行礼问安。 容羡转头欲行礼,见到的人惊得她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又极快的反应过来,随众人一同行礼。 容羡的失态,袁愿见到了,竭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回避的神色,淡然地叫众人起身,随后落座。 “我家主子近日身子不适,还望各位夫人见谅。” “侧妃娘娘要保重身子啊。” “侧妃娘娘是哪儿不适,碰巧妾身前些日子寻到一个医术极佳的大夫……” “……” 各家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容羡脚步有些慌乱的落座,抬眼看向坐于上首的袁愿,又拼命移开视线,掐住掌心才能遏制住自己的失态。 上首的袁愿,憔悴又沧桑,像极了那个人,不,不是像极了,是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一些,那个她以为是袁愿阿娘的人。 容羡呼吸粗重了几分,脑子里一团乱麻,她遇见的那个人是袁夫人还是……袁愿? “小姐,小姐。” 铃兰的低唤声打断了容羡脑中所有的猜疑,正欲寻问何事,抬眼间屋内众人皆望着她。 “方才侧妃娘娘谈及您,问您晚些可方便,前些日子侧妃娘娘的阿娘去了,留下了一样物什,是给您的。” 容羡望向袁愿,浅笑着点了点头。 周遭的人不太明白,容羡何时同袁愿的阿娘扯上了关系。 席散后,容羡随着婢女到了袁愿的屋内,屏退众人后,袁愿从盒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印章。 望着印章,容羡神色莫名。 “你阿娘,是怎么没了的?” 袁愿不明所以,想到她的阿娘,眼眶微红。 “染了恶疾,连御医都没了法子。” “她可曾有什么异样,对你说过什么,或是哭过?” 袁愿凝神细思,随后摇头。 “应是没有的。” “你好好想想。” 容羡说完,见袁愿一脸沉思,便从她手中拿过印章,细细打量了一番。 没错,和她见到的是同一个,边角磕掉的地方一模一样。 “她染病前抱着我哭过,说对不住我,这可算?” “为何说出这话,你在王府过的不好?” 袁愿苦笑着摇头:“挺好的。” “袁夫人可有何常去的地方?” “庙里,娘供着很多佛,香火是常年不断的。” 容羡见问不出什么,将印章递给了袁愿,待她接过后方开口道:“你阿娘有东西留给我?是这个印章?” 袁愿摇头。 “没有,我只是寻了个法子找你谈谈,这印章确是我阿娘的遗物,不过这是我外祖母的遗物,我阿娘临走前留给我的,我……我寻你来,你能找法子让我离开王府吗?” 容羡惊讶问道:“为何要离开王府?” 却见袁愿摇头道:“我不走了,方才说笑的,我走不掉的,这印章给你吧。” 容羡又追问了两遍,袁愿态度很是奇怪,最后甚至叫人送走了容羡。 上了马车,又将印章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确是她遇见的那人身上带着的。 只是不知她遇见的是袁夫人还是袁愿。 车内的铃兰和一直等在车内的骆枳见容羡拿着一方印章陷入了沉思,均不敢开口打扰到她。 “打听一番,袁夫人染的什么恶疾。” 铃兰应下,待马车停稳后,下车离开了。 —————— “小姐,是疫症,来势汹汹,不过七天便没了,怕染上别人,尸身都烧了。” 回府后不久,铃兰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来了。 “她如何染上的?” “都说不知,说来也怪,那疫病只染了袁夫人和侍奉她的管事。” 若是她前几世遇见的是袁夫人,可这一世袁夫人早早的病没了,若不是袁夫人,袁愿是遭遇了何事,才从侧妃沦落到那般境地。 容羡又细思了一番同袁愿的话。 庙里?! “铃兰,常年供佛的人,身上是不是带着香火味,散不掉的?” 铃兰未曾料到容羡突然开口问话,愣了一下才应道。 “散不掉,有些庙里的僧人还俗多年,身上的香火味还一直留着。” 容羡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茶杯,她遇见的,她以为是妇人的女子,竟是袁愿?! 第123章 七日内 照顾她起居,赠她一月安生岁月的妇人,竟是袁愿!她从未在那人身上闻见过任何香火味。 她经历了何事,才从侧妃,变成一介村妇。 也或许那一世袁愿并未成为侧妃,容羡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遗漏了什么。 无果! 在她过往的岁月里,更多的是惶惶不可终日。 容羡轻舒一口气。 “派人盯着袁侧妃,还有吏部侍郎府上,最好能知晓袁夫人因何而亡。” —————— “小姐,快到时辰了,使臣要离开了,真的不去看看吗?” 骆枳问道。 容羡捏着文本,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气,摇头道:“不去了。” 过往种种,烟消云散。 虽是这样想,可之后容羡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一大早,府里便匆匆忙忙的,她这才想起来,今日,罕默部要离京了。 没有寻常人家的送别,容羡照常上朝之后便来了监察吏。 不论今上是如何想的,为何要让容辛护送和亲队伍,此去半年,监察吏,是她的了。 容羡敛下笑意,抛却脑中所有的杂思,静下心来继续处理公务。 “大人,大理寺卿方大人并刘刺史一道来了,已快到监察吏了。” 骆枳得了信,不由加快步子前来禀报。 “这都快下值了,这时候才来,许是有要事。”铃兰道。 容羡点头,迎了出去。 “容大人。” 方大人和刘刺史一道拱手见礼,容羡还了礼后,一行人到屋内入座。 “成安县主今日一早死在城外,今上命我等尽快查出真凶。” 容羡眸子微微放大,略吸了一口气后,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关雎洲死了? “尸身呢?” 方大人愣了一瞬才答道:“在后方,快送至监察吏了。” 他还以为容羡要问些其他的,没曾想一来便问了尸身。 他也不想让这女子一同断案,可今上下了令,且言明了由监察吏主导。 “可曾找仵作看过了?” “看过了,可……” 刘刺史面露难色,见容羡不接话,只得继续道:“可以往都是由陈许陈大人验尸,如今陈大人身故,上京城内其余的仵作,唉,容大人看看罢。” 刘刺史递过一页纸,容羡看过也叹了口气。 书写杂乱无章,看惯了阿澄写的,这些仵作写的过于简洁且杂乱,连关雎洲为何而死都未写明白。 “城内没有其他仵作了?”容羡问道。 “非也,是仵作一行向来如此,只有陈大人,精通仵作之道。”刘刺史答道。 “我倒还认得一人,只是距离上京较远,需得好好保存成安县主的尸身,我这就进宫向今上言明。” 容羡说完,同二人见了礼,带着骆枳和铃兰便往外走了。 “见过了,如何?” 待容羡走后,刘刺史用手肘碰了碰一道站起来目送容羡的方大人。 “是同世间的女子不太一样,倒有几分其父之风,可惜了,未生做男儿身。” 容羡匆匆忙忙进宫,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圣上。 “你说为了成安县主的案子,要从外请一个仵作,还是个女子?” 今上语气平平,听不出是什么态度。 “是的,上京的仵作虽多,却都不及那位许仵作半分,木氏案后来也是由她帮忙断案。” 容羡站在下方,垂首低眉答道。 “小容卿的意思是,这上京整个城内,无一人比得过你说的许仵作?” 今上话里带笑,容羡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虽如此,却还是坚定答道:“是。” “这点小事,又有何难,只要小容卿七日内查出杀害成安县主的人,这旨意便可请去。” 今上起笔,盖了印章后一旁的苏南上前将旨意收起。 容羡跪地道:“臣谢过今上圣恩。” “只是若七日内查不出来,这副吏主便交给更有能耐的人坐吧,小容卿觉得如何?” “今上英明。” 赶在宫门落钥前,容羡离开了宫城。 “小姐,回府吗?” 容羡摇头,又将今上的旨意说了一遍。 骆枳一脸沉重,铃兰脸上也带着几分着急。 “去监察吏,铃兰,听我说,这次仵作的验尸基本是无用的,我需得你助我,你得清楚的验明成安县主是不是因毒而亡,及她为何会死。” “这样阿澄能来上京,我也稳坐副吏主。” 铃兰用力的点点头。 “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一旁的骆枳一言不发,眼里满是复杂。 “小姐,值得吗?” “谈何值不值得,我允诺过她,会带她来京。” 容羡不惊讶骆枳会问出这话。 骆枳自小接受的教养和铃兰不同,虽如今为奴,可骨子里还是有她自己的骄傲。 十几年的教导与她如今所作所为背道而驰,自是会迷茫的。 三人来到监察吏内,天已经黑了,除了守门的武吏,监察吏内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容羡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在见到空无一人的置尸阁时,才知这预感来自何处。 “尸身呢?” 铃兰不信邪的看了周边两间屋子,均空无一人。 “问门房。” 容羡说完,率先往外走去。 “成安县主的尸身不曾放置在吏内?” 不等门房行礼,容羡直截了当问道。 “您进宫后不久,安国公府上的人便来了,接走了成安县主的尸身,说应当入土为安。” “谁来接走的?” “安国公世子。” 容羡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随后上了马车。 “小姐,现在是去安国公府上吗?”铃兰问道。 容羡摇头道:“回府吧,尸身既已运回安国公府,想来已梳洗打扮过了,外在看不出什么了,只等明日,寻关晏。” 第一日。 安国公府门外挂上了白幡,容羡差人前去通报,好一会儿才进入府内。 关晏一身白衣,迎了上来。 “世子。” “容大人。” “刘大人。” “方大人。” 几人互相见礼后落座,关晏差人上了茶。 “三位大人今日来访,是为了舍妹?” 见关晏开门见山,容羡也直接答道:“正是为了成安县主香消玉殒一事,我等奉命查案,还望世子行个方便。” 关晏长叹一口气,满脸悲伤。 “不是想阻挠几位大人办案,昨日得知此噩耗,阿娘悲恸欲绝,现如今还卧病在床不得起身,若是知晓几位大人连成安的尸身都不放过,这……” 第124章 草率的验尸 骆枳认真的注视着关晏,直勾勾的眼神引起了关晏的注意。 关晏偏头似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骆枳,随后便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可若是成安县主被人谋害,怕是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我等绝不会对县主的尸身造成任何损害,世子三思。” 容羡抢在刘刺史说话前开口,堵住了同样一脸悲痛的刘刺史未说出口的话。 容羡本不解为何刘刺史一脸感同身受的悲痛,但她突然想起刘语说的姐姐,立即恍然大悟了。 关晏再找不到借口阻止几人探查关雎洲的尸身,只得同意。 “虽有今上下令,舍妹也身殒,可两位大人前去查探终归是会有影响的,还请两位大人体谅。” 关晏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方大人及刘刺史只好留在原处,等容羡带着两个小丫头前去检查尸首。 到关雎洲灵堂后,容羡欲上前,却被关晏拦住了。 “上次容大人可是骗我不轻啊。”关晏虽是笑着的,可笑意不达眼底,莫名的看上去有些阴沉,同往日示于人前的模样不同。 “世子说笑了,我不太懂世子在说什么。”容羡装傻充愣。 一旁的骆枳见状悄悄推了一下铃兰,铃兰心领神会上前查探尸身。 余光看见铃兰上前了,容羡不由得松一口气,专心致志应付关晏。 谁料关晏也不说其他的,只笑着从一旁候着的随从手里拿过一样东西,递给了容羡。 “容大人可以看看这东西。”关晏仿佛十拿九稳,他注意到了上前检查的铃兰,并不把这小丫头当回事。 容羡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瞳微缩,随后浅笑着问道:“这是何物?” “容大人竟是不知啊,想必以大人的学识应当是听说过洛家机括?这正是在前不久的胡家灭门案发现的,容大人怎么看?” 一旁的骆枳早在那东西递到容羡手中时便捏紧了拳头,幸而关晏的注意力全在容羡身上,并未注意到她。 “不知,洛家机括是何物?”容羡好奇问道,随后认真把玩着手中的东西。 “这不是一件首饰吗?” “是,看容大人很是喜爱,关某便赠予容大人了。” 关晏从容羡手中拿过镯子,作势要套在容羡手上。 “只是这镯子似是男子所用,倒是符合容大人今日的穿着。” 容羡为了查案方便,平日里常着男装。 “还请世子自重,我虽为朝廷命官,却也是女子。” 容羡往后退了两步,正巧撞在骆枳身上,遮住了骆枳,这一撞也让骆枳回神,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 关晏并未追上来,非要给容羡套镯子不可,只是似笑非笑的扔着手中的镯子,随意说道:“倒是在胡家捡到的,你说会不会那杀人凶手留下的。” “这案子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这详细的便是不知了,我阿父主办这案子,如今他已离京,这案子也交由方大人查办,方大人就在府上,世子要真是好奇,不如前去问一问。” 二人又你来我往寒暄了好一会,才见铃兰走了回来。 “小姐,那尸身……奴婢看不出来什么,您不过去看看吗?” 铃兰接到骆枳的眼神,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换了一句,还作势欲呕。 关晏随众人一道看去,不动声色退后几步,铃兰身上沾着些许暗沉的鲜血,味道不是很好闻。 “嗯,我去看一看,你快去换身衣裳。” 容羡点点头,上前几步,关晏也顾不得有味,跟了过来。 这次容羡未含清香丸,关雎洲虽死的还算体面,可终究是未曾用冰块保存尸身,已有了一些味儿,再加上方才铃兰看似杂乱无章的摆弄了一番尸身,这尸身周围的味更是难闻。 容羡一手用帕子捂着口鼻,一手随意翻了几下关雎洲的衣物,便再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随后摆摆手道:“就这样吧,尸身看不出什么了。” 说完便急匆匆出了放置尸身的屋子。 回到前厅那味都还未散,等在此处的刘刺史及方大人像是没闻见一般凑了上来。 “如何?”方大人问道。 容羡摇摇头,脸色苍白,“看不出什么,府上奴婢伺候换洗过了,只得查探一番县主那日为何出府,又是如何出现在了城外。” “那便带县主的贴身婢女去监察吏吧。”刘刺史说完,方大人赞同的点点头。 “若是有何需要府上协助的,还望世子助我,这些时日恐要叨扰了。”容羡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又是当着另外二人的面说的。 关晏只好道:“份内之事,只求尽快查清真相。“ 一行人走后,关晏问道:“那婢女可曾看出什么?” “并未,连最基本的仵作之术都不知晓,随意乱翻了几下,倒是胆子大,还凑上去闻了闻。” 关晏笑道:“我倒是有些高看这容小姐了,聪慧过人是真,胆子小也是真,且看成安这事,她如何收场,七天呢。” 旨意一下,他便收到了消息,本就在监察吏的他当即改变主意,将关雎洲带回了府里,命人里里外外将尸身清洗了一番,并且烧掉了所穿衣物。 如今尸身洗过,衣物也烧掉了,府里上下都打点过,且看她如何探案了。 —————— “成安县主如何会出现在城外?” 婢女刚被带上来,刘刺史便发问道。 “前日县主说要去庄子上走走,吹吹风,便带着奴婢去了,入夜奴婢也是亲自伺候县主歇息的,谁曾想昨日一早县主便不见了,奴婢里里外外到处都找了,黄昏时分才有人寻过来说县主死在了城外。” “还叫奴婢去认尸,奴婢真的不知县主是如何离开庄子的,奴婢为了找县主,一整日都未进食,不曾松懈过半分。” 容羡微微蹙眉,刘刺史接着问道:“你伺候县主多长时日了?” “自县主四岁至今日。” “除了你,其他几个婢女呢?”容羡问道。 “她们都是去年才开始伺候县主的。” “为何?”容羡的这个问题让方大人和刘刺史很是疑惑不解,不知为何要问这个。 “县主……县主脾气不太好,经常打骂婢女,以前的人……非死即伤,都寻了法子去别的院子了。” “你为何不走?”容羡追问道。 “奴婢自小伺候县主,不愿离开。” 第125章 奇怪的伤痕 “你还挺忠心。”容羡这话听起来虽是在夸奖这婢女,可又有些怪怪的。 婢女被带下去后,容羡说道:“用完午膳,两位大人一同去庄子上瞧一瞧?” 二人皆点头同意了,在监察吏随意吃了点,容羡便差人安排了厢房带二人去歇息。 “如何?”容羡对着铃兰问道。 铃兰知晓这是在询问尸身,答道:“后脑勺处有血,但是发髻重新绾过,奴婢摸到了伤口,还挺深的,身上的伤口看不太见,衣物都换过了。” “奴婢一人不太能翻动尸身,只能勉强解了衣物看一看,这处,同这处有很奇怪的伤痕。” 铃兰说着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一处在胸前,一处在脖子右侧。 “如何奇怪了?”容羡不解。 “不像是淤青,又带着些许红色,脖子这处都有些发紫了,就比指甲盖大上一些。” 三人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都不太清楚是何伤痕。 “撞出来的?” 骆枳猜测道,她有时不小心,也会撞到。 “不像。” 在门外候着的封齐不知何时靠的越来越近,闻言实在忍不住了。 “亲出来的。” “啊?” “啊!” 容羡是疑问,骆枳和铃兰便是实实在在被吓到了。 任谁思考时身旁突然有人说话,都会被吓到。 “亲出来的?”容羡重复了一遍封齐说的。 封齐点点头。 “同卑职交好的兄弟,会带着卑职去……青衣坊,在那里见过铃兰姑娘说的这伤痕。” 对着三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就算其中一人是他的上峰,也很是尴尬。 三人听完封齐的话,皆红了脸。 封齐见状,忙摆了摆手。 “卑职可什么都未做,就是去喝酒的。” “你出去候着吧。”容羡说道。 “是。” 封齐出去后,容羡接着道:“成安县主同人有私情?” “可若不是亲出来的呢?”骆枳道。 容羡赞同的点点头,目光转向铃兰。 “看来你得去一趟青衣坊了,亲眼所见是为真。” 铃兰苦着脸,突然想到了什么,换了个地方背对着门站着。 接着将袖子捋高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凑到了嘴边。 容羡同骆枳皆睁大了双眸,没曾想过还能这般。 好一会,铃兰放下了手臂。 “没有啊。”铃兰皱眉说道。 “姑娘,你得用力点……吸。” 封齐探了一截脑袋进来,最后一个字说的极小声。 他在屋外本来是好好站着的,谁知余光瞥见铃兰姑娘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突然便看见了一截小臂,白的晃眼。 满脑子都是一片白,不由自主的探头说了那话,直到最后一个字才觉不妥,放低了声。 铃兰红着脸快步上前,恶狠狠瞪了一眼封齐,接着将门关上了。 回头见自家小姐同阿枳姐姐皆红了脸,“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大大方方走到二人面前,用力吸了一下小臂,直到感觉到刺痛,才放下了手。 “就是这种伤痕,封齐没有骗人。” 看着手上的伤痕,铃兰开心道。 “那些婢女在成安县主身边留的时间太短,问不出来什么,唯独这个婢女伺候的时日长些,可她对成安县主也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啊,小姐,这是如何知晓的?”铃兰好奇问道。 “她说成安县主不见了,找了一整日,似是怕我们不知她尽力了,加了一句整日未曾用膳,你寻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姐,会同别人讲这话吗?” “我寻的可辛苦了,一整日都没能用膳呢。” 最后一句话容羡声调略有改变,似是在学那个婢女说话。 铃兰和骆枳不自觉被容羡逗笑了。 “那接下来不是只能查探与成安县主有私情的人了?”骆枳敛了笑问道。 “嗯。”容羡点头。 “还有便是奴婢记得上次小姐问过有没有在成安县主身上闻到药味,许是昨日洗净了身上的脂粉味,有!” “这药应是服用多年了,血里都带着味儿了,那几味药都闻的出来是什么,可都是些提神醒脑的药材,于人无碍。” 容羡沉思片刻,而后问道:“混在一起用呢,会不会有毒?” “这个,奴婢得翻翻药籍。” ——————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容羡骑着马,戴着帷幕,另外二位大人一脸尴尬的上了马车,他们都不会骑马。 天气虽然不热了,但这个时辰,还是很晒,若不是为了避嫌,她何苦受这罪。 一行人走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才到安国公府城外的庄子上,也是关雎洲死前最后待的地方。 “县主住在哪间屋子?”容羡问道。 一行人刚到门口,一个管事打扮的男人迎了上来,领着一群人进了庄子内。 “这间。”走了没一会,管事指着一间略有些偏僻的院子说道。 “府上的主子来庄子里小住,不住正院,倒是住了个偏僻的屋子?”容羡问道。 “这位是?”管事问道。 “监察吏副吏主。”骆枳答道。 “大人见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管事匆忙跪下讨饶。 他起初还以为是这另外两位身着官服的大人家中女眷,正纳闷这些大人办案还带着女眷呢,谁曾想竟是如今茶楼话本里谈论的人物,朝内第一位女官。 “无妨,你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容羡摆手道。 “大人有所不知,不是小的怠慢县主,是县主自己选的院子,每回来庄子上,都住这里。” “每回?成安县主经常来这个庄子小住吗?”刘刺史打量了一番这个院子,未曾见有何特别的。 成安县主的骄纵他早有耳闻,这院子能让她每回来庄子都住这里,必有古怪之处。 “一月约莫来个两回,每回都住上四五日。” 这是一月内有小半月都住这里啊。 容羡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院子,又进了屋内,未曾看出有哪儿不妥,见刘刺史同方大人一道走了进来,想了想,又到了院子里。 一寸一寸将院子里转了一圈后,低头在右前方的地上看见了一些痕迹。 “这是什么?”容羡上前蹲着查看了一番,指着石板路旁一些暗沉的泥土问道。 第126章 被杖杀的婢女 那石板路旁的泥有一小块比一旁的都要黑上一些。 “这……”管事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什么来。 “大人,是血,还是人血。”铃兰伸手抓了一些泥,在指尖捻开,随后凑在鼻前闻了闻。 “还不说吗,非要去监察吏内说?”容羡起身问道。 “不是小的不说,这不是怕影响了县主的……” 管事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是啊,他是怕影响到县主的闺誉才有所隐瞒,可如今县主身故,这闺誉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思及此,管事接着开口道:“是人血。” 然后瞥了铃兰一眼,似是没想到会被她一眼看穿,接着道:“前日有个庄子里伺候的婢女触了县主的霉头,在这院子里被杖杀了,这便是那婢女的血。” 骆枳面露不忍,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因何杖杀的?” “……扰了县主的午休。” 容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自己心里的怒气。 随后又四处走了走,没有再发现其余有用的东西。 “成安县主身边可有小厮伺候?” 容羡问这话时,刘刺史及方大人刚好从屋内走出来,闻言一个踉跄。 这小容大人可真敢问,从未听说过谁家女眷身边有小厮伺候的,便是连城中的商户女眷,都不曾有。 “这也不曾有啊。” “成安县主来庄子上那日当值的门房呢,叫门房过来。” 刘刺史及方大人见容羡问的有模有样的,皆在一旁站着看,不曾开口插话。 不一会儿,一个略有些矮小的人被带了过来。 “成安县主来庄子上那日是你当值?” “是。” “成安县主来庄子后可曾出去过?” “未曾啊。”矮小的男子好奇的看了容羡一眼。 “夜间呢,也不曾出去过?” “这……夜间不是小人当值啊。” 容羡闻言,看向管事,“夜间当值的人呢?” “溺水没了,昨日便没了。” 容羡皱眉,这么巧?看来关雎洲出现在城外,那门房应当是知晓什么。 可如今人没了,知晓再多也无用了。 “把成安县主来庄子那日当值的人及夜间当值的人都叫过来。” 好一会儿,人才聚齐,容羡从管事那里拿了花名册,点一个人叫一个上来。 一一询问了,都不曾见过成安县主离开庄子。 容羡同另外两位大人聚在一起,都觉得庄子上得不出什么了,便准备动身离开了。 “大人,奴婢有些腹痛。”骆枳突然捂着小腹,一脸尴尬,小声说道。 铃兰惊慌上前便要把脉,被骆枳一把攥住了手。 二位大人闻言,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先行离去了。 待确定看不见那两人及他们的随从后,骆枳直起身子。 “奴婢好像好些了。” “啊?”铃兰不解。 “嗯。”容羡点点头,目光里都是赞赏。 “小姐刚刚说要离去的时候戳了我一下,我便大胆猜测小姐还有事未办。”骆枳凑到铃兰耳边,低声说道。 “管事,那婢女叫什么,尸身呢?”容羡转头问管事。 “家生子,出事那天便被家里人带回去了,唤宜和,一直在庄子上做事的。” “年岁呢?” “九岁了。” “嗯,能去她家里住的地方看看吗?”容羡客气问道。 管事点点头,随后抬手叫人。 “你把周娘子叫来。”待那人走后,管事对容羡道:“周娘子便是宜和那丫头的阿娘,让她带你们去。” 周娘子不像容羡想象中的模样,就是一个寻常的村妇。 “小姐随这边走。” 容羡点点头,并未纠结周娘子的称谓。 “周娘子家中有几个孩子?”容羡像是拉家常一般,询问道。 “四……三个,两儿一女。” 周娘子提及孩子,眼眶有些红。 “宜和是你的第几个孩子?” “第二个,她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哥哥多大岁数了?” “十一了。”周娘子答道,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容羡。 察觉到周娘子的动作,容羡并未再接着往下询问了。 周娘子一家住在庄子靠南的角落,这里住着的都是庄子里伺候的奴仆,倒是也不远。 逛了一圈,又见到了周娘子的丈夫,儿子,容羡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小姐,是靖侯。”三人骑马回京,走在最前方的铃兰突然慢了下来,接着容羡便听见她说的话了。 抬眼望去,果真是傅知。 站在一匹马旁,远远的望着她。 容羡犹豫了一下,随后驾着马到了傅知身边,下了马。 铃兰和骆枳见状,远远的等在一旁,并未上前来。 “你怎会在此?” “在这里等你,听闻你在查办成安县主的案子,过来看看,过些时日我要去边城了。” “我知晓。”这话说了之后,容羡觉得怪怪的,像是她很留意傅知的近况一样,随后又想到上次她在意览城见到了傅知。 “上次你去意览城做什么?” 想到了,便也开口问了。 傅知笑着道:“听闻你受伤了,去瞧一瞧。” 容羡直勾勾的望着傅知,瞧了好一会儿。 “为何?” “感激你为汵儿做的,也感激你为我做的。”傅知还是温柔的笑着,面色未变,似是不觉容羡这个问题唐突。 “可我是为了翎卫军。” “可你也实实在在的助了我,还有便是……因为心悦你。”傅知的耳朵微红,目光却直接了当的看着容羡,不曾有半分回避。 最先回避的却是容羡。 “还以为你经历了这么多,能成熟稳重一点,没曾想还是这般唐突孟浪。”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直勾勾盯着人表明心意的,眼里的炽热滚烫,叫她不敢直视。 “变了也未变,我很想你,在平反的那些日子,那日在侯府,阿霖也在,不好叫他知晓,所以没说。” “你……”容羡看了一眼傅知,却见这人笑的开怀,哪有之前半分温柔君子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初见。 愣了一下,容羡很快回神,瞪了一眼傅知。 “登徒子。”随后转身便走。 “这七日,我会帮你。”傅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羡策马扬鞭离去。 一旁的骆枳和铃兰连忙跟了上去。 铃兰加快速度跟在了容羡身边。 “小姐,你的耳朵好红啊,奴婢给你瞧瞧吧?” “闭嘴。” 声音从容羡离去的方向传来,傅知笑出了声,待见不到那三人,才敛了笑,像是突然变了一人,浑身的寂寥绝望。 第127章 你要找的人 “我原以为成安县主的失踪同那被杖杀的婢女有关,谁曾想竟无一丝关系。” “那宜和的阿父阿娘,该干活就干活,竟是连个丧事也未办,席子裹了就草草埋了,许是怕得罪成安县主,毕竟一家子还需在庄子生活。” “她的阿父不在意,兄长又太小,不惊动旁人带走成安县主的几率太小了。” 回到城内,容羡牵着马慢慢走,已近黄昏,街边都是忙碌的小摊贩,无人在意她们说了些什么。 “小姐,或许能找一找当时第一个见到成安县主尸身的人,她回府换洗了,可那人应当还记得。” 骆枳的话让容羡成功驻足。 “现在便去找。” 溺水的门房迫使她不敢等到第二天。 “不过靖侯为何会知晓七日?”骆枳好奇道。 “如今上京城内,都知晓了。” 铃兰的话让容羡停了下来。 “都知晓了?”容羡回头问道,见铃兰点了点头,轻叹了一下,随后上马接着道。 “你二人一人去刺史府,一人去刘刺史家里,我去大理寺卿府上,问问当时谁报的案,不管问没问到去城门口等着。” 三人兵分三路,纵马离开了。 已到下值时间,容羡不确定刘刺史和方大人在何处,只得兵分三路。 到大理寺卿府,容羡扑空后转而去了城门,却见骆枳已等在此处。 “未寻到。”骆枳瞧见容羡下马走近了摇头说道。 容羡点点头,“我也未寻到,只能看铃兰了。” 天色将暗,铃兰才匆匆赶来。 “说是住在城外城隍庙,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有一只手会一直抖。” 三人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城外的城隍庙荒废多年,早成了一些没来得及入城的人留宿的地儿,人来人往的,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缰绳上抹些触之让人麻痹的药,我们进去。” 这地儿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防备着点,等她们回来,这马早被人偷了。 踏进庙里,人出乎意料的多,容羡挨着扫视了一圈,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会在这里?”容羡上前几步,望着坐在火堆边的傅知。 “没能进城。” 傅知起身从一旁搬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擦干净后放置在火堆旁,离自己有些距离却又不是太远。 容羡看了一眼石头,坐了下来。 “二位姑娘也坐。” 傅知笑着招呼道。 容羡看着离其余落脚的人有些距离的火堆,又看了眼傅知。 “他们不敢过来,吃吧。” 傅知从一旁的小包袱里,掏出了两个油纸包,递给了容羡。 “出城的时候买的较多,看你风尘仆仆的模样,应当是还未用膳,将就着吃些,明儿一早城门开了,一道用早膳吧,城门口有一家酥茶很好吃。” 容羡接过,傅知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她还真是饿了,捏着油纸包觉得像是饼子,将重一些的那个分给了骆枳和铃兰。 三人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在帕子上,随手擦净了手才吃了起来。 傅知看着这一举动,低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容羡突然问道。 铃兰和骆枳对视一眼,默默坐远了一点,一言不发。 不同于骆枳的刻意回避,铃兰直勾勾的盯着二人,看看容羡又看看傅知,偶尔咬一口饼子。 “嗯?没什么。” “你方才明明就在笑。” 这话一出,傅知眉眼间的笑意更重了些。 “看那人,靠在城隍老爷上闭目的那人。” 容羡看向傅知说的地方,见一人确实靠在城隍老爷上。 “那人怎……” 容羡回头,却差点撞上傅知,不知何时,傅知竟靠的这般近了。 傅知喉结滚动了一下,道:“那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嗯。” 容羡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火堆,一张俏脸通红。 傅知不自在的搓了一下自己的耳根,也看向火堆。 骆枳看向身旁一直发出古怪声响的铃兰,却见铃兰双眼放光的看着靖侯和小姐,又细看了眼靖侯和小姐,未发觉有何异常,“阿铃身子不适吗?” “呜……没有。” 铃兰凑到骆枳耳边,低声道:“阿枳姐姐不觉得,小姐和前侯爷很般配吗?” 骆枳看了二人一眼,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啊……”铃兰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又接着看二人了。 “嗯?你说那人是我要找的人?” 容羡突然转头看向傅知。 “你怎知我要找谁?” “我说了会帮你,你找的应是报案之人,便是那个地痞,何四。他常年在城内城外来回,靠讹人赚些银钱维持生活。” 容羡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傅知许久,又看了眼他脏乱的衣摆,想到狱里那个面对血衣退避三舍的人,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傅知好奇道。 “没什么。”容羡学着傅知方才的模样答道。 “还挺记仇。”傅知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容羡转头看向何四。 “就这里了。” “快,进去。” 一群人吵吵闹闹走了进来,本还有些宽敞的地儿瞬间拥挤了起来。 “这边这边,这边宽敞些。” 一名管事妈妈打扮的人扶着一个带着帷幕的女子走了过来。 未等铃兰起身,傅知已站在那群人身前了。 “再靠近,就不客气了。” 容羡这才留意到傅知带着一把佩剑,而这佩剑,她在已故靖侯傅询的身上见到过,傅知的气势很是唬人,那一行人一时竟无一人敢向前。 “公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这一行人除了三四个侍从,其余皆是女子,这庙里狭窄,可否行个方便?”戴着帷幕的女子开口道,声音清脆动听。 “这城隍庙有两间耳房,去那边。” 傅知丝毫不让,僵持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才道:“走吧。” 待人走后,容羡看了一眼何四,见他还在睡,又转头看向火堆。 只一瞬间,起身道:“不对。” 语毕,去往何四身边,不等她探鼻息,傅知已快步上前。 “还有呼吸。” “铃兰。” 傅知两只手夹着何四的腋下,一脸嫌弃的将何四拖至他们的火堆旁。 虽不合时宜,可容羡看他嫌弃的模样还是想笑,他变了又未变。 “中毒。” 傅知抬头看了一圈,庙里好奇的目光都收了回去。 第128章 阿言 “你说有两间耳房?”容羡问道。 “嗯,就是有些脏乱,这里要干净些。” “我去看看,若是无人,我们便去那边。” “一起。” 傅知跟了上来,容羡回头看向骆枳和铃兰。 谁知铃兰像是知晓容羡在担忧什么,从包里摸出一个瓶子晃了晃,容羡认得那个瓶子,那是铃兰用来装毒药的。 想着耳房应当也不远,快去快回应当无事,二人踏出了城隍庙的大门。 见其中一间黑灯瞎火,容羡上前开门被灰尘扑了一脸,伸手挥了挥,咳了几声,见确实空无一人,同傅知回去将人带到了这边。 后半夜轮流值守,容羡睡着后被傅知唤醒。 “醒一醒,何四毒解了。” 傅知感觉自己的声音很低,可在他刚开口说话时,容羡便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不像刚睡醒之人。 容羡看向何四,那人正一脸虚弱的躺在随意铺好的板凳上,喘着粗气。 “你那日是第一个发觉成安县主尸身的人?” 何四还未回答,傅知道:“我去捡些柴火,火快熄了,夜里寒凉。” 容羡回头看了一眼火堆,又看向睡的不安稳的骆枳和铃兰,轻“嗯”了一声。 “是,是我第一个发觉的,也是我报的案。” “看你的模样,不像是能做这种善举的人。” 何四的脸红了,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 “那女子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自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我想着或许能有报酬。” “那你发现是她的尸身是何模样,衣物呢,你一人发现的?” “她身下有一摊血,衣物也很是凌乱,我待了没一会儿,就来人了,我想着一群人,得到的报酬也要分给他们,便一人去报官了。” 容羡点点头,能说得通。 不过很快,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怎的这般有问必答?” 容羡狐疑地看了一眼何四。 “姑奶奶你是不知晓,那个煞神今日在庙里蹲了许久了,但凡靠近一些的都被他打了,我哪敢冲撞了你们。” 容羡有些诧异,“他守了你们很久?” “也不是吧,有两个多时辰,谁也不让出,一来就打了,然后问哪一个是何四,我还以为仇家上门了。” 容羡还欲问些什么,傅知却从外边抱着一捆柴回来了。 “你再细想一下,那女子有何奇怪的地方?” “真没有,她已经死了,我本想上去摸点银钱,看她穿戴不凡,才去报官的。” “这里,这里有一块红斑吗?”容羡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何四看着容羡指的地方,愣愣的盯着她的脖子。 “看什么呢,当心挖了你的眼睛。”傅知扔了一根不大的柴火到何四面前,何四才收回视线。 何四点点头,“有。” 容羡不再询问,坐在了火堆旁,陷入沉思。 今夜相当于什么也未问到。 “傅知,你就一个人来的吗?” 傅知愣了许久。 “傅知,傅知……” 容羡在他面前伸手挥了挥。 “不是,迟早在外边看着马。” 容羡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迟早是傅知身边的那个随从。 “明日可否叫他将何四带去监察吏,交给一个叫封齐的武吏。” “好。” 第二日。 一大早,迟早便带着何四回京了。 “小姐,我们之后去哪儿?”铃兰问道。 “回庄子上,问问门房在哪儿溺亡的。” 城隍庙本就在庄子与上京之间,没用多久,一行人便到了庄子上。 “那个门房不住庄子上,他住那边的村里。” “成家了,有妻有子。” 带着从管事嘴里得来的消息,又去了管事说的村子。 挨家挨户问了许久,未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嘿嘿,娘子。” “我看见娘子了。” 一行人正在原地苦恼时,从一旁的屋后,窜出了一个身影,牢牢抱住容羡不放。 “娘子。” “小姐!” “阿言!” 傅知本就在容羡不远处,跑上前将那男子拽开,打量了一番容羡,又将她护在身后,看向男子,在看见男子脸上明显有异于常人的神色时,愣了一下。 “别抢我的新娘!”那男子还欲扑上来,见到傅知手中的剑,才停了下来,嘴里一直喃喃道,“娘子。” “是个傻子。”骆枳道。 随后看向容羡,“小姐没事吧?” 铃兰上前把了把脉,“无事。” 容羡并未看向傻子,呆呆的望着挡在身前的傅知。 “你方才……唤我什么?” 傅知闻言回头,见容羡神色不太对,以为她是不喜自己这样唤她。 “我以后不这样叫你了,容大人。” 容羡拽着傅知往一旁走了几步,问道:“你为何会唤我阿言?” “我……” 傅知不敢看容羡,支支吾吾半晌,说道:“你爹对你不好,我想着你快及笈了,家里又无其他长辈,便自己给你想了一个小字。” “我,我原先未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可你及笄时,我已在边城,我怕赶不回来。” 傅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为何是阿言?” “谨言,慎行。” “我小字慎行,所以……” 傅知低着头的脸通红,可他高容羡不少,所以在容羡倒下来时,一把抱住了她。 “阿言!” 容羡在一片雾里浑浑噩噩的走着,她不知走了多久了,前方有个身影,隔着雾看不太清。 那人一身盔甲,只一个背影便是气度不凡。 “你是谁?” 那人未回答,只是一直往前走,容羡往前小跑几步,却见那人还是离她很远。 一道刺眼的光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容羡伸手挡着眼前,再睁眼自己已到了一个房内。 屋内摆着一口棺材。 容羡上前几步,伸手欲推开棺盖,才发觉自己穿了一身嫁衣。 小心翼翼的推开棺盖,棺内空无一人。 “阿言……” “阿言……” 铺天盖地的呼唤向她袭来,容羡捂着耳朵,那声音还是钻了进来,仿佛从她心里发出来的。 “阿言,我好想你。” “阿言。” 容羡猛的睁开眼,却见自己躺在闺房里,伸手掐了自己一下。 “嘶。” 会疼,不是梦。 “小姐,你怎么了。” 容羡转头,见骆枳双眼通红,满脸疲惫。 “醒了便好。” 这时,铃兰端着药走了进来。 “阿铃快来看看,小姐醒了。” 铃兰将药放在了一旁,把了把脉。 “无事了。” 容羡看着外边已经黑下来的天。 “我睡了多久?” “昨日在村里,小姐无端晕过去了。” 也就是说今日,已是第三日,而现在天色已黑了。 第129章 周成喜 “小姐可是被那傻子吓到了?” 容羡摇头。 “做了一些梦。” “什么梦?”铃兰问道,又接着道:“小姐,一直在哭。” “说哭不贴切,小姐一直在流眼泪。”骆枳道。 容羡伸手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双眼,难怪自她醒来,便一直觉得双眼疼痛。 容羡皱着眉头想了想,什么梦,竟会让她一直流泪。 “不记得了。” “小姐吓死奴婢了。”铃兰红着眼说道,又和骆枳对视了一眼。 “小姐昨日回来像是睡着了,请了御医都无用,今日……今日小姐奄奄一息,像是随时都会死去,奴婢查了许久的医书,离魂之症。” 容羡微皱眉头,“你接着说。” “靖侯在外从昨日守到了今日,见小姐不大好,回府不知拿了什么水,给小姐灌了下去,说来也怪,奴婢竟从未见过还有这种药物,小姐喝了面色立马红润了。” “靖侯半刻钟前才回府。”骆枳补了这一句,便未再说其他的了。 “小姐,一直温着粥呢,用些吧?” “嗯。” 用完粥,又洗漱干净,容羡躺回了床上。 “派人告知傅知一声,好好歇息,明日还同我们一道查案。” “你们都出去吧,我醒了,便无事了,明日还要接着查呢。” 待二人出去后,容羡望着床幔,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 “离魂之症?” 第四日。 容羡见傅知眼下还有些淤青。 “不是跟你说好好歇息吗?” “没能亲眼见到你安好,睡不安生。” 傅知眼眶有些泛红,昨日见容羡出气多 进气少,可真的是吓到他了。 “你昨日给我喝的是什么?” 傅知迟疑了许久,“我不太想说。” “嗯?” “阿行,你不想说吗?” 这是傅知第一次见到容羡的笑,对他的笑,真心实意,不是在客套。 “是那个符纸,我送你的那个,你丢了,阿霖捡回来了。” “我娘说有安魂佑平安之效。” 容羡愣住了。 “我……” “无事,是我先前有些唐突了。” 傅知见容羡一脸愧疚,摸了摸脑袋,笑的一脸憨厚。 “谢谢你。” 几人边说话边往城外走,她们还得再去一次那个村子。 之前是她未想到会在外停留那么久,人手不够,今日她特地带了四个武吏,指了封齐带领他们。 “你昏迷之后,怎么也醒不过来,我想着可能是那个傻子的缘由,便派人查了他,他幼年丧父,他娘将他养大后,娶了一个妻子,结果在成婚第二天,妻子便溺亡了。” “他娘后来染上恶疾,也没了,人就傻了,听村里人说看见陌生姑娘就上去搂抱别人,村里人都不让他离村了。” 最后一句,傅知策马靠容羡很近的时候说的,事关容羡清誉,被旁人听去了也不好。 容羡未留意傅知突然靠的很近,琢磨了半晌。 “也是溺亡?” “嗯,村里人说因此他很爱去河边。” 容羡突然转头看向傅知,恰巧傅知也看向她。 “河边!” 一行人加快速度到了村子里。 问了一圈都无人知晓那个傻子去哪儿了。 “去河边。” 容羡当机立断。 远远的便瞧见一个身影蹲在河边不远处的树下。 “是周成喜吗?” 走近后,傅知唤了一声。 “喜子……” 周成喜喃喃道。 突然高兴的拍起了手。 大喊道:“喜子,喜子。” 容羡观察了半晌,上前几步。 “喜子。”声音温柔又亲切。 周成喜回头,看见容羡,站起身便要扑过来,却被傅知拦住了。 “啊啊啊……”傅知将容羡完全挡住了,看不见容羡,周成喜大喊大叫起来。 “喜子。”容羡拍拍傅知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后从傅知身后走了出来。 “喜子,你就站那里好不好?” “好。” “你用膳了吗?” “吃,吃。”周成喜举着一个东西,递给容羡,容羡低头看去,是一个馒头。 看来村里有人在照顾他。 “你吃吧,我吃过了,你天天待在这里吗?” 容羡指了指树下。 “等你。” 容羡知晓,他说的必定是他那新婚第二天便溺亡的妻子。 “你前几日有没有见过一个人,掉下去了,是你们村里的,有吗?” 怕周成喜听不懂,容羡还蹲下身捡了一块石头,扔进了河里。 “就像这样的声音,水花四溅。” “周林喜,丢,丢。” “门房叫周林喜?”容羡回头低声问道。 见铃兰点了点头,容羡眼中带笑,终于找到了,线索。 “丢下去了吗?” 见容羡像是听不懂,周成喜随手抓了一个武吏,便往河边拖,一时不察,还真被他扔进了河里。 接着周成喜往武吏身上扔了很多石头。 “被丢下去又被人砸了,喜子?” 容羡冲另外几个武吏指了指河里的武吏,几人上前,将人捞了起来。 周成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树下,“丢,死了,都死了。” 接着捂住了脑袋,尖叫了几声,头也不回的跑了。 “去村里找一身衣服换上,再喝点姜汤,小心得风寒。” 一旁的骆枳从荷包里拿出了几块碎银子,这是今早临出门前,容羡给她的。 骆枳一袋,铃兰一袋,自己一袋,全装的碎银子,就怕在路上几人分开,没钱难办事。 “多出来的,你便自己留着吧。”容羡道。 被拽下水的武吏捏着手中的一两多银子,高兴的应了一声。 一身衣服一碗姜汤,才能花多少钱,他月钱不过三两。 看封齐让另一个武吏带着浑身湿漉漉的武吏去找衣服换,容羡转过身,绕着树转了半圈,在树下看到了一副奇怪的图画。 看了半晌。 “这是一个人,这也是一个?”容羡不确定的问道。 几人认真看了半天,赞同了容羡的话。 简简单单几笔勾勒出了四个人的模样,一人躺着,两人抬着他,剩一人在旁边站着。 站着的那人许是第一次没画对,腰间有涂改的痕迹。 “大人,你看这里。”骆枳的声音传来,容羡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一处明显像是埋了什么,杂草都缺了一块,还有一堆脚印,将土踩实了。 “挖开看看。” 封齐随意捡了根树枝就开始刨。 原以为会埋的比较深,要费些力气,谁知随便刨了几下,便挖出了一块沾满泥土的佩饰。 “这是……安国公世子身边那个随从身上佩戴的。” 第130章 易从持 这玉佩,见到关晏的那几次,他身边的随从都戴着这个。 “或许,这不是涂改的,而是那人腰间的佩饰?”铃兰指着画上站在一旁的人腰间那明显不同于其他人的痕迹。 “极有可能。” “周成喜不出村,不可能在村外捡到这个东西,带回来埋在这里,只能是在这里捡到的。” “杀了周林喜的人,是那个随从,那成安县主身故同安国公世子有关?” 容羡拿着玉佩,大胆猜测。 “成安县主……不是世子的妹妹吗?” 骆枳不敢置信的说道。 “谁?”傅知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护着你们大人。”说完提剑追了过去。 铃兰连忙从包里掏出两个纸包递给容羡。 “画了红圈的是迷药,黑圈的是毒药,小姐小心。” 又另外摸了两包一样的给骆枳。 “阿枳姐姐拿好。” 容羡将画用脚随意抹了,确认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后带着几人顺着来路走了回去。 走了一半路,遇见了拎着一个人的傅知。 “死了,看跑不掉了,便咬了嘴里的毒药。” 傅知说着将人扔在了地上。 铃兰上前捏开那人的嘴,凑上去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嘴边流出来的血,又闻了闻。 骆枳见她起身,从水囊里倒了点水,湿了帕子,递给了铃兰。 铃兰擦净手后,凑近容羡,说道:“同阿聘的毒药是同一种。” 武吏跟的不近不远,同方才一样,听不见众人讲话。 “是关晏,他想做什么,为何杀了关雎洲。”容羡百思不得其解。 但因为此事,关晏在她看来,更需要提防了。 “一般是情杀、仇杀、或是有病,只是想杀人,安国公世子同成安县主,这几样都不沾呀。”骆枳也不解。 “杀人灭口呢?”铃兰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开口道。 “关雎洲发现了关晏什么事情,关晏将人从庄子上带离,被周林喜看见了,所以周林喜也死了。”容羡说完,发觉这是真相的可能性太大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或许是周林喜看见安国公世子也去了庄子,成安县主死了,安国公世子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把人杀了,无人知晓他去没去过。”骆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关晏杀的人。”容羡说完,让身后的武吏上前抬着地上死掉的人,接着又往村里走。 “去村里借个马车或是驴车,将尸身拉回监察吏,封齐跟着去。” 封齐领命带着两个武吏走了。 “安国公世子留意到我们了,小姐。”骆枳说道。 容羡知晓骆枳是何意思,那人死了,关晏必定知晓,而如今整个上京都知晓主办此案的是她监察吏。 关晏能杀自己的亲妹妹,便能杀掉她们。 “我们要快,赶在关晏动手前,将此事了结。” “周成喜是傻子,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接下来,便去查玉佩,和死掉那人嘴里的毒,总能查到关晏头上。” “容大人好像,很讨厌安国公世子。”傅知见容羡皱着眉,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 “不是讨厌,是忌惮,此人防不胜防。”如今容羡只要提及关晏,便忍不住心生忌惮。 “阿枳和阿铃去查毒药来源,我同傅知去查玉佩。” 四人一同到了城门口便一分为二。 金煌轩,上京最大的玉器铺子。 “那块玉佩成色极好,很有可能是从这里买的,进去看看。” 容羡将缰绳递给了门口候着的仆从,上京大一些的铺子,都可以无偿喂养草料。 “客人里面请,想买些什么?”店里一名小厮迎了上来。 “这块玉佩是你们这里卖的?” “这……” 小厮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 傅知突然凑了过来,低声道:“这是易家的铺子。” 方才进来时,他在牌匾上看见了易家独有的族徽。 容羡心思一转,不是达官显贵就行。 从腰间掏出监察吏腰牌,递到小厮面前。 “再看一眼,是吗?” “是是是,大人里面请,雅间还空着呢。” 小厮将二人请到了雅间,并奉上了茶水。 “大人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容羡瞥了一眼茶水,并未有要喝之意,反倒是打开水囊喝了一口。 没多久,掌柜急匆匆走了进来,这个时日竟还出了一身汗。 “容大人,草民见过大人。” 容羡望着眼前略胖的掌柜,笑了笑。 “这玉佩,掌柜的掌掌眼。” “掌眼不敢当,小的看一看。”说着,掌柜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从容羡手上小心的接过玉佩。 半晌。 “是从我这儿金煌轩卖出的,不过这其中内情,恐是只有我家老爷清楚,方才便差人回去通禀了,许是快到了。” 容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掌柜,从他手中拿回玉佩。 “掌柜真是一个妙人。” “不敢当,不敢当。”掌柜这才从袖中抽出另一张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从小厮告知他,来的是个女子,又拿了一块腰牌出来,腰牌上刻了什么纹,他都让小厮讲了一遍。 上京如今能是女子手持腰牌的,除了监察吏内,他想不到还有哪儿有这等女子。 又联想到前几日安国公府上的县主一事,管他是否有关,立马差人回去通禀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方才试探着唤容大人,竟然未否认,不由得庆幸万分。 “容大人可看看,小的这店里有什么能入眼的,算是劳驾您等在这里的赔礼。” 容羡这是第一次以官身接触这些商户,不由得感叹,难怪人人都想入朝为官。 “不必了,在此等着便是,掌柜有事尽管去忙。” 见掌柜的这么小心翼翼,又想着分开时铃兰塞在她腰包里的解毒糖丸,端起滚烫的茶水喝了一口,浑身的凉意都散了不少。 “咚咚咚。” 就在容羡喝第二口茶水时,雅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 “大公子。”掌柜的虽好奇为何是大公子来了而非老爷,但面上丝毫不显,礼数齐全周到。 “这位是监察吏容大人。” “大人,这是我家大公子易从持。” 待掌柜的引见后,易从持上前见礼。 “见过大人。” “大公子不必多礼,这块玉佩,是谁从你家这间铺子里买走的?”容羡刚想将玉佩递过去。 却见傅知从她手里拿走玉佩,递了过去。 第131章 审讯凛垣 易从持面色不改的从傅知手里接过玉佩。 本该来的,确实是他的阿父,只是在得知是一个女子,且掌柜猜测是容家独女,新任监察吏副吏主。 这人选便换了。 说他家狡诈也好,不怀好意也罢。 士农工商,商户子弟甚至不能参与科举,入仕成了他族中上下近一百年的执念。 易从持将玉佩内外皆观了一遍,对着掌柜的耳语几句,掌柜便出去了。 “容大人稍等。” 容羡点点头。 不一会儿掌柜捧着三本厚厚的册子进来了,容羡看了一眼,应当是账册一类的东西。 易从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翻看起来,掌柜则站在他身旁,拿起另一本翻看起来。 “大公子,是这个吧。” 翻到了账册末尾,掌柜指着一个地方给易从持看,易从持点点头。 “是这个,容大人请看。”易从持手拿账册,上前几步指给容羡看。 “成安县主?” 傅知看着对面靠的及其近的二人,垂下眼帘,掩下眼里的苦涩。 “傅知,你……”容羡抬眼,见傅知一脸落寞,这才察觉自己同易从持离的极近。 不动声色拉开了一些距离。 “谢过大公子。” “容大人何必如此见外。”易从持看了一眼身旁的容羡,又看了看坐于对面的前任靖侯。 眼里的势在必得越发明显,不过是一个连侯府都守不住的纨绔废物,又有何惧。 “可否借账册一用?” “这……”易从持一脸为难。 见容羡不接话,甚至有不要这账册的念头,易从持立马开口道:“容大人想用,便借予容大人便是。” “多谢。” “傅知,走吧。”容羡到门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转身问道:“府上有一位公子,唤易从锡?” 易从持不明所以,还是答道:“正是舍弟。” “他喜爱幼龄女子,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子?”容羡接着问道。 “这,并非啊。”易从持脸上的疑惑不似做假。 容羡沉思一瞬,问道:“他喜爱女子的手,嫩白纤长?” “也不曾听说啊。” 容羡道:“告辞。” 掌柜的忙上前送二人,易从持望着容羡下楼的背影,眸中晦暗不明。 容羡会问这话,是因为想到了目前在红镶手上的郁家两姐妹。 当初郁林琮便道那人喜欢她的手,只要看谁家公子的后院妻妾均是嫩白纤长的手指,便差不太多了。 容羡将账册用包袱绑在身上,上马来到监察吏。 傅知紧随其后。 “这玉佩怎会是关雎洲自己买的?”二人在屋内落座,屋门大敞,容羡从包袱里拿出账册,不解道。 “这样一来,线索不就断了?不过我们不是在查探成安县主的意中人吗,会不会是这随从?”傅知大胆揣测道。 容羡想了想,摇摇头。 “不太可能,关雎洲眼高于顶,虽然是世子身边的随从,但应当不会看得上。” 正在二人胡乱揣测时,骆枳同铃兰也回来了。 “小姐,查到了。” 铃兰从怀里掏出四本记录册子,这是药堂专用来记录何人买药的册子。 “这几味药,合在一起,便是这味毒药。”铃兰翻开册子,先后翻出了八种药物,指给容羡看。 “买药之人,是她!” 关雎洲的婢女,程儿。 “封齐,去安国公府把人请来。” “小姐,先用膳吧,跑了半日了。”铃兰说道,随后去监察吏的膳堂取了饭食。 几人用过后,封齐也将人带了回来。 一并到来的,还有刘刺史和方大人,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落座。 “程儿,这些是你买的药,没错吧?” 程儿看着册子点了点头。 “这几味药你给谁用过?” “奴婢不知,是县主叫奴婢买的,买回来都给县主了。” “这玉佩呢,见过吗?” “是……是县主买的,只是不小心丢了。” 容羡见油盐不进的程儿,沉默了一瞬。 “封齐,将安国公世子身边那个叫凛垣的随从带来。” 封齐抬眼看了容羡一眼,发觉容羡并未说笑,连忙领命离去。 “这,何故要找安国公世子的随从啊?” 刘刺史擦了擦脑门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汗,只觉容羡不过昏迷两日,怎的像是发生了许多他不知晓的事。 “二位大人见过这玉佩吧,世子身边那个随从,常年佩戴的。” 容羡说到这儿,叫来另一个武吏,将程儿押进了监察吏的关押犯人的地方。 才接着道:“庄子上当值的门房溺亡了,二位大人也知晓吧。” “这玉佩是在那人溺亡的地方发现的,在庄子不远的村里,有人见到他了。” 容羡并未说见到的人是个傻子,说一半留一半,最恰当不过。 喝了两盏茶后,凛垣才随着封齐过来,一同来的还有关晏。 “世子请坐。” 容羡并未过多客套,直截了当让关晏落座。 见凛垣不跪,骆枳厉声道:“见大人为何不跪!” 封齐带着两个武吏上前摁住凛垣的肩膀,即便如此,凛垣也未曾跪下。 容羡挥了挥手,几人退下。 “容大人这是何意?”关晏面色很是难看。 “世子稍坐片刻便知晓了。” 容羡浅笑着安抚道。 “这玉佩,不陌生吧。” 容羡拿着玉佩起身,在凛垣身前晃了晃玉佩。 凛垣面色不变,“不知容大人在说些什么。” “带着三个仆从杀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说这话的容羡并未看着凛垣,而是看向关晏,嘴角的笑意依然未变。 接着转身看向铃兰,铃兰会意,上前围着凛垣转了一圈,离的极近。 骆枳看了看,上前俯首对着容羡耳语几句,随后退回方才的位置。 几人的行为叫屋内的几人迷惑不解。 铃兰也上前对着容羡耳语几句,容羡淡定的点点头。 转身回到位子上时,面色却变了。 再转身落座,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为何要杀周林喜,也就是门房?” 见凛垣沉默。 容羡接着道:“来人,将周成喜带上来。” 一名普通村人打扮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 凛垣见到他,眼瞳一缩,无他,这人同死去的周林喜,太像了。 “周成喜,详细说说你见到的。” “周成喜”抬头看了一眼凛垣,“大人,是他,草民没看错。” “那日草民见到不认识的四人和林喜在河边,随后有三人将林喜扔进了河里,这人就站在一旁看着。” 第132章 蹊跷 “这玉佩呢,见过吗?”容羡让铃兰拿着玉佩到“周成喜”面前,给他看了玉佩。 “周成喜”摸了摸脑袋,摇头道:“并未见过。” “这是你身旁那人身上佩戴的。” “大人说笑了,草民离的不近,怎会看得清楚。” “之前为何不来报案?” “小人不敢,怕说了实话,被人杀害。”说到这儿,“周成喜”先是看了看凛垣,随后又看了眼关晏。 凛垣阖上眼,随后睁开。 “是我杀的又如何,打杀一个家里的奴仆,何错之有。” 容羡提着的心,掉回了一半。 “毒药呢,让程儿买了,随后用在死士身上,命死士跟踪朝廷命官,甚至加害,也是理所应当吗?” 容羡猛拍桌子。 封齐和林大从屋外拖着一具尸身走了进来,随后将尸身扔在了凛垣身边。 “这四本册子,写明了这几个月内,买了这八味药的只有程儿,你是认为,分四家买,便无从查证了吗?” “一介婢女,如何能使动死士来刺杀我,同样,一介随从……”容羡将目光转向关晏,话还未说完。 “是我。” 凛垣急匆匆打断容羡道。 关晏眼睛一闭,完了。 开了头,接下去的便好说了。 “是我杀了门房,恰逢玉佩掉了,又怕被查出此事,才假传是世子之意,命人去往门房溺亡的地方查探。” “谋害朝廷命官,我朝律例是如何断的?” 容羡说完,骆枳立马道:“杖一百,流放千里。” “谋害县主呢?” “罪加一等,择日处斩。” 凛垣抬头,眼圈泛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言外之意,便是县主不是他杀的。 “那你为何杀害门房,不是因为他看见你带着县主离开了庄子,又或是……看见谁去到了庄子上。” 说最后一句话时,容羡转头看向关晏。 “世子觉得呢?” “因他不敬世子!”凛垣答道。 “不敬世子?家奴而已,你大可以在庄子内发落,瞒着众人偷偷杀害,在本官查案时,甚至想加害本官,嗯?” 容羡这一番话,凛垣找不到任何说辞解释,就像他确实下令若有人捡到玉佩,当诛之。 眼见容羡要将事情牵扯到关晏身上,凛垣忙开口道:“我认罪,县主也是我杀的。” “那个毒妇,一心扑在我身上,这玉佩也是她送我的,可我并不中意她,因着她县主的身份,又避无可避,她跟着我出了庄子,索性我一不做二不休,在城外将她杀了。” “门房看见了,所以门房也得死。” “画押吧。” 待凛垣摁了手印,封齐和林大给他戴上脚铐,把人带了下去,临走前,凛垣跪在关晏面前,磕了三个头。 “对不住世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跟着两人离开了。 关晏抬眼看去,见容羡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也随之笑了。 “未曾想,这仆从胆子这般大,竟敢谋害成安。”说着,眼眶便泛红了。 “世子节哀。” “容大人好生厉害,叫关某佩服。”关晏离去前认认真真的看了容羡一眼。 送走了刘刺史和方大人,容羡对着骆枳使了个眼色,骆枳会意,上前摸了些碎银子,递给“周成喜”。 应当说是周欢喜。 死去周林喜的弟弟,兄弟二人长相极为相似,也是周成喜的族弟,是他一直在照顾周成喜。 今日查探到账册,她便派人去村里找人来演了这出戏。 周欢喜接过银子,又给容羡磕了个头,“谢大人查清真相,还我哥一个公道。” “送他回去。”返回来值守的封齐将人带了出去。 “好险。”待人都走光了,骆枳才轻呼出一口气。 险吗?确实。 此周成喜非彼周成喜,这是其一。 她没有证据从门房身上攀扯到凛垣,这是其二。 周欢喜的证词没有一个字提到了周林喜溺亡那日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她不知,只得模糊大概,半真半假,最叫人信服,这是其三。 其四,便是这屋子里一直燃着的熏香,单独闻着是不会有任何反应,所以铃兰在自己身上加了药,在凛垣身边转悠了两次。 这药同熏香混在一起,会让人更易迷失心智,通常用作审讯,这是容羡第一次用,未曾想用处这么大。 或许是关心则乱。 凛垣太关注关晏了,所以在容羡一次又一次试图攀扯上关晏时,他在药物的影响下,慌了。 起初见玉佩是关雎洲买的,容羡想或是凛垣和关雎洲真的有什么,她之前揣测的不对。 可当铃兰在她耳旁说出那句话时,容羡方知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凛垣身上有药味,我以前在断袖之人身上闻见过。” 凛垣竟是一个断袖! 那关雎洲身上的红痕,是如何来的? 而骆枳便是一直留意着凛垣,在铃兰靠近时,她发觉凛垣努力遏制住自己的不耐与厌恶。 不太明白凛垣何时和铃兰有过交恶,这话她也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容羡听。 “凛垣不是厌恶铃兰,他是断袖。” 骆枳瞪大了双眼,“断袖?” “那成安县主身上的红痕……” 几人陷入沉思。 “找何四。” 容羡带着铃兰和骆枳往外走了几步,见傅知还一直跟着,不由得道:“这几日多谢你,如今案子告破,我也能向今上交代了,这几日劳累,你快些回府好生休息一下。” “不差这一两日了。” 容羡抬眼望着傅知,随后点头,“好。” 几人匆匆赶到城隍庙,却不见何四身影。 “何四这几日都在城隍庙吗?”容羡随意找了一个人,蹲在他面前,随后从腰间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都在,方才还见他呢,喏,哪儿不是吗?” 容羡顺着他指的方向,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把碎银子给了这人,起身道:“过去看看。” “何四!”几人悄无声息走到何四身后,见何四对着一棵柳树绕着圈转着,容羡厉声道。 谁料何四竟头也不回的跑了。 傅知立马上前,把人带了过来,一行人在上次留宿的耳房落脚。 “你跑什么?” “吓到了。” 容羡见何四这副模样。 “成安县主脖子上的红痕,是你弄的!”容羡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然没法解释,何四这副鬼祟的模样,而且她有读过一本杂书,柳树乃极阴之木,能驱邪,也能压祟。 第133章 真正的凶手 何四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心虚。 “不是,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她就死了,不是,我以为她死了。” “你说什么!” 容羡双眼微睁,随后道,“阿铃,喂药,给你二哥的那药。” 铃兰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有求必应的药。 从荷包里掏出来,傅知虽不知是什么药,却也牢牢的捏住何四的嘴。 药喂下去没多久,便见效了。 “何四,你那天是怎么看见成安县主的,她死了吗?” “有个人在追她,她摔倒了,又爬了起来,结果被追她的人推倒了,再也没能起身。” “追她的人,腰间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容羡一句一句诱导着何四说话。 傅知见状,震惊的看向铃兰,又看了看她的荷包。 他还未曾见过这种药物,比刑讯都好用。 “有,有一块玉佩。” “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等了好一会儿,怕那人回来,确定不回来了,我才走了过去,天色昏暗,也看得清那被追的女子满头的珠钗。 我只是想着,人都死了,拿一点也没什么。” 说到这儿,何四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 铃兰见状,上前又喂了一颗药。 “你见到了什么,何四?” “一个女子,貌美的女子。” 何四面色发红,激动的像眼前真的见到了那个女子。 不等容羡问话,他便接着道:“真美啊,我没见过这般精致好看的女子,她都死了,还是被人害死的,夜间在这荒郊野外被一个男人追的女子,能是什么良家女子。 我脱着她的衣服,凑上去亲她,都这么久了,尸身居然还是温热的,谁知她突然醒了,醒了好,醒了好。” 何四的神情陷入痴狂,叫容羡看了心惊。 “醒了是最好的,她挣扎,哭着求我,说她有钱,说她是县主,县主!我何四有朝一日居然能再睡到贵女!” 何四狂笑几声,容羡担忧他声音太大,惹来一旁庙里的人,便叫傅知将他再往屋里带了带。 傅知嫌恶的拎着何四后颈与腰间的衣服,将人提了起来,亏的何四人小,不过容羡也听见了衣服开裂的声音。 傅知连忙将人放了进去。 这一番动作何四都未清醒,且举止越来越轻浮。 “谁知亲到脖子,她突然不挣扎了,我想着她许是认命了,便将她的衣服脱的干干净净,正当要脱我的,发现她死了,天色也快亮了,这可是城外,又距离城门不远,我担心被人发现,将她的衣服穿好了。 才穿好,便有人过来了,我怕事发,突然想到去报案,便不会有人察觉是我了。” 何四神情癫狂,嘴里不断喃喃什么,容羡都没有再听,只是站在原地。 在想她在安国公府见到的女子。 “贵女的滋味是真不错。” 容羡闻言,突然想到何四的话。 “再次?” “还有谁,何四,成安县主之前,你还……见过哪一个贵女?” “一个小丫头,虽然身量没长,可那一身皮子是真不错。” 容羡按捺住自己,听着何四这些下流的话。 “被人从府里卖了出来,我见那伢婆子没留意,把人偷走了。” “人呢?” “年岁太小,经不起折腾,就死了。” 容羡深吸一口气后问道:“哪个府里?” “听了一嘴,是什么将军府。” 容羡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没听说过谁家适龄的小姐不见了。 许是告病了? 病逝? 今年这一年,只有勇武将军府,宋拾! “什么时候遇见的小丫头?” “半年前了。” “阿铃,用点药,让他疯癫一辈子吧。” 容羡说完,离开了耳房。 送他下大狱,最多落个问斩,太便宜他了。 傅知见容羡的模样,只觉有些不对劲,跟了出来。 “容小姐,你……身子不适吗?” “无事。” 她想过骆期期可能不是宋拾,只是没曾想,真正的宋拾,前朝宋阁老的血脉,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亡。 也可能不是宋拾,是其他的女子? 无论如何,何四害了人,这是事实。 喂了药之后,见何四疯疯癫癫的,骆枳同铃兰才走了出来。 “小姐,若成安县主是何四杀害的,那安国公府的那个随从,岂不是无罪?”骆枳低声问道。 “所以要让何四开不了口,如何对外人道?说何四轻薄了成安县主,所以她死了?” 骆枳咬咬唇,低下头沉默了。 “对了,小姐,还有一事。” 容羡看向出声的铃兰,只听她说道:“你昏迷时,我查了药籍、医书,成安县主身上的药味,确实都是提神醒脑的,并无任何其他作用。 只是……多用于困乏无力之人,一次只用一味,且成安县主身上药味颇重,想来是用量极大的,平日里都被脂粉味掩盖住了。” 容羡皱眉,又想到从初见关雎洲到庄子上,再到今日铃兰所说,抬头望着骆枳道:“成安县主长期用药,致使无法入睡,所以焦躁易怒,当日在安国公府,前后判若两人,许是药效过了,又或者是关晏身上,有能让她镇定的药。” “奴婢听说,安国公及其夫人,皆是最宠成安县主,几乎是所求皆如愿。”铃兰适当插话道。 “所以关晏,是在控制成安县主?下药之人是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他有什么目的?”容羡百思不得其解。 安国公府上除了关晏,皆是无能之辈,且关晏在上京口碑极好,安国公去后,接替安国公府是理所应当的事,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先回监察吏,我还得复命。”收回思绪,容羡说道。 “这是凛垣的口供,这是四个药堂记录买药之人的册子,这是金煌轩卖玉器的账册,以及审讯时,方大人及刘刺史一同参与的签押,呈请今上。” 容羡将手中的证据一份一份放在了面前的托盘内,由小太监呈给梁帝。 好一会儿。 “不错,那位女仵作,便传旨意吧。” “臣谢过今上圣恩。” 容羡见旨意出了宫门,由人快马加鞭传了下去,许弋澄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 —————— “如何?我教的法子。” 傅霖坐在凳子上,胸有成竹的看着傅知。 “当真不错,你这小子真有一套,容姑娘确实多看了我好几眼……” 傅知絮絮叨叨的说着。 一旁的傅夫人眼中带笑的看着二人。 第134章 临别赠礼 十一月一日。 傅知离京。 容羡的马车在城外等了许久,才等来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从车厢内走出,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傅知远远的便瞧见着一身红衣的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容羡穿红裙,不同于平日的淡雅。 张扬肆意,仿佛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容小姐。” 千言万语只变成了这一句称呼,在城门处未见到她,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傅知下马走到容羡面前,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身后还跟了两辆马车。 容羡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出了车厢的傅夫人和傅霖。 见二人皆看着她,远远的行了个礼,傅夫人也回了半礼,并未上前。 “傅知,此去山高路远,望君珍重。”容羡脸上满是认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希望一个人能平安。 傅知一点点敛了笑意。 “我会的,你也要,保重。” 傅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纤长的盒子。 “这是送你的及笄礼。”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傅知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抬头望见天色不早了,上马后看了容羡一眼,两腿一夹马腹,离开了。 跑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风扬起了容羡的裙摆,也吹散了她答的那句“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注视着傅知一行人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直躲在马车里的骆枳和铃兰才走了下来。 “小姐。”铃兰轻声唤道。 实在是容羡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看,似哭似笑,眼眶还有些泛红,她在想是不是她让小姐穿红裙子,给前靖侯讨一个好彩头的事情做错了。 容羡低头闭眼,将泪意一点点憋了回去,而后睁开眼,打开手中的盒子。 在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时,憋回去的泪意再次席卷而来。 “是笄。”骆枳的惊呼一声。 不同于一般的发簪,笄要更粗一些,寻常黔贵人家多用玉笄,平民百姓多用木笄,傅知给的这一支是木笄,细看上面雕的桃花,便能看出雕工有些粗糙。 “这……像是自己刻的。” 铃兰打量了一眼木笄,点了点头,“嗯!” 容羡红着眼眶,拿出木笄。 傅知的行为可以说是十分僭越,且冒犯意味十足。 无论是笄,还是临行前说的那话,都是长辈才能做的,傅知挨个僭越了一回。 可这也是四世以来,第一个替她行及笄礼的人,这份心意,她等了三年。 “阿枳帮我簪上吧,我看不见。” “小姐,这……还未定亲,不能行及笄礼。” 及笄礼,告四方宾朋,家中有女长成,且已定亲。 容羡笑了笑,不甚在意。 骆枳见容羡执意如此,只得替她戴上,可心中不知为何,满是心疼。 她的及笄礼盛大且充满长辈的爱意,同她订亲的,是江南宁家的大公子,只等她年满十七便成婚,只是宁家在她家刚出事时,便差人退了婚帖。 一行人回到了城门口,容羡取下笄,装进木盒里,若是进城被人瞧了去,又要惹上不少流言蜚语。 如今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已经不少了,但她不想扯上傅知。 “如今官吏内,有没有年老的或是身有残缺不便的武吏和文吏?” 回到了监察吏,容羡叫来封齐问道。 “有。”封齐点点头。 “按照律例补一笔银钱,我私下再补一笔,遣散了吧。” “可吏内人手便不够了。” “再招便是。” 两日后。 “小姐,哥哥他们回到上京了。”骆枳进门便道,面上满是笑意。 “嗯,将监察吏缺人的消息送给骆冶,他知道怎么做。” 快下值时,等我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人招齐了,要见一见吗?” 这事情愁了他两天,如今办成了,正好。 容羡点点头,随着封齐走了出去。 站在领头的,正是骆冶,容羡瞧见他身后站的一干人等,皱了皱眉头。 “这位便是我们监察吏的副吏主。” 容羡扫视了一圈,开口道:“封齐,将人都安排下去,除了他。” 容羡指了指骆冶。 待封齐走后,容羡道:“进来吧。” “骆期期呢?” 骆冶虽奇怪容羡为何一来便问骆期期,却也认真答道,“在我娘那里。” “她可能说话或是书写?” “不能,不过如今我看得懂她的唇语了,倒也不算麻烦。” “嗯,明日把她带到府里见我,还有……” 容羡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接着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能找你来,也能找别人,像今日这种情形,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骆冶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容羡看了一眼骆冶,随后又看向骆枳,“你二人叙叙旧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铃兰连忙跟了出去。 “小姐,你在生气吗?” “没有,只是觉得可笑。” 今日那些人隐隐以骆冶为尊,同铃兰跟阿禹他们初来时,神态全然不同。 要说骆冶没有费一番心思,容羡是不信的。 “只是觉得人性可笑,一开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后却生出了别的心思。”容羡见铃兰没听懂,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边,骆枳同骆冶。 “哥哥,你糊涂!”骆枳开口斥道。 方才瞧见院子里的情形,她就暗道不好,这些日子骆冶的回信越来越少,她本就有些不安。 “小姐给了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治好了娘,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可靠她,何时才能报仇?” “靠她?那你现在找的这些人,给的银钱,甚至你能站在这监察吏内,不都是因为小姐?” 骆枳一番话说的骆冶哑口无言。 “她能给你,便能收回,如今娘住的院子,你也见到了,营生你也看到了,虽说同以前的日子不能比,可初来京城是什么日子,你都忘了吗?” “小姐为何急召你们回来,你可知晓?京城风云骤变,望哥哥好生思考,莫要再像如今这般了。” 骆枳留下这句话,也离去了。 骆冶带着一堆人,在外不受容羡管束,心思都野了。 容羡遣散了一堆人,又新收了一堆,有骆冶带来的人,也有久住上京,会些拳脚功夫的百姓。 第135章 凶多吉少的女子 第二日当值,容羡叫来封齐和骆冶。 见一晚上过去,骆冶面上尊重了不少,容羡也未说些什么,只道:“以后当值时你二人便跟着我进出,如若休沐,或有急事,便换成林大。” “是。”封齐喜不自胜。 “大人,外面来了个传口谕的公公。”骆枳进来道。 有外人在,她们便唤容羡大人,若无外人,便称小姐。 容羡皱了皱眉,上朝时也未提及任何事情,下朝却来了? 刚好穿的朝服还未换下,容羡稍微收拾了一番仪容便去了正门,一行人跟在身后。 “圣上口谕,命监察吏副吏协同查清上京女眷失踪一案。” 容羡未曾想是这事,起身后让骆枳塞了一整包碎银给公公,待人走后,回了正堂。 “之前不是老爷办理此案,而后移交大理寺,为何如今又找大人办理此案?”骆枳道。 容羡摇摇头,“许是出变故了。” “用完午膳,我们一起去大理寺,你二人也一道。”容羡接着道。 一行五人稍作歇息,便骑马赶到了大理寺。 “方大人。” “容大人。” 二人见礼后,容羡直接表明来意。 “今上命我协同办理女眷失踪一案,不知方大人可否将卷宗给我一观?” “此事我已有耳闻,早已备好卷宗,容大人且随我来。” 方大人在前面引路,几人到了一间屋子,容羡环顾四周,终于明白她觉得哪儿奇怪了。 这间屋子,以前应该是厢房。 “这些都是卷宗,特意找了间屋子,单独存放,这案子拖了许久了,迟迟没有进展。” “之前经由容大人查探,后由今上任命我及太子一同接手。” 容羡点点头,作揖谢过方大人。 “那容大人先看看,有何疑问皆可问我。” 人走后,容羡看着眼前一大堆卷宗,叹了口气。 “一本一本先看吧。” 容羡坐在案几后,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了看,这是失踪女子中的其中一人。 也是失踪女子中较为靠前的那几人,商户人家的女子,关于她家中还有几人,以及失踪前后随身婢女的口供。 容羡细细看完,并无任何异样,再翻开一本,是另一个失踪的女子,书写和前一本差不多,也是口供及家中情形。 一连翻了四本,皆是。 容羡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她记得没有这么多女子的。 “将翻出来写了失踪女子家中情形的以及失踪前后口供放在这里。” 容羡将翻出的那四本单独放在一边说道。 两日后,容羡才将所有卷宗全部看完。 而她单独放置那些册子的地方,整整放了二十八册! 二十八个女子包含傅汵、前任副吏主耿庄的庶女、王家的庶女、林三,还有一堆小官及商户女子。 竟是足足二十八个十一岁上下的女子! 这还只是上京,容羡想到之前在秦相府探回的消息,久久不语。 “小……小姐,半年前有这么多女子吗?”铃兰盯着眼前的二十八本册子,咽了咽口水。 “不知。”容羡摇头。 那时是容辛办案,确切的细节她确实不知,这些女子失踪最晚的时日,竟是此案交由大理寺同太子时。 足以说明一件事,犯案之人,不怕容辛!甚至有恃无恐。 交由大理寺及太子时,上京便无女子再失踪,那么此人,便是怕太子查出了。 “丧心病狂,还都是那么小的姑娘。”骆枳眼眶微红,略有些失态,随后偏头用帕子点了点眼角。 “此事交由大人查探,必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骆冶面色冷峻。 而听到骆冶的话,容羡立即转头道:“期期的病好了吗?” 本是早就该见的人,只是不巧,骆期期入京当日便染了风寒,她的身体较常人更加羸弱,只能好生静养。 故骆期期入京到现在,容羡还未见过她。 骆冶摇摇头,面带担忧。 “今日娘说还得再换一个大夫,期期的病不见好。” 容羡略一思量,“拿我的帖子,去请游神医。” 周萋萋的眼睛还未好,游方一直住在周府。 “谢过大人。”骆冶忙躬身行礼。 封齐只当期期是骆家的小女儿,除了感叹一句大人心肠好以外,并未做其他想法。 “按照时日,一开始失踪的都是商户女子,并无一户农家女子,就算是商户女子,也多是些疼爱女儿或家中颇为富贵的人家,失踪的女子还都是些日后看得出貌美的姑娘,这说明一件事。” 几人皆看向说话的容羡,只听容羡接着道。 “幕后之人,非富即贵。” 这同容羡一开始的猜测是一样的,只是那时骆冶和封齐并未听见,而她的佐证不足,现在,佐证都齐全了。 “大人为何得出这结论?”封齐见几人都未提出疑问,可他又实在好奇,只得开口问道。 “农家女子便没有貌美如花的女子了吗,并非,农家女子都要操劳家事,农忙时还要帮家中下田,自然是养不了一身姣好白净的皮囊。” “但农家女子又是最好下手的,此人许是在上京找不到合适的商户女子了,宁愿冒险去抓官家女子,也不愿将就,还不能说明这其中的蹊跷吗?” “因着抓了官家女子,上京众人皆知晓了此事,而后怕事情不可收拾又接着抓商户女子,只是这年岁放的更大了一些,看这最后几本,皆是十二岁的女子,往前最大的一个女子,也才满十一。” 容羡从中挑出了几本册子,翻开指了指上面的时日,而后又翻到岁数那一页。 “二十八人,除了林三,包含了……易安县主在内的三位官家女子,而这其中三人,都死了。” “易安县主不是失踪吗?”铃兰诧异道。 “易安县主失踪后,安国公世子派人查探过此事,当时我急匆匆赶往恭州,想要拦截那些人转移这些女子,却未拦住,而安国公世子拦住了。” “那些人给了他重伤的易安县主,随后伤重不治,被安国公世子寻了个地方草草埋了,这事,是他告诉我的。” 几人听容羡这般说,皆气愤不已。 明明有机会救下全部的女子,只要关晏拖的时间再长一点或是及时报官。 “而这些女子,只找到几具尸身,其余的,都凶多吉少,半年了,又是这般大的姑娘了,能回家早回来了。” 容羡说到这儿,长叹一口气。 第136章 众人请命 “等一下随我去林府,该会一会当年拐走易安县主的林家了。” 几人瞪大了眼睛,不知容羡从这些册子里如何看出是林家拐走了易安县主。 容羡只得解释道:“易安县主才出事时,我找过她,和前任靖侯一起,也就是如今的边城军司长傅知,他在青衣坊见过林三。” 容羡见几人未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活生生吃好喝好的林三。” 骆冶同骆枳两兄妹聪慧,立即明白了容羡的意思。 “林三小姐如今还未归家,上京只道当日同易安县主一起失踪了,未曾想竟有这般隐情。”骆枳道。 “所日今日,便从林家下手,时隔半年,很多事情已无从知晓,可也要细查林三周遭的人,我总感觉,她并未出事。”容羡点了点那本林三的册子。 “容大人,里面请。” 到了林家,管事将容羡一行人安排在正堂,看茶后犹豫了半晌,叫来了林家老爷及林夫人。 几人见礼后坐了下来。 “今日来此,想必林大人知晓本官为何而来,林三小姐的事,还请林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容羡客气道。 “这是当然,容大人有何需求,直言便是。” 容羡近日在上京,风头极盛,因着她经手的案子竟都告破了,且速度极快,如今朝内之人皆不想触了她的霉头。 “林三小姐半年前院内所有当值的人,还请林大人一个不落的送往监察吏。” “这……”林大人面露为难,“不是不想送,是有些婢女在小女出事那几天便打发走了。” “那就把能找到的,都送来,并且……府上的管事和掌管偏门的管事都一并送来。” “这……府上的管事一走,我这府里恐是会生乱子。” “林大人不必担心,本官只问与案子有关的事,并且今日带去,明日便送回。” 林大人犹豫了好一会,才让管事出来随容羡离开,来时四个人,走时带了一群。 挨个询问了一番,并无任何收获。 “小姐,这什么也问不出来啊。”铃兰有些泄气。 “时日太久,如今想要寻一些线索,便是大海捞针。”容羡捶了捶自己的肩膀,随后道。 “对了,偏门的管事带来了吗?” “带来了。”骆冶答道,而后将人带了上来。 “你家小姐失踪那日,你见到人出门了吗?” 偏门的管事是个年约三十的管事妈妈,略有些富态,想来偏门也算是肥差了。 “并未见到。” 容羡想了想,换了种问法。 “那日可有马车从偏门出去了?” 管事妈妈想了好一会,点头道:“有的,二小姐的马车那日便出去了。” “本官记得那日你们二小姐身子不适,并未出门。” 听着容羡这话,管事妈妈明显有些慌了。 “这,可老奴那日确实是看见了二小姐的令牌,若是三小姐,老奴是绝不会放人的。” 容羡也知管事妈妈说的是真话,上京嫡庶分明,林二是嫡出,林三是庶出,林二想出门拿着自己的牌子府内人绝不敢拦,可林三不同,她只能求了林夫人,拿到林夫人的牌子才可出门。 “再去一次林府,这次见一见林二小姐,阿枳和阿铃同我去便是。”容羡说完,看向骆冶。 “这里交给你和封齐,再审一审。” 匆匆忙忙回到林府,迎上来的是林夫人院里的管事。 听闻几人要见林二,管事将人请进了正堂,随后便去请了林夫人,林二姗姗来迟。 较半年前见到林二,如今的她消瘦不堪,容羡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诧异。 “容大人。”林二上前给容羡见了礼。 “二小姐身子不适?”容羡上前虚扶了一下,随后问道。 “自从半年前那件事后,便一直疾病缠身。”林二苦笑着接着道。 “我总觉得,是我给了三妹令牌,才让三妹和易安出事的。” 容羡这才想起来,半年前确实听说傅汵与林二交好。 “所以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你,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没出门?” 林二沉思片刻,道:“她们还能找回来吗?” 容羡直截了当地摇头。 “我不知晓,可二小姐如实相告,便能多一份可能。” “我知晓的,容大人接手的案子都告破了,原来请命真的有用。”林二一改先前的死气沉沉模样,嘴角居然带上了笑。 “请命?”容羡不解道。 “嗯!”林二点点头,随后道:“不知是哪一家提出的,由我们几家官户上奏,给今上递上了请命书,那请命书除了家中有女子失踪的百姓,还有上京城内诸多百姓的签押,由容大人查办此案。” “今上真的应允了。” 容羡面色如常,可袖中的手却紧握。 这事是有人在算计她。 光明正大的陷阱,而她不得不跳。 “还请二小姐详细说说那日发生了什么。” 林二这些话不是没说过,可半年前不是对她说的。 “那日易安来寻我,我们提前三日便约好了要出门闲游。” “闲游?说了去哪儿吗?”容羡插话道,一旁的铃兰奋笔疾书,将林二的话都记了下来。 “说好上街逛逛,易安家中还有一个庶弟,她说要给庶弟添置一些文房四宝,而我则是只想出门逛逛。 那日易安来了,我还在用早膳,便叫她一起用些,可她用过了,快出门时,三妹来了,言她也想出门采买,太早了,不好打扰阿娘,我便带上了她。” “三小姐经常同你一道出门吗,而不是自己单独找林夫人拿了牌子出门?”容羡在林二停顿时,立马开口问道。 “嗯。”林二点了点头,见容羡没问便接着道。 “我住的院子离偏门很近,且阿娘心疼我儿时身子弱,所以我的院子是可以直接乘马车出门的,院门修的很宽敞,还没有门槛。 我们三人带着婢女上了马车,可马车刚出院子,我便腹痛难忍,只好叫车夫赶回了院里,差了大夫来看,说是我脾胃虚弱,早膳用的不太妥当,我忧心扫了易安和三妹的兴致,便让她二人自己出门去了。 谁知午膳时,便有人来报,二人都失踪了。” “是你提出的让她二人自己出门,还是三小姐提出的?” 第137章 奇怪的女子 “容大人这话是何意?”林二疑惑道。 容羡并未回答,只道:“你好好想想,是你提的,还是林三小姐?” 林二作苦思状,好一会儿才道:“应当是我。” “林三小姐当时什么话也没说?” 林二摇摇头。 “可易安县主是来找你的,你身子不适,却提议让她同一个庶女同行?” 不怪容羡觉得傅汵的身份不能与庶女一道,实是都凉嫡庶分明,庶女都很少同自家的嫡女一道出游,更何况是傅汵,靖侯府唯一的女眷,还贵为县主。 按常理,林二再糊涂,也不能让林三陪傅汵一道的。 林二闻言,眼中有自责,也有羞愧。 “因为三妹很着急,急着出门,我本欲问她要买什么,可我实在是不适,竟一时忘了这事,易安也未提出不妥,等她二人走后,我才觉此事荒唐,没成想还出了问题。” 容羡皱眉道:“林三小姐很着急?” “嗯,她一直在屋内走来走去,时不时还问大夫好了吗,我能不能出门。” “糊涂!”林夫人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骂道。 “真是糊涂!你怎能叫舒儿陪同县主出游!” 林夫人气急,甚至不顾容羡几人还在,竟是直接训起了林二。 而后不由得在心里庆幸,得亏半年前没人留意到此事,得亏靖侯府没落了,不然就这一事,便能毁了她的女儿。 她有三个儿子,可唯独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性子温和善良,因着她生活幸福美满,所以不同于别家苛待庶女,同府上的庶女关系都很好,今日听闻容羡要来府上找她女儿问话,便来巴巴的守着,生怕哪儿不对。 “林夫人息怒。”容羡说完,自己也叹了口气。 傅汵,当真是无妄之灾。 “你自幼身子弱,早膳怎会用的不对?”容羡问道。 “这……我也不知。”林二眼中含泪道。 “还劳烦林夫人查一查,那日的早膳是何问题。”容羡道。 林夫人点点头,“这就查,劳烦容大人稍等片刻,只是晩儿这事……” 容羡明白,林夫人说的是林晩让林舒陪同傅汵出行一事。 “若不涉及案子,自当守口如瓶,林夫人且放心。” “好,好,这就查。”林夫人感激的看了容羡一眼,随后急匆匆出了屋内。 待林夫人走后,林二的抽泣声一点点明显起来。 看着林二消瘦的模样,容羡长舒一口气,开口道:“林二小姐不必自责,若是林三小姐没事,我自会将她带回来,况且有罪的是这幕后凶手,而不是你们,何况只有千日做贼之人,哪有千日防贼之事。” 再不劝慰,看林二这般模样,只怕也活不到凶手被抓住那日了。 “真的吗?”林二问道,不等容羡开口,抽泣声更大了些,随后痛哭出声,像是要把这半年的痛楚都哭个一干二净。 “这林二小姐,性子养的太过温吞和善了,也不知是好是坏。”骆枳轻叹一口气,用只有铃兰和容羡能听见的声音道。 好一会儿,林二才慢慢平复下来。 “叫容大人看笑话了。” 容羡却道:“最初提出请命之人,二小姐真不知是何人吗?” 林二愣了一瞬,随后摇摇头。 “那是何人告诉你可以请命的?” “上京商户,易家。” “谢过二小姐。”容羡起身拱手行礼,林二忙起身回礼。 在外等候了好一会的林夫人见状忙走了进来。 她一直等在门外,林晩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可她用尽了法子,都不见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晩一日日消瘦下来。 今日哭出来了也好。 “查到了,容大人,那日早膳是一个叫凛翠的丫头端过去的,可这丫头出事后一个月便跑了。” “逃奴?”容羡问道。 “怎么可能是她呢。”林二说完,见容羡看着自己,忙解释道。 “也不算逃奴,她是我在街上见到的,卖身葬父很是可怜,便给了银钱,谁知她非要跟我回来,恰逢那时我有个婢女许配了人家,我便带了回来。 还未签卖身契呢,还算不得奴。” 容羡忽然灵光一闪,起身道:“可有画像?” “我可为容大人画上一幅。” 林二擅丹青,以画闻名上京。 容羡接过林二的画,细细端详。 其貌不扬的女子,却又有些莫名的神韵。 “这个凛翠,平日里会不会有些举动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容羡问道。 林二很是不解,“不一样?” “就是会有些……妖娆,神情举止。” 林二想了想,点点头。 林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明白容羡不是空穴来风问这话,忙问道:“这凛翠……是什么来头?” “易安县主失踪前,这素心阁有个女子,便唤做凛翠,只是,许是不是同一人。” “造孽啊!”林夫人闻言,瞪直了双眼,大喊了一声,随后伸出左手抓住林二,右手在其背上拍了一掌,看似凶狠,却又收着力道,随后捂着自己的胸口,往后退了两步,晕了过去。 林二也瞪大了双眼看着容羡,久久未反应过来。 林府因着林夫人的晕厥,一时杂乱无章,几人便寻了一婢女,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赶回监察吏,灌了两杯茶后,铃兰方道:“这林二小姐,当真有些太过良善了。” “不如说是被家里养的天真烂漫。”容羡道。 “竟把青楼女子带回了府里,若是被旁人知晓,林家的女子,无论旁支还是嫡系,都无人问津了,男儿可选择的女子,官家应该也不可能了,除非那些想用女儿攀高枝的。”骆枳道。 “此事,你我三人,烂在肚子里。”容羡开口道。 见二人点了点头,随后拿出画卷,唤道:“骆冶。” 骆冶进来后,将画卷递给他道:“去素心阁问老鸨,要一幅画,半年前楼里一个叫凛翠的姑娘,她会记得的,拿上腰牌去。” “拿到画后,看看是不是同一人。” “是。”骆冶看过画后,将人记住,随后将画还给容羡出门去了。 “若真是同一人,那这前后……都是阴谋?”骆枳低声道,随后抱紧自己的双臂。 “嗯,对付傅汵的阴谋。” 第138章 幕后之人 “易安县主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值得的?” “她没有价值,可背后的靖侯府有,你们忘了?傅汵失踪后,靖侯府发生了什么。”容羡面色凝重,这步棋居然走了这么大。 “老靖侯身死,靖侯府家破人亡,现在甚至远赴边城?”铃兰喃喃道。 “还有,翎卫军旁落。”容羡轻闭上眼,随后睁开。 “小姐的意思是,那人是为了翎卫军?”骆枳瞪大了双眼,不等容羡回答,接着道:“所以一连害了二十多位姑娘,将此事定为恋童,只为了抓住易安县主,迫使靖侯府家破人亡?” “不一定,或许是同你猜测的一样,那便是一个凶手,若是另一人借由这恋童之人,抓住了傅汵,幕后之人便是两人。 可不论是几人,都是为了一己之私。” 容羡更偏向于第二种,因为除了上京以外,别的地方还有女子失踪,若只为了傅汵,大可就此停手。 “总而言之,此事太大了。更何况今日林二所说,你二人也听见了,有人向今上请命,找我来办理此案。 这背后涉及的凶手……”容羡说到这儿,突然看向二人道。 “今日起,你二人随我住同一间屋子,阿铃今日回府便多做些毒药,骆冶他们都需带些,再送些去宅子里,骆冶回来后,让他去我院子里做些机关,切记走后门进入,莫要让人察觉了。” 骆枳先是疑惑的皱眉,随后惊讶问道:“小姐是觉得,幕后之人会对我们下手?” “肯定会,无论是恋童,还是军权,都不是小事,近日我风头太盛,有人想要借由此事,用他人之手除掉我。” 铃兰深吸一口气,随后郑重道:“小姐,奴婢定会用上十足的心思。” “阿枳偷偷去一趟宅子里,把目前阿铃做出的毒药都送过去,叫众人小心,你也是,谨慎一些,从铺子后门出,莫要被人跟踪了,宅子里也让骆冶做些机关,银钱不够只管问我取。” “是,小姐。” “近日行事,万分小心。” 二人一脸凝重的答道,“是。” 骆冶赶回时,已到下值时间,接过骆冶手中的画像,容羡边展开边听骆冶说话。 “不是一个人,老鸨哪里也问不出什么。” 容羡看着手中美艳的女子,同林二画的半分也不像。 “你们看看,会否觉得有些奇怪?” 除了骆冶和封齐,几人接过看了好一会。 “是有些奇怪,但不知哪儿奇怪。”铃兰道。 骆枳赞同的点点头。 “若是将林二小姐这幅画上女子的神态放在这美艳的女子身上呢。” 这下连骆冶和封齐都一并凑了过来。 几人细细看过,皆点了点头。 “想必这才是那名为凛翠的女子,真正的面目。” 容羡将两幅画放置在一起,四人站在案几前,只听容羡道。 “素心阁幕后之人是谁暂且不知,那这凛翠背后之人,定是三皇中的一位……” 说到此,容羡抬头看向封齐。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你怕了,现在便可离去,若是选择留下,日后本官在外听见任何只你我几人知晓的事,休要怪我无情。” 封齐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朝嫡庶严明,大哥入仕有整个族里帮衬,我进入监察吏,全凭自己本事。” 剩下的话封齐没有说完,但容羡明白。 商户人家且注重嫡庶,更何况官户子弟,嫡子在,不立庶,庶子得不到家中任何帮扶,所以朝中如今能见到的,全是各家嫡系。 官场错综复杂,仅凭一己之力想往上爬,难如登天,也有权贵扶持寒门子弟,可所谓寒门,能供养一个读书人便已是不易,更遑论纳妾,所以寒门,皆是嫡系。 “我自入监察吏,便决定做出一番成绩,大人大可放心。” “若是你家中嫡系突然出事,族中被迫扶持庶出呢?”容羡问的很是刁钻。 “我还有两位庶兄,轮不到我。”封齐明白过多的保证都是空话,不如说一些现实的东西,并且他是真的喜爱监察吏,才想尽办法考进来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封齐抬头看向骆冶。 “他们都是我的人。”容羡见状也直接挑明。 “大人放心。”封齐跪地行了个大礼。 好一会儿,容羡才道:“起来吧。” 这些时日的相处,加上封齐这个大礼,容羡选择暂且信他,再是庶子,封齐也算是世家子弟,这一份大礼,她受了。 “凛翠背后之人,如我之前猜测的不错,定是三相或三位皇子,甚至圣上。 如今可排除几位,若是圣上,他不会将此案给我阿父查探,又给太子及大理寺,也不会是秦相,可此事和秦相脱不了干系,既然脱不了干系,便不会是左相和萧相。 秦相府探子来报,秦相在上京以外各处搜罗十岁的女子,但这些女子都未留在秦相府,而是被送了出去,如今只用抓住秦相背后之人,这案便告破了。 能在秦相府身后的,除了今上,只有三位皇子。” 几人久久不语,封齐更是惊诧,他没曾想留下来会听见这么多内幕,牵扯甚广。 “而三位皇子,无论是哪一位,都失了坐上去的资格,可以平庸,可以无为,但他不能视百姓如草芥,我朝内忧外患,日后再加上这么一位今上,日后的都凉,你们觉得呢?” 容羡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而几人除了早有准备的骆枳和铃兰,皆是一脸震惊。 骆冶震惊之后便是狂热,率先表了忠心,“骆冶日后对大人绝无二话。” 能扶持一位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便有能力助他复仇。 “这几日多加小心,我怕有心之人加害,尤其是你,若是可以,同骆冶他们留宿一个院子里也好。” 这话容羡是对着封齐说的,宅子里有骆冶的机关术,有铃兰的毒,再安全不过,比起封齐每日单独上下值,二人结伴也更安全。 “这……”封齐犹豫了一下,见几人都面色凝重,料想事情定不简单,也怕回家,牵连到府内之人,立马改口道。 “会不会太叨扰了?” “不会。”骆冶答道。 就这样,便定下了封齐住在骆冶那边的宅子里,当然,是另一间人少的宅子。 第139章 刺杀 安排好几人的事情后,铃兰便匆匆出门去买药材了,身上的毒药自己只留了几味,其他全给骆冶了,必须多备一些。 是以屋内只剩了四人。 “那接下来我们查什么?”封齐问道。 “骆冶和封齐去查凛翠,所有小事都别放过,我和阿枳再接着查林三小姐,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都先归家吧。” 容羡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窗框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睁开眼。 坐起身轻轻撩开床幔,只留出一丝缝隙,往外看去。 在看到窗户被人一点点推动时,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觉浅。 从枕头下摸出两包毒药,这是今夜铃兰刚配好的。 不顾天气寒凉,赤脚下床慢慢走到窗户旁边,静静等待着那人进来。 来人一点点撬开窗户,刚准备翻身进来,便在黑夜中对上了一双眼睛,随后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容羡含着嘴里的解毒丸,将右手的毒药洒了出去,等了一会,上前摸了摸黑衣人的鼻息,确认人已经死了,随后穿好鞋子,披上外衣,小心翼翼的绕开屏风,来到铃兰和骆枳睡的地方。 “阿铃,阿铃。” “阿枳,阿枳。” 容羡低声唤了好几声,还伸手推了推,见二人动也不动,又看一旁的窗户纸上有个破洞,想来可能是中了迷药。 也不管解毒丸能不能管用,捏开二人的嘴,一人塞了一颗。 随后拿上骆冶给她准备的东西,往外走去。 院子里太静了,静的她害怕。 走到门口,容羡轻轻推开一点点缝隙,刚巧从缝隙中看见一丝寒光,那一瞬间只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按捺住到嘴边的尖叫声,轻轻将门推了回去,未发出一丝响动,向后缓慢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往屋内走去。 幸好她习惯穿鞋便穿的妥帖,这才未惊到外面的人。 随后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倒在窗旁的黑衣人。 不对呀,这黑衣人倒地的声音也不小,为何外面的人未闯进来,难不成,还不是一伙的? 慢慢退至屏风旁,恰巧屋内不知是铃兰还是骆枳嘤咛一声,吓的容羡出了一身的汗。 她知会有人杀害她,不知来得这般快。 容羡走到二人身旁,见骆枳似有转醒的迹象,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谁知这一捂,倒是真的惊醒了骆枳。 见骆枳瞪大眼睛便要叫,容羡捂的更紧了,随后凑到耳旁低声道:“阿枳,是我,别出声。” 屋内黑灯瞎火,骆枳刚醒,看不清也正常。 容羡感受到骆枳不挣扎了,随后放开了她。 “外面有人。”容羡低声道。 骆枳刚想回答,见铃兰翻身,用同样的办法捂住了铃兰的嘴巴,刚准备附首,便感觉有什么洒到了自己的身上。 “阿铃,别出声。”见铃兰老实了,骆枳才准备去查探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谁料铃兰从枕边的荷包里摸了一个瓶子出来,就着窗户上破洞洒进来的一点月光看了看,又塞回去换了另一瓶,直到找到想要的。 “阿枳姐姐快吃了。”铃兰刚醒时便发觉不对了,察觉自己被人捂住了,还以为是歹徒,下意识便洒了一把毒粉出去。 知晓是骆枳后,又着急忙慌找解药,还在纳闷为何这么久了,骆枳还未毒发,这可是她新调配的。 “外面有人,还有刀。” 见二人收拾的差不多了,容羡凑上前低声道。 “我们去门口守着,来人就用毒。” 看骆枳和铃兰点头,容羡率先朝门口走去,从窗外透进来一些月光,屋内也并非全黑。 还未走到门口,容羡便见门缝里有人塞进来一把刀,试图挑起门栓。 三人悄声走到门旁,又吃下了一颗解毒丸,捏着几包毒粉,静静等候着。 来人刚推开门,便感觉迎面洒了什么过来,刚准备屏住呼吸,便没了知觉。 “老四?” 容羡听见屋外有人在喊,动也不敢动,站在原地等着,不知等了多久,那人上前欲扶起地上的人,又被洒了一身的毒粉。 刚想庆幸自己捂住了口鼻,下一瞬也倒在了地上。 三人等了好一会,不再见有人进来,铃兰刚想动,却听容羡唤道:“阿铃!” 随后容羡从披上的外衣里掏出一张帕子,往门缝处一扔,下一瞬便被屋外射进来的箭吓了一跳。 而铃兰是止不住的后怕,方才她差点就探头了。 门也关不上,倒在地上的二人挡着,容羡看了看周围,对着二人指了指身后的柜子,随后自己往后躲在了一个架子背后。 骆枳瞬间明白容羡的意思,拉了拉铃兰,随后躲在柜子后面,铃兰也躲了过来,这里离门近,有人进来也能洒毒粉。 几乎是在三人刚躲好的同时,屋外射进来好几支箭,有些从门缝直直的射进来,射到了门正对着的屏风上,有些破开窗户纸,也射了进来。 若是刚才未躲好,这破开窗户纸的箭,就射到了她们身上,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又等了好一会,门外才有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离容羡藏身的地方很近,容羡一把毒粉洒了出去,那人下一瞬便倒地了。 三人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大亮,方才觉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容羡脱下外衣,扔了出去,久久不见有人,方才放下心来。 “应当是无事了。”这一放松,只觉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疼,僵直着站了一夜。 铃兰及骆枳也松了口气。 “昨日才说有人会杀害我,夜间便动手了,你二人还好吧,可有受伤?” 二人摇摇头。 “小姐,这是?”骆枳这才察觉离容羡不远的地方,还躺着一个黑衣人,看模样,应当是从窗户进来的。 “可能不是一拨人,先看看。” 容羡蹲下身,在几人身上摸索着,什么也未搜出来,铃兰见状,忙道:“小姐,我来。” 容羡想了想,起身让开了。 走到桌边,拿出三个茶杯,倒了三杯茶。 “阿枳来喝杯茶。” 这时也不管茶水已经冷了。 等了好一会铃兰才搜完几人的身。 “什么也没有,但是窗户旁的那人和门口进来的人,确是两拨人,衣服面料不一样。 门口的人穿的皆是一样的,窗户那人穿的要差一些。” 容羡点点头,将茶递给铃兰,几人坐在凳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第140章 再次去林家 “一会叫人过来,去刺史府鸣冤,再将大理寺卿方大人叫来。”容羡道,骆枳点点头,“小姐,奴婢记下了。” “这一夜你二人也受惊了,今日抓紧时间休息,想来白日也不敢猖狂,不知骆冶他们那边可还安好。” “阿铃,一会你偷偷去一趟,还有便是昨日,最初从门外进来的两个贼人,我们三人皆洒了毒粉,昨夜来的人不多,若是多一点,恐怕阿铃的毒粉都不够用,下次谁离得近便谁洒,若是没洒,一旁的人再补上。” 二人闻言,皆点了点头。 铃兰制作的这些毒粉,一把能毒死十来个人,三人一人洒了一把,只毒死了一个人,着实浪费。 “对了,快吃了。”铃兰匆匆忙忙跑回睡的榻上,拿了一个瓶子又跑了回来。 “解毒丸解不了这毒粉,只能暂时压制,这才是解药。” 歇息好后,骆枳看了看天色,便去端早膳了。 用完早膳,容羡去上朝,铃兰本欲去骆冶的宅子,想到等一下当值便能知晓情形,便未去。 而骆枳则是带人去刺史府了。 容羡想了好一会,才决定去报案,谋害朝廷命官,不如借刘刺史和方大人的手去查,如今她查女眷失踪案,有些分身乏术。 两拨人,总有一拨是女眷失踪案的凶手。 “宅子里没事吧?” 骆冶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容羡为何会这样问。 “昨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嗯,一群人趁夜色闯进了院子里,想要行凶,不过没什么大碍,听你这话,宅子里无事?”容羡道。 “昨夜是无事发生。” “今夜就不一定了,小心一些,他们昨夜未伤我分毫,今日难保不想其他的法子,宅子里女眷也多,虽然你和封齐如今住另一个新置的宅子里,可也怕有心人,知晓你阿娘她们住在那边,不得不防。” 骆冶点点头,“昨夜我娘那边已置好了机关,铃兰姑娘给的毒粉和解药也给过去了,今日给小姐的院子放置机括术,小姐放心。” “你和封齐住的院子也要多加小心,直到真相水落石出,呈交给今上,这事才能平息。” 方大人和刘刺史来的较晚,容羡那时已准备出门了。 “二位大人请坐。” 方大人闻言坐了下来,可刘刺史很是激动,“小容大人没受伤吧?这可是上京,竟有人谋害官员。” “无事,刘大人也快请坐。” 方大人详细询问了昨夜的刺客,尤其是问到了毒。 “小容大人怎会随身备这些毒药?” “方大人应知晓,前段时间我昏迷,正是因为安国公府那个随从假借世子名义,寻人害我,我也未习武,之后便找药堂的大夫配了些毒药,也找了周少傅府上的游神医拿了药。” 方大人点点头,容羡不随其父习武,一个女子寻法子自保,也是理所应当。 “此事我会呈请今上,小容大人不必担心。” “谢过方大人。” “还请小容大人在失踪案上多费些心思,说来惭愧,此案都半年了,唉。” 又寒暄了几句,容羡送走两位大人,找了骆枳和铃兰,又点了两位武吏,一道出门了。 容羡等到现在才出门,本就是为了等他二人来,骆冶和封齐不必等待,早已出门查凛翠了。 “容大人快请上座。” 容羡行礼后道:“为了区分我与阿父,林夫人以后便唤小容大人吧。” “昨日未招待好小容大人,小女这做的荒唐事,您看,这……” 林夫人招招手,丫鬟端上来一盘东西,放在容羡身旁,上面盖着红布,看不清是什么。 林夫人挥退屋内的奴仆,上前揭开红布,“昨日的事儿,还望小容大人见谅。” 红布下整齐的码着一堆金子,还有一块紫色的玉。 容羡拿起紫玉,触手生温,竟还是块暖玉,紫玉本就世间罕见,更何况这玉还是暖玉。 容羡不由在心中感慨万千,这林夫人当真爱女。 见容羡似是对紫玉好奇,林夫人忙道:“这玉是妾身的嫁妆,一个小物件,暖玉养人,给小容大人把玩。” 容羡在心中低叹一声,随后放下紫玉。 “林夫人多虑了,还请拿下去吧,昨日与案子无关的,我自是不会多言,可若是与案子有关,就算我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林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见容羡一脸坚决,知晓是无法了,将红布重新盖了上去,命人端了下去。 “小容大人今日上门,可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容羡沉思片刻,随后道:“前任靖侯,如今的边城军司长在青衣坊的楼里见过三小姐,身边无人跟着。” 林夫人刚坐下的身子立马站起。 “什么!” 她懂容羡的意思,无人跟着? “易安县主可能是三小姐有意拐出去的,还望林夫人想想,那段时日,三小姐可有何异样?” 林三院里的奴仆,竟无一人审讯出什么,也可能是知晓一些事情的奴仆被发卖了。 如今只能从林夫人这里着手,毕竟掌管着整个林府,有些风吹草动,或许她知晓。 所以容羡选择如实告知,拐带县主,真不是小事,整个林府都会受到牵连。 林夫人心乱如麻,见容羡直直的看着自己,尽力平复下所有杂乱的思绪,努力回想着几个月前的事情。 见林夫人越想越着急,容羡开口道:“三小姐平日里都去哪儿?” “她极少出门,为数不多几次找我拿牌子也是去买文房四宝,家里的首饰和四季的衣服都是找人上门的。” “哪一家?” “月满楼。” 容羡知晓这家铺子,又卖首饰又卖成衣,京内很多官户和商户都找他家做四季的衣裳。 算是上京为数不多价位不高的铺子。 “可否请一下林二小姐过来,三小姐时常坐她的马车出行,林夫人可知晓?” 林夫人点点头,“妾身也不是苛待庶女的人,她出行不易,也不常来寻我拿牌子,我寻思不过一个小姑娘,她欲和晚儿一道出门,我也没阻止过。” 容羡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等着林二过来。 不多时,林二走了进来,面色较昨天更苍白了一些,想来昨天的事情,对她打击挺大。 第141章 话本 等林晩见礼后落座,容羡问道:“素日里三小姐同你出门,最爱去哪里?” 林二不明所以的看向林夫人,见自己的阿娘严肃的点点头,想了想道。 “三妹去的铺子很多,多数是随着我去闲逛。” “可有她自己要去的地方?” 林二想了想,摇摇头。 “都是我要去的。” “那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 “小姐,这林二小姐去的地方也太多了。”铃兰拿着手中的纸,忍不住感叹。 容羡也颇有些头疼,方才让林二写下来,岂料她一写便是十多家铺子。 上京有些名气的铺子都在这上面了。 “走吧,一家一家去瞧一瞧。” 接连走了几家,一无所获,所有的掌柜都只认识林二,至于林三,若不是今日容羡问起,他们一致以为是林二的婢女。 容羡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会所有的掌柜都只认识林二小姐吧?”铃兰喃喃道。 这话在几人跑完所有的铺子时成了真,所有的掌柜只识林二,不识林三。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骆枳问道。 “先用膳。”容羡抬头看着眼前的酒楼,率先走了进去。 骆枳这才发觉早过了用午膳的时间。 两个武吏一桌,容羡三人一桌,几人吃完膳食站在酒楼外面。 “去对面看看。” 酒楼对面是一家书画铺子,很普通的书画铺子,名字也平平无奇,朴止阁。 而这铺子,是林三常来买文房四宝的地方。 容羡转了一圈,并未觉得有何特别。 又细细看了铺子里卖的东西,铺子不大,在容羡打量四周的时候,掌柜的一直跟着几人。 “半年前,有个小姑娘,经常来你铺子里买文房四宝,掌柜的可还有印象?” 容羡使了个眼色,骆枳瞬间明白,转头问一直跟在身后的掌柜。 掌柜闻言立马站定,本欲敷衍的神色,在见到骆枳掏出来的令牌时,变了脸色。 “这,小的想想,半年前?”掌柜的努力回想着。 容羡借此东瞧瞧西看看,翻了翻铺子里的东西。 “她可能是一个人来的,也可能带了个婢女,岁数不大,十岁左右,眉上有颗痣。”容羡插话道。 “是,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不过她许久没来了。”容羡提到痣,掌柜立马激动道。 “她来都买些什么?” “就是普通的文房四宝,不过她每次来,都要看一下那一排的话本,不过从来不买,我问过她,她只说银钱不够,且家里的长辈不允她看这些。” 掌柜指了指靠左的那一排书架,那一排都是话本,颇得小姐们喜爱,每次来都要偷偷买上一些。 “大人别看我这铺子小,我这铺子可是很多世家小姐都来的,因着这个。”掌柜指了指话本架子,颇为自傲。 “我这铺子,可是有着上京最全的话本。” 容羡看着一整面墙的话本,只觉头又疼了。 “过来。”回头招呼了两个武吏。 “回吏里,叫些人来,把这些话本都搬回去。” “啊,大人你这……不可啊,小的还怎么做生意啊。”掌柜闻言,不等武吏动手,上前拦在架子面前。 容羡从腰包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掌柜。 “就当是租赁,一天五两,后日若未还给你,多的银钱你可来监察吏寻我。” 容羡知晓书画一向不便宜,故而给的银钱也不低。 掌柜瞧了瞧容羡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几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咬咬牙接过了银子,避让到一旁。 “大人可要小心,我这些话本,有些可就一本,丢了就没了。” 一天五两当然不够,可民不与官斗,容羡身上的衣裳普通,可那令牌他在一个大官身上见过,不得不退让一步。 两个武吏回去叫人了,容羡三人一本一本翻看起来。 容羡也不知这里面会不会有关于林三的线索,可现在林三这条线,这些话本是唯一的希望。 容羡翻开一本薄薄的话本,看见书名时,眉头便皱了起来,《邻家俏书生》?皱眉看了好几页,随后捏了捏眉头,看向骆枳和铃兰,见二人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叹气。 这么多,怎么看得完。 待容羡看完这一本,武吏也到了,一下午将所有话本搬到了监察吏内。 容羡将她看过的那一本放置到一旁。 看了看眼前几箩筐话本,没忍住叹了口气。 岂料一旁的铃兰猛的拍桌。 “这将军真混账!” 容羡转头一看,《霸气将军狠狠爱》。 容羡:“……” 看了两日的话本,容羡只觉头昏脑胀,睡着了就连梦里都是书生将军隔壁俏小姐。 而骆枳也一改第一日的津津有味,只有铃兰,还如最初,每天拍案叫绝。 “小姐,这些话本都要看完吗?”骆枳无奈道,这是她第一次询问容羡,试图不去做这件事。 容羡也无奈地点头道:“如今也没别的法子。” 接着二人看向沉迷话本的铃兰,齐齐叹了口气。 “诶?”铃兰抬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二人。 “看吧,接着看。” “小姐,这些话本可真精彩,奴婢以前从没看过。”铃兰挥了挥手中看了一半的话本,这几日的话本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又看了两日,容羡只觉头晕眼花,看字都仿佛有了重影,而骆冶也知晓她们这几日在忙什么,一直追查凛翠的消息,并未来打扰。 “小姐,你看这个。”骆枳拿着一本册子,激动的凑到容羡面前。 容羡看了几眼,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这话本乍看没什么问题,但与寻常话本不同的是无关情爱。 不过虚构的一个大家族里,鸡毛蒜皮的事,几乎每日都在发生,却是处处在内涵嫡庶之间的不同。 容羡翻了半日,才彻底看完。 前半本还好,都是内宅之间的小事,后半本却变成了成婚后的嫡女与庶女之间的差异,庶女婚事不如人意,娘家也无人撑腰看重,过的很是凄惨。 巧合的是,话本里的庶女同林三年纪一般,而嫡女同林二一样大。 更巧的是,主母也同林夫人一般,不搓磨苛待庶女,话本里处处引导为何庶女便要遭受这些。 “临江先生?” 容羡看了看封面,写话本的人叫做临江先生。 第142章 临江先生 “让林大去查查这人。”骆枳听命后出去不一会便回来了。 见容羡还拿着话本,不由得好奇问道:“小姐,这话本可还有异样?” 容羡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未想通的地方。” 见二人好奇的看着自己,容羡道:“若你们是这幕后之人,你选择用一本话本,挑起这些庶女内心的愤愤不平,之后呢?如何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用毒。”铃兰道。 骆枳想了想,“再接着安排下一步,借刀杀人。” “那这刀呢?” “话本!”容羡同骆枳同时出声。 “对,若是借由话本挑起了林三小姐心中的愤恨,苦闷又不知如何发泄的林三小姐会将希望寄予这些话本里,再次来寻找破解之法。” 骆枳说完,看向还有一半未看的话本,面露痛苦。 “看吧看吧,仔细想想,也没多少了。”容羡道。 这次很是幸运,第二日上午,容羡便翻到了第二本话本,而这一本更是特立独行。 第一页与第二页是不同的字迹,应当是两个人写的,一人写了一页,一整本都是。 “你想让她付出什么?” “那你要听我的,这本话本由你来写。” 后面便是林三细细密密的写了一大本,全是如何折磨林二的法子,容羡看的皱眉。 “这三小姐……林府也未如何苛待她呀。”骆枳看的一阵恶寒。 “那便不知了。” 容羡翻了好几页,皆是林三藏于心中的愤懑,直到最后几页,才是一开始的字迹。 “不如将她最重要的都夺走了,让她失去一切,届时或许她还不如你。” 看到这儿,容羡什么都明白了。 “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名节和婚事了。” 骆枳的一声感叹,一旁的铃兰和容羡皆叹了口气,有种莫名的东西压在心上。 “所以林三小姐出门前,林二小姐吃坏了肚子,带着易安县主去了花楼,为何不是林二小姐,而是易安县主?”骆枳问道。 “因为林二身边的那个婢女,凛翠。”容羡未将剩余的话说出,只是在心底暗自祈祷。 “林二小姐不是说同易安县主是手帕交吗,或许在二人来往的日子里,林三小姐连同易安县主也记恨上了。” 骆枳说完,几人皆沉默了。 查到这里,无非是找到林三,继续查下去,可林三如今下落不明,这条路已然是断了。 或者顺着这本书将另一人找到,可哪有那么容易,这字迹像是初学写字的人,明显是背后之人有所防范,要么找人代笔,要么便是另一只手写的,如何查。 “小姐,接下来如何查?”铃兰问道。 容羡罕见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先问问铺子的掌柜吧。” 如容羡所料,铺子里成天人来人往的,尤其是买话本的人,多就算了,大多都蒙着脸,戴着帷幕。 将所有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午,容羡也没有丝毫头绪。 又看向那一堆话本,猛的起身,拿起放在一旁单独的两份话本。 “朴止阁的掌柜走了吗?走了叫人立马带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掌柜的才来。 “看看这本话本。”容羡将第一本话本递给他。 待掌柜的不明所以翻了几页,容羡才开口道。 “可有印象?这位临江先生是何人?” 掌柜皱眉想了好一会,刚准备摇头,容羡一拍桌子道:“好好想想,此人同上京失踪的女眷有关,监察吏从不拿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百姓!” 闻言,掌柜后背冒起一阵冷汗,低头望着话本,绞尽脑汁的回想着。 “那人可能蒙了面,也可能戴了帷幕,但是她拿来这本话本,必定是给掌柜的过目了,掌柜觉得不错,将话本留了下来,并且,给了她银两,给了多少呢?” 容羡一句一句引导着掌柜回想。 “可能她还带着侍从,但也可能是只身一人,穿的不算差,看起来不像是指望话本谋生之人,掌柜的说了话本值多少银钱,那人并未还价,一口应允了下……”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掌柜猛的抬头,刚和容羡对上眼,又往下看了一些,错开了容羡的视线。 如今的容羡,许是为官几个月,办了几个案子,身上已带着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人孤身一人,给了我这本话本,我本来只是压价,便说了一两,可那人丝毫不觉得低,一口应了下来。” “多高?是胖是瘦,可有何特征?” 掌柜想了想道:“不高,是一位女子,看起来有些瘦弱,特征……特征,她的手指,这处有一些薄茧。” 掌柜张开五指,指了指指尖向下一些的位置。 “几个手指都有吗?” 掌柜点点头道:“除了大拇指。” 还是他给那一两银钱时,那女子摊开手掌,垫了张帕子在上面,他才留意到的。 对了,帕子! “那女子还带了一块浅黄色的手帕,绣了并蒂莲。” 送走掌柜后,三人聚在一起,看着掌柜的口供细思起来。 “手指有薄茧?还是四根手指上。”容羡喃喃道。 “乐!那女子弹琴,无论是古琴还是琵琶,皆需要用到这几根手指,只是按掌柜的说,已有薄茧,想来定是苦练了许久,才会留下茧,只有四根手指有茧,只能是琵琶了。” “鹅黄色,是年轻女子,并蒂莲……已有婚约!阿铃,你可曾听闻,上京哪一户人家的女子以琵琶闻名,还定了亲事的,这户人家,家境还不差。”容羡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铃兰。 “好些都是,定亲的也不少。”在容羡问她话时,脑子里便有好些女子的名字闪过。 容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这人,还同林府有纠葛,知晓林府的内情。” 铃兰摇头表示不知。 “去查查,同林府有纠葛,可能还与林二有交集,甚至是有仇。” 铃兰领了命出去了,骆枳有些担忧道:“此案凶险,阿铃一个人前去……” 容羡点头道:“看封齐在不在,若在,叫他一同前去,不在便唤林大。” 骆枳说的在理,那么多失踪丧命的女子,只铃兰一人,确实不妥。 骆枳出去没一会便回来了。 “小姐,期期来了。” 第143章 不问 骆期期挑在快下值时过来,是容羡始料未及的。 进屋也戴着帷幕,取下帷幕时,容羡未忍住皱了皱眉。 “怎的这般瘦。” 骆期期太瘦了,比起初见那一次,这次瘦的像是一阵风便能吹倒了,因着瘦,显得她那一双眼睛格外大,看着有些吓人。 骆期期闻言,冲着容羡笑了笑。 “快坐着。”不得不说,这样的骆期期勾起了容羡的心疼。 又瘦又小,骆期期看起来丝毫不像十岁的小姑娘。 骆期期在离容羡最近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从身后背着的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木盒。 两只手捧着晃了晃,又将木盒打开了。 就这么几个动作,骆期期头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容羡这才看清,骆期期拿着的是一个沙盘。 骆期期伸出食指,在沙盘里写着,右手边写边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比刚开蒙的稚子还不如。 见骆期期越写手越抖,容羡开口温声道:“不急,你慢慢写,我等着呢。” 骆期期深吸一口气,垂下的眼帘快速眨了眨,将眼中的泪意收回,慢慢写道。 “小姐找我吗?” 写完抬头看向容羡。 “嗯。” 容羡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骆冶没给你饭吃吗,怎的这般瘦。” 这次骆期期再忍不住,眼眶红了,直勾勾看着容羡。 用力摇了摇头,开口说了什么,但容羡并未看懂。 “嗯?你说什么?” 骆期期又摇摇头,将沙盘往容羡面前推了推。 “嗯,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过的好不好,在那边宅子里,多吃点,如今天冷了,也要加衣。”容羡忽然起身,行至骆期期身前,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缺什么可以让骆冶同我说,也可以来找我,不会再颠簸了,安安心心住在宅子里,前些日子听闻你生病了,可好了?” 见骆期期点头,容羡笑着道:“那就好,在这里用膳?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骆期期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 “回宅子吃吗?”容羡又问道。 见骆期期点头,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好。” 骆枳从未见过容羡这般温柔的神情,一时有些看呆了。 待容羡送走骆期期,骆枳才回过神来。 “小姐从前认识期期?” 容羡摇摇头,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不认识。” 她本想问问宋拾的事情,关于何四,关于她的身份,可在看见她的眼睛时,便不想问了。 世间对女子的恶意太多,是也好,不是也罢,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安稳下来的生活,小姑娘得好好活着才行。 “游神医偷偷给期期看病的事情一定要掩下去,骆期期的药也要按时吃,叫宅子那边的人上点心。” 铃兰一连出去奔波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有了消息。 “只一家符合,上京商户,易家,擂台招亲的那位小姐。” 容羡起身道:“带人,上门。” 恰逢骆冶带人回来了,容羡便叫上他和封齐一起了,二人还带着些许武吏。 骑着马跑了有段距离,路上没什么人了,容羡才慢了下来。 “好几日未见你了,凛翠那边有消息了?” “嗯,这段时日都在花楼那一处奔波,凛翠孤身来到京城,老鸨也只是见她生的美艳,才将她留了下来,才去没几日。” 容羡突然问道:“那素心阁背后是何人?” 骆冶摇头道:“查不到,只查到入城时的路引,是淮州人士。” “淮州?”容羡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嗯,从淮州过来,刚进城三日便入了素心阁,这三日成天在城内吃吃喝喝,最后被人骗进了素心阁。” 骆冶虽奇怪容羡提及淮州时的神色,却也未多问。 “嗯,先去易家。” 接着将这几日查到的东西三言两语告知了骆冶。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未照顾好骆期期?” “啊?”闻言,骆冶抬头望了容羡一眼,想到前几日宅子里的人说骆期期出去了一会,瞬间了然。 “她前些日子病了,游神医说郁结于心,成日里吃不下也睡不着,便瘦了。” “照顾好她。” 到易府门口,门房见这么多人前来,又身着官服,有些慌张,急忙迎了上来。 “大人可有何要事?” 骆冶见门房对着自己说话,有些尴尬的退后了一些。 门房见一行人隐隐以容羡为尊,知晓是自己会错意了,连忙对着容羡告饶。 “监察吏,特来寻府上大小姐。”骆枳从腰间摸出令牌,拎着挂绳上前几步给门房看了。 “大人快请,小的这就去请我家老爷和大小姐。” 门房快步入内,叫来小厮去请了府上的管家。 管家急匆匆赶来,见一行这么多人,擦了擦汗将容羡请了上座。 容羡打量了一番易家,内心感慨不愧是久居上京的商户,处处透着华贵,却又不失格调。 “见过大人。” 出乎容羡意料的,易家老爷看起来岁数不小,只是易家的儿女却都只及笄或是弱冠。 似是知晓容羡在想什么,铃兰附耳道:“早些年易家老爷子嗣艰难,中年才得子。” “易老爷请坐。” 容羡虽这样说,可易老爷还是挨着给众人见了礼,士农工商,在座的按照阶级来说都比易家老爷地位要高,是以众人皆未起身,看着一个六旬老人给自己见礼。 容羡见状,只觉怪异,心头还隐隐有些不适,却也不知为何,只是余光瞥见铃兰避开了易老爷的礼。 “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呀?”易老爷坐下后,笑着看着上首的容羡问道,姿态很是尊敬。 容羡压下心中越发强烈的不适,开口道:“今日来找易家大小姐,为了一个案子。” 易老爷脸色未变,请管家去找了人,随后陪笑着几人闲聊。 容羡转头和骆枳说着凛翠时,从屋外走了一人进来,转头看去,竟是不久前见过的人,易从持。 “大人莫怪,老夫怕小女不妥帖,怠慢了大人,特地叫了犬子过来。” 容羡点点头,看了易从持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等了好一会,易家大小姐才走了过来,身后带着四个丫鬟,排场极大。 明显看得出盛装打扮了,也能看得出在易家是极为受宠的。 “晴月见过大人。” 容羡这才知晓易家小姐的闺名,不由得再次感叹易老爷对她的偏爱,日月都在她的名里了。 第144章 士农工商 “易小姐坐吧,今日来,是想问几个事,若是易小姐如实告知,此事或许也没那么严重,若是易小姐想隐瞒……”容羡意有所指的望了望门外候着的武吏。 不等易晴月回话,容羡接着道:“你同林二小姐的事,还易小姐讲的细一些。” 一旁的骆枳会意,立马走到一旁的桌案上,拿出纸笔。 易晴月有些慌张,不由得转头看向易从持。 容羡见状,也跟着瞧了一眼易从持。 “大妹莫怕,有什么直说便是,小容大人不是那种不分黑白的人。” 容羡笑着点点头,像是一点也听不出来易从持话里的意思。 “大公子所言极是。” “我同林二小姐不熟,只是听闻过其姓名。” “哦,封齐,拿人,想必易小姐更愿意换个地方说。”容羡起身向外走去,一行人连忙跟上。 封齐点了两个武吏进来,作势要去抓坐在椅子上的易晴月。 “大人稍等,大妹,有什么便直言。”出声的还是易从持。 容羡停住脚步,敛了笑意,看向被吓的花容失色的易晴月。 “易小姐,若本官未查到任何东西,是不会上门的,并且你应当知晓,监察吏审讯,基本都是在监察吏内,念你是女子,走这一遭,怕是名声全无。” 多的话容羡也未说了,只是转身坐了回去。 易晴月身边的丫鬟捏着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好一会,易晴月才开口道:“我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林晚!” 易晴月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去岁我在金煌轩订了个头面,我阿娘给我留了一颗罕见的宝石,我想在及笄礼时戴的,可金煌轩的伙计拿错了,将它摆在了柜台上,还被林晚看上了,我百般阻扰,还是被她买走了,我为何要喜欢她!”易晴月的语气说不上好,甚至还有些质问容羡的意思。 “然后呢?”容羡面无表情问道。 “自那以后,我喜欢的东西大多数都被她买走了,就连……就连家中原本替我看好的亲事,都被她抢了,为何,就因为她是官家小姐吗?她不过还是个黄毛丫头,提前这么早相看,怕嫁不出去吗!” “大妹!” “月儿!” 易老爷和易从持同时出声呵斥,只是二人语气里并无多少责怪的意味,更像是装给容羡看的,怕容羡责怪。 “亲事?”容羡喃喃道。 铃兰附耳道:“不算抢,是那户人家自己听闻林府在给二小姐相看人家,所以拒了易家,两家都在交换庚帖了。” “所以你擂台招亲?”容羡问道。 “对,我要她林晚知晓,也要他陈府后悔,我易晴月不是嫁不出去,我能找到世间最勇猛的儿郎。”易晴月说到这里,颇有些得意。 “谁告诉你的,这个主意,擂台招亲。” “没谁……”易晴月有些遮遮掩掩。 容羡长叹一口气,“最勇猛的儿郎,谁,霍荣光吗?” 见到易晴月脸上的羞涩,容羡有些愤怒,随后压了下去,接着问道:“所以你写了一本话本,送到朴止阁,设计让林三小姐出手害林二小姐,最终害死了易安县主?”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安静了。 众人皆看着易晴月。 易晴月脸上先是心虚,后是震惊。 “什么害死了易安县主?” “你写的话本激起了林三小姐心中的不平,她带着易安县主出门去了花楼,上京女眷失踪案,你应当也知晓。” “不,不是我,话本不是我写的。”易晴月被容羡的话吓到了,两只手一直挥着,不小心撞倒了茶水,顺着桌子往下,流在她价值不菲的裙子上。 可此时已无人能顾及这些,易家的人看着容羡,而容羡带来的人皆看着易晴月。 “不是我写的,我只是把话本送了过去。” “谁叫你送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睡醒了纸条和话本就在我枕头边上了。” 易晴月像是想到了什么,忙不迭的打开腰间的荷包,拿出一张陈旧的宣纸。 铃兰上前接过,递给了容羡。 “若想报复林晚,将书卖至朴止阁。” 字迹同第二本话本一样。 容羡拿着宣纸沉默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害了那么多人。 “我只卖了话本,其余的我都不知了。”易晴月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请命呢,你易家联合百姓请命彻查上京女眷失踪案。”容羡有些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后问道。 “是我。”长久未出声的易从持说道。 “是我起的意,林三小姐失踪之后,大妹一直惶恐不安,我查了许久,最终知晓了此事,怕她积郁成疾,也想要一个真相。”易从持直视着容羡的眼睛,丝毫不退让。 容羡终于再忍不住,“易小姐,你可曾问过林二小姐,关于头面的事情,请她不买或是退还给你?” 易晴月有些怔愣,不明白为何突然又说到了头面。 “没有。” “为何不问?” “她是官家小姐,我一介商户,怎么抢得过她,这还用问吗?我求阿父,求大哥,都没用。” 容羡闭了闭眼,接着望向易晴月。 “林二小姐性子温吞和善,你都没问,为何怪罪她,至于你说的之后每次喜欢的东西被她抢了,怕是她想买的,你被家中压着没抢过吧。” “所谓士农工商,只是外人言道,可连你自己都瞧不起你家中从商。” “你说她抢了你的婚事,可她和那人成婚了吗,按你所说,你可知擂台招亲你也抢了别人的婚事,前不久和亲的印灵公主你知晓吗,她家中已和霍家在议亲了。” “因为霍荣光赢了你的擂台,她才未定亲,问问你家中的亲眷,便知她有多体弱多病,你说林二小姐抢了你的亲事,可你好端端坐在这里,而另一人和亲出使。” “易晴月,易安县主出事……阶级位置是外人言定的,你有疼爱你的父兄,你也有别人享不到的荣华富贵,还缺什么呢。” 容羡还是将那句易安县主出事同你有关吞了回去。 “招亲是谁同你提议的?” 易晴月呆呆的未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易从持,开口道:“一个阿嬷,前段时间查到的时候,人已经病逝了。” 容羡捏着手中写了阿嬷情况的宣纸离开了易家。 第145章 总要做点什么 “小姐……”骆枳有些担忧的看向从易府回来便未说过话的容羡。 “无事,只是有些累。” 容羡起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萧索的树木。 骆枳和铃兰互相使了使眼色,谁也没有上前,最终还是骆枳开了口。 “小姐今日怎会同易小姐说那些话?”骆枳是真的好奇,往日里容羡从不多管闲事。 今日提及左小姐,提及和亲,传出去,已是大不敬。 骆枳等了许久,容羡都未开口,就在她以为等不到容羡的回答时,却听见了容羡的话。 “无论是林二林三还是易晴月,以及早已离开世间的傅汵,皆是女子。 傅汵背后是为了权势,易晴月身后是阶级,林二林三身后是千百年的嫡庶之别,更遑论左之,一国的安危竟系在一个女子身上。 荒唐!当真是荒唐! 世间对女子这般多的苛待,这便算了。 最让我害怕的,是这一切都能串联起来,从傅汵出事引出了林三,又牵扯出了易晴月,上京失踪的二十八个女子还不能瞑目,幕后之人心狠手辣,且此人丝毫不把女子放在眼里。 为何,最易下手的都是女子,为何名声和婚事便能轻易击倒一个女子。” 骆枳久久不语,被容羡的这番言辞震撼到了。 而这些话,自容羡接手监察吏副吏主后,从一桩一桩案子中得来,尤其是失踪的女子。 一个个姓名,一本本册子,简简单单三言两语便写明了她的一生,关于阿娘,更是只有一个姓氏。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这般言语,真是爱吗,所以女子嫁人后,便失了姓名吗,她以后也会是这般吗,提及她,不是容家阿羡,是某容氏。 骆枳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小姐想做什么?”铃兰问道,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满是严肃,可容羡没有回头,也就未见到。 “不知,可总得做点什么吧。”容羡轻声道。 “阿枳,再去支一万两银子,交由你阿娘,此事由她来做,今岁天也渐冷了,那些活不下去的小姑娘就给买了吧,重新置一处宅子,不要多好,但定要安生。” 骆枳望着眼前的背影,问道:“小姐要养着她们吗,伢婆哪里的买吗?” “多了解了解,别买了别人丢出来的眼线,不养着,只是给她们一次安生立命的机会,别让人知晓是我在背后。” “那,学些什么呢?” “男子学什么,便让她们学什么,经史策论皆可。” “小姐,值得吗?” 容羡终于回头了,笑着看向骆枳。 “谈什么值得,三年五年或是十年,总有改变的那一天,就像我之前,我朝有女官吗?我知晓他们是如何说我的,可那又如何,他们,能奈我何。” 二人看着容羡此刻的神色,像是蒙尘的明珠洗尽铅华,锋芒毕露,骆枳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总觉得这才是容羡本来的模样。 “是。”骆枳压下心中的激动,拿着容羡的手信出去了。 “小姐,接下来如何查,易小姐那边的线索已是断了。”铃兰问道。 “这案子其实从来都不难,我们不是一开始便知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啊?”铃兰惊诧道。 “一开始便说了三皇和今上,如今排除了今上,只剩三位殿下了,不是吗,之前我让人留意了这几位近日的情况,不知如何了,该让人回来禀报了,只是不知这其中牵线搭桥的又都是谁。”容羡莞尔道。 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被察觉,容羡派出去的人基本和她这边是断了联系的,找这几人也费了点时间。 监视太子和三殿下那边的人都找到了,也未有何异样,唯独被下令幽禁的二殿下,派出去的人,无一人生还。 “好生安抚他们的亲人。” “是。”铃兰刚准备出去,骆枳从外走了进来。 “小姐,后院那小丫头又在闹了。” 骆枳说的是娜禺,年岁小又流浪惯了,关在容府里一开始还有些好奇,最近三天两日便要闹上一遭。 “等新置办的宅子好了,便找由头送出去,到宅子里,让你阿娘看好她,此事至少得再掩上两年,着重查一查这二殿下,还有丽妃,娘家也派人去瞧瞧。” —————— 昏暗的屋内,因着屏风遮挡,更看不清屋内的人。 “主上,那人已开始查二殿下了。”跪在下首的人说道。 “咚。” 只听屏风后传来一声敲击,跪着的人明白,这是主上示意他已知晓,而敲击两下便是有所指示。 “咚咚。” 声响后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跪在下边的人才起身绕过屏风,而屏风后已空无一人了,只剩一张字条,写着他下一步该做的事情。 若是容羡在此,便会察觉那字迹,同话本上的一模一样。 “除掉容羡身边的人” 看到这几个字,这人掩下眼中神色,跪地冲着空着的椅子道:“必定竭尽全力。” —————— 容羡斟酌了许久,决定让骆冶暗中查探,而她则带着人去查素心阁。 也就是看见林三的那座花楼。 容羡上门时,素心阁里空无一人,因着之前去过杏春楼,容羡知晓,楼里的姑娘昼夜颠倒,此时正在补眠。 因此她虽带了一堆武吏,却让他们留在了楼外,自己同骆枳和铃兰走了进去。 龟公一直守在门口,见三个女扮男装的人推门走了进来,起身便要驱赶。 “将老鸨叫过来。”骆枳熟练的拿出腰牌道。 花楼里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龟公自也知晓这牌子的份量,忙不迭跑进去喊人了。 老鸨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瞧着极为困倦。 “几位大人是有何要事,我这楼都还未开门呢。”燕娘冲着几人甩了一下帕子,扑面而来的香粉味呛的三人直咳嗽。 “妈妈若是不好好说话,便换个地方说吧。” 容羡话音刚落,燕娘便整理起了衣服,瞧着没那么轻浮了。 “半年前,林府上三小姐,在你这楼里待过,妈妈为何不告知当时正在寻人的林家?” “什么三小姐,我这楼里什么姑娘都有,大多以前还真的都是贵女呢。”燕娘捂着嘴轻笑着道。 容羡皱了皱眉,随后道:“叫楼里的姑娘都起来。” 随后对着骆枳示意了一下门外,骆枳会意,将门外的人都叫了进来。 “都待在大堂,哪儿也不许去。”容羡见进来的武吏想要到处走走看看,厉声道。 这些武吏大多靠俸禄生活,素心阁又是上京花楼之最,平常哪有闲钱进来瞧瞧,这才起了心思。 第146章 曾几何时 楼里的姑娘陆陆续续都起身了,容羡留骆冶在大堂带着武吏守着,打算自己带着骆枳和铃兰以及封齐一间房一间房的询问。 素心阁不愧是都凉最大的花楼,上下两层,别致又华贵。 容羡问燕娘拿了花名册,才知晓花楼里有四十五位姑娘,有二十三人皆是罪臣之后,几乎占了半数。 “怎会有这么多官家女子?” 燕娘嗔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这素心阁乃是青衣坊的这个。” 燕娘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又接着道:“这些女子可是抢破头都想来这儿呢,少遭罪。” 容羡不太明白,却也知晓不是什么好事。 翻看了几页,边合上了花名册,随后打量起素心阁。 “经营这么大一间花楼,不易吧?” 容羡似不经意间问道。 燕娘浅笑了一声,“瞧大人说的,这世间哪有容易的事儿。” 容羡点点头,“哦。” 待所有姑娘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容羡随意挑了一间,对着花名册看了看,身旁骆枳拿着一本全新的花名册,登记着。 容羡随意问了些家长里短的问题,接着道:“这楼里可有什么事让你觉得稀奇?” “稀奇?” “嗯。” 这间房的姑娘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 容羡又随意问了些,换了下一间。 挑了些差不离的问题问完,开口道:“这素心阁有什么让姑娘印象深刻的事吗?” 这位姑娘摇摇头,容羡又问了些差不多的问题。 如此这般,换了好些房间,问了约有半数。 “大人,这间是语画姑娘。” 容羡推开门,走了两步,见到靠在榻上的女子,顿住了。 “华歆……” 她幼时的至交好友,罗华歆。 “大人请坐,唤语画便是。” 容羡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相处那些年,从未见过她疲累示人,总是端庄大方,而今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的,像是长了一张与罗华歆一模一样的脸的别人。 罗家乃是前任宰相,获罪后,左家上位,而左家的嫡长女,嫁的正是罗华歆的哥哥,随着罗家流放,死在了路上。 罗华歆未成婚,年岁又小,便入了青衣坊。 罗华歆懒懒的靠在榻上,眼底带着青色,捏着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容羡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屋内静默了半晌。 “大人是来我这屋里,喝茶的吗?” 罗华歆说完,用团扇遮着,打了个秀气的呵欠,紧接着伸了伸手脚,容羡这才留意到她未穿罗袜,只是先前被裙子遮住了。 也不呆站着,行至桌前坐了下来。 “我知你要找什么,也想问什么。”罗华歆看着从进屋就只说了一句话的人。 “她不在这里了,出事时在这里待了有半月,便离开了。” 铃兰好奇的看着这女子,她来京晚,却也听说过罗华歆之名。 罗府出事前,罗华歆年仅十岁,名动京城,随后定给了皇二子。 谁知就在下定后三个月,以罗相为首的一众官员皆因贪墨赈灾银入狱,今上下令取消了皇二子与罗华歆的婚事,随后罗家女眷年长的流放,年幼的入了青衣坊。 自都凉建朝以来,罗华歆是唯一一个还未豆蔻便定给皇家的女子,自此,罗华歆之名响彻都凉。 “可有与其他人接触过?” 罗华歆摇着团扇的手渐渐慢了下来。 “有。皇二子身边的侍从,那个名叫四缘的。” 她见过此人,还是当年皇二子派人送予她东西,故而几年前在素心阁看见四缘,她当真是生了妄念,以为是那人来接她的,谁知是来劝她安分守己。 更甚至…… 思及此,罗华歆自嘲一笑。 “多年前我初入素心阁,他来过一次,直到上京频繁有女子失踪,他又来了,林三小姐同他有过几次交集,某天林三小姐消失后,他也再未来过了。” 容羡点点头,突然不知该问些什么,罗华歆轻描淡写的三两句,已然能让她窥探出这些年的生活。 “没什么要问的了?” 容羡犹豫一瞬,打了个手势,几人会意都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罗华歆与容羡二人。 “我有一事想要问你,但是……” “问吧,都已是如今这般田地了,还有何不能问的。” “你初入这楼里,可有何让你不适的事情?” 罗华歆想了很久,不明白容羡想问什么。 见状,容羡只能将话说的更明白一点。 “都凉有女子未行笄礼,不能接客的律例……” 容羡刚说到这里,便见罗华歆猛然坐了起来,浑身发抖,忙上前两步,半搂住了她,左手一直抚着她的背。 随即想到什么,松开罗华歆,上前倒了杯茶,却发现茶是冷的。 此时也顾不得喝了会不会有碍,容羡端着茶走到罗华歆身边,将茶递了过去,罗华歆捧着茶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许久后,惨白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他不是人。” 罗华歆望着手中的杯子,因着手抖,茶水不停晃悠,却还是未漾出。 “初来素心阁,原以为最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燕娘瞧着我还不错,分的房间也好上一些,约莫是刚来第四天,那人进了我的房间,将我带走了。” “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一直被捆着,待了好长一段时日,后来才回了素心阁。” “之后偶尔会带我离开素心阁,渐渐的我也不反抗了,我想活着,还想再见到他们。” “十二岁之后,再也没去过了。许是托那人的福,至今都未接客。”罗华歆自嘲一笑。 “你未曾看见他的模样,那年岁呢?”容羡问道。 “我十岁时,身量比我高上约半尺,十二岁时,六寸。” “我会派人去池林州,顾好自身。” 罗华歆起身行了一礼。 “谢过大人。” 素心阁剩下的女眷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唯独的消息便是罗华歆。 “把燕娘和语画姑娘带回去。” 罗华歆款步而出,离开语画的屋子,像是变了个人,恍惚间,容羡似乎看见了名动上京的华歆姑娘。 第147章 暴毙而亡 将二人带回了监察吏,容羡立马审上了燕娘,可燕娘硬是丝毫不肯透露半点,就连骆冶用刑也拿她没办法,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铃兰突然想到什么,匆匆跑了出去。 好一会,铃兰才赶了回来,只见铃兰从怀里掏出一堆书信,容羡这才想起,在那黑衣人的盒子里找到的书信,其中一封正是燕娘所写。 “燕娘,你瞧瞧这个,可熟悉?” 容羡先将黑衣人其余书信中的一封递给了燕娘,随后又给了另一封,燕娘捏着信的双手开始颤抖。 在容羡将最后一封信递给她时,终于开口了。 “人呢,他人呢?” 燕娘攥着信,抬头近乎嘶吼问道。 着实将几人吓了一跳。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知你。” “皇二子钺,素心阁的东家。” 内心的疑惑得到证实,可容羡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似乎是太顺利了,燕娘松口的太快了些。 “信从何而来,大人总该告知奴了。” 似是看出容羡的疑虑,燕娘接着道:“大人可能不知,奴找了他很长时间了,大人这里,是奴唯一的希望了。” 容羡蹙眉,而骆枳已面露不忍了。 “林三小姐在你素心阁待了许久,谁带去的,何时来的,后来去了哪儿?” “她自己来的,奴初见只觉得好颜色,以为是主子新找来的小丫头,后来便觉不妥,那丫头一身官家礼仪,又毫无罪奴的惶恐。” “直到上京女眷案令众人不安,青衣坊被翻了个底朝天,奴多方打听,才知晓她是林府的人。后来也如同她自己出现一般,莫名其妙便消失了。” 容羡面有不解,“你是说,她在女眷失踪案前便来你素心阁了?” 燕娘点点头。 “照顾她的是一个新买进楼里的小丫头,唤碧儿,现在还在楼里,大人一问便知。” 容羡冲骆冶点头示意,骆冶立马走了出去。 “她在你楼里,皇二子可有给你何旨意?” 容羡接着问道。 “并无,只是让我留意着她,不用管她进出或是作何,皆由着她。” “燕娘身后,真是皇二子钺?” 骆枳在一旁突然插嘴道。 “都已是这般模样了,我还用得着欺瞒大人吗,不过,主子贵为今上之子,如今虽被幽禁,好歹也是天潢贵胄,不知大人可敢上门提审?”燕娘一脸不以为然。 容羡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不顾燕娘的叫喊,让人将其带了下去。 “不对,皇二子的事不对。” 骆枳与铃兰不解的望向容羡。 “大人的意思是?”铃兰问道。 “皇二子被幽禁于府内,还不知之后是何人生,怎会冒险将不知是何人派来的探子杀死。派去探查太子与寿王的人皆无事,都凉少有皇子被幽禁,可被幽禁之人皆无望于那个位子。” “一个被幽禁的皇子,还值得杀了探查之人,平白惹人怀疑吗?” 骆枳立马心领神会。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将我们的人杀了,引我们的注意于皇二子。” 容羡点头,接着道,“加派一队人马,查查皇三子谂。” “太子那边?” “不必,当一个人正得意时,或是谨慎或是忘形,太子便是前一种人,母族式微,多年谨小慎微,不会在这关头,去得罪士族出身的皇二子。” 几人皆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容羡一人呆坐在桌前。 从前皆无梁钺幽禁一事,故而她对此事并无太上心,现今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容羡一次又一次对比着前几世和这一世,不断的排除着一个又一个可能性,最后想到了一个人,梁词。 “阿枳,阿铃。” 待门外的二人进来后,容羡道,“如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们,有一个人,我们一直都忽略了,络奕长公主。白虎卫与翎卫军在手,她已不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公主了。” 更隐晦的原因,容羡说不出口,她没办法解释重来几世,怪力乱神,无人会信。 “若是你,大权在手,会做些什么,我一人的想法太过片面,想要你二人同我一块想想。” “报仇。” 二人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梁词最想要的是什么?” 三人陷入沉思,铃兰开口道,“皇权?” 容羡摇摇头,自幼梁词对这些便无兴趣,相较而言,她更爱听别人的家长里短。 “大人,若无兴趣,兵权难不成是自己跑进长公主手里的?” 铃兰一句惊醒二人。 “梁词素来与皇三子及其母族交好,立储一事,透着太多蹊跷,之前都未查出什么,此事交由骆冶,让他去上点心。” “是。”铃兰应下。 “长公主府也需探得一二,梁词的白虎卫对她忠心耿耿,长公主府更是被保护的严丝合缝,告知派去的人,务必小心。” “女眷案,可以将目光定在太子,以及皇三子身上了,且看是他二人中的哪一位。” 容羡说及此,不由得战栗,只因这二人,她都极其熟悉,因着梁词,对皇三子更熟悉一些,一想到这二人背后的面目,容羡只想作呕。 “还有一事,查查秦相同哪一位交好。” “大人。” 正此时,骆冶在门外唤着。 “进。” “大人,目医死了。” 容羡愣了好一会,才想起目医是谁。 “在何处,发生了何事?” “请大人降罪,原先想着目医或能为大人所用,便将其安排在了大人买的院子里,后来想着东易街还是乱了些,禀了大人,将女眷们安排去了西照街新买的宅子里。” “方才照顾目医的人来报,目医在院内暴毙而亡,目医乃是西南巫族的后人,这才斗胆将其留在京城的院子里。” 那些女眷换了宅子,容羡是知晓的,甚至宅子还不是容羡名下的。 “巫族后人?” 容羡道,随后接着问道,“女眷们可有事?” “三处宅子均无事,目医乃是大巫一脉的后人。” 巫族乃是西南最神秘的一族,尤擅毒及占卜,大巫乃是巫族最纯净的一脉,容羡立即懂了骆冶为何留下目医。 容羡喃喃道,“为何就杀了目医?可差仵作去看过?” “看过了,看了才来回禀的,宅子里的仆从,七天去一次,添置用品,其余时日皆是目医独身一人。”骆冶道。 第148章 终于赶到 “仆从是买的吗?” “不是,是当时您让去照顾我娘她们的那位,留在了那边。” 容羡闻言,总感觉抓住了什么。 “冲着大人来的?”铃兰又接着道,“大人当时安排的,是容府的丫鬟,目医上京多日,又隐姓埋名,和别人的联系,唯独一个丫鬟。” 容羡明白铃兰的意思,只让人着手去查。 “你阿娘那边,还有其他的宅子,近日都别去了,不论阿铃的猜测是否正确,都要小心,阿枳找容府的人去查此事,别动用监察吏。” 过了两三日,此事才有了结果。 “目医常有自戕之心,自来上京足不出户,除了从前的仇家,唯一的关联便是丫鬟,查探的人说周围并无任何可疑之人出入。” 正如铃兰所说,这人是冲着容府来的,或者说,冲着容羡来的。 “秦相那边呢?”容羡问道。 骆冶面露难色,随后道:“阿赤……背叛了主子。” “投了秦相的大公子?” 骆冶点点头。 几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唯独容羡面色平静。 “我阿父护送和亲队伍,阿禹便闲了下来,也有段日子了,此事交由他去,探查秦相府。” 骆冶领命离开了,剩余二人脸色也极难看。 “小姐,阿赤这般叛主,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 铃兰很是生气,没有骆冶将他带到京城,他如今还是那个怀才不遇的山野村夫,而没有容羡的允准,骆冶不可能离京。 “不会,我自有想法。” “还有一事,阿澄应当在来京途中,如果她孤身一人,恐有些危险,你二人看看谁去半道等一等。” 算一算日子,许弋澄该是出发来京了,孤身一人来赴任,容羡总有些不安。 “我去吧。”铃兰又接着道,“我去方便一些。” 容羡点点头,“好。” 上京女眷案直指皇二子,其余再无线索,容羡一行人就这样继续忙活了两个多月,走遍了卷宗上所有的人家,皆一无所获。 就这样,迎来了新年,也迎来了许弋澄。 她来的那天,上京已连着下了一周的雪,东易街大片民居因雪灾坍塌,容羡宅子里收容的孤女也越来越多。 “小姐。” 再见许弋澄,容羡很是错愕,只因眼前之人消瘦至极,一脸沧桑。 “发生了何事?” “再晚一日,我就嫁人了。”多日来的奔波,许弋澄痛哭出声。 原是那传旨之人在路上生了病,一路走走停停,竟比原来晚上半个月,许家之人见上京迟迟不来人,给许弋澄定了婚事,硬逼着她嫁人。 许弋澄用尽办法,都未能逃脱,后来许家为了让她安生,更是在膳食和熏香里用上了药,让她整日昏睡。 “来京路上,还遭遇了刺杀。”许弋澄泣不成声,铃兰也是一脸凝重接着道,“训练有素,不是山匪,意在阿澄姐姐。” “一共八人,死了五人,逃走三人。” 许是见两个弱女子,才让铃兰的毒发挥了最大作用,二人竟是毫发无伤。 “尸身呢?” 许弋澄抹干眼泪,道,“验过了,牙内有毒药,是死士,除了银钱,身上无任何东西。” “可还记得长相?”骆枳插话道。 二人点点头,接着几人来到桌前,骆枳提笔按照二人所述,修修改改。 画了七七八八,容羡突然出声道:“梁词!” 三人看向容羡。 “梁词的白虎卫。” —————— “废物。” “八人前去,回来三人?” 梁词沉着脸,看着眼前跪着的三人,其中一人还少了条胳膊。 “那毒实在阴狠,属下一时不察才中了招,多亏十八机灵,用一条胳膊换了一条命。” 跪在地上的是白四,他这次带了自己手下的七个人前去,没曾想折了这么多人。 “都滚出去。” 梁词气急,这些日子为了翎卫军,她极少关注容羡,再次留意,便是她插手上京女眷案,本想给她个教训,自己反倒吃了亏。 “白虎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纵然此次有轻敌之意,但也不该折损这么多人,去查,容羡身边出现了什么人,会用毒的。” 漫儿领命,退了出去。 —————— “梁词这是彻底撕破脸了,不过也是,她初掌翎卫军,便想着要除掉我身边的人……” 容羡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是皇三子呀。” “嗯?”几人皆不解的望向容羡。 “我初入官场,她未动我,查了好几个案子,也无动静,唯独上京女眷案,她派人剃我左膀右臂,她对皇三子,视若亲兄,梁词还是急了。” “接下来,只需将此人这张人面兽心的皮揭开,便是对她最大的回击,对百姓,对那些女子,最好的交代。” “阿澄,京中司刑官一职,可愿接任?” “啊?” “原司刑官,也该颐养天年了。” 许弋澄闻言,立马撩开衣裙跪下了。 “臣谢过大人。” 司刑官乃是上京独有的官职,掌国内仵作,由监察吏管辖。 虽是七品,可许弋澄是第一任女仵作,这对都凉的女子来说,又是另一种不同。 “牢狱内关押着两人,与女眷案有关,这些时日一点进展也无,线索应当都被毁的差不多了,可还有何能调查的地方?” 三人听闻容羡的话,皆垂眸思索。 “大人,有一人,红镶。”骆枳接着道。 “她盘踞上京多年,能留住郁家两姐妹,说不定知道什么,并且子归楼内的事情,还需询问郁家姐妹。” “可红镶要的人不是期期吗?”铃兰问道。 容羡眸中神色难辨,半晌后开口道,“换几个面孔,偷偷将期期带过来,避开梁词的人。” 接着转头看向许弋澄。 “阿澄,有一女子,我需你帮她改换容貌。” 许弋澄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容羡便在监察吏内见到了改头换面的骆期期,这一次,她没有遮挡自己的面貌。 “你可认识红镶?” 容羡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骆期期偏头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 容羡想了想换了种说法,“青衣坊的花魁,红镶。” 见骆期期还是摇头,容羡只好叫来骆枳。 骆枳见过红镶,画一幅红镶的面庞对她来说极简单。 等了好一会,骆枳才拿了画上前,而骆期期一直捧在手心的茶杯,也在见到画中人时落了地。 第149章 外祖家 “你认识她。”这一句,容羡说得很肯定。 铃兰上前收拾了地上的茶碗,又给骆期期倒了一杯热茶来,茶水暖和但也不烫手。 骆期期缓了好一会,才放下茶杯,在沙板上慢吞吞写着。 “阿姐。” “她是你阿姐?” 容羡再一次问道。 见骆期期点头,容羡深吸一口气。 宋阁老的家眷,竟还有一个红镶,且是花魁?! 这两姐妹,当真是命运多舛。 “你想见她吗?”容羡问道。 骆期期出乎意料的摇摇头。 “期期,有个案子……” “阿铃。”容羡出声打断了铃兰的话。 随后过问了一下骆期期的身子,欲留她用午膳,见骆期期情绪低落,只好差人送她回去了。 “不可强求,不管是她还是红镶,或许都不愿用现在的面目见到彼此,查案是我们的事情,不是她们的。” 容羡望着骆期期的背影道。 “大人,期期欲同我学这易容之术。” 许弋澄昨日到今日也了解了骆期期的遭遇,很是同情。 “这是你的手艺,教或不教,全看你自己。” 容羡往前走到院子里,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 “竟就是新的一年了。” 铃兰拿着披风追了出来,披在容羡身上。 “大人当心身子。” “大人还说呢,及笄礼也不曾让我们好好陪您过上一天。”骆枳无奈道。 容羡的及笄礼早已过了,并未宴客,平平淡淡,一如往常。 望着前方的容羡却在这时回眸一笑,“新的一年了。” 是的,今日除夕,明日便是新年了,她终于熬过了十四岁,时隔几年,迎来了她的十五岁。 “明日休沐,阿枳回家同阿娘一道过,你二人可有何想去的地方?”容羡问道。 铃兰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容羡。 “大人,天晴了吗?” 容羡一愣,随后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掩去突然涌上的泪意,笑着道:“嗯!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最后三人定了要去郊外容家的庄子里观雪,骆枳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这庄子容羡也是第一次来,瞧着眼前溪水潺潺的院子,也极其诧异。 “小小姐。” 身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传来,容羡转头看去,是个老妪。 “真的是小小姐,老奴在这里等了十年,终于把您盼来了。” 小小姐? 几人进了屋内,老妪端了几杯茶出来放在几人身旁,还未喝,容羡便闻到了清香。 “墨客?!” 许弋澄失声惊呼。 容羡闻言,低头看去。 世情墨客,茶中极品,因茶树娇嫩,又极受天气影响,加上采茶后一系列独特的炒茶法子,连上贡都是时有时无,千金不换,有价无市,容羡竟在这个庄子里见到了! 老妪眼中也有震惊。 “姑娘好眼力,不错,正是世情墨客。” 铃兰也听说过这茶,小心翼翼的捧起来,喝了一小口。 “好好喝,竟是加了药材吗?” “不错,炒茶时加了药材,不失茶香味又带了一些药性。” 容羡浅浅抿了一口,赞道,“不愧是茶中一绝。” “方才您唤我小小姐?” “老奴是小姐的陪嫁,只是在您幼时便来了这庄子上,替小姐守着庄子。” “这庄子是我阿娘的?”容羡眼眸睁大,不可置信问道。 老妪点点头,“曾经是。” 容羡垂眸不语。 她们一家三口曾经住的小宅子,日子不算富裕却也不差,她诧异过阿娘如何能给她留十万两陪嫁银子,但从未细究。 “我该怎么称呼您,外祖家……” 容羡开了口,却不知如何询问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老奴是家奴,唤莫婆婆吧,出身黎国首富莫氏一族。” 三人皆一脸震惊看着老妪,随后铃兰与许弋澄又看向容羡。 莫婆婆的眼里满是怀念和痛楚,接着道:“黎国乱起来了,莫氏就剩下小姐一人,豺狼虎豹环伺,小姐只好将家产尽数交予斌亲王梁晟,求得庇佑,否则以容辛一届白身,又是仰仗莫氏才能存活之人,如何能求娶小姐。” 莫氏族学天下知,未曾想容辛也是莫家出来的。 “莫家就剩这一个庄子了。” 莫婆婆看着容羡,眼眶微红,“老奴许久没能见到小姐了,真像。” 容羡心情沉重,听完莫婆婆的话,到现在都未开口说话。 她总听阿娘念叨外祖家如何如何,虽好奇为何不带她去,却从未想过那是一个永远都去不了的地方。 “小姐。” 铃兰关切的看着容羡,许弋澄也满是担忧。 “无事,我阿娘常提起外祖家,我还以为……人都好好的呢。” 容羡轻叹一声,随后扬起微笑,“今日是新年,且同我去找找庄子上有什么好玩的。” 在仆从那里了解到庄子后面的山里有猎物,且庄子内养了马,三人合计了一番,打算去山里逛逛。 骑着马绕了好大一圈,竟是一只动物都未见到,铃兰心下疑惑,问道,“这山上的猎物都被打完了吗?” “不应该。”容羡答道。 “这么大的山,怎会没有猎物,往深山里走走?”许弋澄提议道。 铃兰摇摇头。 “有些怪异,常见的药草都没了,野菜倒是不曾有人动过,庄子里有人制药?” “回去问问。”容羡拽着缰绳掉转马头,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山里。 —————— “没有,庄子里只有一个药师,但未曾有人生病,不会上山采药,且药师去了城里,也有一月光景了。” 莫婆婆接着问道,“小小姐是身子不适吗?” “只是问问。”容羡笑了笑,带着二人回了屋内。 “要么是山里住了人,人还不少,要么便是庄子上出了事,这附近,就这一个庄子。”容羡沉声道。 “莫婆婆应当不会吧。”铃兰道。 “她说是我娘陪嫁,又说我娘让她来守着这个庄子,话语颇为怪异。” “大人,我三人不擅武,这山里派人来探一探吧。”许弋澄道。 “嗯,合该这样。” 几人又在庄子上住了两天,到初四那天才回了城内,都凉年节休沐六天,是以容羡还能再玩上几日。 初七当天,容羡派人去了山里查探,才去上了早朝。 第150章 不日回京 容羡偶尔会称有案子,不来早朝,监察吏是有这个特权的,实在是这些年纪足以当她阿父的人,在这里吵的面红脖子粗,场面不太雅观。 第一次见到,她属实是愣了很久。 “小容大人来了。” 一路上好几个官员跟她搭话。 这几月时常来上朝,渐渐的也有人习惯了容羡的出现,甚至开始思索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能否配得上小容大人,不过更多的,还是吹胡子瞥她一眼,当做没看见。 议了半晌民事,容羡出神想着如今还在狱中的罗华歆。 让罗华歆做证人显然不行,现如今一点线索也无,皇三子那边如何破局。 想来下午该去找一找红镶了,只是不知叠以楼同皇三子有没有关系。 燕娘写给儿子的信曾说过素心阁与叠以楼不同主子,如今素心阁是皇二子的,作不了假,那叠以楼极有可能是皇三子的。 “……边城……将军……傅知……” 在听到“傅知”二字,容羡猛然回神,便听梁帝道。 “当真如此的话,当奖,当奖啊!哈哈哈哈,我都凉当真是人杰地灵,人杰地灵啊!” 容羡有些茫然,不懂梁帝在说些什么,之后众人又开始议起了别的事,直到下了朝,身旁之人议论纷纷,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傅知竟规整了边城,只是几月光景而已,边城已是傅知的囊中之物,且不日便要回京。 容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很快又淡了下去。 马车还未到监察吏,街上便已人尽皆知了,容羡听着旁人的称赞,人人都在赞虎父无犬子,傅知没有没落傅家门楣。 “大人。”骆枳开口小声唤道。 容羡面色不算好看,甚至是面带嘲讽,靖侯府出事,旁人是怎样奚落傅知的,容羡还历历在目,如今道一句虎父无犬子,就好似之前都未发生过。 世人当真没有记忆。 “若你早些时日来上京,便能见到当时的傅知,遛狗斗鸡,成天宿在烟花之地,最荒唐却也最赤诚。” 骆枳有些不明白,容羡也没继续说下去了,反倒说起了别的事。 “今日去红镶那边,叫上阿铃和阿澄。” 马车到监察吏门口,容羡并未进去,等备好马,几人便去了红镶的宅子。 一进门,不待看茶,容羡便开门见山,“除了宋拾,可有其他你想要的?” 红镶摇着扇子的手一顿,接着摇了摇头。 又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容羡皱皱眉,并未深思。 “大人找不到宋拾吗?” 容羡沉默半晌,答道,“她死了。” 扇子自手中滑落,红镶眼里的泪也落了下来。 “郁葱二人可否给我?” 容羡道明来意。 “她二人早不在我手上了。”红镶坐直了身子,失了扇子的她,端庄大方,浑身的书卷气,带着一股悲意,与曾见过的慵懒妩媚全然不同 容羡这时还分神暗自赞叹宋阁老府上的教养,入花楼多年,红镶依旧耀眼。 “去了哪儿?” “都是可怜人,放了她们自由。” 红镶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容。 这下,彻底失了线索。 容羡唤着几人准备离去,却见许弋澄直勾勾的盯着红镶。 这时红镶才留意到许弋澄。 “你同木卿衣是什么关系?”许弋澄的话,让几人皆震惊不已,转头看向红镶。 却见红镶红着眼眶,茫然的摇摇头道,“不明白姑娘在说些什么,木卿衣是谁?” 许弋澄又认真看了看红镶,随后笑着道,“原是我认错人了,唐突姑娘了。” 几人离开了红镶的宅子,骑着马向监察吏的方向赶去,容羡见周围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未来口,几人时不时看向许弋澄,见她一直是一脸沉思。 半晌才回了监察吏,一进屋子,容羡便看向许弋澄。 “阿澄?”容羡唤道。 良久,许弋澄才开口道,“或许她才是木卿衣。” 许弋澄仿佛不知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平淡解释道,“木家和许家往来甚密,我儿时同她见过,又长她几岁,后来随我娘学了这验尸之术,其中便包含看颅骨,也就是我们的头骨,每个人的头骨都不一样,导致了我们面庞的初步差异,而后才是长相,或胖或瘦。 木卿衣幼时有段时日都不曾出现过,木家人说她得了水痘,而后再出现,她的面貌及头骨都有了细微差别,当时我只当是太久未见,小姑娘长开了,未曾多想,现在想来,当时的人或许不一定是木卿衣。 我娘生病后,我极少出门,到我离家,只远远的见过几次木卿衣。 直到灭门案,才又见到她,木卿衣的尸身是我验的,没有易容,死的那人就是她本来的模样,她的头颅我一寸一寸皆摸过,不会有假,可今日这人的面貌更符合儿时我见到的木卿衣长大后该有的面貌,可能她才是真正的木卿衣。” 容羡开口道,“她二人长相相似?” 许弋澄摇摇头,“不像,但神似,改一改眉眼,足以以假乱真。” 怕几人不明白,许弋澄拿出她一直放在监察吏的箱子,从里面拿了一堆东西出来,对着镜子贴贴画画,几人便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许歆乐。”三人惊呼道。 “许歆乐”开口说道,“我同她是姊妹,眉眼有些相似,更方便易容,也更快。” 是挺快的,几人看着不过一会功夫,就换了脸。 “也就是说,幼时那一场水痘,木卿衣便极有可能换了人,与红镶换了?” 容羡沉思道,不等几人回答,接着道,“不该啊,她那时多少岁?” 许弋澄:“五岁。” “记事了,年幼可能找不回去,但如今……再去宅子里!”容羡说完,带着几人临出门想了想,又叫上了封齐几人,急匆匆策马又回到红镶的院子里。 拍门无人回应,容羡沉了脸。 “封齐。” 封齐明白容羡什么意思,带着一人上前将门撞开。 屋内空无一人。 容羡摸了摸茶,还是热的。 “人走不久,留两个人里里外外都搜一遍,其他人出门问问,追上去,再叫个人去楼里问问。” 因着封齐撞门的举动,门外已围了一群人。 有一人惊魂不定的看着身边之人。 “公子……” 只见那位公子摇着扇子,端的是风流倜傥。 “无事。” 随后受到了武吏的驱赶,同周遭百姓一道离去,越走越远。 第151章 死而复生 红镶或者说是木卿衣的宅子内什么也没搜出来,里里外外除了平日里能用上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干净的像是客栈。 封齐问了一圈宅子附近住的人,回来之后摇了摇头。 “大人,众人皆说今日不曾见过这宅子里的两个女子。” 容羡叹了口气,对花楼那边也不抱什么指望了。 “木卿衣身旁或者她自己便会易容,要找到她有点难了。” 许弋澄有些自责,怪自己没能早点提出来。 几人回到监察吏,容羡思索着这前前后后的事情。 “眼下能断定此人便是真正的木卿衣了,阿澄只是提了一下,这人就跑了。若是木卿衣换了人,木家怎么可能不知,还对外说是水痘?”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这是木家一手策划的?”铃兰大胆的提出想法。 容羡摇摇头,“不像是,若是要想到上京谋一条不一般的路,何苦将人送进青衣坊,世家极重名声,木卿衣换回来也不易嫁人了。” 众人一连说了好几种想法,皆被一一否定。 “这事只有她自己知晓了,还在上京有不小的势力,可见她在上京经营多年,想再找到她,除非她自己出现了。郁家姐妹也只能派人多加打听了。” 容羡揉了揉额头,接着道,“之前让你们打探的皇三子,如何了?” 骆冶闻言,上前道,“寿王极少出门,偶有出门也是与人同游,从不问政事,仿佛真要做一个闲散王爷了。” “去哪儿游的?” “都是郊外,常去爬山。” 容羡看向铃兰,二人都同时想到了容家庄子后的那座山。 稍加询问,得来一句“去过。” “寿王采那么多药做甚?”铃兰有些不解。 “屯兵,寻常药材可能不起眼,但上次我们去的那座山,已经很少能见到药材了,份量多了也不便宜,若是打仗,说句乱世中的黄金也不为过,他王府里也无那么多人,这么多人手,只能是屯兵。” “还是寻的人迹罕至的山里,想知晓是不是,再去探探别的山。” 容羡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好,我们派出去探查的人怕是凶多吉少,骆冶,你找人假扮成他们的家人,去寻一寻,另外置个宅子,不可回原来的地方去了,新置的宅子附近能买下来就买,不能便重金让他们闭口。记住了,他们几家一直住在那边,就是普通老百姓。” 容羡交代完,冷汗都冒了出来,骆冶也知事情的严重性,急匆匆赶了出去。 “若是顺藤摸瓜,摸到了监察吏,就麻烦了。” 说她妇人之仁也罢,她就是没办法做到不管那些出去探查的人。 容羡转头看向即将落下的日光,“下值了,你们几人同我一道出去逛逛,多带一些武吏,有百姓说青衣坊违背律例,女子未及笄便挂牌,去查查。” 众人浩浩荡荡的赶往青衣坊,去到那边,天已经黑了。 “封齐和林大各带一队,一家一家查,剩余的人同我走。” “是。” 容羡带人进了最边上一家花楼,花楼虽小,人也不少。 “夫人,您这是……女子不能进,不能进啊。”一名小二打扮的人迎了上来,听言辞像是将容羡当作来抓夫君的女子了。 “叫老鸨出来。”铃兰上前两步,摸出腰牌,给小二看过。 小二不认得腰牌,却也见过,点头哈腰将几人迎了进去,刚准备转头去找老鸨,便见老鸨急匆匆赶来了。 “大人这是?”不同于小二不识得腰牌,老鸨看见腰牌的瞬间,后背便开始出汗了。 脑袋里面只有两个字“祖宗”。 “花名册拿出来,将所有女子叫出来。”铃兰道。 “你别去,让别人去拿。”容羡开口道。 老鸨恭敬的应了两声,身旁一个女子走了进去,容羡看了一眼骆枳,骆枳立马跟了上去。 容羡见有人想要偷偷溜走,“围起来,核对完之前,一个人都不准走。” 骆枳拿了花名册很快走了回来,递给了容羡。 容羡接过,留意到骆枳身后有一人遮遮掩掩,想走又走不掉,多看了两眼,正好和那人对视上。 “……” “……” 容羡先开了口,“李御史,让您先过来等我,劳烦您了。” 李御史心领神会,“不麻烦,不麻烦,下官应该的。” 说完,便走到了容羡身后。 “大人,我楼里的姑娘都在这里了。” 容羡翻开花名册,一个个念了起来,核了一遍,都没什么问题,正当容羡将花名册递给老鸨时,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救救我,求求您。” 容羡转头看去,是一个约莫七八岁龄的小丫头。 刚跑至容羡身前,就跪了下来。 “求求您救我。”边哭边回头看着追来的人,想伸手抓住容羡,看了看容羡干净的衣袍,又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容羡冷眼看着老鸨。 “这丫头啊,让她阿父卖给了我们,这两天闹着要回去呢,这不犯哪一条律例吧。”老鸨一见是这事,松了口气。 老鸨见容羡一言不发,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壮汉上前拖着小丫头便往后走。 “救救我,求您了小姐,救救我……” 小丫头挣扎的厉害,伸手拽住了容羡的衣袍,壮汉又不好上前动手,又不敢用力拉扯小女孩,怕扯坏了容羡的衣袍。 小女孩眼前一亮,抓的更紧了。 “小姐,我吃的很少,我还可以干很多活,我很会带小孩子的,我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我带……” 小女孩的话,在容羡伸手拽下她的手时停住了。 “多谢大人,还不快带下去。”老鸨呵斥道。 “救救我……” 小女孩的卖力挣扎,终是抵不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 随着呼喊声逐渐减小,直至听不见,容羡也沉着脸转身离开了这间花楼。 出了大门,容羡抬眼看了牌匾,城诗楼。 好名字,却是个腌臜地方。 接下来跑了好些花楼,还真让她找到两家有小女孩挂牌的,查封花楼,再将老鸨押进狱里,这一番动作下来,早已是深夜。 “都回吧,明日还要当值。” 一群人就在青衣坊巷口散了。 第152章 我救不了她 归家途中。 “大人,为何不救?” 铃兰是个藏不住话的,能从方才憋到现在,已是不易。 “救不了。”容羡垂眸。 骆枳和许弋澄也罕见的沉默了。 为了方便,如今许弋澄也住在容府。 回府后,铃兰给容羡打了水,便去休息了。 因着晚上的事,铃兰一直睡不着,隐隐约约听见容羡房中有声音,欲起身去寻,出了房门,恰巧与骆枳、许弋澄二人撞上了。 三人聚在一起,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担心。 快步朝容羡的屋子走去,离容羡的房门越近,声音便越来越大。 这时几人才发现竟是水声。 “小姐。”骆枳上前拍门,见一直没有听见容羡的声音,只得从一旁的窗子翻了进去,剩余二人见状也不顾其他,跟着翻了进去。 “小姐……” 三人刚进屋,便见容羡披头散发的站在架子旁,一直在盆里洗着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才发现容羡在搓自己的手。 “小姐!”骆枳惊呼一声,上前小心将容羡的手捞了起来。 只见容羡十指泡的发白,唯独左手四指指腹通红,甚至起了泡。 “小姐,你这是做甚?” 铃兰拿过一旁的帕子,轻轻给容羡擦了水。 “阿铃去拿点药来吧。” 许弋澄端着水出去倒了。 直到上完药,容羡依然一句话未说。 “小姐。” 骆枳又唤了一声,容羡还是呆呆的。 屋内安静了很久。 “今日,为何不救她?”铃兰开口打破了沉静。 她实在是好奇,好奇的完全睡不着,也憋不住话。 “救不了。”容羡说完,嗓子好像有些疼,咳了几声,又重复了一遍,“救不了。” “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用一个孩子换取更多的孩子活下去,符合律例。” 是的,律例有这一条,都凉复国不久,百废待兴,经受了战乱的百姓,更是穷苦,刚复国那几年,一家子都饿死的不在少数,故而有了这条律例。 “给老鸨更多的钱就能把她买下来了。” 骆枳闻言,看着铃兰摇了摇头。 “太多了,这样的孩子。” “可为何卖的都是女儿?” “为何男子不能卖?” 几人沉默了。 “律例不能改吗?”铃兰接着道。 “禁止他们卖女。” “那穷苦人家如何活,如今的田赋也不低。”许弋澄道。 “做活,很多铺子都缺人手,根本忙不过来。”铃兰思索后答道。 “他们都缺什么人?”许弋澄问道。 “账房先生、绣娘。”这次铃兰答的很快,她经常混迹在街上,对这些很是熟悉。 “他们缺的要么就是识字的人,要么便是会手艺的,可这些东西对种田为生的百姓来说,太难了。”许弋澄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铃兰从头淋到脚,在这冬日里,铃兰只觉浑身冰凉。 “他们素日里种田养活自己,已经很难了,没法再学这些新的东西。” 屋内又沉默了下来,这件事,好像就是无解的,都填不饱肚子,随时担心自己会被饿死,如何能去学新的东西。 “国库。”容羡开口道,不顾几人震惊的眼神,接着说道,“若是今上愿意,免了这些人的徽费,开国库买书本。” 后面的话容羡没有说完,可几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徽费和买书的钱,才是穷苦百姓去不了书院的原因。 但容羡的提议,就是天方夜谭。 “能行。”铃兰见几人看着她,接着道,“小姐之前可有女子当官?没有吧,若是前些年有人说女子能为官,旁人只会道他是痴人说梦,可现在呢,小姐就是从三品朝廷命官。” “再说阿澄姐姐,这之前可有女子司刑官,所以,怕什么,我信小姐,也信大家。” 骆枳哆嗦了大半夜的手,终于不抖了。 “我娘就是因为是仵作,承受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女子为何做不得?我比他们更好!” 容羡眼眶渐渐红了,低头望着指腹上的药,她忘不了握着那个小女孩的手的感觉。 像是针一根一根扎在手上,从方才,她的手就一直痛到现在。 这是几人第一次看见容羡这般失态,从一开始默默掉眼泪,到后来呜咽出声。 许久后,容羡擦干了眼泪。 “国库我来想办法,阿铃时常留意各家大人的家眷,宅子那边就全靠阿枳了,男子学什么,便给那些小姑娘教什么,不爱读书的,学一门手艺也好,但一定要识字。 至于阿澄……” 容羡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可愿助我?” 许弋澄坚定不移,“愿!” “我这官位该往上走一走了。今上阴晴不定,喜怒随心,不是一位明君,但他开了先例,给了我这个官位,时机成熟,便请命广开科举,允女子为官。” 上朝也有些时日,梁帝的决策,时而睿智,时而昏庸,慢慢的,竟是带着儿戏了。 铃兰快言快语,“那就希望他再疯一次。” 许弋澄:“……” 骆枳:“……” 容羡莞尔,“是这个道理。” 心中有事,后半夜容羡一直睡不安稳。 一向枯燥的早朝,容羡也开始认真对待了,这一听,便很是分明了。 三相之间三足鼎立,秦相不会开口,但他会看吏部蒋尚书,此人便会上前,大声驳斥左相党派。 而代表左相的竟是工部范尚书,阿涵的阿父。 许是容羡一会看这人一会看那人的动作太过明显,梁帝竟开了口。 “小容大人如何看?” 容羡:小容大人不如何看。 此时,议的是江南科举一事,原定的是皇长子前去,可是皇长子如今被废,如今这二人争的便是谁去。 想了想,容羡走了出来。 “科举乃我朝根基,臣以为应当派太子前去,方显重视。” 听到这儿,左相暗暗点头,这小容大人虽是女子,看事情倒是通透。 秦相:女子就是女子!鼠目寸光。 “可臣听闻沿途流寇作祟,加之太子如今跟随少傅及太傅读书,一来一回也要些时日,不若带上一名武将和太傅等人。” 左相目眦欲裂,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回头说教她几句。 “小容大人这话便不对了,储君极为重要,沿途危险,怎能轻易涉险,且如今……”范尚书说了一堆。 容羡低头不再言语,这话引出来了便行,她就是要皇三子前去江南! 第153章 再访袁愿 世人常说人有三魂七魄,许是她怨气太重,死了以后竟一直待在这上京城内,哪儿也去不得,亲眼所见来年江南科举舞弊案那些官员的下场。 此事果真定了皇三子。 散朝后,左相走在容羡身边。 “小容大人好魄力。” “大人怎知,失之何尝不是好事。” 说完,容羡微微点头,快步离去。 “李御史昨日逛花楼,今日都老实了不少。” 都凉禁官员前去花楼,违者依律例处置。 而李御史是素日里看她极不顺眼的那一群人其中之一。 “先回去。” —————— “你是说,定了三哥哥去江南?”梁词捻着一块葡萄,漫不经心望着下首跪着的人。 “回殿下,是的,今日朝堂之上……” 下首跪着的人,正是吏部员外郎,而他会在这里,只因陈希年,他的儿子。 陈希年此人端方正直,但嗜酒,在酒楼遇上了能喝的梁词,叫嚣着要拼酒,酒量不敌梁词不说,微醺后还冒犯了梁词,如今,正在长公主府上。 陈尚只有这一子,甘愿做了梁词的眼。 “容羡?” 梁词轻笑,随后招了招手。 “陈大人快起来,有些时日未见儿子了吧,还不快带陈大人前去。” 等陈尚走后。 “上次那个爪牙是杀了吧,容羡还有其他人可用吗?” “那人是巫医一族,已经死了,想来那奇毒便是他做的,还有两个婢女,都是买的流民,进出都带着她们。” 漫儿答道。 梁词点点头,“容辛那边,就不必让他回来了,让少卿那边准备一下,容辛死讯一到,便推他上位。” 容羡仰仗的不过是副吏主一职,若是监察吏成了她的,何惧一个容羡。 —————— 去江南的事情,定在了三日后。 江南富庶,读书之人众多,是以每三年会有一场特别的科举,同正式科举错开,每年因徇私枉法、草菅人命或是意外身故的官员,大大小小也有不少,六品以下官员,便在江南科举中选拔。 这一年,读书之人会聚集江南,热闹空前绝后。 “把他支走,便继续调查上京女眷失踪案,这是我们的机会。” 骆枳担忧不已,“天潢贵胄,今上会处罚他吗?” “让百姓都知晓便是,还女子一个安宁。” 一想到卷宗里那些册子,容羡便愤怒不已。 “大人,阿五回来了。” 铃兰带着阿五走了进来。 数月前,容羡便让他带人前去落华城,看看有何异样。 “大人,我和兄弟们在那边住了将近一月,并无任何事情发生。” “辛苦了,休息一些时日,便跟着师傅学武去吧。” 阿五喜不自胜,学武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大人,还查吗?” 铃兰是知晓自家对落华城的执着的,故而有此一问。 容羡沉默良久,“不查了。” 花费的钱财人力够多了,而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三日后,皇三子启程江南。 这三天内,容羡也未闲着,每次早朝都去了,渐渐的也摸索出来谁是谁的人了,至于暗地里是或不是,便不清楚了。 但要说收获最大的,还是铃兰。 户部员外郎那个庶子,郑莘。 科举失利后,买官了。 都凉是允许买官的,但那是六品以下,且非京官。 而郑莘便做了离上京最近的一个县官,这可是肥差,不知多少人盯着,走的路子,竟是吏部侍郎袁大人。 而袁家如今和皇三子绑的牢牢的。 容羡突然想到了袁愿,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她,大抵是发现了皇三子的真面目。 “大人,周少傅的孙女,复明了。” 骆枳进来道。 上午知晓的消息,下午便定了婚期。 两月后,周萋萋便嫁予皇三子,日子同赐婚的刘尚、罕默心二人,就差三天。 “两月,不知够不够皇三子从江南赶回来。”铃兰碎碎念道。 “旨意已下,我们只有两月时日了,我们的人都跟着吧?” 骆枳点点头。 皇三子启程前一天,骆冶便带着人先一步离去,容羡找了个案子,让骆冶提前离京,随后绕道,跟在了皇三子身后。 若是他犯错,定是第一时间宣扬开来。 “让阿禹回来。” 她手上可用之人太少,上次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地去青衣坊闹了一通,才将城外的人救回来安置好,现如今和那边的关系基本断了。 “宅子里可有可用之人?要会武的。” 骆枳想了想,“有,有二人功夫不错。” “同阿禹一起,夜探皇三子府,一定小心梁词。” 容羡对着铃兰点头,铃兰瞬间会意。 “此事重大,这是毒药,假死的,三个时辰后,会自己苏醒,这是迷药,这是解药。” “再派几个人接应,若服了药,尽快带走,离开上京,绕一圈后去找骆冶,再同他一道回来,两个多月,够上京之人遗忘此事了。” “是。”骆枳领命出去了。 “大人,我们是不是太过谨慎了?”许弋澄有些不解,这样来回一折腾,本就不够用的人手,更加稀缺。 容羡摇摇头,屋内只剩铃兰和她们二人,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还不够,我们欲做之事,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引火上身,我们几个倒了,此事便遥遥无期了,明面上的敌人是梁词,是梁谂,暗地里的,是这天下所有墨守陈规之人,可没有第二场赌约,第二个罕默部,助我们为官了。” 许弋澄长舒一口气,心情沉重了些。 一连两次夜探,皆翻不到任何东西,且第二夜险些就被发现了。 “递上拜帖,约见袁愿。” 若非走投无路,容羡不想牵扯上袁愿,燕娘一口咬定皇二子,罗华歆那边也没有任何证据,更何况,若是她作证,基本也没有以后的日子了。 梁帝可能会放过梁谂,但一定不会放过罗华歆,而且她也不确定那人就是梁谂。 木卿衣消失不见,容羡只能找上袁愿。 第二日下了朝,容羡直奔寿王府。 袁愿更瘦了,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随意找了个由头支开了身旁的人,容羡开门见山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袁愿眼里有恐惧也有泪意,但更多的是无奈。 “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第154章 董家院子 容羡注视着她的眼睛,知晓什么也问不出来后,选择了告辞。 “保护好自己。” 容羡走后,袁愿才抽泣出声。 她一家子的性命皆握在别人手里,她不能也没办法再对任何人多说一句了。 想到那个人的警告,袁愿害怕的抖了起来。 出了寿王府,容羡抿抿唇,上了马车。 “去左相府,最后一条能走的路了,还不行,只能硬查了。” 一进左相府,便被管家迎进了正厅,左相和左相夫人都坐在上首。 几人见了礼,寒暄了几句。 左相还好,她算是每日能见上一面,但左相夫人比起上次左之出阁宴,苍老了许多,脂粉都压不住了。 “今日前来,是有些姑娘家的私事寻夫人。”容羡说到这儿,适当的脸红了起来。 左相这才惊觉,眼前这位同僚,不过是刚及笄的小丫头,竟也值得他坐在这里以上宾之礼相待。 “夫人,有一事想同夫人聊聊。”容羡看了眼左相夫人身旁的丫鬟。 挥退了旁人,容羡才接着开口。 “夫人只印灵公主这一个女儿,公主临行前,托我办一件事,说可来寻夫人,不知是何事?” 左相夫人提及女儿,眼眶微红。 “安安跟我提过,说你可能会来找我。” 安安便是左之的小字,意在平安。 “她想去南夷州,见一位故人,还有一封信,想你帮她送去,事成后,有一物想要给你。” 容羡皱眉,南夷州在西边,这一来一回马车都需要将近两月,若是此物对她查案无益,那她的时间便不多了。 “可否请夫人告知是何物?” 左相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 容羡一咬牙,这活她接了。 几人回了监察吏,容羡安排好所有事情,留了阿五、林大几人守住监察吏,又匆忙赶往容府,拿了几身衣物,策马直接出了上京。 “大人,若是圈套呢?”骆枳担心不已。 “夫人爱女,断不会用此戏弄我,更何况如今线索皆断了,跑上这一遭又何妨。” 还有一句话,容羡没说,左之临行前的话语,她总觉得左之知晓些内情。 一路走走停停,到南夷州时,已过了二十二天,三月都过了一半了。 循着左相夫人给的地址,容羡到了南夷州辖内的柄盛县。 这个县不大,甚至很破败。 一路走来,百姓皆瘦弱不堪,县内的房屋倒塌破败的七七八八,唯独一些完好的。 “老人家,你知道这个地儿怎么走吗?” 容羡下马问了一圈,最终带着三人到了地方。 “罗庙街,城南一巷,董家院子左侧。” 容羡看了看牌匾,董家院子,没错了。 宅子的大门敞着,容羡想了想抬步进去,说是难民窟,也不为过。 “有人吗?” 铃兰大声喊了两遍,才从左侧走了一个婆婆出来。 左之要找的人,是她? “婆婆,你认识左之吗?” 容羡喊了好几声,婆婆才摇头。 “我才搬来这里,原先住这里的小子搬走了。” “婆婆,他搬去哪里了?”铃兰又喊了好几遍。 “不知呢。” “那他的姓名是什么啊?” “阿童。” 见几人没说话,婆婆又回了一句,“叫阿童,是个好小子。” 多的消息婆婆也不知晓了,铃兰给人把了脉,浑身上下除了毒药便只有两颗养气的丸子,留了丸子,几人便走了。 “小姐,这县城也不小,如何找一个阿童的人,还不知年龄。” 许弋澄有些感概。 容羡也十分茫然,不过她茫然的是,左之为何会认识这么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她和亲前都还惦记着的人,对她来说,应该是很重要了。”骆枳道。 容羡才反应过来,自己将疑惑说出了口。 铃兰和许弋澄闻言也点点头赞同。 “找吧,阿澄和铃兰一起,我和阿枳一起,你们去那边,我们从这边开始问,他在这里住过,必然有人知晓的。” 铃兰从腰间摸了一个瓶子出来递给容羡。 “寻常的毒药和解药你们都有随身携带,这瓶里的不同了,见血封喉,小姐拿稳了。” 四人兵分两路,从董家院子两侧,挨家挨户问了过去。 “大娘,你认识那边董家院子里住的阿童吗?” “哪儿?董家院子?那边早荒废了。” 接连问了好几家,都是这样回答。 “小姐,按照众人的说法,那边没人住啊。” 骆枳紧了紧脸上蒙着的绸布,这边风沙也太大了。 “是没人,先去找阿铃她们。” 四人汇合后,铃兰和许弋澄也摇头表示没人住。 “找客栈休整一下,大家也都疲乏了。”几人找了县内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又要了水,轮换守着洗漱一番,才缓和一些。 用了晚膳,几人聚到容羡的屋子。 “找不到人,就得搞清楚,左之让我们来找他做什么。” 几人想了想。 “或许不是来找阿童,她只想让小姐来这里。”骆枳顿了一下,“来柄盛县。” “可那个婆婆明确说了阿童的名字。”许弋澄道。 “明日再去找一下那个婆婆。”容羡从怀中摸出信,看了眼上了火漆印的封口,又塞了回去。 “还是两人值夜,两人休息。” 三月十六,柄盛县的风沙更大了些,路上行人比昨日还少。 “小姐,那边还在施粥,这粥喝进嘴里,不会满嘴沙子吗?”铃兰好奇道。 “满嘴沙子总比饿死好。”容羡回道。 “既已施粥,做这等善事,为何不在屋内。”铃兰将自己的疑惑说出。 这一整个县内,都怪。 托许弋澄记路厉害,几人顺利到了董家院子。 “婆婆。” “呸呸呸。” 铃兰进屋便大声喊道,谁知脸上的布掉了下来,吃了一嘴沙子。 “婆婆。” 几人进了那个婆婆的屋内,空无一人,而满桌的灰尘和沙子,也表示这里很久不曾有人住过了。 “她骗我们。”骆枳说完,看了眼屋内的东西。 “找一找有何遗留的东西。” 几人翻了半晌,终于。 “小姐。” 许弋澄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书皮都不见了,被老鼠咬的残破不堪。 容羡抖了抖灰尘,翻开看了几页。 约莫能看出在讲什么地理什么。 “县志。” 许弋澄指着其中一个字,接着道,“柄盛县志。” 她指的正是一个“盛”字。 第155章 柄盛县志 她是陈许的那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破了不少,自然也见过县志。 “县志怎会在这里?” 容羡略一思考,“去茶楼。” 柄盛县太穷了,穷到县里只有一座茶楼,几人坐下来,上的居然还是陈茶,一股子霉味,没法喝。 这和容羡想象的有些差距,她还想着来茶楼能听的一二消息。 铃兰想了想,带着几人去路边找了个小乞丐,给了他半张饼子。 “这里的县令是谁?” “魏延。” “他怎么样?” 小乞丐讥讽一笑,“挺好的。” “最有钱的人家呢?” “施粥的那一户,也是魏家,跟县令同族。” 容羡和骆枳对视一眼,明白了,魏家在这边,只手遮天。 “去看看。” 铃兰装作路人,上去也领了一碗粥,粥不算稠,还有许多沙子。 小乞丐见铃兰不喝,只是闻了闻。 “你不喝吗?” 见铃兰点头,一把夺过,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哎。” 铃兰想阻止,没能成功,小乞丐喝的更急了。 她端过来的路上没护着,碗里风沙已是厚厚一层。 “他们施粥你们也能领吗?”容羡蹲在小乞丐身边,问道。 “能,一人只能领一碗,县里不大,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哪些人领了他们都记得。” “快去快去,晚了看不上了。” 正在这时,一群人急忙朝前跑。 铃兰拦了一个路人,打听了两句。 “说是谁家的鸡丢了,被谁偷了,那人不认,现在要问审。” “跟上去。” 几人到了县衙外,这县衙倒是没那么破。 可这县令,倒是不简单,肥头大耳的,能简单吗。 “就是她偷了我的鸡,我那个鸡上有一根黄毛,她的也有。” “放屁!老娘不屑你那只瘦鸡,这只鸡是老娘昨日里回娘家路上买的。” 二人争论不休,堂上的魏县令狠狠一拍。 “你说路上买的,可有证人?” “没有。” “那就是她的鸡。” 魏县令说完,按偷盗罪,不足一百文杖十二的律例,打了那第二个妇人。 四人看完一场堪称闹剧的会审,皆沉默不语。 “再回董家院子一次。” 进了院子里,容羡看了看四周,又让铃兰掩上了院门。 “左之让我来这里,定是有缘由的,你想让我知道什么,看见什么,便出来大大方方的说,我就在这里,也一直在这里。” 没人回应,容羡一连喊了三次。 最后在院子里待了整整一天。 第二日,容羡让三人去县里各处看看,自己带了干粮,孤身一人又来了董家院子。 这一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第三日,依旧,只不过容羡带上了三人。 “今日是我来柄盛县第三日,我该走了,上京还有诸多事情等我解决,若有事,可请出来一见。” 黄昏。 容羡望了望院子,叹了口气。 “你想让我看见柄盛县现况,故而引我去县衙,我知晓百姓民不聊生,但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若真有事,去上京容府寻我。” 说罢,带着几人转身欲离去。 “吱——” 容羡闻声回头,是一个女子。 “左之的故人,是你吗?” 那女子摇摇头,只伸手,“安安可有带任何东西过来?” “故人不是你,便不能给。” 女子莞尔,“容大人,请。” 女子让开了身后的房门,容羡带着几人走了进去,跟着女子进了地道,再出来,便到了另一处宅子。 “好久不见。” “木卿衣!” 宅子里正是消失多日的木卿衣。 “大人请坐。” 木卿衣给几人看了茶,身上再无一丝红镶的模样。 “红镶呢?”容羡问道。 “死了。”木卿衣见容羡好似不信,接着道,“在木家那一位,便是真正的红镶。” 容羡从怀中摸出信,递给木卿衣。 “左之给你的。” 木卿衣摇摇头,“安安留给你的,看看吧。” 容羡不可置信的看着信,“给我的?” “嗯,看了信,很多事情你便清楚了。” 容羡打开信。 “容姐姐,能看见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找到了衣衣,她是我的挚友,也是可信之人,我想将她托付给你,说是托付,更多的可能是想你们认识吧。 衣衣前半辈子困苦,是我在花楼救出来的小姑娘,可我能救她一时,却改变不了她的命,木家她不敢回,便一直留在上京。 我亲眼所见梁谂抱着一个小孩子离去,太害怕了,我没救她,之后时时留意梁谂,救下了两个姑娘,衣衣一直留她们在身边,若她们愿意,盼能助你。至于衣衣,我想,你和她定是有同样想做的事情,她在你身上看见了可能。 而我,在远方为挚友时时祈祷,也盼能见到那一日,定在远方,斟一壶酒,为君庆贺。” 良久。 “你有很多想问的吧。” “你想做什么?”容羡问道。 “我在上京筹谋多年,只等时机成熟,回到木家,未曾想木家一夕之间被人灭门,没了退路。” “儿时太过锋芒毕露,遭人暗算,将我卖给了牙婆,牙婆带我一路到了上京,入了素心阁,我逃了很多次,都被抓了回去,直到那一次,被安安救了。” “我让她写信回木家,找人来救我,信送回去,便石沉大海。” 木卿衣说到这儿,还笑了一下。 “自诩名门,满口仁义,这便是读书人,安安担忧我,偷偷找了人回木家,但木家已有了另一个我,便是红镶,他们找了一个跟我眉眼相似的人,对外便说我患了水痘。” “我的信到了红镶手上,竟得到了回信,她愿同我换回来,安安便送我回木家,可我阿父见我第一眼,竟是想将我送走。” “入了花楼,不是清白女子,于名声有误,于世家便是污点,所以我又回了素心阁,而红镶常常与我通信,我得空也会偷偷回木家,回去的时日,素心阁便是红镶在这里。” “红镶是宋阁老的外孙女,她一直在找她的妹妹,便是我同你要的宋拾。” “木家灭门,死的确实是红镶。” “至于我的计划,皇长子已有妻妾,皇二子适龄,皇三子不配为人。” “所以是皇二子。”容羡道。 “嗯,我想做他的正妻,无关情爱,只为权力。” 第156章 凭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报复,想让木家那些人后悔,男子逛花楼无事,我不过是被人拐进了楼里,入了花楼又如何,我依然能做到大多数女子做不到的,后来……便是不甘,凭什么!” 时隔多年,木卿衣提起此事,依旧愤怒。 “有一年我同安安去了湜州的一个县城,饿殍遍野,也就在那时,我更想嫁给皇二子,扶他上位,至少能尽我所能,让百姓过得好一些,为此,我筹谋了六年。” “谁知木家倒了,安安给我来信,说你是另一种希望,所以她留了口信给你,让你去找左夫人,再找来这里,我想让你看看,如今都凉的现状,大大小小的县城,基本都是这样,县令不以民为重,富庶人家以施粥取乐,那是卖不掉的陈米,还长了虫,本就没几颗米,南夷的风一吹,碗里就满了。” “也怕我私下看了信,所以这信上还有记号,最重要的是我会不会为了那些女子,不远千里奔赴南夷州,在这里耐心的寻上几天。”容羡补充道。 木卿衣起身,向容羡行了礼。 “大人,木卿衣携属下向大人投诚,只盼大人指条明路,我都凉不可再这样下去了。” 容羡将人扶了起来。 几人再次落座。 “实不相瞒,我等也有计划,只是不曾见到百姓困苦,更多的,是女子的困境。”容羡娓娓道来,木卿衣眼眶慢慢红了。 “若你信我,只随我回京等着,副吏主的位置,我挣给你。” “一点点拔高女子的地位,再来谈太平盛世,否则这盛世便是男子的盛世。” “搭上自己的婚事做甚,他梁钺哪一点配得上你!” 几人都站了起来,眼眶通红,木卿衣退后一步,按照大礼一点不差的对着容羡几人跪了下去。 “这一跪不为别的,替天下女子,谢过诸位。” “快快落座,首要的便是将皇三子拉下马,他祸害的女子够多了。”骆枳扶着木卿衣坐了下来。 “我这里有两个女子,不是郁家姐妹,是从皇三子手上救下来的,吊着一口气,被扔到了乱葬岗,结果被安安偷偷救下来了。” 木卿衣说完,回头喊了一声,“芙蕖。” 引容羡几人进来后就一直站在木卿衣身后的女子走了上来。 “芙蕖见过诸位。” “我乃恭州前任知府之女,十岁那年去上京途中,被人掳了去,兜兜转转进了梁谂的别院,那年,他也就十四岁,而今,都快弱冠了。” 芙蕖虽是笑着,可捏紧的手指才能看出她有多恨。 “许是那时他年岁小,行事还不周全,所以侥幸活了下来。” “你亲眼见过他?”容羡问的虽然残忍,但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见过。”芙蕖点头。 “别院是哪里,还记得吗?”容羡又问道。 芙蕖摇摇头,“那里已经荒废了,我有这个。” 容羡看见芙蕖从袖中掏出的东西,瞬间站直了身体。 “梁谂出生时,梁帝亲手给他系上的玉。” 一块用玉刻出来的长命锁,梁谂从不离身。 “我从他衣服上拽下来的,藏进了花盆里,后来木小姐找人去带出来的。” 木卿衣点点头,“红镶带出来的。” “她学了好几年武,身手还不错,可惜……” “是梁词派人做的,你和她有仇?”容羡问道。 “长公主?怎么会……我与她基本没有交集,更何谈派人灭我木家满门。”木卿衣有些激动,脸上满是错愕和不解。 “灭木家的另有其人,红镶是她单独派人杀的。” 听了容羡的话,木卿衣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此仇必报。” 蒋荅被斩首后,她以为仇人已死,从未在意过此事,没曾想竟还有梁词的手笔。 容羡犹豫许久,最后开口道,“宋拾没死,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她有苦衷,不愿来见红镶。” 这可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木卿衣擦干眼泪,“没死就好,安稳便行,不见便不见了。” “近日她盯上了我,在我身边恐有危险,你带着你的人,乔装进城,梁谂的案子便是时机。” “你是想……用梁谂的案子换一个官职?”木卿衣问道。 容羡点点头,“梁帝为了天家的尊严,必定会掩盖此事,定会许我好处,借机要一个官职……” 说到这里,容羡又犹豫了,她想的好像有些简单了。 “不可,若是这样换来的官职,首先不能服众,其次会招来梁帝的反感。”骆枳道。 “得不偿失,况且这般行事,梁谂还会再继续祸害女子。”木卿衣也陷入沉思。 “还是科举,女子参与科举,光明正大走到这里。” 容羡的话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朝堂上最反对我的李御史上次逛花楼承了我的情,近日对我态度都好了,若是有其他官员的把柄,必能让其为我们办事。加之梁帝阴晴不定,昏庸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容羡看向铃兰,“可有药,一点点让人陷入癫狂?” 几人皆瞪大了眼睛,而容羡一脸平静,似是没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大逆不道。 “若是被查到,这便是诛九族的事情。”骆枳不安道。 “梁帝现在情绪如何?”木卿衣问道。 “越来越差了,政事也随心处置。”容羡答道。 “可行,若是在把柄抓了大半时提起,梁帝又疯疯癫癫,很大可能成事。” 几人又议论了半晌,直至深夜,才定了下来。 由铃兰研制药物,容羡视情况带在身上给梁帝下药,木卿衣的人会陆陆续续换掉监察吏内容辛剩余的心腹。 容羡的人手太少了,幸好此时遇见了木卿衣。 而骆枳几人,和以往一样跟随在容羡身旁,负责联络众人。 第二日一早,四人便策马赶回了上京,木卿衣带着人迟一些来。 中途休息时,容羡摸着怀里的长命锁,想着回京如何布局,随后又看向一直都很沉默的许弋澄。 “阿澄?” 骆枳和铃兰显然也注意到了,在许弋澄身边坐了下来。 许弋澄从怀中掏出一块长命锁,“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而后看向容羡,“还是小姐给我留的信,才找到了这块长命锁。” “但是它居然同梁谂的长命锁相似……” 容羡闻言,连忙摸出怀中的长命锁放到许弋澄的长命锁旁侧,几人一惊。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 第157章 朝前走,莫回头 说是完全一模一样也不准确,图案不同,许弋澄的还是金镶玉,但很显然能瞧出这是同一块玉分别雕刻而成,色泽极好。 “我娘,我娘怎会同那位扯上关系……”许弋澄有些不安。 “不一定是那位亲自给的,可能是赏赐给许家的。”骆枳安慰道。 但她也知自己的说辞十分苍白。 “回京调查一番便知。”容羡收回长命锁,握着许弋澄的手道,“别太担心。” 许弋澄点点头,几人休息了好一会,又接着往上京赶,必要在梁谂之前回到上京。 四月十二这天,四人终于见到了上京的城门。 “小姐,那人是不是靖……傅世子?” 容羡:“嗯。” 早在铃兰开口前,容羡便瞧见了城门前站着的人。 几人策马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进城需要路引,还得检查一番。 见傅知眼巴巴瞧着这边,容羡想了想,走上前去。 “好久不见。”傅知笑着道。 容羡望着傅知望了好一会儿。 “好久不见。” “看你风尘仆仆的,快回去歇息吧。” 容羡点点头,没有问傅知为何在这里,同三人一道入了城。 “瘦了。”傅知在容羡身后站了许久,才离开城门。 “几月时日不见,傅世子当真像变了个人,方才我还不敢认。” 走到监察吏那条人烟稀少的街上,铃兰碎碎念道。 “是的,我也没认出来,多了点……”骆枳想了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血气。” “对,小姐说得没错。”铃兰和骆枳一同点了点头。 “战场上下来的人,是这般模样。” 许弋澄有些好奇,虽然她在京城待过,但是对这个傅世子只有耳闻和寥寥几面。 更好奇为何容羡同他这般熟悉,那人瞧着就是专门来等容羡的。 铃兰看了看容羡,领会到容羡并不反对,当下便和许弋澄讲了起来。 “就这么死了……” 铃兰兴致刚上来,便听到身旁大娘的话,忙凑了上去。 “大娘您这边聊什么呢?”顺带从包里掏出一把瓜子塞到了大娘的手里。 这是容羡第一次见铃兰打探消息,颇有些新奇,在见到铃兰从包里掏出了瓜子,更惊讶了。 “她这是哪儿来的,回京前买的?不会坏了吧。”骆枳喃喃道。 “方才路过街上,刚买的。”许弋澄道。 方才讲了没多少,铃兰便停下来开心的买了一小袋瓜子,又接着讲。 三人就在一旁,等着铃兰聊完。 和大娘聊完的铃兰,刚转身就没了笑容,快步到几人身前,接着牵回自己的马,同三人道,“印灵公主刚到罕默部病重,已亡故。” 左之,死了? 容羡只觉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又觉得铃兰说的每个字都撞在她的脑袋上,撞的她两眼发昏。 刚想动嘴问问,只觉浑身发麻,一点力气也无,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下再没了谈笑的心思,几人匆忙赶回监察吏。 “左之确定……身亡了吗?” 等了好一会,才等来铃兰,三人匆忙赶回,铃兰则再去打探消息。 “没了,从左相府传出的消息。” “棺椁呢?”容羡追问道。 “左小姐定了罕默部的王子后才病故,棺椁不回都凉,已葬在彧国了。” 铃兰见容羡面色不好看,接着道。 “还有一事,刚刚路过门房,说是易家的小姐一直上门拜访,容府的门房将消息递来这边了。” “找借口回绝了。”容羡思索后接着道,“按照我们留的法子,去信卿衣,告知她此事。” “是,容大人在回京途中了。” 容羡点点头。 骆枳在这时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摞信。 “大人,那边给来的。” 容羡瞬间明白,这是骆冶寄回的。 一目十行将信看完,容羡深吸了几下,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后将信递给了几人。 一开始梁谂确实安分,随着在外时日越长,也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 一开始是招妓,最后又向良家子下手了,幸亏骆冶及时安排人救下。 但那一家子,无一人幸免于难,不是梁谂出手的。 容羡抽出信中唯一一封画像。 “梁词!” 白虎卫出手,普通老百姓怎么逃脱。 “梁谂不日回京,派人将此事从江南州传出,定要编的模棱两可。” “芙蕖上京后,先让她去宅子里住着,计划有变,先安抚住她的情绪,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时间紧迫,容羡一连安排了好几件事。 最初定下芙蕖指证梁谂,是她自己提的,恭州前知府家破人亡,只剩她一人,了无牵挂,唯愿报仇。 而今有一百姓全家遭难,便不需芙蕖了。 “大人,还有罗小姐的事……”骆枳提醒道。 罗华歆一直被关在后面的狱中,虽然容羡派人改成了寻常女子的闺阁,但罗华歆一直提想出来走走。 “也罢,让她在后院走走,注意耳目,莫要被人发现了。” 正当几人商量事宜,林大从外面进来了。 他本在外办差,听闻容羡回来了,这才急匆匆赶回。 “属下办事不力,燕娘死了。” 容羡捏捏眉心,而后道,“看守之人罚半月俸禄,你和封齐罚一个月。” 处理政事到下午快下值时,容羡已十分疲惫,接连几日的奔波让几人都瘦了不少。 “大人,上京商户易家小姐擅闯监察吏,一直闹着要见你。”封齐从外面进来道。 “让她进来吧。” 易晴月看起来很不好,整个人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左小姐死了。” 见到容羡,她第一句话便是左之。 “因为我,她死了,对吗?” 说这话时,易晴月已是泪流满面。 从得知左之的消息起,她日夜难眠,脑海中全是左之孤身一人死在异国的模样。 容羡重重叹了口气,让林大和封齐退了下去。 “你是断了她的姻缘,可姻缘而已,世上不止一个霍荣光,是这世道,让她远离家国,背负一国荣辱,不怪你。” 容羡讲了好些话,安抚住了易晴月,随后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大人,可若不是她,和亲的人也不会是左小姐。”铃兰道。 “不是左小姐,也会是陈小姐,孟小姐,这世道女子多艰,何必捡个包袱,困住自己。” “你们几人也一样,无论发生什么,只管朝前走,莫回头。” 第158章 关晏登门 第二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安国公世子,关晏。 听闻是他登门时,容羡还未能反应过来,许久不曾听闻他的消息了。 “关世子近日倒是韬光养晦,许久不见了。” 关晏:“……” 有些日子不见,这姑娘说话怎么怪怪的。 是他不想见吗,是他不想出来吗! 一开始是子规楼出事,他养伤养了好些日子,后来便是他名下的各类铺子,明的暗的,一个接一个出事。 处理完,也狠狠缩水了一圈。 查了许久,才知是梁词那个疯女人做的,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消息。 比起来,容羡只是骗了他。 “世子?” “嗯?”关晏回神。 “世子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听闻容大人从外刚回上京,想必这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 “……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容羡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关晏的话。 从前或许她还会周旋一二,客套一番,如今知晓了梁谂的真面目,越发讨厌男人,更何况关晏也不是什么君子。 而今她时间紧急,巴不得日夜住在监察吏,哪有时间在这里同他浪费。 关晏愣了一会,“容大人一段时日不见,直爽了许多。” 接着直接表明来意,“你我联手如何?” “这里有一些东西,容大人且先看看。” 关晏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容羡接过翻看了起来。 见容羡看完了,关晏接着道,“长公主一直针对你我二人,不妨联手,给她一个教训。” 关晏给的东西,正是梁词针对容羡做的事情,有些容羡知晓,有些则不知。 “不知世子是何事情被针对了?” 听着容羡说的话,关晏沉默了许久,怎么回事,不是应当先关心一下自己为何被针对并且确认一下这些事情是不是梁词做的吗? 见关晏不回答,容羡继续问道,“世子想如何联手?” “借你官职一用。” 他有势力有人手,缺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我把人手送你安插在各处,供你差遣,如若我有需要,你得帮我做十件事。” ????? 容羡差一点破口大骂。 容羡身后的几人也不敢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听到了什么。 我的人给你用,事你帮我办? 那我对你还有秘密可言?不如直说你能不能做我的傀儡。 许是容羡表现的太过明显,关晏一咬牙,“八件。” “阿铃送客,本官还有公务,送世子先回。” 容羡说完,立马带人走了出去。 怎么办,更讨厌男人了。 一想到自己还要嫁人,容羡就想青灯古佛渡余生。 “怎么感觉这关世子笨了许多。”铃兰送走了黑着脸的关晏后,回来喃喃道。 “不是笨了,是他看不起我而已,最初他找了一堆事情给我做,就想看看我一个女子能不能化险为夷,如今在他眼里,女眷失踪案迟迟未破,我应当是很着急且缺人手的,正好对我施以援手,想必梁词是切到他的痛楚了,这才乱了阵脚。”容羡道。 “查一查最近梁词府上的动静和京内的热闹,便知这位世子的家底了。” 几人点点头。 “算算日子,卿衣她们差不多是这时候到,去迎一迎,安顿好她们,只等梁谂回京了。” “大人,京外来信。”铃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容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递给了几人。 “都看看,骆冶寄来的。” 这封信是近日寄的,骆冶离京很近了,故而很快就到了。 “这梁谂……”骆枳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憋了半晌,只得一句“登徒子”。 “许是在京内盯着他的人太多,如今快回京了,才这般放纵,找到那些女子,问问有谁愿意上京的,敲登闻鼓!” 容羡也冷了脸,这梁谂胆子越发大了,竟直接派人掳走良家子,回京途中日日笙歌,全然不顾礼法! 不过正好,给了她们机会。 “此事离京近,闹的越大越好,梁谂如此胆大,未必不是梁词的缘故,梁词如今势大,硬碰不得,加之她与梁谂交好,许是更愿推梁谂上位,定要借此事将梁谂处理了,以绝后患。” 谈及此事,骆枳几人脸色都算不上好看,若是梁谂即位,对天下女子而言,便是一场灾难。 “此事不能牵扯到我们头上。”骆枳道。 许弋澄点点头,“前有狼后有虎,凡事都得慎重了。” “对了,老爷何时归来?” 铃兰的话,提醒了容羡。 “派人快马加鞭去瞧瞧,沿路跟着他,有任何事情,立马来报,人手不够,便借一下卿衣的人。” 容辛回京,定是一番腥风血雨,或许她可以在容辛回到之前,彻底换完监察吏的人。 二十日这天,不仅木卿衣到了上京,梁谂也在这天回来了,比他早先一步的,是流言蜚语。 守在宫外的人传来消息,梁谂刚到上京,便被梁帝召见了,这消息从南方传来,又从上京传向四面八方,再过不久,整个都凉都会知晓梁谂监察科举途中,草菅人命,罔顾祖宗礼法! “还不够,得将女眷案和梁谂联络在一起,在梁帝眼里不过一些百姓,真正出事的也就那一家人,但女眷案可不是,朝中多少官员的女儿都牵扯其中。” “可女眷案除了长命锁,还有何东西?” 正当骆枳思前想后,林大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将军求见。” 傅将军? 容羡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傅知。 有些好奇傅知为何会在这时上门。 “请他进来。” 容羡将傅知迎进了厅内。 “不知将军今日登门,是有何要事?”傅知看起来比前几日见到沧桑些许。 “为了……舍妹而来,有一事请求大人告知,舍妹同寿王可有关系?” 几人没曾想傅知竟是直接表明来意,容羡笑了笑,让守着的几个武吏退了出去,又给林大使了个眼色。 林大会意,跟了出去,得好好敲打这几个武吏。 “有。” 傅知垂眸,瞧着有些可怜。 “若无意外,是他,易安县主中途逃了出来,被安国公世子遇见了,因着伤重,他们将她埋在了城外。” 容羡还是道出了实情,傅知呆坐了好半晌,从怀中摸出一物,放在桌上。 “这块玉佩,还请大人收下,大人的恩情,谨行定会涌泉相报。” 桌上的,正是当时容羡还回去的玉佩。 傅汵的玉佩。 第159章 山上的白骨 送走傅知,容羡拿起桌上的玉佩,良久,叹了口气。 “去安排吧。”许弋澄接过玉佩和梁谂的长命锁,点点头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五日,上京至江南州一带,沿途百姓皆递了状纸,甚至有人千里迢迢来京敲登闻鼓,民告官都要先杖二十才受理,别说还是一介王爷。 一时间整个南方都闹了起来。 而二十六日发现的一具白骨,更是将女眷案狠狠的扣在了梁谂头上。 这具白骨,是一位樵夫去山上砍柴时发现的,因白骨手中握着一枚长命锁,樵夫恶由心生,拿了长命锁前去典当。 结果被左相夫人恰好撞见了,而左相夫人是亲眼见过梁谂佩戴此长命锁的。 当下便差人将樵夫抓了起来,又听闻是从尸骨身上拿的,便上报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打听之后也不敢独自一人接这个案子,特地拉上了大理寺卿,樵夫也没来得及当掉长命锁,按照律例杖八便将其放了回去。 这一放,此事便传开了。 京内百姓都道山上的尸骨,是真正的寿王,早在好些年前便身故了,所以才有长命锁,现在京中的这位是假的,不然怎么拿不出这东西。 今上闻言大怒,命大理寺同监察吏一同查清尸骨来源。 容羡自然是带上了许弋澄,其余人只是听闻来了个新的司刑官,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容大人,这怎么会是女子?司刑官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的。”大理寺卿方大人愤愤道。 其余人脸色也不好看。 “可这位比得上京内所有的仵作,亦是今上口谕,钦点的。” 容羡转了个意思,梁帝同意她自己安排人,虽未指名是许弋澄当这个司刑官,但大差不差,问题是这些人,敢去求证吗? 几人闻言,皆面露难色,也未曾再说什么。 许弋澄是第一次作为许弋澄在众人面前验尸,从前陈许用的工具,让她全换了,如今用的是她娘亲留下来的那一套。 “这不是男子骨骼,是女子,约莫十岁,生前应当是养尊处优,指骨都未有任何磨损变形,没有任何外伤,可能是中毒或者窒息死的,也不排除疾病,但是,死前被人折磨过,这里……” 许弋澄用戴着羊肠线做的手套的手轻轻拿起尸骨的左手,指着其中一处道。 “这里有轻微的变形,两只手每一处指节都有,应当是受了刑,死之前不久受的,还没开始恢复,命就没了。” 方大人几人都诧异不已,实在是见过太多仵作,少有人能这般细致且快速。 “养尊处优?她身旁可有任何物品?” 容羡问一旁的林大。 林大摇摇头,迟疑着道:“只握了一只长命锁……” “再派人去周遭翻一翻,问一问有谁家的姑娘,十岁左右人没了的,可有何特征,方大人,我吏内人手有些紧缺,可否借几人用用?” 方大人客气了几句,派了几个人跟着林大走了。 许弋澄见这里没自己的事了,随着众人一道出去了。 方大人几人小声讨论着,谁家在十岁丢了孩子。 用过午膳,去山上的人才回来。 “大人,尸骨旁边没多远翻到了一块玉佩。” 林大回来递上了玉佩。 容羡看了半晌,实在陌生,递给了几人。 “各位大人看看,这玉佩我实在是陌生。” 方大人和刘刺史轮番看了一遍,也不知这是谁的。 “不如画了花样,挨着上门问问。”刘刺史建议道。 “大人可知上京有多少户人家,至少能做到让自己的女儿养尊处优,又有多少人家失了女儿瞒报病逝的,当务之急,便是查清真相,还寿王名声,堵住这天下的幽幽众口,今上可看着呢。” 刘刺史没话说了。 方大人想了想,“不知小容大人有何高见?” “画了花样,贴出去,能提供信息者,确认无误,赏银百两。” 二人对视一眼,皆同意了。 容羡对着骆枳招招手,骆枳立马会意,接过玉佩到一旁临摹起来,不一会就画了四张,正好贴在四个城门。 不过一日光景,就有了消息。 “确认无误了?” 容羡边走边问。 刘刺史和方大人也在一旁,几人隐隐有容羡为首的意思。 林大点点头。 “那人还带了当年打这个玉佩的师傅。” 众人进了屋子,便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老者站在屋内。 见了几人立马跪下行礼。 “快快起身。”容羡扶起了老者,又派人安排了椅子。 “这玉佩你二人见过?”容羡问道。 “不是见过,这玉佩是家父雕的。”中年男人道。 这二人姓钟,是上京城内有名的手艺师傅,专门给富贵人家定做各类饰品。 今日一早听闻众人说城门贴了个花样,能提供信息之人赏银百两,想了想自己做了半辈子首饰,万一呢,这才去瞧了瞧。 “我瞧着极其眼熟,像是家父的手笔,这才带了家父去看,果真是。“ 中年男子说完,看向了老者。 却见老者一言不发,呆呆愣愣的。 “阿父你说话呀。”情急之下,中年男子晃了晃老者。 “各位大人,家父年岁大了,有些不清楚。”说完,有些丧气,看来这一百两,他赚不到了。 “阿枳,花样。” 骆枳还记得玉佩是何模样,立马画了一张。 递到老者手里,立马有了反应。 “老弟,你要打玉佩啊?”老者看向自己的儿子问道。 中年男子转向容羡,见容羡点头,立马回答道,“是的。” “这玉佩样式好啊,寓意也好,给自己女儿的吧。” 许是久未说话,老者的声音有些嘶哑。 见容羡点头,中年男子立马又回答“是的。” “你说说你,有两个儿子了谁也没管,就给你夫人和女儿打了,不过也是,小儿哪里比得上女儿,这次取了个什么名儿啊?” 这下中年男子无法回答了,沉默了一会,老者接着道,“汵?池呀?水多,配上这玉佩,是个好名字,傅汵。” 两位大人有些茫然,这是谁? “来人,立马去请傅将军。”容羡道。 林大立马带人同铃兰一道出去了。 刘刺史二人这才突然想起来,已故靖侯的女儿,易安县主,傅汵。 再想想尸骨手中握着的长命锁。 二人又对视一眼,擦了擦额上突然冒出来的汗。 傅知急匆匆赶来,拿着玉佩的手都在抖。 “能否去看看……我妹妹?” 容羡闭闭眼,亲自带着人去了。 而后退出了屋子,只听见屋内传来呜咽的声音,众人叹了口气。 “这是我妹妹的玉佩,老爹在她出生那年,亲自去打的。” 第160章 第九座牌位 这是傅汵的尸骨,那手里的长命锁…… “如今有了线索,是该同今上禀报一声,二位大人觉得呢?” 几人点点头,又擦了擦汗。 —————— “……尸骨便是这样确认了。”容羡带着二人,一同禀报了此事。 低着头,看不出来梁帝的脸色,只能从声音判断,但梁帝一言不发,殿内尤其安静。 “寿王身份显贵,想来是旁人栽赃嫁祸,臣等定查明一二。”容羡想了想说道。 梁帝将身旁的折子全扔在了容羡面前,其中一本还磕到了容羡的额头,白皙娇嫩的皮肤立马红肿了起来。 容羡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事。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看看这些折子。”梁帝看容羡动也不动,眼中全是满意,这才开口让几人起身。 容羡随便捡了一本翻开,是弹劾寿王的,又看了一本,依旧是弹劾寿王。 望了望地上的一大堆折子,想必都是。 “这些人真是随意便听了那些谣言,寿王谦谦君子,又温润如玉,怎会如此。” 一旁的刘刺史闻言,吞回了自己到嘴边的话,这小容大人,当真是会说话。 梁帝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看了不少。 “小容大人觉得该如何做?” “应当重重的罚,以彰显天家威严,更应当查清这幕后之人,尤其是寿王南下巡查科举一事,竟被造谣至此,更当查明,还寿王以公道,不能寒了学子的心呀!” 梁帝:“……” 刘刺史愣了一下,抬眼瞧了容羡,这动作,这神情,怎的这般熟悉…… 他就说秦相那老匹夫不是个好东西,小容大人才多大的女子,竟都有样学样,成如今的模样了! “行了行了,都下……”梁帝话还未说完,一个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容羡余光瞟了一眼,竟是霍荣光。 “圣上,百姓围了京北门,其中不免学子和商户。” 甚至还有一些世家的人远远在看着。 “这是要造反?” 刘刺史惊愕道。 “他们要圣上……严惩寿王,京内都在说,女眷案是寿王做的,京外的尸骨是易安县主。” “荒唐!”梁帝拍桌而起。 他至今唯独养成了五个孩子,三儿两女,老二造反都只被他幽禁了,更遑论老三只犯了这么点小错。 早在事发,谣言还未传回上京,他就派人去查了,这事还真是那小兔崽子做的。 “你三人都回去,此事暂且不议。” 到了监察吏,一堆人都在等着。 “成了?”木卿衣问道。 容羡狠狠点了下头,“成了。” 一行人红了眼眶,尤其是芙蕖。 “大人的额头……”骆枳道。 “无事。” 铃兰立马拉着给人上了药。 这事,从拿了傅汵的玉佩开始,便是个局。 失踪的女子里,傅汵的身份最贵重,圣上亲赐唯一的县主,还是已故靖侯用军功换来的,整个翎卫军都盯着。 这一次,寿王在劫难逃! 至于尸骨,确实是傅汵的。 容羡派人按照关晏说的,沿路搜寻,最终在京外的山上找到了骸骨,无论是年龄还是个头,都能对上傅汵的。 “这一次,多亏了傅将军的玉佩。”铃兰道。 “接下来如何做?”骆枳问道。 “芙蕖呢?”容羡环顾一周,并未看见人,她刚进门还在的。 木卿衣回头,“刚还站我身后的。” “去找找。” 容羡叫来武吏,问了一圈。 “门房说大人回来后不久,那姑娘就从偏门走了。”林大道。 骆冶刚回京,这几日还在休沐。 “出去找找。”容羡看了一眼木卿衣,接着道,“分开找。” 几人刚到监察吏大门,封齐急匆匆赶过来。 “京北门外有一女子在闹事,瞧着是秦姑娘身边的人。” 木卿衣化名秦储玉,储玉是她自己定的小字。 容羡一惊,“速去。” 几人坐马车赶往京北门,监察吏就这点好,离宫门近。 容羡出来的时候京北门还没这么多人,现如今称得上水泄不通,人满为患。 几人站在马车上,远远的便瞧见中间有一个女子被众人围着,果然是芙蕖。 “这里百姓太多了,引起骚乱恐有危险,但芙蕖不得不救。”容羡环顾一圈,四个宫门周围都是低矮的房屋,并且人烟稀少,就是怕有人借机生事。 可现在这样的屋子,倒是让她们不好营救。 几人还在思考,便听见喧哗声越来越大。 离得远,能看见芙蕖在说话,但属实不知道芙蕖在说什么,铃兰看了看,下马车往前走了。 “上京有人知道你二人和监察吏有关吗?” 木卿衣想了想,摇摇头。 “门房。”骆枳道。 容羡垂眸,“找个地方处理了,换成我们的人,口风要紧。” 门房一直都是容辛的人,她还没来得及换,就这次吧。 林大孤身一人回了监察吏,只留封齐带着几个武吏跟着。 “大人的意思……” 木卿衣实在不敢多想,可心里的想法好似快成真了。 “芙蕖,救不了了。” 就方才,她已经看见禁卫军拿着弩箭进去了。 果然,又过了一刻钟,众目睽睽之下,一支箭射进了芙蕖的心口。 铃兰挤了回来,几人趁着百姓还没离开,立马掉转马头走了。 “芙蕖姑娘……”铃兰有些哽咽。 脑海里是刚才百姓说的,和她最后听见的。 “我乃恭州前任知府虞集嫡女,虞芙蕖,今日在此状告三殿下梁谂,在我十岁那年掳走我,后囚禁京外别院,家父一生清廉,于国于家,问心无愧,但有一不孝女,不仅未能尽孝反连累家人,致满门惨死!今以不洁之身,上敬天神,下入地狱,只求公道,纵有一死,死而无憾!” 恭州离上京太近了,近到上京百姓人人皆知几年前的那桩案子,也知虞集为人,更有见过芙蕖的人。 容羡的马车没走几步,傅知赶到了京北门,身穿将军盔甲,手捧明黄色的旨意,挤过众多百姓,直挺挺的跪在宫门外。 “边城守将傅知,前来请罪,舍妹顽劣,触怒寿王殿下,当不得县主,还请圣上免去傅知职位,收回县主旨意,特许傅知带家人归乡。” 随后赶来的下人,捧着一个又一个的牌位,恭敬的放在傅知身前。 “是靖侯的牌位!”百姓惊呼。 “还有明武将军!” “是了,明武将军也姓傅!” 那是他的叔伯! “是宣威将军!” 那是他的大堂哥! 他傅家大房一脉,为江山,为百姓,人丁全死在了战场上。 连他父亲,整整八座乌黑的牌位。 傅知捧着旨意,感受着怀中坚硬的触感,这是他傅家第九座了。 第161章 博弈 明黄的旨意,是圣上亲赐傅汵县主。 大房绝户,死后都无人祭拜,他的阿爹将牌位从老家全带来京城了,傅家全是男子,就傅汵一个姑娘。 容羡的马车还未走远便停了下来。 站在马车上,瞧见傅知身前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再听见一旁的百姓说那是牌位,偏开头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红了眼眶。 “明武将军一家,同靖侯一家?”骆枳喃喃道。 “傅家自都凉建国世代领兵驻守边疆,麾下翎卫军。”木卿衣答道。 京北门外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靖侯是复国后受封的侯爷,原以为侯府人丁稀少,谁知同明武将军是一脉。 明武将军啊,上了些年纪的百姓眼前,好似晃过了那个打马而过的少年。 膝下一子,其余六子全是战友遗孤。 傅家二公子继其兄,也入了战场。 明武将军和靖侯甚少往来,竟然,是兄弟吗。 “回去吧。”容羡又看了那个背影一眼,钻进了马车。 “罪臣之后……”容羡听闻外边突然响起来熟悉的声音,立马起身撩开帘子出了马车。 “她怎么会在这里!”容羡说着便要下车,被三个姑娘拉住了。 “小姐!” “大人!” 因着宫门处太安静,罗华歆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她就这样立在宫门处,纵使周遭全是握着刀手持弩箭的禁卫军,也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罪臣之女罗华歆,家父前吏部尚书罗庭,家母淮州许氏挽蔺,皇二子未婚妻,今日状告皇三子梁谂,因家父不愿扶他上位,蓄意陷害朝臣,致我罗家家破人亡!” “家父及幼弟斩首,家母及幼妹流放惨死途中……” 正当时一支箭直直的冲着罗华歆而来,傅知跳起,一脚将箭踢开,手上还捧着旨意,姿势极其怪异,但好歹是救下了罗华歆。 “家母及幼妹惨死流放途中……” 罗华歆声音更大了些。 “而我,入了青衣坊,不过十岁年纪,惨遭梁谂欺辱。”说到这,罗华歆转身看向围着的百姓。 “本该一死了之,可害我一家仇人未遭报应,华歆不敢身死,不敢轻易去见亲眷,唯恐家人问起,华歆不知从何答起!” 罗华歆不卑不亢,脊背挺直,随后拿出一样东西。 “此乃圣上为我和二殿下赐婚的信物,我罗家遭遇不测,不敢高攀二殿下,罗家势微,此婚事作罢,但婚书未退,庚帖未还,信物还在我手,我罗华歆便一日是二殿下的未婚妻,梁谂欺辱兄长之妻,肆意加害朝中重臣,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世间难容。” 在罗华歆讲话时,周遭的禁卫军便围了上来,傅知手捧旨意,束手束脚,幸而禁卫军也不敢扰了傅家亡灵,需避让地上的牌位。 但双拳难敌四手,终究一把刀还是直直的从背后插进了罗华歆的胸腔。 血一点点流了下来,罗华歆握住信物,奋力将其扔进了人群里,不知是谁接到了。 围观的百姓皆红了眼眶,有些甚至上前推搡了禁卫军。 “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人群中,不知是哪一位大娘喊了一句,宫门外,更乱了。 容羡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罗华歆中剑,情急之下喊来武吏开道,一行人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别打啦,他们也只是奉命办事,人这么多,既不知是你打的,又打不死他们!”铃兰趁乱喊了一句,本来只是围着骂推搡几下的百姓,眼珠转了转,扯了块布蒙在脸上,一人一拳打在了这些人的身上。 几人挤到中间,容羡四处也找不见罗华歆,虞芙蕖的尸首就躺在不远处,容羡咬咬牙,上前将人扶起,让人趁乱带走了,又找了一圈,直到宫门内出来更多的人,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去。 打了人的百姓也跑了,没打人的留在原地看傅知又跪了回去,依旧手捧旨意。 四个宫门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不分昼夜的守着,尤其是京北门,百姓们时不时瞧瞧跪在中间的那人。 还有更多的百姓从上京周边赶了过来,梁帝只能下令关了城门。 “啪。” 这几日来,东西一个接一个的碎,侍从也习惯了,默默上前收着。 “殿下。” 梁谂脸色阴沉,招来人后道,“去找长公主。” 如今,只有梁词能救她了。 梁词如今也没了法子,群情激愤,再这样下去,恐生事端。 “重病辞世,世间再无梁谂,如此这般,他还能活着。” 除了死遁,别无他法。 江湖上买梁谂命的人,越来越多。 连她都不一定能护住梁谂。 终于在第三日。 梁帝旨意下了。 “贬梁谂为庶人,终身幽禁万佛寺” 又杀了一些在宫门守着的百姓,杀鸡儆猴,最外围的百姓慢慢散了,后来一个不留,只余傅知,还在那里跪着。 “傅将军起来吧,随奴进宫吧,圣上等着呢。” 来的人是梁帝身旁的侍从,傅知进去后不久,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第二日,便去了边城。 梁谂是在五月初被押送到万佛寺的,没曾想去了不足半月,便传来了身死的消息。 梁帝悲痛,令大理寺缉凶,尸身是许弋澄验的,是梁谂无疑。 不足七日便抓住了凶手,行凶之人,容羡也认识,是袁愿。 原寿王侧妃,进庙里送点衣物给废寿王,谁也不知,恭顺温和的侧妃,竟一刀了结了寿王。 那么多杀手,去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都未曾见到梁谂便被保护他的人所杀,最终还是防不胜防,出了纰漏。 也在此时,虞芙蕖才下葬,而这几日,容羡和木卿衣的人将上京大大小小的地方偷摸查了个遍,都没发现罗华歆的身影。 袁府满门男丁抄斩,而女子则是流放。 袁愿流放那天,天有点阴,容羡站的远远的,看着那个女子拖着笨重的身体,同一旁的袁夫人一般无二,慢慢走远。 才三日时光,便传来噩耗,袁家女眷死于山匪之手,而袁愿下落不明。 初闻这消息,容羡愣了很久,随后让人暗访了一处地方。 “大人,那寨子里确有一妇人,不过整日以巾遮面,看不清样貌。” 容羡挥退来人,独自一人坐了许久。 步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京内百姓心浮气躁,多生龃龉,时不时有几桩命案,不过都未曾报到容羡这里来,倒是许弋澄这几月来,名声越来越大了。 “大人,京外来信。” 骆冶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走了进来。 信上盖了红印,这是最急切的一种。 容羡展开,不过两行字,却在一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信纸轻飘飘落地,几人低头。 “容辛病逝,七月底扶棺回” 说不清是何感觉,容羡呆呆的站在容府的树下。 抬眼便见到儿时的她被容辛高高举起,放在了树上,而容辛小心翼翼在树下护着她。 再转头,便是容辛呵斥她“妖女”,再将她活活烧死。 只沉寂了一日,容羡便收拾出了一堆东西,走到容府外,抬头看了一眼牌匾,转身离去了。 “阿枳,阿铃,骆冶和封齐都进来。”骆冶和铃兰是知晓此事的,见容羡来了监察吏,不由得担心不已。 “都看看这信。” 几人传阅了一遍,看容羡的模样,又好似不需安慰。 “若死讯传回上京,我需丁忧三年,监察吏等同拱手让人。” “当务之急,便是这吏主一职,之前安插的人手如何了?” 骆枳上前一步,“已按大人的意思,储玉的人皆进了院子。” 早在秦储玉一行人到上京不久,容羡便让其分了一些人入了各家各户的宅子,加上容羡这一年多的经营和她们原来的情报网,容羡的情报网已不可小觑。 而整片情报网现如今由秦储玉掌管。 “梁词那边呢?” 骆枳闻言退了回去,封齐则上前一步。 “长公主身边好似多了一个高手,用毒的高手,似是巫族一脉的,还未查清,杀人无形,前些日子的状元案,就出自他手。” 状元案,楚淮生作为新科状元,才入社稷,便生了怪病,容颜尽毁,前途也没了,如今在家中修养。 容羡垂眸,“木家毁于梁词手中,木家学院出来的楚淮生也遭了毒手,梁词和木家有仇?” “不好,大人,萧相也是木家学院出来的。”骆枳道。 其实她更想说秦储玉,但是封齐还在这里,其他的事情他能知晓,但秦储玉是木卿衣一事,必须瞒的死死的。 “派人去信储玉。” 骆枳应下。 “关晏的铺子都关的差不多了?”骆冶点点头。 关晏此人心机深重,手段狠辣,故而是骆冶盯着。 “前些日子探查出来的,都借由长公主之手施压了。” 没曾想,关晏的势力这般大,京内颇有名气的铺子,十之八九皆是他的,青衣坊内就有三家,其中竟有杏春楼,这也难怪女眷案关晏早她一步知晓消息了。 “皆关了,换了富商叶夫人。” 叶夫人便是他娘,骆家家主三番两次上门求来的儿媳妇,越州叶氏,都凉之前便有的世族,早在都梁之前的平邑国,都城便是越州,传承几百年的士族,即便是庶长女,也比如今都凉根基较浅的嫡女强。 这一年多,宅子那边很少要容羡上心,从一开始维持自己的生活,到如今京内的富商新贵,这是容羡意料之外的。 “明面上的势力关了,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 “叫林大去继续盯着,骆冶留一留。” 屋内只剩骆冶一人,容羡方接着道,“这一年多,知你三人辛苦,宅子和山里挑三十可用之人,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准你一月休憩。” 骆冶抬头满脸震惊,当即行了大礼,“谢过大人。” 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容羡也不敢歇气,容辛的棺回来不过一两月,她得抓紧时间。 —————— “殿下,人死了。” 梁词面上一喜,挥退了白虎卫。 “关晏的翅膀断了一截,短时间不成气候,接下来,便是容羡的了。” 梁词带着笑意,吩咐着众人。 “容辛已死,静待他的棺回京,我们的人手备好了?” “备好了,三人进了翰林,另两人外派了。”漫儿道。 “池先生呢?” “安置妥当了。” 梁词满意的点点头。 池阙是她在梦里看见的幕僚,由木卿衣推举给了梁钺,助梁钺夺得宝座,这次没了池阙,又被幽禁,梁钺还能翻身吗? “袁家都杀光了?三哥哥身故,定要他们偿命。”梁词说这话,浑身戾气极重,面容都被遮盖了几分。 “殿下,都命人假扮山匪杀光了,只袁家小姐在那之前被一伙山匪掳走了。” “掳走了好,死太过轻易,梁启那边呢?” 梁词说完这话,转身靠回了榻上,执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天气炎热,就算屋内放置了许多冰块,她也未着鞋履,懒懒的靠在贺承的怀里。 身旁另一接了漫儿位置的宫女打着一柄大一些的蒲扇,对着冰盆扇着。 漫儿麻木的看着这一幕,低下头答道:“大殿下最近不曾收敛,行事越发猖狂,前些日子办了个琼林宴,明面上是与各处学子讨论,实则都是些扮作书生的女子,整个宴上奢靡不堪,更有甚者……邀了各家的子弟进去,还建了个池子共浴。” “听离那边最近的百姓说,溪里的水都是香的,带着股黏腻的气息,奴去看了,都是胭脂之类的物什。” 梁词嗤笑一声。 “大哥哥还不够大胆呢,再等等,把消息替他遮掩好了,莫让本宫那位叔叔察觉了,另外,犰月那边,拿点药送去二哥哥府上,一点一点喂给他吃了。” 饶是近期给梁词办了不少大事,闻言,漫儿依旧心里一慌。 “殿下,圣上只两子,若是都……都出了事,朝政……” 似是对漫儿的质疑不满,梁词冷冷道了声“都退下。” 不等几人走出去,扔了团扇,双手撑在贺承腿上,吻上了贺承。 随后分开,“贺承,抱我去床榻上。” 漫儿缓缓往外走去,到屏风前,终究是未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床榻上两具交叠在一起的身体,狠狠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她知道,殿下知晓了,她与贺承的过往。 第162章 探口风 这不是第一次长公主当着她的面同贺承亲密,但凡她的话惹怒了长公主,她便能亲眼看见他们多亲密无间。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李漫儿狠狠咽了回去,随后守在了屋外,听着屋内的声音。 她是白虎卫,生来便是保护长公主的。 这是她的命。 也是他的。 屋内闹了很久,才传来拉铃声,四名宫女打了水走了进去。 好一会,贺承走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 “贺先生。”眼见贺承朝自己走来,李漫儿低声唤道。 贺承眼底瞬间清明,点点头,越过漫儿离去。 —————— “大人,边城来信。” 骆枳揣着信从外边走了进来,将信递给了容羡。 边城? 容羡展信。 是傅知写的,全是边城的风光,漫天风沙,同上京的繁华不一样,空旷奔放,却也自由。 还附带了几幅画,容羡才知晓,原来傅知擅画。 只有末尾有一句,若是得空,带你来看看,可愿? 算算日子,应当是离京不久就写了,此时的傅知还未到边城。 容羡合上信,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个箱子,打开来。 里面装的竟全是傅知给她的信,还有送她的东西,那辆她说要丢的小马车也在其中。 从容府搬出来这几日,她就彻底住进了监察吏,不过也在外置了宅子,只偶尔回去一次。 将信放了进去,又将箱子放回书架上。 “大人,信还是不回吗?” 铃兰问道,从傅知在边城稳定下来,便时常来信,可小姐一封也没回过,但又将东西都好好收了起来。 连带着当初说要丢掉的东西,都从她这里要了回去。 当初她看东西精致,又看傅世子眉眼清正,怕小姐以后后悔,便将东西都留了起来,不知小姐怎么知晓的,某一日找到她,将东西都要了回去。 “嗯。”容羡点点头。 “大人,长公主府上有动静了。” “秦姑娘来报,长公主对那边下药了,太子那边的消息全数被遮掩了。” 封齐从外走了进来,低声汇报着。 监察吏有监察百官,破冤假错案之用,是以容羡让人分了出去,借用武吏盯着众人,也没多少人起疑心,只因容辛在时,便是这样做的。 容羡不解的皱着眉头,“她想做什么?” “毒杀梁钺,固梁启地位?” “还有宫里的惠妃娘娘,怕是不行了,就这几日了。” 梁谂荒唐,出事之后,惠妃不吵不闹,可身子一天天破败下去,如今已是行将就木。 因梁词的关系,容羡同这位惠妃娘娘也算交好,听闻这话,心里也有些难受。 轻轻叹了口气,“梁帝原配落得这一下场。” “啊?”几人闻言瞪大了双眼。 “原配不是王后吗?”铃兰问道。 容羡摇摇头,将过往道来,几人也跟着叹气,随后容羡像是想到了什么。 “阿铃这几日随我进宫。” 又找了个理由打发封齐出去后方道,“我幼时听闻梁帝即位时,惠妃是有身孕的,不知发生了什么,没保住,你凌家也是在那时出的事,明日随我进宫,去探一探惠妃。” 铃兰双眼通红,颤抖着行了个大礼,“是,多谢小姐!” 骆枳眼眶也通红,她早从骆冶那边听闻了小姐派人给他的事,如今也随着铃兰行了大礼。 许弋澄在一旁不知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去,没看几人。 “快起来,你二人多次助我,我也应当感激你们。” “阿澄,玉佩的事,时机到了我们也去查查。” 许弋澄回头,随后重重点头,四人相顾,面上都浮现了笑意。 “还有储玉,木家的仇,迟早也会报。”容羡补充道。 “对,我们一个也不能少。”骆枳擦去泪水,笑着道。 第二日。 容羡提前递了帖子,退朝后,去宫门接上了铃兰,二人由宫女领着路,朝惠妃宫里走去。 不知是不是惠妃重病,梁帝今日将众人通通骂了一遍,退朝的时间都晚了些。 到惠妃宫里,候着好些太医,满屋子的药味,还有惠妃咳嗽的声音。 “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无力的招了招手,身边的大宫女带着太医退了出去,只留了三五个人伺候。 容羡望着惠妃,眼眸里满是复杂,梁谂因她而死,虽是罪有应得,可牵连到了惠妃。 “过来近些。” 惠妃说完这话,又咳了好一会。 容羡上前代替宫女,轻轻拍着惠妃的背。 惠妃拉过容羡的手,拍了拍手背,“不怪你,你奉旨查案,是本宫,本宫没有教好他。” 说着,惠妃的眼眶通红。 容羡低下头,随后再抬头,已是满脸泪珠,“娘娘,我也不知会牵扯上三殿下。” “殿下天潢贵胄,怎会,怎会……娘娘千万要保重身子。” 泪水一滴滴滴落。 随后,容羡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殿下有哥哥姐姐照顾,又有老祖宗庇佑……”像是说错了话,容羡惊慌的原地跪了下去。 “求娘娘恕罪。” 惠妃脸上一僵,收回了还放在原处的手。 “容姑娘竟然知晓。” “听闻过几句谣言,望娘娘恕罪。” “起来吧。”容羡半推半就起了身。 惠妃想了半晌,开口道,“那是本宫第一个孩子,落胎之时,还不知是儿是女。” “这宫里戒备森严,怎会如此,娘娘可曾严惩凶手?”容羡愤愤道。 “一凌姓太医做的,满门抄斩了,也算告慰我儿。” 又问了两句,确认打听不出来任何消息,寒暄了一会,见惠妃咳得厉害,容羡提了离去。 “娘娘今日为何?”贴身伺候的大宫女问道。 此时的惠妃已然停了咳嗽,“本宫病了那么久,如今她才来看我,话里话外全是皇儿,不如随了她的意,这丫头折腾的事情,也不少了,让她去找找耿怡景的麻烦,狗咬狗才好。” 提及耿怡景,惠妃的眼里满是恨意。 容羡带着铃兰直到上了马车,才松了口气。 “大人。” “回去再说。” 如今的监察吏,人员换了又换,对容羡而言,已是最安全的地方。 二人回到了监察吏,秦储玉和骆枳,许弋澄三人早已在屋内等候。 三人急急迎了上来,骆枳见铃兰面色还算好,松了口气。 “惠妃的孩子出事,果真同凌家有关,去年凌家在风宜州出事,极有可能还同这事有关,查清谁对惠妃下手的,便能查到那人有没有对凌家出手。” 第163章 若无用择明主 叫来木卿衣,是因为她在京内运作最久,许是知晓一些旁的消息。 “院正凌家?”秦储玉喃喃道。 不等众人回答,又接着道,“我听闻过一些消息,斩了一房,另两房离京而去,下落不明。” “惠妃出事,当时也斩了两个妃子及其家人。上京前刺史一家,吏部侍郎一家。” 容羡提笔写下了这两家。 “这个交由我来查吧。”秦储玉提议道。 容羡略一停顿,便将纸递给了秦储玉。 “信我。”望向铃兰,秦储玉只说了这两字,铃兰重重点了下头。 “如今还有一要紧事,我阿父,下月到京,我将丁忧三年。”容羡缓缓道来。 几人愁眉不解,不知有何法子,可免除这丁忧。 “我有一法子,不过……”容羡从书架上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赫然是都凉律例。 “这里写了,凡父母离世,需丁忧三年,以显孝心。” 容羡指着律例说完,又翻了约莫小半本,指着另一处道,“但这里也写了,若遇国难,当能人居之,可有例外,可赦天下。” 铃兰和许弋澄一脸不明所以,唯独秦储玉和骆枳,一脸震惊。 “你想弑君?” “你想绝嗣?” 二人说完,对视一眼,又看向容羡。 绝嗣和弑君,怎么不算国难呢。 容羡摇摇头,“我是想说,看看这两月各地有没有要发大难的迹象,我请旨前去平难,理所当然能免除丁忧,你二人想什么呢。” 秦储玉摸了摸鼻子。 骆枳轻咳了一声,绝嗣不也是大事吗? “不过你二人说的对,总该有两手准备,到下月底若有天灾,便另作打算,若没有……”容羡垂眸想了想。 “若是没有,便弑君吧。”秦储玉轻飘飘接话。 “长子无用,次子代之。”骆枳也赞同的点点头。 “长子昏庸,次子不知性情如何……”说到这,容羡面色一变。 “梁词对那边下手了,又遮掩长子的消息,莫不是要推长子上位,储玉,还得劳你遣人带回点药,看看有无解药。” 秦储玉点点头,恭敬应下。 几人一言一语商量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就这样定了,除掉那位,推次子上位,若他喝的药无解,推宗亲上位,宗亲具体的消息由储玉负责,除掉那位交由我来,阿枳助我,阿铃这段时日便辛苦些,阿澄将药粉分出去些。” 四人点点头,皆退下去安排了。 许弋澄忙着验尸,经常给别人各类的面巾遮掩,又或是一两样不起眼的帕子,方便各位大人拿取证物或是触碰尸身。 容羡一人上殿,所携带的药物有限,且她还需找机会单独面见梁帝,以她所带之物为引,诱发另两种寻常药物,方能置梁帝于死地。 而这种药物发作,需要半月时日,所以留给容羡的时间,不多了。 铃兰没日没夜三天,配出来两大袋药粉,这两种药粉并无任何毒性,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清香,许弋澄用起来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将身上带着的所有帕子以及验尸用的工具和布料全用其中一种药粉泡了一遍。 另一种药粉,容羡用在了自己身上,无论是衣物,还是随身的香囊,都用上了,又在京内她的胭脂铺子里卖上了。 因为药粉提神驱虫且香味独特,不过四五日,京内女眷基本都用上了。 等了许久,直到进了七月,容羡都没有机会单独面见梁帝。 而各地小难不断,但还万万不到需上京派人的地步。 容羡面上不显,但额头长了一两颗面疱。 “大人,明日便是罕默部那位三公主的婚礼大典,大人可要前去?” 容羡点点头,道,“备礼,明日刚好休沐。” 骆枳应下。 七月三日,宜嫁娶。 因着梁谂的事情,罕默心和刘尚的婚事延迟到现在,这婚事一波三折,或许刘家也想去去晦气,又或是因罕默心的身份,大典办的很隆重。 监察吏离刘府很近,容羡来的不早也不晚,引着容羡的侍女也犯了难,望着左边迎老爷官场同僚的地儿,又望了望右边夫人小姐去的地方。 不等侍女纠结,容羡毅然而然去往了左边,她是女子,但也是当朝从三品官员! 容羡到了院子里,众人都安静了,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寒暄起来。 这院子只是暂时待客,待到吉时,众人都要前去正厅。 容羡按照礼制去了她该坐的地方,即便休沐,今日穿的也是朝服,不是裙衫。 “小容大人这位置一坐,也是快一年了。”李御史迎了上来,还端着酒杯。 自从在青衣坊被容羡抓到,这厮便不再针对容羡,素日里见到,还能寒暄几句。 容羡客套的笑了一下,端着酒杯同李御史示意了一下,随后一口喝了下去。 “好!好酒量!” 容羡被这大老粗的声音惊了一下,转头看去,见是吏部尚书蒋大人,将酒杯倒满,同来人也喝了一杯。 “哈哈哈,畅快。” 一来二去,两人便喝了三四杯。 “蒋大人看起来刚正不阿,实则是个酒鬼,前些年喝酒误了事,这几年才收敛许多。”容羡想着昨日从铃兰那里听来的消息,又将酒杯满上了。 蒋大人摆摆手,连道,“不喝了不喝了,老夫酒量不行了。” 若是看向容羡的眼睛没有亮晶晶的,容羡还真信了这话。 想着今日也算大喜事,闹出事也不好,容羡便没在和蒋尚书喝酒。 不过因着李御史和蒋尚书的原因,来敬容羡的人倒是多了起来,饶是容羡来之前吃了铃兰给配的药,一时间也招架不住,脸很快便红了,不过意识还很清醒。 “诸位大人,吉时快到了,请移步。” 刘刺史急匆匆赶来,招呼着众人,在场的都凉官员,三三两两的去了正厅。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骆枳和铃兰上前扶住容羡,“大人可还好?” “无事。”容羡接过铃兰给的提前放进荷包包好的苌楚,三两口吃了下去。 见容羡还算清醒,三人走快了些,赶上了前方的大人们。 在席上观望着刘尚同罕默心行大礼,敬天地,告父母,不知怎的,容羡一下子想起了傅知。 傅知是她见过的男子里最白的,穿红色应当很好看。 不过如今他晒黑了许多,但也比旁人白上不少。 前前后后乱想了好一会,回神后,二人还没走完典礼。 礼生还在念着祝词,二人一会儿跪,一会儿叩首,罕默心对都凉的礼制还挺熟悉,没出任何差错。 又等了好一会,礼才行完,罕默心被送回了青庐,刘尚开始同众人喝酒。 第164章 死人了 男女之间,隔了块大大的屏风,早在容羡同众位大人落座,便时不时察觉到屏风后有人在看她。 骆枳和铃兰去了侍从那边候着,也置了张小桌子,摆放了些饭菜。 先前在院子里便和众人喝了一次,这是正宴,少不了觥筹交错,容羡又喝了不少,见她丝毫没有醉意,来的人也少了许多,只余四五个人,还在不断说着好话恭维着她,容羡也没有扫兴,统统喝了,只是在心底记住了这几人。 见她喝完依旧面不改色,其中两人回头得到了一个眼色,默默离开了。 “啊!” 一声惊叫从后院的位置传来。 容羡立马起身看去,铃兰和骆枳同时围了上来。 只见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匆匆忙忙从后院跑出来,嘴里还大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阿铃去把阿澄、封齐等人叫来,除了留守办事的武吏,其他全带来,将刘府围了,立刻!” 容羡脸还红着,但眼神清明。 骆枳愣了一下,立马应下,转身匆匆往外赶去。 “什么死人了?”刘刺史上前,命人拦着那侍女。 可那侍女嘴里还是不停喊道“死人了”。 顾不得其他,容羡上前走到放置水盆的地方,这是给那些贵人备着洗手用的。 端起一盆,往另一盆里倒了许多,只留了一些,三步并两步,泼在了侍女脸上。 “谁死了?”容羡厉声喝道。 侍女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大声答道,“少夫人死了!” 霎时间,人群像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全炸了,说什么都有,更有些胆小的夫人小姐,已在结伴三三两两的往外走,混乱中,屏风不知被谁撞倒了。 容羡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拦住众人。 见刘尚转身往后院走去,容羡斥道,“都站住。” 声音不大,却叫人一时不敢妄动。 院子里静了下来。 “还望刘大人谅解,三公主同贵府公子的婚事本就不是家事,乃是国事,三公主新婚夜身亡,此事不查清,只怕你一家……” 后续的话,容羡没说,但刘刺史立马明白了,瞬间脸色煞白。 “大理寺方大人可在?” 周围一圈人,容羡也懒得一个个去找,直接问道。 大理寺卿这才从妻女身边走了出来,细看还能发现脸上带着苦意。 这姑奶奶怎么把这烫手的山芋接上了! 方才他见情形不对,已偷偷溜到妻女身旁,准备一同离去了,谁知被容羡喊住了。 “方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你同我一道,先稳住局面,等圣上定夺。”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方大人略一拱手,站到了容羡身旁。 而这时,先前走的女眷都被拦了回来,拦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大和封齐。 骆枳和许弋澄跟在两人身后,带着一队武吏走了过来。 “大人。” 一堆人见礼的声音盖过了院子里的嘈杂,众人都看着容羡。 “外面都守好了?” “回大人,弟兄们把刘府都围上了。”林大道。 “封齐,剩下的人马分两队,一队随我走,另一队由你带着,将女眷和在场的诸位大人分隔开。” 说到这,容羡转头看向刘刺史,“这院子暗了些,还望刘大人多打些火把。” “女眷坐回原来的位置,诸位大人也是,此事已由我监察吏进宫禀报今上,且等今上旨意。” “林大,守好刘府,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 “是。”监察吏众人再一次应下。 “刘大人,随我走一趟?还望带带路,且去青庐。” 刘刺史点头应下,几人刚准备走,从女眷中跑出了一个女子。 容羡听见动静,回头看去,是刘语,刘刺史的嫡女,但是年初,刘语已经成婚了,许了董御史的嫡子,董昀华。 这时候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阿父,阿父!允我和离!” 刘语扑倒在刘刺史身前,抱着刘刺史的大腿,哭喊道。 “语儿,你这是做甚!”董昀华急匆匆跟了上来,伸手便要扶刘语。 容羡见刘语颤抖不已,上前拦住了董昀华。 “住手,后退!” “小容大人,这是我的家事,怕是同您无关吧。”董昀华客气的笑着道。 虽是笑着,但容羡看见他,像是被蛇盯上了,浑身发凉。 董昀华也没说错,这确实与她无关,迟疑着,容羡让开了。 董昀华上前扶起了刘语。 “让岳父大人和诸位见笑了,我和语儿闹了些龃龉。”董昀华讨好的对众人道。 见刘语抖的更厉害了,容羡站在二人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刘语,“是这样吗?刘语。” 刘语感受着手臂上的疼痛,胡乱点了点头后抬首看见了容羡的眼睛。 不顾刘语点了头,容羡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刘语安静了。 董昀华心里咯噔一下。 “还请小容大人让一让。”说着,就要扶刘语离开。 “不是的,不是的,放开我,你放开我。”刘语声嘶力竭的挣扎着,尖叫着。 刘夫人流着泪提着裙子跑上前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阿娘在,阿娘在。” 刘语满脸通红,挣扎间,抓伤了刘夫人。 “刘语疯了?” “看样子是的。” “这才嫁去董家多久,看董家公子风度翩翩的,想来是在闺中便有的毛病。” “可怜董家公子了。” 容羡听着女眷的嘀咕声,又看向惺惺作态的董昀华。 “阿铃。” 铃兰上前,从袖袋里掏出一瓶药,打开放在了刘语鼻子下方,慢慢的,刘语停止了挣扎,猩红的双眼也恢复了清明。 “阿娘,阿娘。”刘语猛的哭出声。 容羡看董昀华还要上前。 “站住,董公子最好听劝。” 董御史也不当缩头乌龟了,擦着汗走了过来,先对容羡行了一礼。 “小容大人,犬子无状,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容羡没理会这老匹夫,看着刘语问道,“刘语,你可以说实话,发生了什么,你阿娘、阿父都在,还有我。” 铃兰守在刘语身旁,给她把了脉,封齐和几个武吏站在容羡身后。 刘语环顾一圈,看了看自己的阿娘、阿父和哥哥,又看了眼背光而站的容羡。 “董昀华是分桃。” “董昀华是分桃!” 第二声,刘语是喊出来的。 第165章 验尸 董昀华红了眼,面目狰狞就要上前,“你这个贱妇,瞎说什么!” 封齐上前拦住了他。 “我没说错,你就是分桃,家里养了那么多小厮,全是你的相好,还将我……” “刘大人。”容羡厉声喊道。 “这是家事,大人私下解决如何,当务之急,还是三公主的案子。” 刘刺史这才回神,“对,对。” 上前扶起女儿和妻子,感受到女儿消瘦的手臂,面庞瞬间就沧桑了。 刘夫人扶着刘语慢吞吞往后院走,刘语看了容羡一眼,随刘夫人离开了。 容羡见铃兰似有话说,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铃兰立马叫住刘夫人,“夫人留步,刘小姐体内有毒素,还请夫人找个大夫好生瞧瞧,这毒不解,有碍寿数,人还易癫狂,易怒。” 刘夫人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董昀华和董御史,搂着刘语的手更紧了。 “还请刘刺史分个屋子,再派些人看好董公子,若毒是董公子下的,杀妻,可是重罪!” 处理完这些事,董昀华也被带了下去,几人才向着青庐走去。 顺着长廊又穿过一个院子,才到了刘尚二人居住的青庐,亭台楼阁又颇有些塞外的风情,看得出来,刘家费心了。 将大部分武吏留在院子里,又将院子里伺候的仆从都叫了过来,骆枳守着一一问话,最先尖叫着喊道死人的丫鬟,也已被单独关了起来。 容羡安顿好一切,同许弋澄、刘大人和方大人,还有刘尚一同进了屋内。 青庐比别人家的青庐大上许多,屋内一片狼藉,东西全散落着,绕过屏风,便看见了罕默心。 容羡脚步顿了一下,接着便朝前走去。 罕默心仰面躺着,双目瞪着,嘴巴大大的张着,衣衫不整,容羡转头见刘大人和方大人已偏过头去,而刘尚死死的盯着罕默心的尸身。 许弋澄上前,开始验尸。 看了看罕默心身上的痕迹,许弋澄皱了皱眉头,并未伸手直接触碰她,反而起身逛了一圈。 “她挣扎过,但是没挣扎多久,就被制服了,屋内没人候着,屋外也没人听见吗?”许弋澄问道。 容羡暗暗上了心,转头对武吏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出去了。 这时许弋澄才打开随身带着的木箱,拿了一堆工具出来。 认认真真看了罕默心躺着的位置,又轻轻挑开她的衣襟,“她被人翻动了。” 另一名武吏是秦储玉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许弋澄验尸,不由咋舌。 许弋澄带上手套,从箱子里拿了一个小包裹出来,打开口子细细的绕着罕默心的尸身洒了一圈。 容羡离得近,闻着有些刺鼻,她也是第一次见许弋澄用这个白粉。 “这是石垩,有毒的,千万别碰。”这也是她最近才得到的,交代好刘刺史,许弋澄才叫返回的一个武吏和另一个将罕默心抬到了宽敞些的位置,而这里已经架好了桌子,甚至还铺了块白布。 刘刺史不是第一次看许弋澄验尸,但当死的人是他的儿媳,这便不同了,他一直偏着头,偶尔才瞧上一眼。 方大人也是,刘尚在一旁盯着,面容充血,这还是罕默部的公主,他也低着头,极少去看。 武吏在容羡示意下也转过身去,只留容羡和刘尚两人盯着。 两刻钟后,许弋澄摁了摁肚子,拿刀刚要切下去,刘尚大吼了一声,“干什么!” “验尸哪有不剖腹的。”许弋澄淡定答道。 谁知刘尚说着就要上前,两个武吏在容羡示意下,将他摁在了地上。 “你不想找出凶手了吗?” 刘尚没有回答容羡的话,死命挣扎着,“不能切,不能,切了她就回不去了。” 泪顺着他的鼻梁流向另一只眼睛,又流在了地上,刘尚一直盯着罕默心的方向。 “也切不了,人硬了。” 许弋澄拉上另一层白布,盖住了罕默心的尸身。 几人离开了这间屋子,叫来了四名算是心腹的武吏守着。 收拾好东西,换到了这院子的正厅,刘尚也冷静下来了。 只是许弋澄嘴唇张了又张,不知如何说起。 “许大人说吧,刚刚多有冒昧。”刘尚擦了擦眼泪,对着许弋澄拱手。 “她,三公主……”许弋澄吸了口气,“初步看来是三个人对三公主行凶,死因是扼颈,她是被人掐死的,生前……生前遭受了侮辱。” 早在看见罕默心衣衫不整时,刘尚就有了猜测,可这三人,还是让他痛苦。 “她是不是很疼?”刘尚红着眼问出了这话,随后又摆摆手,“我瞎问的,大人不必理会我,我能去青庐里和她待在一起吗?” 容羡摇头,想了想又道,“守在门口可以。” 刘尚同几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去看看,侍从都问完话了?叫封齐过来。”骆枳领命出去了,只剩铃兰站在容羡身后。 不一会,封齐走了进来,骆枳也一同回来了。 “如何?” “是三公主让他们候在屋外的,期间也没听见屋子里有响动,后来是那个婢女按礼制进去点香烛,才看见三公主躺在地上,情急之下将人翻了过来,才发现人死了。” 跟许弋澄验尸对得上。 “无一人守在屋内?”容羡问道。 封齐摇摇头。 “听不见屋内的动静?” “前院动静太大了,青庐也不小。” 是了,罕默心在里间。 “那屋内碎了一地的瓷器?”许弋澄问道。 “前一个丫鬟尖叫着跑走了,后面的丫鬟进去吓到了,互相推搡,撞倒的。” “查一查男子,带人去屋内走一走,看一下门窗。”容羡道。 人手不够,刘刺史和方大人一道去了,两人走后,屋内只剩下容羡四人,许弋澄突然干呕出声。 “阿澄。” 容羡三人迎了上去。 许弋澄双手捂脸,呜咽出声,“都是畜生!” 许弋澄不知该做些什么,她想喊叫,想砸东西,更想亲手把那几人都杀了。 可一种莫名的束缚捆住了她,连哭都不能大声,罕默心的伤痕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阿澄姐姐!”铃兰担心的呼喊着。 “致归!” 谁在喊她,好像是她的娘亲。 不对,她的娘亲只会喊她小橙子。 “小橙子,这里的女子太难,若有人伸手,可得拉她一把。” “小橙子,按照你心里的想法活着。” “小橙子,别太出众了,藏好了,千万藏好了。” 第166章 折磨致死 “致归!” 真的有人在喊她,许弋澄如梦初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是容羡。 也是铃兰和骆枳。 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大人,罕默心是被折磨死的,硬生生痛死的,也不止三个人。” 三人闻言,都愣住了。 容羡只觉心底发凉,不知是哪来的风,从她身上穿过去了。 “不论是谁,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容羡伸手抓住许弋澄的手腕,重重的力道,让许弋澄冷静下来。 “对!”骆枳也坚定点头。 “我要在他们身上,用光我所有的毒!” “不止三个人,她脸上有指印,有人捂住了她的脸,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还有人摁住她的脚,随后才是侵犯她的人。” “罕默心会武。” 容羡道,她记得罕默心随身带着匕首。 “看来凶手都是练家子。”几人相顾无言,皆等着青庐那边的消息传来。 而容羡内心颇为复杂,她不知如何开口道出,在她活到罕默心和刘尚成婚的每一世,死的都是刘尚,为何这次,是罕默心。 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回来,几人决定再去青庐。 离得还远,便见门口有一人靠着,正是刘尚,走近才听见他一直喊着“阿娅”。 进了青庐,封齐带着一堆人查探着痕迹。 “大人,屋内有些宽敞,还未查完。” 封齐上前说完又接着去忙了。 容羡看着屏风旁盖着白布的尸身,走至门口等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往回走。 “阿澄,你再仔细看看,三公主可有留任何线索,她是罕默部的刑讯官。” 是了,罕默心懂查案,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 阿澄点点头,又上前隔着白布摸了摸尸身。 “还是没法切。” “能不能,容大人,能不能不对阿娅动刀?”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容羡转头,是刘尚。 “或许会遗漏线索,抓不住凶手。” 刘尚苦笑一声,红着眼道,“切开,阿娅就回不去了。” 不顾几人疑惑的神情,又坐回了门口。 “去查一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铃兰领命出去了。 “大人,在床边找到了这个,还有,请随我来。” 容羡接过封齐手中的东西,又跟着封齐到了一扇窗边,刘刺史和方大人都在这里。 “贼人是从这里进来的,上边还有脚印。” 容羡看了看脚印,又回头看了眼拔步床。 “入内直奔床榻。” 跟着封齐的指引到了床边。 “大人请看这里。” 容羡抬头,床沿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痕。 “三公主应当是反抗了,其中一人,受了伤。”说着,指了指红色的喜被,确有一块痕迹同一旁的颜色不一样。 “这时,可能是三公主掀了盖头,也可能是旁的人,盖头被扔在了地上。” “接着,匕首被另外的人夺了,扔在了这里,而三公主被人掳到这边的地上,然后被……杀害了,许是因为这一块较为宽敞,挣扎不会撞落东西,也不会吵到屋外的人。” 沾着血迹的匕首扔在另一处。 顺着封齐的指引,这一切痕迹,都能解释。 容羡如鲠在喉,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拼命挣扎的女子,狠狠掐了下自己,才开口道,“还有其他痕迹吗?” “没了。”封齐摇摇头。 “查,府上男丁可有受伤者,一律审问,包括,来宾!” “小容大人三思!” 方大人立马道。 “这府上可还有秦相家的公子,少傅府上的公子,小容大人,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查探,恐会被参上一本,再想想。” 容羡转身看着这位大理寺卿。 “方大人,两国联姻,互通有无,如今印灵公主身故,三公主身故,这是结好吗?” “这已是国事,更何况三公主在彧国乃是命官,若是两国开战,你去打吗?” 方大人无言了。 容羡转身朝外走,去了正厅。 点了足够多的火把,正厅和院子里,亮如白昼。 见容羡来了,各家老爷夫人吵的不可开交。 “为何把我们留在这里!” “跟我们有何干系!” “你不过一个女子,谁准你这样做的?” “是啊,她只是一个女子,刘刺史都没说什么呢。” “你一个女子……” “不过一介女子……” “住口。”容羡见众人丝毫不停,抽了一旁武吏的刀上前架在那位夫人肩上。 “就你闹的最凶,各位,能住口了吗?” 正厅安静下来,众人皆看着容羡满脸的狠辣,胆小一点的已浑身发抖了。 “老爷,宫里来人了。” “传圣上令。” 容羡带人走到前方跪下。 见众人都跪好了,梁帝身边的大公公才开口道,“传圣上令,监察吏副吏主容羡暂代吏主一职,彻查彧国三公主遇害一事,令大理寺、上京刺史从旁协助调查,命锦京卫都统霍荣光听命从事,容大人,接令吧。” 大公公笑着将代表梁帝的令牌双手递给了容羡,容羡接过后叩谢,又命骆枳将人好生送走了,出了刘府,骆枳才塞了一大包银子给到大公公。 “如何,还有异议?” 容羡握着令牌,对着众人,随后转头看向霍荣光,竟已是都统了。 “容大人。”霍荣光一身锦京卫都统服,风流倜傥。 “劳霍都统派人再将这刘府围起来,另有府内的偏门、角门,严加看守,一个人也不准放出去!” 霍荣光愣了一瞬,“是。” 或许容羡没有察觉,为官近一载,她身上的气势越来越重,再无初见那温柔娴静的模样。 霍荣光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形容这位容大人的词,利刃,刚开锋的利刃。 “来人,一个个挨着搜。” 她正愁人手不够,梁帝便送来了一千人。 刘府的男丁被带进平日里给客人住的厢房,一个接一个进去又出来。 “大人,有伤的是这三人。” 封齐身后,锦京卫押了三个人。 平日里,锦京卫都办些小事,混水摸鱼,更甚者为非作歹,欺辱百姓,哪见过今日这种阵仗,一个个老实的听命行事。 “你去盯着,一个个审,若有隐瞒……任你处置。” “是。” 人群里的户部侍郎封天看着那个他从未在意过的庶子,眼中满是思索,又看了看身侧的嫡子封桥。 封桥没注意到他阿父的打量,看着封齐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第167章 扬起一把药粉 容羡看向身后刘家的男客。 “这些人,便交由霍都统盯着了。” “刘大人,天色也晚了,不知府上客房可够?” “啊?”刘刺史愣了一下,看了看满院子的客人。 这哪够啊,把他和他夫人的卧房给他们住,都挤不下。 “这样吧,天色也晚了,若是各位同僚、夫人小姐有见到任何异样,都可来报,若属实,今日之事又同你们无关,可寻一担保之人一同离去,若被担保的人有罪,担保之人,同罪。” 一院子的人各怀鬼胎,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容大人,我有一言。” 容羡瞧去,穿浅粉裙衫的女子,没见过。 “你过来,低声说。” “我身旁那位姐姐,方才离席甚久,再回来,腰带的结换了位置,压襟也是。” 容羡诧异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这么细微的事? 又看了眼她说的女子,派人去查了。 “我能和她互相担保吗,我二人来了就没分开过。”粉色裙衫指了指另一个女子,那名女子忐忑的走上前。 “可以。” 容羡点点头,随后在骆枳耳旁说了几句话,骆枳带着二人离开了。 见真的有人离开,一时间,互相指责的人越来越多。 碰巧在这时,铃兰回来了。 容羡让铃兰和许弋澄一同记下这些女子说的,又让人送了出去。 院内的女眷越来越少。 直到…… “这人谁啊,你见过吗?” 容羡闻言,立马转身,见到那名女子,低声对身旁的武吏道,“把他摁住,小心!” 几名武吏上前刚要把人摁住,谁知那女子会武,在原地跟几人动起手来。 “啊。”众人尖叫着避开。 空地内,一女子和四名武吏打的有来有往,甚至还隐隐有压他们一头的趋势。 见状,铃兰跑上前狠狠扬了一把粉。 “咚。”五人同时倒地,只觉浑身疲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拿下。” 锦京卫的人上前将人摁住,带到了容羡面前,而铃兰则是给那四名武吏喂了解药。 许弋澄上上下下看了半晌,又绕着这名女子转了一圈,转身冲容羡拱手道:“大人,这是名男子。” 众人包括那名男子都一脸震惊,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许弋澄,其余人看着这男子。 容羡认真打量了这名身量瘦小,同女子无二的男子。 “易容了?”容羡小声问道。 这脸和身形,容羡怎么看都是女子。 许弋澄又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应当是没有。” 突然,男子伸手抓向容羡,一脸狰狞。 容羡立马后退几步,男子倒在地上又被几名武吏摁住。 “咦?”铃兰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又从怀中摸了药包打开,细细闻了。 自言自语道。 “药坏了吗?” 接着用手指沾了一点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想到什么,铃兰双眼放光,盯着被武吏摁住的男子。 “大人,审问完了这人可以给我吗?” 望着铃兰一脸兴奋的样子,容羡沉默良久,男子看看容羡又看看铃兰。 “他有抗药性,应当是吃过很多药的。” “好。”得了容羡的允诺,铃兰更开心了,寸步不离的跟着男子。 审问了一番,封齐还用上了刑,男子什么都未吐露,甚至连姓名都不知晓。 正厅的女眷也都各自回了,骆枳带着两名刘府的侍女进了屋内,冲着容羡摇摇头。 方才那些女眷去的地方,便是骆枳带人守着的最后一道关卡,到了那边,会逐一搜身。 而正厅的官员们,也由林大带人一一检查过了,有伤的共六人,四人是家中子弟,两人是容羡的同僚,其他没有嫌疑的,容羡都放走了。 留在刘府的,没几人了,受伤和有嫌疑的人,都被容羡带回了监察吏,而青庐被容羡派人围了起来。 罕默心的尸首也被带回了监察吏。 第二日一早,容羡便随着许弋澄去了监察吏的尸房。 “今日可以剖了?” 许弋澄点点头。 “这种再僵直不会很严重,现在也能看清尸斑了。” 铃兰和骆枳对视一眼,没听懂。 几人等在屋外,许弋澄一人进了屋内。 “对了,昨日大人让我去问的,打听到了。”铃兰突然想起来,昨日去探听的消息。 “彧国有一风俗,人死后,必是火葬,尸身不可破坏,他们信奉鹰,尊崇其为天神,火葬后的灰,自悬崖撒下,这样能永生追随鹰,三魂六魄也能自由。” “若是尸身被破坏了,便不能侍奉鹰,也就不能火葬了。” “难怪刘尚一直说切了三公主回不去了。”骆枳轻声感叹。 “目前的线索,只有尸身信息和那几名受伤的人,且等等看吧。”容羡道。 许弋澄还未出来,几人先等来了封齐。 “大人,招了。” 说完,看了眼铃兰。 “铃大人给的药,挺好用的。”封齐讨好的笑了笑。 “铃大人。”铃兰低声重复了一遍,满意的笑了。 容羡觉得有些熟悉,细细想了想,不知在哪儿听过。 “人还活着吗?”铃兰只关心这个。 “嗯……活着。” 生不如死的活着。 铃兰满意的点点头。 “阿铃,你去看看吧。” 得了容羡的令,铃兰行了礼离开了。 “死士,这是供词。” 容羡接过宣纸,厚厚一叠。 “黎七,年二十……想挑起战乱,朝内乱党,印灵公主也是他们杀的。” “据点呢,剩余的据点。” “最后一页。” 容羡迅速翻到最后一页,越看心里越惊。 “其余受伤的人呢?” “四名子弟里,有两名纨绔,同人打架受的伤,也找了百姓,都确认了,那两名大人身上的伤,都是同……小妾嬉戏闹出来的,剩下两名子弟,倒是不确认了。” “都是什么伤?” 正这时,许弋澄从尸房走了出来。 “那两名纨绔子弟身上都是淤青,看起来像被人打了,两位大人身上都是抓伤,剩下二人,一人是刀伤,一人是抓伤。” 容羡看向许弋澄,“如何?” “共五人,之前的结论没错,并且三公主体内五脏六腑有些异常,或许是用了药,这要让……”许弋澄环顾一圈,接着道,“铃兰来看看。” 第168章 审讯 “五人……” 容羡长舒一口气。 “之后的事劳你费心了,先去看看那几个受伤的人。” 接着转向骆枳,“阿枳去叫阿铃来看看有没有用药。” 到了安置几人的厢房,两间厢房异常吵闹,“这两间是赵大人和曲大人。” 容羡指了指动静不断的两间厢房,“那两间呢?” “贺御史嫡子,吏部员外郎庶子。” 容羡对这二人也有耳闻,傅知在时,同傅知交好的那一堆人,上京纨绔子弟。 并且……贺家还是骆枳两兄妹的外祖家,如今骆夫人化名叶姓行事,倒是得小心。 许弋澄一一看过,贺家嫡子和陈家的庶子身上的伤,确实是同人打架,剩下四人,除了一人受的伤较为久远,其余的倒是无法定夺,特别是受了刀伤的人。 “这受伤之人有四,一是户部尚书张大人庶子,二是吏部尚书蒋大人庶子,三是礼部侍郎王大人,最后一位是户部员外郎郑大人,礼部的王大人不是近日受的伤。” 容羡接过名单,细细盘算了这几人的关系。 “郑生?” 容羡在户部员外郎的名字上点了点,“查查他和吏部蒋尚书近日往来。” 这二人,一人刀伤,一人抓伤。 “其余的,也详细查一查。” “把王大人好生送回去。” 封齐领命出去了,容羡细细盘算着,还有何人,毕竟凶手,是五个人。 算上黎七,还剩四个,若如她所料,蒋家的庶子和户部的郑大人,那就还剩二人。 不一会儿,骆枳和铃兰一同走了过来。 “是有药,巫族那一脉的禁药,能放大人的感知,我也只见过一次。” 容羡不解道,“放大感知?” 铃兰点点头,“就是……” 说着,伸手抓向骆枳,握着她的手腕,略一使力。 “就像这样,寻常人只会觉得,我握的有些紧,有些不适,但用了这药,便是勒紧了,快将手勒断的痛楚。” “所以三公主被活活痛死了?”许弋澄道,“这药于五脏六腑有碍?” “这我倒是不知了。”铃兰摇摇头道。 “三公主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的出血。”许弋澄道。 “巫族……长公主?”骆枳疑惑问道。 “前些日子,长公主身边不是有一个用毒的人吗,确实是巫族的人,目医的侄女,巫族圣女犰月。” 骆枳说完,几人都陷入思索。 “应当不是,梁词再大胆,也是以都凉为重,此事不处置好,大战一触即发。” 容羡摇摇头道。 “圣女吗?”铃兰喃喃道。 “有毒经记载,巫族一脉擅医擅蛊,族内天赋最佳之人,为圣女或圣子,死后焚之,灰撒浮灵塔,获永生,庇众人。只是这一脉,从未听说过用毒之人为圣女,可惜目医死了,不然还能探得一二。” 几人赞同的点点头,封齐自外走了进来。 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容羡。“大人,这是宴席期间,进出过偏门及角门的人,名单上所写之人,除二人外,其余皆在刘府内,这二人在刘府也做了多年活,目前下落不明。” “齐了!”容羡接过册子,打开看了,其中有二人,被圈了出来。 “比照二人的身形,查一查京内的客栈,是否有相似之人住过。” 封齐领了命又出去了。 “叫林大过来。” 不一会儿,林大走了进来,离容羡站的远远的,衣衫上沾了些血迹。 “还审什么了?” “没有。”林大摇摇头。 “一道去看看。” 这是容羡第一次进监察吏的牢狱内,昏暗不见天日又夹杂着很多气味。 一路上犯人皆抬头看着几人,偶有口出狂言之人。 走到最深处,是一大块空地,离关押犯人的地方也有些距离,一人被绑在凳子上,后背全是钉子,只能坐的直直的,正是当夜那名长得像女子的男子,浑身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阿铃。”铃兰和容羡对上眼,瞬间明白了容羡的意思。 上前从瓶中倒出一颗药,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那人见挣扎不过,索性吞了。 不一会,便感觉恢复了许多。 铃兰又把把脉,对着容羡点了点头,“死不了。” “不开口便再喂点药。” 这一次,铃兰换了一瓶,塞了两颗到这人嘴里。 而那人感受到身体的力气,目露欣喜,当即便将药吞了。 等了好一会,容羡方开口道,“你叫什么?” “黎七。” “哪里人士?” “上京。” …… 问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随口道,“杀三公主同行几人?” “五人。” “都是哪五人?” “我……我不认识他们。” “你们计划是什么?” “二人先行潜入刘府,随后我们再去,以敬酒为号,第五桌入内杀人。” 林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看容羡又看看铃兰,接着看向黎七。 “为何羞辱她?” “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太子。” “梁启?” “不是。” “大人,得快些,药效快过了。” 容羡垂眸,略一思索,“前朝黎国太子?” “是……不……不……不是。” 黎七嘴角缓缓流下了血迹。 “他在哪儿,唤做什么?” “咕……咕……” 铃兰闻声上前几步,刚准备查看,便见一团红色的肉自黎七嘴里掉出,不由退后了一步。 许弋澄上前看了看。 “咬舌了。” 黎七神情依旧有些迷离,说明药效还未过,但也快了,如今话也说不了了。 “黎国?” “风来了。”容羡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容羡转头看向骆枳。 “阿枳记下来了吗?” 骆枳点点头。 “此人已无用,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每日需有人同吃同住,所有可能危及他性命的物品一定不能留,人一定不能出事!” 林大从未见过容羡这般严肃,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当即道,“是。” “再派人请个大夫,每日早晚问脉,保他性命无虞。” 几人出了牢狱,回了容羡的书房。 “阿父何时归?” 骆枳闻言,走了出去,问了几句话,便回来了。 “七月二十五能到。” “传消息的人呢?” “后日。” 见容羡脸上露出笑意,三人不解的望着她。 “风来了!” “后日,铃兰带上口供和人,随我进宫禀报,黎国余孽在我朝作祟,贼子不除,羡寝食难安!” 第169章 任职 七月七日,阴雨连绵,雷声一阵接一阵,容羡撑着伞上了马车,一身朝服,一脸肃穆。 众人都等在宫外,不一会,衣角便湿了,容羡到时,恰逢宫门将开,众人皆好奇看向容羡身后的马车,被武吏和锦京卫重重包围着。 “等在宫外,一定将人看好了。” 林大和封齐点点头,容羡又看向铃兰。 铃兰郑重地点点头。 “静候大人佳音。” 朝上到一半,容羡往外走了两步,众官员皆看了过来,这是容羡第一次有要事禀报。 “三公主遇刺案已有进展,这是被抓之人口供,人在宫外,兹事体大,请今上定夺。” 容羡从怀中掏出一摞纸和一折子,递给了一旁的大公公。 “砰” 梁帝将将翻了三页,便将手边的折子扔到了地上。 “齐放何在!” “臣在。” 锦京卫刑官,齐放。 “看看。” 齐放哆哆嗦嗦捡起折子,顾不得欣赏这一手好字,看了不过两页,便伏在了地上。 “臣有罪,是臣失职!” “传令,锦京卫刑官齐放渎职,按律例,判立斩,家眷流放。” 一众官员皆惊,慌张地跪在了地上,不少人斜眼看着容羡及齐放手边的折子,暗自思索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少人皆想到了容羡刚才说的三公主遇刺案。 其中几人将头埋的更低了。 “念念。”大公公领命,念起了折子。 “……三公主案乃黎国余孽所为,且印灵公主身殒也与其相关……望今上准臣严办此案” “黎国在我上京,杀了三公主,后随送亲队伍,杀了印灵,在我都凉如入无人之境,毁坏两国盟约!”梁帝很是愤怒。 “此案便全权交由容大人去办,刺史府及锦京卫皆听从你调遣……” 殿外匆匆走进来一人,双手举着一封黑色的信,微弯着腰,疾步向前走去。 大公公接过信,来人立马跪下,“今上,监察吏吏主容辛大人返京途中身患重病,不治身亡!” 容羡惊愕地抬头,望着那人,眼眶逐渐红了,泪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流。 当朝一品官员身故,满朝皆惊,但这其中有多少真情,便不得而知了。 “今上,如今容吏主身亡,小容大人应丁忧三年,这三公主遇刺案,不若交予旁人吧。”贺御史道。 “今上,阿父病故是为了两国盟约,臣以为阿父在天之灵,也觉死得其所,如今盟约被破,开战在即,臣愿为我朝分忧,尽绵薄之力,若阿父在世,也想破此大案,安罕默部之心!羡愿做这不孝之人,定国安邦,只求我朝长治久安,繁荣昌盛,我泱泱大国,定有万国来朝之日!” 容羡俯首,一番话讲的铿锵有力,朝内不少武将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入敌营,杀他几个来回。 “今上,我朝并无官员免除丁忧先例。” “今上,小容大人这番举措,是在挑衅律例啊!”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 容羡闻言立马大声道,“我朝哪条律例定了官员丁忧,只是祖宗感念生养之恩,特定的人情礼制,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给彧国一个交代。” 贺御史、容羡、董御史以及几位梁谂党派的官员,一人一言一语便在殿内吵了起来。 大理寺卿方大人低声对着一旁的姻亲道:“这小容大人非池中之物!” 姻亲乃是礼部尚书,本应站前方,今日来的晚,莫名其妙站错了位置,被记了名,罚俸是逃不掉的,这会儿一身冷汗刚干。 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道:“看出来了,这几日托媒人替我家那个逆子打探打探。” 吵了近一刻钟,容羡凭一己之力,将八位官员说的哑口无言,满嘴都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容羡立马还嘴道:“圣人讲这话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大人们的书理解偏颇了!今上,如今外患严重,还请全了臣这颗报国之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臣定当将黎国余孽查出。” “今上,臣有一言,小女和亲出使,为家为国,却死的不明不白,还请今上怜悯,臣就这一个女儿了。”左相站出来,双眼通红。 左相派系立马站出来,指责起了贺御史等人。 容羡跪在一群人中间,只觉吵闹,若不是场合不对,她是很想堵住耳朵的。 梁帝嘴角抽搐了几下,忽然低声说起了什么,面色变了又变。 大公公听见身旁的低声细语,脑袋垂的更低了。 “砰” 巨大的声响自上头传来,殿内瞬间安静了。 容羡看着砸到她前方不远处的桌屏,上面镶嵌的宝石有一颗还摔到了她的面前,若不是怕殿前失仪,耽误了正事,她很想往后退上几步。 左相跪在她左前方不远处,其余人是在自己素日里站的地方跪着的,唯独她,因有折子要奏,跪在正中间。 “不吵了?” “不闹了?” 梁帝的声音相比之前有些怪异,容羡想了想,找到了一个词,不以为意。 “没有先例?容卿为国捐躯,怎能寒了容氏一族的心,更何况如今风雨欲来,小容大人的能力诸位也是见识过的,刘志府上出事,也是小容大人安抚住了诸位,找到了还未逃离的凶手,传令,容羡晋为监察吏吏主,承其父志。至于副吏主,容卿可有何人可荐?” 容羡双手向前形成环形,随后往下垫在额下叩首,那一瞬间,想了很多。 要不要举荐秦储玉? “谢主隆恩,臣暂无可举荐之人。” “便先空着吧,大理寺及锦京卫协助,尽快抓出幕后余孽。这锦京卫刑官,由吏部安排人上任。” 随着退朝,众人看向容羡的眼神都变了。 及笄不久的少女,正一品? 满朝文武见她不拜之人,屈指可数。 “晚些时分,望两位大人来监察吏共议黎国余孽一事。” 大理寺卿和吏部蒋尚书恰好离容羡不远,想了想容羡上前说了几句。 二人躬身应下,眼里都是复杂,他们这上司,比自己孩子都还年幼。 出了宫门,黎七已被刑部接手,容羡上了马车,回到了监察吏。 屋内只有几人,连秦储玉都一道叫了回来。 “我们做到了。” 几人瞬间热泪盈眶。 “圣上问副吏主可有举荐,我道无。”容羡望向秦储玉。 “合该如此!梁帝多疑,监察吏自你阿爹起,便只听命于他,若你举荐,有安插人手之嫌,况且副吏主,乃三品官职。”秦储玉点点头道。 第170章 不可控之人 “但应允你的,可能要晚些了。”容羡道。 “无事,如今大人在明,我在暗,都凉无女子为官先例,大人做到了,之后,便会有更多的女子入朝。先前大人来信让我查探的太子,消息都在这儿了。”秦储玉掏出一封信,给了容羡,随后道。 “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太子虽不平庸,也不算聪慧,只是现如今三子故,二子幽禁,便日渐奢靡,耗费大量钱财建了这别院,收留了一堆戏子和楼里的姑娘,更甚者,白日便……” 到底是未成婚的女子,又见过不少案子了,几人听到这儿,除了许弋澄,都红了脸。 “那便不救了,都凉复国不久,容不得这样糟蹋。” 容羡收起信纸,递给几人看了,随后铃兰便烧了。 “留意宗亲人士。” “嗯。”秦储玉点点头。 “锦京卫刑官一职空悬,吏部不日便会上奏举荐,你那边可有人手,职位不低的?” 秦储玉低头思索了一番,“有一人,只是有些不可控。” “吏部尚书是秦相的人,刑官不是什么大官,却是要职,只怕会安插自己的人手,且锦京卫中还有一人,霍荣光。身为将军之子,又在三公主案中出力不少,破格提拔的可能性极大,但梁帝肯定不愿。” 争论了半晌,也未定下来。 “去岁,我在秦相府中安插了人手,能力不错,但是背叛了我,想借此事,一并除掉他。”容羡面露寒光。 “那便筹谋一下,如今副吏主尽量让其空缺,待抓出幕后之人。” 秦储玉赞同地点点头。 “我有一计,秦相一直盯着我们,若是将他是我们安插进去一事泄露出去,自有人除掉他。”骆枳道。 “可行,另外安插进相府的人如何了?”容羡看向秦储玉问道。 “可用,借由她之手是个办法。” 另外安排的人,是秦储玉早些年前安排进秦府的。 “如今麻烦的,是抓幕后之人,以及这两处职位。”容羡思索良久,也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能坐这两个位置的人,也有,但极可能被人顶替,另一人,无法完全掌控。”秦储玉抿抿唇,陷入两难。 “谁?” “楚淮生。” —————— 翌日,繁萃楼。 容羡抬头看了眼牌匾,上一次来,还是因为易晴月。 “见过容大人。”楚淮生起身,行了礼。 “坐。” 容羡打量了楚淮生好几眼,虽说每日一同上朝,但她站在前方,而楚淮生,如今也只是修撰,还得外放再回,才能往上走走。 道句君子,也不为过,一身书生气,生得端正,浓眉大眼。 容羡打量楚淮生的同时,楚淮生也在看容羡。 他第一次离容羡这般近,这名整个都凉皆有名的女子,刚入仕便是许多人的终点。 “如今副吏主空悬,刑官也是,不知楚大人如何看?” 容羡直接开门见山,而这般直接不弯弯绕绕的话语,显然让楚淮生有些不习惯。 皱了皱眉,楚淮生道,“不知容大人何意,我一介文官,这两个职位,都不合适。” 容羡笑着端起一杯茶,看了眼楚淮生身后的人,呷了口清茶。 “哦?文官吗?那木家三十多条冤魂,该找谁索命呢。” 身后的铃兰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压住了快脱口而出的喊叫。 骆枳的呼吸也重了两分。 二人欲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按捺住了。 楚淮生脸上的笑没了,随后道:“不明白容大人的意思,先生一家遭人祸害,我已是悲痛万分。” 容羡嗤笑一声,“楚大人第一次杀人?可知这见过血的人,身上皆有戾气,笑的再温和,也会让人毛骨悚然,我既来找,自是了解一二,蒋荅替你死了,就安然无恙了吗。” 楚淮生沉默良久,都未说话。 “木家出事前,楚大人恰巧出了上京,去了哪里呢。”容羡食指轻叩桌面。 “你想要什么。”楚淮生再抬头,面相变了,几分凶恶之气出现在他脸上。 “楚大人别着急,不过闲聊几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推至楚淮生面前。 “如何?” 良久,“好。” “多谢楚大人照拂,还望楚大人官运亨通。” 收回纸张,容羡言笑晏晏,起身的时候,小二恰巧端了一堆菜进来。 “今日宴请楚大人,这菜乃是淮州厨子做的,楚大人别客气。” 刚出包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屋内的传来的清脆瓷器声,满意的离开了。 “大人,这状元郎真是?” 一上马车,铃兰便忍不住问道。 容羡点点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仪表堂堂,一身正气,谁知道呢。” 骆枳也点头道:“无论他的苦衷是什么,因是什么,都不该拿起屠刀,可惜了大好前程。” “大人早知蒋荅的同伙是他?”铃兰好奇道。 “不知,也是猜的,木家满门被灭,作为木家书院出来的人,居然没问过一句,便是萧相,都来信了,且在朝堂上待我都客气了几分,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跟储玉闲聊时,她说楚淮生习过武,但我去吏部调取他的户籍档案时,并未发现有写此事,所以派骆冶找人去查了,木家案子那段时日,楚淮生恰巧公干出京。今日,只是诈他。” 看了眼二人,容羡接着道:“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便抓不了楚淮生。 “那就这般放过他吗?”铃兰气愤的说道。 容羡摇摇头,“迟早的事儿。” 铃兰也冷静下来,想着容羡还未用午膳,从一旁拿过食盒,打开端出糕点递给了容羡。 “小姐先用上些许。” 容羡看了一眼铃兰,拿了一块,“你二人也用一些。” “你去找储玉,将今日之事告知她,她知晓如何做。”用完糕点,容羡冲骆枳道。 还未到晚膳,秦储玉匆匆走了进来。 容羡皱眉让门外候着的人走远了些。 见容羡有些不满,秦储玉开口道,“我从角门来的,趁人多,无人在意。” 闻言,容羡的脸色好了些。 “楚淮生的事,阿枳都告诉你了?” “嗯。”秦储玉点点头。 “大人,我来只为一个承诺,事成后,楚淮生可否交由我处理。” 容羡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我会派人看着他。” 第171章 刘家的谢礼 秦储玉来的着急,走的也着急。 “小姐,容府来人了。”铃兰走了进来。 容羡放下手中的口供,细心收了起来。 “将人请到会客厅。” “小姐。” 来人,是容府的管家,容叔。 看见容叔,容羡十分诧异,看起来了,老了很多。 “老爷这月便回来了,这陵墓一事还未准备。”容叔欲言又止。 容羡愣了一下,反应极快的搭话道:“是该准备了。” 都凉陵墓不少,尤其是历代梁帝的陵墓,从即位那日便开始修缮,但黎国攻下都凉后,将梁氏一族的陵墓全给挖了个干净,无他,战乱后,黎国也穷。 是以如今都凉不像之前,凡是一品以上官员,都会费心修建自己的陵墓,如今都怕修好了,百年之后,被人挖了。 容羡一时没想起来此事,也情有可原。 “选址和大小还望小姐定夺。”容叔面露疲倦,想必是容辛的死讯传回后,便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此事我知晓了,府上支一万两银子,定在祠堂那边吧。”恍惚了片刻,容羡拿定了主意。 容氏祠堂由容家族人守着,容辛一生都为了容氏一族,在祠堂边上,还能有人祭拜,不至于叫他断了香火,至于她,便当个不孝女吧。 “祠堂?”容叔有些诧异,抬头看了容羡一眼。 “会不会……太远了。” 容氏一族起源孟州,这祠堂自然也在孟州,容叔懂了,棺回孟州,便是不祭拜之意。 “小姐……”容叔抬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容羡,随后跪下道,“还望小姐准允老奴回孟州,守着老爷。” 容羡攥紧了手,随后放开,“允,容府由阿枳接手。” “谢小姐。”容叔站起身,掏出厚厚的一叠书信。 “这都是族中长老寄来的书信,寄到了府里,都是给小姐的。” 容羡接过,容叔再次行了大礼,起身道,“小姐孤身一人在京,千万保重。” “嗯。” 容叔走时,骆枳跟了上去,她得尽快接手容府。 几人都退下去了,会客厅只剩容羡一人,展开族老的信,接连看了几封,无一例外,全是在劝她重用容氏族人,还有劝她放权嫁人的。 这些信,在容辛死前,她从未收到过,而容辛的死讯昨日才广而告之,想来是容辛身边的人,去信给了族里。 将信看完后,容羡回了书房,执笔一封。 “寄给容氏族老。” 铃兰接过信离去。 副吏主空悬,容家不会甘心,而在世人眼中,她出身孟州容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家绝不能拖她后腿。 “骆冶。” 容羡唤了一声,骆冶走了进来。 “派人去孟州,看住容氏族人,风吹草动,都要来报。” 骆冶是今早回的,一月之期,他的仇已报,山上的匪徒都杀完了,而此事也没那么简单,时间够他查到了幕后之人,死去的皇三子梁谂,其中还有梁词的手笔,所图无他,洛家机括。 不知这二人是从何知晓此骆家便是洛家,也不知骆家破败,有没有他们的手笔,以骆冶和所带的三十人,想伤梁词,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骆冶回来了。 扳倒梁词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有这本事,又离他最近的,只有容羡,所以这次,他是心甘情愿也乐意为容羡卖命。 容羡捏捏眉头,丁忧之事解决了,她也没有必要再戴那个香囊铤而走险,事实上,新换的人未必能忍受女子为官,梁帝还不能死。 “大人,刘大人来了。” 几人都有事,进来传话的是封齐。 “请到会客厅。” 容羡说完往外走,一边思索今日是什么日子,一个个的都上门来了。 “今日来是为了感谢那日在刘府,容大人及时开口制止小女,还有便是恭贺大人高升。” 刘志提着一个小小的盒子,递向了封齐。 “不过小事一桩,刘大人不必客气。” 刘志和封齐推搡半天,最终留下盒子转身匆匆跑走了。 “大人,这……”封齐看着手上的盒子,有些凌乱。 “拿过来吧。” 容羡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心里像被什么拧了一把,只觉有些喘不上气。 没有银票,也没有银两,全是铺面和庄子的契书,有上京的也有淮州的,满满一盒,容羡只觉手中有千斤重。 为刘语。 也为刘语的双亲。 其中还夹杂着一封信,容羡展开,不过短短几句话语。 “刘语谢过容大人,也替家姐谢过容大人” 后两行许是刘志自己加上去的。 “不过一些家产,抵不过大人的再造之恩,望容大人平步青云” 家姐? 随即容羡像是想到什么,张嘴想要喊人,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如鲠在喉。 “大人?” 封齐见容羡久久没有动静,抬头只见容羡嘴巴一动一动的,却未发出任何声响,有些被吓到了,慌张喊道。 容羡愣愣地抬头,恰逢铃兰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容羡这模样,上前掏出一个瓶子在容羡鼻子下方放了一会。 “我顾着大人就好,封大人快去忙吧。” 铃兰轻轻搂着容羡。 封齐挠挠头,应了一声,“哎。” 看封齐走了,铃兰低头道,“小姐?” “无事了。”容羡摸了摸信,是她一时魔怔了。 “只是有些羡慕刘语。” 还有些心疼。 心疼? 容羡细细感受着这陌生的情绪,垂下眼眸,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铃兰。 “放在我的私库中。” “是。” 刘府这要散尽家财的做法,足以说明,刘语在董府受尽屈辱,也足以证明另一件事,四年前刘语的长姐失踪一事,真和梁谂有关。 第二日上朝,刘志引咎辞官,梁帝也允了,准刘志一家人,在三公主案破后,离开上京。 而吏部举荐的人,真的是霍荣光。 升为一品,容羡站在了第二排,察觉到周遭的脂粉味,一直压住自己鼻子的不适。 下了朝,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太子竟是一点也不遮掩了,满身荒唐气息,竟也去上朝。”看容羡又打了一个喷嚏,铃兰愤愤道。 今日只有她跟着,骆枳从昨日便留在了容府。 “不知阿枳那边能否忙得过来,找两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去帮她。” “是。” 第172章 暗卫营的暗卫 “大人,一个乞丐递来的信,看过了,无毒。” 容羡刚午睡完,正准备出监察吏,铃兰便捏着一封信来了。 “叫储玉来府上。”看完信,容羡又回了书房。 秦储玉来的晚,已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坐下一起用一些。” 几人用完膳,容羡从桌上拿过信,给了秦储玉。 “这字……”秦储玉抬头看向容羡,一脸震惊。 “楚淮生写的,让我保密的条件,他做我的眼睛。” 楚淮生任修撰,素日里官员上奏的折子,大部分都要走他们的手上,写出主要事由,再递交上去。 而梁帝有什么动静,他们也是最早知晓的。 “梁帝要废后,立已故惠妃为后?他彻底疯了?”太过震惊,导致秦储玉声音有些尖锐。 惠妃虽是原配,可耿氏那是什么好惹的家族吗? 下城州耿氏,族内一武将,镇守下城州,也是王后耿怡景的阿父,族内三人经商,和江南宁氏都有船运上的往来。 许是这种种原因,耿怡景膝下无子无女。 梁氏没有嫡出。 “不知是何用意,耿氏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消息未出,我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容羡显得有些急躁,若真的废后,都凉必乱,可她若是插手,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功亏一篑的可能性太大了。 “若是,将这消息卖给耿氏呢?”秦储玉大胆提议道。 “由耿氏来阻止这场闹剧。” 容羡摇头道,“不可,耿氏一族若有野心,只怕在宫中也安插了人手,未必不知晓此事,若闹大,耿氏骑虎难下,造反还是不造反呢?”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一局除了打消梁帝的念头,别无他法。 “对了,这是昨日收到的信,我给忙忘了,昨日太多人来访了。”铃兰有些忐忑,怕挨训。 容羡接过,捏着厚度便猜到了是谁,将信塞进袖中,而后道,“你且派人细细看着上京的局势,尤其是梁词那边,如今我还得查三公主案。” 秦储玉领了命走了,屋内空了,容羡才掏出信封。 傅知写的。 前面照例是自己的日常和傅霖的趣事,后面提到了给容羡送了两个人,傅家自己培养的暗卫,两个女子,武艺高强,如今在上京的客栈,还言道可以给安排做一些杂活。 容羡将信纸捏的紧了些,捏出了皱褶,又松手将其展平了,从身后的架子取出一个箱子,将信放了进去,随后坐回案前,提笔回了一封。 这是她第一次回信。 对傅知表示了感谢,也希望他以后别再做这些了。 —————— “应当收到了,这都多少时日过去了。”傅知有些忐忑,望着还不及自己胸口的傅霖。 “算算日子,昨日便该到了,别着急,不过兄长为何不直言那是爹给未来儿媳培养的暗卫。”傅霖有些不解。 靖侯府树敌众多,傅询在傅知儿时便收了几个丫头,同别的暗卫一道训练,只等傅知成婚后,赠予其妻,护其安全,傅霖和傅汵也有暗卫,但还未成气候,并未跟在二人身边。 “说了她就不会收下了,京中波诡云谲,她一向聪慧,但无拳脚功夫。”傅知望向上京的方向,面上全是担心。 “兄长心悦她什么?男女之情不应当是你情我愿吗?” “你懂什么。”傅知白了傅霖一眼,随后满是笑意,“看见她第一眼,便心悦不自知了,总觉得见过她很多次了,或许我和她有上辈子的缘分。” 傅霖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兵书别忘了,明日是最后一日。” 傅知脸上的笑意立马没了,心如死灰应道:“知晓了。” 从来边城到现在,他这足智多谋的弟弟,一点点安顿了整个边城,虽说出面的是傅知,但背地里出主意的由一开始的傅霖,变成了现在的兄弟二人。 “你回去多陪陪娘亲。”傅知高声道,随后坐在案前,拿起一本厚厚的兵书翻了起来。 朝堂博弈他不行,但论带兵征战,他更胜其父。 只是,靖侯没看见。 接连两日都没有任何进展,容羡也变得焦躁起来。 许是以前的案子都太过轻松,这次抓住了人,却迟迟找不到幕后之人。 都凉已经戒严了,宵禁令也发了,夜晚除了打更人,谁也不许出门,黎国余党一天抓不住,宵禁令便一天撤不了。 整个上京都盯着容羡抓人。 从抓住的人口中已经审不出任何东西了,那人也被铃兰折腾了一通,前几日上朝时还移交给了刑部,如今线索只剩刘府角门进出的那两人了,但是没有任何画像,二人还易了容,难如登天。 “大人,客栈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倒是有两个陌生女子,住了好几日了,哪儿都不去。” 铃兰的话叫容羡想起了傅知送她的两个暗卫。 “哪间客栈?” 听了铃兰的回答,还真是那二人,还以为冷她们两日,便会回到傅家。 “拿这个牌子去……罢了,我去吧。”容羡刚巧在外边走访,身上也恰巧带了那块玉牌。 在信中,一块寄来的。 到了客栈,问清楚住在哪儿,便走了进去。 是两个年岁跟容羡差不多的女子,相貌普通,气质普通,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 看了容羡手中的玉牌,二人立马跪地:“见过主子。” “快请起,二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二人没有名字,请主子赐名。” “没有姓名?” “是,我二人刚学成,离开暗卫营。”左边的女子道。 而暗卫营的人没有姓名,只有代号。 “傅知没给你二人取名吗?” 本来好奇看着眼前一幕的铃兰,听闻傅知的名字,眼前一亮,认真的看了二人,便一直盯着容羡。 “并未,我二人只见过大少爷一面,随后便来了京城,这是我二人的卖身契。”右边的女子递来两页纸,倒是让容羡不知如何反应了。 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带着卖身契找主子为奴的。 接过卖身契看了看,容羡收在了荷包里,一时间,对于二人的名字也为难了。 “叫夏桑和盎然吧。” 就这样,二人的名字定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夏桑和盎然坐在马车外边,铃兰跟在容羡身边坐在车内。 “小姐,这傅公子怎得还送了两个丫头来?”铃兰低声问道。 夏桑:…… 盎然:…… 二人对视一眼,假装没有听见。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真不怪她们偷听。 第173章 大选将至 “她二人会武。” “哦~” 容羡觉得铃兰应下的这一声有些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培养这样的两个侍女不容易吧。” 容羡捧着手上的卷宗,点头道:“很难的,费时间也费钱。” “那傅公子还送了两个呀,小姐,你觉得他怎么样呀?” 容羡头也不抬:“挺好的,劳他费心了,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一番。” “那傅公子为什么给你送呀?” 容羡皱皱眉,抬头道,“你今天有些奇怪,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傅公子一直都将小姐放在心尖上,小姐若有意,便不要错过了。”铃兰带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容羡。 容羡低下头,也未责怪铃兰逾矩。 良久。 “时机不对,人也不对。” 说罢,容羡拿起卷宗接着看了,只是这卷宗久久未翻一页。 “哦。” 铃兰垂头丧气的应了声,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傅公子和小姐本就该在一起。 或许是白日里铃兰的话影响到了容羡,傅知竟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梦里的傅知盔甲着身,配着长剑,在杀敌,周遭的人死的越来越多,慢慢的,敌人越靠越近。 “将军!”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一把剑从傅知身后捅到了身前。 “将军!” 容羡站在一旁,想去拽傅知,却只能一次次从他身上穿过,一把两把……直到傅知手中的剑落地。 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流着,而傅知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将军!” 容羡猛的睁开眼,急促的呼吸着,起身看了看四周,原来是做梦了。 感觉脸上凉凉的,容羡伸手摸到了水,走到镜前,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哭了? 梦到什么了,竟哭的这般惨,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 应当是噩梦,被吓到了。 梳洗好,又去上了朝。 容羡闭着眼,翻了个白眼,而后睁开,这太子的脂粉味,他不觉得呛吗! 大公公刚喊完退朝,梁帝也走了,容羡立马转身朝外走去,穿好鞋后,远离人群狠狠吸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她差点把自己憋死。 自从升了这一品,她越来越讨厌上朝了。 “大人,快吸两口。”铃兰在马车边上,扶着容羡进了马车,自己才进来,而后递给了容羡一个瓶子。 容羡吸了两口,才放松下来。 驾车的还是夏桑和盎然。 “小姐,这……脂粉味真这么重吗?”铃兰不敢明说太子,只能隐晦问道。 容羡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铃兰也没办法,只能委屈容羡的鼻子了。 “对了,城内昨日有个事,之前打擂招亲的易家小姐,小姐还记得吗?” 嗯? 打擂招亲? 夏桑和盎然对视一眼,把头往马车内偏了偏。 那日她二人便告诉容羡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之事了,容羡只问了多远能听不见,以及习武到何程度才能听见,别的倒也没说了。 没等容羡回答,铃兰自顾自接着讲了,“这霍都统,不对,如今应当称霍刑官了。” 锦京卫刑官,霍荣光。 “这霍刑官不是自立门户吗,勇武将军府也当真没有找他了,但是昨日易小姐登门了,带了管家谈她和霍刑官的婚事,闹的沸沸扬扬的,霍夫人将她和易家的管家赶了出来。” 似是看出了容羡的诧异,铃兰接着道:“大选在即。” 是了!今年刚好要大选了! 易晴月年岁恰好,又是皇商,必会参选。 这大选不止是给太子选侧妃,还有梁帝以及有功之臣。 “小姐。”铃兰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慌乱。 “小姐年岁也合适,不会……” 容羡从未想过此事,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有些茫然。 “应当不会,我去翻翻律例。”容羡故作镇定道。 她得去看看有没有哪一条律例说她可以不参与大选。 “霍荣光应允了娶她?” “没有。”铃兰摇摇头,随后低声道,“我听见有风声说,霍刑官想要迎娶印灵公主的牌位。” 容羡瞪大了双眼,怒骂了一声:“废物。” 随后也压低声音道,“左之在时,是他不愿娶,现如今人没了,为了自己那点愧疚,竟自私到迎娶牌位?做戏给谁看。” 容羡越想越气。 “他配不上!” 左之已和亲彧国,还在那边同人成了亲,若是霍荣光真迎娶了牌位,不说两国之间会闹成什么样,就说左之,他把左之当成什么了! 马车外的夏桑和盎然对视一眼。 这山下当真好吃还好玩,给主子做暗卫,真是个很棒的营生! 她要给主子卖命一辈子! “跟储玉说找人盯着他,找点事给他做,把人拉下来。” 容羡面露寒光,铃兰低头应下了。 “那二人可查出什么?” 自从知晓离马车远了些,就听不见她们谈话后,容羡也没了那么多顾虑。 “并无,周遭往来和名下的钱财都没有问题。”铃兰摇摇头。 容羡说的是郑生和蒋家庶子。 目前的线索,只有他二人了。 难不成,这里也断了? “或许,能查一查他们的夫人。” 夏桑把脑袋从车帘处塞了进来,说完又立马坐直了。 容羡眼前一亮,“可行,他们的夫人妾室都查一遍。” 铃兰有些不高兴的应下了,不为别的,夏桑擅作主张,妄议主子的事情。 二人回了监察吏,确信夏桑和盎然听不见了,铃兰才开口道:“小姐为何这般放纵她们?” “傅知不是你替我相中的夫婿吗,怎么如今又不信任他送来的人了。”容羡浅笑,捏了捏铃兰的脸。 “这不一样……毕竟正事要紧,这不是还没和小姐成婚吗,不对,才不是我替小姐相中的。” 铃兰有些羞恼,这是小姐第一次同她这般亲密,小姐捏她的脸了呢! “她二人单纯,言行举止都能一眼看穿,不过盯着她二人的人不能松懈,她们是女子,在我身边,别人更不易起疑心,至于傅知那边……” 说到这儿,容羡愣住了,是了,后知后觉,她竟这般相信傅知,送来的人直接收下了,若是旁人送的,定远远的打发了去,管她是不是女子,方不方便。 “罢了,马车内交待你的,一定要细查,如今阿枳的心思都在容府,你得多费心了。” “是。” 第174章 暗流涌动 不过四日,秦储玉的人便将那二人府上的消息递了过来。 郑生的侍妾和那蒋家庶子的侍妾,名下多有往来,且二人都是商人之女,名下财产众多,至于这财产是不是自家赚的,有待商榷。 有这东西,她便能交差了。 又等了几日,容羡每天都早出晚归,带着铃兰急匆匆出去,又很晚才归。 每日借着查案的名头,使唤着大理寺的人,利用锦京卫将京内翻了一遍。 查抄了一堆律例上明令禁止的铺子,抓了好些私下开设赌场的人和牙婆,上京人人自危,听见容羡就退避三舍。 “找到了。” “在哪儿?” “京郊别院,太子名下。” 听着铃兰的话,容羡错愕道:“那座满是青楼女子的别院?” “是,有人见到去年一伙人绑了她们,随后落入牙婆之手,从被抓的牙婆嘴里问出来的。” 容羡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郁家两姐妹,从秦储玉那里出来后,辗转竟又入了青楼。 “还有一事……”铃兰吞吞吐吐半晌。 “陆家小姐,入宫了,昨日休沐,圣上微服出巡,见陆家小姐有天人之姿,方才下令,入宫,封侧王后。” 一言一语,容羡只觉铃兰的声音时大时小,偶尔还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你的办法吗,陆攸攸。”容羡喃喃道。 “大人,大人,小姐!” 容羡未照镜子,不然就能看见自己双眼通红,满目狰狞。 “我无事,你下去吧。” 铃兰担忧的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关上了房门。 梁帝同容辛年岁相当,陆攸攸同她年岁相当,有儿时的情谊,也有同为女子不愿见她入火坑的可惜。 偌大的镇国公府,要靠陆攸攸舍身才能保全,何其可笑,陆家的忠骨,在地下岂能安眠! “蠢,太蠢了!” 容羡低笑出声,既骂陆攸攸,也骂她自己的见死不救。 一年的时日,陆攸攸没能转移梁帝的心思。 “阿铃。” 铃兰像是紧贴在门外,容羡低唤了一声,便立马走了进来。 “叫人去查一查萧如矣,还有,叫储玉、阿枳、阿澄下午过来。” 铃兰看着容羡的神色,立马应下转身出去了。 没多久,众人一个接一个赶了过来。 “都来了,便听听我的想法,今日陆国公仅剩的血脉入宫一事,可有耳闻?” 几人点点头。 “国君不纳年幼自己二五的女子,是君恩,也是人情,都凉从未有此先例,梁帝罔顾祖宗礼法,且不是一次两次,如今外边应当骂的很难听。” “都在说陆小姐勾引圣上……”铃兰道。 “这同女子有何干系,若是他不想纳,陆小姐还能逼他不成!”秦储玉气急。 “大人想做什么?”骆枳问道。 “弑君!” 几人有些惊诧,却又觉情理之中。 “之前我多有顾虑,总觉换了个君王,或许更容不得女子为官,想着一点点打破这世道,但梁帝昏庸无能,加重赋税是其一,破祖宗礼法为其二,连祖制都不顾了,以后只怕能做更多的错事,太子不堪用,扶宗亲,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行凶险,诸位可愿?” 几人呼吸都急促了。 “一次次和亲,一次次视我们女子如菟丝花,为何不愿,储玉同先生共生死。”秦储玉起身,行了个男子才能行的礼节,双手抱在一起,单膝跪在容羡身前。 “同生死,共存亡。” 骆枳同秦储玉跪在一起。 “小姐救我回来,这命早就是小姐的了,小姐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铃兰没有那些家国大义,一心只有容羡。 许弋澄犹豫再三,突然想到了她的娘亲。 “大人,我们是要自己当君主吗?” “改法制,女子能为官,也能自立门户!” “许弋澄任凭大人差遣!” 她娘亲期待的盛世,或许真能实现! 这事情需要一个在明面上的人,而容羡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合适不过。 “都快起来,上次查探的宗亲如何了?” 几人落座后,秦储玉才答道。 “无人可用,尽是些浪荡子弟。” “幼子呢,年岁大了不可控。” 秦储玉想了想,“梁氏血脉仅剩梁词、梁启、梁钺,宗亲早已出五服,仅剩三位侯爷,膝下儿女众多,大多都已成婚,唯独梁弛膝下有一儿子,不过五岁。” “安庆侯?” 秦储玉惊讶于容羡竟然知晓此人,而后点了点头。 “世袭到他这边,已到头了,下一辈无爵位,所以现在还未上书请封世子。” “妻妾娘家如何?” “无实权,也无钱财。” “派人前去细查一番,不出意外,应当是他家了,看看那孩子性情如何,若是可造之人,便重金请几位大儒,偷偷安插人手进侯府内,阿枳一会出去同骆冶说,这事让他去盯。” “上京还需要你们,不能离京。” 安庆侯远在孟州,只能是骆冶去了。 “什么都别同他说,可能会害了他,阿铃备些药给骆冶。” “是。”二人一同应下。 “要立宗亲,那梁启和梁钺就必须不堪用,梁启脑子空空,又好色,好对付,但梁钺,知之甚少,连他为何被幽禁我们都不知晓。” “造反。” “嗯?”容羡当即看向秦储玉。 “从他家里搜出了一堆御制用品,还有京郊外的私兵,都是他的。” “那便不能留他了,若梁氏只剩他一人,那这造反便不是罪名了。” “梁钺那边交给我。” “此事便交由储玉了,定要不留痕迹。” “梁启那边我来。”铃兰道。 见几人看着自己,铃兰接着道:“长公主那边在给他下药,我再加点引子,最多三个月,便能另立储君了。” “长公主手中有兵权,如今我们只有钱财,没有实权。”骆枳道。 “梁词那边由我来。” “还有一事,如今还在暗处的黎国余党。”许弋澄看了看几人,开口道。 “此事已有眉目,就定三个月,梁词那边的权我来夺,梁启交由阿铃,梁钺交由储玉,阿枳将容府事务梳理好可还有时间?” “若是小姐不介意,容府可否交给我娘亲掌管?” 容羡摇摇头,“不妥,如今你娘在外已是人人皆知的富商叶夫人,再来掌管容府……” “是我欠考虑了,如今容府我刚接手,月余才有空闲。” “那阿枳一月后同我一起,阿澄就现在同我一起,抓余党,夺兵权!” 第175章 沿路的记号 “如今什么时辰了?” 夏桑抬头看了看,“快亥时了。” 万物俱静,又等了一会儿,容羡道:“走。” 夏桑退后几步,看了看墙的高度,跑了起来,随后在墙上蹬了两下,便翻到了上面,看了看里面,紧接着倒挂在了墙上。 容羡:! 盎然上前,蹲在墙边上。 “主子,请。” 容羡也不多说,上前踩到了盎然的肩上,双手上举递给了夏桑。 随即感觉到自己被人拽了一下,然后身体腾空,紧接着也坐到了墙边上。 容羡:!! 眼见夏桑跳了下去,容羡也跟着往下跳。 夏桑刚转身,便见容羡掉了下来。 手忙脚乱的一把将人抱住。 容羡看了看夏桑,又看了看盎然,内心狠狠感谢了一番傅知。 她的暗卫好厉害! “走。”二人护着铃兰,从怀中掏出骆枳绘的地图,一路绕着侍卫,往别院里走着。 想着铃兰的交代,容羡连忙从怀中掏出布巾。 “蒙在脸上。” 递了两条给二人,自己围上了一条,将剩下的都收了起来。 这脂粉气,终于闻不到了。 “就这儿了。” 盎然又看了看眼前的屋子和地图,对容羡道。 “我偷偷进去,你二人在外等着。” 容羡摸了摸铃兰给的一堆药,大胆上前轻轻推开房门进去了。 把上京翻了一遍,才找到的郁家姐妹,就住在这里,太子别院。 轻轻吹亮了火折子,屋内总算能看清一些了,不大不小的屋子,塌上睡着一个人,床上睡着两个。 两个? 容羡立马合上火折子,等了一会,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轻手轻脚上前,从怀中掏出铃兰给的迷药,对着床上的二人撒了一把,又对着榻上的人撒了一把,又等了一会,才吹燃火折子。 点了一根放在屋内的蜡烛,收起火折子,举着蜡烛对着榻上走去。 郁林琮? 那床上的是郁林琅? 容羡上前,梁启和楚鸳? 要不是拿着蜡烛,她真的想挠头。 郁林琅呢? 梁启在屋内,屋外怎么没人守着? 事不宜迟,容羡打开门,叫了盎然进来,一年不见,郁林琮的个子变高了,但还是个小姑娘,盎然轻易的将人抱了起来。 “找个没人的屋子。” 容羡抱着被子拿着鞋,三人将屋子恢复原状。 一直闭着眼的楚鸳睁开了眼,看了看身旁睡的像猪一样的梁启,猛的踹了他一脚。 容羡来了。 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塌,神色莫名。 找了间空屋子,将郁林琮放了进去,从怀中掏出帕子,绑在了郁林琮嘴上,容羡才给她用了解药。 “郁林琮,郁林琮。” 唤了好几声,药慢慢起了作用,郁林琮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要叫,却发现自己喊不出来。 “别闹,是我,容羡。你别闹,我给你解开帕子?” 郁林琮点点头。 “你跟你姐姐怎么会在这里,你姐姐呢?” “不见了。” 提到郁林琅,郁林琮垂眸有些泪意。 “婆子把我们卖给公子没多久,姐姐就不见了,容小姐,能救救我姐姐吗?” “公子?” 郁林琮点点头,“就是方才屋内躺着的席公子。” 说到这儿,郁林琮才反应过来,“席公子和楚姐姐没事吧?” “没事,你……”容羡想问些什么,但看郁林琮的年龄,很可能什么也不知晓。 先前捡到她们牌子的是真正的红镶,不是秦储玉,知晓她们事情的也是红镶,但二人每日的事情太多了,匆匆一面只能说些细致的,这件事不知红镶为何没有告诉秦储玉。 导致秦储玉不知她们的身份,将人放了。 “去把楚鸳带过来。” “是。”夏桑领命出去了。 “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告诉我,我就救你姐姐。” 郁林琮连忙点头。 “是何人送你们来上京的?” 郁林琮犹犹豫豫,不肯说。 “想想郁林琅,或许在那儿等着你去救她。” “是主子。” “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不知,他一直戴着面具,我没见过。” “子归楼是他的?” “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份,他把我们当暗卫培养,我和姐姐,还有楚姐姐就是这样被送去了青衣坊,每月按时去鬼楼,将自己收集的消息递上去,鬼楼是我们对子归楼的称呼,那里常年阴森,很是吓人。” “你对黎国了解多少?” “黎国?我的族人活着的没几个了。”郁林琮眼里有些怀念。 “都有哪些?” “我不知。” 随后不管容羡怎么问,郁林琮都说不知。 “主子,快走,出事了。”夏桑一路急奔,走了进来,盎然一看夏桑面色不对,上前背起容羡就往外跑。 夏桑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郁林琮。 “穿鞋。” 随后用被子裹着郁林琮。 “上来。” 容羡趴在盎然背上,看着四周逐渐明亮起来,暗道糟糕。 几人一路躲躲闪闪,顺着来路翻了出去,带着郁林琮,多费了点时间。 直到进了容羡安置在附近的铺子,才松了口气。 夏桑气都没喘匀,见到门口有一东西,上前看了,豆子?哪儿来的豆子? 猛地转头看向郁林琮,上前从她袖袋里掏出一把炒过的豆子。 “带着主子走。” 夏桑立马带着容羡和郁林琮离开,盎然则顺着来路去抹掉那些豆子。 眼下不是谈话的时候,容羡紧跟在夏桑身后,夏桑则用被子将郁林琮包的严严实实的,扛在肩上。 不知跑了多久,容羡只觉眼前发黑,胸口阵阵闷痛,才到了附近,她的铺子。 掌柜和铺子的伙计都回家了,铺子里空无一人。 “出……出什么……事……了?”容羡咳咳两声,感觉嘴里有股血腥味。 夏桑将人放在凳子上,转头看着容羡。 “太子死了,一刀毙命。” 容羡瞪大了双眼,又看向郁林琮,见她满眼迷茫。 “屋内的女子呢?” “不见了。” 郁林琮像是才明白过来,“席公子死了?他是太子?” 没人回答她。 “麻烦了。” 容羡喃喃道。 随后立马转头看郁林琮,“你为何沿路丢下豆子,谁安排你做这个的?” “没人,我不想跟你们走,想让席公子找到我。” “撒谎!不说我就把你杀了!” 郁林琮有些害怕,低着头没说话。 容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太子出事,别院里的人会立马通禀梁帝,我们翻墙入别院的事情也藏不住,全是痕迹,从别院到宫内,快马加鞭,只需半个时辰,而梁帝极有可能召我入宫,我必须回去!” “眼下四周戒严,此路凶险。” “等一会更会……” “砰。” 一声响动惊到了正在说话的二人。 第176章 连夜奔袭 容羡回头,只见郁林琮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夏桑上前摸了摸她的脖子,又掰开嘴巴瞧了瞧。 “死了,服毒了。” 看着倒在地上还没有豆蔻的少女,容羡闭了闭眼。 “我必须回去。” 所有人都见她入了监察吏未出,她必须回去。 正此时,顺着二人留下的痕迹,盎然轻轻叩了叩门,夏桑立马打开将人放了进来。 “沿路的痕迹我都抹掉了。” “主子,我们走。”本来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护不住容羡,眼下盎然来了,事情迎刃而解。 “带上她,不能死在我名下的铺子里。” 盎然立马上前用被子将郁林琮裹的严严实实的,容羡想起郁林琮的嘴角还在滴血,从怀中掏出铃兰给的布巾,绑在了她的嘴上。 紧接着找来做灯笼用的细绳,多根细绳并在一起,将郁林琮绑在了盎然背上。 这一切看着繁琐,但盎然和夏桑认识多年,手脚伶俐,极快的处理好了。 夏桑擦净地上的血迹,将所有物品放回了原位,又吹熄了蜡烛。 “主子。”容羡也不多说,趴在了夏桑背上。 离开铺子,二人专挑小路,容羡转头看着别院的方向,喧哗声越来越大,渐渐的她像是听到了马蹄声。 奔袭了一段路,容羡发现二人不是朝着监察吏的方向而去,虽然也是城内的方向,但明显有偏差,夏桑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急。 “我们这是去哪儿?” “主子放心,今日定送你回去。” 容羡有些错愕,“放我下来。” 挣扎着要下来,跟在一旁的盎然上前摁了一下容羡的颈侧。 容羡就这样倒在了夏桑背上。 “还可以吗?”盎然担心道。 “可以,走。” 二人也不多废话,带着容羡兜兜转转许久进了一条巷子。 “主子,主子快醒醒。”夏桑一狠心,端了一杯冷水泼在了容羡脸上。 容羡睁开眼,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夏桑和盎然,裹着郁林琮的棉被放在一旁,周遭还围了好些人,瞬间清醒。 “主子。”围在一旁的人对着容羡跪下喊道。 “这是虎符,主子收下,请主子准匀我们一同送你回府,单靠我和盎然,不行。” 盎然双手捧着一块似玉似石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容羡见外边还黑着的天,以及周遭的安静,便知她没被送走多远。 看了看周遭跪着的人。 “这是老侯爷的私军。”盎然抬头看着容羡。 “方才也是怕主子耽误时间,请主子降罪。” 容羡拿过虎符,“走。” 一行人立马出了房间,容羡才发现这是一个小院子,出了院子,六位女暗卫轮流背着容羡,往监察吏方向赶去,身旁还跟着几人,郁林琮便在其中一人背上。 眼见离监察吏不远了,容羡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行人刚拐过巷子,前方赫然站着一堆黑衣人。 “蒙面。”容羡从怀中掏出铃兰给的布巾,只剩七张了,剩下几人没有。 又掏出几颗铃兰给的药丸,“没有布巾的人吃了。” 见剩余的人吃了,容羡道,“直接走。” 几人对视一眼,立马向前奔去,对面的黑衣人见容羡一行人奔来,也向前奔去。 临近跟前,容羡伸手甩了一把丸子出去。 “啪啪啪啪啪、啪。” 一股白烟顺着风吹散开来。 “砰、砰、砰”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几人立马提速,飞快离开了这里。 漆黑的夜里,似炮竹的声音,吵醒了一些人。 “啊。”听着身后传来的尖叫声,容羡藏在布巾下的嘴角勾了勾。 铃兰和骆冶一起构思出来的小玩意,得多囤点。 紧赶慢赶,容羡终于回了监察吏。 一直等着的铃兰几人,眼见都过了容羡约定的时辰,慌乱无比,见容羡没受一点伤的回来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有空打量跟在容羡身后的人。 “半夜无论是策马,还是马车,动静都太大了,今日多亏你们。”容羡转身对着几人行了一礼。 “少夫人见外了。”一个似是领头的人走了出来道。 嗯? 少夫人? 铃兰看看容羡,又看着眼前一行人,一个挨着一个,细细看了一遍。 “这个还给你们,方才情急,不愿多浪费时间,才收下了。”容羡掏出虎符,递了过去。 谁知那人没收,夏桑和盎然也鹌鹑一样龟缩在容羡身后,不敢吭声。 “少夫人,这几人皆是老爷给少夫人准备的暗卫,还请少夫人收下,我等便先离去了。” 那人指了指方才和夏桑轮流背容羡的四名女暗卫,一行人最末尾的一名个头小小的暗卫上前,将郁林琮从背上解了下来。 抬头看见容羡盯着自己,立马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被布巾遮住了脸,但从眉眼便能看得出她的愉悦。 “少夫人。” 听着这还很稚嫩的嗓音,容羡有些诧异。 “这是给我家县主培养的暗卫。”那人红了眼。 没有多做停留,几人从监察吏不同的方向,翻墙离开了,这些地方,都是容羡的心腹守着,但为了妥当,还是找理由将人调离了。 待几人走后,容羡让夏桑和盎然带那四名暗卫下去休息,这才有空对着众人道出今晚的事。 “……就是这样,太子已死,郁林琮服毒了,楚鸳消失了,这是个局,以身引我入局,且看宫内会不会召我入宫了。” 铃兰上前解开被子,取下了郁林琮脸上的布巾,凑近自己的鼻子闻了闻,面露诧异。 又沾了点嘴边的血迹送到鼻前闻了。 “大人,你用迷药了?” 容羡点点头,“路上被人伏击,为了不惊动百姓,拖延回来的时间,用了迷药。” “她确实死了,但是是方才才死的,一开始吃的药不致死,只会陷入昏厥,造成脉搏停止的假象,但是这布巾上我用了药,避免吸入迷药和毒药,再加上方才的迷药,三种药混合,假毒变成了真毒,神仙来了都难救。”铃兰说完,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帕子,将手指擦的干干净净。 “大胆揣测一下,楚鸢和郁家姐妹都在为子归楼做事,先前故意放出消息,引我去寻郁家姐妹,我进去用了迷药,迷晕了三人,带走郁林琮之后,来了一些人,杀了梁启,带走了楚鸢,又或者梁启是楚鸢杀的,可她分明中了铃兰的迷药。” “或许没有中药。”铃兰正色道。 第177章 三日之期 “她吃过我的假死药,若能侥幸活下来,身体必定十分虚弱,且能活下来的人,本身就有抗药性,假死药还会进一步激发这抗药性,能活下来,我的很多药都对她不起作用了。” “小姐……”铃兰欲言又止的看着容羡。 “行行行,能抓到给你试药。” “谢谢小姐。” “那楚鸢没晕,眼睁睁看着我带走郁林琮,然后杀了梁启,同人离去?” “别人杀的,大人不是说一刀毙命吗,没有力气的人做不到的。”许弋澄道。 “然后郁林琮放豆子,将我引入这局内,借梁帝的手杀我?若今日走错一步,我们全盘皆输。” 容羡这话没说错,若是今日没有发现豆子,这会她已经被抓了,若是今日没有傅知派来的人,她也出事了,还有铃兰的药,没给她的话,必定惊动百姓,每一步,都不能有错。 “站在郁林琮和楚鸳身后的人,便是幕后之人,会是谁呢?”骆枳喃喃道。 “眼下此事不是重点,如今我掌管监察吏,锦京卫又听我调遣,圣上必会宣我进……” “主子,宫里来人了。”话还没说完,夏桑在门外道。 “引到会客厅看茶,立马到。” 容羡让骆枳去接待宫里来的人,自己则是迅速换了身衣服,简单盘了个发髻。 “留在这里,待天亮了再走,务必小心。”临走前,容羡对秦储玉道。 “阿澄,你也回你的房间去,若有召,你再来。” 许弋澄点点头。 踏进会客厅时,容羡放慢了脚步。 “容大人。” 来的人是梁帝身边的大公公。 “今上急召,还请立刻随老奴入宫。” “还请大公公容我换身衣服。”骆枳上前,塞了一个荷包,没曾想大公公没收。 “折煞老奴了,大人快去吧。” 容羡拱拱手,出了会客厅。 做戏全套,身为一个已经下值在家休憩的人,怎会穿着官服,所以她穿的常服,挽了女子的发髻,如今,要去换朝服,戴头衣了。 报信的人从别院赶到宫内,又从宫内匆匆过来,所以比容羡晚了些,也幸好晚了。 收拾妥当,容羡便跟着大公公入了宫。 至于郁林琮,铃兰倒了些药上去,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了。 到了宫外,遇见了等在一旁的大理寺卿和霍荣光,看他二人双眼通红,面露疲倦,一看就是才睡醒,等在宫门外,几人也没有寒暄。 待二人没留意时,容羡抬手飞快地揉红了眼眶。 又等了好一会,宫门才打开。 进了殿内,三人见了礼,容羡没有抬头去看,梁帝的脸色定是不好看的,三个儿子就剩了一个,还是造反过的。 “今夜太子遇刺身亡,限你们三日内,抓到凶手,若是没抓到,都不用干了。” 梁帝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三日啊。”方大人看了眼霍荣光,随后眼含热泪的看向容羡。 “容大人,这几日老夫听你差遣,身家性命都交付于你了。” 容羡也有些无措,太子死了,三日? 幸亏是她入了局,知晓这一切同楚鸳有关,不再和两人寒暄,容羡加快步伐出了宫。 梁帝把她的早朝都免了。 “大人。”回到监察吏,几人迎了上来,一夜未睡。 “三日。梁帝只给我三日。” 闻言,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昨夜城门关了,如今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骆冶,拿我的腰牌,带一队人马,叫上霍荣光,传令闭城!” “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 容羡从腰间取下腰牌,递给骆冶。 “是。”骆冶接过令牌,匆匆往外走去。 “阿枳,容府的事情暂缓,你和林大带一队人马,搜城,挨家挨户搜,带上大理寺的人。” “是。” 容羡给出了私印。 “阿澄去验尸,护好太子遗体。” 许弋澄拱手应下。 “储玉,暗处的追查,就靠你了。” 秦储玉拿着骆枳画的郁林琅和楚鸳的画像,匆匆离去。 “阿铃,我们接着去查子规楼,黎国余党。” 楚鸳和郁家姐妹,唯一的共同点,黎国人。 刺杀太子,或许有被迫再次为妓的原因,但能算计她,绝不止这一原因。 “大人要如何做?” “请君入瓮。” 天亮了,但上京摆摊的人寥寥无几。 “开门。” 骆枳看着武吏和大理寺的人拍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皆无功而返。 百姓惶恐惧怕的躲在屋内,不敢出门,一时间人人自危。 没多少人出门摆摊,但消息一点也不滞后。 “你听说了吗,监察吏昨日半夜抓到了一名女嫌犯,听说还很年轻呢。” “还有一件事你没听说吧?那人本来都死了,不知为何又活了!更稀奇!” “听说是恶鬼附身了。” “会不会人其实是她杀的,恶鬼啊!” “你不想活了?小点声。” 消息一点也捂不住,像长了翅膀,飞往上京各个地方。 第一天,搜寻一无所获。 城门依旧没开。 “查不到人,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人在上京多年了,有自己的地方和周遭邻居作证。” 第二日,容羡让人动静闹的更大了。 “最新消息,监察吏哪位要把那名女嫌犯推出去,是她杀了人!有证据了,当夜,那个女嫌犯就在太子的屋里!” “真的假的?真是她杀的?” “千真万确,听说明日一早就要押送到宫里了。” 第三日一早。 三辆马车从监察吏驶出,马车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有监察吏的人,也有大理寺和锦京卫。 里三层外三层。 容羡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到了街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还未到宫门,异变突起,一行人脸上蒙着布,冲了出来,见人就杀。 首当其冲的便是容羡的车驾。 双方打的有来有往,但蒙面人武艺更高,很快己方就有人负伤了。 大量的人马围了过来,试图救下容羡,后两辆马车的人越来越少。 又是一拨人冲了出来,目标明确,直奔后两辆马车。 一名明显是带头的人冲过重重包围,上了马车。 “咚” 夏桑一脚把人踹飞,和盎然夹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朝外杀去。 “这边。”领头的蒙面人追着夏桑二人,杀了过去。 第178章 三日又三日 夏桑和盎然二人虽然武力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败下阵来。 领头人一把抢过身材矮小的人,转身便走。 “好痛。” 微弱的女声传来,领头人下意识低头查看。 “咚” 迎面一把药粉,领头人软软的倒在地上。 四周涌出更多的人,很快,蒙面人非死即伤。 “带回去。”容羡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往后走了过来,看了眼领头人说道。 留了一些人打扫战场,容羡几人带着领头人离去。 这一切,都是一场局。 从前几日,她从宫里回来开始。 一切,只源于骆枳的一句话。 “大人,我想起来了,优昙婆罗。优昙婆罗是佛教之花没错,也是黎国的国花!非贵族皇室不可用!” 近几日牵涉到黎国的事情越来越多,骆枳终于想起她在哪儿见过。 子规楼有优昙婆罗,有郁家姐妹和楚鸳,只能说明,整个叠以楼和子规楼都是黎国的。 所以有了今天这出戏。 容羡:“阿铃,灌药。” 三日之期快到了,他们必须要快。 铃兰上前,小心的把领头人嘴里的毒药挑了出来,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毒药,接着从旁边端来一碗药,捏着领头人的脸颊灌了下去。 好一会,领头人睁开眼睛,眼神迷离不清,看着眼前的人,立马跪在地上。 “主上。” 骆冶戴着容羡让人打的青面獠牙的面具,站在领头人面前。 面具肯定是有差别的,但领头人中了药,神识不清,已忘了身在何处。 根据之前的口供,只有骆冶和那人身形相当。 骆冶:“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主上息怒,实在是他们太过狡猾,那人是假的,没救出小姐。” 小姐? 站在一旁阴影里的容羡一脸深思。 郁林琮被唤为小姐? 容羡猛的抬头。 郁阁老的后代……青面獠牙是黎国皇室! 骆冶:“此事不止我一人生气,怕是轻易压不下来。” “奴自会向夫人谢罪,没能救出夫人的妹妹,奴罪该万死!” 郁林琅的夫婿? 容羡身后的霍荣光和方大人一脸震惊,这是什么药,竟如此厉害! 二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容羡,又看向铃兰。 容羡本不想暴露铃兰用毒这般厉害,但现在根本来不及。 骆冶:“你去往常会合的地方等我。” “是酒楼还是国……你不是主上。”领头人起身,攻向骆冶。 周围涌出的人立马将其拿下,毕竟,领头人还处在药效中。 “绑好,随我进宫。” 这次,容羡的马车畅通无阻的到了宫外。 将口供和人交给了梁帝,又接了一条命令,容羡这才离宫。 “三日,又是三日?”骆枳惊呼出声。 三日抓住黎国余党? 实在是这几日,大费周章,闹的引起了民愤,换句话说,容羡目前失了民心。 上京闭城已经三日了,城外聚集了大量回京或要路过上京的人。 开城门一事迫在眉睫。 霍荣光和方大人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先行回府了。 容羡:“那人说酒楼和什么?” 所有人摇了摇头。 容羡微微叹气,怎么就这时候醒了。 “速去查城内酒楼……” 容羡想了想,接着说道:“大一点的。” “大人,有信,一个小乞丐送来的,指名道姓要给您。”铃兰拿着信送了过来。 信看完,容羡更难受了。 “宫里的陆……攸攸送来的,梁帝想废后的事情,被她劝住了,但耿氏那边眼线众多,肯定知晓此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 “如果……如果梁帝倒了,陆小姐身后的兵权,该何去何从?” 骆枳的话,让众人沉默了。 “让她自己拿着,陆攸攸从小习武,只要不是上位者惦记,她未必不能管住军队。” “大人,又有人送信来了。”林大拿着信进来,给了信便出去了。 容羡看完,脸色极为难看,将信递给铃兰几人。 “我不知腰牌是何时丢的。”铃兰有些慌乱在身上寻了寻腰牌,并未找到。 “我的也不见了。”骆枳道。 容羡:“这两日你们都在外面,被有心之人偷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写信的人,说在太子别院捡到的,又以腰牌要挟我,要同我见一面,定是知道那日和我一起前去的是两名女子,知道我去别院,又知道我身边跟着两名女子的,只有楚鸳,她闭着眼睛不知道人,你二人又一直跟在我身边,那日我们还用了阿铃的药。” 铃兰:“这腰牌在他们手里,若是寻人将那日大人在别院的事情捅出去……” 谁料容羡微微一笑,“正愁三日没办法,这不是自己送上门了吗。” “腰牌带有监察吏独有的纹路,民间无法仿造,但我们自己又不是不能打,封齐!” 等封齐进来,容羡道:“今晨太过慌乱,统计一下有哪些弟兄的腰牌丢失或者烂了,由我出钱,都给弟兄们重新补一块,另外,找骆枳拿钱,允你们今日不当值的吃些酒。” 监察吏有令,腰牌丢了得自己补,但为了让众人小心保管,这一块牌子可不便宜,大多数人丢了就丢了,偷摸遮掩不让人发现。 “是。” 等房门重新关上,容羡面上带笑:“这不就解决了,把你二人名字报上去,另外,我写一封折子,让骆冶拿着我的牌子,偷偷送进宫去。” “信上约的何时?” 骆枳看看信:“明日午时,繁萃楼。” “明日,阿铃和我一同前去,阿枳叫夏桑和盎然带剩下那几位暗卫,隔街等候!两刻钟内,我必出来,若是没有,带人围了繁萃楼。” 翌日。 午时刚到,容羡站在繁萃楼门口,抬头看了眼二楼,窗扇紧闭。 “大人,里面请。”小二迎了出来。 容羡纵马来去,又是唯一的女朝官,上京的商户很少有不认识她的。 “二楼,和公子。” 小二闻言,将容羡带到了最里面的雅间。 “大人,和公子定的是这间。”说完,不等容羡推门进去,反倒是自己离开了。 容羡和铃兰对视一眼,铃兰上前推门。 容羡走了进去,绕过屏风,看见了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 “霍荣光和左之的婚事,是你搅黄的。” 第179章 皇室黎泷 “哦?容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要的人呢?”青面獠牙的声音有些难听,沙哑中带着刻意压低的感觉,就像卡了什么东西在嗓子里。 容羡鬓角和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马就冒出来了。 “你是黎国人,是黎国皇室,你故意让易家在你的繁萃楼招亲,引霍荣光前来打擂,搅黄了左之和霍荣光的婚事,目的有三,其一,左之为左相唯一的嫡女,自小体弱多病,逼着她去和亲,引左相不满,又在罕默部将人杀害,左相势必会恨上今上,或可为你所用,其二,霍荣光乃霍家唯一的子嗣,勇武将军镇守之地,与彧国相邻,霍将军年岁渐长,又一身暗伤,若霍将军身故,麾下军马失了核心,加之三公主身亡,彧国挥军南下也不是不可能,其三,彧国和我朝历来的和亲盟约,就此一次便撕毁了。” 青面獠牙久久未语。 “你想要郁林琮,贵夫人很担心妹妹吗?” 容羡低笑两声,接着道,“你扰乱了都凉又如何,要想复国,除了有钱,还得有兵……” 面具遮挡,容羡看不真切那人的神色,但看他始终淡定,丝毫不露怯,容羡心中咯噔一下。 这人有兵? 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人…… 容羡快步上前,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你和梁词达成共识了!” 因为着急和震惊,声音有些尖锐。 “还不算笨,容小姐先看看这个。” 青面獠牙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了桌上,手上戴着黑布,全身都裹的严严实实。 容羡没有去拿桌上的东西,反而上下打量了青面獠牙。 “裹成这样,你是长得有多丑,多见不得人。”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这么刻薄,不得不说,心里堵着的气都消了不少。 这才拿起桌上的东西,零零碎碎什么都有。 有她写给秦储玉的信,写给许弋澄的,也有骆冶替她做事的证据,还有一块玉佩。 容羡拿起玉佩,眼中是看不懂的情绪。 “这是你遗留在京郊别院的东西,太子的死亡和你有关,若是我派人递交梁帝,梁帝会不会迁怒于你?”青面獠牙说完还笑出了声。 谁料下一瞬,容羡提起玉佩砸在了地上。 “你!”望着七零八碎的玉佩,青面獠牙起身怒道。 “现在还有玉佩吗?”容羡淡淡道。 “你就不好奇,这么贴身的玉佩,我为何能拿到,你的人,真的就是忠心的?” 见容羡不为所动,青面獠牙接着道:“听说这玉佩还是你母亲的遗物,就被你这样摔了,不知容夫人在天之灵可能安息?” 容羡淡淡一笑,“张昭是你派人杀的?” 看青面獠牙不动,容羡换了个说法,“张尚书的女儿。” 青面獠牙不吭声,容羡想着那个黑衣人,接着问道:“虚无总该耳熟了吧?” “子规楼是你出的手?” 容羡灿烂一笑,“是哦。”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虚无在我手上死了,你猜对于你,我还知道多少。” 青面獠牙:“我们合作,这些东西,我当场毁掉,若容小姐不愿,梁帝明日便能看到。” “坐。”容羡指了指位置,自己先坐了下来。 “阁下如何称呼,总不能喊你……青面獠牙面具大人?” “黎泷。” “黎双?” 青面獠牙:…… “如何合作?” “助我复国,你便是我的王后。” 容羡:…… “你也是这样哄骗梁词的?” 不等黎泷回答,容羡接着道,“既然要合作,那有些事情,你我二人应该通通气,是吧?” 黎泷点头。 “你是何时同梁词搭上线的?不知我同她有恩怨吗,竟在她之后才找了我。” 黎泷闻言,眼里有些轻蔑。 “我回答你,你也需答应我,将小琮交给我。” 容羡点头,“这是自然。” “梁词不会成为我的王后,这你可以放心,她身边有个男宠,当不了我的王后,至于我和她的交集,梁谂死后。” 这么早,容羡腹诽。 “为何把郁阁老的两个孙女扔到青衣坊?” 黎泷:“收集信息,没有比花楼更快的了。” “张昭是看见了什么,被你灭口了?” 黎泷放在桌上的手攥紧了。 “你诈我?” “没有,虚无确实死于我手,但这个,他没说,只交代了和他阿娘的事情。” “不是,子规楼也接买凶杀人。” 容羡:“何人买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雇主信息不知。” 眼见黎泷起了疑心,容羡只得作罢,没有再问。 “小琮呢?” “郁林琅怎会忍心她妹妹来做这个饵?” 黎泷戴着面具,容羡放在袖中的手,无数次摸上了迷药,又放了下来。 黎泷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容羡也没办法立即将他迷晕。 “小琮和你认识,年岁又小,骗你容易一些。” 容羡点点头。 “我该走了,去城外太子的别院找她吧,我将她藏在哪里了。” 容羡起身,刚转过身,黎泷就追了过来,挡在容羡身前。 “还请容小姐再等一等,见不到人之前,要委屈一下容小姐了。” “是吗?”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 趁黎泷心思在外边,容羡抬手欲扯下面具,谁知被黎泷躲过了。 窗外突然冲进来一人,向容羡抓去。 “我浑身都是剧毒,你碰吧。” 容羡站在原地丝毫未动,来之前,她就吃了解药,穿上了这件毒药泡过的衣物。 虽然吃过解药,但她现在,浑身都疼,毒药一直在渗进她的身子里,解药又在缓慢的起着作用。 来人不信邪,一把握住容羡的手腕。 “啊!” 惨叫声随之响起。 “都说了有毒药。” 看那人放开自己,握住自己的手惨叫,容羡扔了一个小瓶子在桌上。 “解药,就这一颗,吃了便没事了,若有第二个人来抓我,这药便没有多的了。” 喧哗声越来越大,黎泷打开瓶子喂黑衣人吃了药,二人从窗户走了。 二人一走,容羡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大人!”铃兰立马接住容羡。 太疼了真的,下次可以这样审讯犯人,晕过去前,容羡想道。 第180章 十日 容羡醒时,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她睡了一夜,又喝了药,没什么大碍了。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估摸着是铃兰换的。 “大人醒了,传膳。” 骆枳小心的扶起容羡,看容羡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是阿铃给大人换的,厨房备了清淡的粥和小菜,大人用些吧,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容羡摇摇头,站起身,“我没事了,人抓到了吗?” 骆枳摇摇头,“没有,他们出了酒楼,便不见了踪影,我们的人没跟上去,梁帝的人跟上去了,没抓到。” “后来宫里派人来了,知道大人中了毒,还请了太医来,太医开了药,说要大人休养几日,梁帝下旨准了。” 容羡坐在桌边,问道:“几日?” “四日。” 容羡瞬间明白了梁帝的意思。 他希望自己这四日默默调查,将这事彻底了解。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骆枳:! 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谁,谁在小姐面前这样骂的? “还有一事,明日是铃兰及笄。” 容羡恍然惊觉,时间竟过得这么快,铃兰也是大姑娘了。 “你的婚事……”容羡放下勺子,思考着怎么开口询问。 “我娘在相看了。”骆枳笑道。 她都十六了,正常及笄礼后就该定下来了,然后家里会再留她一两年,才会出嫁,前一年食不果腹,如今稳定了,她的娘亲正在相看城内合适的人家。 容羡点点头,“到时候给我看看。” 想了想又道,“若你不急,可再等等。” 骆枳有些迷茫,不曾懂容羡的意思,突然想到什么,心口一热。 “小姐的意思是……” “是你想的那样。” 若成事,有了官职,她可以嫁的更好,也能选择一户不受牵制的人家,任由她外出,任由她做官。 骆枳红了眼眶,等容羡用完,铃兰也匆忙赶了进来。 “昨日递来的,大人还未醒。” 是梁帝传的,命她立即进宫,结果她一直晕着。 “还有这个。” 容羡展开,是傅知的信。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傅知的字随着每一封信,越来越洒脱,字里行间透着不羁。 信里有对暗卫的解释,也有对她丧父的安慰,以及处境的担心,所以有了暗卫。 容羡抿抿唇,走到书案前,提笔回了信。 “边城的荒漠我从未见过,但风应该是自由的。” 梁帝说是四天,但不过第二日,便召她入了宫,索性入宫前给铃兰办了及笄礼,虽不盛大,但该有的都有了。 “容卿可有好些?” “已无大碍。” “听闻你和陆妃是昔日闺中密友,晚些时候可去看看她。” 梁帝东拉西扯说了些话,好似真的是叫她来关心一下。 直到最后。 “上京闭城多日,不知容卿如何看,这城何时能解?” 容羡捏捏手心,跪下道:“十日。” 十日内,她必定抓住面具人。 从殿内出来,被女婢引着去了陆攸攸居住的殿内。 朝臣不得入后宫,就算容羡是女眷,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陆攸攸住得很远,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到。 容羡行了礼而后起身,两人相顾无言。 陆攸攸穿着合乎礼制的宫裙,戴着华丽的珠钗,像个从未见过的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都出去吧。” 殿内的人走的一干二净。 许久。 “不同我说点什么?”陆攸攸笑着走了过来。 “为何?” 陆攸攸敛了笑意。 “你问我为何进宫?” 陆攸攸转头看了眼四周,“当然是为了荣华。你看这殿内,随意一样物什,够一户百姓吃上几辈子了。” 容羡直直地看着陆攸攸,一言不发。 “不是我来,便是萧如矣。” 直到出了宫,容羡耳朵里还全是陆攸攸的声音。 “兄长出征前,同她刚定了婚期,爱慕她整整五年,好不容易得来的结果,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虎口。” “这些年她未嫁,我权当她是因为兄长,临走前兄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多陪陪她,照顾着她,我怎能让她入这深宫。” “为何,为何不是你便是萧如矣?” “陆家剩下的半块兵符,是兄长让亲信送去的最后一样东西,死后送去的。” 陆家的兵权,一半在她,一半在萧如矣。 “我自小习武,又骄蛮跋扈,萧如矣娇弱,进不得。” 可陆攸攸到底低估了这深宫,这才多少时日,便看得出悔意。 容羡走前回头那一眼,日头西斜,看不清陆攸攸的脸了。 轻呼出一口气,容羡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 “今上偶有神志不清的情况,这是他贴身一直佩着的玉佩,还有,他一直在吃丹药,红色的丹药。” 除了同她倾诉一二,陆攸攸还给了容羡一张画了玉佩的纸,上面的样式,容羡很眼熟。 同梁谂的一模一样。 也同许弋澄的那枚一模一样。 “致归,你看看。” 许弋澄捏着手中的纸,止不住的颤抖。 “我们去查一查,无论是御医凌家,还是你阿娘的玉佩,都查。” 因着要查黎国,容羡又许了十日,梁帝一时喜悦,给了她无上的权力,这十日任由她进出宫内,刑部、大理寺、锦京卫任她差遣。 许弋澄含泪点点头。 “玉佩既然是在梁帝身上,那线索定在宫内,宫内由我去查探,阿铃这些时日借着黎国余党一事,去问问当年凌家出事,同哪些人有干系,阿枳可以帮你,储玉也能,宫里的事,就靠我和致归了,至于黎泷,那两个妾室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还没查到什么,但前些日子,她们都卖了些铺子,如今正在查这些铺子。”骆枳道。 “铺子?”容羡思索一番,“带我去看看。” 天色完全黑了,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容羡一行人索性骑了马,直奔铺面。 “就是这里。”铃兰上前推开门。 她来过两次,很是熟悉。 都不用容羡逛,站在门口,一眼便能将屋内看完。 “不是热闹的地段,也不是多要紧的铺子,她们最近不宽裕吗?” 骆枳:“这倒没有,那蒋大人家的妾室庄子收成极好,赚了好些钱。” “其他的呢?” “在这边。” 跟着铃兰转了一圈,容羡实在不明白这些铺子之间有什么关系。 卖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买家也都是不一样的人,也没有低价买卖,看起来不着急的样子。 第181章 深夜抓捕 “走吧,回去。” 回程经过另一间铺子时,容羡拉紧了缰绳。 “看看,站在这里,能看到对面那条街上的那棵树。” 三人挨个看了,果真如此。 那是她们看的第四家铺子,旁边的铺子带了小院,有一棵高大的榆树,今夜月光甚好,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容羡又看了看,这两家铺子正对着。 “回去。” 赶回监察吏,容羡翻出了疆域图,另选了一张纸将几家铺子画了上去,又简单几笔勾勒了街上的房屋。 “看看。”容羡将宣纸递给了骆枳。 她们这群人里论画,谁也比不过骆枳。 骆枳想了想,提笔在另一张更大的纸上将这些房屋画的更宽了些。 又将所有铺子打了个圈,又连了起来。 “大人快看。” “这些铺子都绕着这几间屋子。” 这两个妾室卖掉的铺子,恰好将六间屋子围在了中间。 “不好,恐怕打草惊蛇了。”容羡想到今晚的马蹄声,有些自责。 “阿枳带大理寺一些人和一队武吏去郑家,把那妾室抓了,防止她自尽,阿铃带锦京卫和一队武吏去蒋家,把那庶子和妾室都抓了,要快!” 锦京卫和大理寺都有在监察吏当值的人,而今日,十日内的密旨传来,方大人和霍荣光都宿在了监察吏,无他,十日啊! 这跟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监察吏灯火通明,一队接一队的人往外奔走。 容羡带着许弋澄和封齐并一队人马直奔方才的地方。 霍荣光和方大人都跟了过来。 “都围起来。” 确认锦京卫和武吏将整条街的出口都围了起来,容羡才下令搜查。 动静很大,却没有一个百姓围观。 如今容羡的名声越来越差了,百姓都叫她女阎王。 “没有。” “这里没有。” 随着一间间屋子都被搜了一遍,一个人影都没有。 “查暗道!” 没人才是最大的破绽。 闹市无人居住? “大人,这里。” “这里也有一条。” 一共三条暗道,容羡看了眼城门方向,让霍荣光和封齐带人去了一条,另外两条也都有人去追,容羡进了其中一条,这条更靠近城门的方向,另一条则是方青。 暗道很长,四周宽阔,绝非一朝一夕能修建好。 容羡打着蜡烛看着暗道里的脚印。 “方才有人经过。” 在暗道里走了很长一段路,遇见了岔路口。 “这边。”容羡指了指右手边,这里更靠近城门。 “你们去这边。” 等八个锦京卫追了过去,容羡才走了左手的路,她在赌,赌这人不愿意离开上京。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到了暗道口,容羡听着上头的声音,不敢轻易出去,而上面的人,也知道有追兵在里面。 看着容羡的手势,一行人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容羡往后挥挥手,武吏瞬间明白过来,缓慢往后退去,而锦京卫愣了一下才跟上。 周遭异常安静,所以搬动柴火的声音便更加明显了。 容羡眼眸一下就黑了,低声道:“走。” 一行人快速向来路跑去。 没跑多远,就感觉暗道里越来越呛,浓烟四起。 幸亏往左这条暗道并不长,容羡等人又退了一段路,所以顺利撤了出来。 “看浓烟的方向,去追。” 容羡没想到他们会用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要知道上京没有高楼,全是平原,今夜又无风,天色晴朗,浓烟所在之处异常明显。 暗道显然是四通八达的,容羡看好几个地方都冒出了浓烟。 “传我令,全城戒严,紧闭城门,谁来了都不开。” 一条又一条的命令从容羡嘴里传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从外传回。 “大人,抓到十二人。” “大人,蒋大人府上的人都抓回了。” “大人……” 直到天亮,一共九十八人,皆入了监察吏的狱中。 容羡和方青二人一夜未眠,眼下又守在狱外。 “容大人,何不用上次的药?” 容羡摇摇头,拒绝了方青的提议。 “没了,上回女官喂的,是偶然从巫族圣女手中得来的巫药,如今这人不知去了哪儿,药就一份。” 察觉到身旁二人的沉默,容羡隐晦的勾了勾嘴角。 梁帝能下放那么大的权力,让她任意行走,这二人之中定有他的眼线,也可能二人都是。 果不其然,在第二日几人去了狱中时,霍荣光主动开了口。 这也是他第一次同容羡谈起其他的事宜。 “听闻大人从前同长公主交好?” 容羡“诧异”地看了霍荣光一眼,有些不解他问这个。 “嗯。” “如今呢?这几日留宿在监察吏,不见您二人往来。” 铃兰抬眼狠狠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几日,不过住了两三日! 翻完偏头就看见一脸笑意盯着她的封齐,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男人能有什么好的,好男人譬如她哥哥弟弟,都是活不长的! 又瞥了眼害死左之的人,铃兰垂眸开始在脑海里构思该给楚鸳喂什么药。 他们抓的九十八人里,就有楚鸳,还有郁林琅。 “霍大人也说了是从前了。”容羡淡淡道。 随后口风一变,“不过我二人多年交情,如今也希望她过得好吧,今上爱民如子,长公主手下又有人保护,我也不怕她被欺负。” 方青眼含热泪看了眼容羡,多好的女娃,他怎么就没生个孽子…… 容羡说到有人保护时,暗暗加重了语气。 霍荣光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暗了。 也不再多问。 “大人,昨日审了二十四人,今日审了二十人,可否让兄弟们歇一歇?” 林大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有些疲惫的武吏。 鞭子都抽烂了几根了,该歇了。 “去歇息吧,这月俸禄发双份。” “谢大人!”武吏们精神了,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 “霍大人,锦京卫的人可有空闲?” 霍荣光点点头,叫了人来换武吏。 只是这锦京卫多富家子弟和世家公子,哪里干过这活,鞭子没抽两下,自己先被吓到了。 霍荣光只觉脸上无光,容羡对着身后点点头,夏桑带着几名暗卫走了出来。 “去吧。” 停歇了的惨叫声再度响起,甚至更大了。 霍荣光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眼容羡。 “这是我去年进了监察吏,从牙婆手中买的武婢,又跟着吏中的武吏学了些招式,二位大人觉得她们够不够格做这武吏?” 第182章 一样,也不一样 前有锦京卫做对比,两人连夸了好几句。 就这样,夏桑几人光明正大的入了监察吏。 先审问的都是些容羡从没见过的人,这些人有卖早点的,有卖杂货的,更有开米粮店的,越审越让人惊心,只是这些人,都不是黎泷。 容羡确信,并未抓到黎泷。 第四日,容羡看着被武吏架过来的郁林琅,面无表情。 “小琮呢?” “死了。那一夜就死了,服毒。” 郁林琅有些失态,尖声道:“不可能,那药只是假死!” “怎得不可能,郁林琅,你让她以身犯险,就该做好所有打算,包括最坏的。” 过了这么多日,想起死无全尸的郁林琮,容羡心里还是堵得慌,不为别的,就为了没留个全尸。 但她当时必须那么做,也不悔,她不知郁林琮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制的药,能让人追到监察吏,郁林琮的尸身也会成为别人指向她的证据。 今日霍荣光和方青没来,周遭全是她的人,她才说了这些。 不搭理郁林琅的歇斯底里,容羡转身准备向外走去,却见铃兰怂着鼻子,一直在闻,闻着闻着就到了郁林琅身边。 “咦?”铃兰眼前一亮,又嗅了嗅。 “在哪儿闻见过?” 铃兰闭着眼,偏着脑袋想了想,周围在容羡的示意下安静了,只有郁林琅的吼叫声。 “关雎洲!” 铃兰匆匆走了回来。 “她身上的药,和关雎洲身上是同一种药。”铃兰声音放的极低,周遭的人离得也有些距离,确保只有容羡几人听见了。 “给她解了。” 说完,容羡匆匆向外走去。 她要进宫! 怀里揣着一叠厚厚的纸,容羡往外走去,上马车时,并没注意追出来的骆枳。 将东西一一递给大公公,殿内没了声音。 整整待了半个时辰,从殿内出来时,容羡面色如常,只是上了马车,便不由得颤抖起来。 没人跟着她进宫,她走的太匆忙了,除了带了一队武吏,和驾车的夏桑和盎然。 马车内只有她自己。 心慌,还是害怕?亦或是不甘? 容羡不知。 “大人,到了。” 马车外的呼喊声传来,容羡才察觉竟已到了监察吏。 深吸了两口气,出马车时,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容羡回了牢狱内,郁林琅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变成了一个血人。 “都出去吧。” 直到只剩她们二人,她才慢慢走上前。 “值得吗,你是为了黎国,还是为了黎泷?” 不顾郁林琅震惊的神色,“为了黎国,我敬你,当为巾帼,若为黎泷,只能说你蠢!” “你!”郁林琅怒瞪容羡。 “看来我的人没下什么重手,还有力气,黎泷找过我,你应当知晓,那你可知他同我说了什么?他说我可为后,搭上胞妹,搭上郁家百年名声,郁林琅,你是为了什么?” 郁林琅有些恍惚,她中的药要每日服药,才能解,如今还没开始服药,心神不安。 容羡实在好奇,她为了什么。 “你不信,他都告诉我他是谁了,他不是……”容羡凑到郁林琅耳边,轻轻念了一个名字。 恍惚中,郁林琅看到了她自小跟着的人。 从她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一直陪着她的人。 “琅琅,你有妹妹了,我们唤她什么好呢?” “琅琅,笔捏错了。” “琅琅,不必害怕,我同嬷嬷问过了,这是月信,以后我都陪着你。” “琅琅,你是我的太子妃,是要陪我执掌天下的人,也是我心爱之人。” “琅琅,等你及笄了,我们就成婚。” “琅琅……” 突然有一日。 “琅琅,京城里的消息完全断了,我……我不知如何办,我可能要进京了,再也不回来。” 她看见那个个子小小的姑娘,带着一腔热忱,“我替你去。” 来了才知是入花楼,她哭了也闹了,还挨了打,谁知不过一个月,她的妹妹也来了,父母没了,妹妹便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琅琅,你别担心,我也在京城,有事情你派人来叫我,我不会让人伤你。” 太子来时,还带了楚鸳,楚鸳是自愿的,因为她是郁林琅的父母带大的,郁家两姐妹,如同她的亲妹。 逐渐,她习惯了花楼的生活,游走在不同的男人之间,直到有一个男人摸了她,她害怕,恐惧,叫了太子来。 “快了,琅琅,如今你名动上京,不能无缘无故消失,我想想法子将你带走。” 第二个,第三个,她等啊等,等到在男人摸她之前,熟稔的避开。 等到及笄礼过一年,两年…… 等到小琮出事。 良久,郁林琅的声音才响起。 “为了……为了黎国,也为了他。” “刚来京城,我很不习惯,自幼生活在孟州,进了湘婳阁,妈妈嫌我走路端庄,嫌我不媚,嫌我眼风太正,吃了些苦头。” “小琮生下来没多久,我父母便没了,我那时想着,得带好她,我就这一个亲人了。” “爹总说百姓困苦,都凉天子不仁,我还在娘胎便和太子订了亲事,他教我长大,我也一点点背起了匡复黎国的担子,我想,祖父那般人物,留了遗书给我,定当也希望我为了家国肝脑涂地。” “可是我现在没妹妹了。” …… 郁林琅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 “容羡,你还有亲人吗?” 容羡看着郁林琅的眼睛,摇摇头。 “我们都一样。” 直到容羡死去的那一年,她都时时会想起郁林琅,家国和心上人对她一样重要。 可她说错了,她们一样,也不一样。 —————— “大人,今日刚到的信。”骆枳递了信过来,随后出去了。 容羡捏着信,便知晓是谁的。 傅知,只有傅知的信,是这个厚度。 捏了捏手指,容羡还是打开了。 “你真的要来边城,我会带你好好看看的,傅霖又长高了很多,我娘身体也好了,如今跟着边城的大娘们天天出去闲谈,边城的军队……” “我又看完了三本兵书,如今傅霖都不给我出谋划策了,过几日要去征战了,快冷了,他们也要来犯了,你可得多穿些,在上京可有人欺负你?人手不够便告诉我,我给你送一些回来。” “对了,这是我娘塞进来的,她说是往后传的,你一定要收下,我爹这些年打仗的银钱,有一部分可凭印信取,留在京城的人,也能听你差遣。” “我有个事想了很久了,你及笄礼过了,是不是还没表字啊,我找了好几个,觉得这个很不错,誓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我唤你阿言吧。” “啪。” “啪啪。” 看见滴在纸上的泪,容羡才知晓自己在哭。 第183章 问斩 拿了帕子擦干纸上的泪,容羡看着手中的东西,是上次靖侯府递给她随后她派人送回去的虎符。 容羡呜咽了一声,紧紧捏着手中的虎符。 “大人。” 容羡擦了擦泪,应了一声。 又缓了好一会,确认自己看不出任何异样,容羡才走到桌案前坐下,想了想,提笔一封。 “傅知,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 握紧了笔,容羡扯下这张纸。 “傅知,我不能去看边城的风光了” 容羡眼眶又红了,扯下了这张纸,将毛笔放回原位,紧紧攥着虎符,喃喃道。 “我还是想去,傅知。” 铃兰看容羡应了一声,便以为自己听见的哭声听错了。 直到都过了晚膳时间,容羡还没出来,天色逐渐昏暗,容羡书房内也未点蜡烛。 和骆枳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小姐。” 唤了几声,就见屋门打开了。 “进来吧。” 容羡叹了口气,“看看阿澄和储玉晚些时候有没有空闲,有些事要找她们。” 二人到时,已差不多深夜了。 “今日,我进宫去找梁帝了。” 回想起白日梁帝说的,容羡不自觉抖了抖。 “阿铃闻出有名犯人中的药和成安县主身上的一致,之前审讯别人又得了一个地点,国什么,所以大胆揣测是安国公府,我拿了口供呈给了梁帝,谁知……他命我嫁进安国公府,嫁给关晏。” 几人一脸震惊。 “黎泷此人很可能就是关晏,可他何时入京,在上京有何布局,这些都不得而知,梁帝让我入府探查,他知晓我们。” “他知阿铃是凌家后人,知阿枳和骆冶,更知阿澄,他提到了你的阿娘,我不敢不嫁。” 几人沉默半晌,皆觉周遭冰凉。 骆枳喃喃道:“怎么会……” “我呢?” 容羡看向出声的秦储玉,摇摇头,“不曾。” “梁帝不知晓我,那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容羡摇头道:“我不敢赌,半月后旨意下,婚期应当是很近的,若是在这期间出了岔子,我怕……” 这局,无解。 容羡从未怕过什么,但现在她惧了。 “若新郎死了,这旨意如何下。”许弋澄的话,点醒了众人。 容羡摇摇头,“不可。” 又接着说道,“梁帝的目的在于探查,想我一举将所有余党抓获,目前我们还未能确定黎泷就是关晏,若关晏出事,在梁帝眼里我逃不了干系,今日他说要我做他手里的一把刀,刀不听话了,还会留下吗?更何况,他下了旨意,此事成,许女子参与科举,旨意已入内阁了。” 入内阁的旨意,只等三相过完便宣旨了。 她抓获余党那日,便是下旨之日。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最省心的法子,但要容羡做出牺牲。 连秦储玉都说不出来什么,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小姐……”铃兰红了眼眶。 “也有好事,陪嫁我要带你们的,关晏轻易近了不我的身,而且我还是监察吏吏主,和国公同级,有何惧。” 因为安国公威望甚重,其府内有余党一事,才不能光明正大去查,容羡进入国公府,是最好的法子。 至于梁帝所想,容羡猜测,还有罢免她的意思,若是她成婚有孕,还如何当得这吏主。 “我应下了,也愿做梁帝的刀,余党一日不除,都凉便一日不稳,左之还等着我们去接她呢。” 无论是不是关晏,容羡都丝毫看不上这个只会利用女子的黎国皇室,左之、罕默心、郁家姐妹、楚鸳,还有她不认识的女子。 秦储玉:“梁钺那边也差不多了,今年就废了。” 容羡有所耳闻,太子身亡一事广而告之后不久,皇二子钺祭拜兄长时吐血晕倒,御医断定只能好生养着,不可操劳。 梁氏无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快,容羡选了一人和梁泷身形相似的,毒哑后戴上了面具,又从死囚里选了一人,同那些上刑死了的人,拖到城外烧了,凑齐了九十八人。 梁帝下了旨意,称这些人是抓获的黎国余党,而戴面具之人便是黎国皇室。 将这些日子以来黎泷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定了三日后问斩。 容羡也试图在下旨之前抓住黎泷,谁知了无声息,黎泷像消失了一般,安国公府整日安安静静,容羡也不敢探查的太明显,打草惊蛇。 —————— “是今日问斩吧?”容羡靠坐在窗前,摇着团扇,久违的她穿上了裙衫。 “是。”铃兰的眼睛红着,侯在一旁。 然后明日梁帝会嘉奖她,会担忧她的婚事,赐婚于她。 “八月了。” 边境的将军会在十月初回京述职,然后回到边境。 铃兰看着无精打采的容羡,问道:“小姐在忧心什么?” “许久没这么惬意过了,有些不适应。” 她这个宅子,自从置下,便是每晚来住一住,有时候她都没回来,还没见过白日的风景,今日休沐,明日便是宣旨,尘埃落定了。 午时。 “小姐,斩了。”许弋澄从外面进来,身边跟着面色苍白的骆枳。 “阿枳姐姐。”铃兰迎了上去,给骆枳喂了颗药。 “储玉那边也没有任何进展。” 骆枳摇摇头。 这九十八个人,知晓的事情都太少,唯一和梁泷关系近一点的,只有郁林琅和楚鸳,但这二人死都不开口。 容羡特地让人将楚鸳、郁林琅和假扮黎泷的人留在最后问斩。 刑场上围满了人,没人救她们。 许弋澄:“郁林琅不知在看些什么,找了很久。” 刑场血淋淋的,每一块石板都泛黑,全是干掉的鲜血,骆枳由于害怕,并未认真看行刑,就算这样,也被吓得够呛。 “找黎泷。” 上回她放走了郁家姐妹和楚鸳,未曾想她们的结局是这样。 “小姐,我的药若是短暂时日内不能要命的剧毒,吃了的人都会有耐药性,此后再服药,都不会产生很好的作用。” 说到这儿,铃兰突然想起来她用楚鸳试药,果真有大半的毒,都会变成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发作,还需加大药量,这对她很不利。 几人都没有谈论明日的旨意,仿佛这只是很平常的一日,恰好是休沐。 第184章 赐婚 第184章 赐婚 梁帝唤容羡的时候,容羡便知时候到了。 走出人群跪在殿内。 “容卿为我朝付出太多,有其父之风,眼下已过及笄大半年了,容辛也为国而死,安国公呢?” 容羡低着头感觉身旁跪了一个人。 她从未见过安国公,这位老臣一身病痛,已彻底不上朝了,今日来,大概是梁帝宣来的。 “孤记得你膝下有一嫡子,也未成婚?” 安国公关纪道是。 梁帝哈哈笑了几声,定下了容羡和关晏的婚事。 下朝后,拜别了一众贺喜的同僚,容羡急匆匆向外走去,同关纪也没有过多寒暄,尽管其现在是她名义上的阿公。 “国公,你看看,这还没进门呢,云飞能管得住她吗?”贺御史凑到关纪身边慢慢走着,用下颌点了点容羡离去的方向。 云飞便是关晏的小字,有“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之意。 “是啊,说句不好听的,她如今可是一品,这成了婚,监察吏还归不归她管了?” 又有两人凑了过来,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关纪咳嗽几声,几人便安静了。 “这女子成婚了,自是要听丈夫的,待她与我儿成婚,我自会禀明今上,不允她抛头露面。” “要我说也是,这走了几次大运,沾了容辛的光,这女子何时能入朝了,真是一场笑话。” 容羡离得远,但这些人到了宫门还在谈论不止,盎然瞥了几人一眼,原封不动转述了容羡。 容羡回头看着几人,直到他们停在原地。 “走。” 这几人,她记下了。 回到监察吏不久,旨意也跟着来了。 骆枳几人看着旨意,面色都很沉重。 只有一月,九月底,便是她的婚期。 “无碍,我自有办法对付关晏,要紧的事国公府里的黎国余党,怎么抓住他们,还有,陪嫁。” 容羡没有长辈,只能自己打算。 望着几人,秦储玉也来了。 “我准备只带一人去,另一人,是骆期期。” 骆枳有些不解,也问了出来。 “小姐,为何是期期?” 骆期期如今不过十一,还未豆蔻。 “国公府的人没见过她,不会对她设防,且她年岁渐长,跟在骆冶身边,不合适了,还因为她是宋拾。” 宋阁老是安国公的恩师。 骆枳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带骆期期去,是容羡思索了许久,才决定的。 骆枳管着容府,国公府限制太多,还不知是什么情形,若是骆枳去了被困在里面,只会更麻烦。 秦储玉不行,骆枳不行,许弋澄更不行,只能是铃兰了。 “阿铃同我去?” “好。”铃兰重重点头。 容羡陪嫁两人定好了,剩下的交由骆枳安排,不逾矩,不寒酸便可。 总归她不是真心想嫁人。 容羡没有绣盖头,也未给夫家绣任何东西,这一月她该上朝便去上朝,该移交案卷便移交,就连休沐,也在监察吏。 “嫁妆备好了吗?” 骆枳点点头。 “西边第一间放的是聘礼,第二间便是嫁妆,按照小姐的要求备下的。” 她还未成婚,置办的时候束手束脚,还是去请教了她的娘亲,才定下的。 容羡也是第一次看见国公府送来的聘礼,翻开几个箱子看了一下,同她准备的一样,不出彩,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国公府的人不满意我,看来是场硬仗了。” 又去看了自己的嫁妆,大大小小,从拔步床到她可能用到的绣花针,骆枳都备好了。 “很齐全,阿枳费心了。” 骆枳红着眼眶摇摇头,“明日便是正礼,小姐可要早些休息。” 容羡点点头,时隔几月,又在容府歇下了。 这一夜,容羡睡的很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见了很多人,走马灯一般,同她说了很多。 被骆枳喊醒时,她只记得一句,“你别后悔。” “小姐,该梳洗了,嬷嬷在等了,全福人也来了。” 看着容羡眼下的青黑,再多的话骆枳咽了回去。 容羡没有长辈,请了容氏族中的一个远亲。 “嗯?” 骆枳察觉到异样,低头看向正在打扮的容羡。 “小姐?” “无事。”容羡闭上眼再睁开,果然是错觉。 方才她竟然在镜中看见了满头珠翠,一身红衣的梁词,果真是没歇好。 盖上盖头,容羡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出门是由骆冶背她的,不合规矩,但她也找不到人背了。 “喜轿要绕京城半圈,小姐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铃兰跟在喜轿旁,打扮也十分得体,骆期期跟在她身后,没戴面纱,行事总有些畏畏缩缩。 “期期?” 骆期期抬头看见铃兰关切的目光,简单比划了一下。 “没事就好,很快就到了,你可以慢些走。” 这一年来,骆期期身体养的差不多了,重活累活还有太精细的活不能干,旁的,也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快到城门时,铃兰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小姐,小侯爷!” 铃兰没有明说,但容羡一瞬间便明白她在说谁了。 手伸到车帷旁,又紧紧抓住了轩(车窗)。 “你避着些。” 铃兰牵着骆期期站在喜轿左边,喜轿在傅知前面不远处掉头了。 “这谁家成婚,好大阵仗。”迟早看了眼侍从抬着的望不到头的箱子,感叹道。 “就你多嘴,我们且先等等。” 傅知的眼神从车窗上那只细白的手指上快速掠过,连忙偏头看向别处。 “先入宫述职,再回府整顿。” 待抬着箱笼的人少了些,傅知才策马慢慢向前走。 “公子,我们不去……”迟早迟疑着问道。 “去。”傅知面露笑意。 “待回府收拾一下,便去见她。” —————— “小姐,人走了。” 骆期期听着铃兰的话,不明所以的向后看了眼。 打着手势问谁走了。 铃兰摇头道:“没谁。” 摇摇晃晃着还是到了国公府,容羡按照喜婆的意思,走出轿门,蒲扇遮脸,透过细纱,看见了关晏。 一脸笑意,冲着她作揖。 接过红绸,一步一步向国公府内走去。 “嗯?”铃兰感受到身后的拉扯感,回头看向骆期期,只见她红了眼眶。 骆期期打了一连串手势,铃兰忙道:“你慢些,我看不懂。” 骆期期丧气的放下双手,摇摇头,连忙跟在容羡身后。 铃兰也只能跟了上去。 第185章 吏主见官不跪 第185章 吏主见官不跪 跨过火盆,容羡被迎进了新房,她还需在这里等待两个时辰,才是昏礼(古时黄昏办亲事)。 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关晏的亲眷走了进来,这两个时辰,她们怕新妇无趣,都是在这里陪新妇闲聊打趣的。 “侄媳可真秀丽,我是大姑。”一名女子上前握住容羡的手拍了拍。 容羡手里的扇子在方才便递给了铃兰,需妥善保管,晚些时候昏礼要用。 “大姑。”容羡温婉一笑,喊道。 “我是二姑。” ………… “回府吧。”傅知从守宫门的禁卫手中拿回佩剑,同一直等在外边的迟早道。 走了几步,见迟早还留在原地,面色也不太好看。 “身子不适?” 迟早摇摇头,走上前,跟在傅知身后。 直到站在马旁。 “容小姐今日成婚,方才看见的喜轿便是她的,朝中重臣今日皆在国公府,今上下旨,定了她和安国公世子的婚事。” 傅知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只细腻白皙的手。 “去容府。” 城内非必要不能纵马,傅知只能匆忙赶路。 他一直知晓容府是以前一位异姓王的府邸,大门宽敞大气,可他也不知,绑上红绸,竟是如此刺眼。 “谁……谁成婚了?” 傅知随手扯过一个人,是容府的门房。 “小……小姐。” 傅知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松开了门房,跟在身后的迟早面色也很难看。 他是亲眼见公子收到回信有多开心的,从那日起,公子比往常多用了好些心思,连宅院都给容羡安置好了,一切都谋划好了,只等容羡前去。 为此,还日夜兼程奔了回来…… “不可能!” 傅知又抬头看向容府的红绸。 “我要去找她。” 迟早大惊失色:“公子不可,如今你回京述职,若是擅闯国公府,这是死罪啊!” “谁说要擅闯了。” 国公府门前同样挂满了红绸,宾客一位接一位被老国公和国公夫人迎进府里,明明是关晏的阿父,容颜比国公夫人沧桑许多,看着极为不搭。 “是傅将军,快请。” 见到傅知,国公夫人只惊诧了一瞬,便将人迎了进去。 傅知绕了一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吉时。 容羡由人扶着走了出来,双手捏着团扇,遮住面容,傅知是第一次看她穿红色,耀眼夺目,仿佛她本该这样。 容羡捏住红绸,同关晏一步步向前走去时,看见了傅知。 却扇之礼完成的很快,傅知意外的没有闹,只是很安静,静静地看着容羡。 “礼成。”礼生长长的唱念一句,隔着人群,容羡看见了傅知的背影。 傅知就这样走了。 坐在她陪嫁带来的拔步床上,容羡还是有些恍惚,她不明不白的成婚了,也不明不白的辜负了一个人。 关晏进来时,喝的醉醺醺的,铃兰有些嫌弃地上前扶住关晏。 “姑爷这边坐。” 有意地将关晏安置在了离容羡最远的椅子上。 “姑爷可要喝水?” “嗯。”关晏捏捏眉心,点点头,随后目光投向容羡,有复杂,也有惊喜。 不等铃兰端来水,迷迷糊糊便走向容羡。 “如今你是我娘子了。” 站在容羡身前时没站稳,猛的倒在容羡身上,容羡竭力忍住要推开关晏的冲动,将脸偏在一旁。 铃兰放下茶杯,在容羡的目光示意下,退了出去。 屋内红烛到天亮时才熄,屋后树上的傅知眼眶也红了一夜,天亮时才离去。 “小姐。” 铃兰唤醒容羡时,天还没亮,容羡眼下青黑,明显没有睡好,关晏躺在一旁,还在睡。 “服侍我起来,跟国公见礼。” 看着容羡脖子上的斑斑点点,铃兰红了眼眶。 容羡梳洗收拾好了,关晏的侍从才走了进来。 容羡在屏风外用着早膳,听着里面二人时不时搭上一句话,随意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玉箸。 “我先去正堂了。” 说完不等关晏有何反应,起身走了出去。 “容羡!” 身后关晏的气恼,容羡也没当回事。 “小姐。” 二人走远后,铃兰喊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药不错。”容羡环顾一圈低声回道。 随后两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铃兰扶着容羡,走的有些慢。 到了正堂,坐满了一屋子人。 容羡淡定上前,端了茶水,没理会地上的蒲团,直接递给了老国公。 “公爹喝茶。” 屋内人瞪大了双眼。 “身为儿媳,敬茶不跪?”老国公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容羡站直了身子,“可我也是监察吏吏主,监察吏监百官,掌朝堂,吏主见官不跪,国公,忘了吗?” 老国公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公爹,请喝茶。” 这次容羡的茶,老国公接了。 “婆母喝茶。” 国公夫人看着年轻许多,她是关晏的亲娘,也是老国公的继室,原配得了重病,早没了,一个儿女也没留,后来便娶了这位。 周少傅的嫡次女,周席。 “怎的不见云飞?” 周席没接茶水。 “未起。” 屋内安静了。 周席是看了元帕的,容羡都起了,她儿未起? 也有些怪罪容羡不留面子,屋内这么多人,大大咧咧便说出来了,果真如外边所说,没有教养。 “出嫁从夫,不等云飞起身,你一人来作何?” 容羡直起身子,将茶杯放了回去。 “夫人,监察吏上下几百张嘴,卷宗堆积如山,他们也能等?” “期期。” 骆期期抱着大大小小几个盒子走了上来。 安国公只有关晏一个嫡子,关雎洲一个嫡女,但庶子庶女可不少,除了一个庶子,两个庶女比关晏小,其余的年岁都长与关晏。 所以关晏还有不少小辈。 容羡不管大小一一送了礼。 “谢过世子妃。” “谢过叔母。” “儿媳还有要事,还请公爹婆母见谅。” 说完,容羡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你还要上朝?”老国公诧异道。 “公爹说笑了,这个时辰都散了,监察吏要事可等不得。” 穿着裙衫,容羡头也不回,出府了。 到了监察吏才松了口气。 换了身轻便的衣衫,脖子处点点斑驳,也遮不住。 “小姐。”骆枳指了指脖子。 容羡反手摸了一下,“不痛,我自己掐的,不过这事你二人可不许说出去。” 第186章 国公府的子嗣 第186章 国公府的子嗣 屋内只有铃兰、骆枳、容羡三人。 早在多日前,容羡便偷偷找了铃兰配药,昨日容羡用的熏香,铃兰身上的熏香,以及铃兰扶关晏时,偷偷下的药,三种药合在一起,便会使人精神恍惚。 服药之人不能饮酒,若饮酒,便是情药,使人神智不清的情药。 容羡怕关晏不能中招,自己的脖子也抹了药。 想到昨夜关晏神智不清,在床上的奇怪动静,容羡背对着人摇着床都想吐。 现在想起来也想吐。 幸亏她提前换了元帕,新换的元帕从嫁妆箱子里掏出来,一模一样还带血。 “备水。” 她还是想吐,且手臂酸痛,得好好洗洗。 铃兰按着穴位,“小姐忍一下。” “不行,下药不是长久之计,再摇一次,我这手就废了。” 按完穴位,容羡极快地冲洗了一下。 叫来一干人等,容羡道:“国公府人太多了,老国公膝下子嗣也不少,查起来有些棘手,诸位可有什么主意?” 骆冶拿了一叠纸递了过来。 “这些是国公府子嗣的信息。” 容羡快速过了一遍。 老国公一共有十个儿子,除了最小的庶子,年纪太小,才十五,个子不合黎泷,剩下的九个,都无法排除。 “更糟的是,可能不是府内的主子。”铃兰提出这个想法。 骆枳摇摇头,“一定是,能在府内接头,又称之为老地方,在国公府定是说得上话之人。” 容羡:“我得把这掌家权拿到手。” 几人赞同的点点头。 “大人,那人多高?”许弋澄认真看了一遍桌上的纸,问道。 容羡想了想,伸手比划了一下。 “穿的什么靴子?” “不曾留意。” “城内男人的靴子都有什么样式的?多高?”许弋澄转头看向骆冶问道。 骆冶:“样式不多,高……这个不一定,成衣铺可定制。” “那日黎泷穿的圆领袍衫,窄袖,腰间束带。”容羡仔细回想了一番。 “那极有可能穿的是乌皮六合靴。” 骆冶说着,撩开了自己的衣袍。 “劳烦冶哥转一下身。”铃兰看着骆冶的背影,点点头。 “很像那天那人穿的。” 骆冶转回身体,“这种靴子,一般是一寸左右。” 许弋澄估摸了一下,取了三张出来。 “这几人个子与黎泷不太相符。” 剩下六人。 容羡垂眸思索了一下。 “暗中查一下关晏都有什么铺子。” 骆枳:“大人,有一事,皇二子今日上朝了,游神医在他府上。” “吃了我的药,他五脏六腑皆损,神仙难救,不过吊着一条命。”铃兰淡定道。 容羡点点头。 “如今得小心一些,尾巴都断干净,就怕梁钺再出点事,梁帝会拿我们下手出气。” “我得想个法子,拿了这掌家权。” 骆冶摸摸鼻子,这个他便不知了。 骆枳两三步上前,“很难,大人若管着监察吏,周氏不会轻易给你。” 如今她管着监察吏,更没多余的时间去掌管国公府,加之今日,她丝毫不留情面。 想要这掌家权,难。 铃兰:“若周氏病了,那这事便成了一半。” 骆枳:“病了,大人需要去侍疾,照今日来看,不会轻易放过大人。” 骆期期打了几个手势。 铃兰眼前一亮,“是啊,若她管家出了岔子,便不得不交出这管家权了。” “查一查,国公府的铺子和庄子。” 等几人商议完,都走了出去。 容羡轻叹一口气,埋头趴在桌案上。 久久未动。 一整日,容羡都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窗外逐渐昏暗,不得不承认,她不想回国公府。 但不得不回。 “万事小心,还有,尽快。”骆枳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压低声音对着铃兰和骆期期道。 二人点点头。 “吱” 三人转头看去。 容羡走了出来。 “回国公府。” 两人立马跟上,走到门口,盎然已驾着马车等着了。 “小姐,小侯爷。”铃兰走的较快,看清了不远处的人。 话音刚落,那人就转身进了巷子。 容羡转头没看见人。 “走。” 两人等了一下,骆期期才从屋内快步走了出来。 手上挎着包袱。 她的东西没带够,骆枳今日又给她备了一些。 容羡带着二人走进国公府,瞥到一名小厮急匆匆跑回去,也没搭理。 径自往住的院子走去。 远远地便看见了院门,正想着今日如何应付关晏,便听见身后的声音。 “站住。” 容羡转头看去,国公夫人,确切说,坐在软轿上的周席。 抬轿的人健步如飞,导致周席到容羡面前时,面色苍白。 “见过婆母。” 容羡都未曾抬手行礼,只是说了一句。 周席脸色更难看了。 “这般晚才回府,回府后不来见礼,直接回你的院子,你就是这种教养?” “夫人若好奇教养,我阿娘早逝,不若去问问我阿父,或许他能解答一二。” “你!” “今日公务繁重,有些疲累,夫人见谅。” 容羡说完,转身便走,不等周席开口。 “容羡,你可还有身为儿媳的模样……” 周席见容羡真的头也不回,上前两步,随后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回到屋内,关晏不在,倒是他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在。 “世子妃。” 看出小丫头的欲言又止,容羡问道:“何事?” “今日姨娘们来给世子妃见礼,世子妃不在,世子问,问……世子妃明日可有时间,如若都没有,便换个有空闲的人。” 容羡轻笑一声,“你让他换吧。” 满不在乎的姿态让小丫头愣住了。 也不在意关晏还未回到,容羡直接让铃兰锁了房门,铃兰睡在榻上,骆期期还小,容羡让她和自己睡。 刚放下书的容羡,转头正打算躺下,便看见她以为早睡着了的骆期期,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难看出,她很开心。 “嗯?” 骆期期伸出手,比划了一串手势,容羡不太能看懂,皱了皱眉。 “想喝水还是何事?” 骆期期摇摇头,这次比划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可容羡还是未看懂。 “小姐,期期说你好香。” 铃兰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容羡低头看去,骆期期兴奋地点点头。 容羡:“……” 第187章 爱慕了六年 第187章 爱慕了六年 半夜容羡听见了拍门声,但三人谁也没搭理,径自睡到容羡平日里起身的时辰。 宫门口的大臣看见容羡,既震惊又不情不愿地给容羡见礼。 “容大人怎地来了,不是有三日休沐吗?” 方大人来得急,期期艾艾问道。 “公务繁重,忧心的睡不着,我的事,都是小事。”容羡轻轻叹了口气,满脸忧愁。 有两名御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肯定。 秦相站得不远,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容羡站在朝堂上,本来站在她前方的三个人,死了两个,导致梁帝一眼便看见她了。 “容卿不是还在告假期间?” 容羡还是一样的说辞。 梁帝点点头,夸赞了几句。 站在最前方,有个好处,就是看得更清楚了。 容羡明显察觉到梁帝嘴唇一直在动,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一旁的人视若无睹。 将心思收回,放在梁钺身上,却在他耳后到领子的地方,看见了一道伤。 嗯? 容羡小心望去,认真瞧了瞧。 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了。 梁钺身体不稳,站着一直左摇右晃,容羡都担心他下一秒会倒下来,砸到自己。 想到自己在想什么,容羡眼中带上了些笑意,刚上朝时,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边听着大臣吵架,边胡思乱想。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容羡转回头去。 和傅知对视上了。 眼中的笑意还在,容羡转过头。 傅知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很开心,应当过得不差。 武将回京,只能停留七天,这七天还得卸甲上朝。 容羡看向正在争论的两名大臣,眼里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又吵了半天,梁帝才说退朝,两名大臣互瞪一眼,心满意足地走了。 容羡跟在众人身后,正打算离去。 “容大人,今上有请。” 是梁帝身边的大公公。 随着大公公到了偏殿,梁帝站在窗前,陆攸攸坐在椅子上,捏着颗果子。 容羡看了眼陆攸攸,冲着梁帝行了礼。 “查的如何了?” “国公府人口众多,目前有了线索,还需一一排查。” 梁帝点点头,又胡乱问了几句。 容羡也糊弄着答了。 “这可不是妾该听的,妾先走了。”陆攸攸扔下果子,一旁的婢女立马上前给她擦了擦身。 “还在生气?” 容羡从未见过梁帝笑成这般模样。 讨好中又有一丝不自然。 “孤说你听得,谁敢说你听不得。”梁帝挥了挥手,容羡便退了出去。 身后传来的声音,容羡心神不宁,听不太清了。 刚踏进监察吏,骆枳迎了上来,面色难看。 “大人,出事了。” 秦储玉坐在大堂,目光呆滞。 “昨日,储玉去梁钺府上收尾,被抓了,储玉死活不肯供述,梁钺为了逼供……强迫她了。” 容羡瞪大了双眼,猛地低头看向秦储玉。 “储玉?”容羡声音很轻,像是大声点,秦储玉就会被吓到。 “大……大人。”秦储玉眨眨眼,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 “阿铃,熬一碗避子汤来。” “阿枳,去叫骆冶、林大、封齐。” 骆枳:“大人?” “我要宰了这个畜生!” 骆枳转身向外跑去,这是她第一次,不顾及任何,女子颜面也好,教养也罢,她只想跑的快点,再快点。 “出了何事,怎会是你去收尾?”容羡轻声问道。 “埋在梁钺府上的探子被抓了,供出了我,探子写信给我,让我去老地方拿信,这次的信十分重要,她说有内奸。” “我信了她。” “大人,她跟了我六年,我不得不信。” 容羡许久未说话。 “如今人呢?” “梁钺府上,成了贵妾。” 难怪!难怪梁钺抓了秦储玉,审问不出东西,会直接强迫她。 “他们看我许久未出,冲进去把我抢了回来。”秦储玉说话,一直扯着嘴角的瘀青,但她感觉不到疼。 “大人。” 几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容羡早在几人来之前,让人搬了屏风,挡住了秦储玉。 “骆冶,你可有细如毫毛的暗器?” 骆冶想了想,摇摇头。 “封齐……” 容羡冷静了许多,叫他们二人来,不合适。 “你二人近日守好监察吏,哪儿都别去。” 等两人走后,容羡才开口道,“我要你做一个。” “能藏在指间的,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骆冶:“指环?” “可以,多久能好?” “三日。” 容羡摇头,“一日。” 骆冶看了眼容羡的神色,点点头。 骆冶走后,铃兰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储玉,这是避子汤,喝吗?”容羡端过汤药,递到了秦储玉面前。 秦储玉没有多言,端着汤药,一口喝了个干净。 “阿铃,可有让人三个时辰后死的毒药?” “有。” “待骆冶做好暗器,我想你能抹到针上,可够毒死一个男子?” “够!” 容羡得到想要的回答,看向秦储玉,“你要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秦储玉擦掉眼泪,“自己动手。” “这两日你便住在这儿,什么也不管,后日,我带你去。” 容羡笑的温柔,轻轻揉了揉秦储玉的头发。 “可是……如今只有他一个梁氏子嗣,若他出事,都凉必乱。”秦储玉犹豫道。 “刚不是说了?不管,乱起来,也有我,无碍。” “阿枳,这两日,储玉劳你多多照拂了。” 骆枳重重点头。 “还有一事,先前你让我查的萧如矣,是她派人引梁帝见到了陆攸攸,她还在后院养了个面首。” 容羡惊道,“谁?” “不知,在京中从未见过,两人举止亲密……”秦储玉没说完,但几人都懂了。 “不想拱手给出兵权,所以设计让梁帝见到了陆攸攸?”骆枳聪慧,一下就想通了。 容羡:“两人何时住在一起的?” “萧如矣很谨慎,从未和那男子一同出现过,她买了一间宅院,相邻另一间是那名男子的,后院开了个角门,另一间打听了许久,那名男子,是在陆之死后一年出现的,也是萧如矣自立门户半年后,何时打通的角门,就那时,邻居白日里经常听见嘈杂声。” 骆枳瞪大了双眼,“陆之死后一年?” 秦储玉点点头,骆枳不敢置信后退一步。 看骆枳反应这般异常,容羡直截了当问道:“阿枳,怎么了?” 骆枳惨笑,“我爱慕陆之,六年了。” 第188章 此亦天乎 第188章 此亦天乎 “十一岁那年,我随母上山拜佛,在寺里见到陆之了,初见,只觉此人一身戾气,而后在街上,遇见他带兵出征……听人叫他陆将军,后来才知他已有婚约,便不敢再提,等着娘亲为我相看人家,直到他战死。” 那一眼,那一年,确认自己的心意,便听闻噩耗。 “看萧如矣未曾婚嫁,甚至自立门户,还以为……她一直记挂着陆之。” 突然想到了什么,骆枳走到桌前,提笔勾画起来。 寥寥几笔便有了模样。 “可是这人?” 秦储玉看着画,摇摇头。 “我画的陆之,是我妄想了。”骆枳轻轻抚上了画中人的脸庞,随后点燃烧了。 “阿枳姐姐?”铃兰担忧唤道。 “无事,他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过见他几面,话都不曾说过,只是可惜。” 骆枳没说完,她不止见了陆之两次,因为陆之在城中停了半月有余,无论是给陆攸攸和萧如矣买东西,还是随手帮百姓的一点忙,她都看在眼里,像一个小偷,窥探着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她也撒谎了。 说过话的,陆之背对着她说:“小姐,我已有婚约,别再跟着我了,坏你名声。” 她说:“好。” 陆之走的那天,她在城墙上远远望着,送君离去,这一走,世间再无这般人。 几人看着骆枳。 许弋澄:“不曾听你说过。” “都是往事。” 骆枳笑了笑。 秦储玉道:“萧如矣藏起来的人,应当不是世家里的,或者说是寂寂无名之辈,陆之出事后,她大可另嫁。” 容羡赞同地点点头。 “还有一事,国公府真不好查,如今更是无从下手。”容羡轻叹,她连从哪儿入手都不知,只能一个个去查国公府的男子。 六个。 关晏和他五个哥哥。 年岁差不了多少,身量相当,这几月又都在上京,她又刚入国公府,不敢有何动静,生怕打草惊蛇。 秦储玉看在眼里。 “大人有些急躁了。” 容羡一愣,随即苦笑道:“旨意一日不下,我便一日不安。” 几人都明白容羡是何意,纷纷不作声了。 这关乎天下女子的大事,她们也着急。 “莫怕,有我们几人在,何事办不成。”铃兰拍着胸脯道。 “这话没错,储玉好生休息两日,我得回国公府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监察吏如今都是她的人,出不了什么乱子。 “若有事立刻来找我。” —————— 国公府的女眷还是第一次见到容羡穿朝服。 往日里都是在老国公身上见到,如今还不常见了。 容羡也不曾想到园子里有这么多人,她回院子从园子里走,更近一些,想了想,还是从这里走了。 除了国公府的女眷,还有些她认识的女子。 “容大人。” 容羡所到之处,女子皆一一行礼。 “婆母。” 容羡对着周席拱拱手,等周席应了,才起身。 没由来的,周席松了口气。 还以为容羡会同昨日一样,给她没脸。 跟在她身后的铃兰和骆期期也是一身便装。 同容羡一起行了礼。 容羡又拜见了各家夫人。 “今日请各家夫人来府上一叙,你公事繁重,不好让你操劳。” 容羡一笑,“劳婆母费心了。” 周席还欲说些什么,恰好对上了容羡的眼睛,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她看明白了,容羡的意思。 见好就收。 “我先去换身衣裳,随后便来。” 容羡大步流星赶回去,换了袭衣裙,又走了回来。 周席不会无缘无故请人上门,她得盯着,瞧瞧是怎么回事。 换了衣裙的容羡身上的气势少了些许,一旁的夫人也找她搭了几句话。 “婆母,这是作甚?”容羡凑到周席身边,低声问道。 “世子还有几位哥哥未成亲,你小妹早先订的亲事也退了,得相看一番。” 容羡了然地点点头。 环顾一圈,发现官职最高的也才三品官员的夫人,也明了周席是何意。 怕庶子娘家贵重,压关晏一头。 周席眼看围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都去找容羡了,有些愤恨。 她阿父虽是少傅,但前些年一直未立太子,名存实亡,少傅也只是二品,见到容羡都还需行礼,更何况她,如今还未得诰命。 藏在袖中的指甲狠狠掐住了自己。 众夫人围着容羡的原因也很明白,她位居一品,独掌监察吏,谁家中没几个尚未考取功名的子嗣。 “容大人,成婚了还上朝,当真是女子典范。” “容大人今日这身衣裙,若妾身没看错,乃是刚到的料子吧。” “容大人……” 容羡想捂耳朵,也想堵住众人的嘴,但是不行。 她得细细听着,看看有何信息可用。 但这些夫人,明里暗里都夸赞起了自家的儿子。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容羡相看。 听了半晌,都是些无用的话,容羡只得开口。 “各位夫人,我看那边好些小姐,可是你们家的?” “是啊,嬗络。”容羡看去,是一名穿粉色衣裙,鹅蛋脸的小姑娘,瞧着还是个小丫头,脸蛋还有些圆润。 容羡脸颊也有些肉乎乎的,但因她气势强,旁的人便忽略了,这不过是个虚岁十六的姑娘。 “这是我家的次女,快及笄了,还不见过容大人。” 容羡想了一下关晏的哥哥的年岁,再看眼前这个小丫头。 在心底吸了口气,又轻轻叹了出来。 关晏五月刚满十九,明年便弱冠,他的几个哥哥,也就三个未成婚,但都弱冠了。 说起来,傅知下月便弱冠了。 容羡抛却所有的杂念,收回心神。 “见过夫人。” “光禄寺卿曲大人家的?” “正是。”曲夫人忙不迭点头。 她也是今日这些夫人中,夫家官职最高的。 容羡说完便对上了曲嬗络的眼睛。 好奇,厌恶,不屑。 容羡笑了笑,“曲姑娘还小,怎得就相看人家了,夫人不考虑再留几年,承欢膝下?” “这……”曲夫人脸色一变。 “说笑罢了。”容羡转头看向另一位夫人。 “可是刘祭酒的夫人?” “大人好眼力,见过容大人。”刘夫人行了礼,才对着不远处一直看着这里的少女点点头。 看着比曲嬗络大一些,着一身湖绿色衣裙,气质淡雅。 “亦弈见过容大人。” “奕奕?” “当时事如对弈,此亦天乎。”刘亦弈答道。 第189章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 第189章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 容羡挨个看了一遍。 文采出众者有之,容貌姣好者有之,这些女子里,刘亦弈最为出众。 刘祭酒在朝中也从未战过任何一个皇嗣,名声颇好,嫡子也考取了功名,如今外放了,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刘亦弈无论自身还是娘家都很不错,就连论和判都能和容羡聊上几句。 就看周席能不能看上了。 同众人用了膳,再一一送走了这些女眷,容羡才松一口气。 “你觉得,哪一位姑娘好?” 容羡心思一转。 “婆母觉得呢?” “曲家的那个姑娘,娇俏玲珑,甚是可爱,何家的,英姿飒爽,颇有其父之风,刘家的满腹诗书,配你六哥刚好。” 何家的,乃是成武将军的嫡长女何令绮。 若国公府是个好人家,容羡也没意见。 可这明显是个火坑。 何令绮大大咧咧,性格直爽,也没心眼,刘亦弈满腹经纶,便是考取功名都能搏一搏,才情眼光不输男子,曲嬗络虽满脑子都是《女诫》、《内训》,看她时,都是不赞同,甚至还对她说出以夫为天此类的话,但也不是她该嫁到国公府的缘由。 要她说,关晏这三个哥哥,合该孤寡一辈子。 因为,都不是什么好人! 仗着老国公,仗着家世,欺男霸女,尤其是周席说的六哥,道貌岸然,一副书生模样,外室都养了几个了,其中一个还是同窗的未婚妻。 “婆母,我有一言,这几人,家世皆不错,才情又出众,若是……”容羡话未说完,给了周席思索的余地。 周席嫁人时,其父还不是少傅,其母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又因是小女儿,颇为受宠,这些年虽学了些手段,但到底不够看,心思浅了些。 “你说的对,不是良配,那依你所见,该挑谁呢?” “不妨问问公爹,想来公爹应当有合适的人选,也可问问几位庶兄,若他们有些想法,婆母也可听听,自古继母难为,如此,婆母也不怕流言蜚语了。” 周席眼前一亮。 见周席会意,容羡满意离去。 三个未成婚的庶兄,皆在名单里,容羡只想看看,老国公属意的人是谁,也想看看这三个哥哥,能选个什么人。 顺藤摸瓜,总能查出点东西。 第二日午时,容羡便收到了骆冶打的暗器。 小巧精致,其上还嵌了宝石,任谁也看不出宝石下藏着一根针。 指环内有一凸起,细瞧是一嵌在指环内的滚珠,拇指拨动滚珠,宝石弹起,露出毒针。 看着骆冶眼下的青黑,容羡点点头,“歇两天吧。” 铃兰拿着暗器,去抹药了。 容羡对着秦储玉微微一笑,“静待明日。” 翌日。 下朝后,容羡的马车没走多远,便停下了。 “怎么了?”容羡撩开帘子。 “前方生乱了,大人小心。”盎然答道。 只见马车前方乌压压一片,全是人,还有夹杂在其中的马车,里面坐的都是各个官员。 “不行,再这样下去,必会生事。” 容羡下了马车,由盎然和夏桑护着,向前走去。 “曲大人。” 马车里,正是光禄寺卿曲历。 “这般闹下去,恐生事端,你可有仆从,那边还空着,不如往那边走走,避一避。” 曲历点点头,走了下来。 正此时,前方不远处一辆马车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里面的官员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众人也不敢坐马车了,纷纷走了下来。 容羡同曲历费了些心思,才挤到那处空地上。 又等了好一会儿,禁军和锦京卫都来了,人群才慢慢散去。 容羡同曲历告别,回了监察吏。 戌时。 上京暴乱,大量禁军和锦京卫围住了四个城门,容羡被急召唤进了宫。 匆匆忙忙赶到宫门,门口已有十几位官员在了。 “发生了何事?”容羡凑到霍荣光身边问道。 霍荣光立马行礼,“见过大人,等大人进去便知。” 容羡点点头,站了回去。 留意到斜后方有人在看自己,容羡转头,看见了傅知的侧脸。 又等了好一会,宫门才打开,所有朝臣都到了。 给梁帝行了礼,容羡也不敢乱看,老老实实站好了。 “皇二子,殁了。” 容羡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梁帝,随后又觉得触犯天颜,低下了头。 就这一眼,她便看清了,梁帝瞧着,老了十岁,若她没看错,胸口还有一滩血。 见众位官员议论纷纷,但没人开口,容羡一咬牙,站了出来。 “今上,二皇子发生了何事,又是如何……” 殿内安静了,三相看着这个愣头青,出头鸟,等着她挨骂。 “毒,御医都查不出来的毒。” “这……”容羡眉头紧皱。 “府中人员上下可审问了?” “今上,如今要紧的便是封锁消息,我朝没有储君,必乱啊。” 身旁传来一阵吸气声。 容羡余光扫了过去,想看看是谁这般勇猛,敢于直言。 她不认识,应当是刚上任的。 梁帝震怒,想对容羡撒的气,都撒在了这人身上。 “必乱?要不孤这位置给你坐坐?便不乱了。” “臣绝非此意!” 容羡随着一堆大臣跪了下去。 “都起来,想想该如何做。” 殿内又安静了。 容羡略微偏了偏头,扫了左后方一眼,一人立马走了出来。 “今上,如今唯立宗亲,过继嗣子。” 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御史。 从青衣坊将他捞出来起,又给了两三份容羡查探到的东西,此人便为她所用了。 御史大夫陈迭:“臣附议。” 光禄少卿莫贯:“臣附议。” 一人接一人,零零散散站了十来个人。 这些,都是她和秦储玉这段时日的成果。 出乎她意料的,便是傅知。 最后一人。 左相:“臣也觉此法尚可。” 左之死后,左相膝下再无子嗣。 容羡只是将证据一一列在了左相面前,左之因何而死,霍荣光为何去打擂,只因梁词算计,还有罗家。 秦储玉从梁钺府中找到的罪证。 只因天子猜忌,所以斩草除根。 他忠君爱国,可天子不仁,不保四海。 他的妻子,同他青梅竹马,相濡以沫,共走四十余载。 年轻时得一女,中年又得一女。 因妻子身子不适,左之自幼体弱,可天子先除他长女,后梁词设计断他幼女亲事,天子竟再一次舍弃他的子嗣。 如何忠君! 左相想到家中缠绵病榻的妻子,垂眸掩下眼中的恨意。 第190章 从六品上 第190章 从六品上 梁帝思索半晌,才想起来他有哪些宗亲。 都不能算做宗亲了,不过是同姓之人。 “也罢,容羡听令。” 容羡立马跪了下去,“臣在。” “速去查探宗亲合适子嗣,带至上京,生平需明了,今夜便动身。” “臣领旨。” “大理寺同上京刺史……”梁帝这才想起来,刘志辞官了。 而上京刺史府一直空悬。 一时间,他竟找不到人暂代。 “由大理寺单独查办钺儿一事,须尽快。” 方青走了出来,应下了。 无人知他心里已开始骂骂咧咧了。 “今上,监察吏内有一司刑官,所断尸身从未出错,不如让她一同办理此案。”容羡躬身道。 “这不妥,司刑官不过一小官,怎能对皇家子嗣动手!”贺御史立马站了出来。 容羡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这老匹夫! 当日同老国公谈论她的,便有这人。 霍荣光:“臣也听闻这司刑官一手仵作之术出神入化,当真像亲眼见过人是如何被害的。” 贺御史:“可我朝律例不可无视!” 梁帝:“那便任此人为大理寺评事。” 容羡略一掐算,从八品? “可这人是女子!”贺御史争的面红脖子粗。 这下容羡不用遮掩了,光明正大转头直勾勾盯着贺御史,而后转回头跪下。 “今上慧眼,给了臣一个机会,臣任职以来,每日勤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贺御史不满臣入朝,言语间瞧不上臣,还请今上给臣一个公道。” 言辞间,全是委屈。 梁帝揉了揉额头,梁钺惨死的消息传来,他就吐了一口血,如今更觉疲惫。 “贺州此言便不妥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之事为重,容卿办事孤也心安,当为女子表率,那司刑官便任大理寺丞,也不违背律例了。” 从八品变成了从六品上? 贺御史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敲定了谁同容羡前去,众人便退了出去。 傅知不远不近走在容羡身后,二人也一起上过几次朝,但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容羡的能力。 容羡急匆匆出了宫,立刻回了监察吏,收拾了东西,派人去国公府知会了一声,带着铃兰和骆冶,连夜朝外赶去。 几人日夜不停奔袭了十二天才赶到了孟州,途经一个驿站便换一次马,这才能在十二天赶到。 这是离上京最近的宗亲,也是安庆侯所在之处。 容羡虽看好了安庆侯最小的儿子,但她也不能做的太明显。 正好这三个侯爷,有二人都在这孟州,另一人,山高水远的,容羡不打算去了。 她得尽快赶回上京。 “到了。”铃兰开心道。 天知道她现在腿根多痛,每日用药,但也经不住这样跑十几天。 一行几人休息了一天,第二日才找上了安庆侯府。 容羡看着牌匾,下马车上前几步,门房迎了上来。 “敢问阁下是?” 容羡拿出梁帝最开始赐下就没收回去的信物。 “上京,监察吏。” 门房立马引着容羡往里走,没走多远,一名管家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门房上前说了几句。 管家更恭敬了,将几人引到了正堂,上了最好的茶水。 “几人稍作休息,我家侯爷立马到。” 容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打量了一圈,心下有了计较。 “容大人。” 想到在路上歇息的时候,收到的信件。 安庆侯不过三十又六,懦弱无能。 再看看眼前这人。 分明是个知天命上下的老者。 侯不过三品,容羡便收了他的礼,一同来的,还有侯夫人,行完礼后止不住打量容羡。 “侯爷,府中如今有几个子嗣?” 安庆侯眼中皆是茫然。 “十……十个,嫡子二人,庶子五人,庶女三人。” “都叫来吧。” 安庆侯看向容羡不明所以,还是对着管家挥挥手。 等了好一会,才凑齐了安庆侯的十个子嗣,最大的已二十一了,是安庆侯的嫡长子,容羡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打量容羡,时间紧急,管家将人叫来时,并未多说什么,只说来了位贵人。 “大人,这是犬子。”安庆侯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人。 容羡见过他的生平,只是如今也只能假装从不认识。 点点头,随后对着骆冶伸手,骆冶从随身带的包袱中摸出厚厚一叠信件,递给容羡。 这些是她来的路上,命武吏收集的,短短一天当然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她夹杂了一些之前收集到的资料,混了进去。 “梁至,嫡长子,二十有一,膝下三子二女,妻秦氏,秦家旁支,无功名,无私产。” 不顾安庆侯一家难看的脸色,容羡接着念下一张。 “梁涞,庶子,二十,膝下......” ...... “梁湘,庶女,七岁,无功名,无亲事。” “梁晓,嫡次子,六岁。” 容羡将信件递回给骆冶。 “可曾有误?” “无误,无误。”安庆侯脸色煞白,容羡念的时候一直在抹头上的汗。 无他,吓的。 “梁书,梁荟,梁传,梁晓上前一步。” 梁晓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说什么,第一个往前走了。 容羡念的是安庆侯最小的四个儿子,都未成婚,也未定亲。 “可曾读过什么书?” 几人磕磕绊绊回答。 “读了,读了《论语》,如今在读《孟子》。” “四书都在念。” “还在念《千字文》。” 容羡看向梁晓。 “你呢?” “大人,家中请了大儒,随夫子刚学四书。” 她当然知晓这几个大儒,还是她送进安庆侯府的。 容羡点点头,称赞了一句,“不错。” 又看向安庆侯两个庶女,一个年岁大些,在相看人家了,但穿着打扮,比起梁湘差了很多,想来是生母不受宠的缘故。 “梁沁,梁湘,可有念书?” “回大人,《女诫》、《内训》、《女孝经》、《昭明文选》皆读了。” 梁湘看看庶姐,挠挠头,“大人,我没念这些,启蒙完了,念了《左传》,如今在读《射经》......” 侯夫人一把捂住梁湘的嘴。 “小儿无状,望大人见谅。” 容羡看了眼侯夫人。 倒是个好的。 “你几人这几日等等。”容羡也没多说,带一个是带,带几人是带,总得给梁帝多几个挑选的人。 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望着梁湘。 “你喜爱练武?” “嗯!”梁湘重重点头。 “接着学吧,总能用上。” 第191章 容家族叔 第191章 容家族叔 “小姐。” 容羡刚出侯府,便听见有人唤她。 是容叔,回了孟州,在这里守着容辛。 “小姐来了孟州,怎的不回家看看?” “容叔。”容羡笑了笑,接着道。 “奉命行事,得赶回上京。” 容叔看了眼容羡身后的安庆侯府,也未勉强。 等在门外的武吏跟在容羡身后,去了另一家。 安宁侯府。 “大人,请。” 到了安宁侯府,安宁侯已等在门外,容羡笑着走了进去。 孟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安宁侯下一代已无爵位,就这般情形,还能称之为孟州之首,同安宁侯多年经营有关,容辛扶持多年的容氏一族,都得居第二。 “侯爷,家中子嗣可都在?”容羡直截了当开口。 “一人不在,犬子去了衡山书院。” 容羡点点头,照例念了一遍查到的信息。 安宁侯的子嗣同安庆侯的子嗣不一样,安庆侯家的,不说考取功名,但多少都是安守本分之人,也有一两人作奸犯科,但比起安宁侯,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一家子,没一个良善之人。 同安国公府不相上下。 容羡也把人叫来,和在安庆侯府问的一模一样。 也点了安宁侯最小的四个儿子,但不一样的是,安宁侯的四个儿子全是庶子,容羡略作思考,将其中一个换成了安宁侯最小的嫡子。 安宁侯听着同安庆侯府说的话,大差不差,一时也不明白容羡要做什么。 看了眼安宁侯的嫡女和庶女,瞧着容羡的眼神,眼中全是算计和高高在上,明眼便能瞧出的坏,事实上,这几人仗着家世,坏事做绝。 “我出身容氏,如今嫁入安国公府,前些时日还在给家中庶兄相看人家,如今看几位妹妹,倒是天人之姿。” 容羡话说一半,谢绝了安宁侯留饭,马不停蹄走了。 这几人挺适合嫁入安国公府的,待她回去定要给周席狠狠举荐一下。 来了孟州,若是不去祭拜容辛,便会成为容羡的把柄,都凉重孝,这容氏一族她怎么都得走上一趟。 也因此,容叔才没勉强她。 容羡散了武吏,每人给发了些银钱,让人在驿站等候,也可外出,但须得留人值守,只带了铃兰和骆冶二人,去了族里。 容氏盘踞左边,同安宁侯府隔了一条河,互不打扰。 “四小姐。”门房看见容羡,一点也不惊讶,随后将人迎了进去。 容羡这才恍惚记起,在容家,她好像是行四? “四小姐回来了。”管家笑着代替门房引路。 她只在儿时来过一次,如今都记不清了。 “我阿父葬在哪儿?” 管家答道:“族中的墓地,牌位在宗祠里。” “带我过去。” 铃兰和骆冶守在门外,容羡一人走了进去。 容辛的牌位放在中间,右边,是她阿娘的,容齐氏。 “阿娘。”容羡喃喃道。 从一旁拿了三根香,容羡点燃,恭恭敬敬的给齐云上了香。 “阿娘,我如今是吏主了,女儿定当竭尽全力......还望您保佑。”容羡话未说完,她担心隔墙有耳,只在心里默默念叨。 随后从怀中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齐云的牌位。 摸到上面的容齐氏,在心里念了几遍“齐云”。 她的阿娘叫齐云,才不叫什么容齐氏。 放回牌位,磕了几个头,容羡才走了出去。 祠堂外站了一堆人,有老有少。 “四儿,回来了,怎的不跟族叔说一声。”站在最中间的人说道。 容羡:...... 铃兰:...... 骆冶:...... 铃兰瞥了一眼容羡的脸色,完全不敢笑。 “族叔说笑了,不过是奉命出京,这几日便得回京。”容羡笑着答道。 为了方便,容羡如今的便服,大多都是黑色了,耐脏也耐穿。 奔波十多天,也晒黑了不少,容羡虽是笑着的,但一身气势不再收敛,一时间竟无人再搭话。 “族叔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四丫头,外头住着总没有家里住着舒服,便在这边留宿吧,你爹娘的院子一直留着的。” 死丫头? 容羡:...... 这族叔是因为年纪大,才当上族长的吧。 但最后一句话,让容羡迟疑了,记忆里的阿娘模糊不清了,能给她留下十万银两做嫁妆,也不是等闲之辈,她想去看看。 “碰巧也是午膳,一道用吧?” 容羡点点头,跟在族叔身边往膳堂走去。 或许族叔也觉得四丫头不好听,都唤“四儿”了。 “四儿,这是你二叔,这是你三叔......” 族叔一个个挨着点了一遍人,容羡也喊了一遍。 容辛没有兄弟姐妹,这些都是容羡祖父的兄长和弟弟的儿子。 用了膳,便有人引了容羡去了容辛和齐云的院子。 不算偏但也不近,能看出有人打扫,屋内都没灰尘。 容羡一点点看着,想象着阿娘在这里用膳,在这里缝补。 齐云走的太早了,自她走后,容羡便被容辛带在身边,跟随容辛东奔西跑。 “大人,有人拜访。”铃兰的声音在屋外传来,打乱了容羡的思绪。 容羡走了出去,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皆好奇的看着她。 “进来吧。”几人进了容羡的屋子。 “四妹妹,我是三姐姐,容序。”容序笑着看向容羡,从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中,拿了个盒子递给容羡。 “这是给四妹妹的见面礼,听长辈说儿时我们见过,但尚且年幼,如今也不记得了。” 容羡接了过来,递给了铃兰,“谢谢三姐姐。” “四姐姐,大姐姐和二姐姐出嫁了,不然今日也少不了她们,我是老五,容婉。”容婉人如其名,性格温婉,姿态柔美。 “四姐姐,我行六,容摇。” “四姐姐,我行七,容萱,四姐姐,我还没去过上京,上京长什么样啊,真的有会跑的小猪,会飞的兔子吗?” 容羡:? “四姐姐,我是老幺,容悠。” 容羡一一见过,满脑子都是“四姐姐”,容家女子,真多啊! “四姐姐,入仕是什么感觉啊?”容摇问出这话,屋内安静了。 容羡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认真答道:“很累,这次我从上京过来,只用了十二天。” 容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她对上京最好奇,从孟州到上京,马车要一个月,骑马要二十天。 容羡十二天就赶来了。 第192章 敲定四人 第192章 敲定四人 “但也很充实,每日上朝,逢十日休沐,处理不完的卷宗,审不完的犯人,偶尔也像如今这般,不远万里,日夜奔波。” 几人都没法想象这种日子,容氏一族除了容辛,也就是如今的容羡,其余人的官职都算小,还有几人在外放。 “四姐姐,只有你一个女官吗?”容摇接着问道。 “不是,如今的大理寺丞也是女官,淮州许氏一族二房庶女。” 容摇的眼睛亮了。 她也是庶女,但容氏不苛待庶女,所以她的日子还不错。 “她做些什么呢?”容序也很好奇。 “仵作之术,她是司刑官,而后升职为大理寺丞的,她的仵作之术,天下少有。”说起许弋澄,容羡言辞间全是赞叹。 她的这几个同伴,每一个拎出来,都是世间少有,所以她们怎么失败。 孟州离上京不远不近,但是这些消息,不细心打听还是不知的。 “上京可让女子为官?”容序惊叹道。 容羡摇摇头,“不可,但我信事在人为,也信人定胜天。” 几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未说话。 容序叹了口气,肩往下沉了沉,“我定了亲事,不然也去上京瞧瞧了。” “那又如何,半月前我已成婚,可我依然是吏主。” “四姐姐成婚了?夫家是谁?”容婉问道。 “不重要。” 容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四姐姐都读什么书?” “什么都读,书不分男女,也没见谁印书时,写了‘仅男子可念’,策论、兵法什么都看。” ...... “大人今日怎的说了这般多话?” 不怪铃兰这么问,实在是容羡有些反常,往常少言寡语的,今日说的话,是往常四五天的。 “若是旨意下了,少有女子参加科举,又或是考不过男子,这女子科举又能维持多久?” 所以她啰嗦了一些。 但也发现,是她多虑了。 光是容家,容序和容摇便不是简单之人。 更遑论普天之下,有多少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容羡第一次认识到,这条路不止她们几人在走。 而如今,已能看见光了。 ...... 容羡下午也没闲着,去了孟州刺史府,借了些人马。 孟州刺史裴迁,其嫡长子裴衡,娶妻容洹,也就是她的大姐姐。 裴衡有功名在身,带着容洹外放了,不在孟州。 嫡次子娶的便是安宁侯的嫡女,主张一个谁都拉拢。 容羡让借来的人马去了茶楼酒肆,逢人便问安宁侯和安庆侯府中子嗣如何,并记录成册。 也差他们去了花楼。 就这般过了两日,骆冶去将那日选中的人全叫来了刺史府。 “这几日从百姓口中问出了一些对两位侯爷膝下几位公子的看法。”容羡晃动了一下手上拿着的册子。 容羡夹杂着自己调查的东西,踢掉了梁书和梁荟,剩下了梁传和梁晓。 安宁侯的儿子同样只剩了二人,梁惗和梁垒。 “两位侯爷可有异议?” “这......不知大人选我儿有何事?”安庆侯犹犹豫豫,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还是问了出来。 这四人,最大的梁惗,十三岁,安宁侯的嫡子,最小的梁晓,六岁。 安庆侯这两日想破头,也不知是选去作甚,再加上他那发妻,已经两日没让他回房了。 容羡搬出了一开始便想好的说辞。 “今上感念梁氏先祖,如今梁氏子嗣不丰,特命我挑选宗亲子弟入京,由大儒统一进行教习。” “为何剔除我?”梁渠虽是在问,但话里充满了质疑。 “梁公子刚刚是不曾听见吗,逃学、欺辱同窗及其亲眷、殴打师长,桩桩件件冤枉你了吗?怎么,梁公子是想去上京,在今上眼下殴打大儒?” 想到这个可能,便是安宁侯也皱眉。 “混账,跟容大人说话怎是这般态度,滚下去。” 安宁侯踹了梁渠一脚,梁渠也被容羡的气势吓到,顺势躲在了后边。 不去就不去,在哪儿念书不是念,上京有什么好的。 “本官带这四人前去,你二人可有意见?” 安宁侯和安庆侯都摇了摇头,又奉承了容羡几句。 梁晓想了半晌,“大人,只限男子吗,可否选我的姐姐,您那日见过的,梁湘,她略通拳脚,可孟州的拳脚师傅皆是男子,上京可有女师傅?” 安庆侯脸色大变,忙把梁晓塞到自己身后,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什么。 “去把梁湘带来。” 铃兰应下,走了出去。 “当真不去?上京的大儒皆是名仕。”容羡又问了一遍。 “多谢大人,我的师长已很好了。” 容羡摇摇头,没有再说。 梁湘来时,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知晓了发生的事情。 “容大人,小弟还年幼,说的话当不得真。”梁湘来后,拽着梁晓对着容羡便跪下行了大礼。 孟州怎能和上京比! 不仅是师长,更重要的结识的人。 容羡看了梁湘一眼,面无表情,任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上京有女师傅,拳脚剑法皆通。” 梁湘将身子埋的很低,“轻薄桃花逐水流。” 容羡:“去收拾行李,还是你四人,两个时辰后出发,梁湘和安庆侯留一留。” 屋内只剩铃兰、骆冶,还有安庆侯父女。 “梁湘,你可愿去上京?” “啊?”梁湘抬头,看向容羡,眼睛瞪的大大的。 安庆侯:“大人?” “监察吏有几位武吏,皆是女子,要学吗?” 梁湘转头看向安庆侯,“爹?” 满脸着急和开心,再没了方才的稳重,看起来当真像个七岁的小丫头。 “大人,她年岁小,去了恐惹您生气。” “细细思虑,若要来,可差人送来,三月为期。”容羡说完,又看向梁湘,“你可想好了,学武很苦,无人照顾你,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但若你来,便送你一场造化。 科举,可不止文官。 容羡等了两个时辰,等来了一长串马车。 “大人,这?”铃兰目瞪口呆。 “我也好奇,两个时辰怎么收拾出来这么多东西的。”望着远处看不见尽头的车架,容羡摇摇头。 “两位侯爷想清楚了,这是去出游?” 安宁侯立马去了自家车队,抓着妻子,二人去一旁低语了。 而安庆侯挠挠头,看着不远处虎视眈眈望着自己的妻子,半晌挪不动脚步。 “大人,要不您去说?” 容羡看了眼安庆侯夫人,瞬间明了。 惧内。 第193章 捡起来 第193章 捡起来 认命般走上前,“夫人,车驾不宜太多,仆从也是。” “赶路不便,再者,让上京的人瞧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侯府富丽堂皇,你说呢?” 安庆侯跟在容羡身后,闻言也明白了,惊出一身冷汗,拉着发妻到旁边,哄了起来。 容羡话没说错,梁帝见了这车架,这两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本身便是皇室宗亲,已有旁人无法轻易得到的权势,再加这些钱财...... 最后两家的马车加起来也不过六辆,就这样,容羡还嫌多了。 安庆侯府是梁传和梁晓一人两辆,一辆坐兄弟二人,和伺候的嬷嬷,三辆是他们的东西。 而安宁侯府,梁惗三辆,梁垒一辆,既坐人,也拉着东西。 “走吧。”容羡三人翻身上马,走在了最前方,武吏也都上了马,跟在车驾周围。 两位侯夫人跟在马车旁,泪眼朦胧。 安庆侯夫人:“儿啊,可得照顾好自己,有事来信给娘,路途遥远,保重身体,传儿,你是哥哥,出门在外,顾好弟弟,邱氏、程氏,你二人作为他们的乳母,两位公子如何去的,便得如何回来,明白吗,家人侯府会妥善安置的。” “我知晓了,娘,孩儿也不是小孩了。”梁晓也擦擦眼中的泪。 “碧娘。”安庆侯夫人唤了一声,避让开来,只跟在马车旁。 一直跟在她身后,唤作碧娘的妇人凑了过来。 梁传也凑了出来,“姨娘,快回去吧,孩儿定当照顾好自己,还请母亲放心,弟弟有我。” 安庆侯夫人:“你小子也顾好自己,别少胳膊少腿了。” 梁传笑着应下:“孩儿知晓。” 碧娘张张嘴,眼泪便掉了下来,“出门在外,可别饿着累着了,晓公子那边你也得留心......” 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安庆侯夫人:“书读不好也无事,家中田产颇多,回来便是。” 容羡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看去,正巧看见安庆侯夫人塞了一个包袱进去,看那形状,银两没错了。 “侯府都这么有钱吗?”铃兰低声问道,显然她也看见了。 “不知。”容羡想到监察吏上下那么多口人,还有她私下养的,狠狠叹了口气。 要不是有骆枳两兄妹的阿娘撑着,能赚些银钱,她都得勒着腰带生活。 安宁侯夫人絮絮叨叨,全是叮嘱梁惗的,梁惗不耐烦应下,“知晓,知晓,哎呀,你话怎的这般多。” 梁垒在后面那辆马车等了半晌,都不见自己的姨娘唤自己,忍不住探出头,“姨娘,我去京城吃香喝辣了,你在家好好过啊。” 说完又将头收了回来。 容羡看时间差不多了,策马加快了速度,走路的速度已跟不上马车,两位侯夫人只好站在原地,看马车一点点远去。 刚出城门,路边停着两辆马车,站着两个她认识的人。 容家老六和老七,容摇、容萱。 “四姐姐,这是族叔让我带给你的信。”容摇上前几步,将信递给容羡。 容羡展开,开头的“四丫头”看得她眉心一跳。 大致意思便是如今孟州没有好亲事了,这两人年岁也不大,跟她去京城长长见识,最好能在京城定一门风光富裕、家中子弟和谐的好亲事。 容羡捏捏眉头,看着两姐妹期待的双眼,开口道:“跟在第三辆马车后,照顾好自己,有不适告知我。” 容萱忙不迭点头,“好。” 带着这么多人,容羡策马的速度慢了很多,赶在天黑前到了驿站。 驿站也不知有这么多人,准备的食物不够。 “有多少端上来便是。”容羡说完,看向铃兰。 铃兰从包袱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赫然是一些饼子,三人一人拿了一个啃了起来,容羡边啃就着烛光,看着舆图。 容摇和容萱对视一眼,便要去拿饼子。 “不必,那几位公子定是带了吃的,你二人吃饭吧。” 容羡伸手拦下,容摇和容萱好歹跟她有些血缘关系,又是两个小丫头,那几个小子带的人那么多,便自行解决这些问题吧。 驿卒上菜的速度很快,但饭菜着实谈不上好吃。 梁惗吃了一口便吐了,将筷子狠狠一摔,“这都是什么饭食,我府上给狗吃的都比这个好。” 容羡转头看去,“捡起来。” 梁惗头也不回,“不捡。” “捡起来。”容羡语气依旧很淡。 “小爷就不捡,你能把我怎样。”梁惗得意道。 “骆冶。” “大人。”骆冶立马放下手中的饼子,站了起来。 “将这小子身上和包袱里的吃食,全拿走,今夜睡门口的兄弟警醒着点,别让人出去,他不吃,就别吃了。” 武吏们全站了起来,齐声答道:“是。” “你敢,我爹是侯爷,小心他收拾你。” 容羡笑了。 “你白日没见你爹对我都恭恭敬敬的吗,你爹几品官,我几品,你知晓吗?今日让他睡下房。” 容羡没再说话,骆冶带着几个武吏上前,将梁惗包袱里的和马车里的吃食全拿走了。 “你们敢,你们敢!” “关到下房,再闹就把嘴堵住,别影响弟兄们歇息。” 容羡话落,梁惗安静了,不止梁惗,剩下的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安静。 梁惗被骆冶提着关了起来,乳母在一旁也不敢吭声。 “用膳,看我作甚。”容羡抬头瞥了梁传一眼。 梁传立马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 今日人本就多,吃食都不够,驿长和驿卒,还有驿夫都没得吃。 容羡让骆冶把他们准备的小食给这几人送了过去,还多给了些银钱。 容摇和容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容羡,偶尔往嘴里夹点菜。 容羡吃完饼子,又算了下明日得跑多久,这才起身上楼,路过两姐妹,开口道:“快些吃,今夜好生休息,明日要早起赶路。” “嗯。”容萱重重点头,扒饭的速度快了很多。 本来族里得到消息后,是让容悠来的,但容悠离不开娘,这才换成她的。 第二日一早,车队便出发了。 驿站是没有早膳的,梁惗饿的半夜就溜出来企图去马车上拿点东西吃,被睡在门口的武吏抓住了,捆了起来。 驿站的通铺不够睡,这些武吏赶路途中也习惯将桌子拼在一起睡了。 容羡刚下楼,就看见五花大绑的梁惗,路过他并未搭理,直接让人将他丢上了马车。 第194章 七出 第194章 七出 许是昨晚饿狠了,中午就在路边歇息时,梁惗也不嫌饼子干巴,吃了三个,骆冶都只能吃上一个。 容羡看梁家的这几个小子,除了梁晓吃的少一些,其他人都挺能吃的,真应了那一句俗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啃着饼子,拿出舆图看了起来,他们得改道了。 带的干粮撑不了两三天。 就这样到了下一个驿站,梁惗也不闹了,给什么吃什么,一行人便这样赶路,终于在十一月初,回到了上京,而上京,已经下雪了。 容羡让铃兰和骆冶带容家姐妹去了容府,她则带着这四人,去面见梁帝。 “今上,此次带了四人回来,皆是十岁左右,不过这四人性情......还请今上过目。”容羡将她之前查探出的消息夹在其中递了上去。 “这安宁侯颇有些无法无天了,容卿辛苦了,一路奔波,都凉有你,是我朝之幸。” 容羡闻言,立刻跪地行了大礼。 “今上太抬举臣了,这都是臣该做的,另一位侯爷太远了,此一去,明年才能回了,臣私自做主没去,还望今上责罚。” 梁帝也没责罚容羡,赏赐了容羡一些东西,叫了侯府的四个小子进来,一一问了话,考教了学问,便让人带了下去。 这四人要住在宫里了。 容羡出了宫,回了监察吏,才向骆枳打听她离开期间,可有发生何事。 梁钺身亡一事,被遮掩的很好,到如今都无人察觉,世人只知他身子不好,在府中静养,每日御医进出,倒也没引起怀疑。 而方青当真有点本事,竟查出了梁钺是如何死的。 骆枳:“大人不知,那方大人查到梁钺死于中毒后,到处借人问着毒是什么,最后问到了长公主哪里,最后的结果便是仇月死了。” 容羡知晓,因为铃兰用的乃是巫药,从梁词的人手下,一点点攒起来的,再加了点自制的毒。 那日百姓堵在街上,坐在马车里的官员,大部分都下马车了,包括梁钺,结果百姓蜂拥而上,将他和侍从挤散了,秦储玉趁乱拍了他一掌。 “仇月杀害二皇子,长公主这段时日过的也不好,翎卫军也被哪位收回了。“ “百姓没有伤亡,但那日太多人了,查无可查,最后,方大人将此事推给了黎国余党。” 容羡满意一笑,当然没有伤亡,最拥挤的地方,全是她的人。 “收回可有给谁?” 骆枳摇摇头,“未曾听说。” “那就还在梁帝手上,叫骆冶去找人盯着翎卫军,远远盯着,留意有什么动静。” 骆枳应下走了出去。 梁词少了仇月,少了翎卫军,如今又被梁帝忌惮,不成气候了。 之前她想方设法送到梁帝手上的消息,还是起了作用。 连日赶路也累了,容羡想了想,还是回了国公府。 “世子妃。”门房看见容羡,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不怪他,成婚没几天,容羡便走了一个多月。 容羡点点头,直奔周席的院子。 “婆母。” 周席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看看谁家儿媳同你一般,成婚才几日,一走便是一个多月,我还当我儿不曾娶妻呢,这些时日,总不好叫我儿一个人,云飞那边,我送了一个姨娘过去。” 容羡站直身子,瞪大了双眼,“婆母,这,这怎么好呢。” 周席还当容羡被掐住了七寸,她就说,没人能忍受夫君找妾室。 “公爹的妾室怎能给世子安排,这不合礼数,还让那个姨娘回去吧,好歹换个大家闺秀。” “你......”周席气的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至于儿媳,天子的命令,不敢不从,若婆母有异议,可进宫面圣,儿媳连日奔波累了,先回屋歇息了。”容羡说完,不等周席开口,转身便走。 刚回到院子里,便听见婢女说周席请了府医,让容羡去侍疾。 “不去。” 屋内一股脂粉味,容羡忍无可忍转身找了间干净的厢房,命人将自己的东西全搬了过去。 “告诉世子,什么时候把后院的花花草草清理干净了,什么时候我搬回去。” 善妒好啊,七出有这一条真是她的福气。 容羡关上屋门,看了眼铃兰和骆期期,对着骆期期招了招手。 骆期期打了个手势,容羡指了指她随身带着的沙盘。 将屋子前后都看了一遍,三人坐了下来。 “这些时日你在国公府可有被欺负?” 容羡走时太过匆忙,索性让骆期期留在国公府,若是受气,立刻回监察吏叫人,又派了两个武吏跟着她。 骆期期摇头。 “那你有何发现?” 骆期期点头,拿出沙盘写了起来。 “世子每次带回的女子都不一样。” 容羡:? 这是什么发现? “大人要和他和离吗?” 容羡抬头对上了骆期期期盼的眼神,“他人不好吗?” 骆期期摇头,“他在外温润如玉,在屋内打骂侍从,我听见的。” “在院门口听见的,受伤后,我的耳朵和眼睛更好用了。” 容羡摸了摸骆期期的脑袋,是幸事还是不幸呢? “做得很好,只是我暂时不能和离。” 铃兰想了想,开口问道:“哪一个侍从?” “没见过,也不知怎么来院子里的。” 看容羡一脸疑惑,骆期期接着写道,“我在院门口晒太阳,没人进去,但有人挨骂。” 铃兰略一思索,“小姐,有暗道?” 容羡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也有可能和别的院子连通,从别的院子进去的。” 铃兰:“院门口离屋子有点远,想必世子也不知期期能听见。” “如果是这样,我得搬回去。” 两人看着容羡。 “不论关晏是不是黎泷,他身上一定有秘密,早一日抓到黎泷,便能早一日和离。” “我会帮小姐的。”骆期期写完,看着容羡。 于是容羡在得知关晏回来后,闹了一通。 “我不过走几日,他竟纳了妾,若是我走的再久点,回来是不是孩子都生了。” “啪” 容羡骂了两句,便将一旁的花瓶砸了。 “我堂堂吏主,还要受这种气。” 容羡憋了半晌,绞尽脑汁都说不出第三句,只得坐在桌前一直砸瓷器。 直到关晏开门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关晏一脸迷茫,紧接着便走过来扶起了容羡。 被关晏接触到时,容羡想起那日他欲亲自己,一下便倒在自己颈侧,忍住恶心让他扶了。 第195章 梁词害我 第195章 梁词害我 “无事,我身子康健,你那小妾可就不一定了。” 关晏身体一僵,随后拍拍容羡的手,“原来是夫人吃味了。” 容羡扣紧了脚趾,狠狠抽回自己的手。 “吃味?当真不至于,你一屋子脂粉味,是真难闻。” 不等关晏反应,容羡话锋一转,“方才是我想岔了,我可不能搬走,这不是给你们挪了地方吗。” “阿铃,期期,叫人将东西给我搬回去。” 关晏笑了笑,“早就听闻夫人这得力干将,是叫阿铃吗?” “她二人不是陪嫁来做妾室的。” 容羡厉声道,她知晓关晏想打听的不是这个,但她故意这样答的。 不管想打听什么,都不能把主意打到这两个小丫头身上。 不说铃兰古灵精怪,之前骆期期瘦小,如今过了十一生辰,长开了些,养的圆嘟嘟的,个子也拔高了许多,很是娇俏可爱。 “夫人还说没吃味。”关晏不知从哪儿抽出把折扇,扇了起来。 “不冷吗?”这寒冬腊月的,容羡瞥他一眼,站远了些。 关晏没有说话,只是将扇子收了起来。 “我虽然回房住了,但你睡地上,我不过离家月余,你便纳妾,真要算起来,如今你我二人应当是新婚燕尔,没有旁人才是。” 关晏自知理亏,“都听夫人的,夫人与我成亲不过几日,一走便是月余,烦闷之下浅酌了几杯,一时不察才着了道,夫人生气是应当的。” “大人,搬回去了。”铃兰看见关晏,到嘴边的小姐换成了大人。 本来箱笼搬到这边来,便还没收拾,如今只是搬回去,自是很快的。 “你带着期期去收拾一番,有些东西我不想让旁人看见,都将人赶走。” 铃兰会意,“是。” 关晏看着远去的背影,“夫人身边另一个丫头倒是从来没见过。” 容羡恰好看见铃兰侧身跟骆期期比划了几下,顺势开口道,“她自小便说不出话,也听不见。” 关晏也看见了,“那为何没带你另一个婢女?” “怎么还管上我带哪一个陪嫁了。” “这倒不是,只是世子妃的陪嫁,又聋又哑,这说出去,不太好听。”关晏扇子没扇两下,想到方才容羡说的话,又收了起来。 “仅一个上京,说我的人,说的话,不知有多少,你没听见过吗?我何曾在意过。”容羡随口答道,脑中一直在想她二人能不能找到暗道。 “我倒是不如夫人活的肆意。” “这倒是,你在我身上要学的还不少。”容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关晏:...... 眼看两人没什么可谈的了,关晏作势欲走,容羡当即跟了上去。 “那姨娘唤什么?” 从没见过容羡这般模样,关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芙蕖,倒是个美人。” 容羡瞳孔猛地放大,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又因走的比关晏快了一点点,关晏并未注意到。 “美人?养在哪个院子里,我倒要去瞧瞧,有多美。” 关晏笑出声,“自是没有夫人美的。” “带路。” 离关晏住的院子也不算远,容羡远远的瞧见一个女子靠在树下的软榻上,身影很熟悉。 走得近了些,那女子起身行礼,倒是让容羡看不清面容。 “起来吧。” 看清姨娘面容时,容羡差一点惊呼出声。 华歆! 跟罗华歆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她就是罗华歆。 芙蕖倒是一脸坦然,望向容羡的目光,像是从来不认识她。 “谢夫人。” “确有几分姿色,但是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容羡看过后,一脸兴致缺缺,在院子里转了转,便离去了。 明明长着罗华歆的脸,却唤作芙蕖,容羡很清楚,这人或者说背后之人,是冲她来的。 如果真是华歆......她这一生也太坎坷了。 但容羡也是开心的,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罗华歆。 活着便是最好的。 只是瞧着与从前好似有些不同了,但容羡也说不出哪儿不一样。 回了关晏他们二人住的院子,容羡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颇为满意。 “都出去,阿铃和期期留一留。” 三人没有一人会武,若真有人偷听,几人也发现不了,所以容羡没问什么,只是感叹了几句关晏的姨娘姿色不错,她有些眼熟,随后铃兰摇了摇头,容羡便知什么也没探到。 下朝后容羡直接去了监察吏。 昨日记挂着罗华歆的事,她尚未睡好,到了监察吏,提前收到她消息的秦储玉已经等着了。 “关晏新收的姨娘唤芙蕖,但长得和罗华歆一模一样。” 罗华歆被关在牢狱那么久,几人都认识。 秦储玉听闻熟悉的名字,也攥紧了双手。 秦储玉:“此人是冲我们来的,只是不知他知晓多少。” “还有一事。”容羡将骆期期发现的事告诉了几人。 “会是关晏吗?”骆枳顿了一下,接着道:“可以让我去,若是有机括,我定能察觉。” 容羡又将关晏询问骆枳的事告知。 骆期期在一旁看着几人,终是忍不住。 “你们要做什么,杀梁词吗?” 看着沙盘上写的,容羡摇摇头。 “不杀梁词,但我们想做一件事,需要你的协助。” 她答应了梁词交由秦储玉处置。 “不能杀了她吗?” 容羡皱眉,“你和她有什么恩怨?” 骆期期将沙子抚平,“什么事?” “替天下女子寻一条路,推行女子科举。” 骆期期瞪大了双眼。 “只有你,期期,我需要你时刻留意关晏的情形。” 谁能知骆期期的耳朵比习武之人的耳朵还好用。 “梁词害我,是她把我送进梁谂的府邸,若有机会,必让我杀了她。” 骆期期一向胆小怯弱,躲在大家身后,这是众人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恨。 也是相处一年多,骆期期才坦然开口。 “她知晓梁谂所有事情,帮着遮掩,梁谂二人害我至此。” 秦储玉是第一次知晓此事,看向骆期期的眼里满是心疼,天下皆知梁谂的罪行,不难猜骆期期经历了什么。 容羡也是才知晓梁词掺和了这么多,“我原以为她只是怕梁谂受罚,或者也被梁谂蒙在鼓里。” 骆枳气的身体直发抖,“这皇室从骨子里就是烂的。” 从骆期期被骆冶带回那天起,她就把骆期期当做亲妹,从前只知她遭遇了不太好的事情,没曾想...... 容羡看向秦储玉,秦储玉点点头,容羡浅浅一笑,“好,此仇必报。” 第196章 可以下毒吗 第196章 可以下毒吗 众人都知容羡的性格,言出必行。 骆期期再忍不住,三两步上前抱住了容羡,看着骆期期抖动的双肩,容羡迟疑了一瞬,也伸手拥着她。 “都过去了,往后余生,皆是坦途。” 骆枳眼里有过一丝怀疑,她之前便发现了,期期和容羡见得很少,但每一次,期期看向容羡的眼神,都带着些儒慕和亲近。 许是之前的遭遇,骆期期看似胆小怯弱,实则很难亲近,你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像这种嚎啕大哭的情形,从来没发生过。 许久,骆期期才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人。 容羡有些心疼这个小丫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梁词把我送去别院,那里有很多像我一般大的女子,一个人一间房。” 骆期期要说的话很多,她想了许久,才过去一年多,怎么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若是害怕,便不说了。”容羡轻声道。 骆期期摇头,“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世间只有我知晓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失踪了那么多人,后面又被送走了那么多,走水路离开了上京,居然一人都没活吗? “他让人制了一个可以背在身上的长杆,命侍从背着跪在地上爬,侍从爬累了,或是双膝磨出血了,便会停,长杆指向谁,他就去谁的屋子。” “院子是个环形,中间修了一条圆圆的石子路,就在那上面爬,我刚被抓去,每日都在挨打,梁谂只要驯服好的女子,他们每日送膳食不会锁门,我就在那时逃了出去。” 几人以为到这里,便结束了。 “然后遇见了梁词,我对她如实以告,她让人堵了我的嘴,送我回了别院,我挨饿了好几日,快死时,梁谂来了,他让我求他,让我……” 骆期期顿了很久,原来就算人死了,有些事是真的过不去的。 容羡轻轻抹平沙子。 “可以了,期期,够了。” 骆期期摇头,坚定地看着容羡。 容羡闭上眼,点点头。 “让我服侍他,说我不会,还找了嬷嬷教我,逼着我学,他要来我屋子当日,便出事了,我们被捆着往外送,大家都在闹,有个……” 骆期期垂眸,接着写道,“女子闹的太厉害,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梁词来了,命人挑断了所有人的,还将我们毒哑了。” “途中我和一女子逃了,我崴了脚,跑不快,她先跑了,我随后跟上,看她被关晏抓住了。” “关晏拿了她身上的玉佩,打断了她的手脚,带着她走了,我不敢出声,躲了起来,后来跟着一个民妇的牛车,去了恭州。” “是傅汵。”容羡深吸了口气,“关晏可有带什么人?” 骆期期不明白容羡是何意。 “阿枳。” 骆枳看向容羡,立马会意。 到桌前画了好几张画像,骆枳作画时,几人你一言我一句,逗着骆期期。 好一会,骆枳捏着好几张纸,走了过来。 “墨汁还未干,留意一些。” 容羡拿了第一张,黎七。 “跟着关晏的有这人吗?” 骆期期摇头。 一张一张,没有一张是。 铃兰:“难道说黎泷不是关晏?” 黎双? 骆期期:“我只知晓一个叫黎龙的。” 秦储玉突然凑了上来,“大人,我曾听阿澄说过,靠近彧国那一片,称’泷’为龙。” 容羡立刻道:“此事确凿?” “可问询阿澄。” 容羡转头看向骆期期,“你在何处听见的?” “国公府,有人说";黎龙那小子,越来越自大了";。” 她当时好奇黎龙是谁,所以记了下来。 容羡沉思,她猜对了,国公府的黎国人,不止黎泷。 骆枳:“那你可知是谁说的?” 骆期期摇头。 一直没说话的铃兰突然开口,“可以下毒吗?” “是谁一问便知。” 几人瞪大了双眼看着铃兰,没有往日的笑脸,一脸认真。 “未尝不可。” 闻言几人立马转头看向说话的容羡,她居然也是认真的。 秦储玉三人对视一眼,骆枳咳嗽了两下。 “老国公不知有没有参与此事,若是下毒,恐不好交代,毕竟是我朝元老。” 铃兰:“那我先毒死梁词!” 骆枳:…… 秦储玉:…… “她手握白虎卫,你近不了身。”容羡摇头。 “我现在便去习武。”铃兰说完,转身向外跑去,她要去找夏桑!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屋子里已没了铃兰的身影。 秦储玉:“现在习武,有些晚了吧。” 容羡看向骆期期,“期期,若是你再听见那个声音,能认出来吗?” 骆期期摇头,她只是能听得稍远,并不能分辨是谁。 “今日回府,你时刻留意关晏,还有府中其他人,记得离得远远的,这东西你拿着。”容羡抽下腰间的令牌,递给骆期期。 “这是吏主令牌,见令牌如见吏主,可别丢了,也别让人欺负了,若有人欺负你,给她看了令牌还不听,就跑,府外常年有两个武吏,去找他们带你来监察吏。” 然后她便带人直接打上门。 骆期期接过,揣进了怀里。 容羡认真打量了秦储玉。 “无事了?” “能有何事,人死灯灭,他占我便宜,我要他的命!” 容羡轻轻抱了秦储玉一下,又抱了骆枳一下。 “就快了,一个也跑不掉。” 晚上吃了铃兰给的药,容羡躺在床上思索,为何会抱她们呢,大概是她从骆期期的拥抱里,汲取到了力量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上早朝,睡在地上的关晏都没有动静。 一连四天,容羡一天比一天精神差,只能白日里不忙时在监察吏睡一会,再擦厚重的粉,盖住眼下的青黑。 天凉了,关晏睡在地上极易着凉,容羡担心他会换个屋子睡,正迟疑着要不要让他到床榻上睡,自己再搬一个软榻进来,睡在榻上。 半夜,在容羡胡思乱想中,关晏起身了。 容羡听着他的动静,像是朝床榻这里走来了,放在被褥里的手紧紧掐住自己,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关晏站了好一会,随后去香炉边,点了一炷香。 容羡闻着这不同于平日的熏香,让自己的呼吸更沉了,为了看起来像真入睡了,她还特地去找夏桑几个暗卫学过。 一刻钟后,关晏呼喊了两句。 “夫人,夫人。”见容羡没有动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容羡不敢睁开眼,也不敢动,又等了两刻钟,察觉到自己身边吹来一阵风,过了一会,她才睁开眼。 方才她的床边,站了一个人,一直盯着她。 第197章 容家姐妹如何 第197章 容家姐妹如何 睁开眼容羡也没轻举妄动,更没起身。 在屋内看了一圈,又闭上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屋门被人打开了。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没站多久,又走到香炉边,接着躺了回去。 是关晏。 直到铃兰来唤容羡起身上朝。 容羡穿好朝服,洗漱完,用了早膳,出门见骆期期已等在门外,同往日一般带上两人便去上了早朝。 坐在监察吏内,她才松了一口气。 “昨夜有动静,关晏很谨慎,也不简单,昨日他走后,有人站在床前,一直盯着我。” 骆枳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知晓这几日容羡三人,夜间都没歇息,服了铃兰给的药,一直守着关晏。 “你那边如何?”容羡看向铃兰。 铃兰摇头,“有人盯着我,但没人进来。” 她睡在偏房,同容羡和关晏的屋子,仅一门之隔,为了方便她照顾容羡。 秦储玉:“也就是说,有个会武的人,一直藏在你屋内。” “期期呢?” 骆期期拿出沙盘。 “他去了隔壁院子。” 骆期期住在离院门口没多远的屋子,因她年岁小,关晏又觉她听不见,也不能言,完全没想过要防着她。 没人进来,也没人盯着她,所以她一直在听,恰好她的屋子离隔壁院子也不远。 “还有吗?”容羡接着问道。 骆期期摇摇头,“太远了,只知道有人和他说话,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秦储玉:“能听出来是几人吗?” “三人,但若是有人会武,可能我听不出来。” “一人进了我们院子,另外二人往另一边走了。” 容羡拿过宣纸,随意勾了几笔,没有骆枳画的那般好,但也四四方方,勉强看得出是个院子。 “如果这是院门口,这是我们的院子,哪一边?” 铃兰抿抿唇,“三人,一左一右分开了。” 骆枳:“深夜还在国公府,且丝毫没有遮掩,八成也是个主子。” 容羡点点头,“不错,储玉那边如何了,周席可有把柄?” “有,她一直在虚报国公府的分红,安国公发妻很会经商,安国公在外征战那些年,其妻赚了不少银钱,铺子田庄都在上京,还有恭州一带,积累的钱财,足以支撑安国公府不愁吃穿三代了,但如今。” 秦储玉说着,拿了好些地契出来。 “这些都是原来安国公发妻的庄子,都变卖了,还是低价,被我们买了进来,先前大人让我去查,这才知晓我们买的铺子和庄子,有一部分皆是安国公府的,而且......周席可能在帮人架空安国公府。” 容羡:? 骆枳:? “她儿子不是世子吗,掏空国公府对她有什么好处?”铃兰一脸疑惑。 “这便是问题所在。”秦储玉说完,拿过容羡放在桌上的舆图。 用手在上边比划了几下。 这份还是傅知给她的疆域图,其上包括山川河流、房屋街巷。 “卖了上京的,买了京郊的宅子,还是那种荒凉之地的,就算如此,国公府现存的钱财也不可小觑。” 容羡:! 容羡不由赞叹道,“老国公这原配好生厉害。” 骆枳深有同感,点了点头,如今容府是她在掌管,不管家不知管家难。 “这些足够了,足够让她丢了这掌家权。” 容羡比较半晌,抽了两三张较为偏远的地契,这较为偏远只是这一些地契里远的,但在上京,寸土寸金。 “对了,萧如矣藏起来的那个男人,有消息了吗?” 秦储玉:“没有,无人知他是谁,从哪儿来。” “不可能,再查,燕过必定留痕。” “是。” 正在此时,林大在门外喊了句,“大人。” 容羡对着铃兰使了个眼色,铃兰便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拿着一封极小的信笺。 “宫中来的,八百里加急,彧国由罕默部领头,犯我边疆,梁帝欲御驾亲征。”容羡阅后即焚。 谁给的消息,不言而喻。 想到楚淮生,秦储玉不屑地撇撇嘴。 “如今无皇储,梁帝若是出事,必乱。”骆枳担忧道。 容羡:“那就让他立了皇储再出事,梁晓如何了?” “梁惗和梁垒不学无术,初到还好,这两日溜猫逗狗,闹的宫内苦不堪言,太傅和太保讲的东西,一点也听不进去,梁传虽老实,但也差在太过老实,不懂变通,只有梁晓,众人皆赞不绝口,梁帝也很满意。”秦储玉缓缓道。 说好的大儒教习,太傅、太师、太保,三师俱在,谁敢说容羡撒谎了,又有谁敢说这三位,不是大儒。 “骆枳,传信那些大人,皇储,该立了。” 容羡想了想,接着道;“容家姐妹如何?” 容府。 容萱躺在地上,双眼无神望着天上。 “六姐姐,上京没有会跑的小猪,会飞的兔子,只有算不完的账,学不完的功课。” 容摇躺在她身边,狠狠叹了口气,“还有练不完的武!” 谁懂她俩卯时起,子时睡的痛苦! “但是四姐姐为何让我们学《诗》、《书》、《礼》,居然还有先生讲时务策!”容萱说着说着,苦着脸就差哭出来了。 来了京城到现在,没出过门。 “四姐姐,应当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容摇神色莫名,随后笑了起来。 容萱转头一脸震惊,随后蛄蛹着往一旁躺去,姨娘,六姐姐学疯了! “你二人竟躲在此处偷懒,还不赶紧过来,笨鸟先飞的道理,还需要老夫教你吗?”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胡子都花白的老人,手上捏着一根戒尺,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夫子!”容萱立马翻身爬了起来。 二人跟在夫子身后,去了学堂。 监察吏。 骆枳想了想,“甚好!岑夫子一开始还有些不愿,如今追着二人授课,其他夫子也是,皆夸赞两位妹妹聪慧,两位妹妹都很愉悦,早膳前练武,晚间还会同我学半个时辰算账。” 铃兰瞪大了双眼,“她二人学武,还学文?” “嗯,应当是练过舞,底子不差,武师傅也很满意。” 秦储玉也满是震惊,“大人,你这两位妹妹多大了?” 容羡想了想,摇摇头,“不知。” “一位十岁,一位九岁。”骆枳胸有成竹答道。 铃兰脸色极其凝重。 她被人比下去了! 还是两个小丫头! 第198章 大儒也要养家 第198章 大儒也要养家 不过两日,立储的折子像雪花一样,出现在梁帝的案头。 容羡不是第一个说立储的人,早在她之前,秦相和萧相便派人各自去接洽了安宁侯和安庆侯,而这两家才知晓,是什么泼天富贵落在了头上。 梁晓实在出众,又极聪慧,饶是梁帝,也挑不出刺,甚至还从丧子的痛苦中走出了些。 第一次知晓儿子也能这般乖巧,他的三个儿子,没一个让他省心。 所以梁帝也动摇了。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安宁侯的子嗣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秦相突然想到了第三位侯爷。 容羡看着秦相口若悬河,大谈另一位侯爷会心生不满,又或是其子更为优秀,如何如何,只能认真听着,不敢有丝毫动作。 无他,梁帝三个儿子死了,现在她站第一排。 最终梁帝下旨,命第三位侯爷,安成侯携子入京。 至于秦相去信如何劝说安成侯带最有出息的儿子入京,这是泼天富贵一事,容羡一概不知。 算算日子,安成侯也得年后才能到上京。 众人下了朝,只留了容羡。 “黎国一事,如何了?” “已有眉目,国公府内当真有余党,臣亲耳听见有人提起黎泷,臣大胆揣测或许国公府内不止一位主子参与其中。” 梁帝如容羡预料般震怒,又催了催容羡加快,便让容羡走了。 容羡回到监察吏,便见秦储玉在书房门外,走走停停。 “阿玉有什么话便直言,看你犹豫两日了。” “大人......是要扶持容家吗?” 容羡有些不解,“为何这样说?” “大人千里迢迢带了两位妹妹回来,又命骆枳请了岑夫子等一众大儒教习她们,不是想扶持容家吗?” 秦储玉本没觉得此事如何,是在听见骆枳说教习容家姐妹的是岑夫子,孙夫子等人时,才颇为震惊。 这几位夫子,其中有梁帝即位就任的名相大儒,有如今太师的夫子。 容羡摇摇头,“若那日找上我的,是容家的男丁,我不会搭理,容氏的族叔很聪明,他看我那日和容氏的女子聊的颇多,又探听到我要带两位侯爷的公子上京,所以选了容摇和容萱,若是选了三人,或许我会怕麻烦,一人也不带,但他选了两人。” 想了想,容羡正色道:“阿玉,你可曾想过我们这条路?若是没有女子参与科举,有何意义,可当今女子学的都是什么,《内训》、《女诫》,她们拿什么和这些从小便被家中着重培养的男子争,三年争不过,下一个三年还是争不过,那这女子科举又能维持多久。” “她二人机敏,我也愿给她们这个机会,你那边也是,若是有聪颖之人,也可送去容府,夫子教二人是教,教四人五人也是教,你说呢?” 秦储玉大为震惊,她从未想过这个,她只想着,科举开了,她能入仕,她信自己能胜过万千男子,可从未考虑其他女子的处境。 秦储玉退后一步,同容羡行了大礼,“储玉受教了。” “其中还有一位已经还乡的吏部侍郎。”容羡凑近秦储玉低声说道。 秦储玉:! 众所周知,科举,历来由吏部侍郎并朝中重臣出题,但更多的,还是吏部侍郎。 “不过,还有一疑惑,望大人解答。” “嗯?” “大人是如何请动这些大儒的?” 据她所知,这些大儒,世家想尽办法,都未能请他们出山。 容羡自信一笑,“许是我给的太多了。” 秦储玉:? 看懂了秦储玉的疑惑和不敢置信,容羡笑着离去了。 秦储玉:...... 好吧,大儒也要养家。 容羡进了院子,看骆期期坐在铃兰身边,看着铃兰学武。 骆期期听见声音回头,见是容羡,弯了眉眼。 容羡笑着点点头,等此间事了,这小丫头也得念念书! 又看向铃兰,从她决定学武那日起,便一天不落跟着夏桑几人来回转,竟也坚持了些时日。 看她的拳脚当真也有模有...... “嗷!” “铃大人忍忍,你这柔韧不行,须得开筋。”夏桑下手更重了。 容羡面露不忍,带着骆期期离开了,看来这有模有样的拳脚,还得一些时日。 回到书房,从一旁抽了本书递给骆期期。 “你在此处看,若是有不懂,便来问我。” 骆期期看也不看就接了过来,开心地点点头,然后再低头。 《诗》? 骆期期:!阿铃姐姐! 抬眸看容羡在桌案前,认真翻阅着卷宗,认命了。 等用膳时,骆期期双眼无神,一道菜夹半晌都未夹中。 骆枳和铃兰担忧的对视一眼,铃兰立马伸手把脉。 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啊。 回国公府时,骆期期已精神了许多,今夜她还得守着关晏呢。 容羡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找了周席。 “婆母今日胃口如何?” 周席虽不明所以,还是答了:“甚好。” 容羡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往后婆母的胃口只会更好。” 周席没有听懂,不解地望着容羡。 “有些私房话,想和婆母聊聊。”容羡走上前,亲热地挽着周席的手臂。 周席:...... “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只剩容羡和周席二人。 “近日有些苦恼,还望婆母能帮我一二。” 周席:...... “你有什么便直言。” “婆母为何掏空国公府?”容羡放下周席的手臂,认真盯着她。 周席:倒也不必如此直言。 “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看你是公务繁重,乏了。” “前不久我买了两三个庄子,这两日突然发觉这庄子,竟是公爹发妻买下来的,这可让我寝食难安啊,还是低价买的呢。” “婆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吗?” 周席双手攥紧,直勾勾盯着容羡。 “想来是婆母年岁大了,误打误撞卖掉的,不如让儿媳替您分担全部,您说呢。”容羡言笑晏晏。 看周席无动于衷,容羡又下了一剂猛料。 “不知公爹知不知晓庄子每年收成两千五百两一事,可我看账册只有一千五百两呢。” “今日日头还算早,不如婆母将对牌给我,日后也好慢慢改这马虎的性子。” 周席看着外边的夜色,不敢开口,她怕一张口,这血便吐了出来。 “郑管事。”容羡高声唤了一下。 周席身边的大管事便走了进来,也是她的乳母。 “婆母让你将对牌给我呢。” 看周席点头,郑管事迟疑着从后面拿了个盒子,递给容羡。 容羡打开确认了是对牌。 “这大库房的钥匙,还劳烦郑管事了。” 周席再次点头。 容羡捧着两个盒子,“谢过婆母,儿媳告退。” 容羡走后,周席一口血喷了出来。 “夫人!” 第199章 整顿家宅 容羡出了屋门,便将盒子递给了铃兰。 “阿枳教的东西还挺好用。” 当夜,关晏并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日,骆枳便进了国公府。 容羡下了早朝,也没去监察吏,直接回了国公府。 “将各个管事仆从叫来。”国公府的管家名叫关城,是赐了家姓的家生子。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将容羡住的院子站的满满当当。 容羡站在院子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交头接耳。 骆枳、铃兰和骆期期站在她身后,关城站在一旁。 “谁再讲一句就滚出国公府。”容羡厉声道。 众人都安静了。 容羡声音不大,后边的人听不真切。 “我只说一遍,若你没听清,可问询别人,也可找关管家确认。” “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认认人,阿枳。” 骆枳上前,只比容羡所站位置退了半步。 “这是我身边的大管事,骆枳姑娘,见她如见我,都看清楚了,还有,在国公府做事,若你有怠慢,国公府也不养闲人,当然做的好了,也会有嘉奖。” 容羡看着最后那几人交头接耳,不说话了。 那几人似是察觉到不对,也不说话了。 “关管家,可看清是哪几人方才说话了?” 关城摇头,“没看清。” “嗯,没看清,阿枳,今后这国公府的管家由你来当,方才那几人看清了?” “回大人话,看清了。” “撵出去。” “是。” 关城呆在一旁,“你……我要去告诉夫人。” “你去吧,若不然,这世子妃也让你当,今日不是你走便是我走。” 容羡有恃无恐。 关城脸色煞白,先不说他是男子,这是天家亲赐的婚事,没有天子点头,一辈子都不得和离。 “世子妃,小人错了,方才看清了,看清了是哪些人。” 骆枳招来了国公府的护卫,拿了方才讲话那几人的卖身契,又让护卫将人绑好了,让铃兰和护卫将人带出了府。 仆从和管事见容羡来真的,一人比一人安静。 接下来上交账册以及和骆枳说府中有哪些产业,需要留意什么,一人比一人掏心窝子,做得好的,容羡也很大方,当下便给了奖赏。 忙活了一下午,才把所有管事送走。 “大人还说你一人不行,这世子妃做的还挺好。”骆枳调笑道。 “你就别笑话我了。” 容羡说完,看向她身后的骆期期,又接着道。 “今日他们惧我,不只是因为我是世子妃,更因我手握权势,连老国公都奈何不了我,若换作旁人,今日手段必定温和许多,那关城更是不敢换了。” 骆期期懂了,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容羡:“人填补上了?” 骆枳点头,“那关城之所以说没看清,是因为那几人里有他的儿子,如今这几人的职位,已从牙婆手中买了几人顶上。” 容羡看懂了骆枳的眼神,夸赞了一句,“阿枳做事,我一向放心。” 那几人,是他们很早便送到牙婆手上的,早在赐婚时,容羡便从骆冶当年选的人里,挑了好一些人,又从秦储玉手里挑了一些,以各种理由从各个地方送到了牙婆面前,如今,都在牙婆手上等着入府呢。 “摆饭吧。”容羡刚说完,关晏便走了进来。 容羡看了关晏一眼,“你们几人先下去。” 关晏也不在意容羡的婢女没有给他行礼一事。 “听说你今日大展威风。” 容羡嗤笑一声,“这算什么,若是在吏内,这些人早被杖责了,连安分站着都学不会。” 关晏被噎了一下,也不气,接着说道:“我阿娘那边,可是被你气到了。” 容羡转头看着关晏。 “是我让她掏空国公府的吗,世子不若看看账册,这些年国公府少了多少银钱,监察吏的事情我已忙不过来,着实不想接手这烂摊子,若世子有合适的人,尽快来寻我的婢女,我也好专心查探我的案卷,谋划我的仕途。” 容羡在赌,赌周席没有和关晏说出全部,也在赌在关晏心里,仕途比掌管好国公府更重要,而关晏不想让她再往上爬了。 “夫人别气,我不过替阿娘说上一两句,阿娘做的确实不对,这国公府还是交由你来管吧。” 她赌对了。 关晏对宅第之事,一窍不通。 家宅不安,何以安天下。 接下来的日子,国公府一改从前懒散的模样,侍从勤勤恳恳,旧屋舍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连老国公都对容羡管家赞不绝口。 实在是容羡的铁血手段让人惧怕,管你是谁的亲眷,小的错事容忍你三次,三次后发卖,大的错事一次便见不到这人了。 “大人,有些安插进去的,不是我们的人。”骆枳道。 “无妨,就得让黎国人多安插些人进去,不是我们的人,全都盯好了,也让我们的人警醒点,别出了岔子,又给发卖出去了。” 容羡一视同仁。 若她徇私,别人不是一眼便能看出,谁是她的亲信了。 而骆枳一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如今容府由容摇和容萱两姐妹协助她管理,国公府则是骆期期同她一起管。 三个小丫头都是聪明人,暂时没出乱子,又因着她陆陆续续安插进国公府的人,如今的国公府在她眼里,有一大半的院子,她了如指掌。 而这一大半,一点黎国的痕迹也没有,那黎国人在那些院子里,一目了然。 “关磬,老国公的五儿子,二十二。关术,老国公的六儿子,二十一,还有关晏,第九个儿子,十九。以及老国公的兄弟,三弟,关致礼,四十,四弟,关奇礼,三十九,老国公的侄子,二弟膝下的关秋,二十三,四弟膝下的关治,二十。” 几人看着容羡罗列出来的人,纷纷傻眼。 这是一小半? 容羡解释道:“国公府家大业大。” 秦储玉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家大业大。 “而院子跟晨昏院相反的,是这几人。”晨昏院便是容羡和关晏居住的院子。 容羡圈出了关术、关奇礼和关治的名字。 “十二月了,我暂且用黎国做借口,挡住了梁帝御驾亲征,但明年他一定会去边境。” 容羡没说完,在这之前,她们得将这些事情都解决了。 骆期期盯着三人的画像,又翻出三人的生平看了看,秦储玉也跟着瞄了几眼。 “是关奇礼!”几人盯着突然出声的秦储玉。 “我说期期听见有人说黎龙那小子,这句话,是关奇礼说的!” 第200章 无一人生还 秦储玉指了指宣纸上写的关奇礼生平,又指了指疆域图。 关奇礼在彧国和都凉边境上,生活了十年。 “黎国应当不会有那么多皇室吧,关术和关治与黎泷年岁相当,若是黎国人,会以黎泷为重!或许说不出这话。” “你们说,关奇礼是何时换成黎国人的,国公府人口那般多,若是换了人,很难有人察觉,但枕边人极有可能知晓,父是贼,子是不是贼呢?”容羡将关奇礼和关治又划上了一笔。 “阿玉,查一查关奇礼的妻子,关治的妻子。” “若关治是黎泷,那关晏......”骆枳话没说完。 容羡:“没那般简单,若只是普通事宜,关晏不至于三番两次给我们点香,半夜跑出去,一去便是一两个时辰。” 自从安插了人手,又确认那香对身子无碍,三人都不服药了,睡着便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让人通禀昨夜关晏何时出去的,又是何时回的。 “关晏还养了一堆习武之人。”此事还是骆期期无意间发现的,原以为关晏只有几个护卫,会些拳脚,再有一两个武艺高强之人。 谁知上次骆期期在院门口晒太阳时,听见了隔壁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比往常关晏所在之处近了许多。 那些人也没把骆期期当回事,一个又聋又哑的小丫头,还离得这般远,旁若无人地聊的热火朝天。 骆期期闭着眼睛,将人说的话记了个七七八八。 大致吹嘘了些,我升到什么职位了,管多少人,你如今武艺是什么级别了,只有三十多人能越过你了,又说了些荤话,听得骆期期面红耳赤,幸亏那时她身边没人。 此后声音离得越来越远,骆期期又等了半个时辰,都没人说话了,第二日到了监察吏,才告知容羡此事。 而容羡问了夏桑,才知那个吹嘘武艺级别的,竟和夏桑不相上下,而这样的人,关晏有三十多个。 要知道,夏桑可是所有女暗卫里最强的,胜过大多男暗卫,更是靖侯重金培养,自小在暗卫营长大的,到如今,习了十几年武了。 “你们可曾听闻那一家子弟,养了这么多武师,生怕自己死了。” 事后容羡让人查过,那些人能说得出荤话,又毫无纪律,不可能是自小培养的。 果不其然,江湖中这几年武艺高强之人,接二连三消失,这不就对上了。 容羡又接着道:“大胆揣测,关晏便是黎泷,黎国人还有关奇礼父子,更可能还有我们不了解的,这是贼窝!” 若真如大人所说,那这国公府,当真是贼窝。 “芙蕖那边呢?” 秦储玉摇摇头,“此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丝消息也查不到。” “突然出现在花楼里,然后被周席买了下来,送进了府中,成了关晏的姨娘。” 容羡:“突然出现?” “对。” “哪一个花楼?” “桃花扇。” 容羡回想了一番,她去青衣坊,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花楼。 秦储玉像是看出了容羡的疑惑,开口道:“湘婳阁倒了之后才开的,以前是湘婳阁。” “湘婳阁!”铃兰惊呼出声。 容羡:“郁家姐妹,还有楚鸢都是出自湘婳阁,可能查到地契是谁的?“ 秦储玉点点头。 “先前大人不是让我查关晏的铺子吗?关晏名下不过四家铺子,没有什么异样。” “四家便不对了,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却只有四家铺子,我管他也不是什么节俭之人,这些营收很难够他在外游玩,周席就算是主母,也不能时时给他钱。” “还有一事,周席和关晏之间,不像寻常母子......”容羡想了想,措辞了一番,“按理说,周席只这一个子嗣,定会时时关心,但很少,关晏也很少去周席的院子。” 容羡这样一说,几人便清楚了。 秦储玉:“那这二人,确实有些不同。” 骆枳脑中萌生了一个想法,“会不会,其实周席知晓关晏不是他的亲子?” 几人看向骆枳。 “通了,一切都通了,周席知晓关晏非自己儿子,所以掏空国公府,也不关心关晏,两人的院子离的很远。”容羡恍然大悟。 秦储玉:“若是这般,那关晏不好伸手问周席要钱,定有别的铺子,只是不在他名下,我再去查查。” “他还请了武师。”骆枳道。 容羡整理了一番,拿着部分消息,进宫了。 若真如推测所言,仅靠她自己和武吏,拿不下那三十多个武师,她也不可能明晃晃告诉世人,她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暗卫。 梁帝也不敢置信,一朝国公,府内竟连世子都被人调包了。 同时,关晏的三十多个武师也让他忌惮。 “这是玄武令,见令如见孤,禁军中有八人武艺高强,能给你四人,玄武卫能让你调走十人,络奕那里,孤会问她再要几人。”梁帝说到这儿,也有些埋怨和不自在。 给了侄女的暗卫,竟还得借用,但他不得不防,必须给自己留足够的人手。 十四人? 容羡也犯难了。 都比不上关晏的一半,如何缉拿。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 容羡拿着玄武令,坐在马车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这也没什么特殊的,轻易便能仿制。 回了监察吏,许弋澄竟然在。 “今日休沐,特来感谢大人。”上京什么消息都遮掩不住,许弋澄知晓是容羡帮她谋划的官职。 “你应得的,在大理寺可还适应?” “还好,这几日已差不多适应了。” 容羡没再多说,摸出了怀中的玄武令,跟几人说了一遍。 秦储玉自从出事后,也习惯住在监察吏了,她很少出去,都是传人过来问话递消息。 许弋澄摸了摸玄武令,又对着光仔细看了。 “不能仿制。” “这是天外之物。” 见几人都不明白,接着道,“我朝开国时期,曾出现一个巨坑,死伤多人,坑中便是这天外之物,这天外之物落在了城内,整座城都烧光了,就剩下了这个。”许弋澄晃了晃手中的玄武令。 铃兰:“不曾听说过。” “几百年前的事了,我还是闲来无事,翻到的,好奇去问我娘,她跟我说了这天外之物的模样,应当是这个。” “对了,大人你出门时递来的信。”骆枳从怀中拿出一封封好的信,递给容羡。 几人见容羡反应极大,良久,容羡才道,“有人携白虎令调走了梁词一半的白虎卫,无一人生还。” “白虎令,梁词给我了。” 第201章 怀有身孕 自那日后,容羡一日比一日忙,每天奔波在监察吏、国公府和上朝之间,而今她出门,都带着所有暗卫,还有梁帝给的玄武卫,揣着一堆毒药和迷药。 无他,怕梁词派人杀她。 梁词给她的白虎令,被她换给了子规楼。 她也是从那日才知晓,这两块令牌不能仿制,那手持白虎令的人,定是子规楼的,而子规楼早在去年便被毁了,今年杀梁词白虎卫,值得深思。 梁词的白虎卫同玄武卫相比,略逊一筹,但也强过世间无数武师,容羡敢断定,出手的必定是关晏,再加上子规楼内的优昙婆罗。 她的大胆揣测,成真了,关晏就是黎泷! “大人,桃花扇是国公府的,周席名下。” 容羡挑眉,证据这不就更多一条了。 “关晏非他亲子,周席还这般放纵,她有把柄落入关晏手中,再探。” 眼看没有多少事务了,容羡带着一堆人回了国公府,直奔周席的院子。 “婆母。” 周席看着容羡身后站的人,只觉头疼,这都多少日了,半月了吧?容羡每日带着十几人进她院子,也不做些什么,就拉着她闲聊。 十几个人站身后,周席不敢说重话,不敢撵她,只能每日陪着。 “婆母这嘴边怎么都生疱疹了,侍从怎么伺候的!来人,把这几人带下去,小惩,都警醒着点。” 容羡身后站着的人立马上前。 周席只当没看见,无他,这种事,几天便发生一次。 “快请府医。” “婆母可得留心身子,这......您还得照顾孙子的。”容羡低声道,还作势摸了摸肚子。 周席脸色大变,望着容羡的肚子,全是厌恶。 “婆母不开心吗?” 周席强撑着,扯了个笑脸。 “开心。” “我先回院子了,阿铃,看着点,别让人怠慢了婆母,府医给婆母看完,将人请来。” 容羡挺着平坦的小腹,慢悠悠回了院子。 除了成亲那日,她从孟州回来后,没过多久,关晏便拉着她,试图行敦伦之事,容羡用了两次药后,察觉不妥,换药并找了人来。 一个跟她年岁相当,身量相当,刚入青衣坊的女子,程施,花名诗情。 容羡给的不少,她也乐在其中,二人一拍即合,到如今,都是程施同关晏在一起,而关晏每次都会服下一些药,只是产生幻觉,并不会有碍,摸脉也查不出。 容羡不会离开屋子,她怕程施同关晏说些什么,铃兰也在,她怕关晏中途醒来。 二人就守在床尾厚厚的帷幔后,一开始还面红耳赤,如今已面不改色,还能啜上一口茶水,等着两人结束,铃兰给关晏用药,等关晏慢慢清醒,容羡让人带走程施,让她喝下备好的避子汤,自己则坐在床边,看关晏快醒了,作势才起身,去沐浴。 关晏的姨娘颇多,不常来容羡的屋子,也没察觉。 容羡抚着肚子,踏进院子,随意找了个侍从,“世子可在?” “方才回来,在书房。” 容羡让人留在院门口,只带了三四个人,到关晏书房,门外守了两人。 两人通报后,容羡推门进去。 “关晏,我有孕了。” 容羡没错过关晏脸上的狂喜。 不等关晏开口,便道:“府医晚些时候便来。” 至于她为何有孕,此事便说来话长了。 一切源于新婚夜,铃兰扶了他。 或许是毒者本能?铃兰下意识的把放在关晏手腕上的手搭在了脉上。 关晏虚劳。 铃兰不敢置信,还多把了一会,真是。 这之后,有次铃兰看关晏醉酒,去扶他时,借机又把了一次脉。 关晏真的极难有子嗣。 如今看关晏这般高兴,他应当是知晓的。 关晏上前扶着容羡,找了个椅子让她坐着。 随后对身旁之人道,“快去催一催府医。” 看没人动,又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站的几个人,全是容羡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知晓他使唤不动容羡的人。 唤来自己的侍从,让他去寻府医。 “夫人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只是来和世子道一声喜,晚些时候还得去监察吏。” 等了好一会,府医才到。 “恭喜世子,世子妃,是喜脉,只是时日尚浅,世子妃身子康健,应当无碍。” 容羡知晓府医为何这样说,不是没有姨娘怀孕,在容羡之前,有两人。 一人只是喝了杯凉茶,孩子便没了,另一人在睡梦中,好端端的出血了。 “月份尚浅,夫人不若辞官在家休养,小心腹中胎儿。” 容羡:? 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此时容羡就该找人将他拖下去了。 真应了阿澄说的那句话,有些人嘴皮子一碰,结果说的都不是人话。 “世子,区区怀孕而已,我朝更为重要,若是世子觉得有碍,那我......”在关晏期盼的眼神中,容羡笑着道:“把孩子打掉。” 关晏:“夫人早去早回。” 容羡带着一堆人,去了监察吏。 “有人跟在身后。” 刚踏进监察吏,夏桑便凑了过来。 容羡满意一笑,扶着平坦的肚子进了书房,“儿啊,你可得好好庇佑你阿娘。” 梁帝给的人不够便如何,梁词欲派人刺杀她又如何,这不是有人保护她吗。 “大人......”铃兰看容羡进了书房,还扶着肚子,无奈喊道。 “我得提前适应。” 这主意还是容摇出的。 细致点说,是她和容萱上次休息日,来监察吏,问了句,“四姐姐成婚也有段时日了,可要留意有孕。” 容羡灵机一动,所以“怀孕”了。 而容摇会说这个,也是因为容家二姑娘,出嫁后怀孕不自知,什么都吃,孩子没了。 孟州人人皆知。 “夏桑说跟在身后的人不少,如今可放心些了?” 几人这些时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梁词便派人动手了。 骆枳:“大人这个法子,真是舍身取义......若是传开了,日后成婚......” “我成亲也有几月了,有孕是常事,再说我都是二嫁女了,那人还在意这些?”容羡满不在乎道。 骆期期比划了几下,见众人都没看懂,笑着摇摇头。 拿出沙盘,“大人很好,谁家娶了都是他们的福气。” “小丫头。”容羡摸摸骆期期的脑袋。 “这药也不可多吃,大人得尽快了。”铃兰低声提醒道,只容羡一人听见。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扰乱脉象的药,多吃无益。 第202章 都卖了 第二日容羡上早朝时,看众人盯着自己的眼神,便知此事传开了。 梁帝照例留了容羡。 “听闻容卿有孕了,可别太劳累,留意身体。” 容羡立马跪地,“还望今上恕罪,臣怎么可能怀乱臣贼子的孩儿,此为无奈之举,欲让那贼人放松警惕。” 梁帝也不知该开心还是愤怒。 “真不愧是孤钦点的吏主。” “今上慧眼识珠。” 梁帝一噎,也不知怎么接话了,问询了两句便放容羡走了。 容羡在监察吏待到夜晚,才坐马车回国公府。 马车走到一半,停了。 听着周围的厮杀声,容羡啜了口茶,铃兰将茶具全收起来,骆期期靠着容羡,三人坐在马车里,无一人向外张望。 良久。 “世子妃,已无事了。” 容羡掀开帘子,“你是?” “世子派我等暗中保护世子妃。” 容羡眼含热泪,“世子有心了。” 又扫了眼地上的尸体。 “快些回府吧,以免夜长梦多。” 到了国公府,关晏守在门口,不止关晏,老国公和周席都在。 容羡上前两步,“今日多亏世子,我和儿子无碍。” 周席将容羡迎了进去,府医早早便等着了。 把完脉,听见府医口中的无碍,关晏才松了口气。 拒绝了关晏要陪同自己睡的想法,容羡睡到了天光大亮。 还在想为何今日铃兰没叫她上朝,突然想起来今日休沐。 起身收拾了一番,去了监察吏。 “大人今日不是休沐吗?” “左右也闲着无事。”容羡应付了林大后,进了书房。 “昨日死伤多少,可有看清?”夏桑几人跟在容羡身后,也进了书房。 “白虎卫死伤颇多,约莫有十人,还是那些武师更厉害些,不过也死了几个,有几人不是武师,拳脚功夫都出自同一个师傅。” 容羡点点头,夏桑出去了。 “梁词手上的白虎卫,没剩几人了。” ...... “护着她的人很多,还个个武艺高强?”梁词一脸狠辣,盯着跪在地上的白一。 “是,此一去,死了十一人。” 容羡没有料错,梁词手上没剩几人了。 子规楼一事,她损了十人,只剩二十七人,虽说添了些新任白虎卫进去,凑够了三十七人,可新加的十人,武艺还是差了一截。 前些时日一个白虎令,让她折损十八人,其中仅七人是新任白虎卫。 今日她刚起身,便听见昨日去的人,死了十一个。 “何时上任的?” 白一跪的更低了,“五人是老人,新任的暗卫,大多都废了,还有白二和白三,也不行了,对方手段狠辣。” 她手上可用之人,不到十人。 “护着她的是谁?” “和去岁子规楼交手的是同一拨人,还有些江湖上的武师。” “好一个关晏!好一个容羡!” “重金请一些武师,想必关晏一个世子,培养一些人手也不易吧。” 此后接连四天,容羡每日都忙到很晚才归,每日都会遭遇刺杀,就连梁帝都有所耳闻。 “那黎国余党身边可用之人太多,臣只好用此法子,重金寻人刺杀臣,消耗那贼子的人手,实属无奈之举。” 梁帝点点头,“容卿费心了。” “今上,只是......说来惭愧,臣这俸禄,也请不起昂贵的武师。” 容羡出宫时,端着一个梁帝赏赐的盒子,交给骆枳后,带人回了府。 她也没说错,确实请了人刺杀她,好几个暗卫,还是女子。 “世子。”容羡到府门口,关晏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和今上告了假,这两日便不出门了,也不知是何原因,从前也没遇见过刺杀,自从查出有孕,这日子便不安生了,倒像是冲我儿来的。”容羡感叹了几句,接着道,“今日遇见了一个稳婆,她说瞧我面相,说我怀的是儿子,真是,这哪能看出来。” “世子怎的了,今日瞧着好似有心事?” “无事,你多虑了,好生养胎。”关晏说完,看铃兰扶着容羡,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去了。 容羡回到屋内,才笑出声。 如今这院子内,只要关晏不在,就都是她的人,关晏盯着她也没从前严了。 在关晏看来,一个怀了他的子嗣的女子,能兴起什么风浪。 而这正中容羡的下怀。 有心算无心,如今这国公府新换的人,不是她的便是关晏的,而她也明白为何关晏之前对她掌家一事从不上心,只因他也想往国公府里塞人,之前是周席管着国公府,他无从下手。 “大人走得快,不曾听见阿枳姐姐说话,她说盒子里有这个数。”铃兰比划了一下手指。 容羡更开心了,“难怪人人都贪慕权势,当真有钱。” 看铃兰随身的荷包里鼓鼓的,容羡有些好奇,指了指荷包问道,“你这是装了什么好吃的?” “不是。”铃兰腼腆一笑,从荷包里拿了一堆纸出来。 “我同容家妹妹学的,她二人荷包里塞满了纸,说是方便随时温习,我觉得这法子不错。” 容羡:? 接过宣纸,铃兰还叠的四四方方的,像是药包。 展开来。 容羡:? 《左传》? “我看两位妹妹都在学这些,闲来无事,我也学学,我教她二人叠药包了,礼尚往来。” “多读书总是没错的,看来她二人还挺用功,对了,梁湘若是来了,可得知会我一声,也送去容府。” “小姐,她会来吗?” “我也不知。” 容羡在国公府休憩了两日,整日什么也不做,上午就盯着府中下人做事,再去周席院里坐一下午。 “婆母。”容羡笑盈盈地拱拱手,随后坐在周席身边。 “婆母今日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周席背着容羡,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转过身。 “今日打算去参加法会的,谁知家中马车全坏了。”周席此意,便是暗指容羡不会管家。 “马车坏了?竟扰的婆母都不能参加法会,阿铃,将人卖了。” “是。” 看铃兰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周席刚伸手欲拦,手便被容羡一把握住。 “前些日子不是还在给三位庶兄相看吗,可有结果?” 这一耽搁,便看不见铃兰的身影了。 “老爷没说什么,只这关术倒是有心上人,是吏部员外郎家的小姐,我还没差人去打听,还有四叔家的关治,也没提说要哪家的小姐,但是四叔属意御史家的嫡女。” “哪一个御史?” 周席看了容羡一眼,“贺御史。” 这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