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受命于天》 第1章 剧透亡国 昭元二十年春,为庆祝流落民间的嫡公主回归,皇宫举办了一场认亲宫宴,宗室齐聚。 帝后两侧,坐着两个气质端华的少女。 【真公主回归,假公主郑骄地位就尴尬了呀】 少女稚嫩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清晰得让人难以忽视。 “谁?”皇帝厉色地站起高喝一声。 【发什么癫?吓我一跳】 殿中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部分人茫然,一部分人惊恐。 皇帝被人骂发癫,眉头紧紧皱起。 这声音,十分熟悉。 他的目光轻移,最后落到远处的三公主郑珣身上。 “珣儿。” 郑珣眨了眨眼,起身行礼:“儿臣在。” “莫要胡言。” 郑珣一脸迷茫:“父皇,儿臣并未开口。” 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平时几乎不与宫中众人交往,宫宴里又怎会随便开口? 皇帝简直莫名其妙。她心里觉得奇怪,但是这种异样仅出现一瞬就消失无踪。 也有其他人想开口询问,但是一旦想说起关于心声的一切,就完全无法张口。 皇帝揉了揉眉心:“没事,你坐吧。” 【哟,这是拿我当乐子呢】 皇帝下意识想呵斥,但是无法说出关于心声的事,想罚,但是一产生这个念头,就头痛欲裂,仿若锤击。 他缓了一会儿,不得不放弃。 这个女儿有妖异…… 他按捺住心绪,准备先观望观望。 “宫宴继续。” 皇后跟自己两个女儿对了对眼色,显然,她们也能听到郑珣的心声。 郑珣继续当她的小透明,无数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十分显眼,但是她愣是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郑骄瞧着傲气,又漂亮又不好亲近,但容貌相较于她的事迹,其实是最不值一提的】 【谁能想到这时候意气风发的明珠竟然在亡国那日率亲卫三千,在重重包围之中,绞杀上万敌军,最后身中数十支箭矢,跟褐国大将莫晟同归于尽,真了不起】 郑骄脸色大变。 她死得那么惨么?什么亡国,亡什么国?这个妹妹看来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臆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其余听到心声的众人齐齐失色,几乎忍不住惊叫出声。 魂是刚刚飞的,尖叫是现在咽回去的。 刚回归皇室的真公主郑瑾:??? 淦,她才刚刚认亲,就要国破家亡了? 【嗯?怎么这么安静】 听到心声的众人心中一紧,下意识交谈起来,宴席恢复了热闹,虽然这种热闹有点欲盖弥彰,但是无所谓,郑珣身上的吃瓜系统会让宿主忽视这些异常。 【今天的宗室倒是没有掐起来】 【不过也无所谓,掐吧掐吧,反正十年后就亡国了,你们好看的男的女的都会沦为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好看的受尽折磨而死,被敌军生啖血肉】 什么?? 不仅亡国,他们还受辱的受辱,丢命的丢命? 气氛再也热不起来,有人脸色煞白,有人觉得郑珣疯了。 太子一激灵:这国该不是在我手里亡的吧? 年纪最大的老王爷身形一歪,若不是地毯厚实,一身老骨头非得摔成碎碎冰。 哭包三皇子泪流满面:大雍亡了,呜呜呜…… “胡言乱语!”昏昏欲睡的建阳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案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驸马含情脉脉地拉起长公主的手,轻轻吹了吹。 皇帝怒上心头。 不!不可能,雍国虽然党争严重,但是远远没到灭国的地步。 但郑珣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念头下一刻就转开了。 【皇后怎么还不把礼物拿出来?我看看,一会儿大姐姐二姐姐拿了一样的盒子,但是大姐姐盒子里面的玉簪被换成了次品,她自觉受辱,明日就要奉上公主金印,自请离宫了】 宫妃处,有人举起茶杯,遮住了自己不经意泄露的情绪。 皇后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强自镇定,吩咐身后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快!快把我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嬷嬷一脸莫名,总觉得今天宫宴气氛有些奇怪,但是她做奴婢的,也不好开口询问,连忙奉上两个精致的玉盒。 将两个盒子打开,果然,其中一个盒子里的簪子被换成了次品。 一支是上好的暖玉,经常佩戴能够温养身体,舒缓精神,另一支颜色黯淡做工粗糙,恐怕十两银子都不值。 郑骄性子骄傲,若真收到这样一支玉簪,自然不会愿意继续待在宫中,甚至能忍着不闹出来,已经是她顾全大局了。 【喔豁,事发了】 【这样的误会后面越来越多,后来的真假公主的矛盾日益加深,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几天怕是她们相处最为和谐的日子吧?】 郑骄看向郑瑾:“占去你十五年的人生,是我之过,抱歉,若是对我有所不喜,直言便是,我郑骄不至于死皮赖脸地非要当这个公主。” 皇后拉住两个小姑娘的手,后怕、愤怒,种种情绪涌上心头:“骄骄,我们皇室没有穷到养不起一个公主,母后不会赶你走,你永远是我们大雍的明珠。” “阿瑾,过去十五年,母后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此后母后会成倍的补偿你,你们都是母后的女儿,若有误解,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我们是彼此最亲的人啊!” 皇帝一向严厉的神色渐渐柔和:“皇后所言便是朕之所想。” 郑瑾正色:“养父母对儿臣很好,过去数年,儿臣游历四方,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十分快活,儿臣对父皇母后,对姐姐毫无怨言。” 郑骄则是下巴一扬,果断道:“父皇母后的养育之恩,骄骄尚没有报答,只要父皇母后不赶我,女儿决不会主动离开。” 皇帝大乐,抚掌道:“不愧是朕的女儿,光明磊落,大气豁达!” 他心头发狠,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梓潼,幕后之人手伸得太长,务必找出祸首,但有不服者,生死勿论。” 皇后郑重应诺。 犹豫片刻,她低声开口:“不过,皇上,珣儿的心声,应验了。” “莫急,再看看。”作为一国之君,背负着一个王朝,皇帝做事从来不会鲁莽,郑珣为何知道后来之事,心声又是怎么回事,一切都需要探究。 第2章 结局凄惨的皇子们 【好奇怪,竟然没有闹起来,难道是蝴蝶效应,我要不要提醒她们一下罪魁祸首呢,但是贸然开口,只会引起怀疑,我得想想】 【今天的水晶肘子真好吃,就是有些冷了,感觉吃了会拉肚子】 【唉,这支玉簪可真合适郑瑾,可惜她不知道,平时保养玉簪的太监是用唾沫擦拭的】 郑骄:虽然有点不道德,但幸好她的簪子被人换了。 而郑瑾呢? 郑瑾脸绿了。 她用帕子将玉簪包着取下来:“这簪子真漂亮,母后的拳拳心意儿臣不愿随便对待,回去后定会好好收起来。” 皇后也没想到自己送出的礼物会这么膈应人,她低声吩咐宫人去调查,愧疚道:“是母后的错,后面母后会成倍补偿你们。” 她养病太久,宫中的魑魅魍魉是越来越猖狂了! 没关系,她会好好给他们紧紧皮子。 端庄和善的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凛冽,在宫中屹立不倒,生下两子一女的她,可不是菩萨性子。 宫宴继续,皇帝稳住心神,朝身后的总管太监李孝君点了点头。 李孝君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听到的心声里。 他随侍皇帝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认为已经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今天这风浪他是真没见过。 但他素质过硬,心里头思绪万千也不影响他办正事。 他宣告了皇帝给郑瑾准备的大堆赏赐,单子老长一串,像是要把错过的十五年补回来。 【发了发了,二姐一夜暴富!不愧是亲爹,就是大方】 太子轻咳一声:“大哥不知妹妹喜欢什么,前段时间收到两盆红珊瑚,大妹妹二妹妹一人一盆,以后想要什么,尽管跟哥哥开口!” 【太子心疼死了吧,今天从库房里搬出珊瑚的时候还大哭了一场来着,他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要不是太子妃看他可怜,悄悄补贴了些,哪里能过得这么滋润?他看大殿金砖的时候眼睛可亮了,严重怀疑,他想偷摸来橇走几块】 皇帝:…… 他也没亏待这个长子啊,怎么这么穷酸? 太子偷偷抓住太子妃的手:“多谢卿卿,是我没尽好做丈夫的责任,连累你受苦。” 太子妃温和一笑:“夫妻一体,何必道谢。” 二皇子憋着笑站出来,他的礼物朴实无华,两匣子银票:“喜欢什么妹妹自己去买,钱不够跟二哥说,二哥有钱!” 太子:你能耐你清高,你有钱了不起,都是兄弟姐妹,怎么没我那份? 二皇子被大哥殷切地盯着,想着这个大哥实在可怜,偷摸给他塞了几张银票。 太子:二弟大气!你是我亲弟!我弟天下第一好!有弟的哥哥像个宝!嗯! 他激动,但是作为储君,他要面子,所以只是克制地道了谢。 二皇子无奈叹气,转头入座。 【二皇子老散财童子了,可惜我跟他不熟】 二皇子笑意一凝。 对,他还有个三妹来着。 他怎么老是忘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可不能厚此薄彼…… 【大哥二哥不愧是亲兄弟,关系真好,可惜了,太子中毒惨死,太子妃家族被指控通敌,难产而亡,二皇子押送粮草时被砍了四肢,被褐国那群贱人拴在马后拖行到了褐国国都】 二皇子摸了摸手脚,还好,还在。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起了一身冷汗。 【说起来,这个时候太子妃第一个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一月多了】 太子:#*#&*##&…… 又惊又喜又怕! 情绪起伏太大,他脸色有些扭曲。 太子妃摸了摸肚子,和太子对视一眼,瞬间意会了彼此的意思。 “卿卿你怎么了?”太子忽然站起来,大喊,“太医!叫太医!” 郑珣听到他的吼声,立马放下筷子。 【我去!菜里有毒?】 大殿里瞬间响起一片筷子落地的声音。 郑珣连忙翻了翻系统。 【哦,没毒啊,那太子吼什么吼?吓我一跳?我的命不是命吗】 其他人:…… 真是信了她的邪! 无数个白眼落在郑珣身上,而她一无所知。 太医来得极快,毕竟宫宴是事故多发地,早有经验的太医院准备得十分充足。 太医为太子妃诊了脉,沉吟片刻,忽然跪地:“恭喜太子、太子妃,是滑脉,胎儿已是一月有余了!” 李太医美滋滋。 今儿是个美差,他肯定能拿到大把赏赐。 他在心里头默数:“一,二,三,看赏!” “看赏!” 他的心声和太子的声音重叠,帝后和太子喜气洋洋。 【多笑笑吧,等亡国了就没机会笑了】 众人:…… 论泼冷水谁能比得过你啊! 不过,两句心声接连被验证,这说明什么? 说明郑珣的心声很可能是真的预言! 很好,这次,大家真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太子和太子妃,忧心忡忡皱着眉还得强撑着精神应酬,实在可怜。 心声所言,皇后心中已是信了大半,她声音沙哑,抱着一丝期望道:“再看看,说不定是巧合,不,一定是巧合。” 这是所有人心里头一致的渴望。 皇帝松开拳头,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他冷静下来,大手一挥,又给东宫拨了一堆赏赐,宴会又活了过来,道喜的道喜,恭维的恭维,但是一片阴影已经在众人头上成型,无法忽视,不能忽视。 此时的郑珣关上了系统面板。 这是她自末世穿书而来后自带的金手指——吃瓜系统。 这系统运作需要异能维持,若异能耗尽,系统则会死机。 她常年处于危险之中,从来都不会将异能用完,今晚就到此为止。 于是,她的心声沉寂下来。 宴会依旧热闹,但觥筹交错间总有种强撑着的感觉。 …… 一夜无眠。 第二天,皇帝忽然宣布罢朝。 调查库房太监的人蹲了一天,终于蹲到他拿唾液擦拭玉器的一幕。 这太监管皇后私库,是郑珣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的人,但是,郑珣的话再次料中。 然而,替换簪子的人他们查了一日,刚查到一个小宫女身上,结果,宫女的尸体最后在一处池塘中浮起。 因为此事,代管宫权的四妃受到申饬,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 第3章 听到心声的大臣们 凤仪宫。 皇帝缓了缓冷肃的脸色:“梓潼,你说,能听到珣儿心声的人有哪些?” 皇后心头一动:“皇上是想?” “明日,让十岁以上的皇子帝姬们上朝听政,朕想试试。” 如果心声都是真的,这说明上天仁慈,送来了郑珣,让他们有机会早做准备,避开惨烈的结局。 皇后蹙眉:“那珣儿……” “她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先一切照旧,”看到皇后苍白的脸色,皇帝蹙眉,“你身体刚好,万不可操劳,查案之事不急。” 皇后自责道:“臣妾无能。” 近几年,她的身体越发不争气,否则也不会松了对内廷的掌控,一想到宫中有一股势力暗中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们,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的亲生女儿刚刚找回来,她还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她一定不能倒! 就算死,她也要先替自己的孩子们扫清障碍! 郑珣压根不知道她的心声带了来了什么样的风暴,她在宫殿里好吃好睡,还收到了二皇子送来的一叠银票。 结果当晚,就收到了要她上朝听政的噩耗。 简直毫无预兆。 怎么说呢? 皇帝挺开明哈。 但是都要亡国了,她关心朝政干嘛? 圣旨难违,叹了口气,她被迫接受了现实。 翌日,郑珣抄着手,蔫哒哒地飘进了奉勤殿。 【原来朝会是这样子的】 【天色漆黑一片,朝臣们真是劳模】 【早上没吃,要不悄悄整点?又没人看着我,可行!】 听到心声的人个个大惊失色,但是大庭广众,他们无法将此事诉诸于口。 昨日宫宴上的一幕再次上演。 被迫听郑珣叨叨了几十句,大臣们才恍恍惚惚地接受了能听见她心声的现实。 难怪圣上忽然要十岁以上的皇子帝姬上朝,源头怕是在此处。 皇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朝堂众人,大部分面色惊讶,倒是有几个人有些茫然,譬如他的四五两个皇子,和一些大臣。 “肃静!”李孝君威严道,“朝会开始。” 大臣们平平常常的例行汇报,郑珣打了个哈欠,看到陈直陈御史迈步出班,她终于来了精神。 “臣有本奏。” 他微微欠身,目光跟刀子似地甩在三皇子身上:“三皇子身为皇室,却着女装在外行走,言行无状,有辱皇室威仪,请圣上裁决。” 三皇子愣了愣,想不到第一天上朝就有人参他,那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就你小嘴最伶俐,就你会嘚吧嘚吧嘚,三皇子穿什么关你球事,用你家布了?花你家银子了?】 【这么爱管闲事怎么不回去管管你家那个磋磨儿媳的老娘?明儿你家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被那老虔婆磋磨没了还在这里叫叫叫】 陈直气得大喘气,抬起手指向郑珣。 不过只抬了一半,就被二皇子拍了回去。 廖鸿声廖大学士眼珠子一转,已经决定下朝后一定要去爬爬陈直家的院墙,看看是不是这么个事儿。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 郑珣继续在心里头输出。 【三皇子倒八辈子血霉被你盯上,人家那只是想试试看新衣的效果,还是在自家店铺穿的,怎么就有辱皇室了?你是皇室还是他是皇室?】 被郑珣在心里维护的三皇子想哭,憋住…… 憋不住一点! 他母妃是个不受宠的小宫女,这陈直也就是看他没背景,踩着他扬名呢! 【三皇子怎么又哭了?啧,他穿的是他亲手设计的裙子呢,据说漂亮得像是仙衣,闹得他后来被妃嫔堵了无数次,就为了求他一条裙子】 陈直不信郑珣的心声,耿着脖子继续骂:“三皇子做妇人状,唯唯诺诺,毫无风骨,简直有辱斯文!传出去百姓议论,对皇室有害无益啊!” “作为皇子,该以身作则,若男子皆效仿三皇子行事,我们大雍难道要靠这样的将士去打仗?” 三皇子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面的青砖上。 他想开口,但是他一哭起来嗓子就像堵住了一样,脑子发蒙,他无数次痛恨自己口拙,却无力改变。 郑骄拍了拍他后脑勺:“自己哭有什么意思,说不出话就动手啊!把陈直那老匹夫揍哭才行。” 郑瑾认可地重重点头。 【你有风骨,你怎么不一头撞死在大殿】 【你撞啊!你撞啊!但凡撞了还剩一口气都对不起您八百斤的风骨】 【三皇子怎么也比你这奸佞小人好,你了不起,你在亡国之日去跪舔褐国臭脚丫子】 【真是笑死人了,卑躬屈膝地领着褐国畜生把隔壁蒋御史藏在假山密室里的亲眷搜出来供褐国畜生们亵玩屠杀,畜生见到你都要喊一声祖爷爷】 【今晚我必刀你,但凡让你多活一天,我死】 【下次我再去你老家把你家祖坟掘喽,问问你家祖宗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蒋御史:? 陈直:…… 两人脸色皆是十分复杂。 蒋御史家里假山现在没有密室,但是他图纸已经备好正准备挖来着。 这图纸,也就在陈直那里漏了一次,所以,他是大臣中唯一一个信了郑珣心声的人。 蒋御史面无表情地挽起袖子,然后毫不犹豫一拳打陈直鼻子上:“我杀了你!” 【怎么打起来了?】 蒋御史急忙遮掩:“三皇子一片赤诚,哪里由得你侮辱!” 他一拳一拳,不带留手的。 明明是文弱书生,但此刻的气势让想拉架的武将都有些发怵。 皇帝磨了磨牙,开始琢磨怎么找个看得过去的借口把陈直弄死。 下边,二皇子瞅准机会,一脚踹在陈直心口:“陈御史管得宽,不知我们皇家的私事,哪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僭越!” 狗贼,竟然欺负他弟弟! 欺负他弟弟就是欺负他! 陈御史挨不住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装的!】 陈直被惊得脚下一滑,这次结结实实地后脑勺着了地。 【喔豁,活该!这次真磕晕了吧】 陈直被抬着去找御医。 郑珣翻了个白眼。 【这卖国求荣的狗贼,死不足惜】 有大臣恍恍惚惚问蒋御史:“你家有密室?可隐蔽?” 第4章 天幕直播 蒋御史放下袖子,长长吐了口气:“尚未开工,知道的只有我和陈直。” 所以,亡国的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大臣们如丧考妣,一把年纪的老太师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若不是同僚接着,这一摔就得见阎王去。 朝臣们彼此安慰道: “有待考证,有待考证……” “不可能的,她撒谎!她在心里头撒谎!” 郑珣挪了挪位置,藏到高大的太子身后,继续看瓜。 【二皇子刀子嘴豆腐心,也难怪后面三皇子为了找回他的尸骨委身褐国八王爷,明明受尽折磨,却撑着一口气,带着二皇子的几根骨头,心力交瘁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到死,他的尸首都是朝着大雍国都的】 二皇子想说什么,但开口却是哑然。 三弟最软弱可欺,他恨铁不成钢,总爱骂他,但是连刀都不爱拿的三弟,却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恨啊! 只是想想,他就恨得咬碎了银牙。 反而是三皇子安慰道:“还没发生呢,二哥。” 【而且,三皇子哪里懦弱?他只是泪失禁,掉不掉眼泪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只是想给新回来的妹妹做一件最漂亮的衣服,所以亲自上身试了试,结果就被陈直那畜生逮住一顿骂,气死了】 郑瑾猛地转头看向三皇子。 为了她吗…… 她眨了眨眼,眼眶湿润。 她何德何能,有幸遇见这么好的家人。 陈直是吧?她记住了!回头就废了你! 此时的陈直不知道,已经有好几个人惦记上了他的性命,接下来就是看谁下手快了。 【说来,除了四皇子和五皇子,皇帝的几个儿女都是能人,难得的是关系都还不错,就是可惜,亡国了】 亡国亡国! 大臣们看向上头的皇帝,希望听到他管管他家女儿,别在心里头胡说八道,但是皇帝却没有任何动作。 亡国啊…… 一时间,满殿大臣竟无一人进言。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回过神,上前一步:“今年春,褐国皇位之争结束,接下来恐有异动,微臣建议,征兵十万,以防万一。” “臣有异议!” 开口的是都给事中沈加明:“秋收将至,此时征兵只会劳民伤财!褐国刚刚经历内斗,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打仗。我们大雍刚刚经历两个灾年,国库不丰,正值休养生息之际,何必穷兵黩武!” 【吵吧吵吧,吵吵好啊,等国破之日一起玩儿完,芜湖~漂亮~】 兵部尚书和沈加明同时哑然。 别念了别念了!他们也急啊,但是不吵吵应对的政策也出不来啊! 郑珣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周围的官员。 【诶?建阳长公主也上朝?哦哦,她还有个二品将军的虚衔来着,待我瞅瞅我这姑姑身上有啥新鲜事儿】 建阳:…… 你别过来啊!! 皇帝:叫建阳就是姑姑,叫朕就是皇帝 【什么?中毒了!这什么毒,名字这么奇怪。“好梦”?这名字倒不像毒药,身中此毒者,会丧失生育能力,且越来越嗜睡,梦境也会越来越长、越来越真实,最后,中毒者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逐渐疯魔甚至长睡不醒】 【难怪建阳姑姑没孩子。诶?系统竟然升级了?吃瓜消耗的异能少了些】 郑珣这个吃瓜系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要看什么瓜,心头一想就能自动检索,旁边有个标红的板块,还能实时预告危险。 但是系统依靠异能,异能用完,系统就会无法检索新瓜。 建阳的吃瓜页面,有一个标红的瓜,她点进去一看,旁边多了个三角。 她用意念点了点,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块大屏。 哇哦,直播啊!好神奇。 其他人:??? 这是什么?怎么出现一块天幕,上头还有画面?这天幕还会随着他们的视角移动,保证他们能正面看到画面的内容。 神仙手段啊! 这东西一出,众人对心声的怀疑去了一大半,然而,他们的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他们大雍多了一个能预言的公主,是好事,但是公主预言的未来不怎么美好,坏透了。 大屏内的画面来到一间布置精美的房间。 一个俊秀男子打开房门,进了屋,接着轻轻把门带上。 男子的头上像网游一样,标了三行小字。 第一行是名字:常俢 第二行是身份:大雍长公主建阳驸马 第三行有个括号,括号里头写着:褐国奸细 听不见心声的大臣皇子有些疑惑,满朝文武为何不发一言。 怀疑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被莫名的力量压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奇怪,但是跟着沉默就是了。 画面里的常俢来到梳妆台前,拿出一块棕红的石头,用石头仔仔细细地将一把梳子抹了一遍。 石头上也有一行介绍——“好梦”,剧毒。 破案了! 建阳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她的好驸马!常!修! 她最近确实越来越嗜睡,找了御医却没能看出来原因,她只以为是没有休息好,谁知道竟然是她的好驸马在作祟! 那把梳子,是常俢亲手雕刻,为此,他耗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建阳从前多珍视这份礼物,现在就有多寒心。 廖鸿声廖大学士揣着手,挪到吏部尚书旁边:“常驸马平时装得那么好,想不到竟然是这种人!” 他跟吏部尚书关系不错,都说增进关系的途径要么是同做一件坏事,要么是同享一个秘密,他和吏部尚书都爱蛐蛐儿别人,所他这次也自然而然跟他分享刚刚的八卦。 吏部尚书压低声音,“嘘”了一声:“上朝呢,散朝再说。” 廖鸿声目光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蹭地一下,跟他拉开了距离。 吏部尚书骂了一声莫名其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下一刻,他眼神变得空茫,很快,他恢复了正常,却再也没有想起刚刚的疑问。 作为京城的八卦小达人,廖鸿声最擅长观察,否则也不会抽丝剥茧,吃到那么多真瓜。 此刻,他意识到吏部尚书和他不一样,对方一定听不到心声。 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有预感,他们之间的友谊,可能将要走到尽头。 但是没关系。 第5章 畜生不如 虽然他失去了一个吏部尚书,但多了更多一起吃瓜的小伙伴啊! 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身宽体胖的模样,但同僚们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笑面虎肯定又在心里头算计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盯上,祝好吧…… 郑珣摸了摸下巴。 【姑姑是难得的将才,毁于小人之手未免让人扼腕】 【这件事该让姑姑知道,但是我跟姑姑不太熟,说了她会信吗?】 【这些御医发现不了“好梦”,我也无法证明姑姑中了毒,倒是太医院院首有个在外游历的女儿能解,可惜人家志不在宫廷】 皇帝立马吩咐李孝君着手找人。 皇妹与他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他绝不容许她出事。 【而且常俢那不要脸的杂种惯会装模作样,看姑姑的眼神比发春的狗都深情,谁会信他竟然是个毒夫!】 【他大爷的还立了个清高人设,被无数文人奉为座上宾】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常俢真面目后会不会觉得晦气】 【这常俢瞧着实在碍眼,想刀】 众人:!!! 你怎么总想着刀人?请你温柔好么? 放着我们来! 建阳:虽然你夸我是难得的将才,但是也不能抢我人头,只有亲自报仇,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惜不能刀,活着说不定还能审出几个同党,而且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只能暂且缓缓,先找找证据】 【麻烦麻烦,麻烦死了】 皇帝:…… 信你信你!你倒是说啊! 他从来没那么急过,偏偏问又不能问,写又不能写,暗示都没法儿暗示…… 急煞我也! 此时,画面跟着常俢离开了公主府,他摇着折扇,来到公主府隔了两条街的一处小院。 院子里住着一个口不能言的中年人,他做着木工,看到常俢也不意外,行了个礼就继续干着他的活计。 谁能想到,这处平平无奇的小院竟然别有洞天。 常俢熟门熟路地操作了一番,一个隐蔽的空间出现,藏在小院地下的,是一个暗牢。 第一间暗牢关着一个漂亮少年,他一身伤痕,双腿双手软绵无力,虚弱得无法动弹,他身下有些排泄的秽物,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臭味。 看到常俢,他的嘴咧成一个大笑的形状,但是他的舌头被剪断,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常俢退了一步,嫌弃地捂住鼻子:“哑奴也没来打扫打扫,真恶心。” “这张脸是真漂亮啊,跟你妹妹一样漂亮,可是,你好脏啊……” 他说完,大笑几声,看向隔壁的牢房。 另一间牢房昏暗,空旷,但比隔壁多出一张软床,仔细看了看,郑珣才发现角落处还蹲着个女子。 常俢慢悠悠地将所有的油灯点燃,角落里的人影见到光像是收到了惊吓,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他走进牢房,蹲到女子面前,温柔地询问:“阿曼,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哥哥脏?” 女子静静坐着,没有回应他。 常俢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阿曼总是不配合,也罢,我总要想办法让你听话的。” “不脏!”阿曼几乎尖叫着喊出声。 常俢不在意她的答案,她只是享受少女臣服在身前的快感。 他看向隔壁牢房的少年:“兄妹情深,多美好,多伟大,但愿你们的感情一直不要变才好。” 他将阿曼抱起,放在床上,慢慢褪下她的衣衫。 郑珣“啪”地关了上了光幕。 【常!修!】 【阿曼和阿风是兄妹,日子本来过得清贫但安乐,但是偏偏遇见了常俢这个畜生】 【常俢本就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以自己男子的身份为傲,怎么可能甘心成为女子附庸?但是作为卧底,作为驸马,他不得不苦苦压抑着那颗躁动的心】 【他曾觊觎过贵女,也曾把目光落在郑骄身上,但是他知道,这些人他不能动】 【直到他遇见了阿风和阿曼,孤苦无依的兄妹,无权无势,多好拿捏,那些邪恶的念头彻底爆发】 【他囚禁了他们,他没有杀死阿风,因为他要阿曼心甘情愿地迎合他的凌辱,他要看着她痛苦不堪的顺从】 【阿曼想死,但是不能死,她尝试反抗,常俢废了阿风一双腿,她尝试杀了常俢,常俢废了阿风另一双手,她尝试寻死,常俢割了阿风舌头】 【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想活,不敢死】 【她只能曲意承欢,当着哥哥的面,被凌辱、被折磨,身上的伤一层盖一层,哥哥被下了药,连转头都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眼,耳朵却清晰地听到妹妹的哭声】 【他们越是痛苦,常俢越是快活】 郑珣眉目沉沉,说完这些,心声再也没有响起。 建阳有些恍惚,喉咙发痒,肠胃里一阵翻涌:“呕——” 郑骄咬着后槽牙,克制住自己的杀意。 常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大殿的气氛压抑,有些人心不在焉,有些人一脸迷茫,这一刻,落针可闻。 议事是无法议事了。 朝会跟昨日的宫宴一样,草草收场。 建阳顾不上请太医诊脉,匆匆离开大殿。 皇帝眉头紧皱,召出两个暗卫:“跟上建阳。” “父皇!儿臣想离宫!”郑骄拦住将要离开的皇帝。 “胡闹!”皇帝低叱一声,“给我好好儿待着,朕和建阳会处理。” 他说一不二,郑骄气得跟头驴似的转了好几圈,但反抗无效。 见此,郑瑾默默咽回那句:“我也想去。” “郑珣呢?”二皇子忽然道。 三皇子摸了摸脑袋:“可能回去了?” 他们刚刚在设想了一万遍常俢的死法,脑袋嗡嗡的,压根没注意其他。 太子安慰道:“估计气跑了,反正都在宫里,不用担心。” 但是,不管是以前的郑珣还是现在的郑珣,他们都不了解。 此时的郑珣,已经离开了皇宫。 她曾是末世生存基地的一把手,哪怕换了身体,能力已经降到最初的水平也不容小觑。 宫里倒是有些高手,但是他们不会把目光放在郑珣这个“平常人”身上,所以,她离宫的过程还算轻松。 第6章 暗卫 此时的常俢,已经离开小院,回到了公主府。 郑珣没有耽搁,跳进小院,轻松拧断了哑奴的脖子。 照着常俢的方法打开暗牢入口,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油灯尚未燃尽,阿曼以为常俢又回来了,猛地抬头,看向入口。 许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了,她看着郑珣的目光有些恍惚。 郑珣精神力附着在手上,利落的捏开门锁,然后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阿曼。 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阿曼浑身僵硬,第一反应是想要攻击,但是长久被常俢威胁,她已经学会了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郑珣声音平静的伸出手:“我带你走。” 阿曼思考了许久,才理解她的意思。 但是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可能是怕自己妄下决定又给哥哥带去灾难,也可能是不敢相信。 郑珣保持着一点距离,耐心地道:“跟我走,你可想报仇?”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带你哥哥一起。” 阿曼的心性实在是令人惊讶,明明被常俢折磨了快一年,依旧没有放弃自我,她依旧还保留着心气。 她毫不怀疑,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会狠狠咬断常俢的脖子。 实在是,让人敬佩。 “哥……哥……”阿曼声音嘶哑,语调迟缓,片刻后,她猛地抓住郑珣的手,“我跟你走。” 她身上鲜血淋漓,但却倔强地不肯要郑珣搀扶。 郑珣带着她来到隔壁牢房。 如刚才那般,她蹲到阿风面前,轻声告诉他:“我带你们走。” 没有顾忌脏污,她抱起阿风,和阿曼并肩而行。 阿风一双清透的眸子轻轻落在妹妹身上,看她无恙,才安心。 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一双眼睛,能传达些许意思。 郑珣抱着他,坠着阿曼,走到暗牢出口:“闭上眼,外头阳光正好。” 待两人适应了光线,郑珣才带着他们离开地牢。 阿曼跟着她,亦步亦趋,脚步虚弱又坚定。 郑珣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带着兄妹二人来到院子里有居住痕迹的那间屋子。 郑珣翻出两套哑奴的干净衣裳,担心阿曼不喜欢男子气息,但是阿曼利索地换上了。 刚刚换好衣服,院子的大门忽然被一群人踢开。 “姑姑怎么在这里?”看到来人,郑珣有些讶异。 建阳灵光一闪,找了个借口:“我查到常俢在这里这里的房产。” 郑珣只以为她是查到点什么,短暂地疑惑了一瞬便放下,她简单解释了一下状况,建阳听完,抿了抿唇,看她个子小小抱着一个大男人实在不便,于是伸手接过阿风:“走吧,回府。” 阿曼小跑两步,追到建阳身后,紧张地盯着建阳的背影。 她小声地跟她解释:“她是跟我一起的,不会伤害你哥哥,放心。” 建阳带了马车,但是狭窄的车厢让阿曼有些暴躁。 郑珣没有特别关照他们,只是如常地和建阳讲话,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放松下来。 好一番周折,终于将兄妹二人带回公主府。 建阳请了御医,但是他们对陌生人都很抵触。 尤其御医还是个男子。 没办法,为他们点了安神香,诊脉过后又一人灌了一副迷药,方便为他们洗漱。 倒也不是因为讲究。 外表干净了,才会神清气爽,洗去陈旧的污秽,身心才能迎来新生,这是最快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已经脱离过去痛苦的办法。 郑珣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守着兄妹二人。 过了会儿,建阳来了,应该是刚刚审完常俢,她一身血腥气,冷冽的气势直到看到郑珣才略微收敛。 “姑姑可有问出什么?”郑珣侧头看她。 建阳反问:“你怎么在常俢的别院?” 郑珣严肃地胡说八道:“说出来不信,其实我那平平无奇的生母是一个江湖情报组织的继承人,所以,我有我的渠道。” 建阳嘴角抽了抽,到底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我给哥哥送了信,告诉他们过几天再带你回宫。” 本事倒是挺大,能从森严的皇宫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来,在院子里看到她的时候她的魂差点没吓飞,生怕她出点什么事。 郑珣浅浅笑了笑:“多谢姑姑。” 两人到底不熟悉,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片刻后,建阳叹了口气。 骄傲的长公主难得有这么低落的时候,郑珣想了想,还是浅浅安慰了一句:“姑姑,人生在世,难免遇上几个畜生,就当是当初眼光不好的报应。” 建阳:…… 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她既出口安慰,她也浅浅道个谢:“谢谢。” “姑姑打算如何处理常俢?” 建阳挑眉:“你有想法?” “我答应留给他们报仇的机会,您折腾完务必留他口气。” 想要常俢性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真是为难,他怎么就只能死一次呢? 建阳利落答应,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那兄妹二人你不方便带回宫,就一直让他们留在公主府可好?” 郑珣摇摇头:“先看看情况吧。” “怕就怕他们一心求死……” “若真如此,我也尊重他们的选择,我只是拉了他们一把,不是要替他们活。” 旁人未曾经历过他们的痛苦,自然也无权替他们决定生死。 每个人心理承受力不同,脆弱的人总该有崩溃的权利,总不能连想死的权利都没有。 “你这些道理倒是新鲜。” “姑姑太小看他们了,我觉得他们不会轻生。” 兄妹两人估计要睡挺久,建阳待了片刻就继续去忙正事。 深夜,郑珣从床上爬了起来。 夜黑风高杀人夜。 这个时辰,正适合找人谈谈心。 她来到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忽然一抬头:“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树上,见她走来就准备换地方的两个黑衣人刚探出半个身子,动作戛然而止。 黑衣女子尴尬道:“呃……幸会?公主亦未寝?” “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吹吹风!好巧哦,公主!” 郑珣静静看着他们表演。 两个黑衣人在她平静的目光里,再也尬聊不下去。 不愧是神异的三公主,不过十岁气场就这么强? 第7章 国破惨状 下午建阳长公主进宫递话,皇上不放心,亲自带着御医来给公主诊了脉,没有诊出什么。 离开时,皇上点了他们来保护三公主。 谁想到,他们马失前蹄,被发现了踪迹。这事儿若是传回去,他们怕是少不了一顿罚。 唉,三公主走路没什么动静,速度奇快,丝毫不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们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被发现,除非藏不住。 “说说看,你们是谁。” “暗卫郑九。” “暗卫郑十。” 郑珣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哦~我不信。” 郑九掏出一块令牌,自信满满地在郑珣前面晃了晃。 郑珣摇头:“不认识。” 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公主,住得孤僻,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交流,什么令牌,没见过。 【嘿嘿,认识,但我不承认】 “别跟着本公主,”她警告了一句,“若是闲得慌,去给我炒碗蛋炒饭,有点饿了。” 郑十扭头看向自己老哥:“跟不?” “公主不让跟啊……”而且不一定能跟上。 “那你会炒蛋饭吗?” “有点难度,试试,我先去杀只鸡。” “蛋炒饭需要杀鸡吗?” “笨蛋,不杀鸡怎么从鸡肚子里掏鸡蛋。” …… 郑珣回来得很快。 但是她没等到她的蛋炒饭,因为灶上熬起了鸡汤。 当然不是郑十做的,而是叫了个厨娘起来,他们只是平平无常地杀了只鸡而已。 厨娘:你了不起你清高,你不睡觉别人也不睡。 但是鸡汤那是一时半会儿能熬好的吗? 于是,郑珣和两个暗卫,三个人对土灶束手无策的废物蹲在厨房里,眼巴巴等着汤熬好。 厨娘看着三个眼巴巴的娃,大发慈悲蒸了饭,又做了几个菜。 酒足饭饱,人生美妙。 郑珣感动得给她塞了一个银锭。 厨娘乐得露了露一口大牙:“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做事最是妥当。” “大娘办事利落,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劳烦大娘找几本书放院子里的小书房,不拘类型,我不挑。” 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是她的自称依然混乱,幸好没有人怀疑过。 到了这个时辰,睡是不必睡了,郑珣直接坐着建阳的马车去上朝。 当然,马车开了多久,她就在心里骂了多久。 谁家好人这个点起来啊! 哦,是文武百官啊,那没事了。 昨日,来公主府打探的人络绎不绝,硬是让公主府外头聚了十几个商贩。 陈直家的院墙上也,廖鸿声也偶遇了数位同僚。 证实了郑珣心声的众人如丧考妣,平时斗志昂扬,恨不得把对头踩死,但今天一个个蔫儿吧唧,搞得听不见心声的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等的不是上朝,是郑珣。 郑珣打了个哈欠,不知道自己被大臣们牵肠挂肚,百无聊赖地听着朝臣们一板一眼的汇报。 当然,他们也窃窃私语。 说的正是昨天陈直那个被老娘磋磨掉的无辜胎儿。 【可恶,竟然孤立我,聊那么开心但一句都不和我说,坏得很,算了,我自己搞点瓜吃】 听到这句话,众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上次踹我那个王八蛋四皇子,就决定是你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一向老实的四皇子。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四皇子! 竟然私底下踹你妹。 忽然万众瞩目的四皇子挺直了脊背,他就说他今天风流异常~芜湖~ 【四皇子,生母夏婕妤,这个夏婕妤有点东西,竟然把自己的亲儿子掐死,把白月光的儿子接进宫好生教养】 【这皇宫是筛子吗?这孩子怎么换的?我劝诸位好好反思】 【夏婕妤的白月光竟然是一个褐国使臣?!这两人怎么勾搭上的?好家伙那使臣竟然没走,还被夏婕妤介绍给妹妹做了妹夫……】 夏大人眼前一黑…… 逆女!逆女! 但他不能晕,也不能逃避。 咬了咬牙,“噗通”一声,夏大人结结实实跪到地板上。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叫起,而是悄声叮嘱李孝君找人盯住夏婕妤。 “孝君,皇后身体不好,后宫漏成漏筛子,朕谁也信不过,之后你亲自去查心声所说之事,查得慢一点无所谓,但是不能走漏风声。” 李孝君点点头。 皇帝这边离不了人,他也只能挤出一些时间去查,分身乏术,但事情重要,他丝毫没有抱怨。 安排清楚后,皇帝才慢悠悠地问夏大人:“夏爱卿这是怎么?” “臣未用朝食,有些腿软,臣殿前失仪,请圣上降罪。” 四皇子连忙开口相劝:“外祖啊,父皇不是小气人,快起来。” 郑珣歪了歪头。 【好大一根棒槌啊,朝会又不是菜市,如此言行无状,他怎么敢的呀】 “起来吧。”皇帝语气平静,但是郑珣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的直觉可准了。 皇帝一定在生气。 【夏大人瞧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有个这么蠢的外孙,确定了,褐国人血脉肯定不行,四皇子随亲爹】 【不过,夏婕妤也不聪明,她把人家当白月光,人家把她家抄光,自以为国破了就能跟着褐国享福,但是乱起来谁管你是谁,她最后死在褐国人手里,完全咎由自取】 【就是可怜夏大人,想带着女儿离开,被牵连后被砍成了两截,他还希望四皇子迷途知返,但是四皇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人家压根不认外祖父和亲娘,一心在改朝换代后去褐国继续做他的贵族】 【生怕自己身上的大雍血脉影响他开始新生活,他干脆亲手送夏家下了地狱】 【不过,就这么死了也是一种解脱,除了一部分人好运地被四皇子砍了脑袋当投名状,剩下那些才是真的惨】 【嗯,我的脑袋也是四皇子砍的,看来以后得对大人们好一点了,毕竟都是一起掉过脑袋的兄弟】 众人:…… 完犊子。你倒是说啊!到底谁被砍了,谁倒霉没死成?! 【那些稍有姿色的就惨喽,褐国人荤素不忌,男男女女,被看上的了就是被凌辱的命……】 【偌大京城,十户九空……】 郑珣点了点系统界面,天幕出现,视频里面的场景极其惨烈。 地面积起了血泊,碎肉横飞,尸横遍地,远处燃起浓烟,那是不愿屈就者给自己点燃的葬礼。 第8章 论救国 有大臣看到了自己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瞪着赤红的眼,流着血泪…… 视频一角,大臣威严的官袍落地,褐国人的狞笑,和男子隐忍的喘息交织,听得人牙齿发颤。 而不在画面里的同样不安,这个时候,他们不在朝堂,会在哪里? 画面来到宫外,伴随着褐国人猖狂大笑声,一个婴儿被扒光了丢在装满沸水的锅中,尖锐的哭声和微弱的挣扎没有持续多久,接着就成了熟透的白肉。 城墙上,两个年华正当好的少女手牵着手,纵身跃下…… 视频很短。 但是带来的刺激却不少。 郑珣这次视频关得更加果断,她不是变态,自然不可能对此意犹未尽。 太子和二皇子一脸菜色,三皇子已经哭得眼眶通红,四皇子五皇子则是一脸迷茫…… 郑骄低声道:“褐国人么?总有一天我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一众武将这时候的想法跟她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容忍一群强盗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尤其是武将,他们不明白,有他们在,为何褐国还能长驱直入,一路到了京城…… 有些人在画面中看到了自己或是认识的人。 郑瑾咬着牙,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她在画面里看到了她的侍女烟红,那个活泼的小姑娘看起来已经成熟了很多,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双眼不甘地大张。 【褐国人……】 【我随时都能跑,哪怕乱世也能自保,但是大雍啊……我怎么就改不掉这操心的习惯】 【然,救国非一人之力】 【皇帝登基时接手的,是一个暮气沉沉的王朝】 【先帝仁弱又没有自知之明,生了一堆儿子,一人划一块地,于是藩王割据,一个个对皇帝虎视眈眈,幸好被皇帝砍完了】 【又用了五年,皇帝将仁懿太后和她身后的权臣张家送到地下团聚】 【连续三年旱涝不断,皇帝兴修水利,今年终于要迎来一个安稳的丰年,但是国库见底】 【税制改革略有成效,但是官官相护,落实困难】 【这一切真的很了不起,但还远远不够】 郑珣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若是皇帝没有暴毙,若是时间还够,大雍这盘烂棋可能真的能让他盘活】 被夸了。 皇帝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嘤嘤嘤……” 皇帝:?什么死动静? 侧头一看,一向沉稳的李孝君拿着张手绢,在嘤嘤嘤地抹着眼泪。 皇帝: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先别难过……” 【宗室一群废物,如果只是废物还好,重要的是鱼肉百姓,横行霸道,皇室的威严被这群垃圾败得所剩无几】 【前朝的兵基本上被先帝一场御驾亲征嚯嚯了个干净,皇帝又需要他们镇压藩王,硬是让一群壮丁在军队里耗成了老弱病残】 【先帝任人唯亲,每年都要封几十上百个官,没有位置创造官职也要封,好几个职位管着同一个领域,结果就是谁都不想干,官制改革迫在眉睫】 【皇帝早有革新之意,但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只知道屯田争利,官员贪腐,巧立名目收税,自己倒是一毛不拔】 【当官的,无能就是最大的笑话,一群废物身居高位,遇事无法解决,问题只能越来越严重】 郑骄听得晕乎乎,朝旁边人嘀咕了一句:“平时不声不响的三妹妹竟然懂这么多,以往都没瞧出来。” 郑瑾自然而然地接话:“三妹的情况,不能以常理度之。” 两姐妹说完都是一愣。 刚刚认亲,她们身份尴尬,平时对彼此都是敬而远之,骤然搭上话,两人都有点不自在。 【大雍沉珂已久,这国,要怎么救?】 身居高位,在官场搅弄风云的众人已经快被打击疯了。 刚刚的画面仍然留在脑海,一颗颗权利脑袋吓得差点丧失思考能力。 那就是他们的未来吗……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打击前无动于衷,他们自以为运筹帷幄,但是当大雍风雨交加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一粒微尘。 上了年纪的大臣差点撑不住,李孝君这个油滑冷静的大太监难得两股战战,最耐造的武将也禁不住眼前一黑。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军队改革,水利完善,得放释兵归田,否则百姓更吃不上饭,但是褐国虎视眈眈,这新兵还需要尽快征、尽快练……】 【大雍不是没有经世之才,但心思全花在内斗上,有能之人被打压,若不是有皇帝毫不动摇的支持,早就因构陷而丧了命,何其可笑】 【还有,边境坐镇的贺老将军,已经耳顺之年,身上旧伤无数,已经撑不了一场大战了,新生的将才压根没有什么经验!本就青黄不接,还要被文官集团打压,何其可笑!】 【还有,要打仗了,国库没粮没钱,何其可笑!】 大臣们握紧拳头。 别骂了别骂了! 他们知道错了,回去一定苦思冥想解决之法。 肉眼可见的是,大臣们之间气氛和谐了许,不论是互相打压的文臣武将,还是属于不同皇子背后的支持者。 不再互相拆台添堵后,早朝的效率都高了许多,以往快两个时辰才能解决的问题,今日一个时辰就敲定了。 皇帝离开大殿,询问身后的李孝君:“今日表现不同的有哪些?” “回皇上,臣发现的约摸十多个,不算多,皇上,臣想到一个更快捷的法子。” 皇帝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狐疑地回过头,然后,他就被吓了一跳。 李孝君那双眼睛肿得吓人。 “怎么哭过成这样?” 李孝君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听到您的未来有点难过。” 皇帝失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刚入宫的李孝君性子并不刚强,反而格外爱哭些,后来他开始独当一面,慢慢得变得八面玲珑,如今谁看到都要夸他一句有大太监的气势。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李孝君这一面。 李孝君难得羞赧,讷讷解释:“也就是皇上不嫌弃,微臣日子过得好,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骂皇帝的人很多。但是那些脏水,他李孝君头一个不认。 先帝对大多数孩子都很好,但是被冠上“不祥”帽子的今上除外。 他们主仆一起经历了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感情深厚,所以,他最清楚皇上的志向,皇上若真的暴毙,怎可能舍得他的子民? 第9章 陈直之死 行至御书房,皇帝才道:“说说你的想法。” “臣尝试过,对无法听到心声之人,也无法开口说心声之事。不如一个个面见一次,便能试出来哪些听不见。” 通过观察倒也能确定人选,但是容易出现谬误。 大臣虽多,但也耗费不了太多功夫,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错认。 “按你说的办,明日,朕单独给珣儿放一日假将此事办好。” 刚商讨结束,外头的小太监便进来禀告,负责调查陈直的大理寺卿段云峰和廖大学士后脚来求见。 “请进来。” 段云峰和廖大学士并肩而来,两人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段云峰凝重道:“皇上,陈直死了。” 皇帝心中微惊:“查!” 段云峰果断领命。 他停顿了一下,迟疑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颔首,示意他回禀。 “皇上可是能听到三公主的心声?” 皇帝肯定道:“确实如此。” “若动手的是三公主……” 段云峰只说了一半,脑袋越埋越低,皇帝看着,生怕他把脑袋埋地里去。 “暗中查探,”皇帝想到什么,忽然看向廖大学士,“廖爱卿,由你协助云峰查清此事,大理寺或许会有奸细,此事,十之八九是公主所为,为免麻烦,务必保密。” 廖大学士恭敬应下。 然而,段云峰尚有疑虑:“可三公主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官员家中行凶?” 廖大学士嘴角微抽。 都当那么多年官了,段云峰怎么还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 行凶?行什么凶?明明是替天行道! 他忍不住呛声:“段大人,动一动脑子可是影响大人办案?三公主既能操纵天幕,有点神鬼莫测的本事又有什么奇怪?” 段云峰:也对。 他松了口气,跟着应下皇帝的吩咐,当然单单应下不够他发挥,接着又劝谏:“皇上,若三公主真的是凶手,也只是一时冲动,陈直罪有应得,还求皇上宽容。” 廖大学士:??? 就你清高,就你良善,就你长了一张嘴只会吃饭。 三公主可是皇帝的亲女儿,轮得到你操心? 皇帝也是无奈:“珣儿毕竟是朕的女儿,朕会护着她。” 段云峰欲言又止,很想说就三公主那不受宠的样子,皇上真愿意包庇? “你就少操点心吧,”廖大学士呵呵一笑,打断道,“三公主若真动了手,就不会畏惧带来的困难。” 人三公主虽然是个孩子但又不是傻子。 皇帝认可地点头,段云峰说话不中听,他果断转头看向廖大学士:“廖爱卿,可是有事禀告?” 廖鸿声告了罪才问道:“不知常俢那里可有审出什么?” “骨头硬得很,只能慢慢磨。” 褐国也不知道给常俢灌了什么迷魂汤,刑罚都试了个遍,愣是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廖大学士上前一步: “臣毛遂自荐。” “你决定好了?”皇帝讶异地问。 廖大学士以前跟段云峰一起在大理寺任职,那时候他性子有些偏激,是有名的酷吏,后来他年岁渐长,为人处世也越发圆滑。 他得罪那么多人,按理来说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但是他眼光好,在皇帝尚未崭露头角开始就认准了他。 皇帝强硬,花费了许多心力也要将他保下。 后来,廖大学士在官场左右逢源,与人为善,许多人都快忘记他的手段如何。 廖大学士坚定地点头:“臣学得文武艺,正该报效朝廷,皇上仁慈,准许臣逍遥,臣虽鄙薄,但危难当头,吾辈义不容辞。” 他将再次踏入曾经竭力摆脱的河流,并绝不后退。 皇帝绕过桌案,走到廖大学士面前:“好!朕应允爱卿的请求 爱卿尽管放心 朕绝不做卸磨杀驴之事,上一次,朕能保住你,这一次也一样!” 廖大学士热泪盈眶,当即跪下:“承蒙皇上不弃,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 两人执手相看,君臣情深,段云峰在旁边一张脸面无表情,心里却酸得好像喝了几缸陈醋。 送走两人,皇帝忍不住跟李孝君调侃:“廖鸿声这是受天幕刺激了,竟然还有动起来的一天。” 李孝君忍俊不禁:“廖大人和段大人双剑合璧,定能为皇上分忧。” 皇帝摇头抱怨:“段云峰那棒槌,明明查案的时候脑子那么灵光,平时怎么就这么不会做人说话。” 李孝君笑道:“也正是这样的性子才适合管整个大理寺。” 大理寺经手的案子,常常涉及官员朝堂,若是跟谁走得近了,真发生什么,哪怕他不参与查案,也难免有徇私之嫌。 所以,谁能说段云峰这样的性子不是一种智慧呢? …… 另一边,夏大人急匆匆回了家。 他深知此次大女儿在劫难逃,她做的事,不止皇上忍受不了,他同样忍受不了。 那是卖国啊! 他实在不明白她那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夏夫人处理完府中杂事,见到夏大人脸色不太好看,连忙招呼他坐下:“老爷,可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夏大人沉着脸,挥退下人,语气凝重:“你可知婉儿做了什么?” 夏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婉儿想嘎了皇帝被发现了? 婉儿糊涂啊! 夏大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这脑子里全是天马行空的夫人又在胡思乱想了。 “婉儿竟敢混淆皇室血脉!她看上了褐国使臣,不仅帮那褐国贼子遮掩身份将其留在大雍,还为他和慧慧牵线,现在慧慧的夫君济泽,就是那褐国狗贼!” 夏夫人脸色煞白:“老爷,你在骗我对不对?” 二女婿对慧慧那么好,平时对他们也孝顺,怎么可能是奸细? 她不信,她不愿信! 夏老爷悲切道:“她竟掐死自己的亲生孩子,混淆皇室血脉,将慧慧和济泽之子送入宫中,甚至妄图窃国!” 夏夫人又是惶恐,又是愤怒:“夏婉她好狠的心!” 她精心教养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么个只知小情小爱的自私毒妇! 那可是她的亲生孩子和亲妹妹啊! 就为了一个男人!她竟做出如此畜生不如之事。 她哪堪为母为妇?哪堪为姊为女?哪堪为大雍人啊! 第10章 夏慧得知真相 沉默片刻,夏大人抹了一把脸,鬓角不知何时,已经爬满白发,他双眼红肿,自责道:“是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若我多管管婉儿,她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 “不,是妾身的责任,在闺阁之中,婉儿就爱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妾身本以为无关紧要,是妾身错了,她竟是早就左了性子,”夏夫人起身,焦急地转了两圈,最后坚定开口,“婉儿死罪难逃,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她强行压下满腔悲痛,叫来下人吩咐他们去将夏慧请回府:“若小姐问起来,就说我病了,请小姐回来侍疾,” 她顿了顿,又道:“姑爷繁忙,务必不必打扰他。” 服侍有下人,她生病的时候从不让女儿、儿媳侍疾。 慧慧聪慧,一定能发现异常。 这时候她有些庆幸慧慧没有再生孩子,否则情况会更加复杂。 “夫人,慧慧若是不愿意跟济泽分开……”夏大人心中担忧,他又怕慧慧被牵连,又怕慧慧知道一切后依旧放不下济泽和四皇子,更怕她把事情透露给济泽。 若济泽听到风声后逃脱了,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不,我们要相信慧慧,”夏夫人握紧拳头,咬牙道,“若她执迷不悟,妾身会将她强留在府中。” 强留不住,她会……杀了她。 夏夫人心口剧烈起伏,合阖眼许久,才将不忍之心抛在脑后。 她宋文琴先是大雍人,再是慧慧和婉儿的母亲。 她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孩子,决不能再让她们错下去! 夏大人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 良久后,他才点了点头:“依夫人所言。” 下午,收到消息的夏慧着急地赶回了家。 看到夏大人和夏夫人都是好好儿的,她拉着夏夫人观察了几遍,发现她没什么大事,这才松口气:“娘!出什么事了?” “你父亲大惊小怪,其实问题不大,”夏夫人温柔一笑,跟她寒暄了几句,才若无其事地问,“你回来姑爷可有说什么?” 母亲的目光似是要将她看透,夏慧心越来越沉,她强颜欢笑道:“娘让嬷嬷带的话有些奇怪,又特意叮了不让姑爷跟着,女儿把他打发了。” 她顿了顿,又强调道:“他没有怀疑。” 夏夫人眉头舒展:“好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庆幸。 “娘……” 夏夫人心如刀绞,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 她用颤抖的声音将夏婉身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慧愣愣地听她说完,忽然“噗嗤”一笑:“娘,您说,济泽他是褐国人?哈哈,怎么可能?” 夏大人不忍地别开眼:“你娘说的都是真的。” “可见过褐国使臣的人不少,怎么可能没人认出来?” “因为他进入大雍后就贴着人皮面具,使臣离开之时,有几个人生了病,一直没有露面,济泽就是其中一个,实际上他早就在你姐姐的掩护下换了身份,留在了大雍。” 夏慧还是摇头。 她的枕边人她还能不了解吗? 他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怎么可能会是褐国人? 但依旧是那句话。 她的枕边人,他还能不了解吗?济泽的伪装真的那么天衣无缝吗? 不是那样的。 他的书房像是禁地,去不得、近不得;他常常见遮遮掩掩的客人,并且从不让她接触;他也会隐瞒行踪,半夜偷偷出门;他对大雍一些人尽皆知的习俗并不怎么了解…… 以往困在夫妻身份里,她信任他,所以不愿意去探究。 正因为她信任他,他才放松了警惕,才会遮掩得那么敷衍生硬。 所以真相揭露之时,她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昔日的甜蜜,撕开来看,处处都是破绽。 夏慧再也维持不住夸张的笑意,她沉默片刻,迷茫地看向爹娘:“我该怎么办?” 夫妻二人没有回答,夏夫人温和地问:“慧慧,你想怎么办?” 夏大人别开脸,避开女儿的目光:“慧慧,不管你怎么选择,爹娘都支持你。” 夏慧掩面,少顷,指缝露出水光。 “姐姐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因为失去孩子,我遭受了无数白眼。更重要的是,四皇子被她教导得目中无人、好高骛远。她根本不爱我的孩子。她不只毁了我,还毁了我的孩子。” 她声音发闷,夏夫人听得心都痛了。 但是她不能动摇,她怕自己一旦有丝毫心软,慈母之心就占了上风,怕再也无法狠下心肠。 她眼睁睁看着女儿的挣扎和痛苦,紧紧闭着嘴,不能劝,不能多言,不能打草惊蛇。 但是她的慧慧啊…… 凭什么要她遭遇这些?世间安得双全法? 夏大人松了松紧咬的牙关,一狠心道:“慧慧,四皇子知道你是他的生母,但是他只认婉儿和济泽为他的父母。” 毕竟是亲生母子,慧慧知晓四皇子的无情,该得多么伤心。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没有时间让她处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他不能让女儿蒙在鼓里,四皇子狼心狗肺,早一些看清,也免得后头再次期望落空。 夏慧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坚强。 她并没有哭多久,一刻钟后,她放下手,脸上的软弱之色被坚毅取代:“爹,娘,我们是大雍人,决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国家,褐国人手上沾满了大雍人的血,女儿无能,无法上阵杀敌,但是也绝不该拖后腿。” 四皇子是她的孩子,但是她尚未来得及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就与他走向了对立。 夏慧不怪自己,不怪四皇子,唯独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 她真想问问她,做出祸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家人。 夏婉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夏慧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父母族人和她自己,还是选择孩子、姐姐。 她无比确定,自己会选择前者。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别去想自己的亲生孩子,直到把自己说服。 夏夫人又欣慰又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慧慧莫怕,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共同进退,比什么都好。” 他知道,慧慧不是没有犹豫,不是没有心痛,可是她不会被感情左右理智。 “娘,我要回去。” “慧慧……” 夏慧坚定道:“若我不回去,他怕是会怀疑,女儿不知道皇上准备做什么,但既然目前没有声张,就证明事情不该打草惊蛇。” 夏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爹为你骄傲。” 第11章 惊人发现 另一边,回到公主府的郑珣得知明天放假,乐得走路都轻快。 阿曼和阿风已经醒来,早上没有见到郑珣,她也没有闹,就蹲在阿风床前,看着门口。 下人们想带她换换位置,但阿曼很固执:“我等她。” 这个她,指的是郑珣。 她乖乖用了早饭,顺便把哥哥喂了,不吵不闹地继续等待。 这样的阿曼除了格外沉默,丝毫看不出异常。 今日阳光明媚,郑珣心情不错,兴致勃勃地询问:“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阿曼犹豫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郑珣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有些意外地调侃:“还以为你不愿出去。” “因为阿珣没有什么耐心。”阿曼解释。 郑珣:…… “倒也没有那么没耐心。”郑珣说着,将阿风抱到轮椅上。 厨娘办事得力,去京城最大的书铺请掌柜选了一大摞书,今儿就送了过来,郑珣捡上几本,推着阿风慢慢往院子里去。 将轮椅推到凉亭中,郑珣满意地点了点头。 “坐。”她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阿曼坐下。 阿曼坐在她旁边,又挪了挪,挨她更近了些。 好乖。郑珣微微弯了一下眉眼。 阿曼和阿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坚强,他们眼中没有死志,只有倔强。 遭受了那么久的折磨后还没有疯掉,很了不起。 不敢想象,如果她们有正常的人生,如果苦难不曾降临在他们身上,他们会多么耀眼。 郑珣将一本书放在腿上摊开:“识字吗?” 阿风和阿曼摇摇头。 “我读给你们听。” 这是一本文集,第一篇是游记,故事中主人公因病体难支不得不辞官休养, 游记里记述的就是他回到老家时一路的见闻,内容十分诙谐有趣。 “姑姑说,阿风的手脚情况不严重,就是拖得久了,需要治个一年半载才能好,等痊愈了,可以去游记里写的地方走走看看。不过这之前你们可以尝试习武,强身健体过后,才好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 阿风听到这句话,看了一眼妹妹,结果正对上妹妹看他的目光。 自从获救过后,兄妹二人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亲密,他们很少看向彼此,也很少交流。或许是因为,每次看到对方,就像看到了最曾经最不堪的自己、最痛苦的回忆。 哪怕他们并不是脆弱之人,但是心中的魔障,并不那么容易克服。 但此刻,他们很清楚,他们有同样的信念——保护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阿曼轻声道:“好。” 郑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阿曼这是答应了,她弯了弯眉眼:“好!习武。虽然这个时候起步晚了,但是说不定你们未来也能成为一个小高手呢。” 她也想习武。 她坚信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虽然她有异能,但是异能总有用完的时候,底牌和本事嘛,怎么都不嫌多。 毕竟,大雍的安宁日子也只有十年了。 十年过后,山河破碎,战火纷飞,再也没有安逸闲游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还尚远,此时,阿曼支着下巴,清风拂动她的发梢。 几片叶子飘落,悠悠落在阿风的手臂上,他眨眨眼,抬头看了看太阳。 郑珣轻轻翻开下一页:“时至三月,春和景明,新柳初发……” 她念了两段,戛然而止。 阿曼侧过头看她,却发现她紧紧皱着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囫囵将整本书翻完,她又将剩下的书粗略地翻了翻。 “怎么了?”阿曼犹豫地问。 “没什么。”郑珣挑出一本书,如常地读了下去。 兄妹二人身体不适合劳累,半个时辰后,郑珣将两人送回去休息,而后就匆匆离开。 她自然没有看到,她离开之后,刚刚和谐的场景瞬变,阿曼和阿风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身边的氛围又回到了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状态。 似乎所有的轻松和安然,都是演给郑珣看的。 与黑暗相伴太久的人,或许也会被黑暗侵蚀。 事情需要一件一件地办,郑珣先去找了建阳。 “你要习武?”听到她的来意,建阳有些讶异,“你以前没学过?” 大雍的公主也是要习武的,当然学到哪种程度全靠自觉。 难道是小丫头后悔当初没好好儿学? 郑珣眨了眨眼:“我也妹学过啊!” 建阳满脸的不可置信:“文课呢?” 郑珣翻了翻原身的记忆,如实回答:“只上了两年。当时太后去世,耽误了就再也没人叫我回去上课。” 建阳:!!! 她欲言又止好几次。 她听着郑珣心声侃侃而谈,对朝堂自有一番见解,完全没想到她竟只读了两年书。最后,她叹息了一声,同情道:“行,我给你找。” 郑珣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您。” “我是你的姑姑,不用客气。”建阳摸了摸郑珣的脑袋。 从一开始,建阳面对她的自称都是“我”,她从不曾自恃身份,只是以姑姑的身份在和她交往。 郑珣看的清楚,但她独立惯了,无法回应她晚辈应该有的孺慕,只能默默将这份人情记在心里。 “有姑姑帮忙,阿珣就放心了,”郑珣稍稍停顿片刻,又问道,“姑姑可知京城最大的书铺在何处?” 建阳心中讶异。 昨日才让人送了一摞书过去,今天竟然还想去买书,难道看完了?这就是她对政事那么了解的原因? “现在就要去?” 郑珣点头。 “你先用膳,我让人套车,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告诉车夫就是,车夫认路。” 郑珣虽然心里揣着事儿,但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末世的人对食物总异常尊重,虽然后来人们已经研究出变异植物和变异动物的各种美味吃法,但是经历过食物危机、见到过饿殍千里的人,是忘不掉饥饿的滋味的。 所以,哪怕天就快塌下来,该好好吃饭就好好吃饭。 建阳说要安排一桌好菜,厨房的人就恨不得拿出压箱底的绝活好让主子满意。 很快,郑珣面前就摆了一桌子珍馐玉馔,天上飞的地面跑的、树上长的海底游的,还有末世之前上桌一道判三年的,可谓是应有尽有,道道都是色香味俱全,简直比宫宴还要丰盛。 她很好奇,厨房怎么做到在半日内就备出这么多花样? 第12章 求长公主垂怜 “早上也就只用了些点心,现在应该饿了吧,快吃,” 建阳免了她的虚礼,爽快道,“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便准备了些。” 郑珣:…… 随便? 什么随便?随什么便? 是她听不懂人话了还是建阳已经丧失语言表达能力了? 她艰难道:“姑姑费心了。” 建阳乐呵呵道:“不嫌弃就好 。” 厨房的手艺很好,郑珣吃的认真,但是速度极快。 建阳姿态优雅地吃了两口鱼,抬头一看,郑珣面前已经空了一盘。 建阳闭了闭眼,睁开再看,不是错觉。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郑珣一口一口,筷子夹出了残影。 难得的是,人家动作文雅得很,虽然快,但并不粗鲁。 建阳再次目露同情。 可怜的娃,这是多久没有吃饱了?宫中不受宠的公主这么惨的? 要不她下次去骂皇兄一顿吧,总共就三个女儿,怎么还能让珣儿吃苦呢? 她在心中做了决定,再一看桌面,已经空了快一半了。 郑珣吃得香,建阳看着看着,忽然咽了咽口水,平时吃惯的东西,今天怎么好像特别美味? 她默默加快了下筷子的速度。 如果建阳养猪,就会知道一个词叫“抢槽”,意思是,本来平常的食物,有人或者猪在抢,就会激发一种争先的劲儿。 最后这一顿饭下来,郑珣面不改色,倒是建阳撑得快走不动道。 她不知道的是,郑珣对她也是佩服得很。 她吃下去的食物都是化作能量,反哺异能去了,但是建阳可没有异能,她吃的多是真的因为能吃。 酒足饭饱的姑侄二人怀揣着对彼此的敬意散场,一个慢悠悠去消食,一个如常出门。 …… 以观书屋外,公主府的马车停下,郑珣从车上跳下来。 书铺环境雅致,一侧的假山小景处,香烟随着石道蜿蜒而下,缭绕如水练,缓缓流至水潭。 熏香的味道是淡淡的竹香,十分清幽雅致。 郑珣在小景前伫立片刻。 见到书铺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面的香是郑瑾的手笔,这件事在书里提到过。 她在文界有些名头,追捧她的人叫她静水居士。 这时,柜台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掌柜的,新一册的<银环记>可还有?” 柜台后的掌柜歉意地道:“已经售罄了,一月之后会增印一批,姑娘可需要预订一册?” “五册!预订五册。” 郑珣看过去,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听到可以预订,她高兴得笑眯了眼。 等她们离开,郑珣走到柜台前:“掌柜。” 掌柜:???哪里来的声音? 郑珣掂了掂脚,掌柜这才看到她。 “掌柜,<银环记>前面几册可有卖?” 掌柜的笑着点头:“有的,小小姐。” 他想叫伙计帮她找书,但是其他人都在忙碌,于是,他从柜台后走出来:“客人稍等。” 掌柜的找书去了,柜台上的一本书被他不小心带到地上,郑珣听到声音,绕到柜台后帮他捡起,中间不经意瞥到书名,她有些讶异。 仔细查看过后,她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纸,她扯出来看了看,很快又夹了回去,书则是原原本本放回到柜台上。 掌柜回来的很快,郑珣翻了翻所谓的《银环记》,越看脸色越沉。 她“啪”地把书合上,看向掌柜:“掌柜不识字?” 掌柜脸色僵硬,理了理袖子,紧张地解释:“认识的……” “掌柜,可不能撒谎啊。” 郑珣眯眼一笑,瞧着又甜又天真,但是掌柜愣是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掌柜前倾身子,又急又怕地小声请求:“小的在学了,客人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说出去。” 书铺掌柜不识字,说出去简直令人发笑,若是被他们东家他将此事暴露,肯定会被辞退。 不,只是辞退还是好的,上一个掌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跟东家闹了起来,后来他弟弟就被引着染了赌瘾,亲爹失足跌断了腿,他自己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别人只道他倒霉,但是掌柜却知道,事情跟书铺有关。 掌柜怕得牙齿都在打颤,郑珣皱了皱眉,翻了一下系统的资料,承诺道:“掌柜的,我不会说出去哦,就是有点好奇。” 看着掌柜的松了口气,她才追问:“那你们怎么知道哪本书是客人想要的。” 掌柜的小声解释:“书封都有图案,铺子里每个人都会将图案和对应的书名记下来。” 郑珣眯眼。 果然,不识字的不止掌柜,还有那些伙计。 刚刚她用的词是“你们”,所以掌柜默认她已经知晓,自然而然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想到刚刚在吃瓜系统里看到的资料,她夸了一句厉害,如常地跟他说了几句话。 掌柜通过不断观察,发现她不像是会出去胡说八道的坏小孩,总算稍稍放下心。 两刻钟后,郑珣从书铺离开。 上了马车,她沉着脸吩咐:“去如意书坊。” “好嘞~”车夫将马鞭甩出漂亮的弧度,轻巧灵活地穿行在大街上。 郑珣坐在车厢内翻书,行至半途,马车忽然一个骤停。 幸好,她下盘稳固,一个马步稳稳扎住,顺手还把要飞出去的书捞了回来。 外头响起一阵喧闹,刚刚还快乐得跟只小鸟一样的车夫崩溃地大吼:“你不要命了?!我这马万一没有勒住,你就没了!知道么?” 回应他的,是一个男子的高喊:“学生陶恒,求见建阳长公主,请长公主垂怜。” 郑珣拍了拍耳朵,确定耳朵没出问题,她松了口气。 那么…… 什么垂怜?垂什么怜? 是建阳玩得太开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脑子出问题了? 她认命地掀开车帘,探头看出去。 站在马车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头发用一根白麻布简单绑着,身着洗得发白的云水蓝长衫,甚至长衫也不像是他自己的,因为实在不怎么合身。 但是他不卑不亢,俊秀的脸上一片肃然,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只是微微低着头,身姿笔直,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第13章 陶恒 郑珣让开身子,将车帘掀得更高了些,高声道:“你找错人了,建阳姑姑可不在车上。” 陶恒猛地抬头,只见,马车里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的身形偏瘦弱,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种超乎寻常的成熟,她探头看过来,动作明明很洒脱,但是搭着那张稚气的脸,只显得可爱。 陶恒失望地行完一个礼:“打扰贵人。” 他放下手,准备离开。 郑珣扬声叫住他:“你想找建阳姑姑?上车来,我们谈谈。” 车夫大惊失色:“公主!您不知道,这外头的人坏得很,我家主子平时经常碰到这种人,一个两个为了自荐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没几个有真本事的。” 郑珣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自荐啊……” 原来是她误会了。 车夫如实道:“也有些想自请做主子男宠,不过主子那可是顶尊贵的人儿,可不谁都能入得了主子眼的。” 郑珣:…… 她以为的建阳:被爱人背叛利用的小可怜。 实际上的建阳:左拥右抱选择无数的女王。 也难怪常俢哄了建阳那么多年,真正重要的消息却一个都没探到。 郑珣啧啧感叹了一声:“多谢提醒,不过没关系,让他上来。” 车夫只是好心,他一个做下人的,自认没资格去干扰主子的决定,只能没好气地看向陶恒:“公子,请。” 陶恒踌躇了片刻,还是踏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帘子放下,陶恒才察觉有些不妥。 郑珣看他一眼,抚了抚腿上的书页:“本公主可以向建阳姑姑引荐你,但是,你也该给本公主看看你的本事。” 陶恒有些犹豫。 面前的人还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她能决定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信她? 这时,郑珣收起了腿上看完的书,又拿起另一本翻阅,陶恒看到书名,大惊失色。 郑珣心中一动:“怎么?你知道?” 陶恒嘴唇抖了抖,闭嘴不言。 郑珣试探着询问:“看来你不喜欢这些书。”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正好,本公主也不喜欢。” 陶恒猛地抬头,似是要探究她有没有说谎。 郑珣直视他,认真又严肃。 “公主,那些书腌臜,不适合您看。” “本公主现在觉得,不该将你引荐给建阳姑姑,你所求的,或许本公主可以帮你,”郑珣看出他的心思,幽幽道,“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吧?如今,机会本公主送到面前,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 她对他第一印象不错,所以才愿意拉他一把,但她不可能强迫他做决定。 不过她有一种直觉,他一定知道一些关于这些书的内情。 陶恒沉默许久,最终自嘲一笑。 他起身,恭敬地跪在郑珣面前:“求公主助我!” 是啊,他没有选择。 他是个果断的人,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 他低着头,简略地讲了讲自己的境况。 “学生原是去岁中了功名的一个小秀才,因家境贫寒,家母身体不好,学生不得不自己去找些活干。” “这个时候,学生发现我们县城有个书铺在招伙计,学生自信满满地去了。” “但是,招人的管事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拒绝了学生,”说到这里,陶恒觉得可笑,语气有些自嘲,“他问学生识字与否,学生回答识字,这就是他们拒绝学生的理由。” 听到这里,郑珣坐直了身子:“你就没有怀疑?” 陶恒的出现未免太巧,她本不打算将今日查瓜的机会用在他身上,现在不用也不行了。 看着系统跳出来的资料,她沉吟许久,才看向陶恒:“你继续说。” “有!学生当时就起了疑心,所以,在打听到各地的以观书铺都在招人之后,学生就去了临县,这一次,学生装作大字不识,果然混了进去。” “然后……学生就发现了书铺里头有些书不对劲。学生人微言轻,于是费尽心思,终于寻到一个跟江洲同知对话的机会,但是,学生告知情况之后,江洲同知表面上应下,背地里却派人刺杀!” 他眼眶通红,恨恨地咬牙:“学生母亲本就病入膏肓,他们告知母亲学生的境况,母亲就这么被他们活活气死在床上!” 最开始,他满腔成大事的志向,可是母亲死了,因为他,死了。 他不后悔去查探书铺,他只后悔自己行事不够周全,竟然让敌人钻了空子! 郑珣看着他系着的白色发带,看着他大颗大颗砸在毯子上的泪水,幽幽叹了口气:“节哀。” 陶恒激动道:“只有仇人死了,学生才能节哀!” 他双目充血,神色平静,却又似酝酿着疯狂。 郑珣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洲离京城那么远,你能平安地活到现在,倒是有些本事。” “学生的母亲是梳妆娘子,且精通工笔,学生靠着这两项能力不断变换身份,才没有被敌人找到。” 陶恒浑身紧绷,长期活在恐惧和紧张中,让他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也难怪他不敢直接道出目的,而是假装自荐枕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建阳是不是下一个江洲同知。 想想吧,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在京城人不生地不熟,那些权贵高高在上,让人触不可及,最重要的是,他不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明白,一旦行差踏错,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郑珣侧头,看向摇晃的车帘:“这样的书铺,京城也有,天子脚下,明目张胆,陶恒,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起身,扶起陶恒:“你放心,本公主会为你报仇,那些阴暗中的老鼠,归宿只能是地狱。” 她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伸出手:“陶恒,你可愿信本公主,可愿随本公主一起?” 按理来说,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并不容易让人信服。 但是,陶恒走投无路。 想着她凭借他三言两语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想到她的承诺,陶恒深吸一口气,将手虚虚搭在郑珣手上:“若公主达成学生所愿,学生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马车适时停下,郑珣掀开车帘,“今天,就让我们看看,这京城里还藏着多少鬼蜮伎俩。” 第14章 干活小能手陶恒 带着陶恒,她亲自将京城的书铺都走了一遭,当然,答案她早就在系统里看到了。 但是她不会一直依赖系统,而且她要将这件事推到台前,总需要一个合理的流程。 所以,一间间查看,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不得不说,多了一个人,速度快上了许多,尤其是陶恒本身就对这件事了解颇多,他脑子也好使。 于是,她预计三天完成的事情,一下午就解决了。 在满城的街市灯光一一熄灭之前,郑珣才带着陶恒回去。 建阳尚未就寝,知道她回来,连忙赶过来接她。 “再不回来,我就该叫人出去找了,好好儿一个公主,总不能在我府里出了事……”建阳念叨着,忽然看到她身后束手而站的青年,“这是谁?” “这是陶恒陶先生,今日拦路自荐被我收了……” “收了?!”建阳声音尖利,第一次,她被一个男人吓得花容失色。 被她尖利的叫声吓到,陶恒行礼的动作微微一顿才继续下去。 忽然有些庆幸他见到的是三公主,总觉得建阳长公主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郑珣疑惑,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建阳语重心长地道:“珣儿啊,你年纪尚小,这个时候可不能养面首,虽然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你现在太小了,你明白吗?还有……” “姑姑!”郑珣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严肃地纠正,“这都什么跟什么?陶恒会成为我的门客,不是什么面首。” 有才有谋之士怎可能委身他人身下以色侍人? 这要是个自尊心强的,听到这些话还不知道怎么急眼。 她生怕自己的好大才被姑姑吓跑了,语气十分严厉。 建阳被凶了也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面首就好。 不过,门客? 她有些讶异。毕竟郑珣的心声里一直在强调大雍的存亡她不关心,按理来说她应该独善其身才是,为什么忽然要养门客? “先不说这些,珣儿,陶先生,可有用晚膳?” 郑珣摇头:“没来得及。” 建阳连忙吩咐厨房准备上菜:“厨房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回来。” 虽然说郑珣中午吃了很多,但是按照她的食量,说不定饿得也快。 郑珣现在可是整个大雍的宝贝疙瘩,加之她将常俢这条毒蛇揪了出来,建阳心中感激,所以恨不得事事妥帖。 “姑姑费心了,”郑珣坐下,喝了一口热茶,“下午阿曼和阿风怎么样?” “他们很安静,可能是还年轻,御医发现阿风伤势恢复得特别快,阿曼一直待在屋子里,很安静,不过现在要习武是不可能的,过段时日,等他们调养好了我再为你们寻找武师傅。” 郑珣眉目微松。 “多谢姑姑。” 她现在没有钱也没有人,多亏了建阳帮扶,才免去她许多烦忧。 “有什么好谢的,阿曼阿风可是常俢造的孽,是我识人不清,才让他有机会作恶,我多出些力是应当。” 常俢无权无势,哪怕高中探花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他的风光来自于她,他作孽的资本也来自于她。 建阳更难以接受的是,差一点,她就成了褐国的帮凶,若是真的泄露了什么重要消息,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排解心中的愧疚和后怕。 郑珣只当她在客气,心里头却已经开始思考置办院子的事情…… 或者这次可以凭借功劳换一封册封的圣旨,到时候就可以把人安置在公主府。 现在嘛,陶恒一个亡命天涯的靶子,阿风阿曼两个没有好全的伤员,还是待在建阳的公主府安全点。 陶恒默默喝着茶。 他刚刚做了一个关乎他人生的决定,未来如何,他依旧看不清,但至少脚下有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郑珣忽然他:“会武吗?” 陶恒点头。郑珣来了兴致:“明天你一起来,我看看你的本事。” 陶恒轻轻一笑,翩翩公子,斯文俊秀,可惜鼓鼓囊囊的衣服昭示着他不是一个柔弱书生的事实。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无强健的体魄和饱满的精神,做事难免力不从心,陶恒这样就很好】 陶恒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刚刚是三公主的声音?可是三公主没有开口啊! “公主……” 建阳目光一凝,连忙打断他:“陶先生可有什么忌口?我再让厨房添几道菜。” “在下并无忌口。” 他心中疑惑,但是见建阳似乎不愿意让他说出来…… 呃,他试了一下,说不出来。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疑惑。 用过饭,建阳找到陶恒。 两刻钟后,陶恒神情恍惚,仿佛遇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三魂飞了两魂,万万没有想到,跟着三公主的日子会这么新鲜。 来到郑珣临时的书房,他总算稍稍消化了这不可思议的现实。 已经有下人将今天买回来的书放到了书房。 陶恒一言难尽地问:“公主是让在下今晚看完这些?” “不是,难道没有发现么?这些书里的背景跟大雍有点出入?我怀疑这些书的风俗和地理都是参考的褐国,我们先把这些特别的内容整理出来,明日我找个帮手,我们干大事!” 陶恒看着这一堆书,生无可恋。 作为一个好领导,郑珣体贴地安慰:“难道你不想看到褐国被囊括到我们大雍境内那一天?” 你看这个饼,它又大又圆。 陶恒明白,郑珣也明白,这句话如今不过是句空话,但是偏偏陶恒吃这一套。 明明她可以直接命令,但是她还要费口舌画个饼。 自家公主都这么努力地给他画饼了,他吃一吃怎么了? 更何况,这确实是他的梦。 大雍苦褐国久矣。 褐国虎视眈眈,没有一天放弃过对大雍的觊觎,多少子民亡于褐国那群强盗手中,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褐国消失。 他猛地站起,搬了高高一摞书到面前。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打了鸡血似的陶恒工作能力显着提升,恨不得自己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屋子里的灯亮到了深夜,浓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两个埋在书堆里的剪影一大一小,同样认真。 第15章 凌霄花之祸 次日早朝结束后,李孝君没有宣布退朝,皇帝转至偏殿,一个一个地召请大臣。 朝臣们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免心中忐忑。 先一些进去偏殿的大臣一出来就被其他人包围。 “长乐侯,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长乐侯但笑不语:“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王大人,皇上可说了什么?” 王大人其实也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会装,故作神秘地摸了摸胡子 :“自然是什么都没说。” 各种或委婉,或直接的试探不断,奉勤殿瞬间变成了喧闹的市集。 虽然大臣多,但是进偏殿的时间都很短,所以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 皇帝看着记下来的名单,神色深沉。 上面的人官职不一,立场不一,完全看不出共同点。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他总能搞清楚这些人有什么特殊。 他召来暗卫,将名单交给暗卫首领:“这上面的人都盯紧了。” 暗卫首领领命退下,这时,段云峰求见,呈上了他的调查结果。 这段云峰虽不讨喜但是办事实在让人省心,这才隔了一天,就把案子理清楚了。 陈直虽为御史,树敌众多,但是他又十分圆滑,从来不将人得罪死,所以他在朝堂上存在感很高,但是政绩又很少。 虽然显得无能了些,但他是所有御史之中死敌最少的,唯有一个蒋御史,案发时还在跟同僚开会,准备抓住陈直的小辫子。 “软骨头。”皇帝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拿出暗卫递上来的册子。 暗卫的作用,不止是保护,亦是耳目。 若无特殊,暗卫每日都会交上一份记载了目标所有言行的记录。 这本册子就是郑九递上来的。 册子上所记录的郑珣消失的时间,与仵作推断的陈直死亡时间完全重合。 皇帝揉了揉眉心:“既然人已经死了,事情便到此为止,就以江湖仇杀结案。” “是。”段云峰嘴角微抽。 这江湖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真正对朝廷命官下手的江湖人士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甩了锅。 从陈直府中缴获的赃款已经送到了国库,看到那堆规整的黄金,皇帝差点被气笑。 亏他还觉得陈直耿直,又敢说又没什么心眼儿,也不会像其他御史一样,凭着一股子牛劲戳他肺管子。 结果好嘛,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家贪起来是真敢贪啊! 这时,李公公进来了。 “皇上,皇后请您过去。” 皇帝心中一动:“走!” 这个时辰,郑珣也刚好进宫。 她是来找郑瑾的,不过她没有进出宫的令牌,还是建阳出宫后见到她才把她送了进去。 然而原身是个不爱出门的,郑珣走了一段,毫不意外地迷路了。 “三公主?” 郑珣抄着手,扭头看向叫她的人,是皇帝和李孝君。 “父皇,”她行了个礼,“这是去哪儿啊?” 皇帝挑眉:“知道回来了?” 郑珣低头,腼腆一笑:“女儿家在宫里,怎么可能不回家呢?” 【本来不想回来的,这不是有事儿吗】 “也不知道你在外头玩了些什么,还以为你已经乐不思蜀了呢,”皇帝冷笑道,“还回来作甚?” 【人言否?】 【还不知道我在外边玩了什么……我玩了什么你不知道?有没有玩你不知道?那郑九郑十难道不给你打小报告?】 心里头疯狂输出,但是表面上,郑珣却还维持着一个小姑娘的乖巧有礼:“女儿是回来找二姐的。” “找阿瑾?阿瑾的住处可不在这边。” 郑珣慢吞吞地解释:“女儿这不是找不到路了么。” 皇帝无言以对,迈步越过她:“跟上。” 郑珣连忙追上去:“父皇,女儿有事相求。” “说说看。” “女儿想要一块出宫的令牌。” “很想要吗?”皇帝侧目。 郑珣连连点头:“非常想。” “哦,那你好好想。” 郑珣无语。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皇帝。 三人来到凤仪宫,皇后正在和两个女儿说话。 皇后起身:“皇上来了。” 郑骄、郑瑾:“父皇。” “珣儿回来了,”皇后朝她疲惫地笑了笑,“在宫外可还住得惯?” 郑珣行礼过后回道:“宫外自在,没太多规矩,姑姑待我极好,母后放心。” “没有带伺候的人出去,可还方便? ” 郑珣笑了笑,恭敬道:“劳母后费心,不过姑姑那里有许多下人,宫外自在,珣儿住得还算舒心。” 【我那几个宫女十分敷衍,心可不在我这个没前途的主子身上,带她们出去还不如不带】 皇后眉头轻皱:“母后亲自给你选几个贴身人送回去。” 身为皇后,顾好后宫和皇嗣本就是她的职责,奈何她身子不争气,让好好儿一个公主竟然过的这么落魄,是她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皇帝扶着皇后坐下:“你就别操心她了,太医说过,你的身体不能多思多虑。” 【身体这么差?也难怪十年都没挺过,不过也好,早死总比亡国之日再死要好,亡国了再死最后的尊严都保不住】 皇帝瞪了她一眼。 亡国亡国亡国! 她脑子里怎么只有亡国?! 他昨晚上半夜做梦,梦到郑珣追着他喊“亡国”,好不容易惊醒,抬头一看,郑珣就站在他床边,幽幽念了一句“亡国”。 幸好,那也是梦。 皇后拍了拍皇帝的手,看向郑珣:“建阳昨日来传话,我才知道你竟然只读了两年文课,武课甚至连了解都不曾。” 她情绪有些激动,喉咙一阵发痒。 “咳咳……” 皇帝怔愣。 他沉默地看向郑珣,蓦然发现自己连她的模样都不太熟悉,更何况她的喜好、性格。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女儿,他也从来没心思去主动关心。 而郑骄呢? 同样是他的女儿,郑骄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衣食住行比他更甚,他一直恨不得将天上月亮摘下来送她。 皇帝没有时间教导她陪伴她,于是给她选了德行最美好、本事最出众的老师。 郑骄能够成长得那么优秀,不得不说跟他和皇后的教导脱不开关系,但是这些心思,他从没有分过一丝半点给郑珣。 第16章 捉奸 说起郑骄,这个时候最尴尬的就是她。 她得到了父皇母后毫不保留的爱护,哪怕身世暴露,她也没有动摇彷徨过,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愧。 就好像…… 就好像她占用了本属于郑珣的东西。 郑瑾叹了口气,给皇后倒了杯茶。 皇后润了润嗓子:“珣儿,是母后对不起你。” 郑珣眼睫颤了颤,有点触动,但不多,因为那个对长辈和兄弟姐妹满心期盼的小姑娘,早已死在了高墙之中。 如枝头落下的花,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夜里悄然落地,自始至终,不被知晓。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关您的事。” 真正该道歉的,是皇帝这个爹,但是身为皇家人,皇帝的孩子太多,他需要关注的事情也太多。 他是个明君,连流连后宫的时间都少,更别说关注一个不受宠又没有生母的小女儿。 是明君,但不是慈父。 【皇后还挺好的,可惜,小人作祟,这病就是人为,怎么可能治得好】 郑珣看向凤仪宫里摆着的凌霄花。 “若母后真的觉得抱歉,那就帮珣儿将那些凌霄花铲了吧,儿臣不喜欢。” 皇后愣了愣,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原来是这样么? 她还有救……所以,导致她虚弱的是凌霄花? 郑瑾故作遗憾地感叹:“凌霄花开得那么好,铲掉有点可惜了,这些可是母后最喜欢的花。” 【花是好花,可惜不适合皇后体质,每次凌霄开花,皇后病情就会加重,难道就没人发现么】 郑骄猛地起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大殿:“我现在去吩咐他们处理。” 没过多久,就有宫人来将殿内的凌霄花带走。 皇后嘴角翘起一个温柔的笑。 她的两个女儿都是好的。 这时,一个嬷嬷进来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后看向皇帝:“时辰到了。” 郑骄这时候也回来了:“可是开始了?” 郑珣一头雾水。 什么开始了? “走吧。”皇帝站起身。 一行人纷纷起身往殿外走去。 郑骄见到郑珣没动,还停下脚步催促:“走啊!” 郑珣急走两步追了上去,她扎了个双螺髻,两边别着的珠子“哒哒”地敲在鬓发上,分外活泼可爱。 郑骄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发包。 郑珣疑惑地抬头。 郑骄轻咳一声:“带你看戏去,快跟上。” 三个小姑娘随着宫中两大巨头穿行在御花园中,越走越偏。 最后,他们来 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小院子。 这里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入院子。 而这个平时人迹罕至的地方,今日凑了一堆莺莺燕燕。 嫔妃们压低声音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 郑珣站在皇帝后头,啧啧称奇。 【皇帝真是艳福不浅,瞧瞧这一个个美人儿,愣是让这破败之地多了几分光亮】 听到她心声的嫔妃们个个笑弯了眼。 皇帝:…… 他干咳了一声,问:“人在里面?”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上前答话。 贤妃微微屈膝,低着头道:“是的,皇上。” 皇帝抬脚踹开院门,而后快步朝着后园走去。 皇后朝后宫众人点儿了点头:“都小声些,莫要闹出动静。” 【有瓜!】郑珣连忙跟上。 一群平时迈着小碎步的嫔妃们也个个提着裙子追着皇帝跑。 这破院子的后园有一棵老树,树干虬结,枝叶繁茂,在这个季节也生长得格外好。 树下,一男一女互相依偎着,细碎的阳光落在他们发上身上,唯美如画。 他们之间旁若无人,丝毫没有发现远处多了一群人。 郑珣偷偷去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面无表情,抬手鼓了鼓掌。 夏婕妤和济泽吓得一抖,待转头看到皇帝和他身后一群人,眼前顿时一黑。 夏婕妤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皇帝迈步,缓缓走到夏婕妤和济泽面前:“两位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啊!” 这话多损呐,有人没忍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但是此时可没人去计较她的失礼。 夏婕妤脸上一片空白,被这声笑声拉回了思绪,和济泽“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皇上饶命!臣妾和泽郎是真心的啊!” 其他人:??? 皇帝面无表情地问:“他是谁?” 夏婕妤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身边人:“他是臣妾的泽郎。” 济泽伏身,声音中满是懊恼:“臣罪该万死!” 皇帝冷笑一声:“呵。” 没救了,毁灭吧。 皇帝心情实在一言难尽,直接招人将两人绑住。 皇后体贴地接过问话的活:“夏婉,本宫问你,你明知济泽是褐国人,还助他隐瞒身份,你可知错?” 其他妃嫔恍然,难怪把他们聚在一起来看戏,这是要杀鸡儆猴呢?! 而害怕一直浮于表面的济泽,此刻终于露出了真切的惶恐。 夏婕妤迷茫地眨了眨眼:“那又如何?” 【好一个''那又如何''!夏婉是一点没有发现事情有多严重啊!】 夏婕妤那股莫名其妙的骄傲又回来了,她不再心虚,理直气壮地辩驳:“泽郎是褐国人又如何?我们之间的情谊绝不会因此而动摇!臣妾不在意他的身份!”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执迷不悟!你可记得你首先是大雍人?!帮着褐国的贼子就是在往你的同胞身上插刀子!” 【她要真知道好歹,也不会被济泽的甜言蜜语哄骗了】 【一个和情人一起骗妹妹婚、偷妹妹人的货色能是什么好东西】 【跟她讲道理就是在说费话,还不如先审审济泽】 “将济泽押下去,夏婕妤贬为庶人,暂时幽居乐福宫。” 夏婕妤膝行至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地求道:“皇上,臣妾自知罪该万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恕泽郎一次吧!” 她生得好看,哭起来也好看,眼泪划过脸颊,仿若梨花沾惹了微雨,分外可怜。 情绪一到位,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但其他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还觉得她有点好笑。 淑妃甩了甩帕子,靠着德妃,悄悄跟她咬耳朵:“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夏婉这么愚蠢?” 德妃拉了她一把:“站直,莫要说话。” 淑妃噘了噘嘴,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第17章 书铺之祸 皇帝忍无可忍,一脚把夏婉踹开。 【哇哦,这抬脚的动作有点意思,怪潇洒的】 皇帝的怒气戛然而止,他绷着脸,负手而立,下巴微抬,尊贵睥睨,迷得那几个年轻小嫔妃们找不着北。 夏婉还想扑过去,李孝君连忙将人拦住,又紧紧捂住他的嘴。 实在不想看这两晦气东西,郑珣看向那些鲜妍的嫔妃们。 忽然,她的目光猛地顿住。 旁边的郑瑾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后宫中最没有存在的高位嫔妃——良妃。 良妃是皇后的异母妹妹。 两人从前的关系极好,她们不只是姐妹,还是挚友。 本来良妃是不该进宫的。 皇后的父亲长乐侯是个疼女儿的,已经赔进去一个皇后,自然不愿意良妃也进了那牢笼。 但是一次意外让良妃和皇帝有了肌肤之亲。 就算如此,长乐侯也不愿意送她进宫,他见多了前朝后妃色衰爱弛后的悲凉,哪肯让女儿重蹈覆辙。 长乐侯顶着流言蜚语的压力,找到一个人品和才学都不错的举子想把良妃许配给他。 举子受过长乐侯恩惠,自然是愿意的,但良妃的生母却不愿女儿去去穷人家受苦,硬是以死相逼把良妃送进了宫。 可能是怨恨家中没有保住她,良妃进宫之后就和皇后闹掰了。 皇后对她是愧疚的,所以常常暗中照拂,良妃也很少作妖,偏安一隅也乐得自在。 皇后也信任她,毫无芥蒂地将一部分宫权交到她手上,后者不负所托,只要是她负责的部分,她就做得极好。 【这是个人才,也是个狠人呐】 郑珣在心中淡淡评价了一句。 良妃回望郑珣,目光深邃。 两人对视片刻,良妃率先移开目光。 “走吧。”她转身离开,旁边的年轻太监小步跟上她,两人说着什么,脸上都带了笑意,而后,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墙外。 郑珣收回目光,追皇帝去了。 皇帝扶着皇后,两个人气氛正好,但是郑珣也不是个不懂眼色的人,所以没有贸然开口打扰。 “不是找阿瑾?”皇帝意外地问。 “本来是,但是现在也找您,父皇,你可知夏婉为何会变成这样?” 皇帝说了句玩笑话:“因为她脑内有疾。” 郑珣没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皇帝尴尬地移了移目光,严肃道:“你说。” “京城内有一家以观书铺。” 郑珣看向郑瑾,后者神色微动:“以观书铺怎么了?” “书铺里有一些书,披着正常话本、游记的皮,内容的却全是狗屎。” 郑骄拍拍她的头:“你不喜欢?要不姐姐去把那书铺买下来,到时你喜欢在里面卖什么就卖什么。” 郑珣:…… 连二皇子都没这么豪横。 还有,她和她熟吗?怎么觉得有猫腻? 她警惕地看了郑骄一眼,后者被她看得恼羞成怒:“你那是什么眼神?” “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郑骄气得深深叹了口气:“叫什么公主?我是你姐,叫大姐姐 ,还有没事就不能叫你了?” 郑珣眨了眨眼:“当然可以。” 【又不是第一天当姐妹,我都活了十年了,怎么今天开始要当好姐姐了?】 【大姐姐可能是在发癫吧】 郑骄气极反笑,她对她好一点难道还出错了? 不过吧,她的话好像又很有道理。 她挫败地抓了抓头发,感叹了一句三妹不好接近,但是她做事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没关系,时间会见证一切。 郑珣不知道郑骄在想什么,她看了一眼郑瑾:“二姐姐对以观书铺应该有点了解。” 郑骄:??? 为什么她就是二姐姐! 帝后皆是看向郑瑾。 他们知道这个女儿被认回来之前跟着一对老夫妻生活,但是具体情况却不怎么清楚,乍一听她和以观书铺有关系都有些惊讶。 郑瑾在撒谎和敷衍之间犹豫了片刻。 她还有些顾虑,她的本事和财路都是她的退路,她总想着给自己保留点底牌,但是,父皇母后对她极好,她不好撒谎,这里还有个什么都能看透的郑珣,她也无法隐瞒,于是,她最终选择了第三条路——坦白。 “以观书铺出银子,女儿取名、题字、制香,普通的交易关系,倒也谈不上多密切。” “二姐姐谦虚了。二姐姐 可能不太清楚静水居士在士子和文人之中的声望,以观书铺借着你的名头,可干了不少事。”郑珣语气冷漠,当然这并不是针对郑瑾,而是以观书铺。 “我家阿瑾真厉害,静水居士的名头我也听过,竟然是阿瑾吗?阿瑾一定吃了许多苦才不得不操心生计。”皇后赞道。 郑珣:…… 有种苦,叫亲人觉得你苦。 不过能理解,这时候皇后刚认回女儿,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 郑瑾无心回应皇后的夸赞,眉头微蹙:“以观书铺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以观书铺里,卖出许多反书。” 一般的离经叛道还不值得关注,特意拿到皇帝面前来说,就说明那些书的内容造成了极大的不利影响。 “夏婉从小到大就爱看些话本,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以观书铺,那些话本是一个推给另一个,悄悄传开的。” “书里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情情爱爱,但是总有一个重要角色是褐国人,哪怕背景是虚构的,也一定有个角色来自于跟褐国类似的地方,写书的人本事不错,内容跌宕起伏,男女之情缠绵悱恻……当然,也正是如此,才让人忍不住看下去。” “故事明面上是写男男女女的事儿,但却总有一条隐晦的线,告诉读书之人,褐国没那么可怕,大雍和褐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褐国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军队纪律严明,若有褐国入侵的情节,必然是百姓被善待、浑浊的被涤净。” 【这种事情,我们一般称之为——文化入侵】 【褐国用了近二十年来布局,从前都是偷偷摸摸行事,但是自从借到静水居士的名头,褐国新皇是个沉不住气的,因此,此项计划由暗转明,那蠢货还以为找些不识字的伙计就不会暴露,如此愚蠢,难怪坐不久皇位】 第18章 覃度支 【不过这也不怪二姐,二姐并不知道以观书院是这种货色,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因为以观书铺被褐国七皇子盯上,照书上所说,她国破后还要被强取豪夺虐身虐心,惨】 郑骄:她总说的书是什么书?预言书吗?想看看。 皇后:强取豪夺?!虐身虐心?她苦命的女儿啊!若是女儿知道自己成了褐国的帮凶该多难过! 然而,听到这些,反应最大的就是皇帝和郑瑾。 皇帝:难怪夏婉那么天真,竟然还真以为褐国人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大的事从前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 京城天子脚下竟然让敌国盘起了这么大的场子,是他无能,是他无能! 郑瑾怔怔失神,脚下没注意差点摔了一跤,多亏郑骄眼疾手快扶住她。 郑瑾缓缓侧头,喃喃低语:“是我的错。” 郑骄一巴掌拍她后脑勺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傻啊,又不是你指使的,你全程都不知情,不知者无罪知道吗?” 郑珣叹了口气:“二姐姐,我告诉你,不是让你自责,而是希望你早些做好准备,这件事瞒不下去,若是其他人知道你和以观书铺的合作肯定会议论不断。我知道你难过,但你先别难过,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示意郑瑾低头,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郑瑾听完沉吟片刻:“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去断了以观书铺的香料供应。” 郑珣点点头,又看向皇帝:“父皇,大雍可不止一个以观书铺。” 她将陶恒遭遇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件事只靠她自己是无法查清楚的,因为要调动的人力物力太多,实在不是她现阶段能做到的,所以交给皇帝处理最好。 皇帝点头:“放心。” 他停顿片刻,严肃道:“多谢。” 谁都知道大雍现在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她也在心里念叨了那么多次“亡国之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遇到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不管。 作为公主,她已经做的够多了。 此事不是一拍脑袋就能解决的,皇帝还是把进出宫的令牌给了她:“你把陶恒叫来,有一些事情需要跟他问清楚。” 郑珣接过令牌:“儿臣回去顺带将那些书带来。” 接下来,皇帝去了御书房,皇后回去休息,郑瑾不放心宫人,亲自去盯着铲除凌霄花之事,郑瑾则是去处理和以观书铺的合作。 一个时辰之后,她和建阳、陶恒一起进了宫。 御书房已经聚集了一群文武重臣,他们依次坐在两侧,都是身居高位的人,身上气势十足,胆子小一点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怕是会吓得腿软。 “公主,”廖鸿声恭敬行了礼,径直看向她抱着的书,“就是这些书?” 郑珣拿了一本给他,和陶恒一起将剩下的书一起发了。 皇帝也拿到一本,恰恰好,他拿到的那本是一册风月话本。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草草翻了一遍后,他将书狠狠砸到地上:“褐国人……” 他站起身,克制地来回转了两圈,压抑下暴虐的情绪:“简直其心可诛!” “万尚书,覃度支!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 度支一职隶属户部,主管京畿商事,所有的行商审批都要经过他。 其实度支只负责审批,他知道以观书铺卖书,又不知道人具体卖什么,真要他负责也是为难人。 覃度支苦着脸,跟户部老大万尚书一起俯身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在京城开铺子的,哪个没有点靠山?他一个小小度支,说白了就是个活的印章,只负责盖印就行了,他管不了,也没法管。 实际上,大雍没有行之有效的商业管控规定,毕竟是农业为主的时代,这很正常,但是当敌国要钻这点空子的时候,就一钻一个准。 “哑巴了?说话!”骂完万尚书和覃度支,皇帝犹嫌不够,接着,他目光所至,“噗通”跪了一地。 “你们家里没有孩子读书?你们平时不去书铺?为何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其实这也怪不到官员们】 皇帝将要出口的臭骂因为这句心声憋了回去。 郑珣的心声十分及时,自认无辜的大人们一个个感激不已。 【以观书铺刊印的书籍数不胜数,动了手脚的只在少数,多数是些话本、游记】 【话本主要在女眷之间流传,大臣们不会跟晚辈交流这些,而家中夫人大多又要掌管一府中馈、又要教养子女、还要操心府中产业,可没那么多空闲去看闲书】 【至于女儿,他们不会去关心女儿的私事,小姐们看这些书也是偷偷摸摸】 【至于那些风月话本,男子看了也不会到处张扬】 【唯一容易被发现端倪的就是游记,但是游记通常是幌子,真正喜欢看游记的,又看不上这些内容,所以他们没有发觉异样也正常】 众大臣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会说话多说点! 【但是……】 但什么是?什么但是? 你闭嘴啊! 然而,郑珣没有听到他们心里的呐喊,她也不可能住嘴,因为她压根没有张嘴。 【但是有些人吧,是真的不无辜,也不是没人反应过以观书铺的书有问题,至少有三四个人跟覃度支说过吧,但是人家书铺有靠山,那柱国公可不是一般人,人家虽然年迈,但是说话依旧有分量,覃度支实在得罪不起啊】 大臣们松口气:呼……幸好不是我们。 等等!谁?谁不无辜? 柱国公! 那可是皇上最信赖的勋贵啊! 皇上没有什么长辈缘,生母早逝,养母专权,生父不喜,柱国公在皇上身上没怎么押宝,但却真真切切教导过他一阵子。他教导得还算用心,自然跟皇上处出一些师徒之情。 皇上无情又多情,这么一点恩情,就足够皇帝给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当然,前提是他老实不作妖。 【前面一代又一代的柱国公低调做人,认真做事,辛辛苦苦维持着富贵,偏柱国公世子就钻钱眼里了,诶,人家给他送上书铺七成股,他还真敢收】 哦,原来是柱国公世子啊! 不是柱国公就好……好个棒槌! 第19章 焚书焚人 柱国公就一个儿子,要是儿子没了,爵位也没了…… 众大臣不禁偷摸去看皇帝的脸色。 然而,什么也没看出来。 【其实一些地方也有发现以观书铺,但是当地的官员处理及时,当下就将书铺查封,褐国人也鸡贼,知道这个地方的官员不好惹,就再也不往那些地方去】 【说白了,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但谁能想到,这大雍最关键的京城,竟然是可以欺的“软”】 京城的官员们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们已经高居庙堂太久,不低头看一眼,怎么能发现那些眼皮子底下的龌龊呢? 若不是郑珣和她的心声,他们可能还沉浸在歌舞升平的美梦里。 商女不知亡国恨。 原来商女竟是我自己。 “户部尚书和户部度支,罚俸一年,小惩大诫,”皇帝负手道,“平身。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长乐侯再一次俯身行礼:“皇上,以观书铺现在不能动。” 有性子急的大臣立马跳出来反驳:“以观书铺有害无益,不除去留下来作何?难道以观书铺也给你长乐侯送了一股?” 长乐侯理都不带理他的,继续道:“现在动手必然会打草惊蛇,不如先将所有有问题的书铺查出来后再一网打尽。” 光禄大夫姜维国声若洪钟,笑着调侃:“真要等查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我嘞个老天爷啊!】 大臣们被她如同见鬼的语气吓了一跳,有受不住吓的当场打了个激灵,生怕她又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这个老爷子好像钟馗啊】 众人:…… 皇帝嘴角微抽,又是生气,又忍不住好笑。 最让人无奈的是,郑珣只是在心里头想想,他甚至不能说她两句。 长乐侯花了点时间忍笑,恢复正常后,他才继续道:“皇上,用书册影响人的思想,需要旷日持久的努力,更何况这里是大雍,他们无法明目张胆行事,因此多两日少两日也没什么区别。” 【对对对,急着收拾以观书铺,不如先急急自家,回去看看你家儿女有没有读过那些反书吧,小心家里着火哦】 众大臣:…… 谢谢你,提醒侠,谢谢你总是精准地戳到他们肺管子。 就连皇帝都有些担心,他女儿都很聪慧,儿子应该也没有那么蠢吧? 唯有建阳老神在在,因为她没有孩子。 【就比如,工部那位许郎中的女儿,啧啧,那可是反书的忠实读者……】 许郎中的天,轻轻塌了。 廖鸿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戒尺:“这孩子吧,该打还是要打……” 许郎中恍惚地接过戒尺,惊觉这个世界已经癫成了他难以想象的样子。 所以……廖大学士为什么会在上朝的时候还带着戒尺啊! 还有,他究竟从哪里把这玩意儿掏出来的?! 兵部尚书摇了摇头:“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消弭以观书屋带来的影响,以及如何预防。” 对于这群朝臣常常将话题越扯越远的情况,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还得靠他提醒,他就说这朝堂没他不行。 户部尚书拱手:“臣有一计,查出祸首后,不如当着众位百姓之面,焚书焚人。” “焚人?方循善你又发什么疯?你可对得起你父母为你取的名字?” “首先,名字是算命先生所取,不是我父母,”户部尚书淡淡道,“其次,焚人自然焚的是那些潜入大雍的褐国人,以儆效尤,有何不可?” 或许那些看书的人不明白书中的内容有何不妥,但是朝廷态度强硬,他们也能知道这些书不能碰。 覃度支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思积极献策:“回皇上,臣建议设立一个部门,将书铺营生收归朝廷管控。同时,请翰林院着书,他们褐国能用话本鼓动我大雍百姓,我们也能用书籍文字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覃度支倒确实是个人才,但是吧,就是性子太过软弱圆滑,平时谁也不想得罪,火没有烧到屁股就绝不带挪一下屁股的,好好儿一个人硬是活成了千年王八万年龟】 【在方尚书手底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学到方尚书一丝半点】 太子捋了捋头发,遮住上翘的嘴角。 可别跟着方尚书学了,朝堂有个方尚书就够够了,多来一个怕是得把奉勤殿掀喽。 能说出“焚人”这事儿的,能是什么好人? 【不过,覃度支再有能力,占着官职不办事,也是浪费,不如把他刀了,换个能干事的人上位】 这是哪里来的活阎王! 覃度支头皮一紧,膝盖一软,当即跪倒在地:“臣愿为皇上分忧!” 皇帝摸了摸下巴。 原来对付覃度支,要用这一招么?他懂了! 他轻轻颔首:“那便交给覃度支,三日之内,务必拟出一套章程来。” 覃度支泪流满面地应下,他想哭,并且已经预感到,今后悠闲划水的日子,将会一去不复返。 他很想罢工,但是偷懒的念头一起,脖子就一阵凉飕飕的。 【哟,这是转性了?啧,可惜】 覃度支:!!! 你在可惜什么?你告诉我,你在可惜什么?! “陶恒、邱判、孙经赋,今特封尔等为钦差大臣,着令便宜行事,驰往十八省协查书祸,望尔等尽心竭力,扫除积弊!” “臣领命!” 接着,众大臣又商议了一番细节,一个时辰后,小朝会散去。 陶恒自然而然和郑珣走到一起。 郑珣笑道:“恭喜”。 此番陶恒功不可没,如今被委以重任,也算是一飞冲天了。 陶恒没有露出多少喜色,沉稳而谦逊地拱了拱手:“若无公主提携,也无以有臣今日。” 郑珣坦然受了,而后有些沉重地道:“你本就得罪了以观书铺背后的势力,这一次差事,怕是并不容易。” 陶恒正色:“臣本就不是通过正统路子进的官场,总不能一点风险不担。此次若是表现好,才算彻底入了皇上的眼,而且……臣也需要功绩来让今后的同僚们闭嘴。” 青年俊秀挺拔,眉目沉静,但是言语间、眼神中,尽是野心。 郑珣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个子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拍拍他的手臂:“愿君此去,万事顺遂。” 陶恒躬身:“定不负所望。” 第20章 贤妃和六皇子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都在就此事商讨。 三日后,陶恒带着一队侍卫出发。 郑珣送他出了城,然后去街上买了些吃食和新鲜玩意儿进了宫。 皇帝正在书房批折子,堆得高高的折子在桌上摆了一排,从外头只能看到他一个发顶。 “怎么这么早?有事?” 郑珣将提着的糕点给李孝君,腼腆一笑:“父皇……” “别装。” 郑珣揉了揉脸,正常道:“父皇,郑九郑十给我呗。” 虽然无论原身还是她,都跟皇帝不太熟,但是她已经察觉到皇帝对她莫名多了亲近和包容。 她脸皮厚,自然要顺杆往上爬。 皇帝把一本批好的折子递给李孝君,放下笔,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御书房大门:“你转身,出去。” 郑珣面无表情地撒娇:“父皇~别那么小气嘛……” “是朕小气还是你狮子大开口?” “父皇~” “你可知道,培养一个暗卫需要多少精力和金钱?” 郑珣眨了眨眼,避而不答:“求求了,父皇~” 【就是知道才问你要,我都不嫌弃暗卫会帮你监视我,你怎么还舍不得呢?小气小气】 皇帝气极反笑;“给你也不是不行,不只给你郑九郑十,还可以给你十个青龙卫。” 青龙卫由皇帝组建,是他的直属近卫,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 青龙卫要求高,总共也就五百人,有机会薅到十个,郑珣再也端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这么大方?!赚了赚了!】 【爹爹爹,你是我亲爹,今后你就是我亲父皇!】 皇帝:…… 说得好像朕小气了就不是你亲爹一样。 他话音一转:“不过,你要告诉朕,你和阿瑾在做什么。” 犹豫一个眨眼都是对她亲亲暗卫和亲亲青龙卫的不尊重,郑珣嘴一秃噜,就全交代了。 “那些游记和话本,有部分背景是参考的褐国,若是互相印证,或许可以推出一份褐国舆图,”她没有把话说太满,又补了一句,“不过,这只是一个设想,能不能成,不能保证,所以儿臣没有四处宣扬。” 虽然如此,已经足够皇帝激动。 “好!好!好!”他站起来,来回踱步,“珣儿,吾之麒麟子也!” 郑珣谦逊道:“这事还要靠二姐。” “你二姐?” “对。二姐精通工笔技艺、数术还有计里画方之艺,她见识广博,游走过名山大川,对地理也有所涉猎,不过,二姐尚且年轻,这件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所以,还需要物色一些人选帮忙。” 皇帝一没想到她对郑瑾评价这么高,二没想到郑瑾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谁能有他会生! 瞧瞧她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他心里嘚瑟无比,表面却是一本正经地拿出一张令牌:“行了,给你。用这个可以调动你的十个青龙卫。”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这次有个正式的理由给她。 郑珣美滋滋地跟他告别,抱着几本书找郑瑾去了。 “二姐二姐,我给你送书来了!” 郑瑾正在插花,听到她的声音,痛苦地长叹一声:“怎么还送?” 上次那些大臣看过的书都被送到了郑瑾这里,她还没有看完,现在又来了。 “上次的书二姐看过多少了?” “粗看了一遍,刚刚挑出需要研究的那些。” 郑珣瞠目:“这么快?” “还好吧,只是粗粗浏览,什么都没记住。” “很了不起。” 郑珣不禁感叹。 要不怎么说人家就能做一书女主呢?因为人家值得。 【二姐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可惜就是婚事太坎坷了些,三次婚姻,皆是惨淡收场,但即使这样,也没有打倒她,反而让她的风华和光芒越发璀璨,也难怪后来褐国七皇子会对她巧取豪夺,若我是男子,也会想攀攀天上明月】 郑瑾剪刀一歪,不小心剪斜了手中的花枝。 婚姻不顺吗…… 郑瑾若有所思。 其实,她也可以不成婚的,她是公主,真有喜欢的,若是能收为面首最好,若不能,就干脆放手。 还有,那褐国七皇子是哪里来的龟孙?好好好,原来就是你小子要对我强取豪夺是吧?等着!不废了他,她就不姓郑。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郑瑾虽然还年轻,但是性子里的洒脱豁达已见苗头。 皇家长大的郑骄和拥有皇室血脉的郑瑾,本质上就有相似之处。 郑珣并不知道,女主的未来官配已经被她蝴蝶掉了,她笑吟吟地道:“二姐慢慢来,此事不急,等我有机会去四处薅一薅,看能不能给你找几个帮手。” “那最好不过了,”郑瑾松了口气,“那么多书,我一个人要搞定可不容易。” 郑珣笑盈盈地跟她寒暄了几句,留下给她带的糕点离开了。 郑瑾眉目舒展,心情愉悦。 妹妹给她带点心,妹妹心里一定有她! 郑珣这边,转头就去了贤妃的住处——景乐宫。 这里,才是她这次进宫最重要的目的地。 景乐宫人不多,郑珣是熟面孔,一路行来,宫人见到她都不带通报的。 夏日炎炎,几个太监宫女在小园子里粘知了,园中一棵棵大树没有修剪过,自由生长得繁茂,十分适合乘凉。 刚刚靠近,就闻到一股子驱蚊香料的味道,一身简单紫衣的贤妃拿着石杵在磨着什么,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靠在躺椅里,看着手里的书。 郑珣招了招手:“平姨,哥哥!” 原身有许多学院上的兄长,但却只有这一个哥哥。 贤妃抬头对他笑了笑:“快来,姨冰了杏仁酥酪,一会儿尝尝看,是特意给你留的哦,斯南没有呢。 她转头吩咐婢女去端酥酪,院子里就只剩下郑珣和贤妃母子二人。 六皇子放下书,浅笑着叫她小名:“甜果儿,你许久未来了!” 他身形单薄瘦削,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窝在大大的躺椅里,瞧着让人心软。 郑珣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六皇子手边,轻轻捏了捏他的袖子,温声解释:“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不是故意不来的。” “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第21章 她想哥哥了 六皇子早慧又性子沉静,明明年纪不大,笑盈盈看着她说话时,总让人误把他当成温和的长辈。 原身在宫里的日子不算顺遂,贤妃和六皇子就是她的老师和玩伴,她被他们照看着,虽然不受重视,但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在宫中,对原身最熟悉的就是这对母子。 原身对他们的感情极深,他们算是命运给她那短短的十年生命里,最美好的馈赠。 所以郑珣有点心虚,怕他们发现她已经换了芯子。 但是,六皇子实在太像她早死的亲哥哥。 接收到郑珣记忆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立刻来找他。 但到底担心暴露,故而一直拖到了现在。 “甜果儿,你又走神。”六皇子不轻不重地抱怨。 郑珣回过神,托着腮,挨着他的躺椅,絮絮叨叨:“大姐姐竟然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她的亲生孩子已找到,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她缓缓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少说少错,她本来不该说这么多,但是看到六皇子的脸,她紧绷的精神便不由得放松。 六皇子没有一点不耐烦,安静地听她说话。 贤妃舂杏仁儿的“当当”声不断,她时不时抬头,含着笑插句话。 郑珣的声音不复平时的冷静成熟,变得清脆又活泼,像极了真正的十岁小女孩。 阳光正好,风穿过庭院,被大树拦住,气恼地打了个旋儿。 郑珣说完,贤妃给她递上刚刚端上来的酥酪。 六皇子看着她吃,宠溺地感叹:“原来甜果儿这段时间做了那么多事啊……” 郑珣捏着勺子的手越来越用力。 【完蛋,该不会被他们发现我不是原来的郑珣了吧?平姨和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但是我也叫郑珣,所以我约等于郑珣本人,稳住,不要慌!】 贤妃的捣声戛然而止,六皇子脸上没了笑意。 他们想要说什么,但同样说不出口。 在郑珣的眼中,他们就是在愣神,她放下勺子,脸上的轻松渐渐消失。 不是原来的郑珣么…… 有些窒息的寂静缓缓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忽然背过身,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 郑珣讷讷喊了一声:“平姨……” 贤妃摆摆手,哽咽道:“没事,姨姨就是想到外面世界那么精彩,而我的斯南却只能困在景乐宫,我就觉得愧疚。” 刚开始,她只是哽咽,后来就成了嚎啕。 六皇子怔怔看着虚空,捏着书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 “甜果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像哥哥一样,也莫要像上次那样染上风寒,哥哥会害怕……” 他语气,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但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 “好。”郑珣讷讷应道。 【若他们知道他们的甜果儿已经死在了那场风寒里,该有多难过……】 六皇子探出身子,轻轻拥住郑珣,声音沙哑的喃喃喊道:“甜果儿,哥哥的甜果儿。” 轻柔的声音近在耳边,郑珣听着有些想哭。 脖颈落入几滴滚烫的泪水,她下意识地想要缩缩身子,但又舍不得惊扰他。 “甜果儿,如果哥哥健壮一点、强大一点,就可以保护你了,哥哥无能,哥哥无能啊……” 他的甜果儿那么懂事可爱,为什么上天不能对她好一点。 【甜果儿永远不会怪哥哥。如果她知道她风寒的时候哥哥也在度着生死难关,只会心疼哥哥,只会恨不得以身代之……】 【不过是命运弄人,这世间遗憾,终究难全】 六皇子心脏钝痛,不由抱紧了郑珣,呜咽着不断喊甜果儿的名字,听得人像吞了口柠檬一样酸涩。 贤妃如梦初醒,踉跄着跪坐在郑珣腿边:“不……斯南,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 她后悔啊! 前几日,斯南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没救回来,直到现在都未恢复好,所以她的精力全放在斯南身上。 如果她当时分出一丝半毫的心思去看看小姑娘,她是不是就不会与他们天人永隔? 郑珣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渐渐被他们的悲伤笼罩。 这个时候,她没有去思考,只是一场风寒,为什么六皇子和贤妃会这么歇斯底里。 她像个卑劣的小偷,偷来属于甜果儿的甜蜜果实,咬了一口却发现全是酸涩。 耳边的呼唤在告诉她,哥哥是甜果儿的哥哥,姨姨是甜果儿的姨姨。 不是她的。 许久之后,贤妃和六皇子情绪才稍稍平复。 郑珣抿了抿唇,轻轻挣开六皇子怀抱,脸上复又戴上了平静的面具:“这是甜果儿给你们的。” 她拿出两支木簪。 这是小姑娘早就在准备的礼物。 在病中,她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连熬了几个夜,才堪堪将这两只簪子制成,郑珣穿过来时就发现了手上细碎的伤口,一直养到现在也没有痊愈。 簪子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做工也算不上精致,甚至还未得及打磨,但不管做得是好是坏,都是甜果儿的心意,她没有妄动,直接就将两支簪子包好,这次特意给他们带了过来。 看着两人珍视地接过簪子,郑珣放下自己带来的一盒子礼物,默默离开。 出了景乐宫,她抬头回望,幽静的宫殿一如既往地矗立着。 她拥有甜果儿的记忆,这里是她除却偌大公主所外最熟悉的地方。 可惜啊,六皇子到底不是哥哥。 他和贤妃似乎察觉到了甜果儿的死亡,所以才那么伤心…… 虽说借尸还魂什么的实在不可思议,但她不是甜果儿,自然也无法伪装成她,被亲近的人认出来也不算意外。 她回过头,慢悠悠地走远。 她有点想哥哥了。 若是哥哥死后也去了异世,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这个世界最好还是和平一些,若是哥哥来了,也能活得更快活点。 她不是软弱的人,用了点时间,压下纷杂的情绪,拿着令牌去青龙卫提人。 值守的青龙卫看到令牌,连忙带她去见青龙卫的李统领。 此时的青龙卫居所,一个院子里,聚集了十人。 “老大,我们真要跟着那什么公主走?”一个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不满地问。 第22章 谢礼与青龙卫 被称作老大的青年也就十七八,一双桃花眼宛如秋水,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这是皇上的命令,老四,你若是不乐意,可以走。” 他说得随意,但老四却不敢跟他呛声,只转头看向别人:“我们进入青龙卫可不是为了跟着一个娘们儿玩儿,你们能甘心?” 他唾沫横飞地鼓动众人。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 等到他说累了,外头的郑珣和李统领才走进院子。 “诸位,挺热闹啊。”郑珣歪了歪脑袋,笑盈盈地调侃。 她也不过十岁,梳着个活泼的双螺髻,发饰上的珠子一摇一晃,身着橙白襦裙,笑起来清甜可爱,就是目光深沉,说话的语气也像个大人。 “王老四,跪下!”李统领厉喝。 王老四不情不愿,旁边一个黑衣少女长剑一挥,带鞘的剑砸在他的腿弯,他膝盖一软,结结实实跪倒在地。 他气急败坏地看向黑衣女子:“老三你做什么……” 郑珣看向李统领:“他好吵。” 李统领利落地卸了王老四的下巴。 郑珣看向剩下的几个人:“自己依次说说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是,公主。” 老大拱了拱手:“臣魏雁行,若论本事,一是长得好看,二是长得好看又比较能打。” 他说完,伸手拨了拨鬓边的发丝,朝郑珣抛了个媚眼,恣意又潇洒。 李统领被他气得差点拔刀。 郑珣伸手拦住他:“不必。” 【是个活宝,人模狗样,至于能不能打,暂时存疑】 什么声音? 有警惕的,当场站起;有迷茫的,左顾右盼;有怀疑自己幻听的,拍了拍耳朵…… 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魏雁行得意地摇了摇折扇:公主说我是宝哦~ 而郑珣没有注意他们的反应,颔首道:“继续吧。” 一个秀美的年轻女子俯身拱手:“老二彭丽,擅长……” 郑珣抬手,意味深长地制止:“你不用说。” 彭丽不明所以,脸色当即变得有些难看,但是郑珣不在意她的想法, 那个出手制住王老四的黑衣看向其他人:“继续。” 抱剑的黑衣女子简洁地开口:“老三吕梦颖,剑客,能打。” 【利落的侠女】 老四在旁边跪着,老五接着跟上:“王二狗,老五,擅长养马。” “养马?”郑珣心中一动,看着他左手的六指,神色有些复杂。 【这就是那个组建了一支骑兵的大将、未来的王家军首领?】 王二狗:公主对我期望很高啊! 不过王家军?这个名字他很喜欢。 嘿嘿嘿嘿…… 老六摸了摸脑袋,接着道:“臣老六尚文,因过目不忘,所以比较会读书。” 郑珣眼睛一亮:“刚好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给郑瑾帮忙的人这不就找到了? “明日你跟本公主去见见二公主,她会告诉你需要做些什么。” 这次不需要她催促,剩下的人主动开口。 “老七,武修,身法灵活,轻功尚可。” “老八,齐无渝,这个队伍里第三能打。” “老九,玉容,擅长易容。”她十五六左右,模样灵动,活泼爱笑,十分让人亲近。 “好!从今日起,你们的主子便是本公主,”她缓缓踱步,沉声训话吗,“本公主要求不高,第一要有用,第二要忠心,若是办不到,我会亲手了结你们性命。” 她虽说带着笑,但是语气十分认真。 除了不被待见的彭丽,其他人皆是恭敬应是。 “对了,我年纪小,还没有单独开府,这几日你们先跟着本公主,后头你们还要继续住这里。” 李统领适时回:“公主放心,臣会为他们留好住处。” “那就多谢了李统领了,”看自己的新手下们没有因此露出不满,也没有人反驳,郑珣满意颔首,“跟本公主走吧。”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王老四一眼。 …… 郑珣刚带着青龙卫们回到建阳公主府,就有下人告诉她蒋御史和蒋夫人上门拜访,他们并没有提前递拜帖,只是送了一张礼单。 上面一长串的东西,金银珠宝、绸缎药材,应有尽有。 郑珣让公主府管家帮忙带青龙卫们去安置,自己则是等待客人来拜见:“蒋大人财力雄厚啊!连见面礼都如此丰厚?” 她这么玩笑着试探了一句。 蒋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圆润妇人,笑起来很是讨喜:“我家老爷那日上朝回来后就告诉臣妇,公主和臣妇早逝的女儿很相像,臣妇知道不该将公主与死人相比,但还请公主体谅臣妇和老爷一片爱女之心。” 蒋御史轻轻叹了口气:“三公主,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这些礼品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也是臣和夫人一片心意。不知能否劳烦公主替臣的女儿写一篇祭文。臣僭越,恳求公主成全!” 郑珣哪里会写什么祭文?她那点微末本事,拿出去也是丢人现眼。 不过…… 蒋御史和蒋夫人眼睛里含着祈求,眼泪要掉不掉的,十分可怜。 她有些无法拒绝这种父母真挚的拳拳爱意。 而且,她才收下几个手下,正是缺钱的时候,不得不说,他们的礼送得正当好。 她一咬牙,干了! 【算了,祭文什么的,不会写也能学!】 不过,她知道自己一篇祭文值不了这么多,所以想着拣几样留下,剩下就让他们带回去。 但是夫妇俩见她点头之后,连忙起身告辞一条龙,半点不带犹豫的。 郑珣想起身跟上,但他们跑得飞快。 待离开建阳公主府,蒋御史和蒋夫人相视大笑。 “老爷,妾身听到心声了。” 蒋御史惊喜地将陈直的事情告诉了她。说完之后他动容地道谢:“夫人,多谢你肯信我。” 蒋御史回去之后想把郑珣之事告知了自己的发妻,但是说不出来,只能严肃地告诉妻子他欠下三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无法说出具体原由,但蒋夫人没多问就信了。 现在,蒋夫人缓了缓心中的震惊和愤怒,回望着自家夫君,她说:“因为夫君从来不会说些胡话哄妾身,所以妾身才敢相信夫君。” 蒋御史触动地牵起她的手:“夫人……” “夫君……” 最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携手回去了。 第23章 元嘉长公主 郑珣离开之后,李统领便把刚刚发生的一切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正在翻看覃度支交上来的折子。 “王家军……暂时不用管。” 既然郑珣了解这个人,就让他留在她那里,免得牵一发动全身,把他好好儿的骑兵给弄没了。 “至于那个叫什么王老四的,既然心比天高,咱们这皇室想必他也看不上,那便让他离开吧。对了,不该说的话,朕不希望从他嘴里说出来。” 李统领心中凛然,领命退下。 等脚步声远去,皇帝看向李孝君:“去帮朕宣一道旨意,你亲自去。” 李孝君目睹他挥手写就一道圣旨,看到上头的内容,他有些讶异,片刻后才恭敬接过。 ----------------- 李公公到公主府宣旨的时候,蒋家夫妇刚离开不久。 圣旨的内容是封她为元嘉长公主,并且,赏赐公主府一座,划潭洲为她的封地,要知道,那可是一个洲! 而且,如今的国号为昭元,皇上取了国号一个字作为她的封号。 她也是大雍第二位未及笄就得到册封的公主,前一位,是靠军功得封的建阳。 她已经想象得到明日早朝会有多少老古板上骂皇帝下骂她。 很好,很刺激。 李孝君笑眯眯地恭贺:“恭喜元嘉长公主,您的公主府皇上已经着礼部修缮,约摸一个月左右就可以住进去。不过皇上的意思,是希望您及笄之前先住在宫中,皇上将明珠阁给了您,公主府派几个信任之人打理便是。” 他的目光亲近又慈爱。 皇上解决了郑珣正困扰的问题,她对于这个小小的要求一点意见都没有。 她就是有点想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荣宠加身了呢。 难道她穿的是本假书?难道团宠女主竟是我自己? 想不通。 但是她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被算计,疑惑的念头并没有在脑海之中盘旋多久就被她抛开。 她给李孝君塞了一张银票,李孝君没有收,反而塞给她一个水头极好的玉镯。 “公公这是……” 李孝君笑容真诚:“这是给公主的贺礼。” 也是给她的谢礼。 幸得她的预言,让皇上少了许多操心。更何况,她是大雍的生机,作为大雍人,怎么感激她都是不为过的。 并不清楚内情的郑珣目光复杂,如果是刚穿越的时候,她肯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但是一次又一次,她大概也明白了——大雍人就是人好。 她轻轻收好玉镯,含笑道:“公公大方,我就却之不恭了。” “公主如今应当自称‘本宫’了。” 他一连传达了好几个喜讯,郑珣本想留他坐坐,但是皇上身边离不得他。 待李公公离开后,郑珣展开圣旨看了又看。 皇帝这是在给她撑腰呢。 被忽视那么多年,如王老四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两个,有了这份圣旨,恐怕所有人都要重估一番她的分量。 她愉悦地将圣旨收起,去找自己新收的青龙卫去了。 她可还有件事没有处理完。 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后,她的目光直接落在彭丽身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宫觉得麻烦,所以只烧一把。” 她弯了弯眉眼,笑容竟显得有些天真。 “过来。”她朝彭丽招手。 彭丽没有动,警惕地看着她:“公主是要拿臣开刀?” 此时,她心中的危机感已经飙至顶峰。 接着,她就看到郑珣迈步到她面前。 她不禁想要后退,但是脑中传来一阵刺痛,然后,一双瘦瘦小小、看起来羸弱无力的手朝她伸来,轻轻巧巧地拧掉了她的四肢。 手脚的钝痛代替了脑中的刺痛,她的意识渐渐回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境况。 “你……” 她看着郑珣的目光活像在看什么妖魔鬼怪。 郑珣料想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瞟了一眼魏雁行:“嘴塞上。” 被点名后,魏雁行收起脸上的震惊之色,从旁边的老五身上撕下一大块布。 老五对于自家时不时就抽风的队长已经习惯,所以神色十分平静。 魏雁行卸掉彭丽的下巴,把布团吧团吧塞她嘴里。 郑珣满意地点头:“本宫想了想,还是应该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环视众人,沉声道:“你们可想知道本宫为何会针对她?” “臣不知。” 郑珣笑了:“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魏雁行,你不是在查她么?怎么这时候又不知道了?” 魏雁行被她气势一慑,当即跪下请罪:“公主恕罪,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眼睛,微臣确实对彭丽有所怀疑,但因没有证据,所以不敢贸然进言。” 【没有什么能够逃过我的眼睛】 “你很喜欢雕木簪啊……”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彭丽目眦欲裂的瞪视中探手拔下她发髻上的簪子,然后,她熟练地将看起来毫无破绽的木簪拧开。 木簪赫然是中空的,里头还藏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是几个蝇头小字:三五鸟投林。 她把纸条递给青龙卫们传阅。 很明显,这纸条上面是句暗语。 老七拱手,主动请缨:“可需要臣审问一番?” “不需要,褐国奸细都是单线联系,互相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所以,什么也审不出来。” 彭丽见事情暴露,终于不再掩饰真实情绪,得意地睨了她一眼,似乎笃定她无法得到更多消息。 “不过,没有什么能够逃过本宫的眼睛,”郑珣不疾不徐地开口,“纸条的意思,是你们的三号和五号被抓了吧?你就是与他们联系的奸细。” 她的语气笃定,不含一丝试探。 “让本宫想想……青龙卫里面的奸细还有谁来着?” 她装作思考的样子,看着彭丽想要挣扎又被魏雁行和吕梦颖按回去。 她忽然收起脸上的兴味,吩咐道:“杀了。” 吕梦颖手中剑光一闪,彭丽的头颅与身体瞬间分离,她的双眼大睁,脸上的表情依然保留在震惊、不可置信的状态。 【好锋利的剑!好快的手法!】 郑珣在心中赞叹了一句,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灰尘:“事情解决,收工!” 老九玉容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她张口想问但是被老三吕梦颖拦住。 第24章 青龙卫奸细 魏雁行肃着脸提醒:“莫要多话。” 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今日这一遭,也是在震慑他们。 做下属的,要牢记,不该问的就别问。 郑珣迈步离开,嘴角微微翘起。 “郑九。” 上次在树上被郑珣逮住的暗卫之一现身,他和郑十的样貌都十分普通,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是天生的暗卫苗子。 可是这样沉稳的外表下实际掩藏着一个逗比的灵魂。 “去将这张纸条放在青龙卫李统领书房,可能办到?” 郑九傻眼:“公主……” “办不到?办不到本宫就交给青龙卫了!” 郑九急眼:“能办到!” 他只是有点兴奋。 暗卫和青龙卫一明一暗,虽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也会存在争夺主子宠爱的行为,所以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如果李卓回到书房发现悄无声息多了张纸条,肯定要气死。 而且,如今刚换了主子,他也不可能将到手的任务让出去,那让出去的是任务吗?那是主子的信任! 今日他郑九必然要让公主看到他的本事。 挑衅什么的,他喜欢! 他一脸兴奋地领命离开。 郑珣总觉得他在想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但是只要他不坏事,这点小细节她也不至于苛责。 今日异能耗尽,吃瓜系统暂时无法启动,她又去陪阿曼阿风用了晚膳,接着就老老实实缩回房间休息去了。 ----------------- 晚上,李卓回到书房发现书桌上多了东西,果然雷霆大怒。 当日值守的青龙卫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拉下去受罚,受罚过后,以后的训练强度还要翻一番。 而李卓看到那份名单上的名字,眉头越皱越紧,连忙吩咐手下暗中查探。 照着名单一个个查过去,却发现这些人全是褐国奸细,不多,就三个。 但是这可是青龙卫!距离皇帝最近的卫队! 让奸细混进来,他简直死不足惜。 查出结果后,他毫不犹豫,背着荆棘进宫请罪。 皇帝听完,沉默片刻,忽然朗然大笑。 李卓:?皇上被他气疯了?吾命休矣! “能知道这份名单的,也就只有珣儿了,这次既然没有酿出祸患,去领三十个板子,小惩大诫,当然,仅此一次。” “皇上仁慈!”李卓动容地行了个大礼。 这次,他欠元嘉长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 次日早朝。 从早朝开始郑珣就在等,等那些大臣们闹事。 议事如常进行。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大臣们行事的效率莫名的高,好似有只鬼在后头追一样。 听着他们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就把事情讨论好,郑珣既惊讶又佩服。 然后,在她的期盼之中,终于有人提到了她。 【来了来了,难道终于要开始骂我了?】 礼部尚书脚下一顿,肃着脸继续:“回皇上,这是礼部为元嘉长公主的册封选定的日子。” 郑珣:??? 就这点事需要拿到朝堂上来说? 你们不是讨论国家大事的么? 皇帝看了看,当即拍板:“就定在九月初九。” 没看到热闹,郑珣无趣地撇了撇嘴。 【无聊。搞点瓜吃吃。】 旁边的郑瑾脚步挪啊挪,挪到了紧挨着郑珣的位置。 郑骄鄙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抢占了郑珣的另外一边。 【礼部尚书家和长乐侯府的恩怨……】 礼部尚书沉沉叹了口气,没有看向长乐侯,嘴角却绷得死紧。 【礼部尚书的姑姑伏玲嫁给了长乐侯弟弟唐则明,但是被磋磨致死,啊哦,原来伏玲没死啊……那礼部尚书气什么?】 礼部尚书猛地看向郑珣,步子不由得迈出。 户部方尚书一把拦住他:“你过去也问不出来,先听听。” 礼部尚书被扯得一个踉跄,被迫恢复冷静。 可是郑珣的心声却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不是她思维发散,而是旁边的标红太刺眼。 【好家伙,竟然有人想要害李公公?瞅瞅怎么回事儿】 【原来是李公公的徒弟小泉子……】 【他自从少了个零件,心性就逐渐扭曲,热衷于欺压弱小,还常常通过在床上折磨小宫女来展现自己的男人气概,这次之所以对李公公动手,全是因为他看上了给李公公打下手的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勤勤恳恳,一心在宫中往上爬,唯一的目标就是当上女官,所以对小泉子的暗示丝毫不为所动】 【让我看看他想做什么】 【什么?他竟然想悄悄往李公公屋子里塞巫蛊小人儿?实在可笑。人家李公公在宫中平安活到现在,全靠足够谨慎,他每天出去和回来都会检查一遍屋子……】 【而且,父皇也不是昏君啊,他为什么觉得一个啥也不是的巫蛊娃娃能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怜李公公还一直以为他这个徒弟是什么好东西,下朝后还是提醒提醒他】 除了在涉及皇帝的事情外,李孝君性子稳重,面上是一点没有显露出异常。 但是真正的心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小泉子在他面前一向乖巧懂事,连小动物都不愿意伤害,他还时常操心小徒弟太过良善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他一直将小泉子当做儿子疼爱教养,自认没有亏待过他,可是,他为了一个女子……不对,是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就欲取他性命。 礼部尚书:李公公既然没有危险,不如想想我姑姑在哪里? 他焦急地左顾右盼,最后目光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 他挪到郑骄旁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据说,礼部尚书昨日哭了。” 郑骄略显夸张地问:“哈?为什么?” 郑珣果然被吸引。 【这朝会……为何每次都有人在下头偷偷说闲话?皇上不管的吗?】 二皇子:…… 郑骄:我就说行不通。 【不过礼部尚书为什么哭?难道他知道自己生病了?】 【呃呃,他现在不过是小病,但不重视就会拖成大病。不过礼部尚书性子倔强,也不一定能劝得动,回去就建议父皇为众位大臣安排一次诊平安脉的机会】 【毕竟是国之栋梁,他办事也算利落,活得长久才能为国为民办事】 第25章 又一个 其他大臣:明白了,只要好好办事,公主就有可能帮他们预测未来规避风险 这么想着的时候,郑珣看向吃瓜系统的某个板块,那里有一个进度条,已经增加为百分之五,见此,她的嘴角牵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而当事人礼部尚书则是心有戚戚:命途多舛的我。 一个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另一个问题就跟着到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郑珣,记住这次恩情。 此时,有个郑珣等了一个早朝的人坐不住了。 “皇上,三公主不过十岁,毫无功绩,为其赐封,恐难服众啊!” 他说完,还得意地看了礼部尚书一眼,似乎在鄙视他不敢说真话。 旁边的同僚们默默离他远了点:我们服,我们很服!你要反对可不要带着我们。 皇帝轻轻一笑:“哦?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那大臣显然并不太懂皇帝的脸色,自信开口:“第一,三公主毫无功绩,未及笄就赐封本就不合祖制;第二,国库不丰,若为公主划分封地,无疑是雪上加霜;第三,国以长制,有大公主、二公主在前,怎能越过他们先册封三公主?” 听得见公主心声的众人心中不屑。 哪是没有贡献啊,只不过是他不知道而已。 郑珣兴致勃勃,别说生气,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礼科给事中钟敏达,又一个褐国探子。我就说大雍的朝堂是个筛子吧,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穿上这身官服,可笑】 【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就能收买他在朝堂搅混水,是朝廷没有给他发俸禄吗?】 【哦好吧还真没发,国库都这么穷了?难怪太子路上见到两文钱都想捡起来】 【但也不至于啊……当官的哪个没点灰色收入?难道谁真指望那三瓜俩枣的俸禄过活?】 【哦~他纯粹就是爱财和没底线啊,那就想得通了】 钟敏达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掀了,还在唾沫横飞地斥责。 【骂呗骂呗,让我看看,竟然把通敌的信件藏在臭袜子篓的夹层下,yue,算了,今晚就去把你刀喽】 其他人:!!! 咱大雍是有律法的,万事讲究一个证据,咱可不能老是当个法外狂徒啊! 郑骄扯了郑珣一把:“今天别出宫,母后千秋节将至,我们要跟后妃们学习……” 郑珣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吧,你可是要上战场的女人,怎么还要学习处理庶务?】 郑骄若有所思。 郑骄恍然大悟。 对哦,她是要上战场的人,为什么要学这些让人脑袋疼的东西? 郑瑾威胁地看她一眼:“想都别想!庶务必须了解,至少不能让人有机会蒙骗与你。你既要上战场,就万不能栽在后宅那点小道算计里。” 郑珣侧目。 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放肆!来人!赏他五十大板,让他清醒清醒。” 皇帝脸色微沉,威仪赫赫,霎时,殿内变得落针可闻。 既然已经明了他的底细,皇帝可没有心思再跟他废话,直接示意青龙卫将人拖下去。 很快,外头传来钟敏达的惨叫声。 郑珣勾了勾嘴角,迈步出班:“儿臣有奏。” 她拱了拱手,将请平安脉的事情说了。 “大雍有如今的安宁,全赖诸位肱骨。而诸位大臣若想报效朝廷,首先需要强健体魄,儿臣建议,每月谴太医为大家义诊一次,以示朝廷恩宠。” 皇帝看向其他人:“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这可是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人没眼色地跳出来反对。 皇帝故作思索,片刻后,他点点头:“准奏,着吏部与太医院共同处理。” 吏部众人应诺,其余臣子勋贵皆是跪地谢恩。 散朝之后,蒋御史认真地跟各位御史说话:“你们可要记得,这次欠公主一个恩情。” “哪里还需要你说?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元嘉长公主的出现,是大雍之幸、百姓之幸。” 蒋御史意有所指地道:“就是怕有人记恨公主知晓太多,耐不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段云峰认真地摇头反驳:“元嘉长公主是天上仙神下凡,开了天眼的!谁记恨她、谁敢对她动手,公主能不知道?” 他明明说出来的话十分荒诞,但偏偏脸色无比严肃,别说,瞧着还真让人不自觉就信了三分。 蒋御史瞥了礼科给事中一眼,冷笑。 最好是这样。 一旁站立的小太监等到大臣们散去,快步回去跟李孝君回禀。 “回李总管,没有听到有不利公主的言论,小的会一直盯着,如果有不对劲的,一定及时向您禀告。” 李孝君点点头,觑了他一眼,笑道:“小诚子啊,你不错,挺机灵,以后跟着咱家混如何?” 小城子被从天而降的馅儿饼砸得晕头转向。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跟上,现在,去清理门户。” …… 散朝后,郑珣借着如厕的借口给李公公塞了张小纸条,提醒他小泉子的事情。 当然,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自然不会有人知道纸条是她放的。 然后她就生无可恋地被两个姐姐拽去了后宫。 今日教导她们的是淑妃和德妃。 看到这两个人,郑珣双眼晶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憨憨一笑。 “元嘉为何这样看我们?”淑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 她实在漂亮得显眼,衣着打扮又十分高调,金的银的首饰全往身上堆,但是这些东西夺不去她半点光彩,只让她越发夺目。 明明是已经成婚的妇人,但是她身上又有种少女的娇憨,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软软。 郑珣眨了眨眼:“只是想记住两位娘娘的样貌。” 【淑妃实在过分美貌,我嘞个老天爷啊,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她能长那么牛x,父皇可真是艳福不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弟弟或子侄,我有个朋友想认识一下】 德妃翘了翘嘴角,淡淡道:“今天就先从看账本开始。” 【其实欣赏美貌只是表象。我只是好奇这对生死相随的青梅青梅】 第26章 故乡的百合花开了 郑瑾和郑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兴奋的光,手下翻着账本的动作,就那么变成了龟速。 淑妃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盯着郑珣:“元嘉,我和你德妃姨姨哪个更漂亮?” 德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一天到晚净知道胡说八道。” “我哪有~”淑妃不满地横了她一眼,然后跟郑珣她们抱怨,“萱萱她就是个老学究,平时最喜欢说教,烦人得很。” 郑珣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就是,最烦爱说教的人。” 淑妃脱口而出:“其实萱萱最有本事,所以这点小瑕疵十分微不足道啦……” 郑珣她们顿时笑了。 抱怨的人是你,舍不得她被说的人也是你。 德妃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她们之间的事情,她瞒得紧,虽然皇上皇后都不是小气的,但她不敢去赌一个可能。 但是偏偏就遇到郑珣这个意外之人。 瞒也瞒不过,杀也杀不了,只能认命。 这个时候,郑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德妃和淑妃是一对。 她的思维开始跑偏,主要是好奇两个女子如何睡觉。 郑骄就直白多了,她直接问:“你们是……” 德妃答:“至交好友。” 郑骄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兴奋,但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她还想追问,但是郑珣的心声响起了。 【骗子。她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开始吧,她们确实只觉得彼此是关系尤其好的朋友】 【直到淑妃被父亲逼迫进宫,德妃惊觉自己不愿意。明明淑妃是她小心翼翼呵护长大的娇花,合该栽在她家,怎么忽然就要离她而去了呢?】 【但是她又很清楚,自己的念头有多大逆不道,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同样无法欺骗自己。于是她找到淑妃,倒没有跟她表明心意,只是问她愿不愿意跟她离开】 【淑妃当时说的是:我上有母亲兄长,下有幼弟侄女,如今名单已经确定,我是想跟你离开的,但若我因一己之私,置亲人于不顾,那我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德妃明了她的心意,于是放下一叠银票离开了】 【让淑妃没有想到的是,三年后的选秀,德妃进宫了,谁也没有想到,平时最为内敛稳重的人,偏偏最为热烈,为了心上人,毫不犹豫跳进牢笼,赔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两姐妹相聚,自此,相互扶持陪伴,直到有了八皇子,她们彻底在宫中沉寂下来,皇帝是个你不去秀存在感他就想不起你的无情之人,所以,她们在后宫有吃有喝有权,还有爱人相伴,就连孩子都有了,日子过得别提多美】 【出于谨慎,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表明心意,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五年后,八皇子在外游历时因病去世,十年后,国破,淑妃德妃自戕】 淑妃看向德妃,眼眶有些发红。 她何尝不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姐姐。 虽然今上的后宫争斗并不算多,她们本就身居高位,上头几个姐姐也都不是爱为难人的性子。 可是,姐姐本该是天空自由翱翔的鸟,却进了宫,还要落个凄凉自尽的结局,一想到这儿,她心中就觉得难受。 德妃回握淑妃的手,目光平静又坚定:“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这是他们的大雍,哪里轮得到褐国之人撒野? 她不会允许,父亲不会允许,皇帝也不会允许。 只要他们大雍前朝后宫一心,就绝不会出现预言中的结局,她和淑妃也可以好好的,等八皇子长大,将她们接出去,她们就可以一起游山玩水去。 到时候,没有战火,她们可以找一个地方隐居,度过余生。 郑珣在吃瓜系统中翻到点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德妃一眼:“德妃娘娘家学渊源,如此便不好浪费,恰好,二姐姐那里有一件事情尚未完成,娘娘不妨去帮帮忙。” 虽然已经分了一部分任务给青龙卫老六,但还是不够,就应该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毕竟,保卫大雍,是每个大雍人的责任嘛。 还没有安排公主们干活就莫名领了一趟差事的德妃:…… 郑珣以为她不愿意,想了想,伸出手比了比:“若是娘娘同意,本公主保证,父皇半年不会来打扰你们。” 淑妃眼巴巴地看向德妃。 郑骄大笑出声,郑瑾无奈地摇了摇头,父皇要是知道,估计又要跟三妹妹置气。 德妃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诱惑,点了点头。 三个没良心的公主丝毫不在意父皇被嫌弃,乐颠颠地正式开始了学习。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她们都不算愚蠢,但是也不敢松懈,直到下午申时一刻,她们才被放出来。 郑珣表面上答应了回明珠阁,实际是准备出宫回建阳公主府。 因为她晚上准备去刀人,出宫是必须的。 但是她半路被传话的公公捞去了御书房。 皇帝见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语气倒是不严厉,但是唠唠叨叨的,听得人心烦。 郑珣毫不客气地吐槽:“您是不是知道亏欠我,所以父爱泛滥了?怎么就这么能念叨呢。” 皇上差点没绷住脸色:“你还嫌弃上了!” 见他气成这样子都没有动手的意思,郑珣瞬间胆肥了:“为什么不让儿臣出宫。” “皇宫住不下你?” “宫里有什么意思?” “明珠阁可去看过了?新选的宫人看过了?” 郑珣嘿嘿一笑:“不急不急,慢慢来,儿臣有的是时间,今日就放儿臣出宫吧~” 有的是时间是吧?皇帝诡异一笑,活像个在酝酿奸计的大反派。 郑珣浑身汗毛炸起,这个时候,救星来了,廖鸿声有事求见皇帝。 “廖大人,今日风采更胜往昔啊!”郑珣热情一笑。 廖鸿声行完礼,笑呵呵地抹了抹头发:“公主谬赞。” 说着谬赞,但是他嘴角翘起老高,郑珣和皇帝见此,嘴角都不禁微微抽了抽。 “既然父皇有事,那儿臣就不打扰了。”郑珣双腿一迈,准备开溜。 “站住,坐下,”皇帝低呵一声,见她照做了,才看向廖鸿声,“可是有结果了。” 廖鸿声神色一肃,呈上手中两张血迹斑斑的供状。 第27章 总是失败的出走计划 “褐国的奸细是一对一联系,且都是挑选些重情重义之人,拿捏着他们的软肋让他们办事,所以这些人骨头格外硬,只问出来这些,臣……惭愧。” 既然骨头硬,那他是怎么问出来的? 郑珣有些好奇地打开了吃瓜系统。 【先排查行动轨迹和交往人群,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磨犯人的意志,双管齐下……这些手段很常规啊】 “我嘞个老天爷啊!” 看到下一页,郑珣惊叫出声。 皇帝和廖鸿声看向她,她尴尬地笑了笑:“就是觉得廖大人很是厉害。” 【可不是厉害么,那些酷刑和手段,拿出去能随机吓死一个小朋友,廖大人平时一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没想到动起手来阎王都要抖三抖,酷刑可以写三页,但是他还攻心啊,你不是有在乎的人吗,他就专门戳人软肋】 皇帝看着状纸,无奈一笑。 济泽和常俢嘴里吐出来的人有三个,一个是位大商人,一个是户科给事中,还有一个是钦天监监正。 前两个都还好,但是钦天监监正…… 这个位置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有时候又能起奇效。 因为前几年天灾频发,所以监正总是催他下罪己诏。 罪他个卵。 因为此事,他一直不待见钦天监,大部分该钦天监做的事情,他都交给了礼部,礼部尚书没办法,最后愣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一个精通术数、天象、地理和卜算的人才,专门应对他的要求。 郑珣看到名单也忍不住想笑。 因为这名单上头的,不是地位不足轻重,就是让皇帝讨厌的。 想到济泽和常俢只能领到一个闲职,她实在佩服得很:“父皇难道早知道他们是奸细?” 他们应该也不至于蠢到全部暴露吧? “单纯是他们不得朕心。” “可他们难道没有讨好父皇吗?” “怎么没有?但是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愚蠢,看着让人厌烦。朕是皇帝,所想的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江山社稷巩固,但是他们那些人不是在为难朕,就只会溜须拍马,干实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废物,朕要是能看得上他们才奇了怪了。” 郑珣:…… 也难怪他在位的时候褐国那么老实。 皇上招来青龙卫统领:“去抓,跟他们有关的宅邸,一处都不要放过!” 【那户科给事中是我的!我要刀的人!父皇不讲理,竟然抢人头!】 郑珣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忽然抄着手,轻咳了一声:“父皇,其实,儿臣有件事想告诉您很久了。” 皇上挑眉:“怎么说?” “其实儿臣是天生卜算圣体,能算过去未来!” 皇帝夸张地鼓掌:“好厉害。” “您不信?” “朕无比相信你。”皇帝认真地道。 郑珣狐疑钟敏达道:“儿臣跟您打个赌,儿臣能算出钟敏达通敌的信件在哪,如果儿臣算的没错,父皇答应儿臣一个要求可行?” 皇帝矜持颔首:“说说看。” “通敌的信件就在他寝室装袜子的竹篓里,那下头有个夹层,可以从底部打开。” 皇帝看向李卓:“你下去,照元嘉说的去找。” 李统领会意地跪辞,然后急匆匆去抄家去了。 【青龙卫的奸细已经处理好了吧?】 【我就说嘛,这大雍朝堂就是个筛子,还不如后宫呢,后宫有那么一尊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大佛镇着,也就混进去一个夏婉,恩,不过夏婉的奸情不被发现,人家也快把夏婉弄死了】 廖鸿声好奇地支起耳朵,皇帝更疑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后宫有什么大佛? 他把自己的后宫过了一遍,发现都不怎么了解,遂放弃。 算了,看起来对方也不会危害大雍,暂时就不去管。 廖鸿声事情禀告结束,很想赖着不走,但是皇帝开口让他退下,他只能依依不舍地退下。 他走了,郑珣也准备溜,但是外头传来通禀声,又有大臣来了。 郑珣麻了。 这次进来的是覃度支。 上次递上来的折子被打了回去,他又重新做了一份,今日是来交差的。 郑珣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结果被他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句:“覃度支,可是父皇虐待你了?” 覃度支目光比她更幽怨。 这怪谁?还不是怪你这祖宗。 他敢松懈吗?敢不上心吗?真划水那可是要丢命的!陈直那可是真死了!他可不想步他后尘。 皇帝翻了翻折子,紧皱的眉头渐渐松懈。 “召三位大学士和六部尚书……进宫商讨。” 郑珣看了看天色:“父皇这里没儿臣什么事了吧……” “坐那里,别动,好好听着。” 郑珣默了默,试探道:“父皇,要不儿臣让太子来……” 皇帝瞥她一眼:“太子妃有孕,太子最近在排查太子府奸细,没空,而且他是他你是你,让你坐着就坐着,别吵。” 郑珣愤愤不平地咬了咬牙。 看来她没有机会去抢人头了。 【这太子也是,怎么排查个奸细能用这么久?不会是舍不得杀人吧?也难怪,他虽仁慈但实在心软,压根镇不住手下这些魑魅魍魉,不过,一国太子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窝囊】 【也就是父皇对自己的子女还算得上有情有义,要搁从前,太子是立一个没一个,以太子那种性格,早死千八百回了,这江山,交到他手上,守成都办不到,难办啊……】 覃度支缩着脑袋,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今上跟皇后之间虽然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互相扶持这么多年,皇后为皇上安稳后方,一直到皇位稳固。 皇上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再加上嫡长子为太子,能够稳定朝局,又能避免其他儿子产生妄想,以至于兄弟相残。 但是这一切好处的前提是——太子有本事担起一国储君的担子。 但偏偏,太子吧,只能说是个好人。 好人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而在封建王朝,上位者无能,就是灾殃。 一向坚定的皇帝此时也不免产生了认同。 他深呼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脑后,反正他还年轻,还能活个几年,有的是时间去掰正太子的性子。 第28章 父女相处 皇帝沉下心批完一沓折子,大臣们终于来了。 他们已经得知了青龙卫出动的消息,一个两个进书房的脚步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皇帝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机会,直接开口道出了目的。 大臣们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覃度支,你提出的制度,适宜京城,但各地民情不同,不可一概论之。” “可在京城之外成立书盟,由官府与各大书铺、书行管理。” “若官商勾结,可有行之有效的监管之法?” “此事我有些许章程,不过仍需诸位指正。” 以往因为关系不好所以经常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的大臣们近来越发和谐,虽然也吵,但不是为吵而吵,所以每次吵过之后总会得出一个结果,哪怕是中途搁置的,也要有个理由和具体的重启日期。 皇帝和郑珣都很少说话。 或者说,作为皇帝,最重要的就是少说话。 他们只需要在臣子依靠能力拿出合适的解决办法时坚定地站在他们身边就行了。 当然,这还需要一点眼光和为其排除万难的决心。 恰好,这两样,皇上都有。 一群人讨论到了戌时中,才将整个计划敲定下来。 秉持着有能力就不要浪费的原则,皇帝直接一道口谕,吩咐二皇子去协助此事。 他真实的心思并未可知,总之,接到活的不是郑珣,她自在得很。 已经认清自己今夜没有出宫机会的她,这批大臣离开后她再次准备开溜。 然而,外头通禀的声音又双叒叕响起。 “没完没了了是吧!”郑珣怏怏不乐地瘫在椅子上。 皇上没有指责她的坐姿,但是对她可怜的处境予以深切嘲笑。 这次来的是贤妃宫里的宫婢,来送吃食。 “贤妃让你送来的?”皇帝稀奇地问。 他的御书房闲人免进,所以嫔妃很少朝这里送东西,生怕碰到他在气头上的时候被牵连斥责。 更何况,贤妃心思全在六皇子身上,平时都不带搭理他的,怎么会忽然送吃的过来?总不能是担心他饿了吧? 嗯,这样说来,他是不是混的有点惨? “回皇上,贤妃担忧您操心政事,记不住用膳,所以吩咐奴婢拿了些吃食过来。” 郑珣眼睫轻轻颤抖,看了那宫婢一眼,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含笑朝她屈膝。 郑珣便明白了,这些吃食不是送给皇帝的,而是送给她的。 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她又不是他们的甜果儿,为什么还要过来招惹她?不过,这具身体曾经到底属于甜果儿,她总不能拦着他们“睹物思人”。 想通了这一点,她跳下椅子,捡了一颗荔枝,含笑看向宫婢:“谢谢你们娘娘惦记,回头我去看他们。” 她说得客气又疏离,让见惯了甜果儿和景乐宫两位主子相处的宫婢有片刻无措,不过皇帝还在这里,她不敢多问,含笑退下了。 皇帝看了郑珣一眼:“你和贤妃处的很好?” “是他们照拂女儿良多,”她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溜到皇帝身侧,眨巴着眼,真诚地看着他,“父皇,你私库里可有什么好药材?多给点给我六皇兄呗!您看啊,您又没有怎么照拂过女儿,贤妃娘娘和六皇子是在替您尽责呢……” 皇帝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开:“爬!” 不过,她的话确实有那么点道理,他已经决定回去再给贤妃点赏赐,主要是六皇子,不过他私库里的药还真没多少,六皇子那身子就是个无底洞,他作为父亲的,平时也没有少补贴。 越是这样,越显得他对曾经的郑珣有多残忍。 明明他不是不关注自己的孩子,但偏偏甜果儿就是被遗忘的那一个,除了赐名和公主的份例,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更多。 皇帝心中愧疚,侧头看到个子小小的女儿,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郑珣被他吓得后退一步:“父皇,不愿意可以拒绝啊,您这眼神……怪肉麻的。” 皇帝满腔父爱被浇了一盆冷水,冷笑着吩咐李公公:“李孝君,搬一套桌椅过来,就放在朕的书桌旁边。” “好嘞皇上!” 接着,小桌子被搬过来,然后跟皇帝的书桌一样,摆上了一排高高的奏折。 不可能吧?不应当吧?不至于吧?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皆有可能。 皇帝把她按在椅子上,将印章、朱笔递给她,核善一笑:“朕看你闲的没事,不如替为父分担分担。” 郑珣严肃地反驳:“父皇,女儿很忙的。” “拒绝是徒劳的,既然是朕的好女儿,在你大哥哥回来之前,你就好生干活。” “可是父皇,儿臣是公主……这是不是僭越了?” “建阳也是公主,她能上战场,你为什么不能批奏折,放心,朕对儿女一视同仁。” “那文武百官……” “他们不会多言。” 毕竟郑珣的情况本就特殊,放在其他人身上再难开的先例,在她身上都显得稀松平常。 郑珣僵硬地抬头,看了看堆得比自己还高的折子,嘴唇翕动半晌,毅然决定摸鱼。 “若是今天的批不完,明日继续,最好就别出宫,一直住宫里才好,放心,皇宫住得下。” 被拿捏的郑珣只能愤然提笔。 【周扒皮!暴君!今晚就去史书上加一行字,务必告诉后人,父皇是个暴君!】 【我才十岁啊,呜呜呜,为什么要我吃这种苦?我那么多兄弟姐妹,为什么偏偏是我】 皇帝抻着脑袋看了一下,发现她在折子上批了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皇帝:…… 好吧,郑珣虽然生气,但是做事还算有条理,这些折子他都随意翻过,知道里头没什么重要内容。 毕竟,他再儿戏也不至于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郑珣的字写的很不错,潇洒磅礴,唾玉钩银,呃,当然这有可能是被气着的原因。 观字见人,她字里行间却全是杀意和气势。 可她才十岁。 皇帝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自己十岁时候的字。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随他。 他傻乐片刻,开始埋头处理政事。 第29章 皇上的过去 【废话连篇,浪费笔墨】 【字丑不想看,回去练练】 【知道你想皇帝,但是你先别想】 【发现祥瑞?天上星星排成了一个雍字?在你想象中吗】 【有方士献上了丹药?谁信谁傻逼】 皇帝无数次被她心声打乱思绪,沉思片刻,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个糟糕的决定。 要不就放她回去? 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是她打扰自己干活,那就让她多干点。 来啊!互相折磨啊! 书房中点起了一盏盏油灯,满室通明,虽然心声依旧吵闹,但是皇帝习惯之后也能慢慢能静下心。 【谁要关心你家猪下了几头崽?】 【等等,二十只?我倒要看看,什么猪这么能生?】 就算是她们那个世界,末世来临之前,那些寻常的猪也没这么能生吧? 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特色?猪特别能生? 郑珣放慢了速度,仔细看了看这本折子。 看完之后,她侧头看向认真批折子的皇帝,又转头看向旁边候着的李孝君:“李公公,你可知,平常农家的猪能生多少只崽?” 异能耗尽,系统今日用不了了,所以她只能问问身边人。 李公公:…… 虽然听到了公主的心声,但是打小进宫没养过猪的他实在回答不上来。 他去帮她问了问,很快就问出结果。 “平常的人家猪仔一般能生五到九只左右。” 郑珣沉吟片刻,有些怀疑那大臣是个养猪圣体。 “父皇,儿臣觉得这周鹏涛委实是个人才,他就该属于我。” 皇帝大惊失色:“你喜欢养猪?!” 郑珣歪头:“莫不是父皇看不起养猪的?要知道,若是猪能长得大一点快一点,百姓能够吃到肉的可能就多一些,其他牲畜也是一样的道理,周鹏涛这样的人才就该在适合的位置发光发热,而不是留在地方当个可有可无的地方官。” 皇帝揉了揉眉心:“好了,朕还没开口,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的想法朕知晓,这个周鹏涛,朕会下旨将其召回。” 其实他对这个官员其实有些印象。 周鹏涛文采不错,但他不过在先帝时期当了一天官,就开始向着先帝,天天在早朝上蹿下跳,骂他得位不正。 不过周鹏涛说得倒没错。 他确实得位不正,但事实归事实,周鹏涛偏偏要一再提起。 他不愿意总被戳肺管子,所以自然而然将人贬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反思去了。 事实证明,反思很有效,这不就知道递折子拍马屁了吗? 如此,珣儿又想要他,那召回来也并无不可。 “父皇英明神武!” 皇帝轻哼一声,仰起头:“继续干活。” 捞到好处的郑珣也不在心里头抱怨,开始认真批折子。 没过多久,抄家的李统领回来了,信件确实是在郑珣所说的地方找到。 “好好好,想不到,我们大雍竟出了个神算!”皇帝不走心地演了演不可置信、大惊大喜的反应。 李卓适时递话,崇拜又钦佩地道:“公主算无遗策,所说的地点十分精准,若不是公主,微臣怕是要费许多功夫才能找到证据。有公主在,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啊!” 一君一臣你来我往地吹了郑珣许久,直到郑珣绷不住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后,皇帝才问她:“说说看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德妃和淑妃要帮二姐姐办事,父皇最近半年别去打扰她们呗。” 皇帝假装犹豫了片刻才答应,郑珣得偿所愿,高兴得眉眼弯弯。 但是她一点都不知道,皇帝这就是在哄她呢。 ----------------- 翌日早朝。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郑珣如幽魂般飘进了奉勤殿。 郑瑾和郑骄被她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护在她身侧,生怕她在朝堂上睡过去。 【气死我了,被父皇抓着打了一晚上的工,我倒要看看,皇帝有什么瓜】 皇帝:…… 昨儿不是不生气了吗?怎么转天就翻脸? 果然是人心思变啊!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下边的文武大臣身上,暗含警告。 听得到心声的大臣们:皇上放心,我们都是有道德的吃瓜群众,不会出去乱说哦。 【原来父皇小时候这么惨,钦天监……这钦天监怎么专出畜生,说什么父皇是不祥之兆,若是过得好了,会带来灭国之患】 满心期待看热闹的大臣瞬间收起多余的表情,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根木头。 实在是此事太过敏感,这个瓜他们吃不起啊! 【好一个胡说八道,这明显就是污蔑,就是有人看不惯父皇,所以找了个明目张胆磋磨他的借口,但是偏偏先皇那个蠢货还真信了】 【所以,父皇小的时候过得比皇宫里最低等的奴婢都不如,为了混口饭吃,他成了那些太监宫女的出气筒,谁受了气都能踩他一脚,至今,父皇身上都还有儿时留下的伤疤】 【烫伤、鞭伤……一层叠一层,明明是皇子,但是活得比路边的狗都不如】 【他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就要遭受那么多苦难,若不是李公公不离不弃,和父皇相互扶持,恐怕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父皇才不是亡国之君,褐国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只敢暗中做点小动作,他明明是大雍的定海神针】 李公公心疼地捏紧浮尘,这一瞬,他似乎回到了曾经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和皇帝多苦啊…… 无数次,他们都想过死了算了,但是死算什么本事,那些欺辱他们的人尚还好好活在人世,凭什么是他们去死。 他们偏要活!偏要活出个人样来! 如今,成王败寇,他们成了笑到最后的人,那些欺辱过他们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化成了泥土。 皇上已经成了人间至尊,那些曾经能够伤害他的,现在只是无关痛痒,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皇上会因为被提起伤心事而不开心。 【后来太后“仁慈”,将父皇记在自己的名下,他的日子才算稍稍好了起来】 【但是太后那老妖婆压根没安好心,她就是不能生,又想把权,所以她需要一个傀儡】 【你看,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都能看清父皇是被冤枉的,但是先皇那个蠢货却不能】 第30章 不知福的大臣 【太后是个很严苛的人,她需要父皇成长得足够优秀,这样才能展现她的慈爱和用心,但她又不希望父皇生出野心,所以不断贬低他、打压他,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开始叫太后母亲的时候,父皇是有过期待的,但是,太后一点点打碎了这种期待,她把他亲手雕刻的小礼物扔在地上,在他完不成课业的时候丝毫不顾他起步晚,戒尺重重地打在他手心上,因为需要先皇过来,在寒冬把父皇推进水中……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 【说真的,这种地狱模式,我都想象不到父皇该是有多么顽强的意志力,才能坚持下来并且成长为如今这样优秀的模样】 是的,今上弑父夺位,皇位确实来得不算正大光明,后来更是亲手杀了养母,整个后宫,被他杀空了一半多,那时候的朝堂也是风声鹤唳,最开始进言骂他的那几位,也是喜提砍头结局。 后来皇上盯上了藩王,又是用人之际,朝臣的日子好了起来,不长记性的他们又开始上蹿下跳。 朝堂上有相当一部分大臣都曾骂过皇帝不孝不义,但是因此被砍头的并不多。 因为,皇帝的性格竟然并不算扭曲。 或许是幼时得到的善意太少,又过得太艰难,所以他一心成为一个明君,并且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爱才、爱民、勤勉、尊重妻子。 他起步很晚,最开始对朝政的了解少之又少,但是他一点点地学,一点点收拾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如今终于成了一位合格的君王。 若换他们处在皇上的位置,谁敢保证他们做得能比皇上更好? 他们都不能。 三皇子已经哭得双眼模糊,父皇原来过得那么惨吗?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父皇。” 此时此刻,这是所有在朝堂上的皇子皇女们的共识。 【父皇太克制了,若换一个人处在他的位置,早疯了,这些人就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暴君,所以被惯得这么娇气】 大臣们:…… 明明她也在心里头骂他暴君。 她还上骂先皇,下骂太后,连同大臣全被骂了一遍,这个时候旁边路过一条狗怕是都要遭她骂几句。 【父皇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郑珣在特意翻看系统之前,对皇上的过去有些许了解,也正是这一点了解,让她在明知皇帝对甜果儿的忽视后仍然对他怨不起来。 一来,皇帝对不起的是甜果儿不是她,就连甜果儿都没有怨恨过她的父皇;二来,他的过去太苦太难了,足以让人原谅他所做的任何事,毕竟,以他的情况,他没有成长为一个疯子,就已经足够让人欣慰侧目了。 皇帝的神色有些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那些不愉快,因为他真的很忙。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但是做个皇帝不容易,想做个明君更不容易。 高处不胜寒,他实在不能说自己不孤独。 无数个漫漫长夜,他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身边只有烛火和李孝君,最热闹的一夜,竟是昨夜郑珣在的时候。 【所以说,太子的仁慈其实有迹可循,他是遗传了父皇,不过,他比父皇幸运太多,所以没有磨灭掉那一份软弱】 【李公公曾经问过他,为何那么坚持做个明君,毕竟,他是最有资格报复世界的那个,那时候父皇的回答是什么呢?】 【他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抢来的皇位,这么珍贵的位置,他不能对不起它。】 【他希望四海升平,希望这个世界没有人重蹈他的覆辙,希望先皇知道,他不是亡国之君,他是个比他好一万倍的皇帝】 【他必将名垂千古,功盖千秋】 皇帝:嘻嘻~ 他很想说一句“知我者,郑珣也”,但是这个时候不合适。 他在女儿心里头地位那么高啊~ 他并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脸上的笑容有多耀眼。 看着这么开心的皇上,李公公忍不住又抹了抹泪。 而大臣之中,但凡心有抱负之人,听到“功盖千秋,名垂青史”这八个字,谁不心情激荡?原来,这就是今上的抱负啊! 【所以说啊,大雍的臣子们是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岳飞遇到的是父皇肯定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何至于在挽大厦之将倾、眼看着就能收复失地的时候被那傻缺皇帝连下十二道金令召回,最后落得个被奸臣陷害而死的下场】 【还有那些文臣,也不知道他们对文字狱有没有兴趣,因为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就被当权者以为在讽刺自己不识字、不适合当权,最后‘喜提’断头结局,或许这些文臣喜欢的是这种皇帝吧】 【所以,我的父皇明明这么好,若君臣齐心协力,有生之年,或许真的能等到褐国被并入大雍……所以啊,跟他做对、拖他后腿的大臣,都该死。】 别骂了别骂了!你的杀意已经快溢出来了知道吗? 他们真的知道错了!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打打杀杀真的没有必要,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是好臣子,绝对忠心耿耿! 这时候的大臣无比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岳飞,也没有遇见什么文字狱。 是的,他们都知道大雍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潮汹涌,“名垂青史,功盖千秋”的机会就在眼前啊!所以他们还在犹豫什么呢? 【哎呀不对,我明明是想吃父皇的瓜来着,现在都不忍心看他热闹了,罢了,这次暂时放弃,下次一定】 皇帝:不嘻嘻。 【让我来看看,这朝堂最喜欢跟父皇作对的是谁来着?】 一群御史齐齐后退。 但是,郑珣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到大学士兼工部左侍郎徐汝身上。 其他大臣见此,皆是松了口气。 对对对,就选他,他当之无愧! 三朝元老·爱说教·曾经看皇帝不顺眼徐汝:…… 莫名心梗,但是无法反驳。 他一把年纪了,还要遭这种罪,真是造孽,只希望自己一把老骨头可以挺久一点,别被折腾没了。 【咦咦咦?这么刺激?】 郑珣“啪”的一下打开了直播。 天幕再次出现,朝臣们个个兴奋得搓手的搓手,狞笑的狞笑,还得如常议事,结果就是常常嘴瓢,前言不搭后语。这场面分外滑稽。 天幕之内,芙蓉暖帐,鸳鸯交颈,暧昧丛生。 青天白日,实在刺激。 第31章 看,大草原 天幕:我们系统有原则,坚决不涉黄。 画面里帏帐严严实实,只能听到从缝隙里传来的细碎呻吟。 “娇娇儿,心肝儿,是我厉害还是老头子厉害?” 被同音字差点创死的郑骄:…… 我劝你自重。 “嗯哼~你可比不过老爷……” 女人的声音很快就被不服气的男子撞碎。 【哇哦,想不到啊,徐汝老当益壮,小妾偷人的时候都念着他】 当着这么多的大臣,徐汝的脸皮“哗”的一下就被扯了下来,他又是着急又是生气。 其他大臣:!!! 原来帏帐里面的女子是徐汝的小妾! 徐学士都多少岁了,真的那么可以吗?他们不信! 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徐汝身上奇怪的地方,徐汝被戴绿帽的怒火慢慢转变为尴尬,第一次,他竟然感觉自己的衣裳不够保守。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那么行?这明显是那两个人拿他开涮。 廖鸿声兴致盎然地凑到他身边。 徐汝以为他是来解救自己的,感动得在心里头大喊“好人呐”。 然后,他就听到廖鸿声贱兮兮的声音在问他:“徐学士,都是男子,要学会分享啊……” 徐汝脸“唰”地沉下。 廖鸿声还在问:“那就是你几个月前新纳的小妾?你认识那个奸夫吗?” 徐汝铁青着脸,但是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郑珣会体贴地替他解答。 【我去我去,这男的竟然是徐汝的庶子徐俊?小妈文学?你们徐府玩的这么花的吗?】 【原来这庶子不学无术,徐汝因此常常责骂他,他记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 【偏偏徐汝是个爱作的,一把年纪还要玩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桥段,后院里一大群女人,他精力再好也不能全部顾好,所以就有好心人帮他照顾了】 【不止他的庶子,还有他的管家、马夫,个个都争着帮他浇花,徐汝年纪最小的那三个孩子,没一个是他的,他还自以为谦逊地跟同僚炫耀他老当益壮,这个年纪还能生】 和徐汝走得近的那几个官员都听过他吹嘘,那时候他多高调,现在就有多尴尬。 就说嘛,他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可能那么厉害,原来是他人辛勤耕耘的果实啊! 被八卦一股脑砸头上的感觉真不错,此时哪怕最稳重的大臣都是两眼放光,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汇报事务的声音都高亢了许多。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他自以为风流,引无数女子折腰,但是人家爱的从来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钱权、还有府里那些精壮的年轻男子】 【难道他就没有发现吗?自己府中的男子一个比一个年轻壮实,且样貌端庄】 徐汝:…… 那些该死的贱人! 喜欢他的钱、权,他无所谓,只要她们能哄得他开心,他就愿意养着他们,但是她们怎么这么没有职业道德,拿着他的钱,睡他府里的人! 就不能尊重一下自己小妾的身份吗? 【倒是可惜徐夫人,年轻时候那么活泼秀美的女子,嫁给心上人之后努力操持家务,为徐汝生儿育女,但是徐汝回报他的,就是一个又一个抬进府的小妾】 【刚开始,她还安慰自己世道如此,哪家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至少她还是当家夫人,她的夫君也名正言顺地属于她】 【但是人一多,是非也多,今日这两个吵架,明日那两个争利,闹腾腾一片从来没有安静过,她整日坐在大院子里面对那些女人和一院子子女,她有处理不完的事儿,直到她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累得小产】 【她的大儿子体弱多病,强行在阎王手里留下一年寿命,最后还是夭折,这第二个孩子是她盼了三年才得来的】 【她心里头有万千委屈,但是她的夫君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劈头盖脸一阵骂,说她轻重不分,说她贪权不稳重】 【徐汝骂完就离开了,剩下徐夫人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想着从前】 【她也曾是家中千娇万宠的小女儿,但是在庄子中放肆地奔跑、撑着小舟在荷田中悠闲乘凉的日子已经走远了,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不过嫁人几年,就已经逝去,留下的,是一个名为‘徐夫人’的躯壳,她后悔了,她不该一意孤行,不该不顾父母反对嫁到徐府,不该错付一腔深情,换来满地鸡毛】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泪湿枕巾】 郑瑾:果然,嫁人就是赌博,远离赌博,从我做起。 蒋御史分外不解地斜睨徐汝一眼,他跟夫人成婚多年、一如往昔,他实在不明白,徐夫人也不丑,性子也不错,徐汝怎么就这样狼心狗肺、枉顾发妻? 他同样不解的是,徐夫人图个什么?说她图真情,但是徐汝对她也没有真情啊?说她图钱财地位,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小户之家吧? 这世间人太过奇怪,不像他,只会心疼自家夫人。 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私德有亏,治家不严,放在哪里也算不得一件光鲜事,其他大臣对此也不禁摇头。 他们纷纷盘算,回去要对发妻好一点,不然到时候就跟这徐汝一样,被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 【热情消退后,惟剩冷漠,府中乱象,徐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只冷眼旁观,她开始寻找自己,推去了多余的事务,不再大包大揽,专心养好身子,常常去一趟庄子佛寺就是十天半个月,直到再次怀孕,她教导孩子的同时也不忘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日日赏花观景好不自在】 【不过她的孩子资质平庸,只得了个闲职混日子,然后,徐夫人的孙子,后来名动京城的徐缜出生了】 【她心知府中混乱,生怕聪慧的孙子毁在府中,于是为徐缜寻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带着他在外游历,增长见识,徐缜不负所望,少年时候就在文坛留下才名,八年之后,他带着皇室硕果仅存的血脉退居洺水以南,扶持幼帝登基,拖着重伤后亏空的身体,存续了大雍两年江山,直至身死方歇】 【徐缜这短暂的一生,称得上是浓墨重彩,唯一的黑点,也就是那个因马上风死去的祖父徐汝】 第32章 谋算杀人 徐汝:…… 他的死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吗? 他既喜又悲,喜的是自己的孙子有出息,若国祚延绵,徐家说不定还能光鲜个三代;悲的是自己晚节不保,竟然那样屈辱地死去。 他决定,回去就修身养性。他年纪大了,要多活几年,才能见到孙子延续徐家风光。 女色是不可能沉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沉迷了。 那些小妾回去怎么也要收拾一顿才是,用了他的钱,就别想在他地盘上偷人,若真执迷不悟的,就赶出去。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想了许多,但是没有一件关于他的发妻。 看吧,不在意你的人,哪怕你再好,哪怕你赔去一生,豁出一条命,都无法换来他一回顾。 这个时候,画面中的两人终于告一段落。 帘子被挂起,一男一女相拥着靠坐在床上,神色餍足。 “准备得如何了?” 小妾嗔他一眼:“急什么?你要的是毒药,哪是那么好弄来的?” “好好好我不催,心肝儿你可小声点吧~”徐俊在她侧脸轻啄一口,轻佻地抚摸着自己亲过的肌肤。 “放心,我这院子里的人嘴严得很,”小妾轻哼一声,“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要那东西做什么?” “你知道的,我是庶子,大哥明明如此平庸,但就因为他是嫡子,爹就只扶持他这个废物!我不服!” 【你爹不扶持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更废物吗?人家徐汝压根不喜欢嫡子,而且也不是没有喜欢的庶子,你不受宠,完全就是因为你太蠢】 皇帝认可地点点头。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徐汝不行,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 那小妾大惊失色,离徐俊远了些:“你疯了!你怎么敢对你大哥动手!若被夫人知道,我们都得死!” 徐俊连忙哄道:“娇娇儿听我说,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把心肝儿拖下水不是?” 那小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这些甜言蜜语平时说说得了,真信了那我才是蠢货。” 见没办法白嫖,徐俊果断转变策略:“若你给我搞来,我给你三个铺子,五百亩田地。” 小妾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我凭什么信你?” “我先将田地过户给你,等事成之后,再将铺子给你。” 小妾沉默片刻,娇媚一笑:“那你可不能赖账呀。”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啃在了一起,郑珣觉得辣眼睛,把直播关掉了。 【我好像看到两只毒蛇在互相吐蛇信子,他们各怀鬼胎,一个打算杀人灭口,一个准备拿捏把柄威胁对方大出血】 【啧啧,这徐汝可知道自己府中都是何种货色?】 徐汝:…… 他不仅不知道,昨晚还和那个小妾睡一起。 郑珣的心声安静了片刻,郑骄拉了拉郑瑾。 后者翻了个白眼,还是会意地问郑珣:“听说徐学士家里有个小妾家里擅毒,不知道能不能请来给建阳姑姑看看。” 建阳:???借口还能这样用? 郑珣愣了愣,片刻后,恍然大悟。 【大姐姐是真的很喜欢建阳姑姑啊,也对,那可是她的目标,大姐姐可是从小就立志要成为建阳姑姑那样的人,不过谁能想到,平时最果断的大姐姐面对姑姑的时候竟然那么扭捏,都不敢和人家多说话的】 郑骄:!!! 她暴露了! 建阳:!!! 其实郑骄也是她很欣赏的小辈! 这一波,是她们双向奔赴。 郑珣想了想,回道:“我觉得不大行,若她真有本事,为何会在后宅当个小妾?” 【那小妾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祖上行过医,她认识几样毒物而已】 见郑骄听进去了,她放心地继续吃瓜。 【果然是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若是徐夫人有这个小妾一半狠心,当初也不能受那么多委屈,求男人怜爱有什么用?去父留子,以后府里就是自己做主,多自在】 【不过,留着徐汝也有留着的好处,至少孩子长大之前,有个在朝堂开路挡风的人】 覃度支拍了拍徐汝的肩膀:我理解你! 徐汝:我可真是谢谢你的理解。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若他是自己的夫人,说不定真的会这样做。 一时间,他又惶恐,又佩服。 惶恐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太过危险,徐缜已经是个少年,他已经可以去死了;佩服是觉得自己夫人可真能忍,竟然现在还没有对自己动手。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夫人好一点! “徐大学士回去不会对自己老妻下手吧?”蒋御史皮笑肉不笑地问。 对他的遭遇,他在精神和言语上给予不支持。 呸,死渣男,谁要支持他! 徐汝瞪眼:“我是那种人吗?” 蒋御史:“没有没有,是下官不会说话。” 当然,他心里想的是:那谁知道呢? 【说起来,徐俊的计划是成功的了,不过那碗下了药的汤没有被他父亲喝下,而是进了徐缜腹中,这也为他的身体埋下一个祸患】 【徐缜明日就要回来了吧?他这样的人,就该为大雍的建设添砖加瓦,我得提醒他一下】 徐汝:放着我来! 他绝不会让徐俊伤害到他的乖孙。 ----------------- 早朝结束,郑珣立刻吩咐轻功最好的青龙卫老七去给徐缜送信。 廖鸿声拦住徐汝,勾住他的肩膀:“徐兄弟,可欢迎在下去你家中做客?” 徐汝抬了抬眼皮子,甩掉他的手:“不欢迎。” 廖鸿声:“莫要如此小气嘛……” 徐汝转身就走,廖鸿声脸皮厚,被拒绝了仍然毫不犹豫地跟上。 “廖兄!”吏部尚书拦住他,挤眉弄眼地低声问,“可是有什么瓜?给兄弟分享分享可好?” 廖鸿声笑眯眯地摇头:“皇帝交代了一些公务,需要与徐兄协商。” 吏部尚书狐疑地扫视了他一眼:“那廖兄可有发觉,最近的朝会气氛不怎么对劲啊……” “确实有点奇怪。”廖鸿声敷衍地附和。 皇上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正在着手调查他们这些听不见心声的人,一旦证据确凿,他们必然受到清算。 现在不宜暴露,廖鸿声沉得住气,想了想,干脆邀他去徐家看戏。 总之,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真相揭露那一天吏部尚书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第33章 吃瓜 另一边,郑珣跟着两位姐姐去跟着处理完宫务,然后照常想要开溜,照常被逮去送到御书房。 不过因为已经习惯,她这次十分淡定。 逃不了,她就一边批折子,一边吃瓜。 【徐汝发现小妾红杏出墙了?咦?他怎么发现的?】 皇帝心中一动,放慢了手上的速度,等待她的反应? 难道这次她能发现异常了? 【哦~原来是有人听到揭发啊】 皇帝:? 他蹙起眉头。 看来她身上那个“系统”所泄露的东西,都会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种力量……实在可怖。 他放下笔,心情难得沉重。 “李孝君。” “皇上,臣在。” 皇帝低声道:“你说珣儿身上那个系统,对她会不会有危害。” 明明郑珣就坐在旁边,但一旦他们讨论系统和心声之事,她就像被什么隔绝了一样,对他们的异常置若罔闻,这是怎样的伟力。 “皇上,那系统力量强大,若它想伤害公主和大雍,我们也无法阻止,既然对方没有,就说明没有恶意,若皇上实在担心,可以多观察观察。” 他知道,皇上这是关心则乱。 他其实有些讶异。 本以为皇上对三公主是愧疚和责任,但是似乎不自觉多了真情和重视。 他的眉目不自觉柔和下来。 这样也好,至少,心有挂念,皇上也不至于如此拼命,有三公主陪伴的日子,父女两个虽然常常争吵,但是皇上连饭都能多用一碗呢。 明明以前关系也没有多亲近,只能说,这世间缘分,道不明说不清。 这时,郑珣那边的天幕亮起。 见皇上的目光落在上头,李公公越发高兴。 天幕好啊,吃瓜好啊,皇上就是太过勤奋,适当休息休息,最好不过。 李公公也抛却那些沉重的心思,兴致盎然地跟着观看后续。 徐汝回去之后并没有擅动,而是派人盯紧徐俊和那个小妾。 然后他便开始耐心等待。 期间,徐家陆陆续续有十几位同僚上门拜访,徐夫人被这阵仗弄得一头雾水。 天幕开启的时候,徐夫人正一脸严肃地跟徐汝躲在屏风后说话。 【我去,徐府这么多人?这消息可真灵通,看来一个两个都是擅长吃瓜的】 徐夫人:“老爷,你告诉妾身,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徐汝无辜地眨眨眼:“他们就是来凑凑热闹,不用管他们。” 呵,这次既然明目张胆地来看他笑话,下次他们出事的时候,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去围观,他就不信,他们身上一点泥点子都没有。 “热闹?我们府上有什么热闹?” 徐汝摸了摸胡子,高深道:“夫人等着看便是。” 徐夫人悄悄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说话。 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大人,人已经抓到,人赃并获。” 徐汝眼中精光一闪:“带上来。” 大人们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地等待好戏开场。 徐夫人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多少有点预感,她可不管什么家丑能不能外扬,体贴地为众位大人上了瓜子、吃食和茶水。 大人们感动不已,夸赞不要钱地往外冒。 大老粗兼鳏夫姜维国脱口而出:“夫人秀外慧中,我看徐大人也不喜欢你,不如跟我过吧!我妻子去世十年,后院干净,没有不良唔唔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中途被另一位武将许彬捂了回去。 看着徐汝铁青的脸色,许彬从容一笑:“他喝了点酒,说话不过脑子的。” 说完,他朝姜维国低叱道:“还想不想看热了?不想被赶出去就闭上你那张嘴。” 御书房中,郑珣、皇帝和李公公已经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我嘞个老天爷啊,这就是典型的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吗?以前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啊!】 偏偏徐夫人温和一笑,丝毫没有斥责不满的意思:“多谢姜大人抬爱。” 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比徐汝年轻了十多岁,岁月予她浅浅皱痕,但也予她韵味和稳重,这一笑,还真有点老来俏的感觉。 姜维国本来随口一说,但是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真打算搞事的时候,他反而没那么冲动了,于是也顺着许彬的劝说安静下来。 皇帝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李公公嘀咕:“徐汝有难喽!” 已经感受到吃瓜魅力的皇帝逐渐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并将一发不可收拾。 李公公笑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天幕之中,衣着体面的小妾在两个婆子的簇拥下风姿绰约地踏进房门,跟一旁狼狈被押着的徐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妾甩了甩帕子,给徐汝抛了个媚眼,然后才袅袅娜娜地跪下。 徐汝肃容:“需要本官审问还是你们自己交代?” 经年身处高位,除了在美色上头,其他时候,他瞧着也是个颇具威严的高官 小妾脸上的笑容消失,她轻轻叹了口气,伏身道:“妾身知罪。” 徐俊却是不服,他仍然在挣扎:“父亲!不知道孩儿做错了什么!” “还要嘴硬?”徐汝眉毛一立,气势凛然,“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徐俊,狡辩无用,你最好早些坦白,也能少受点苦。” 他的态度浑然是面对犯人的态度,有一瞬间,徐俊觉得自己的父亲分外陌生。 此时,因为不肯就擒,他脸上好几处青紫,衣衫因为挣扎而分外凌乱,但是他仍然保留着一丝期望。 “父亲,您若要孩儿受罪,若要孩儿去死,孩儿绝无怨言,又何须寻个罪名呢?” 【说的比唱的好听,真那么听话你倒是坦白啊!简直蛤蟆说话,叽叽呱呱,全是废话】 徐汝抬了抬下巴,看向旁边的侍卫头领:“东西拿出来。” 侍卫头领恭敬地将一个纸包递给徐汝。 当然,徐俊并没有认清现实:“父亲!可是东西有什么不妥?这是芳姨娘给孩儿的,孩儿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说完,他还朝旁边的芳姨娘大吼:“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是不是你想拖我下水!” 芳姨娘缓缓直起身子,嘴角的笑容分外讥诮。 第34章 再探 徐汝懒得跟他胡扯,站起身,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脚:“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你和芳姨娘的奸情?还是不知道你打算谋害长兄?你自己办出来的事,还敢狡辩!” 徐俊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全都暴露了! 他心怀侥幸,哀声辩解:“父亲?您在说什么?孩儿不明白……” 旁观的官员都有些佩服他的嘴硬。 就他这嘴,人死了八百年,骨头碎了嘴还是硬的。 徐汝冷眼道:“其实也不需要你认罪,我是你老子,真要处理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挥手示意侍卫将徐俊拖下去。 徐俊神色有片刻的空茫,眼看着侍卫就要动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朝芳姨娘扑过去。 “是你!贱人!一定是你出卖我!” 徐俊自认虽然平庸,但是表面对长兄一向尊敬,他不可能暴露,那就是有人告密。 但是侍卫不可能看着他放肆,果断把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回来。 预感到大祸临头,徐俊悲戚地嘶吼:“父亲!你是想要我的命吗?我可是你的孩子啊!” “你谋害长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手下留情?”徐汝毫不动容。 孩子?他多的是孩子。 徐夫人这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吃了口茶,居高临下的嘲讽:“到现在你还没有看明白,最无情的从来是你这个爹。” 所以要下毒冲着徐汝去啊! 蠢货!分不清主次的蠢货! 徐俊青筋爆出,神色疯狂:“你懂什么?!大哥是你的孩子你当然帮他说话!我只是不甘心,就因为他是嫡子……” 知道大局已定的侍卫没有给他说出心中愤懑的机会,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让他挣脱一次已经是失职,再来一次,他们的赏银就该长翅膀飞走了。 徐俊被拖下去后,四周瞬间安静。 徐汝复杂的目光落在芳姨娘身上:“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没想到眼盲心瞎的老爷忽然就开了窍,是妾身行事不够缜密,没什么不能认的。” 就是有些可惜,她还没有机会去看看她的五百亩地,她都想好了,稻谷果蔬都要种许多呢…… 她叹了口气,朝着徐夫人磕了个头,而后忽然抽出簪子,朝脖子狠狠一刺。 一阵惊叫响起,芳姨娘喘了几口粗气,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徐夫人怔怔看着这一幕,松开了紧紧攥住椅子扶手的双手,吩咐下人:“好好安葬吧。” 一切落幕。 郑珣没有吃瓜的兴奋,反而觉得唏嘘。 【可惜了,芳姨娘若不是长于教坊司,被教导得目光短浅,这性子说不定能成大事】 ----------------- 瓜吃完了,日子也要照常过。 也不知道那些朝臣发什么癫,忽然开始互相检举,还有的主动脱下官服跪上奉勤殿认罪。 无非是一些贪污和渎职的罪名,吐出来的赃款一箱一箱往国库抬,户部尚书脸上的笑因此就没有下来过。 天牢人满为患,大理寺忙得飞起,青龙卫从这家府邸辗转到那家府邸,皇帝也是天天熬夜处理公务,于是交给郑珣的公务也多了起来,她也被迫忙得团团转。 闹闹腾腾好几日,这场风波还未散去,但是事情慢慢有了章程,处理起来就轻松许多。 李公公心疼郑珣小小年纪太过辛苦,见怎么投喂她都不见胖,于是悄悄跟皇后告了状。 然后,皇后委婉劝诫皇上对她莫要严苛。 皇帝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梓潼,你不了解珣儿,她的精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充沛,朕是她的父亲,哪至于这点分寸都没有?”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她才十岁?” “那又如何?梓潼,她可不是平常孩子。” 夫妻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把郑珣学习处理宫务的这一项取消了。 郑珣听到过后果然高兴,然后转头就要求离宫。 皇帝不允:“又出宫做什么?说出理由,说不定我能宽容宽容。” “儿臣要习武啊!” 最近事务繁多,她吃瓜系统都快点出火星子了,异能也都投到了里头,她的自保之力顿减。 这让长久活在危机中的她十分不喜。 皇帝跟看智障一样看了她一眼:“何必舍近求远?最顶尖的高手,不就在朕手下吗?” 郑珣沉思,郑珣恍然。 “也对哈,”不过,她又想起什么,“我还要出宫看阿曼阿风呢。” “公主府的下人应该比你会照顾人。” 不过,这段日子确实忙碌,而且毫无疑问,后面还会继续忙碌,她也确实辛苦,所以他虽然怼她毫不留情,但到底给她批了半日假。 对于半日这个时间,郑珣非常不满,但是她的抗议依旧无效。 她在心里骂着该死的封建社会,脚步如风地溜出奉勤殿,生怕皇帝把她逮回去。 路上碰到有事进宫的徐汝,她如常地打了招呼,对他脸上的伤口视而不见。 因为她已经看习惯了。 自从上次风波后,徐汝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天天去找徐夫人,徐夫人被他烦得不行,后面就干脆动了手。 刚开始众位朝臣还觉得新鲜,但是现在已经懒得嘲笑了,甚至还觉得他脸上不带伤就看不习惯。 徐汝十分热情:“元嘉长公主,若是得闲一定去臣家中玩耍,家中夫人对您向往已久。” 公主前途无量,他徐汝没别的本事,就是擅长钻营,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郑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地回道:“下次一定。” 她不愿跟他聊些废话,说着有急事就匆匆离开。 这一遭出宫,她先去看了阿风和阿曼,然后又去搜罗了一些礼物,没有四处游玩,包袱款款地回了宫。 这次送礼,她最先去的是景乐宫。 六皇子的气色好了许多,见到她之后脸上浮现出惊喜,眸子熠熠生辉。 贤妃亦是欢喜:“甜……珣儿来了,可要用杏仁酥酪?平姨给你做去。” 她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见到孩子上门,反应竟然是下厨准备点好吃的,这种行为并不是不好,只不过放在她一个宫妃身上,实在有些突兀。 郑珣侧过脸:“这段日子劳六皇兄和贤妃娘娘惦记,珣儿给你们带了点小玩意儿。” 第35章 甜果儿和哥哥 其实她本来不打算亲自来,但是想着他们天天送吃食,她不露个面实在失礼。 她已经从甜果儿的身份和移情产生的错觉中走了出来,但是六皇子和贤妃显然没有。 六皇子垂眸,有些稚嫩的模样显出了他的真实年纪,瞧着有点可怜。 他低声道:“你以前都叫我哥哥的。” 他是她唯一的哥哥,才不是什么六皇兄。 郑珣沉默。 六皇子心思玲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伸出手掌,轻轻环住她的手腕:“我们聊聊吗?” 他没有用什么力气,但是郑珣也没有挣开。 贤妃看儿子,又看看郑珣:“珣儿你先和斯南聊聊,平姨去给你做好吃的,莫要急着走。” 她想说“以前你最喜欢吃平姨亲手做的点心”,但是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急匆匆离开了,顺便带走了殿里的宫人。 六皇子拉着她坐在窗边,旁边的小几上放了一个天青色花瓶,里面插着两支荷花,窗户采光很好,阳光洒进来,正好给荷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皇兄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甜果儿。” 郑珣沉默着,神色难辨。 六皇子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甜果儿是个很柔软的人,活泼热闹,但是也没有经历过太多风雨,你跟她……完全不一样。” 郑珣斜他一眼:“对对对,她柔软,我梆硬。” 六皇子:…… 郑珣笑了笑:“你继续,我不打扰。” 六皇子笑了笑,侧头看向窗外的一片苍翠:“我自小身子不好,常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性子实际上扭曲又恶劣。” “但是我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她关闭了宫门,隔绝了宠爱,亲自学习药理,亲自为我操持一日三餐,数十年如一日地给予我温柔疼爱。” 他眉目温柔和软,声音也轻得不可思议:“所以,我慢慢开始学会收敛自己的坏脾气。” 郑珣脸上的戏谑渐渐消散。 【也是,见到过以前的贤妃,谁敢相信她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能连六皇子都不知道,他母妃从前多么风风火火、暴躁难惹,小时候姜维国让她带亲戚家的小孩子,因为不耐烦,她一拳把人小孩儿揍晕了。大了之后,她变本加厉,进宫后可是敢跟皇帝打架,还给了人一巴掌的狠人】 【谁能想到,有了孩子之后,她竟然成了个贤妻良母,后宫里见证过她从前行事的妃子,可是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的改变来着】 六皇子握拳,抵住唇轻咳两声,实际上是在掩饰嘴角的笑意。 可是,慢慢的,他脸上的笑意被苦涩所取代。 母妃那样恣意一个人,因为他,将棱角削去,把自己装进条条框框之中。 为了不让他有负担,为了不让他多想,她克制着自己的本性,只留给他温柔与耐心。 他很清楚这样会有多么痛苦、压抑,因为他也是这样做的。 不得不说,他们的确是亲母子。 “但是,随着我的身体日渐羸弱,我也装得越来越辛苦。” “那一日,我满心烦躁,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野猫,它活泼地扑着蝶儿,我却连起身都困难,我觉得它好碍眼,差点就伸出手,掐死了它。” 【猫: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怎么不掐你自己】 六皇子闭了闭眼。 她怎么知道他没有掐过自己?在无数个夜晚,他好多次差点去见了阎王…… “但是在我那些阴暗、恶心的想法付诸实践前,我遇到了甜果儿。” “那样弱小、纯粹的小姑娘,她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我如梦初醒,后怕、自责瞬间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人间。 差一点,我就迈出了不可挽回的一步。 差一点,我的心魔就冲破了牢笼。 我很感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所以,我对她好了一点,我们这对血缘上的兄妹,这一刻成为了朋友。” 【猫:你咋还双标呢?同样弱小可怜又无助,但是你怜爱她,却想掐死我】 六皇子:这个时候哪怕钻出来一只妖魔鬼怪他也会怜爱。 他无奈得很,但并没有生气。 实际上,想到当时没有踏入深渊,没有丧失良知,他只觉得庆幸。 “母妃知道我有了玩伴,对甜果儿很是感激,所以总是竭尽全力对她好。” “但是她总是很惶恐,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回应那丁点微不足道的善意。” 【其实,这本来就是一个双向奔赴的故事,那时候的六皇子和贤妃,何尝不是甜果儿的救赎呢?】 【那个小姑娘在宫里孤独得像只幽魂,宫人顾忌她的身份不愿意亲近她,亲人之间关系又实在淡薄,她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住处,平时连出门都要斟酌再三,虽然她本来不是那样安静的样子,但是这个皇宫太大,也太危险了,所以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地方才能做一只活泼的小精灵】 【也许是天意,那一天她走出了公主所,跟着一只小猫,来到了六皇子面前,此后,他们彼此都有了伴】 六皇子怔愣地想:是这样么? 原来是这样啊…… 他又想哭又想笑,他最想的,是和他的妹妹分享这一刻的惊讶和欣喜。 但是,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他抹了把脸,深深吐出口气。 “甜果儿是个很真诚的人,她知道我膝盖不好,就拿起针线,亲自为我缝制护膝,每一次我低落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牵着我的手,朝我软软的笑。”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名字,因为我从小体弱,怕起名后我的命格压不住,她和娘亲翻了许久为我取了‘斯南’这个小名。” “她给我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生怕我见不到鲜亮的颜色会低落。” “她在我面前从来不会不高兴,因为她不愿意影响我,她只希望我开心。” 在母妃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甜果儿长久的陪伴下,他的身体越来越好,虽然仍然羸弱,但也活了这么大。 他以为,以自己的身体,他会是最早死去的那个,但是没想到,竟然是甜果儿先出了事。 第36章 写的什么垃圾东西?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认真地看向郑珣,“我不会责怪你占据了甜果儿的身体,因为不是你害了甜果儿。” 郑珣有点心虚,因为她确实欠了这么一份因果。 这具身体属于甜果儿、属于甜果儿的家人,但是偏偏不属于她。 但他怀疑,六皇子就是为了让她心虚。 她不愿意认输,所以故作不屑地开口:“胡说。你明明怪过我。” 【本质就是偏激、极端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装了几年家猫就变了本性,他那种性子,迁怒才是合理的】 六皇子浅浅一笑,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但是,你把甜果儿亲手所做的簪子带来了。” 所以,他便不怪她了。 “你今日是来跟我谈心的?”郑珣觉得他态度有点奇怪,于是狐疑地问。 看着她警惕的姿态,六皇子忍俊不禁,但还是严肃道:“不管怎么说,你欠甜果儿一个人情。” 郑珣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于是绷着脸反驳:“人死债销,我没有道德,别想道德绑架……” “你听我说完!”六皇子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所以,请你务必要保重好身体,至少,继承了甜果儿身体的你,一定要带着甜果儿那一份,好好儿活下去。” 他明明在笑,但是脸上却陡然多了两行清泪。 他也一定会好好保重身体。 他没有护住甜果儿,但他不会让娘和阿珣成为下一个甜果儿,他不想,在她们需要他的时候,他仍然无能为力。 郑珣沉思片刻,不得不接受黑芝麻馅儿汤圆变成真善美的事实。 老天爷给他送来两个大馅儿饼,贤妃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六皇子这个小妖孽也不是凡人。 他有一点说得很对,她跟甜果儿一点都不一样。 甜果儿得到的爱太少,所以给她一颗糖她就能满足。 但是郑珣从小在哥哥的爱与关怀中长大,而且她生来不甘平凡,且野心勃勃。 于是,她坦然接受了这份示好。 “我答应你,”她举起手掌,朝前伸了伸,玩笑着警告,“不过,六皇子,上了我的贼船可是不能下来的哦~” 六皇子也伸出手,与她击掌为誓:“叫哥哥。” 郑珣撇撇嘴,没有跟他犟,乖巧一笑:“哥哥!” 六皇子不忍直视地别开脸:“不用你学她。” 郑珣不满地拍了拍桌子:“你嫌弃我?!” “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笑?”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行吗?” 屋外,贤妃靠在门板上,听着里面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争执声,捂着嘴,无声无息间,泪流满面。 上天啊,带走了甜果儿,又送来一个珣儿呢。 她的孩子,到底还是幸运的…… 最后,郑珣在景乐宫待了许久,剩下的东西也没时间亲自送出去,只能请宫人帮忙。 …… 次日,早朝。 处理完内奸的太子终于回来了。 郑珣看到他的时候两眼放光,把太子吓了一跳。 “三、三妹……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难道是要吃他的瓜? 郑珣摇摇头:“没有,就是看到太子哥哥心里高兴。” 太子听完,成功被哄到了:“是吗?原来三妹妹这么喜欢我。” “是呀是呀。” 【太子真好骗,其实是他回来我就不用被父皇抓去当牛做马了】 太子:…… 脸“唰”的一下沉了。 郑珣一头雾水,只能归结于他太过喜怒无常。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上次决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后,翰林院那群人奋笔疾书,赶出来几册话本,当然不是整本,只有开头几章。 僧多粥少,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话本,但是郑珣不在意,因为她有吃瓜系统。 【这本是什么东西?这就是他们写的话本?这明明是策论!】 【这本又是什么东西?我嘞个老天爷啊,哪个老学究写出来的东西,这么晦涩?是专门用来催眠的吗】 【这本又是什么鬼?剧情稀烂、狗都不看】 【一个鸡蛋二两银子?你知道二两银子能买多少鸡蛋吗?】 将那些话本从头到尾批了一遍,郑珣竟然只找出两三本可以看的,但这么点安慰不了她那双被荼毒过的眼睛。 【将时间花在阅读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上,纯属浪费】 【他们没有写过话本,写得差也能理解,但是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去了解过受欢迎的话本是什么样子】 【他们自视甚高地下笔,自然写不出亲近普通人的情节】 廖鸿声摸了摸肚皮,无奈地出列:“回皇上,这些话本文笔极佳,但可能不太适合百姓和女眷看。” 郑珣疯狂点头。 【就是就是,让他们写还不如让夏夫人写,夏夫人那些脑洞比他们好多了】 夏夫人? 众人看向殿内那几个姓夏的大人。 【说起夏夫人,也不知道夏婕妤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几日看着老了好几岁的夏大人被同僚轻轻推了推,才反应过来郑珣说的是他家。 【唉,夏慧未免太过可怜,四皇子难逃一死,济泽也活不了,她应该还没来得及高兴找到孩子,就要与孩子天人永隔】 【夏大人也是个狠人……】 郑珣打开了直播。 这次天幕内的场景,是夏婕……夏婉所居乐福宫。 夏婉憔悴了很多,夏夫人进入寝宫后,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蹙了蹙眉头:“娘亲?你怎么进来的?” 夏夫人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包不住满眼的泪水。 “娘来看看你。” 夏大人看到这一幕,拔腿就想去找夏夫人。 明明说好了让他去的! 明明是他这个父亲失职,就该他去承担骂名才对! 可是,他被同僚拉住了。 上头皇帝平静的目光扫过来,他混乱的头脑渐渐恢复了冷静,但是,他挺直的脊背却塌了。 天幕中的夏婉沉默了一会儿:“娘,你知道泽郎现在如何了吗?” 夏夫人面带薄怒:“泽郎泽郎,你就只知道你的泽郎,怎么不知道问问你的妹妹,问问四皇子?” 夏婉语气不耐,带着纯粹的疑惑:“我为什么要关心他们?娘,你不知道泽郎多可怜,他儿时受尽苦楚,他说,若不是遇到我,这辈子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曾经沧海难为水……泽郎离不开我的。” 第37章 徐缜 夏夫人满腔的复杂和不舍被她这一席话噎了回去。 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旁边的桌子:“你糊涂!” 她没想到,到了现在,夏婉依旧没有认清形势,依旧执迷不悟。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不是她和夫君的教育出了问题,而是夏婉脑子出了问题。 她怎么能愚蠢到这种程度? “就当我糊涂吧。娘,你就告诉女儿好不好?女儿求你了!” 夏夫人硬下心肠,冷漠道:“你的泽郎死了。” “死……死了?” 夏婉神色灰败,好似遭遇了巨大的打击。 “四皇子也死了。” 但是这句话却没有引起夏婉的注意,她依旧沉浸在情郎去世的震惊和哀痛里。 “娘,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想找出夏夫人说谎的证据,当然,这是徒劳的。 夏夫人又重复了一遍:“他死了,济泽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 夏婉喃喃自语了好几遍,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最后竟然带了死志。 夏夫人心中悲凉,摸索了一下荷包,从里头拿出一个瓷瓶:“你可要随他去?” 瓶子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能让人毫无痛苦地死去。 这本来是要偷偷下在夏婉茶水中的,但是现在,夏夫人改主意了。 夏婉抢过瓷瓶,仿佛抢来一块珍贵的宝玉。 她忽然起身,重重地跪在夏夫人面前,感激地磕了一个头。 夏夫人神色动容,压下去的母爱眼看着就要挣脱理智,但是夏婉十分懂得怎么给亲人插刀子。 “多谢母亲成全!女儿要去陪泽郎了,他一个人走黄泉路,一定很孤独。” 她含着笑,痛快地将毒药灌入喉咙。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她感念的不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也不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更不是被自己毁了一生的四皇子,依旧是她的泽郎。 夏夫人怔怔看着女儿脸上的笑意,一阵恍惚。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她颤抖着手,试了试夏婉的脉搏。 她死了,死得很安详,甚至算得上得偿所愿。 但正因如此,才尤其显得荒唐。 她失去力气,跌坐在夏婉的尸体面前,终究忍不住,眼泪滑落。 此时观看天幕的大臣们反应各异。 那几个从前和四皇子走得比较近的官员,猝不及防被四皇子已死的消息砸了个满脸,但是大家演技都很好,装也能装出来不在乎、不知情的样子。 其他的大臣则是疑惑,难道那个济泽会下蛊吗? 什么蛊这么厉害?他们回去要不要把把脉,也不知道大夫能不能把出蛊虫。 三皇子嘀咕:“也是夏大人夫妇倒霉,摊上这么个叉烧,简直就是前世来讨债的鬼。” 【啧啧,这济泽可真是洗脑的一把好手,当然,那些反书打下的基础功不可没,忽然觉得户部尚书的提议也未尝不可,焚书焚人应该能让她们知晓这些反书不能碰吧?】 突袭家中儿女过后真发现了反书的一些大臣大惊失色。 哪还顾得上同情夏大人,还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方尚书来了精神,把握住时机,当即再次提出焚书焚人的建议。 工部郎中许大人急忙反驳:“孩子大多叛逆,若是太过激进,私底下怕是会变本加厉啊!” 【哟,你倒是心疼上了,心疼吧,多疼疼,等以后女儿跟褐国的崽种跑了,就再也没机会心疼喽!】 许大人顿时满脸惶恐。 此时的他,已经把刚刚天幕之中夏婉的脸代入了自家女儿。 只要一想到他那可爱漂亮的乖女儿被一个褐国贼子拐走,甚至为他赴死、为他连命都不要,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他绝不允许! 他态度陡转,咬牙决定,若是说不动讲不通,那就上硬的! 大臣们就此事又吵了一通,一方坚持严苛法度、以儆效尤;另一方坚持和平教导、潜移默化。 一群人吵来吵去谁也无法说服谁,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还是覃度支弱弱说了句:“为何不双管齐下?” 奉勤殿瞬间安静如鸡。 廖鸿声整了整头发,低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吃瓜吃太多,把脑子吃傻了。” 郑珣看完这场大戏,笑得不行。 【吵完了,开始无聊了,看点别的】 以为有瓜的朝臣瞬间打起精神。 天幕之内,一个温润清朗,如圭如璋的年轻男子缓缓穿行在竹海之中。 清风徐来,竹叶摇曳出簌簌碎响,他一身青衣,笑容清浅,宛如古书中走出来的公子。 【君有金玉质,卒碎不忍知。这可是徐缜啊……实在可惜。】 以往天幕中有谁出现,都是将要出事的时候,又听到郑珣遗憾的语气,徐缜的祖父徐汝已经急得快把胡子捋出火星了。 但是郑珣欣赏了一会儿,接着就把天幕那么关了……关了…… 【恩,看美人可以,但是也要尊重人家的隐私,过过眼瘾也就够了】 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心梗而死的徐汝:…… 皇帝脸如黑炭。 她知不知道自己才十岁,十岁啊!还是个没长成的小孩儿! 还有这徐缜,简直是蓝颜祸水,金玉其外…… 但是骂到一半又想起徐缜后来对大雍江山的付出,他瞬间哑然。 老父亲操碎了心,当下开口点了郑珣的名字:“元嘉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郑珣:…… 这事都议完了,她能有什么看法?她有个毛线。 “儿臣以为,诸位大臣的建议十分周全。” 皇帝也不是为了逼她说出个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放过了她。 郑珣翻了个白眼。 【唉,老父亲喜怒不定且脑内有疾,我这个做女儿的,也只能包容包容】 不知哪里响起一声喷笑声,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一阵阵笑声汇成一片。 皇帝:…… 他感觉自己的帝王威严在这一刻化成了灰。 太子用袖子掩着唇,藏在下头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天上去了。 但是他掩饰得并不好,笑容能够藏住,吭哧吭哧的笑声却会偷偷从嘴里跑出来。 而此时的郑珣,正在找刺激。 吃瓜系统似乎智能了一些,又多了一个板块,内容根据她此时此刻想吃的瓜生成推荐,刚刚徐缜的直播就是这个板块里发现的,点进去也是为了实验。 没想到系统竟然觉得她是个大sai迷,她能是那种人吗? 第38章 未来驸马 一边腹诽,她一边打开下一个直播。 这次的内容果然刺激,上来就是一个少年掐住一个小丫鬟的脖子,狰狞的脸塞满了整个天幕,随机吓晕了两个胆小的朝臣。 少年显然是下了死手,不过片刻,那丫鬟就没了气息。 郑骄不满地皱眉:“这天幕是不是有毛病?这个时候给我们看,看了我们又没法救人,这不是诚心让我们难受吗?” 二皇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枉死的人太多了,就算你能及时知道又如何?你总不能一直救人,而且系统的瓜应当也有限制,吃瓜也不是没有代价,这世间因果、命运轮转,从来不是你我的力量足以撼动的。” “可是,”郑骄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向他,“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是吗?” 三皇子哑然。 他想说没必要,但是他又明白郑骄多执着,所以他到底还是没有把辩驳的话说出口。 “不过你放心,我也就是随便念叨几句,这些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不是对三妹妹的。” 郑骄目光坦然,声音铿锵。 她向来如此,是天上明媚耀眼的日光,堂堂正正,磊落光明。 【我嘞个老天爷,这就是郑骄以后的驸马?是个狠人呐!不,不对,这是伪装得很好的烂人】 郑骄:??? 她造了什么孽?吃个瓜吃到自己身上了?而且这人下手如此狠辣,敢找这样的驸马,她是不要命了吗? 郑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我们都是倒霉蛋,姻缘线牵上的全是孽债。” 臣子之中,有个人在看到天幕中少年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廖鸿声不知何时挪到了他身后,幽幽道:“康乐侯,那是你的幼子吧?” 康乐侯心里暗骂他多事,但廖鸿声圣眷正浓,可不是他这个没什么实权的侯爷能够得罪的,所以他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的皇帝,眉毛皱得已经能够夹死苍蝇了。 骄骄是他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怎么会嫁到没落的康乐侯府去? 想到以前在郑珣那里听到的心声,难道骄骄赌气离开了皇宫? 【这韩凌风也是个人才,别看人家年纪轻,但是人家手段高啊!】 天幕之中,刚刚杀了人的韩凌风神色平静,闲适地用帕子擦了擦手。 “处理了。” 一个低着头的仆役听命,利落地拖走了女子的尸首。 韩凌风眉目稍稍舒展,看向角落处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过来,给我捏捏肩。” 他坐在椅子上,轻轻闭上眼。 丫鬟咬了咬唇,眼底的恐惧清晰可见,不过她不敢违背韩凌风的命令,脚步飘忽地来到他身后。 或许是察觉到丫鬟的紧张,韩凌风安抚一笑,他长得人模狗样,笑起来也好看:“我不是残暴的主子,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明白吗?” 他牵住丫鬟颤抖的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啄,眉目间满是温柔深情。 【呕……好恶心的人】 【还‘我不残暴’,你要是不残暴,下人能那么平静?处理尸体的手法还能那么熟练?】 韩凌风口才极好,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年少丧母,在后母手中艰难度日的小可怜。 你说他杀人?那可不是杀人,明明是那些人自己找死,他不过是无奈而为之,他也很自责很难过的好吗? 一通唱作俱佳的表演后,他成功哄住了小丫鬟,但是天幕前的大臣们不只见多识广,也同样是个男人,谁不清楚他是在胡说八道? 但是哪怕深知这一点的人,听过他的谬论,对他的恶感依旧消散了些。 不得不说,这韩凌风也是有本事。 【年少丧母是真的,在后母手下艰难度日也是真的】 大棒槌太子就被说得动容了:“哎,子不教父之过,若能好好教导,他应该也不会成长为如今的样子。” 三皇子哑然,悄悄跟旁边的人咬耳朵:“以前也没发现太子这么蠢啊。” 他旁边的是五皇子。 五皇子听不见心声,听见他这句评价还以为他对太子心有不满,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阴谋诡计。 但是他嘴里却是在说:“三哥勿要妄言,一国储君如何会是蠢货?”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五皇子不动如山,等着三皇子和太子被议论,但只等到各种奇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咬了咬牙,暗骂太子好运气。 【但是,等他十五的时候,他就把继母勾上了床,继母被他哄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甚至他看上了康乐侯后院的小妾,继母都会为他牵线搭桥,他委屈?他委屈个棒槌脑壳】 【一个徐汝一个康乐侯,这大雍的官员们怎么尽教出些罔顾人伦的孩子,难道有这爱好】 众朝臣:跟我们可没关系。 徐汝:忘了我吧,求求了。 【最离谱的是,康乐侯什么都知道……】 在康乐侯这几十年人生里,一直是不起眼、不受重视的,但是在今天,他感受到了一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虽然这些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而且也没有包含什么好意。 【我都怀疑这康乐侯是不是千年王八万年龟修炼成了精,就没见过他这么能忍的,有那么一次,上朝回来的他恰好碰见韩凌风和他的夫人在他的书房寻求刺激,他回来了,他发现了,他没有选择推开那扇门,怕有下人发现这桩丑事,于是他在外头守门】 二皇子摸了摸自己健全的脑瓜子:“每个词的含义我都知道,但是组合在一起为什么就听不懂了呢?” 有人在悄悄议论: “这康乐侯是难得的老实人啊。” “可不是老实么?都当着面儿被背叛还能帮忙看门,不只老实,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 “据我所知,有人就是有这样的爱好,就爱看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子在一起,或许康乐侯还乐在其中呢?” “怎么听起来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当然,康乐侯心里难道不觉得憋屈吗?并不是,他只是太过懦弱,不敢反抗】 【但是他那些负面情绪并没有宣泄出去,而是一直积压在心里,等到他再也忍受不了的那日,心里的恶兽就会被释放出来,随机创死一个幸运儿】 第39章 梦伽 【一直到后来,韩凌风成了武状元,伪装得人模狗样地行走于人前,人人夸他少年俊彦,英勇无双,他和徐缜一文一武,被视作大雍双子星】 【但是恕我直言,他全身上下就找不到一处能和徐缜相提并论的地方】 徐汝:嘻嘻~ 康乐侯:不嘻嘻。 【大姐姐和韩凌风成婚了,康乐侯也终于忍够了,他给大姐姐下了药,差点就侮辱了大姐姐,不过大姐姐清醒得及时,反手将康乐侯杀死】 【因为此事,大姐姐被韩凌风泼了一身脏水】 【在封建王朝,要毁掉一个女子,最好用的阳谋就是让把她嫁给一个烂人】 【于是,大姐姐成了别人口中不安于室,勾引公爹不成怒而杀人的祸害】 【想了想,大姐姐这样的好女子实在不该遭受这些,已知,康乐侯和韩凌风克我大姐姐,故而,今夜适合刀人】 皇帝:好巧,朕也这么觉得,不过,朕这个爹还活着,哪里需要你来动手了? 郑瑾眯着眼,看了一眼康乐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没什么,就是她的姐妹,轮不到其他猫猫狗狗欺负。 康乐侯被各异的目光看得心发慌腿发软,他算不得聪明,但是也很清楚,自己恐怕完了。 他想辩解,想告诉大家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不,不对,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 但是,他没有勇气说出口,也没有勇气反驳。 没有到爆发点前,他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泥人儿,你想将他捏成什么形状他就会成为什么形状。 今日早朝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大臣们离开奉勤殿的时候,许多脸上还带着恍惚。 廖鸿声乐呵呵地跟旁边的人议论:“有元嘉长公主在,这每日的早朝可真是刺激。”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是段云峰。 最近请罪的朝臣实在太多,他忙得昏天黑地,眼睛周围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吓了廖鸿声一跳。 “嚯,你这是做贼去了?” 段云峰板着脸看了他一眼:“为皇上分忧,不敢说是做贼。” 廖鸿声沉了脸,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老太师摸了摸胡子,无奈地摇头:“啧啧,这俩欢喜冤家这么多年了,还是爱吵吵闹闹。” 自从上一次被心声刺激晕倒之后,他在家修养了一段时日,皇上仁慈,本是希望他好好养一养身子,但是他到底放心不下江山社稷,所以,今日就来上朝来了。 他旁边站着的是太傅兼内阁大学士秦岳,因为今上不喜欢他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老臣指手画脚,他兼着两个位高权重的职位,但是所有职权形同虚设。 因此,他一直在专心修书和育人,已经许久没有上过朝。 但太子和郑骄都曾是他的学生,可以说,他虽然很少露面,但是在朝中的威望却是极其深重。 秦岳拿出烟斗,轻轻在旁边侍卫竖立的枪杆上敲了敲:“年轻人,吵吵闹闹也是好事。” 他吸了口烟,慢悠悠地问:“不过,你们已都已验证过元嘉长公主的心声了?” “要不然皇上也不会给元嘉这般荣宠。” 老太师叹了口气:“如今的大雍如履薄冰,但是朝臣之间关系反而缓和了许多。” 他看向前方肩并着肩说着话出宫的两位大臣,他们一文一武,以往也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时间但凡倒回几日,他们恐怕打死都不会相信,他们有相谈甚欢走在一起的那日。 他侧头看向自己的老友:“知道你淡薄名利,但是我们这把老骨头,也该为江山、为百姓,最后出一份力,你也莫要窝在家里修书了。” 老太师已经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的身形已经变得佝偻,但是周身气势却让人难以忽视。 秦岳吧嗒抽了口烟,缓缓的点头:“老哥哥都有这份心,弟弟也不会退缩。” 他回头看了一眼威严矗立的奉勤殿,依旧明亮的双眼里,尽是热炽热。 …… 一下朝,郑珣就准备溜。 她已经决定好这次一定要悄悄离开,但是耐不住听见她心声的皇帝早有准备。 “李统领,本宫命令你放开我。” 李卓面无表情:“微臣只听从皇上的命令。” “本宫告诉你,本宫不是打不过你,是让着你。” 小姑娘被拎着命运的后脖颈,双脚一摇一晃的,一本正经地自称“本宫”,李卓没被吓到,被可爱到了。 可惜元嘉长公主太瘦了些,他第一次对皇帝有了点意见,这是没有给自家小孩儿吃饭吗?怎么能瘦成这样? “长公主不是想习武吗?微臣奉命带您去见您的教习师傅。” 郑珣讶异:“这么快?” “为长公主办事,自然需要又快又好。” 郑珣撇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了这么多也不见他放她下来。 “你先放本宫下来,本宫保证不会跑。” 李卓绷着脸认真看路,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郑珣皱眉,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卓不知怎的,忽然感觉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作为武者,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连忙将人放下来:“到了。” 郑珣整了整领口,环视周围。 这是宫中的练武场,十分宽敞,远处有几个侍卫在切磋,嘻嘻哈哈的声音在见到李卓后戛然而止。 “你给本宫找的师傅在哪?” 郑珣环顾了一番,练武场上就只有远处那几个青瓜蛋子。 李卓:“长公主喜欢温柔的还是严厉的?” 郑珣负手:“本宫喜欢能教我真本事的。” 李卓想了想:“冒犯了。” 他为她把了脉又摸了骨,结束后,他沉默了许久才道:“长公主稍等。”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郑珣思考了一下这个时候溜走的可能性,但是李卓回来得很快。 他身后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老太。 小老太满头银丝,但是步伐轻巧,精神矍铄。 李卓恭敬地站在小老太侧后:“元嘉长公主,这是微臣的师父梦伽。” 梦伽拱手,不卑不亢地行礼:“参见元嘉长公主。” “前辈。”郑珣行了一个晚辈礼,态度恭敬又认真。 梦伽慈爱一笑:“你的资质十分优异,可惜就是年纪有些大了。” 身体骨龄十岁的郑珣:…… 第40章 明珠阁 “公主想学什么?” 郑珣眨了眨眼:“自保。” “自保?”梦伽摇摇头,语气满是不信任,“长公主可骗不了草民。” 李卓:“师父,想要自保很正常……” “可是你的公主一身煞气,手里的人命肯定不会少,她不缺自保之力。” 掌握过力量的人,怎么可能会满足于仅仅自保? “长公主?煞气?” 李卓怀疑师父在逗他玩儿。 他接触的亡命之徒多了去了,怎么可能连一个人身上有没有煞气都分不清? 再说了,长公主才几岁? 不对,长公主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所以也不能用常人的年龄来判断,但是,他还是觉得长公主是只小白兔,师父也太夸张了。 “她隐藏得很好,必然已经修身养性许久了。” 郑珣心中讶异。 她说的一点也不错,末世走过一遭的人,双手怎么可能干净,但是后来她的位置越爬越高,异能越来越强,会舞到她面前的蠢货已经少了许多。 不需要再虚张声势去引起别人的忌惮,她自然而然开始伪装,俗称扮猪吃老虎。 引用一段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水深不语,人稳不言,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适用在她身上时,这句话的含义便是,藏器而不露,谋事而必中。 作为基地长,她必须会杀人,但不能只会杀人,所以,藏好锋芒,在该显露时显露,是她必须要学会的事情。 直到她穿越之前,她已经在基地内当起了“扫地僧,”任谁都难以猜到她才是基地真正的掌权人。 她舒朗一笑:“本宫一向觉得,保护自己最好方式,就是在危险来临之前,把它解决。” 梦伽也跟着笑了,称呼也亲切了些:“公主可愿与草民习武?” 她虽说领着皇帝的俸禄,但是只负责保护皇帝,她身为武道宗师,自认为有本事,自然也有点傲气,能够入她眼的人少之又少,从前也只有李卓一个。 如果郑珣是个皇子,她还要担心怕卷入皇室斗争,但是个公主就不用顾虑那么多。 郑珣当即喊了一声师父,但是梦伽不肯认:“不必,草民虽说不是朝廷命官,但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教导公主是草民该做的,这声‘师父’,草民担不起。” 说白了,她就是不愿跟郑珣牵扯过多,也不想承担一个做师父的责任。 郑珣无所谓,只要她教导的时候认真不藏私,银货两讫也可以。 梦伽给了她一本内功心法,又约定了第二日习武的时间就告辞离开了。 郑珣提着心法回刚刚打理好的明珠阁。 虽说是她的宫殿,但她也是第一次来。 明珠阁是宫中难得的两层建筑,一栋两层的小阁楼,搭着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和一处荷塘。 明珠阁奴婢不多,知道郑珣今日会住进来,十几个人早就候在殿外。 见到郑珣,一群人呼啦啦俯身行礼。 为首那个,是皇后最为依仗的齐嬷嬷,郑珣身边没有一个能够顶事的人,所以,皇后特意遣了齐嬷嬷来帮忙。 “嬷嬷免礼,辛苦嬷嬷了。”郑珣扶起齐嬷嬷,顺势看向其他人,“免礼。” 齐嬷嬷顺势起身:“为公主办事是奴婢的荣幸,哪里谈得上辛苦,就是这明珠阁的人需要公主掌掌眼,有不喜欢的奴婢现在就带走。” 明珠阁很大,人少了肯定是忙不过来的,郑珣翻了翻吃瓜系统,最后按照规制精简了一些。 她基本上没有跟那些宫女公公交流,齐嬷嬷虽然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又怕郑珣年纪轻轻经验不足,所以提醒了一句:“公主可要考察一番?” 郑珣微笑,目光轻轻扫过束手低眉的宫人:“不用,没有什么能够逃过本宫的眼睛。” 劝解一句已是僭越,见郑珣心有成算,她便没有多言。 齐嬷嬷带着多余的人离开,余下郑珣和一群低着头看不清样貌的宫人:“本宫对你们要求不高,只要你们做好分内的事情,当然,不能背主,本宫说一不二,你们不能违背本宫的命令。但……若是你们真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她顿了顿,自信道:“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能够逃过本宫的眼睛。” “是,长公主。” 郑珣点出一男一女两人:“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她示意两人抬起头来,记清楚他们的容貌。 “回公主,奴婢之春。” “奴才小诚子。” “请公主赐名。” “赐名?之春的名字就很好,无需更改,小诚子你就改为之……李之诚如何?你既然是李公公的干儿子,就随他姓。” “之诚谢主子赐名。”之诚本就团团的脸笑得越发喜庆。 有了名字,他以后就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人物,再也不是谁都能使唤的杂役。 郑珣失笑:“怎么不在父皇和李公公身边伺候,跑来本宫这小庙来了?” 之诚微微欠身:“干爹知道公主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所以将奴才送来给公主使唤,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本宫捡了大便宜,当然不会嫌弃。” 【之诚虽然才拜师不久,但是凭借李公公干儿子的身份,在宫内行走就能得三分薄面,而且他本性又是好的,不仅会些拳脚,又刻苦努力,总能从李公公身上薅点本事,这也够用了】 【至于之春,性子沉稳成熟,细心周全,原先在太后宫里伺候,但是实际上是皇帝的人,到了年纪不愿出宫嫁人,就自梳后留在了皇宫,原先也是个管事,打理个明珠阁自然绰绰有余】 哪里来的声音? 之春和之诚抬起头,左顾右盼,最后目光落在了郑珣身上。 郑珣面对他们的目光,吩咐道:“之春姑姑以后负责管理宫女,小李公公以后负责管理太监,若有什么事情,本宫只管找你们,明白吗?” “回公主,奴婢(奴才)明白。”之春和之诚一头雾水,但到底都是本性沉稳的人,只是把刚刚听到的暂且按下。 “好,现在,各位就请回到各自的位置,好好办好你们自己的事情。” 第41章 之春之诚 将事情交代下去,郑珣抱着秘籍四处转了转。 不得不说,皇上皇后对明珠阁费心颇多,这里甚至比郑骄、郑瑾的住处还要华贵上几分。 华贵但又不失活泼,规整又不失意趣,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哪里想到这么快就会有这样的光景? 郑珣对住处的要求并不高,但是能住得好她也不至于自讨苦吃。 将明珠阁的格局摸透,她满意地回到陌生但是布置得极为舒适的寝室,她需要研究一下梦伽所赠武功秘籍。 在她穿来的这本书里,世界观是有江湖和武侠的,所以皇室才会养那么多高手。 武侠好啊,作为一个国人,谁能没有一个武侠梦呢? 如今,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就在她手里,只要翻开,她以后说不定也能飞花摘叶、飞檐走壁。 虽然她的精神系异能也神奇,但更像是魔法攻击,两者本质不同,所以她还是有些兴奋。 稍稍静心过后,她翻开眼前的册子。 册子上有穴位图和图画,她照着指引打坐,没过多久,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脑海中的杂念也逐渐消散。 这种感觉很神奇,她沉重的身躯在这一瞬间好像注入了一股鲜活有力的劲气。 这一日,没有人打扰她,她就沉寂在练功的玄妙状态之中,连饭都没有吃。 次日早朝前,她才打开内室的门。 之诚很快领着人送来洗漱用水,之春安排好了吃食。 郑珣本性多疑又警惕,向来不喜旁人近身,除了梳头这种技术活,都是自己做,宫人们在屋子里做些杂事,全程井然有序,安静但是动作利索。 “你们办的很好。”郑珣赞了一句。 昨日之事姑且算个考验。 练功的时候经不得打扰,她没有出来用饭,但是没有一个人擅作主张来劝她,以她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下边的人听话能省她很多事。 之春姑姑谦逊道:“宫人们都是好的。” 她十分惊讶于郑珣的眼光。 郑珣甚至没有和宫人们说话,但是挑出来的人办事利落,也不是爱搅事的性子,她吩咐什么,他们也做得极为尽责。 她隐约意识到新主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心中陡然生起一阵敬佩。 时辰一到,之诚提着灯笼等在明珠阁外。 郑珣想要接过一盏灯笼:“本宫自己去便是。” 之诚眨巴眨巴眼:“求公主允奴才跟着,奴才还想去跟师父学学呢。” 郑珣失笑:“那你便跟,我脚程快,可莫要跟丢了。” “好嘞主子。” 在以后的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李之诚时常想起这个寂静的夜晚,天上明月高悬,地面灯火慢行,走在他前头的人个子小小,但是步伐利落。 衣角沾上了晨露,步伐声微不可闻,他就这么跟着这个身影,直到她长高,直到她变老,就这么,从年少到暮年。 就如干爹曾经跟在他的皇上身后那样。 奉勤殿灯火辉煌,大臣们在殿外整理好衣冠,鼓声一响,李公公宣唱,众人鱼贯而入。 “珣儿。” 郑珣看到那个朝她笑得温柔和煦的少年,脚步顿住:“哥哥?” 一旁路过的三皇子顿时看向她。 哥哥?叫得这么亲? 他倒不是不满或者吃醋,只是心绪有些复杂。 也是他的妹妹呢,也是会帮他说话出头的妹妹呢,怎么就没叫他哥哥呢? 为了感谢上次郑珣的回护之恩,他已经在默默准备礼物了,但是还没有准备好,也没好意思到她面前晃悠,但是,现在她已经有一个哥哥了。 六皇子越过他,一步一步,缓慢地来到郑珣面前:“一起进去吗?” 郑珣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露出勉强和不适,轻轻点头:“好。” 三皇子觉得郑珣对他亲切,但是郑珣偏偏不知足,他有一点怀念初见时柔软的郑珣,但,是他当时钻了牛角尖,亲自将她推开,自作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苛求更多呢? 两兄妹并肩进了大殿。 听完例行汇报,众大臣的目光就不时往郑珣身上看。 六皇子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 【我去,怎么回事?康乐侯昨晚死了?!谁干的?】 众大臣:原来不是你做的啊。 康乐侯死在半夜,消息灵通的今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侯府那边目前只说是卒中之症,死因归结于意外。 【让我瞅瞅,哪个大侠替天行道?】 六皇子环视着众位异常的大臣,微微垂眸。 【原来大侠竟然是我姐,二姐姐果然还是太超前了】 听到心声的人霎时看向郑瑾。 郑骄的目光尤其复杂。 她和郑瑾的关系虽说缓和了许多,但是也算不上亲密,可是她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这件事不是没有风险,说不定有人会把这件事当做威胁她的把柄,但她还是做了。 郑瑾面不改色,似乎动手的人不是她。 她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斯斯文文的年轻小姑娘,一身书卷气,谁能想到下起手来这么干脆利落。 有大臣不禁腹诽,一个郑珣一个郑瑾,这皇帝到底怎么教的孩子,怎么一言不合就要人命啊? 郑骄不禁问道:“你……为什么?” 郑瑾:“因为我杀人不眨眼。” 【不过,二姐姐为什么忽然要杀了康乐侯?】 郑珣好奇,也就问了出来:“大姐姐,你为何要杀了康乐侯?” 她的“为什么”含义跟郑骄的“为什么”又不一样。 “康乐侯死了?我不知道啊。”郑瑾无辜地摊手。 郑珣欲言又止。 郑瑾故作委屈:“三妹为何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是我做的呢?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郑珣:…… 【算了,反正那康乐侯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就死了】 郑瑾点点头,就是可惜韩凌风没死,不是她不想动手,是没找到机会。 果然,她动手还是不够老练。 【不过二姐姐也是厉害,就通过……】 “三妹妹!”郑瑾忽然喊了她一声,“听说你打算让你救下那对兄妹习武,现在可安排好了?” 她可不希望妹妹把自己的手法暴露出来,否则以后还怎么操作? 第42章 背刺 郑珣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但还是如实点头:“已经安排好了,过一段时间他们身体养好,青龙卫会教他们。” 被这么一打岔,郑珣果然没有继续想下去。 郑瑾笑了笑,继续听前头两个大臣吵架。 双方分别是都督同知严泽楷、兵部尚书董熙为首的武派和户部尚书、户科都给事中沈加明所在的文派。 他们争论的,是裁军之事。 虽说是裁军,但是军队里面的老兵残将大多是立过功的,若是放他们归家,除开赡养他们的费用之外,又要新加一笔招募、供养新兵的军费。 而众所众知的是,如今国库不丰,这段时日是有许多官员吐出来些曾经贪污的财物,但是补齐了这几年欠下的俸禄、军饷还有战死将士的补贴后一文钱都没剩下。 户部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要你们搞钱,就是大方,一天到晚一拍脑袋就是干,结果难处全丢给户部!” 户部尚书武德充沛,说到此有些急眼,差点跟一干武将打起来。 沈加明用力抱住他,用力往后拉:“你冷静一点,这是朝堂不是武馆!” 他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别的给事中,行监察之责权,而他,纯粹是拉住户部尚书这匹野马的缰绳,防止他打架斗殴或是一不小心给别的大臣开了瓢。 但是户部尚书哪怕被他抱着腰,也能提起腿飞出一脚:“你慷慨你大方,你怎么不搞点银子进国库?” 兵部尚书虽说躲得及时,没有受伤,但又没那么及时,胸前多了一个明晃晃的脚印。 【我去,户部尚书这战斗力可以啊,就是可怜沈加明,脸都憋红了,硬是扯不回这头驴】 户部尚书的战斗力那可不仅仅是可以,最辉煌的时候,他可是能一个人单挑整个朝堂的武将,最后他被揍得鼻青脸肿,打他的人都开始害怕,他还要站起来再战。 皇上虽然很乐意看到臣子们“友好切磋”,但也怕把人打出个好歹,后来就安排了户科都给事中沈加明看着他。 【其实,来钱快的法子不是没有】 【大雍的皇帝都没有杀功臣的习惯,一个个皇帝心大得很,很少有吝啬于赐封的时候,不过没关系,没有来自皇帝的压力,他们也能自己掐起来】 【对于臣子来说,有个不会卸磨杀驴的君上是好事,但因为没有加以限制,这样的利好也仅在当时,大多数后代被富贵腐朽,不止没有延续先祖的荣光,反而成了吃祖荫的蠹虫】 【大雍之前的朝代,经历近千年才把世家权贵分化,但是大雍建朝才多少年,就又养出了一批新勋爵权贵,成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新世家,在先皇时期,这群人把弄朝政,恨不得把自家小娃娃都塞朝堂上】 【而裁军之事之所以这么久没能落实,又何尝没有那些盘踞军队多年的老牌家族在后头作祟?】 【及至父皇登基,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只得徐徐图之】 【这群人聚拢了大雍七成财富】 可是,这一点难道大臣和皇帝不知道吗?他们知道的,不过很多大臣自己就属于新权贵出身,自然不可能损害自己的利益。 【其实这件事也好解决】 皇帝瞬间来了精神。 有人感兴趣,自然就有人不喜。 表面上笑呵呵的一些人,隐晦的眼神落在郑珣身上的时候却是深沉的。 六皇子闷声咳嗽了几声,倚靠在郑珣身侧。 他的感知极为敏锐,谁怀着恶意看向郑珣,他就浅笑着望回去,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得人几乎无所遁形。 【我老家那里,曾经出过一个叫黄巢的狠人】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因屡试不第黄巢,深觉世家把持科举,对寻常士子不公。】 【既然考不进长安,就打进长安,于是,他带领起义军,攻入国都。‘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士族再了不得,总不能砍了脑袋还能作妖。】 【大雍没有黄巢,但是可以创造一个黄巢,只要没有人知道黄巢是皇帝的人,那这脏水就泼不到皇室头上】 【招是损招,计是好计,可惜这些计策我也无法宣之于口,更无法付诸实践,可惜啊】 皇帝:陷入沉思。 众大臣:既惊且恐。 你可惜个锤子! 还想实践! 你不会觉得亏心吗? 这哪里是福星,明明是煞星才对! 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她的计划了喔!可不能再实施了喔!否则是会被写进史书遗臭万年的嗷。 但是,他们目光不小心看到皇上,却发现他正低着头,若有所思。 众人:…… 你们父女究竟怎么回事?你们皇室怎么回事! 一个老子两个女儿,全他奶奶的是活阎王,他们这是捅了阎王窝了? 有人热泪盈眶地看向几位皇子,这皇室的好心眼啊,都长到皇子身上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以后的皇帝也是一个活阎王。 这时,户部左侍郎忽然站出来:“皇上,昨夜老祖宗给微臣托梦,告诫微臣道:‘如今大雍正值危急存亡之际,作为大雍人,吾辈义不容辞。’” “微臣醒来后痛哭流涕,深觉愧对先祖,愧对太祖。”说到动情处,他不禁抬起袖子,轻拭眼角。 哽咽片刻,他双手交叠,举过头顶,而后深深一拜:“臣人微力薄,谨代表武安伯府捐赠七成家财,聊表心意。” 其他勋贵家:?! 我艹被背刺了! 就他忠孝两全,就他深明大义! 他忘了从前怎么跟他们说的了吗?明明当初一起约定好共进退,维护好他们新贵族的利益,现在,他竟然背刺他们! 说好的这个世界唯有利益永恒呢? 好么,他倒是会做好人,倒把他们衬里外不是人。 左侍郎面对各种怒视,面不改色。 他想得清楚,他们伯府人丁稀少,也不是奢侈铺张的,如果大雍倒了,再多财物也只是梦幻泡影,还不如捐出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 像他这样清醒的人不多,但是会看形势的聪明人不少。 当即就有能做主的跟着表了态。 那不然还能如何呢? 若是真不养兵,褐国打进来怎么办? 第43章 吃空饷 皇帝这样一尊大佛在,他们还能造反不成?就算真能造反,那褐国打过来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就是皇室,他们干什么要找罪受呢? 捐吧捐吧,千金散去还复来,就当破财消灾。 新贵们有动作,朝廷余下的官员也不好意思装聋作哑,于是争着“慷慨解囊”。 皇帝压住疯狂上翘的嘴角,见场面有些混乱,干脆决定另选一个时间募捐。 兵科都给事中摇了摇头,迈步出班:“皇上,如今国库不丰,无钱养兵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如何保证银钱送到该得之人手上。” 蒋御史亦是横眉,犀利的目光扫过某些朝臣:“我们的将士可有拿到该得的?那些该补贴给阵亡将士家人的钱可有到他们手上?领了俸禄的可是活人?” 他一连三问,句句如刀。 有人被戳中肺管子,当即出言争辩。 皇帝面无表情地朝着李孝君点点头,后者连忙高声制止。 皇帝这才看向兵科都给事中和蒋御史。 两人联手递上一册奏章。 他们当然并非无的放矢,这件事,其实他们调查已久,在掌握一部分证据之后,才在这次朝会上将事情捅破。 奏章上面不只有他们发现此事的经过,还有他们找到的所有证据。 这些证据足够震撼,但是尚有缺失,他们只希望剩下的那些,三公主能够补足。 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慢慢调查。 皇帝默看奏章之时,整个奉勤殿安静得可怕,只有外头飞檐上的铃铛叮铃脆响,一声声似是敲打在人心头。 一刻钟后,皇帝合起奏章。 他没有立时说话,而是沉默着似是在思考什么。 又半刻钟过去,他讥讽轻笑,声音里却似含着细碎的冰碴:“胆子倒是大。” 【都敢吃空饷的人,可不是胆子大么】 【不过,呈上去的证据之中,还缺了参与之人的名单,不过问题不大,我有,晚上就去给李公公递纸条,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是我做的】 皇帝猛地站起身,立于高台之上,眉目凛然,威严不可侵犯。 “李卓!佩剑!” 在奉勤殿,唯有两人有资格佩武器,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就是被皇帝特赐尚方宝剑的李卓。 当李卓手放在剑柄上沉肃地迈步进入大殿时,所有大臣都知道,大雍又将迎来一次腥风血雨。 这样的场景,在今上上位后一共出现过两次,一次,太后一党尽数下马;一次,十余位藩王被斩得只剩下两个。 “或许是远离战场,一些人已经忘记了武将的职责,既以军功封侯拜爵,今日却又背刺昔日同袍。” “朕的爱卿啊,可还记得祖上的荣光和艰辛?可还记得你们的爵位从何而来,有何份量?” 他走到一位二品将军面前,猝然拔出李卓身侧的宝剑,一剑斩下对方的头颅。 鲜血喷溅而出,洒在周围的大臣们身上,但是他们一动不敢动。 皇帝执剑,一步一步,重新走回高阙。 “李卓,段云峰,任千山。” “臣听命!” 皇帝将奏章甩在他们面前:“参与此事者,处极刑,夷九族,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将上头的人名念出来。 然而,是否念出来都无所谓。 犯事的人都知道,有郑珣在,他们逃不掉。 如果皇帝不知道灭国之事,他们还能拖延点时间,但是现在,皇帝急着整肃内政,他们绝无可能心存侥幸。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可不是说说而已的玩笑话。 因为吃空饷之事,皇帝震怒,没有人敢拿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烦他,也没了心思吃瓜,所以,这次朝会散得特别快。 皇宫之上的天空,一片乌云密布。 快要下雨了。 “这天气实在让人压抑。”从奉勤殿出来,郑骄不喜地皱眉看天。 郑珣却是欣悦笑道:“乌云过去,大雨落尽,就该天晴了。” 太子眉眼藏着担忧:“天晴好啊,天晴好啊。” 郑珣闻言,望向他:“不知元嘉有没有荣幸去太子府中做客?” 【查个奸细查那么久,若说没查到就罢了,明明查到了却不忍心动手,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啧,要不是父皇不让我出宫,我就偷偷去把那奸细刀了,何必还要太子带我出去】 【就这种性格,当什么太子啊,去当和尚好了,割肉喂鹰都没人拦你,还要为你歌功颂德】 【如果他是太子我都懒得管他,都说乱世先杀圣母,有这样一个储君,简直是大雍的灾难】 郑珣虽然没说脏话,但是句句戳心,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偏偏这个时候六皇子“噗嗤”一笑:“太子殿下,可不能心软啊,否则父皇知道了可是要怪罪的。” 他都这样说了,太子就是想答应都无法,所以只能委婉地拒绝郑珣。 好心帮忙还被拒绝,郑珣扭头就走。 六皇子提高声音:“诶,你不等我啊?” 郑珣停下,回头瞪他:“你管我!” 六皇子稍稍加快脚步追上她,无辜地眨眨眼:“实话实说罢了。” 现在人人都在等着她曝出名单,不是每个人都会顾忌她的身份,也不是每个人都在意大雍的存亡。 他都怕她出宫会遭那些不要命的疯子撕碎。 想必,父皇不让她出宫其实也是在保护她。 “实话吗?我看你是看不得我好!” “好吧,就当哥哥求求你,在宫里陪陪我好不好,我身体遭不住,明日也不能陪你去上朝……” “看情况吧……”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其他几个皇子皇女就这么被遗忘在原地。 还没来得及感叹,路边的“狗”忽然蹿出来咬了他们一口。 “诸位这样排挤我,是不是不太好。” 五皇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不远处,笑着与他们调侃。 郑骄抱臂颔首:“是啊。” 五皇子脸上的笑容倏地凝滞。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寻常:“妹妹既然知道不好,就带哥哥玩儿呗。” 他说得俏皮,奈何听的人个个面无表情。 郑骄抬了抬下巴,继续输出:“我的意思是,我们确实在排挤你,并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三皇子:!!!骄骄好利索的嘴。 郑瑾:干得漂亮。 第44章 鲁远道 五皇子嘴角拉平,无奈道:“妹妹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别问,我怕真说出来你会受不了。” 就算再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得破防,更何况五皇子的好脾气本来就是伪装。 他又强撑着笑脸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灰溜溜地离开。 二皇子嗤笑:“蠢货。” 太子不忍道:“毕竟都是兄弟姐妹,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些。” 所有人目光一致,看稀奇似的看向他。 郑瑾耐心解释:“听不见元嘉心声的,能是什么好人?” “可是,那些都是元嘉的预言中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的五皇弟可还什么都没做过。” 三皇子不赞同地摇摇头:“真等做出什么就晚了。” “大哥,”二皇子搭上他的肩膀,“你有没有发现,你看问题的角度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一国储君,知道五皇弟可能会对大雍造成危害,你该想的是如何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而不是犹豫对他的态度是不是不够好。” 郑骄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将要背负的,是整个大雍,是千千万万的子民,万不可只有小爱不而识大局。” 二皇子见气氛不太好,玩笑道:“大哥,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能者居之了。” 太子第一次被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教育。 说实话,他有点臊得慌。 明明他从小随着名师长大,但是到头来,他所掌握的还不如其他人,难道他太笨了?还是他真不适合做皇帝? 不过,能者居之么…… …… 久居京城的百姓对于朝堂的变化总有些莫名但又精准的预感,这几日,京城之内风声鹤唳,青龙卫和殿前卫出动,从长街打马而过时,连街边的小孩子都不敢发出啼哭之声。 这是那次早朝后的第三天,菜市口的地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新鲜的血迹。 郑珣的生活已经正式迈入正轨,这一日,终于狠下心将内奸处置了的太子回来跟皇帝一起处理政务。 “父皇,有太子在就足够了,为何还要儿臣去御书房?” “朕早就说过,你是你,他是他。” 太子自觉地搬了一叠奏折到自己的书桌前头。 他已经接触政务快三年,做事还算游刃有余,加之皇帝本就忙碌,也没什么时间去苛责他,所以在御书房的日子倒也不难过。 但这是以前。 今日的皇帝特别严厉,总爱挑些问题考校他。 然后,不出意料的,他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人一起受难,甚至比自己更惨,郑珣十分愉悦,一边看着热闹,处理事情的效率都高了许多。 御书房中忙碌又热闹,李公公笑呵呵地看着几位主子。 大雍啊,要一直如此安宁才好。 将最紧急的公务处理完,皇帝拿着一本奏折,严肃地问:“太子、元嘉,你们觉得,朕是否该去看看?” 奏折是大理寺少卿所递,写的是一月前一桩案子的后续。 案子的死者是工部一位侍郎,对方擅长治水,洺水之上,正在修建的水利才进行到一半,却因为他的去世而搁置,所以,大理寺和朝廷对此事极为重视。 约摸几日前,凶手被找到。 这是一桩仇杀,查探过后,凶手锁定为工部侍郎的庶女鲁远道。 鲁远道认罪果断,但是她自称能够接任洺水治理之事。 刚开始,大理寺少卿并不信她,但是她对这方面确实说得头头是道。 大理寺少卿不敢赌,只能把事情如实禀告,交由皇帝决定。 “为什么不去?”郑珣当即站起来,“走走走,现在就走。” 【芜湖,溜了溜了~】 太子:你就是想出宫。 怕皇帝责怪她,他劝道:“等批完折子……” “折子是批不完的,今天批完了明天还有。”郑珣眼巴巴看向皇帝。 【快同意,快同意……】 皇帝放下折子,起身:“走吧。” 郑珣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快步走到他身侧:“父皇可要换身衣裳?”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常服:“就这样吧。” 李公公恭维:“皇上穿什么都是鹤立鸡群。” “事情结束后可以四处逛逛再回吗?” “可以,但是朕要跟你一起。”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殿外走,留下拿着折子的太子一脸懵。 不是?就这么走了? 他连忙丢下手头的活跟上去:“等等我啊!” 郑珣听着他匆匆的脚步声和亲昵的抱怨,勾了勾嘴角。 这次出行看起来阵仗不算大,但李卓紧紧跟着,青龙卫和殿前卫在明,暗卫在暗,外松内紧,把他们保护得密不透风。 看到这种阵仗的太子,不知道为何,莫名嗅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大理寺这段时间忙得很,圣驾降临,能够出来迎接的拢共才几个人,还有两个是刑部的官员和督察。 大理寺少卿是个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跟郑瑾属于同一挂,一身书卷气,看起来斯斯文文,很好说话的样子。 一行人去了监牢,鲁远道所在的牢房宽敞洁净,稻草干燥,还有个极小的窗户,他们到来的时候,她就站在窗前,浅笑盈盈地看向他们。 “民女鲁远道拜见皇上,拜见各位贵人。” 鲁远道行礼的姿态标准又从容,她个子不高,精瘦,肤色偏暗,但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平身。”皇帝负手,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打量。 鲁远道恭敬地微微垂首,神色平静。 “你真的能解决洺水之患?” “民女可以,而且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她口中这个他,自然说的是那个工部郎中。 “为何要见朕?” 就这个小丫头,自称能够接替杨峰的工作?皇帝不太相信。 鲁远道跪在地上:“此事说来话长,请皇上听民女细细道来,劳烦少卿备茶。” 大理寺少卿:…… 她使唤得可真顺嘴啊,他可真是个劳碌命。 腹诽了两句,他老老实实安排茶水去了。 “请皇上为民女做主!” 鲁远道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抵在地面,大有一种他不应下她就不起来的样子。 李公公沉下脸:“你这是威胁皇上?” 鲁远道没吭声。 【这也是个可怜人,她是真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傲气一点,硬气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第45章 为母正名 鲁远道听见这道声音,猛地抬头,神色震惊地环顾四周,最后,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郑珣身上。 她朝郑珣笑了笑,显然并不清楚她听到的是郑珣的心声。 皇帝和太子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这听到心声的人年龄不一,身份不一,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鲁远道定了定神:“杨峰所献的治水之计是从民女亲生母亲那里抢来的。” 这句话说出来,相信的人并不多。 无他,只因为她口中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妾。 “杨峰对治水一窍不通,所以,哪怕他拿着图纸,依然做不好这个都水司的郎中,此时,洺水堰的建造已经出了问题,皇上一查便知。” “草民母亲姓鲁,鲁家世代住在洺水边上,祖上是修建灵渠的鲁兴尧,鲁家有一本祖传的《治水疏注》,每传一代,每有新的进展,就会在上头添上几页,如今这本书已经写到了第三册。” “及至母亲那一代,因家道中落,亲长俱亡,为了活下去,小小年纪不得不自卖自身,后来辗转成了员外郎的小妾。” “洺水泛滥之时,母亲夜不能寐,将《治水疏注》翻了一遍又一遍,结合自己的想法,为治理水患写出四计,但是,杨峰却是将这些计策以自己的名义献了上去。” 鲁远道悲愤地捏紧了拳头:“他得了好处,但是又害怕暴露,于是,他悄悄勒死了草民母亲,对外以暴毙的原因,匆匆将人入了土。” 郑珣轻叹。 【鲁远道聪慧,自然察觉到了异常,但她很谨慎,暗中调查许久,才确定凶手竟然是杨峰】 【记忆里,一边是母亲的教导和陪伴,一边是父亲的冷漠和后宅的磋磨,她毫不犹豫就做了决定——她要为母报仇】 鲁远道: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你说话不用张嘴? 大理寺少卿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鲁远道没看懂。 不过她有脑子,见到众人的脸色约摸也能猜出来情况,所以,她将疑惑压回心底,等着看郑珣知道多少,又能说出些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的杨峰被皇上委以重任,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很清楚,一个小妾的性命,在杨峰要做的事情面前,实在无足轻重】 【更何况,她要从哪里去找那个为她做主的人呢?她太过微不足道,以致于没人愿意俯身听她说话】 【但她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如果是因为自己太过微不足道,那就让自己变得耀眼,如果必须要掌握话语权才能让上位者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她将竭尽全力去握住权利的手柄】 【她毫不犹豫地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取代杨峰】 众人看向鲁远道的目光不由带了敬佩。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瘦小的身体里,竟然装着如此坚韧以至让人震撼的灵魂。 【值得庆幸的是,她是鲁家的血脉,而她的母亲并没有把鲁家的命脉《治水疏注》带进杨家】 【鲁远道找机会逃出去,去鲁家老宅拿走了《治水疏注》,她虽然没见过这本书,但是母亲对它倒背如流,她耳濡目染之下同样如此,这次,她更像是带走了一个老朋友】 【她改了姓名,穿上男装,跟着治水的队伍去了洺水之畔】 【她见到了这条她的祖辈世代守护的大河,它奔腾不息,流过山谷平地,它给予两岸的生命以希望,同样给予它们灾难,它就静静地在那里,亘古不变】 【不知为何,这一眼初见,竟然让鲁远道有了流泪的冲动】 鲁远道:你懂我!就是这种感觉! 【此后,她一步一步,丈量洺水边岸,观测洺水周围的地势,甚至混进官府,找机会查看当地县志】 【其中的艰难和苦楚不言自明,何况,她一个女孩子,愣是伪装多年都没有被发现身份,可以想象她对自己有多狠】 【脑海中对于洺水治理有了初步想法之后,她恢复身份回了杨府】 【失踪两年多的女儿突然回来,迎接她的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无数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 【但是,鲁远道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她关心的是杨峰治水的进度,还有如何……杀了他】 【他死了,她就有一个进入皇帝眼中的机会,这个计划当然并不完美,但是以她的境地,又有什么选择呢?】 【本来,她会失败,因为审讯她的本是原来的大理寺少卿】 【然后她的陈情会被忽略,她的要求会被视作无理取闹,最后受尽十三道刑罚不愿认罪,死在这一年的冬至】 【但原大理寺少卿莫名其妙地请罪,莫名其妙坦白了他曾错判三桩案子,这个时候已经被贬去西北吃沙子去了】 【不过,幸好这次鲁远道遇见了对的人,洺水堰的修建也可以继续下去】 鲁远道:原来?什么原来?也就是说,她的未来改变了?难道眼前这个一看就身份尊贵的小姑娘能够预测未来? 她迷糊了。 而皇帝这时候看着鲁远道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这哪里是什么嫌犯?哪里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丫头?这明明是他的栋梁之材啊! 他耐心听完鲁远道的讲述,然后亲手将她搀扶起身:“现在,说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鲁远道趁机提出:“草民有两件事恳求圣上。” “说说看?” “第一杨峰的功绩原本属于草民的母亲,求皇上为母亲正名!第二,草民希望入朝为官,堂堂正正,以女子身份!”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又不容动摇。 皇帝的眉目舒展了些:“朕答应你,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修建好洺水堰,否则朕可是要追责的。” 鲁远道狂喜,郑重作揖:“草民定不负圣上期望。” 目的达成得比她预想中要顺利,她都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臆想或是梦境。 郑珣:??? 【不是,你这就答应了?我记得大雍前朝是没有女官的吧?父皇这样真的不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吗?书院那群老学究,朝堂上那些老古板,真的能答应?】 皇帝:趁他们这时候被吓怕了,正好将事情落到实处。 第46章 静姝的未来 大理寺少卿:您同意的事情,朝堂上谁敢反对啊,又不是不要命了。君不见,您才上朝几天,就震动了半数朝堂,贬职的贬职,砍头的砍头,剩下的位子刚好够能者居之,吏治改革、精简官制之事都推动得顺利不少。 直到恍恍惚惚离开大理寺,郑珣终于不得不正视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的父皇跟其他皇帝不一样。 他很少受固有观念的禁锢,只要对大雍有利,他可以忽视大多数世俗规则。 李公公落后他们一些,他正在和鲁远道说话。 鲁远道拿着新鲜出炉的圣旨,仰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李公公,今日天气很不错,是么?” “鲁大人,”李公公慈爱一笑,“大人刚刚应该听到了长公主的心声。” 大人…… 嘿嘿她是大人。 鲁远道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傻笑。 “长公主说的原来,是大人本来应该面对的未来,但因为长公主,未来才发生了改变。” 鲁远道眼眸微动:“公公的意思是?” 李孝君一甩拂尘,肃然道:“咱家只是觉着,做人啊,总要知恩图报,莫要在某一日,化作刺向恩人的尖刀。” 他不知道长公主身上的系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系统会跟着她多久,但是长公主和系统为大雍做得太多了,若是有一日,系统离开,他也希望她的地位不会更改。 这是大雍欠她的。 鲁远道怔愣片刻,郑重地拱了拱手:“公公放心,臣不会不知好歹。” 臣,她现在不是“草民”了,她也能自称臣…… 嘿嘿,嘿嘿。 李公公不忍直视地别过眼,转头追前头的主子去了。 “元嘉想去哪里?” “饿了,先去酒楼可好?” 这里对酒楼唯一有研究的就是太子:“那去珍味阁吧。” ----------------- 事实证明,太子的眼光十分不错。 珍味阁于闹中取静,内里的布置十分风雅。 这里来往的客人很多,但是因为宽敞,所以并不显得拥挤。 他们三人气势非凡,加之太子是这里的熟客,所以接待的小二态度在热情之外,又不乏恭敬。 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尚未来得及进入雅间,就见一群贵女从楼道里涌了进来。 领头那个气势汹汹,脸色不太好看。 撞见郑珣几人,她错愕地叫出了声:“皇……” “静姝!你这是做什么?” 静姝县主知道他们不想暴露,连忙止住行礼的动作,又朝身后的那些少女使了使眼色。 见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她才重新看向太子。 “伯父、堂兄、堂妹、李叔……” 她踌躇片刻,后头一个满脸天真的小姑娘开口了:“县主的未婚夫在这里和一个女子见面,我们来看看呢。” 她笑容甜美,活泼漂亮,但是她对面的都是人精,她眼底的算计和精明到底稚嫩,瞒不过他们的眼。 尤其是她看太子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太子有那么一段呢。 “吕棠!”静姝县主的脸色不太好看,尴尬地朝太子道歉,“见笑。” 太子皱眉:“我随你去!” 静姝一时怔住:“堂兄……” 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不要怕。” 若是没有人关心,静姝不会这么脆弱,但是一句“不要怕”,却让她红了眼眶。 太子以为她受了委屈,不免心疼。 【哈哈,太子现在肯定想着‘妹妹受委屈了’‘妹妹好可怜’】 太子:你这样我很羞耻的。 静姝:…… 虽然说宫宴那日已经见识过,但是再次听到心声还是会觉得神奇。 【明明人家是因为感动才想哭】 【可怜是不会可怜的,倒霉倒是真的】 静姝朝着太子笑着点点头,示意郑珣说的是真的。 太子迷惑了。 【嘻嘻,太子肯定想不到,静姝早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个表面光,但是怡郡王不管事,当家的妾室又是个挥霍无度还拎不清的,只想着卖出去一个县主,又能维持郡王府一段时间的风光,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所以,她只能把事情闹大一些,闹得难看一些,这样他们也能有所顾忌】 太子低声问:“为何不跟我说?” 静姝平静一笑:“堂兄事务繁忙,这点小事静姝自己就能解决,何须劳烦堂兄?况且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静姝不想拖堂兄后腿。” 皇帝挑眉:“怎么不来寻朕?难道是觉得朕不靠谱?” 【还不是因为你忙?国家大事难道还不够你操心的?】 【而且不要小看人家静姝县主好吧】 【父皇暴毙之后,忠臣良将被打压,溜须拍马、无德无能的废物猖獗,有心之人无力,一群软骨头建议与褐国议和,议和需要什么?钱财、城池……】 皇帝眼前有些发黑。 他的江山……他的江山就是这样被糟蹋的? 他暴毙过后到底是谁当了皇帝,他现在就去刀了他! 此时,旁边的雅间内,听到心声的几位大臣也是面如菜色,一桌子美味佳肴摆在面前,但是他们已经没了胃口。 为什么他们在宫外还要受到郑珣心声荼毒? 他们就想安静吃个饭,有那么难吗? 天知道,郑珣心声一响起,“灭国”两个大字瞬间高悬至心头,他们就有种火烧屁股的紧迫感,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卷生卷死。 【眼看着一群蠢货准备拱手让城,静姝站出来,自请为大雍使臣,前去议和】 【谁都知道,静姝这一去凶多吉少】 【但是她非去不可,因为她和几位在朝堂上隐忍逢迎实际上想要救国的大臣们商量了一个刺杀任务,执行者分别是当时的吏部侍郎原骁、李卓的儿子李达还有静姝县主】 【他们都知道,一旦进入褐国,这个计划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没有机会活着回到故乡】 【但是没人退缩,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出发了】 【原骁正常和谈,无理取闹、撒泼打滚,顶着无数嘲笑,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此时还是个举子,正在跟着自家爹参加宴席的原骁:…… 一向觉得儿子太过油滑担心他走岔路的原父:…… 第47章 我嘞个捉奸呐 这小子怎么做到这么有种又这么丢人的? 原大人心里为之骄傲,但是明面上还是一脸嫌弃。 这兔崽子本就气焰嚣张,可不能随便夸。 可惜原骁天生脸皮厚,而且极其清楚自家老爹想什么,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得意。 他就说自己以后必成大器,但他爹总不信。 旁边的大臣也替他高兴:“贤侄果然非池中之物啊!” 然后,室内响起一片夸赞声。 有人拍着原大人的肩膀,夸他教子有方。 原大人不知所措,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寒暄。 他这个老子向来不擅交际,若不是有个好老师,也不至于爬到现在的位置,但不知为何,他的儿子极其擅长和人打交道。 譬如今日,没过多久,他就成了各位大人的贤侄,被当成自家晚辈一般疼爱。 看着儿子游刃有余地跟众人说话,原大人抠了抠脚趾,深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外头的郑珣还在继续翻着系统中的记载。 【李达功夫了得,整日四处转悠,做出隐晦又不那么隐晦的模样,作为明面上的靶子被防备】 一直沉默的李卓嘴角翘了翘。 【而最关键的部分,则被交给最不起眼的静姝】 【她是一个女子,自大之人很容易轻视她,她的容色不会艳丽到令人心生防备,又手无缚鸡之力,谁也想不到,真正刺客会是她】 【但是让她一个从未习过武的弱女子从重重包围之中刺杀褐国帝王,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不容易】 【她做到了,她尖利的银簪刺进褐国皇帝的心口,虽然力气不足,没能杀死对方,但是也让对方重伤,给大雍争取到了喘息时间】 【整个使臣团的性命永远留在了褐国,但是后方的帝王和臣子却没有抓住他们用生命争取来的机会】 【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静姝:明白了,我回去就练力气! 郑珣的心声沉默下来,听到心声的人也不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原大人拍了拍原骁的肩膀,干巴巴地夸赞:“你做得很好。” 若原骁有尾巴,此时肯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兵部尚书董熙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的儿子董岩,朝原大人投去了羡慕的眼神:“若是我家这个能有你家小子那样的骨气就足够了。” 至于说孩子未来死了什么的,那不是还没有发生吗? 他们已经被郑珣的心声锻炼得足够心大。 只要是人都有死去的那天,反正褐国打进来后,他们都得玩儿完,至少人家死得体面不是? “静姝……”一个腼腆的闺秀提醒道,“再不去该晚了。” 静姝回过神,连忙看向太子:“走吧!” 她整了整手臂上的披帛,确定形象没有什么问题,气势汹汹地往最后的那间雅间闯去。 郑珣连忙跟上。 皇帝怕她撞上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想拦,奈何没拦住,只能跟上。 李公公机灵地拦在他和一群少女之间,以防狂蜂浪往他身边凑。 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 皇帝虽然已经年过而立,但是并不显老,身材高挑又宽厚。 更何况,作为天子,日月之照,莫不砥属,他身上,是长久于金殿之上之中蕴养出赫赫威仪。 都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妆点,这样的男子,如何不让人心折? 就这么一条长廊,李孝君打发了一个故作天真前来搭话的、一个满眼崇拜想要靠近的、还有一个不经意往皇帝身上摔的。 郑珣又想第一时间闯进雅间看热闹,又想看皇上的笑话,一时间有点忙不过来。 【父皇怎么连表情都没有变过,要是有这么多鲜活的小姑娘朝我而来,我都做不到他这么平静】 皇帝:呵,朕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到了最后那一间雅间外,静姝拦住想要推门的婢女,一脚踹开大门。 【女中豪杰!】 雅间内的场面果然极其不堪,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正在行事。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他们一个激灵,慌男的忙从女子身上滚下来,扯下桌布遮住自己的肌肤。 【有点好笑的】 【不过也有点恶心,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多不多,珍味阁的雅间不会都被污染了吧?那在这里用膳岂不是……】 相隔几间外雅间内,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尴尬地放下筷子,隐隐有点反胃。 果然外头的饭菜吃起来没有家里的让人安心。 皇帝瞥了一眼太子,像是在说:这就是你选的地方? 太子:这能怪我吗?雅间门一关,谁知道里头的人在搞些什么东西? 静姝好不容易绷住表情,横眉一竖,将腰间的玉佩取下,狠狠甩到他身上:“秦书恒!你好样的,我告诉你,我们的婚事完了!” 郑珣:好熟悉的名字。 秦书恒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转为一片煞白。 “县主你听我解释……” 静姝抱臂,讥笑道:“那你过来给本县主解释。” 秦书恒:…… 他怎么过去? 他找了找,结果在桌子对面看到了自己的裤子一角,他扯了扯桌布,想挪过去,但是旁边的女子还要用桌布掩面,所以同样拽得死紧。 拽了两次实在拽不动,秦书恒的脸皮到底没有厚到那种程度,只能尴尬地陷入沉默。 不知道哪家闺秀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刚开始还挺克制,但是笑声这种事情,也是会传染的。 于是,笑声越来越大。 两个当事人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扒下来狠狠砸到地面,人人都能踩上两脚。 吕棠有些害羞,但是看热闹的兴奋很快就盖过了这种羞赧,她高声喊道:“怎么,秦公子这位红颜知己是在害羞么?怎么不敢露脸啊?” 静姝:这就是我要带着她的原因。 后头有位小姐立马接话:“秦公子一向把自己的才名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如今看来,人家虽然才名不行,但是艳名数第一呀。” 挖苦声、嘲讽声此起彼伏,有人在打抱不平,有人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无所谓,静姝的目的达到了。 第48章 表哥表妹 静姝冷笑一声,进了雅间,让门大敞着,走到桌边,还顺便将地上的裤子踢远了一点。 她怕椅子不干净,所以没敢坐,就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她就站这里等着,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可能实在是觉得煎熬,秦书恒没过多久就开始急躁。 他实在厌烦静姝县主的咄咄逼人,但是他的父亲刚刚被贬谪,他惹不起她。 “县主能不能出去……” “不能,本县主累了,要在这里歇歇。” 秦书恒哑然失语。 他不敢反驳她,有些恼怒地踹了旁边的女人一脚,低声道:“起来,一起走,去拿衣服!” 静姝默了默,接着果断吩咐下人把他们的衣服扔到外头走廊。 秦书恒看出来了,她就是想看他丢脸:“县主是非要把事情做绝吗?” “怎么?这个时候知道羞耻了?白日宣淫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好意思?” 【秦书恒真是个人才】 皇帝:人什么才?什么人才? 他狐疑地扫视了一眼形容猥琐的秦书恒。 【在我们走上走廊之前,他们就在廊道里忘情啃彼此的嘴了,然后门也不关,珍味阁的伙计上来招待的时候看了一眼,直呼刺激】 【还有,难道就没人发现,窗户是开的吗?两个人激动的时候还把身子探出去了】 她心里直呼我艹,古人可是真会玩儿啊。 也不知道有人抬头不经意看到这一幕后会留下怎么样的心理阴影。 【话说,这个和秦书恒鬼混的姑娘身份还有点说头嘞】 【她是兵部尚书家的外甥女王诗雅】 隔壁雅间的人眼神“唰”地甩到董熙身上。 尤其原大人最直白,毫不掩饰自己的同情。 董岩脱口而出:“诗雅不是那种人!” 【董岩和这个表妹年少时可是互通心意、相知相恋的有情人,奈何董熙觉得王诗雅太过小家子气,不堪为董家大妇,所以为董岩聘了一位德貌双全、端庄大气的妻子】 【王诗雅伤心之下远嫁江南,三年前,她的丈夫因病去世,于是她又回到了京城】 【董岩以为王诗雅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高洁纯真,实际上他只是王诗雅池子里的一条鱼,他这样的,王诗雅还吊着四五个】 董岩不满:“公主怎么胡说八道呢……在心里胡说八道也不成啊!” “蠢货。”董熙冷哼一声。 这王诗雅就和他那个妹妹一样,目光短浅,水性杨花,偏偏自己儿子就像中了降头一样对她深信不疑,他说了几次,董岩还朝他急眼。 他懒得再看董岩的蠢样子,果断将两人分开,直到现在,董岩还因为此事对他心存怨怼,不过他也不后悔就是了。 【王诗雅嫁的是一个清贵人家,虽然算不得富贵,但是家风很好,结果她嫁过去后不甘心过苦日子,偷偷往丈夫的吃食里下了药,没过两年,丈夫身死,婆家念着她还年轻,好心放她归家,然而这正是王诗雅的目的】 【回到京城,她就住进了兵部尚书府】 【怕董熙又将她送走,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只能远远地对着董岩丢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 【诶,偏偏人家董岩就是吃这一套,被这么轻飘飘地一眼看过来,魂都快飞了】 【为了王诗雅,董岩忽视了家中妻妾,每天清心寡欲,立志为表妹守身如玉】 【或许是董岩上手太没有难度了些,王诗雅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她很快就物色到了新的目标】 【当然,这样的目标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秦书恒是她的一条鱼,其实秦书恒并不符合她选鱼的标准,因为他的父亲丢了官,他自己没有权也没有钱,但是秦书恒年轻,活儿好】 【作为一个慷慨的鱼塘主,她时常找这样的年轻人消遣消遣】 【但是,今天她翻车了】 静姝又默默远离几步。 恶心,太恶心了。 幸好她性子果断,若是寻常姑娘摊上秦书恒这种败类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董岩听不下去了,他猛地起身匆匆离开雅间。 原大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可要下官去劝劝……” 董熙将酒杯举到嘴边,美滋滋地品了一口:“不用,瞎了那么久的眼,现在也该好了。” 董岩到了地方,想要拨开门口看戏的人群。 但是大家以为他是来抢位置看戏的,谁也不肯让。 他还不敢拿这些娇小姐怎么样,最后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挤进屋子。 稍稍犹豫一番,他下定决心,大步向前,一把扯下了女子捂脸的桌布。 他用的力气极大,差点误伤了秦书恒,幸好对方及时将桌布朝着自己扯了扯,才不至于走光。 虽然女子反应很快,抬起双手捂住脸,但是这短暂的一瞬,也足以董岩认出这个他视若神女的人。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叫道:“王诗雅!”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王诗雅肩膀颤了颤:“你认错人了。” 董岩眼中的震惊和怒气消散,失望道:“自欺欺人有意思吗?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 听不到心声的闺秀和下人:我们不知道啊,知情你就多说点。 片刻的寂静过后,王诗雅慢慢放下手,但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董岩。 她嗫嚅道:“表哥……” 董岩慢慢松开松开紧紧攥住桌布的拳头:“诗雅,为何要这么糟蹋自己?” 王诗雅有片刻的怔愣。 她以为他会以男人的身份去质问她、责骂她,但他首先以表哥的身份,生气她的不自爱。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眶忽然就红了。 但是软弱只有片刻,她很快就恢复过来,睫毛微颤,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看起来倔强又无奈:“表哥,诗雅错了,是我一时糊涂……” 她的演技的确很好,所以,董岩心软了。 他长叹一声,抬手准备解下自己的外套。 但是这个时候,郑珣“开口”了。 【好蠢,哈哈,她这么说,他还真这么信啊,笑死,一个自私势利到狠心杀夫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知道吧,他的亲亲表妹哪里是被逼无奈啊,明明是乐在其中啊】 第49章 梅园 【她和秦书恒两个人,一个是主动勾引,一个是愿者上钩,兴趣相投的两个人在一起玩得可开心了,还在琢磨去董家找刺激呢】 【就我们进来之前,王诗雅还在抱怨董岩是个呆子,不如秦书恒威武和花样多】 董熙:哇哦,我的好大儿可真是个大冤种。 【秦书恒还给王诗雅出主意,教她如何把董岩的妻子害死换她上位】 【也对,董岩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对她心狠一点也是正常的,就是显得有点太没有良心了些】 董岩: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在意妻子了? 好吧,他承认他平时确实冷漠了些,但是也不可能要自己发妻的性命。 无论如何,她既然嫁给了他,就是他的责任,哪怕没有感情,他也会给她正妻应有的权利。 不过,他收回了欲要解衣服的手:“既然知道错了,就长个教训,以后莫要如此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门口的董熙嘴角疯狂上扬:“我就说公主是大雍的福星。” 原大人点头:“下官也这么觉得。” 王诗雅不可置信地尖声高喊:“表哥……” 董岩:不约。 他想了想,怕她发癫,又退后了几步。 郑珣看得啧啧称奇。 【哟?这是眼睛治好了?】 【变脸这么快,一看就是薄幸的】 董岩崩溃: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要我怎样? 王诗雅伸出手想要拽他,但是伸出手露出来的却是一截白花花的手臂,到底当着这么多人,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表哥你不能不管我!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静姝:哇哦。 秦书恒:刺激。 董岩的手一抖:“你说什么?” 王诗雅咬唇,羞涩地低下头:“我有了你的孩子,表哥。” 【哈哈,她肯定不知道,她的好表哥为她吃了药,这几年都不会有孩子】 【哎哟哟瞧瞧这一腔深情,可是喂了狗喽】 董熙:董岩似乎脑子不好使,要不还是回去鞭策鞭策他其他孩子? 董岩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他自以为深情,但说不定人家在心里怎么嘲笑他傻。 “诗雅,你不知道,上次没能护住你,我自责了多久?” 为了她,他开始竭尽全力去获得权利和说话的资格,就为了下一次能够好好护住她。 可是她呢? 她把他的一腔真心踩碎、践踏。 他阖眼,沉默良久。 “你好自为之。”最后,他留下这句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王诗雅想叫住他,但是她明白,他已经知晓她在撒谎。 他不会回头。 走到门口,撞上董熙含着担忧的目光,董岩勉强一笑。 “爹……” “可看清了?” “看清了。” “那便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还年轻,未来还很长。” 郑珣摇头。 【就说恋爱脑要不得】 站在她身后的皇帝突然道:“别学他。” 郑珣哼笑:“你女儿也不是傻的。” “董岩是男子,看错人还有弥补的机会,但是你是女子,女子若在男女之情上走错路……” 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也不对。 郑珣是他的女儿,只要他活着一天,世间一切的枷锁都无法成为她的束缚。 他果断换了一种说法:“别学他,不然为父会笑你。” “那你就没那个机会了。” 静姝又旁观了一场热闹,深觉血赚,也不想再呆在这里看秦书恒那张让人生厌的脸。 不愿意打扰郑珣一行人,她带着跟着她来的一群人离开。 就是吕棠还有些依依不舍,屡屡回头看向太子,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太子压根没有注意他,温柔地看向自家亲爹亲妹:“可是饿了?” 郑珣不情愿地问:“要在这里吃?” 太子知道她的顾虑,无奈浅笑:“我在珍味阁有一个包间,只有我能用,里头的东西都是专用的。” 皇帝有些诧异:“你有银子?” 太子窘然地低下头:“没有,但是这珍味阁是二弟的产业,他对我一向照顾。” 郑珣:! 早该想到的。 皇帝来了兴趣:“那就在这里吃。” 一直不远不近注意着他们这边的掌柜看到太子招手,连忙小跑过来。 太子阻了止他行礼的动作,吩咐道:“上你们最好的菜。” 掌柜刚刚被秦书恒他们的瓜给创得魂都快飞了,此刻见到太子没有嫌弃和责怪的意思,差点喜极而泣。 珍味阁能够在京城闯出名头,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郑珣刚开始有多嫌弃,菜上来之后就吃得有多香。 当然,在香料不怎么丰富的古代,做出来的菜大多比不得末世之前的佳肴。 但是她都经历过末世了,还有什么好挑的? 结果,见识到她的食量后,皇帝和太子就如建阳一样,都开始怀疑她以前吃不饱。 而郑珣对两人的心思一无所知,上多少菜,她就吃多少,每一盘都扒拉得干干净净。 最后从珍味阁出来的时候,她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来刚刚吃下了四头猪才能干完勉强的饭菜。 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太子直到听到李公公问他们下一处想去的地方才回过神。 郑珣想了想,发现自己对京城一无所知。 她果断打开吃瓜系统,开始查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恩,虽然系统不具备百度的功能,但是她可以看看哪里瓜多。 瓜多就说明去的人多,那肯定有意思。 首先排除青楼茶馆之流,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叫做梅园的地方。 “听说梅园今日有一场文会,不如去看看?” 太子有些为难:“梅园在京郊……” 皇帝看着摩拳擦掌的女儿,拧了拧眉。 他看向李卓,显然也有些犹豫。 但是看到兴致勃勃的郑珣,他到底还是不忍心拒绝。 “那就去。” 去建阳府上借了马车,捎带上跟着凑热闹的建阳,一行人用了两刻钟,赶到了京郊。 午宴刚刚结束,文会的重头戏尚未开始,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但是,进入梅园需要拜帖,他们没有。 所谓文会,参加的一般有三类人:学子文人、才女还有权贵。 文会就是前两类人展示自己,以求入第三类人的眼。 他们属于第三种,按理来说想进去不成问题。 太子跳下马车:“我去问问。” 第50章 欺负 守门的小厮很有眼力,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是,他朝他行礼的动作是标准的,拒绝他进园的时候是果断的。 建阳等得不耐烦,想去帮忙说句好话,小厮也认出了她,依旧婉拒,只道梅园只接待有请帖的客人。 建阳不甘心:“后头补上不行吗?” 小厮恭维了两句,态度却没有丝毫软化。 “本宫砍你头,你信不信?” 小厮反而笑了:“建阳长公主是巾帼中的巾帼,英雄中的英雄,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小事要了小人的性命?” 建阳:…… 被拿捏了。 皇帝摇了摇头:“还得朕出马。” 然而,他更惨,小厮没有认出他。 跟着来的郑珣来了兴趣,笑着问他:“那我们怎么才能进去?” 小厮看了她两眼,目光并不冒犯。 想不到,看清她的模样后,他脸上倏地冒出喜色。 他笑盈盈地行礼:“若是元嘉长公主,梅园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建阳不服气地瞪圆了眼:“都是公主,怎么我就不行?” 小厮乐呵呵地解释:“元嘉长公主于我家主子有恩。” 郑珣好奇地问:“你的主子是谁?” “您一见便知。” “你们梅园的小厮都跟你一样机灵吗?” 小厮腼腆一笑:“小的在梅园的下人中姑且算得上佼佼。” 这既谦虚又骄傲的说法十分有趣。 郑珣下意识翻开了系统,看到梅园的主人是谁后,她了然。 有下人早就去禀告了梅园之主,于是,对方推迟了文会开始的时间,亲自来接人。 月白衣衫的少年缓步而来,如一缕清风,吹散了夏末的燥热。 来人正是徐缜。 他抬手行礼,宽大的衣袖轻轻晃动:“参见……” “不用多礼。”皇帝抬了抬手,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 【难道父皇也被徐缜的美貌迷住了?】 建阳:美貌?确实。不过,皇兄竟然有这种嗜好?她怎么不知道? 皇帝:你先说说那个“也”字是什么个意思。 第一次听到心声的徐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难怪祖父在评价元嘉长公主的时候用了“神异”两个字。 皇帝忽而笑道:“徐缜……久闻大名。” 真正见到他,才知道他大抵就是温润君子本身,也难怪元嘉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小姑娘总是容易被皮囊吸引,更何况徐缜所拥有的,不仅仅只有皮囊。 “区区小名,不足挂齿。”徐缜嘴角微微上翘,笑容和煦。 他目光移向郑珣,郑重行了一礼:“公主之恩,没齿难忘。” 郑珣明知故问:“你如何知晓提醒你的人是我?” “臣身边的商伯略懂拳脚,认出了青龙卫。” 【怎么说?青龙卫的任务搞砸了,看来回去得给他们紧紧皮子,免得心生骄矜】 【不过商伯那可是隐世大佬、武道宗师,估计人家都跟着老七回到公主府了他都发现不了】 【唉,也不知道我挟恩图报把商伯要过来行不行,不过还是算了,既然要挟恩图报,就要图个大的】 皇帝:…… 操心她上徐缜是他多虑。 徐缜莞尔:“请诸位贵人随我来。” 梅园内风景极为雅致,有点类似南边的风格,疏落有致,步步皆景,随意截取一个角落都可入画。 不说那什么文会,光是这里的景色,就已经让他们不枉此行。 到了一处聚集了许多人的小池边,就是举行文会的地方。 “敬之!都在等你呢!” “抱歉,去接了两个人。” 徐缜所到之处,可谓备受瞩目,于是连带着郑珣他们几人也接受了无数目光。 这里面当然不乏认识太子皇帝的人,但是郑珣他们不愿意高调,自然多的是人为他们遮掩。 徐缜想要让出上首的位置。 皇帝摆摆手:“你们如常就行。” 徐缜站到人群之中,笑眯眯地宣布文会开始。 然后,郑珣就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曲水流觞。 很有意思,虽然她不是饱读诗书之人,但是看他们玩还挺有趣的。 建阳两眼发亮,目光落在一个紫衣少年身上,皇帝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非又是看上了哪个小子。 他在心里头默默数着:一、二、三…… 三声数完,建阳站了起来,整了整发髻,负手朝那个小公子走去。 李孝君笑眯眯地道:“建阳长公主依旧这么活力满满啊。” “哼,好色之徒。”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思索着这里的年轻人有多少是能抓给他干活的。 而太子看他们玩儿,看得心痒,果断选择加入。 徐缜开了个场子,就回到皇帝身边。 有他在,本打算上前在皇帝面前刷存在的人都不由得止步,因为在他面前,实在是容易自惭形秽。 【徐缜这文会办得属实不错,也实在方便他积累人脉,谁能想到他不过才十几岁,尚未踏上仕途,就已经开始布局,如今的名声,在他彻底踏入官场之后,都会是他助他高升的阶梯】 忽然被拆穿真正目的的徐缜目光隐晦地落在郑珣身上,暗自思索,这位元嘉长公主倒是知道得不少。 皇帝见他面色毫无波动,心里嗤笑了一声“装模作样”。 【不过他不知道,今天来了两个晦气东西,会闹出一件大事,而他也会被对方牵连】 徐缜:以后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 似乎是为了验证郑珣的心声,远处的院子传来一阵尖叫声,惊恐但短促,被喧闹掩盖着,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郑珣起身:“我去梳洗一番。” 她说完,快步离开,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一座假山之后。 皇帝连忙起身,和李孝君、李卓一起跟上去。 徐缜觉得这场景有点奇怪,但是总不能是皇帝太过变态想去看女儿如厕吧? 联想到刚刚的心声,他心思一转,立刻追上他们。 郑珣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 院子中央,一个衣着不起眼的少年双手被绳子绑住吊在树上,他垂着脑袋,浑身鞭痕,额头被砸出一个大洞,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在他前面站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一个拿着鞭子,一个拿着把匕首,嘻嘻哈哈地正说着什么。 看着少年手上的匕首就要落在少年身上,郑珣厉声阻止:“住手!” 第51章 我反正都会信的 两个少年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瞬间松了口气。 “小丫头,不要多管闲事,还是你也想跟他一起被吊着?”拿着匕首的少年恐吓道。 另一个拿着鞭子的小胖子笑呵呵地开口:“哎呀,小姑娘别怕,他是故意吓你呢。 他向前一步,笑容越发灿烂,似是在竭力传达自己的友善:“我们在跟这个哥哥一起玩儿呢,你想试试吗?” 他说着,把鞭子往前递了递。 两个少年表情不同,但是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因为,从看到郑珣的第一眼,他们就没打算放过她。 目击者什么的,当然是杀了才让人安心。 在院门外听着的李卓变了脸色,抬脚便准备进去。 但是皇帝制止了他:“元嘉不是傻子,不会独自赴险。” 她身边有暗卫跟着,而且,他也想看看她的本事。 然而此时的暗卫…… 郑十:“我们要去帮忙吗?” 郑九严肃地教育道:“公主能应付,这个时候出去可不叫帮忙,而是多管闲事。” “可是公主那么厉害,好像什么都能应付,那我们岂不是很没用?” 郑九沉默。 “九九?” “如果我们没用,皇上就不会把我们送给公主,我们可以帮公主办坏事,或者望风,我们的作用很多的,不要否定自己。” 郑十恍然,并回以一个崇敬的目光。 郑九坦然收下:“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暗卫们对话的时候,郑珣在两个少年期待又嗜血的目光中缓缓靠近。 “柱国公府的世孙杨嘉懿,太师义子韦阳……” 她伸出细弱的双手,轻轻松松将他们的武器夺到了手里。 杨嘉懿和韦阳握了握自己的双手,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明明她的动作极慢,但是那一瞬间,他们身上像是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未知便是恐惧,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双眼中看到了骇然。 郑珣越过他们,轻轻跃起,匕首割过绳索,惨兮兮的少年坠地。 幸好他被吊得不算高,郑珣接住他的时候不算艰难。 “你确定要多管闲事?”杨嘉懿虚张声势地问。 “管都管了,你废什么话?” 郑珣将少年轻轻放在地上,扭头看向他们,冷漠道:“我真的很讨厌你们。” 此事触碰了她的禁忌。 明明她在人类陷入灭种危机的时候都没有丢掉的底线,就被他们丢在地上,轻轻碾碎。 为了不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为了不随波逐流,她在末世不断变强,最后终于成了制定规则的人。她那么努力维护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轻易舍弃? 她尚且能独善其身,而这些人呢? 一群被恶意控制的废物! 她厌倦地阖眼,精神力化作细针,刺入他们的脑海。 这时,李卓进了院子。 “长公主,皇上叫臣来看看您,这里发生了何事?” 他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到旁边的两个少年忽然软倒在地,死活不明。 郑珣:“来得刚好,李统领,烦请好好抱着他。” 看他动作还算轻柔,郑珣稍稍放心,跟他一起出了院子。 院子安静下来,郑九从屋顶跳下来:“现在,该善后了。” 郑十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满心疑惑,但是一个字没敢问。 …… 院外,皇帝他们几人已经先一步离开。 路上遇见个下人,在他的带领下找了个屋子安置,又给皇帝和徐缜他们传了信。 没过多久,他们急匆匆带着大夫过来。 大夫看到少年的情况,大惊失色,匆匆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赶出去。 于是,一行人在外间坐定。 “怎么回事?”皇帝沉着脸问。 郑珣大致说了一下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她幸灾乐祸地道:“可能是遭了报应,两个人莫名昏倒,估计是猝死了。” 皇帝怒火散去,嘴角泄露出丝丝笑意。 明明就是她动的手。 不过她的那种手段,估计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倒也不担心暴露。 知道孩子有自保之力,他实在开心,但想到里面躺着的人事不知的少年,他又有些发愁。 徐缜脸色不太好看,撩起衣摆跪到地上。 “是草民失察,险些酿成大祸。” 郑珣安慰道:“他们也是第一次在梅园动手,平时害了人之后都收拾得干净,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行事如此残忍。” 皇帝疑惑地问:“你如何知道?” “我能掐会算啊!” 皇帝:行叭,你随便说说,我反正都会信的。 徐缜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就是杨嘉懿和韦阳死得太痛快。” 郑珣:怪我动手太快咯? “贺无恙怎么会一个人在那里?” 贺无恙,就是那个被迫害的少年。 【也是巧合,贺无恙今日只带了一个随从,被他打发去马车上拿衣服】 【他准备找个院子休息,结果碰上那俩贱人】 【贺无恙深居简出,跟他们甚至不认识,但他穿得简朴,被当成了可以欺负的对象】 【恰好,那两个小畜生心情不快,只是因为心情不快,只是因为看贺无恙不顺眼,他们就砸破了他的头,还打算把他吊起来慢慢折磨】 【贺无恙不良于行,身子羸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他的祖父还在戍边,他的姐姐也跟着上了战场】 【贺家满门忠烈,只剩下贺老将军和一对孙子孙女,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在大将在外征伐时折磨他的血脉】 郑珣最看不得的就是为众人抱薪者冻于荒野,最见不得好人没好报。 这是她的底线。 徐缜说的对,他们死得太干脆太便宜。 【好可惜,没能让他们受尽折磨再死,下次一定改进】 皇帝:你说得对。 大雍历代皇帝皆善待功臣,虽然也养大了一些人心,但是这种行为本身算不得错,皇帝也很好地继承了这个优点。 尤其他心有丘壑,他有本事,自然也能容人,也不怕谁居功自傲,所以宠起自己的“爱卿”时更加肆无忌惮。 他这样的护短又爱才的人,怎么能够容忍有人动他“爱卿”的宝贝疙瘩! 老太师和柱国公固然重要,但是跟贺老将军比起来,完全就是轻如鸿毛。 第52章 担忧 皇帝严肃道:“此事你不用管,若是太师和柱国公怪上你,朕会帮你拦着。” 郑珣无所谓地耸耸肩:“拦得下就拦,拦不下……就当心我的刀太快,出鞘了就收不住,连他们一起刀……” 皇帝一巴掌拍她脑门上:“还敢放狠话!你可真是能耐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叫你别操心听着就是,不准乱说也不准乱想。” 郑珣瞬间老实:“知道了。” 【我就想,就想,你管得了我的嘴,难道还管得了我的想法不成】 皇帝又给了她一巴掌:“叫你别想!” 郑珣不服气:“我哪里有想,你这是污蔑!” “想没想你自己知道。” 李公公见怪不怪地听着父女俩吵嘴,见徐缜诧异,他笑呵呵地解释:“我家老爷和小姐相处的时候会比较活泼。” “挺好。” 说话间时间过得极快,大夫只中途开门给了他们一张药方,然后又把他们关在了外头。 知道皇帝不放心,李孝君亲自去盯着下人煎药。 许久之后,房门再次打开,所有人一拥而上。 皇帝忧虑地问:“大夫,贺家小公子如何了?” 见老大夫神色有些疲惫,徐缜扶着他坐到一边,又给他倒了茶,将点心端到他面前,连净手的水都备好了。 【啧啧,那些被医闹的大夫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有多羡慕】 被妥帖照顾着的大夫眉头肉眼可见地舒展了些:“我已尽力了,他身上的鞭伤不算严重,但是额头上的伤口很深,而且有恶化的迹象,他底子不好,又起了高热,就看这几日能不能熬过来……” 皇帝自责道:“贺老将军将孙子交给我,没有照看好他,是我的错。” 不过他向来不习惯为难自己,于是自责很快变成对韦阳和杨嘉懿的怒火。 当然,当事人已死,但是他们还有家人不是么。 大夫一个激灵,站起来握住皇帝的肩膀大吼:“你说他是谁?” 李卓将手放在剑柄上,准备给这个不知尊卑的老头一点教训。 皇帝面无表情地抹了抹脸上的唾沫,而后背过手朝他摆了摆。 郑珣也压住他的手腕:“李统领,稍安勿躁。” 李统领放松下来,由衷敬佩地望了一眼敢在皇帝头上动土的老大夫。 皇帝加重语气,重复道:“贺老将军的孙子。” 老大夫:“你说哪个贺老将军?” “就是贺家军那个贺老将军。” 老大夫面无表情起身往外走去。 徐缜怔愣一瞬,扬声问:“袁老您去做什么?” “老朽记得家里有几株好药,”他停下脚步,逆着光,身影越发显得清癯,“贺小公子的命,老朽保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皇帝蓦然转头,问徐缜:“这位老先生本事如何?” 徐缜踟躇道:“袁大夫确实有些名声,但都是在民间,他不愿沾染上权贵,这次愿意出诊也是因为他欠草民一个人情。 皇帝困惑道:“为何?若能搭上权贵,他一辈子就能衣食无忧。” “我的父皇诶,”郑珣老成地叹了口气,“给权贵看诊也容易丢命啊!” “怎么会,医者珍贵……” “您可有数过先帝时期死了多少太医?” 【先帝对臣子很好,但是太医们似乎不在臣子之列】 【先帝的心肝宝贝有很多,每逢谁有个头痛脑热,治不好他们的太医就要丢命,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且,愿意为权贵诊治的医者如过江之鲫,但是愿意为百姓奔走的,又有几个呢?总要有人,看看那些红尘中挣扎的百姓们。” 【不慕名利听起来简单,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我倒是敬佩袁先生的,走最偏僻的地方,收最低诊金,一生救人无数,依旧坚持自己的理想】 皇帝沉吟片刻:“你觉得,让他给你姑姑诊治如何?” 徐缜:“这得看袁老的意愿。” 皇帝:“哪由得他选择,就算他不愿意,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心甘情愿。” 郑珣斜眼看他:看吧看吧,权贵就是这样的。 “若他愿意出诊,朕可以给他一张令牌,由他自己选择病人。” 郑珣:! 好吧,是他小人之心,不愧是她的父皇哈。 郑珣看向徐缜:“袁大夫可擅长解毒?” 徐缜轻轻摇头。 皇帝失望地揉了揉眉头,不过,赵院首那边有了回音,他那个擅长解毒的女儿已经开始往京城赶,所以他就是有点遗憾,不算多。 郑珣走过去给他捏了捏肩膀:“平时还没有忙够呀?好不容易轻松一天,就莫要操心了,你是皇帝又不是神仙,哪能面面俱到?” 皇帝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你竟然还有说话这么中听的一天。” 郑珣耸耸肩:“不是,您得好好养精蓄锐才是,免得柱国公和老太师来找麻烦的时候您护不住我。” 皇帝拍开她的手:“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袁大夫半个时辰后才回来,他已是须发尽白的老人,背着个硕大的包袱,脚步稳健地朝他们走来。 但郑珣还是好怕他扭了腰、崴了脚。 可惜袁大夫不知道她的担忧,带着他的包袱又进了屋子里。 天色渐晚,建阳和太子找来后得知一切,皆是懊恼。 太子老实垂手:“是儿臣太过贪玩。” 建阳恹恹道:“是建阳太过好色。” 郑旭忍俊不禁。 皇帝也没怪他们:“行了,我先回宫,你们就在这里守着,用药不要吝啬,袁大夫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务必保住贺小公子的性命。” 郑珣忽然站起来:“我也回去。” 皇帝犹豫片刻,同意了。 徐缜送他们出去。 出了院子,皇帝放慢脚步,问道:“我看你文采斐然,准备何时下场?” 徐缜抱歉道:“草民向往闲云野鹤,志不在仕途。” 郑珣撇嘴:“不信。” “在下性子平和,并不喜争斗。” “难道你心中不存报国之志?” 徐缜沉默,少顷,他低头轻笑:“公主为何觉得敬之会进入官场?。” 他应该没有在她面前暴露出贪权的样子吧? “‘读尽藏书三千卷,当乘青云上九天’,这句诗难道不是敬之所写?” 徐缜:好吧,确实暴露了。 第53章 刺杀 “好大的口气。”皇帝淡淡点评了一句,看不出喜恶。 “年少轻狂之作,见笑。” 嘴里是一句比一句谦逊,但是徐缜很清楚,自己的志向从未变过。 他并非潜心学习的学者,他是想要手执玉笏,站在百官之前的野心家。 他要手握权柄,他要一人之下。 因为,只有他站得足够高,他才能放手去实现自己的愿景。 写这盛世太平,当有他一笔。 “如果朕给你这个机会,你要做什么官?又想去哪里做官?” 皇帝改了自称,是为了显得郑重。 徐缜心中微动,但是这个问题并不好答。 他既不能狮子大开口,也不能选个无足轻重的位置,前者会显得他贪,后者会显得他蠢。 但是眼前的人是皇帝。 只要他一句话,他就可以扶摇而上,少走许多年的弯路。 他不能因为困难就放弃这个机会。 郑珣笑眯眯地提醒:“这泼天富贵就在眼前,敬之可要有能耐接住才是啊。” 徐缜当即道:“皇上当然可以破格提拔草民,但草民不能不知好歹,更觉受之有愧,只有为皇上分忧,草民才能提点过分的要求,不是吗?” “说说看。”皇帝停下脚步,抬了抬下巴。 “如今朝廷的病灶,草民愿出一良方,”徐缜拱了拱手,“空饷之患由来已久,先帝在位之时尤甚。及至皇上登基,军队之中,已经只闻将领,不闻皇帝。” “皇上有心改变现状,但彼时因为看不惯皇上的人太多,您不得不采取和缓一些的手段,内部分化与外部削弱,双管齐下,最后达到了现在的平衡的状态,草民知道,您在等一个时机。” 郑珣饶有兴致地问:“你觉得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徐缜看向郑珣,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便是现在。” 今日听到郑珣的心声后,他就明白了祖父之前暗示他“元嘉长公主非比寻常”是个什么意思。 下午,他让手下去找到祖父,只说了一句“元嘉长公主在梅园”,祖父亲自来了梅园一趟,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给他。 所以,他很清楚元嘉长公主在近日朝堂上引起的风波。 皇帝:“你是说……” “时机就在回宫的路上。” 皇帝看到面前停着的朴素马车,笑了笑。 郑珣扶了扶头发,确定发髻抓得还算紧实。 【唉,马上就要开始逃命喽】 就在刚刚,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忽然跳出来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点进去,果然发现有紧急状况出现。 【我就说不能跟父皇一起出宫,当皇帝可真不容易,一出来就有人刺杀】 是的,系统显示,有一波刺客查明了他们的踪迹,已经埋伏在他们回宫的必经之路上了。 果然,皇帝要想解决空饷问题,必定会得罪那些既得利益者。 你看吧你看吧,恼羞成怒了吧,狗急跳墙了吧。 皇帝:可不仅仅是冲我而来,更多的是冲你而来哦。 徐缜掀开皇帝马车的车帘,恭敬道:“皇上,外头的豺狼虎豹好不容易等到您出宫,怕已经等不及了,圣体重要,不如让臣代替皇上,去走一走这趟刀山火海。” 皇帝抬手,李卓当即出剑,拦住徐缜。 “既然要下饵,就不能太敷衍,”他阔步走到马车面前,回头看向徐缜,“等我离开半个时辰后你再带着公主悄悄出发。” 他不愿郑珣涉险,但是对她起了杀心的人不少,放她在宫外也危险,只有把她送回皇宫,他才能放心。 徐缜目光移向马车内。 皇帝顺着他目光一看,结果就看到郑珣不知何时已经钻到了马车里,对上他的目光还朝他招了招手。 他默默看向李卓。 李卓迅速滑跪。 “唉,女儿又聪慧又能耐,我这个老父亲多了好多烦恼。”皇帝幽幽叹了口气,不怪他,毕竟郑珣有那样神鬼莫测的本事,他防不住也正常。 李卓:你到底在炫耀什么? 皇帝:嘻嘻。 李卓:好吧,有元嘉长公主这样的女儿确实值得炫耀。 皇帝上了车:“我们可能会遇到点危险。” 郑珣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好。” “就……好?” 郑珣用“你在无理取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无奈又包容地强调道:“好的。” 皇帝:…… “你不怕?” 郑珣调整了一番坐姿,认真地问他:“你害怕吗?” 皇帝摇头。 郑珣理所当然地道:“那就对了,我是谁?我可是你的女儿,你都不是怂货,我怎么可能胆小?” 皇帝:好有道理,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此时,徐缜抢了车夫的活儿,为他们驾车。 郑珣想到他那张尚且带着稚嫩的脸,不太信任地探出头:“你会吗?” 【年轻人长着一张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脸,真的能在十几岁的年纪掌握那么多技能吗】 “勉强。”徐缜低笑着一甩马鞭,马车平稳地前进。 郑珣缩回马车里。 本以为刺客会在京郊动手,但是奇怪的是,直到入了城,还是风平浪静。 郑珣掀起窗帷,看向安静得有些诡异的长街:“这是要在城里动手?胆子可真大啊。” 皇帝眉毛一竖:“帘子放下!” “好凶!” “老实点,不然揍你。” “我不会跑吗,你老胳膊老腿的,确定能撵上我?” “你爹我老当益壮!” 暗中埋伏的刺客甲:“马车里头是皇帝?” “皇帝没那么憨,肯定是幌子,放过去吧!” 刺客头子偷偷狠狠刮了他们一眼:“闭嘴!动手!” 顿时,杀机尽现。 刺客头头冷漠地持刀冲在最前头,身形如电,一刀刺进马车内。 他心中完全莫得感情,他这一动手,又该是血流成河吧,这一辈子血债太多,只能下一辈子再还了。 他还在幻想,下一刻,手脚忽然传来一阵钝痛。 他的刀,脱手了。 郑珣笑盈盈地掀开窗帷:“虽然我是第一次动手,但是你走神的话,还是显得有点不尊重。” 刺客头子心中一惊,但是尚且还算冷静。 然而,他蓦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受到重击。 第54章 豆鲨了 这次他反应了过来,但是没用,袭击他的人太快,他的手脚眨眼间被废掉,只能任身体无力倒下。 但是,下一刻,一个老太太把他提到手里,还随意地摇了摇。 而跟他一起来的兄弟,个个都跟他境况相同。 坐在马车外的徐缜发丝都没有乱一下,有些躁动的马儿也被他安抚下来。 皇帝和郑珣从马车上跳下来。 郑珣皱了皱鼻子看向提着人的梦伽:“啧啧,前辈,他好逊。” 刺客头头被刺激得不轻,张口欲骂,但是梦伽利落卸掉了他的下巴。 皇帝走到刺客头子面前:“你可是骠骑将军派来的?” 刺客头头:“阿巴阿巴……” 不是不是! 这时候,他的后脑勺忽然多了一只手,一股强横的力量压着他的脑袋,正面看起来就是他在点头。 皇帝一本正经地道:“承认就好。” 他负手朝下一个人走去。 刺客头头:不是不是,我说不是!你倒是把我下巴装回去啊!我说话了吗!承认你个鸡毛!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皇帝站到另一个刺客面前,随口问道:“你可是都督佥事的人?” 他那个可怜的兄弟同样被抓住他的人卸了下巴,被压着点了点头。 他眼泪汪汪地看天。 他明白了,皇帝就是等着他们上钩,等着一个明目张胆的借口去处理掉那些碍眼的人。 比起皇室,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这么多高手,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郑珣踢了踢刺客头子:“你说你是不是傻?” 她父皇上位以后,除了最开始蛰伏那几年,什么时候不是动作频频? 被触及利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没有人狗急跳墙闹着造反,而是只能一直僵持着做点小动作? 还不是因为皇帝拳头够硬? 先不说皇室养着的十来个武林高手,光说他手里的暗卫、青龙卫、京畿十二卫,哪支不是威名赫赫? 偏偏这群刺客竟然真以为能够刺杀到皇帝。 事了,皇帝收获了证词,又押着他们按了手印,除开被打发回去的郑珣,其他人浩浩荡荡回宫。 今夜,注定无眠。 …… 第三日下朝后,本该被禁足的柱国公和老太师一起跪到了御书房外。 昨日,杨嘉懿和韦阳都没有回去,他们发动一切力量搜寻一夜,没有得到结果。 两人是在梅园消失的,他们怎么问,徐缜都说不知道。 他们没有证据,所以,只能选择揪住徐汝不放来找皇帝做主。 谁叫两人是在梅园出事的呢?而徐缜又是徐汝的孙子。 徐汝无奈,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表个态也不好,于是只能跪在他们旁边。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你们找我也没用,总不可能是我家敬之把他们藏起来了不是?” 本来硬朗的柱国公先因反书一事被牵连禁足,唯一的孩子因此丢了官,现在孙子又失踪,接连的打击让他显露出明显的老态。 他冷冷看了徐汝一眼:“到底怎么回事,需要查过才知道,如果真的是徐缜动的手,皇上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徐汝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行吧,要跪就跪呗,他没做亏心事,他也相信自己的乖孙没有做亏心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杨嘉懿和韦阳真是敬之藏起来的,那肯定也是他们的错,所以,他也不怕闹到皇上面前。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跪到了御书房的正门口。 但是皇帝真的很忙,也是真的没时间见他们。 他要对军队动手,又想伤亡降到最小,而给他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文武大臣也忙,在御书房进进出出,来去都是匆匆,甚至都没空关心三人为什么跪在这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个人跪着跪着莫名有些尴尬,就好像整个朝堂都在忙碌,只有他们在无理取闹似的。 也不知跪了多久,李孝君终于带来了皇帝召见的口谕。 此时天色已暮,他们甫一进入御书房,就感受到了内室肃杀的气氛。 皇帝眼中尚带着未消散的杀意,看向他们时,目光尤为犀利。 三个平时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时候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跪在皇帝面前。 这人啊,一跪下,很容易就打心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被晾了那么久后,他们气势已经降到谷底,这正是皇帝想看到的场面。 他直接问道:“跪在外头是为何事?” 郑珣从奏折后头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继续干活。 柱国公见她一个公主,竟然在御书房跟太子皇帝一起批奏折,不自觉皱起眉头。 这皇帝,行事是越来越荒唐,公主如何能和一国储君同一地位? 不过,今天他的目的是让皇上帮他找出失踪的乖孙,其他事现在不急。 【靠靠靠,父皇今天是不是疯了,给我增加这么多任务?忙死我了,忙死我了!】 【什么?利用职权侵占良田?砍了!】 【纵容族人放印子钱?砍了!】 【贪污?砍了砍了!】 【豆鲨了!豆鲨了!死死死,都给爷死!】 其他人:…… 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天快来了。 唯有没有见过郑珣的柱国公,瞳孔微缩,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老太师连忙凑到他耳朵边给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柱国公听完,脱口而出一句:“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老太师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你会信的。” 郑珣又处理完一封奏折,再看到跪在地上窃窃私语的三个人,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三位是来静跪的?” 【我和父皇都忙飞了,还要腾出时间见他们,难道就是来听他们嘀嘀咕咕的?有事就说,没事闲得慌就去犁三里地,真是脑子有问题】 皇帝:就不该让她来。 他当然知道查不到杨嘉懿和韦阳死因的柱国公会来找他,他本想让她避开这几日,但是,一向不愿意干活的郑珣这几日撒泼耍赖要来御书房。 在柱国公他们进来之前,他依旧在犹豫要不要让她离开。 但是在朝堂上,他们总有一日会见面,除非……柱国公和老太师都死了。 第55章 兴师问罪 他也不是不能当个暴君,顺手把他们砍了。 但郑珣的情况不一般,她注定当不了金殿内长大的娇花。 她会面临许多感激,也会面临许多杀机。 趁他还活着,还能为她遮遮风、挡挡雨,他又希望她多经历一些困难,迅速地成长起来。 所以,他终究还是没有挡在他前面。 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接着,三位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杨嘉懿和韦阳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轻轻挑眉:“你们希望朕怎么做?” “嘉懿是微臣唯一的孙辈,求皇上下令寻人!微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了表达诚意,他从怀中拿出了柱国公府的丹书铁券:“若能找到嘉懿,此物,微臣拱手献上。” 老太师抹了抹眼角:“阳儿是老臣精心培养的孩子,他孝顺又懂事,皇上!臣求您寻人吧!” “啪嗒”一声,郑珣起身,把手中的朱笔拍在桌上。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个子不够,不太能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她绷着脸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要找杨嘉懿和韦阳?他们死了,本宫做的。” 骤然听到孙子确切的死讯,柱国公气怒交加,指着她的鼻子,目眦欲裂地道:“你!你!你!” 老太师知道,若真的是元嘉长公主动的手,皇上肯定会力保她,他的乖孙,白白丢命了啊! 他白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李孝君及时接住他,狠狠掐住他的人中。 郑珣上前几步,“我我我?本宫怎么了?你孙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手里的人命不是一条两条,他阴险狠毒、为鬼为蜮,以往没有受到惩罚是因为他做得干净又没有撞上硬茬。” 她顿了顿,张扬地挑了挑眉:“而现在,他们撞上了本宫。” 皇帝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他想开口,但是又怕打扰她发挥,只能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冷静。 郑珣犹嫌不够,又拍了拍手掌。 外头,郑珣的青龙卫听到约定好的讯号,便抬着两个担架进来。 担架上正是杨嘉懿和韦阳的尸体。 郑珣用了冰,所以他们的尸首还未腐坏,抬上来还能缓解一点室内的燥热。 柱国公等不到担架被放下就扑了过去。 老太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抚摸着韦阳的脸,瞬间,老泪纵横。 尸首保存得很好,他们死去的时候没有痛苦,所以神情还算安详。 曾经活蹦乱跳的人就躺在这里,没了气息,作为亲人,他们如何能接受? 柱国公悲切地跪坐在地上,忽然仰天长啸一声,而后,他瞪向郑珣,一双眼睛鼓胀得像是要爆出:“我的嘉懿!他做错了什么要遭此毒手?” “做错了什么?你可真好意思问,人家贺老将军还在戍边,好好儿的孙儿落在杨嘉懿和韦阳手上,差点就没救过来!” 她再逼近一步,质问道:“享受着人家带来的安稳,还能恩将仇报,脸呢?” 老太师虚弱地摇头:“不……不可能,阳儿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郑珣冷笑:“本宫到的时候,他们拿着鞭子和匕首,贺无恙被他们吊在树上,身上全是伤口。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只不过以往会挑选些不起眼的平民动手,贺无恙那日衣着朴素,又不怎么在京城露脸,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她厉声质问:“贺无恙何其无辜?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之人何其无辜?” 自家孩子死了倒知道心疼了,难道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就活该去死吗? 见老太师还想嘴硬,郑珣对他有些失望:“他有没有做过,以你的本事,一查便知,何须在这里自欺欺人?” 柱国公暴怒,一跃而起,朝着郑珣袭来。 祖上是武将起家,他也曾习武,虽然年纪已大,但是底子依然在。 皇帝和李公公既惊又恐,猛地站起朝郑珣奔去。 但是郑珣的反应一点也不慢,她伸出手,握住柱国公的手腕,一只脚狠狠踹在他的腿弯。 柱国公不是不躲,但是郑珣精神力加持下,他的动作轨迹一览无余,更何况她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总能精准的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柱国公呢?他对郑珣满心轻视,仅仅靠着蛮力就想制服她。 此消彼长,他注定躲不开郑珣的反击。 柱国公双膝砸在地上,呆愣了片刻,脸颊慢慢涨红。 他还想动手,但机会已失。 吕梦颖及时地靠过来反剪着他的双手,将他压倒在地上。 以往多风光的人啊,现在跟条狼狈的死狗似的。 郑珣好像还嫌自己的行为不够戳心,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丹书铁券:“现在,你家孙儿已经为你找到,按照承诺,东西也该交出来。” 她抢东西的动作实在是干脆利落,就好像做过千万次一样熟练,看得人目瞪口呆。 柱国公大骂:“土匪!粗鲁!” 郑珣失望:“虽然你是武将,但是该读的书还是要读,不然骂人之时就这么两个词来回倒腾,听起来实在乏味。” 小小地开了一个并不算好笑的玩笑,郑珣看向魏雁行:“东西拿出来。” 魏雁行应诺,从左边担架上掏了掏,又在右边担架上掏啊掏…… 老太师忍无可忍,怒吼道:“你到底将东西藏在哪里?” 魏雁行尴尬地道了句抱歉,终于从杨嘉懿尸体下头捞出来一个包裹。 郑珣面不改色地接过包裹,把里头的东西丢在老太师和柱国公面前。 “证据就在这里,免得你们说本宫草菅人命。” 【都说了,没有人能够瞒过我的眼睛,我真要扒他们,保证连他们几岁尿床都能扒出来】 老太师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颤颤巍巍拿起里头的供词。 这些供词来自于杨嘉懿和韦阳的亲近之人和那些受害者的亲人,字字句句,都是二人的罪行。 老太师不愿意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 就像郑珣所说的,以他的地位,真想查,真相是瞒不住的。 他捂住脸,哽咽道:“是我没有教好他,我会亲自去向贺无恙赔罪。” 为何?为何啊? 为何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背后会是这样一副面孔? 第56章 赠令 他以为他只是脾气不太好,他也不求他能够多良善,只要莫要行事不端、莫要去祸害无辜人就行了,可是,他偏偏违背了他的教导。 柱国公也拿到了供词,但他并没有认真看,因为自始至终,他都很清楚他的孙儿是什么样的性子。 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嘉懿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正常,至于他害死的那些人,不过是一些贱民,死了也就死了。 就是嘉懿千不该、万不该选中了贺无恙。 贺家正得用,现在可不能得罪。 或者说,得罪了也无所谓,但是不能留下把柄,偏偏那孩子傻,被逮个正着。 郑珣突然蹲下身,看着他,语气稍稍和缓:“柱国公,血脉固然重要,但是你总会有别的血脉,杨嘉懿罪不容诛,本宫给他一个痛快,已是仁慈。” 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一刻,柱国公脑中“轰”的一声,他明白了,他的权势不够,无法让郑珣恐惧,也不能奈何她。 她身后有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发热的头脑忽然就冷静下来,他不能再闹下去。 皇帝此刻看到他的眼神是冷的,对方一定会力保自己的女儿。 这一次,他只能退。 一向爱用权势解决问题的他,忽然就尝到了被人以势压人的滋味。 他阖着眼,遮住其中的冷意:“是臣没有教导好嘉懿,他落到这个地步,也是罪有应得,怪不了公主。” 他磕了个头,压抑着内心的悲愤,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御书房。 他没有行礼告退,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计较他的失利,因为他现在是一个遭受重大打击的“无辜”老人。 他离开后,老太师也没有待多久。 御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太子松了口气:“你呀你,把他们挑衅发疯后还敢靠近,幸好这次没有受伤。” 皇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时候,他才敢大口呼吸。 真的,哪怕是他皇位岌岌可危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张过。 他有些恼怒郑珣的冒险,故而冷着脸,没有跟她说话,坐回去继续批折子。 他被气到了,发誓从此要做个莫得感情的父皇,所以他摆出冷漠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在生气”的讯号。 生怕郑珣没发现,他放下奏折的时候却动作极重,不断发出“啪啪”的重响。 可惜的是,郑珣真没有发现老父亲复杂别扭的心思。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女儿来哄,皇帝如梦初醒,尴尬地抠了抠脚趾,默默恢复了正常。 太子好奇地问:“你就这样放过他们?” 郑珣无辜地摊了摊手:“那不然呢?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还能拿他们如何?” 皇帝淡淡道:“老太师的愧疚大概是真的,但柱国公可不是什么宽宏的性子,你要当心了。” “知道了。” …… 第二日,贺无恙终于醒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到底脱离了危险,就是还要将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 贺家只有他一人在,皇上不放心,把他带进宫中照顾。 皇宫有几处为大臣夜里议事后歇息的院子,贺无恙就被安置在其中一处。 随着贺无恙一起进宫的还有袁大夫。 想着自己吐了皇帝一脸口水,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宫的。 忐忑地将贺无恙安顿好,他果然迎来了皇帝的召见。 “袁大夫,劳烦给建阳长公主诊个脉。” 皇帝刚刚从忙碌中脱身,穿着一身威严的朝服,说话的语气是不可置疑的命令。 “绝不招惹权贵。”袁大夫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自己的行医准则。 但只念了一遍,他就把这东西扔到了脑后。 去他的,这可是皇帝,不是什么普通权贵。 他怎么就喷了皇帝一脸口水呢? 他悔啊! 心里想了很多,但是现实却只过了一瞬,他绷着脸,缓缓将手搭在建阳的脉上。 皇帝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袁大夫莫要害怕,朕不吃人。” 袁大夫心里嘀咕:不吃人,但是要人命。 但他嘴硬:“草民不怕。” 建阳乐不可支:“可是,袁大夫,你的手在抖。” 袁大夫缩了缩手指头,瞪了建阳一眼:“安静,莫要影响诊脉。” 建阳又笑了会儿才止住。 袁大夫沉下心,专心把脉。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半晌后,他收回手:“公主这是中了毒,不过,草民无能……” 建阳满不在乎地收回手:“没事,早有预料。”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皇兄提前就跟她说过,她也早就知道袁大夫无法帮她。 其实,让他给她诊脉只是一个借口。 “虽然无法为您解毒,但是草民这里有几个方子,可以为您压制毒性。” 他说完又有些懊恼,补了一句:“不过这方子草民没有试过,所以有没有作用,草民也不敢保证。” 他忘了,自己面前的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一朝公主,若是用药太过大胆,出了一点差池,那可是要命的。 但是医者仁心,既然让他碰上了,他也不打算轻易放弃。 他无法做到超出自己所学的东西,但是在自己的领域,他可以尽量做到最好。 建阳惊喜地道:“这样就很好了。” 皇帝点点头,亲手给了他一块刻着“仁医”二字的令牌。 他温声道:“有了这块令牌,没有任何权贵能够强迫你出诊。” 袁大人受宠若惊,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这个权贵也包括您吗?” 皇帝故弄玄虚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袁大夫神色复杂,手里的令牌沉甸甸,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给他这个,但是令牌确实是他需要的。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就好像,皇上让他诊脉就是为赠送令牌所找的借口。 “皇上,草民受之有愧。” “那还朕?” “君无戏言,君无戏言。”袁大夫反手将令牌揣回怀里,生怕有人来抢。 建阳笑得不行,皇帝无奈地忍住笑意,肃下脸道:“不过,这令牌也不是白给你的。” 袁大夫:!!! 就说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无数阴谋论,甚至想过皇帝是不是准备让他杀人。 第57章 朕为你做主 “你医术极佳,但一个人最多不过百年寿命,能做的终究有限,不如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医术和理念传承下去,那你救治的,会是千千万万人。” 皇帝走到袁大夫面前,执起他的手,认真道:“袁大夫,仁医令能够让你每月在各地的银号支取一笔银子,你想要做的,尽管去做,朕和大雍,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望尔,不忘初心。” “轰”的一声,袁大夫心头炸开一朵朵烟花。 不知不觉,他的眼眶湿了。 “皇上!” 激动之际,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摸了摸胡子,又抓了抓衣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最后,他重重跪到地上,结结实实朝皇帝磕了一个响头。 虽然他一时无法组织好语言,但是在心中,他无比坚定一个念头——有皇上,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 袁大夫离开了,建阳擦了擦眼角感动的泪水,疑惑地问:“皇兄为何会……” “朕只是觉得元嘉说得对,而且,若不是给点好处,他也不能尽心为你调养不是么?” 建阳轻声嘀咕:“嘴硬。” 明明令牌是早就准备好的,今天的事情,怕是在梅园那日,他就有了打算。 不过她也懒得拆穿皇兄这点莫名其妙的小别扭。 “行了,你要真没事做就来帮帮朕,你的亲卫也别闲着,与褐国迟早有一战,好刀不拿出来使使,迟早得生锈。” “皇兄准备动手?” 皇帝平静道:“已经拖得够久了。”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不止京城,整个大雍接下来都将陷入混乱之中。 现在好了,一边是疯狂自首和互相检举的文臣,一边是铸下大错被清算的武将,整个朝堂鸡飞狗跳,就连那些明哲保身之人也不免自危。 一时间整个朝堂苦不堪言,或者说是苦不敢言。 这种时候,悄无声息疯了的柱国公就不怎么起眼了。 注意时刻放在朝堂和地方的大臣们只以为他是被孙儿的去世打击疯了,甚至都没有几个人抽空为他感叹一声。 大臣们叫苦不迭,唯有皇帝对这样的氛围很满意,忙点好啊,这不正好说明大雍正在蒸蒸日上吗? 这次风波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平息,朝堂上的蠹虫被清除大半,整个朝堂的氛围焕然一新。 …… 在一切接近尾声的时候,千秋节终于来临。 立秋这日,夏色皆收,一夜新凉。 皇家用于设宴的太平园内热闹非凡。 郑珣带着之春、之诚混在一群女眷中看着忙碌的大姐姐和二姐姐,喜滋滋地吃着点心。 【这次的点心是二姐姐根据古方改良而来,味道果然极好,我那心灵手巧的二姐姐啊,果然干一行行一行】 第一次听到心声的夫人闺秀:什么动静? 距离郑珣还有些距离的郑骄和郑瑾无奈地对视一眼,不得不先安抚好受惊的人。 被无数道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遍又一遍,两姐妹已经从尴尬到习惯。 别的不说,跟郑珣相处久了,内心肯定能够变得无比强大,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都是小意思。 【明明精通的东西那么多,可怎么就没想过习武呢?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若是能打,谁还能欺负她?哪怕是未来夫君,对方敢对你举拳头,你就能一脚踢爆他的蛋】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听着郑珣这番话,许多人陷入了沉思。 郑瑾: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 每次夸她都要带着某个男人,她也会就觉得晦气的好么? “啪!”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忽然,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紧接而来的,就是一个妇人凄厉的痛哭声。 “啊!你干什么?康儿我的康儿啊!” 是郑珣那边传来的动静! 郑骄和郑瑾脸色陡变,匆匆穿过人群,来到郑珣身边。 “世子妃,这又是怎么回事?”郑骄脸色一沉,看着抱着个男孩哭得凄惨的妇人。 从她这个“又”字就能窥见她有多不耐烦。 郑瑾低声跟郑珣这个妇人的身份:“这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赵氏,她的儿子丁康是定国公府世孙,也是唯一男丁。定国公年迈多病,基本上就是躺在床上数日子。定国公世子去岁为救太子哥哥丢了性命,这位平时就是嚣张的主,因为这个,现在更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郑珣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多谢二姐姐解惑。” 【难怪能安稳度过此次风波,原来是定国公府无人】 不过真的很奇怪,那些行事嚣张跋扈,仗着爵位横行霸道的勋爵,似乎子嗣都不怎么昌盛。 想到这里,郑珣心中一动,连忙把这个念头丢开。 “什么怎么回事?大公主是在问臣妇?”赵氏柳眉倒竖,泪流满面地把儿子的脸掰正,另一只手指着郑珣,“看看康儿,被她打成什么样了!” 郑骄一看,被丁康脸上的伤势吓了一跳。 丁康十五六的模样,眼神有些呆滞,此左脸一片青紫,肿得有手背高,扁着嘴,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瞧着实在可怜。 但是郑珣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动手的人,所以她只是看向郑珣,轻声问:“元嘉?” 赵氏虽然泼,但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以往若是让她听到“元嘉”这两个字,她肯定已经冷静下来,但是现在,她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康儿的脸都这样子了,还有问的必要?” “是我打的,”郑珣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抬起手,“再插嘴连你一起打。” 赵氏被吓得连连后退。 之诚:“长公主,您不能这样。” 赵氏:“对,你不能这样。” 郑珣:“嗯?” 之诚抬脚将赵氏和丁康踹开:“长公主,有奴才在,哪还需要劳动您动手?” 之春虽然不会武,但是也出了一只脚,压住大喊大叫的丁康。 郑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还是你们贴心。” “元嘉。” 威严低沉的男声传来,郑珣扭头一看,周围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原来是帝后来了。 赵氏充斥着怒火的脑子冷静了也清醒了,连忙捂住儿子哭啼不止的嘴,拉着他跪下。 皇帝没有看他们,而是伸出手,将郑珣拉到自己身边:“朕为你做主。” 其他人:…… 需要做主的好像不是你家公主呢。 第58章 真相 郑珣唇角微扬:“父皇!母后!” 皇后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她慈爱地笑了笑:“元嘉别怕。” 其他人:求求你们睁开你们那双眼睛,她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别人好吗? 郑珣怒意稍稍平复,这才回答赵氏的问题:“凭什么打他?就凭他敢朝我伸爪子!” 皇帝轻轻点头,显然是认可她的做法。 赵氏知道自己必须开口辩驳,否则以帝后对元嘉长公主的偏爱,她今日怕是讨不到公道还要惹一身腥。 于是,她磕了个头,言语诚挚:“皇上皇后明鉴啊!康儿他心智不足,他能懂什么?皇上皇后仁慈,但是元嘉长公主恃宠而骄,这次能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下一次就能闯下弥天大祸啊!” 郑珣:“孩子?一个十五六的人了,还是个孩子?” 之诚配合地嗤笑了一声。 赵氏不止不觉得羞惭,还十分理直气壮:“康儿只有五六岁的心智,怎么不算孩子?” “哦,他五六岁,但是他知道怎么摸女孩子的手。” “就摸摸手怎么了?康儿又不懂那些!他只是喜欢你!” 【是是是他不懂,他不懂能把院子里那几个十来岁的丫头糟蹋了?】 【虽然五六岁,但是色中饿鬼是吧?】 【还摸手?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我都觉得脏】 糟什么蹋?什么糟蹋? 郑骄反应过来,气极反笑,果断反手甩了丁康一个巴掌。 作为习武之人,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丁康当即倒在地上,大哭大叫:“娘!娘!她们欺负我!康儿疼!” 赵氏尖叫一声,扑到儿子身上,大骂郑骄疯子。 不得不说,母子两人撒泼的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只有听得到郑珣心声的人,才知道郑骄为什么是如此反应。 郑珣本人则是满脸的疑惑不解:“大姐姐……” 郑骄淡然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哭得太丑。” 郑珣:这就是“恶毒”女配吗?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巴掌让郑珣看了极其爽快。 皇帝沉着脸,挥挥手示意宫人将母子二人拖下去。 赵氏心有不甘,口不择言道:“皇上!难道您忘了对臣妇夫君的承诺了?明明您说过会好好照顾我们孤儿寡母,但是现在就为两个小丫头片子……” 皇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小丫头片子?” 真好笑,大雍的公主在她嘴里就是小丫头片子? 到底哪里来的脸? 皇后有些怀疑,难道她修养太久,这个世界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赵氏心虚,但是嘴硬:“臣妇的夫君可是救过太子!一个野种,一个庶公主,哪里比得上太子的性命。” 郑骄冷笑,看向郑瑾。 后者瞬间会意,上前给了赵氏一巴掌:“打你跟你的身份没关系,纯粹就是你该得的。” 她们姐妹共进退,什么野种,骂谁呢! 不过,当面打人脸竟然这么爽的吗? 赵氏自觉惹不起郑瑾,咬了咬牙,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郑骄轻蔑地骂了一句:“欺软怕硬。” 皇后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见她们姐妹三人玩得开心,便阻止了想要动手的宫人。 赵氏用“你在无理取闹”的眼神看了皇后一眼,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皇后会把郑骄一个野种当成宝,还让她占据了居长的位置。 皇后是糊涂了,她只能求助地看向皇上。 皇上:你别看朕,现在还没到朕该出手的时候,真要朕出面,就不是几个巴掌的事情了。 郑珣不禁笑她天真:“你夫君救的是太子,许诺照顾你们的也是太子,不是皇帝。” 她顿了顿,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而且,当初的救命之恩怎么回事,难道你不清楚?明明已经有侍卫提醒过,大雨刚过,那段路以往就出现过塌方,队伍应该换一条路走,若非定国公世子一意孤行,非要急着走近路赶回京城,队伍定能平平安安回归。” 皇帝咬了咬后槽牙,第一次想将自己的好太子揍一顿。 这样的大事,他竟然一直隐瞒着没说,他以为他只是心软,没想到他还蠢! “这件事,太子没有提过,但并不是意味着就没有发生,当日活着回来的可不止太子一个,若有人不相信,大可以去问问他们。” 【那些人从前没有将真相说出来,不过是顾忌着定国公世子对太子的救命之恩】 【但是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她赵氏难道还能靠着这点恩情作威作福一辈子?】 郑珣讲述这些因果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但却宛如惊雷一般,在众人的耳中炸响。 尤其是家里有人死在那次塌方中的人,此刻撕了赵氏的心都有了。 还有些执拗的,甚至连太子都一起恨上了。 但是他们比赵氏有脑子,哪怕心中翻江倒海也没有在此刻闹起来,但是等他们证实了郑珣的话过后会生起什么风波,那就不一定了。 郑珣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赵氏:“你在心虚什么呢?” “没……我没有……”赵氏攥紧了丁康的手,后背汗涔涔一片。 郑珣步步紧逼:“不心虚你说话抖什么?” “没有!夫君是好心救人,你不能污蔑他!对!就是这样!” “你明明知道本宫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还能舔着脸以太子救命恩人的遗孀自居?”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不知道啊!本宫差点以为是我在胡说八道呢。” 郑珣挺直脊背,恶趣味道:“你可能不知道,本宫擅长卜算,所以,没有什么能够逃过本宫的眼睛。” “你想怎么样?” 赵氏不愿意相信她的话,但是又无法解释,为何第一次见面,她甚至不认识她,却能知道当初救命之恩的真相。 “本宫不忍你蒙在鼓里,所以好心为你算了算。你的夫君当初之所以急着赶回来,是因为他在小柳巷有个即将生产的外室。” 她顿了顿,看着赵氏的神色从心虚变为震惊,恶趣味地道:“虽然你的夫君死了,但是他的庶子却很健康啊,如今也该有一岁多了吧,很是聪慧机灵呢。” 第59章 伪装 “不!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毕竟,你的孩子都能装傻十几年,你的夫君多个孩子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郑珣的目光缓缓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你说是吗?丁康。” 众人随着郑珣的目光看过去,刚刚还在撒泼打滚、哭啼不已的丁康神色清明,眼中是明晃晃的震惊,哪里还看得出痴傻的模样? 虽然丁康反应极快,立刻恢复了傻样,但是也足够一些人发现端倪。 赵氏像只被激怒的母狮子,朝郑珣扑过来:“你胡说!” 之诚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出。 他力气大,也没有收起力道,赵氏受这么一脚,瞬间倒飞出好几步。 之春连忙夸赞:“漂亮。” 之诚拍了拍衣裳:“一般一般,不值一提。” 本是来参加千秋宴却莫名其妙被扔到瓜田里的众位夫人贵女们又兴奋又好奇,就等着郑珣继续说下去。 蒋御史夫人迅速将赵氏扶起来。 赵氏很感动,没想到平时看不起她的蒋夫人竟然第一个伸出援手。 她张口想要道谢,但是蒋夫人在她腰上猛地拧了一把:“别说话,让元嘉长公主说。” 若不是她哭嚎得跟杀猪一样扰人,她才懒得管她。 赵氏:你有点冒昧了。 她小声辩解:“她在污蔑康儿。” 蒋夫人又拧了她一把:“让你别说话!” 赵氏有点不服气,但也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蒋夫人凶她的模样很让人脸红心跳,而且,她的手放在她腰上诶! 而此时面临着无数眼神洗礼的丁康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的傻子。 不得不说,他是有点信念感在身上的,明明被郑珣戳穿了,也在众人面前露了馅,偏偏他还能继续演下去。 无论郑珣说什么,他都只吸着自己的手指,弄了一脸口水。 那副模样实在过于埋汰,以致于许多人都开始怀疑刚刚那个正常的丁康是不是他们的错觉。 但是知晓郑珣本事的人是信她的。 郑瑾想了想,给旁边一位宫人塞了一大锭银子,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郑珣继续道:“其实你是傻没错,你天生知事晚,一开始确实是真傻,但是后面你慢慢开了智,便发觉做个正常人不如做一个傻子来得方便。” 郑珣才不管丁康愿不愿意听,反正她要说。 丁康求救地看向赵氏,但是赵氏这个时候忙着和蒋夫人贴贴,一时把他忘在了脑后。 发现娘亲靠不住,他捏了捏拳头,显然有些沉不住气。 郑珣嘴角微勾,继续道:“你敢这么造作,也不过仗着自己是定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不过,恭喜你,你现在有弟弟了!”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跟着道喜。 蒋夫人激动地扯了扯赵氏的胳膊:“恭喜你多了个儿子!” 赵氏一个激灵:“不!我只有康儿一个儿子!” 蒋夫人笑道:“哎呀,你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呢!” 她已经成婚数年,但她长得不显老,一张有点肉肉的脸倒衬得她尤为年轻,此时笑起来,面若银盘,色如春晓,显得明艳又讨喜。 赵氏脑袋又有点晕乎,呆呆地道:“怎么说?” “康儿虽为亲子,但是,他到底不够机敏,庶子年纪尚幼,你抱到身边,以后既能为你养老,又能撑起定国公的门楣。” “可是康儿……” “知道你舍不得康儿,但你是她亲娘,多个儿子也不影响你对他好不是?他这脑子也成不了大事,你只要好吃好喝养着他就行了!” 赵氏:好……好有道理! 蒋夫人举起帕子,掩唇一笑,深藏功与名。 赵氏对元嘉长公主不敬,她怎么可能真的为她出主意,说了这么多,纯粹就是搅混水。 而且,她心里莫名有种危机感。 那丁康有段时间很爱围着她的囡囡转悠,但是囡囡不喜欢他,更喜欢陪在她这个阿娘身边,所以,对方没有纠缠多久就换了目标。 刚刚元嘉长公主的心声可说了,那丁康糟蹋了不少小丫头。 她身为人母,自然不愿意看到跟自家囡囡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遭难。 所以她很乐意为这对母子添麻烦。 或许是不愿见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丁康忽然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伸着手就要往郑珣脸上抹:“妹妹,漂亮,喜欢。” 郑珣知道他是想打断她,但之诚及时上前一步,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丁康挣脱不开之诚的辖制,只能抽抽搭搭地哭泣。 他的模样还算俊秀,一双澄澈懵懂的眸子里盈满泪水。 果然便有一些棒槌脑袋开始心软,出口劝了郑珣几句。 郑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都懒得搭理他们。 【喜欢你奶奶个腿,被你喜欢可真是我前世造孽】 【以往被你喜欢的官家女子被占便宜,平民或是下人家的小姑娘落到他手里,那可是白白被糟蹋】 【定国公府的花开得好,就是不知道下头埋了多少女童的尸骨】 【要我说,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就该警惕了,十五六的男子混在女眷之中,就算心智不足,也是危险的,更何况他还是装的】 【以往,那些夫人小姐们怜悯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对他们多有忍让,殊不知自己的好心却是在身侧放了一只豺狼】 【善良没有错,错的,是丁康】 郑珣目光阴翳。 大雍风气在封建王朝中已经算是极为开放的,但是这种事情说出去对女子的伤害也同样极大。 更别说丁康最喜欢的都是些年龄不过十岁的女童。 事情曝光固然会毁了丁康,但是那些受害者所承受的,会是千千万万倍不该她们承受的流言诋毁。 这一刻,郑珣这个从平行时空的千年后穿越而来的灵魂,穿过时间的长河,亲眼见到了时代的悲鸣。 不过没关系,她会亲自去刀了他。 没关系,她不会沉默,她会从她这里、从她身边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改变。 所有不公的、不满的,都该回归清明。 她会为此,哪怕燃尽一生。 有些夫人想起丁康靠近过自家女儿的,当即脸色有些绷不住。 跟赵氏虚与委蛇的蒋夫人差点没忍住怒火。 她狠狠咬了咬牙,拉开与赵氏之间的距离。 她嫌脏! 第60章 瑾大爷 此时,得了郑瑾吩咐的宫人回来了。 他提着一个食盒,一路上避着人到了距离郑瑾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二公主,您吩咐的东西拿来了。” 郑瑾连忙道:“快,这是本宫特意为丁世孙准备的糕点,闹了这么久,饿了吧?” 或许是为了逃避郑珣的诘问,丁康又蹦又跳地冲到宫人面前一把抢过食盒:“耶!糕糕!” 郑瑾诡异一笑:“对的,糕糕,你快吃吧。” 郑骄狐疑地将脑袋偏向她,低声问:“你能这么好心?” 郑瑾温和一笑:“那当然,我人美心善呀!” 食盒打开后,一股恶臭弥漫开,而丁康看着食盒里的褐黄色物体,神情变幻莫测。 “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郑瑾温柔地问。 丁康脸色发苦,干巴巴道:“这个看起来不好吃。” “好吃的,你尝尝看,需要本宫让人喂你吗?” 郑骄捂住鼻子:“你是给他上了盘什么?” 如果真的是那东西,她就要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妹妹是个变态了。 郑瑾好心安抚道:“放心吧,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味道和外形有点刺激,我就是想看看他能装傻到什么程度。” 郑骄松了口气,沉默片刻,还是艰难道:“答应我,那个食盒一定要扔掉。” 郑瑾看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扔掉,以后遇见不顺眼的人就赏给他不好吗?” 她觉得食盒和里头的东西跟那什么褐国七皇子就挺搭的。 郑骄痛苦地呻吟一声,默默离她远了些。 郑骄轻轻歪了歪头: 【以前总觉得二姐姐是画中仙、书中灵,自带一股不染凡尘轻灵之气,但是今天忽然就掉地上了呢】 郑瑾无比淡然。 她本来就是一介凡人,什么仙啊灵啊的,她就没必要高攀了。 郑骄被臭的不行,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催促丁康:“快吃!” 丁康猛地把食盒丢在地上:“老子不干了!” 谁要吃这破东西?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赵氏:!!! 郑珣:“还以为能撑久一点。” 她不由得敬佩地望向郑瑾:“开了眼了,二姐姐可真是什么都知道,也总有办法应对。” 郑瑾心虚,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来着。 赵氏冲到丁康面前:“你骗我!” 浓浓的失望涌来,冲开表面的砂砾,暴露出赵氏心底的愤怒,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为了丁康,她费尽心思寻医问药,处处钻营,生怕没了地位护不住他。 她才多少岁啊,脸上都已经有了皱纹,泼妇的名声传遍京城。 她本可以改嫁,本可以丢下他,但是她舍不得他受苦。 也不知道他装着傻,看到她心力交瘁地遮掩他那些腌臜事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愧疚。 不,她错了,他不会愧疚,只会得意于将他耍得团团转。 皇后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郑珣冷淡道:“没有什么早知如此,她只是觉得丁康辜负了她的一腔母爱,但是对于那些被丁康杀死的人,她可没有什么愧疚之心。” 皇帝侧头看她,并不明白她的这句话中为何饱含冷漠与看破后的平静。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这场“助兴”的表演也该结束了。 他沉下脸,轻咳一声。 皇后投来担忧的眼神:“皇上可是受凉了?” 其他人有些在回味刚刚的瓜,有些在琢磨什么时候能蒙头把丁康揍一顿,压根没人注意到他曾出声。 皇帝:…… 李孝君忍着笑,提高声音,轻咳一声,提醒大家看过来。 此时众人才恍然发现,这里还有一个皇帝。 皇帝假装刚刚尴尬的一幕没有发生过,如常道:“朕看赵氏和丁康也没有什么心思参加千秋节,不如就先回去吧。” 他的称呼没有带着定国公府,聪明一点的人已经猜到定国公府怕是危矣。 但赵氏和丁康都是精明有余、智慧不足,所以压根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丁康装疯卖傻,已是欺君之罪,他们心虚,虽然觉得宴席中途被赶出来很丢人,但是到底不敢放肆,只能灰溜溜退场。 少了这两个奇葩,宴会才算恢复了热闹。 直到傍晚,晚宴才在太平殿开幕。 太平殿极为宽大,为防宾客酒后失仪男女宾客分坐两边,中间隔着一块用于平地。 地面上铺着华丽的地毯,舞姬在其上翩翩起舞,宴会上觥筹交错,一片和谐。 郑珣看到郑瑾不知何时离开了太平殿的大殿,她心中一动,连忙跟了上去。 郑瑾是出来醒酒的。 宴席上的酒是她精心准备,她懂酒也爱酒,结果不注意就多饮了几杯。 但是宴席还要持续很久,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醉倒。 她倚靠在长廊的栏杆边,傍晚的风并不怎么燥热,一旁不知名的大树似乎是燃尽了夏日最后一点绿意,叶子边缘上爬上了焦黄。 “阿瑾。” 忽然有少年清脆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 这一瞬,郑瑾像是嗅到了在养父母家酒后小憩的那个傍晚的酒香。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是那个人,但是身子已经不由控制地探了出去。 顺着长长的屋檐,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亭子里那个同样倚靠在栏杆边探出身子的少年。 他一身裁剪利落的紫苑红衣裳,头发高高竖起,仅系着一根金红丝带,笑容灿烂地朝她挥着手,叫着她的名字。 “阿瑾!” 他从栏杆上翻下来,穿过错综复杂的园子,来到她身边,笑容灿如朝阳:“找到你了!” 郑瑾怔愣地叫他:“聂炤……” “在!”聂炤与她隔着一排栏杆,手臂撑在栏杆上,清脆嘹亮地应了一声。 郑瑾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挽起袖子:“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活腻了!你叫我什么?!” 聂炤头皮发麻,脑子转的飞快,终于扒拉出一段记忆。 嘴比脑子快,他脱口而出:“阿……不对!瑾大爷!” 郑瑾优雅地放下衣袖:“算你识相。” 分开之时,他答应他两月就会回转,但却留她一人送走了养父母,在山中等待半年,最后,等到了来接她认亲的人。 他曾说过,若是两月后没有回来,她就是他永远的大爷。 她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阿瑾,你眼眶红了。” 第61章 重逢呀 郑瑾:“你闭嘴!” 人喝了酒就容易多愁善感,果然不该喝酒。 聂炤朗笑一声,不敢再招惹她。 重逢的欣喜过去,郑瑾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你说过的,父亲觉得我顽皮不服管教,所以才将我送到师父师母那里磨磨性子,其实,我的父亲就是殿前卫统领。” “磨性子?磨了那么多年,怎么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聂炤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转而问道:“我才知道你就是皇室那个真公主,你在这宫里过得好不好?” 郑瑾脸上浮现出笑意,就如此刻吹过发丝的风一样柔软:“很好。” 聂炤倒笑得比她还高兴:“那就好,以后我们师兄妹又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什么师兄妹?我是你大爷。” 【当大爷有什么好,很容易被误伤啊。毕竟好多人骂人就有一句‘你大爷的’】 郑瑾:…… 为什么郑珣会在?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郑珣的身影,一时有些迷茫。 聂炤震惊地问:“这是……” 郑瑾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听我说……” 好不容易跟他解释清楚了郑珣的情况,他脸上竟然浮现出惶恐委屈之色。 郑瑾担忧地问:“怎么了?” “你妹妹才十岁。” “没错。” “我习武十多年,竟然发现不了一个小姑娘的踪迹?” 郑瑾:…… 这人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从小就不服输,每次打架输了就要哭唧唧地过来找她。 “你是不是有病?我妹妹跟你能一样吗?” 聂炤眉目舒展:“也对哈,说不定你妹妹是仙人转世,我跟她比什么?” 【这两人在叨叨什么呢,声音这么小?】 郑珣好奇,很想打开吃瓜系统,但是又不好窥探他人的隐私。 【不过,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聂炤耳尖染上薄红。 郑瑾笑盈盈地看向他,目光带着调侃。 【一个少年将军,一个窈窕淑女,如果他不死的话,想必二姐姐的婚事不会那么坎坷】 【三年后,璀璨的明星尚未来得及绽放出光芒,就倏然陨落,后来二姐姐七年间历尽三次婚事,从始至终,都在从他人身上找寻他的影子】 【国破之后,她被褐国七皇子掳走,最后郁郁而终之前,都始终攥着他赠她的那支红梅】 【可梅花已谢,只剩一根枯枝,就如同她的少年,死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冬日】 郑瑾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 聂炤怎么会死,那样鲜活的少年,他尚未驰骋疆场,怎么会死? “阿瑾……” “你叫我什么?” “瑾大爷!你妹妹……”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尽量委婉地问,“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聂炤,那不是臆想,元嘉是真的能够看到未来,也是真的能知天下事。” 她说了,聂炤就信了:“啊?好厉害,那阿瑾是真的那么喜欢我啊。” 郑瑾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搞不明白。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道:“你想得美,你师妹我可是公主,怎么可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聂炤逗她:“那就是你妹妹在胡说八道?” 郑瑾看向他:“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成婚是因为真的心悦对方?” 聂炤清澈的眼底仿佛带着灼热的火焰,烫得郑瑾移开了目光。 他转过身,探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心,阿瑾,我不会死,你也不可能那么惨。” 即使知道未来惨烈,但是聂炤也没有灰败过。 老天给了他们预知未来的机会,那么他会竭力去改变,哪怕他注定逃不开既定的结果,他也会安顿好阿瑾。 此时的少年们,感情尚且懵懂浅淡,但这没有什么不好,他们总会长大,弱小的嫩芽,总有时间去长成参天大树。 聂炤忽然想起什么,担忧道:“不过,这么超乎寻常的本事,真的不会对你妹妹造成损害么?” 郑瑾看着他的侧脸,目光温柔:“不会。” 看吧,这就是她的小师兄,赤诚善良,她忽然觉得,以后她真如郑珣看到的未来那般喜欢他,也不是不可能。 聂炤视线有些飘忽。 他能感觉到她在看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去看她。 郑珣偷笑缩回探出去的脑袋。 旁边蹲在树上的郑十:“郑九啊,公主在做什么?” “她在看热闹。” “可是,看热闹为什么要爬屋顶?倒吊着挂在屋檐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郑九:“可能公主喜欢。” “嘿嘿,我也喜欢。” 郑九没说,但其实她也喜欢。 …… 郑珣心情愉悦地返回太平殿,大殿中跳舞的已经换成了一波男子。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郑骄立马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恩恩。”郑珣敷衍地应了一声,看到对面的六皇子脸色苍白,不禁皱了皱眉。 郑骄弯了弯眉眼,指着一个男子跟她分享:“你看到没,那个人。” 郑珣随着她所指的目光看过去,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她一言难尽地咽了咽口水,肃然道:“好丑的人。” 她不是什么初见就骂人样貌的刻薄之人,除非她骂的不是人。 是的,郑骄指的就是她的孽缘韩凌风。 郑骄一本正经的附和:“我也觉得。” 【他怎么还活着?】 郑骄:…… 好问题。 “康乐侯府已经没落,这次千秋节本也没给康乐侯府送帖子,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来。” 郑珣不由有些警惕。 【恩?大姐姐怎么认识韩凌风?为什么要提起他?】 郑骄无奈,她真的没有那么贱。 明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她哪里还可能看上他! 郑珣翻了翻系统。 【咦?五皇子带回进来的?】 【他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宫里带?】 【靠!这崽种竟然在二姐姐面前说我和大姐姐的坏话!】 她“啪”地打开了直播。 【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直播一开,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大殿内出现一阵骚动,半刻钟后过去才恢复了安静。 光幕之内,郑瑾和五皇子相对而立。 “可是,郑骄根本不是皇室血脉,你真的甘心屈居于她之下吗?” 郑瑾神色淡淡:“你想说什么?” “她郑骄不过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 第62章 搬弄是非 郑瑾绕了绕腰间系着的丝绦,打断他:“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就不劳烦五皇兄操心了。” 这代皇室关系好,向来姐妹兄弟相称,从她的称呼就能看出她的冷淡。 “二妹妹可真大方。” “皇室虽然算不上富庶,但是养个公主还绰绰有余,”郑瑾瞥他一眼,语气严肃,“况且,有高人说过,大姐姐命里带福气,若不是因为她,父皇母后也找不到我。” 郑珣眉目间弥漫着笑意。 【什么福气?明明是二姐姐怕大姐姐被议论编的瞎话】 郑骄嘴角翘起,眯着眼,笑若温阳。 而光幕中的五皇子则是沉默了许久。 她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当然不相信郑骄郑瑾是真的关系好,他只觉得郑瑾假模假样。 郑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上次大姐姐骂了你,你怀恨在心吧?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坏心思。” 郑骄:错了,我那就是明晃晃的坏心思。 五皇子哑然。 “二妹妹还是早些回去吧,离开宴席太久也不好。” 说完,他拂袖离开。 郑瑾没有受到他言语影响,毫不犹豫转身回太平殿。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五皇子的生母端妃。 端妃一身素净,目光平静地回望她一眼。 “端妃也莫要整日待在你的小佛堂里,自己的孩子,总要管一管,教一教。” 端妃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似乎五皇子压根跟她没有关系。 她微微垂下眼皮,语调平静:“都已经这么大了,有脑子的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皇后:…… 端妃这个亲娘骂的比她还狠,就差指着五皇子鼻子说他蠢了。 她扶了扶额,威胁道:“若你不去好好教教他,本宫就把你小佛堂推了。” 端妃眼睛慢慢瞪圆:“皇后娘娘!” 你不讲武德! 皇后浅笑:“端妃觉得如何?” 皇帝:“哈哈。” 皇后和端妃同时用幽怨的目光看向他。 皇帝:“你们继续。” 历史告诉他,女子吵架他不适合掺和,刚刚笑出声纯粹是失误。 僵持片刻,端妃最后还是妥协了:“行吧,臣妾回去好好说说他。”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郑瑾走到了一处假山边,假山另一边忽然传来两个宫人的说话声。 “诶,你说为什么三公主平时不声不响的,忽然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人家现在已经是长公主了,这人啊,还是禁不住富贵,我们在她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瞧瞧,人一起来,就把我们丢开了。” “嘁,说得好像你对人家多尽心似得。” 另一个人显然有些心虚:“那也怪不了咱们,我们宫人也是需要活的,总不能一点油水都没有……” “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不过我看那三公主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怎么说?” “你想想啊,她一个没有亲娘以前又不受宠的公主,忽然就入了皇帝的眼,而且还先于前两位公主得封号和食邑,难道大公主和二公主能服气?难道皇后娘娘能高兴?” “那不至于吧?看起来也不像啊。” “不满和记恨能写脸上让你发现?你就走着瞧吧。” 郑珣兴致勃勃地听着她们说自己的坏话。 【这挑拨才像样嘛,刚刚五皇子那种明晃晃的离间可太烂了】 提着一口气注意她反应的帝后这才松了口气。 而光幕里的郑瑾的脸色已经是黑如锅底。 她再也听不下去,脚步一转,绕过假山。 两个嘴碎的宫人见到郑珣,僵硬地呆立着,待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跪下。 郑瑾看到他们颤抖不已的模样,没有开口,而是缓缓朝他们走近了些。 在沉默快将两个宫人快压垮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看来母后将你们贬为粗使还不足以让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的语气算不得严厉,但是两个宫人已是满头大汗,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不敢”。 郑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勇气挑拨主子之间的关系。” 虽然两人的对话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指使,但她还是怀疑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怀疑的对象当然就是刚刚的五皇子。 虽然这事有点粗糙且愚蠢,但是不排除他脑子有问题的可能。 她突兀地笑了笑:“说吧,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还真没有幕后主使,他们就纯粹因为没有蹭到我的富贵所以怀恨在心罢了】 【不过,难道两位姐姐和皇后娘娘真的对我心有不满?】 郑珣不是多疑…… 好吧她确实多疑,但是见多了人性,她很清楚宫人所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想了想以往大姐姐和二姐姐对她的维护,她甚至都没有去翻吃瓜系统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而听到心声的郑骄和皇后:! 她们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别人不知道郑珣的封号和食邑从何而来难道他们还能不知道? 不满?她们难道要不满她知过去晓未来?不满她的神仙手段? 更何况她救了皇后的命,避免郑瑾和郑骄反目结仇的结局,还有郑骄烂透了的婚事,也因为她而夭折…… 甚至也是因为她,大雍才有了挽大厦将倾的机会,太子不至于含冤而死,皇帝不至于人亡政息。 她们欠她的恩情,说都说不完。 如果真的因为郑珣得到了这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她们就要记恨不满,那她们估计半夜醒来都要打自己一巴掌,问问自己为何那么狼心狗肺。 在大雍,只有配不上郑珣的,没有她郑珣配不上的。 郑骄开始反思了。 为什么郑珣对她有这样的误解?难道是今天打丁康那一巴掌不够狠? 郑瑾到底没有从那两个宫人嘴里问出什么。 但是也无所谓了。 她不会让这样居心叵测又对郑珣心怀怨恨的人在宫里活蹦乱跳。 她退后两步,没有留下任何话,转身离开。 但是越是这样,那两个宫人越是忐忑,一时之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郑珣见此,关上了直播。 【嘿嘿,二姐姐她爱我】 郑骄:我也爱你啊!!! 第63章 见到 郑骄思索片刻,忽然扯住郑珣的手臂,认真地问:“元嘉,如果我和你二姐姐一起掉河里,你救谁?” 郑珣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怎么有点听不懂? “说啊!” 郑珣果断道:“救你!” 谁在面前就说谁,主打的就是一个灵活多变。 “是吗?原来元嘉更喜欢你大姐姐啊……” 郑瑾幽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郑珣头皮发麻,沉默片刻,她打开了吃瓜系统。 这么紧急的情况,系统的紧急栏竟然没有标红的提醒! 她迅速找到犄角旮旯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举报按钮,然后开始狂按。 但是没什么用,系统一如既往地安静如死物。 郑珣骂了一声骗子,开始疯狂转动脑瓜子。 少顷,她转身面对郑瑾,嬉笑道:“救你,刚刚都救了大姐姐一次了,这次救你。” 郑瑾悠悠道:“是吗?那如果我和你大姐姐闹掰了,你跟谁?” 郑珣长叹一声,望向郑骄:“大姐姐,刚刚的问题你再问一遍。” 郑骄虽然不明白,但是照做:“我和你大二姐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谁也不救,老天爷要收你们的命,妹妹也莫得办法!” 问问问,问个毛! 怎么问答案都是全部给爷死! 郑瑾和郑骄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她们说说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膈应人的韩凌风早已没了踪影。 接下来的宴会也并非一片平静,但是有帝后在,腌臜事再无法闹到她们面前。 宴会结束,她走出太平殿,秋风微寒,之春为她披上披风,之诚在旁提着灯笼,皇帝为她准备的轿辇就在路边,郑骄郑瑾与她道了别,贤妃和六皇子等在灯光之下,含笑朝她挥手。 原来不知不觉,她的身边已经多了那么多人。 待回到明珠阁,窗外的月色洒落,给地面镀上微光,半夜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一个十来岁看不见脸的小姑娘提着刀追着她砍。 郑珣想反击,但是力量被束缚着,只能狼狈逃窜。 不过她很能跑,到最后,那小姑娘哭着求着她停下。 “你把刀放下我就停。” 小姑娘丧气地把刀扔了,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郑珣缓缓靠近,却发现她和自己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 小姑娘气呼呼地瞪她一眼:“你捡了我的身体,还问我是谁?!” 郑珣了然,含笑问她:“甜果儿,你现在过得好吗?” 甜果儿没想到郑珣会这么温和,怒气瞬间泄了。 “很好,我现在在一个好漂亮的世界,有很高的房子,跑得很快的方盒子……” 她小小地笑了一笑,明明跟郑珣长着同样的脸,就是显得更加软糯可爱。 郑珣眉目舒展,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用拿着撵我呢?” “我只是有点生气,因为你抢了我的哥哥和平姨……你还有好多爱你的人,明明,他们以前都不喜欢我的……” 她眉目之间尽是失落,一双澄澈的双眼像是染上了尘埃,可怜兮兮的。 但是,下一刻,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他们喜不喜欢我也不重要,新的世界,我有好多好多爱我的人。” 所以,她才不怪她呢,刚刚拿着刀是在吓她啦! 郑珣翘起的嘴角缓缓放平:“那是他们没有见过你,他们对我好,有很大部分是因为都是很好的人,你那么可爱讨喜,若是他们见到你,肯定也会喜欢你。” 她远眺着远处茫茫不知边界的晦暗薄雾,声音里带着宛如深秋清晨般的清寒:“但是如果她们知道真正的我,一定不会喜欢我。” 甜果儿歪头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臂,轻轻抱了她一下。 小姑娘身子小小,声音软软:“不会呀,有人会喜欢你。” 郑珣摸了摸她的头发,只是笑,没有说话。 “我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很温柔,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呢,他以为我听不懂他说话,他说啦,他有一个很好的妹妹,小时候最爱听他唱歌,每天等他放学,最喜欢吃冰,但是肠胃又不好,总是拉肚子也非要偷吃。” “他很担心他的妹妹,他好怕他死了,妹妹在那个危险的地方会过不好……” 甜果儿捧起她的手,看着她尾指上的黑痣:“他说,她妹妹在小指上点了一颗痣,据说这样,他们下辈子还会相遇。” 郑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又酸又软,眼睛逐渐模糊,不知不觉,她已热泪盈眶。 “告诉他,我很好,让他……务必珍重,一定要等我,我会回去找他……” 梦境褪去,郑珣猛地坐起,摸了摸眼角,一片濡湿。 “是梦啊……” 她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尾指上,多了一颗很小很小的黑痣。 …… 千秋节过,朝堂紧绷的氛围总算放松了许多。 此番清洗过后,朝堂空出许多位子,除了那些重复、无用需要取消的,依旧空出来一大批职位。 弄权者总丢不掉算计的本能,有些人看到这些位置,眼睛都快红了,脑子里想着自己的有几个学生子侄可以推上位,但是想到大雍岌岌可危的未来,脑子又瞬间清醒。 大雍前路茫然,不好再拖亲友下水,且,他们也知道自己有些亲友有多废物,真把他们送进朝堂,那是嫌大雍亡国不够快。 所以,大家老老实实讨论开恩科之事。 事实证明,他们真要做事,还是十分有效率的。 皇帝看着一片和谐的朝堂和半个时辰就初步确定好的章程,心中就像是大人看见熊孩子终于懂事那般欣慰。 就在他心情正好的时候,五皇子他站出来了,他端着一盘冷水站出来了。 “父皇,儿臣从一位走商那里知晓,甸州清水村出现一种怪病,整个村子,无一存活……民间流传出一些难听的声音。” 皇帝:? “哦?什么难听的流言?” 五皇子没有发现皇帝的不满,自顾自道。 “民间有传言,道是父皇倒行逆施,枉顾天意加封三公主,触怒了大雍先祖,所以祖先降下神罚……” 这套路皇帝熟啊! 谁说这招老啊,这招可太好了。 第64章 怪病 自从他登基起,类似的流言就没有断过,只不过以往被攻击的是他。 郑珣也不在意,只是在心里淡淡感叹了一句: 【哦豁,冲我来的】 “可是传言很难听……” “既然知道是传言,还拿到朝堂上来说?你的脑子呢?”皇帝不耐地打断他,“说说那个怪病,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有人搞事呗】 皇帝目光沉沉。 难道,那怪病是人为? 【那什么村子是存在的,但里面也就住着两户,都是上了年纪的独身老人带着幼童生活,一场风寒就将他们送走了,所谓怪病,不过是他道听途说后捉出来的借口】 【他想着地方偏僻也没有人查证,于是编了个怪病,作为攻讦我的理由】 【不过,我跟他没仇吧?】 【我倒要看看他为什么盯着我咬】 度过了朝堂最忙碌的时期,郑珣终于有心思翻瓜,众朝臣也终于有心思吃瓜。 听到“我倒要看看”这几个字,一个两个瞬间竖起耳朵等待后续。 【哦豁?五皇子昨晚被他亲娘制裁了,屁股上被打了五个板子,现在还是烂的呢】 【端妃问那两个挑拨是非的宫人是不是他安排的,他否认,但端妃不信,于是按着他揍了一顿】 【他以为此事是我给他故意丢锅,所以怀恨在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二皇子目光一动,假装感叹道:“我这膝盖怎么有点酸?” 说完他抬起脚,假装要活动活动,然后一膝盖顶在五皇子屁股上。 五皇子“嗷”的一声,跳起来半个人高。 【哇!端妃打起人来虎虎生风,儿子跳起来宛如脱兔,母子二人都是天生的运动天才啊!】 五皇子捂着屁股,怒气冲冲地朝二皇子龇牙:“你做什么!” 二皇子用最无辜的表情和最敷衍的语气道了句:“无心之失哈,五皇弟多包容。” 五皇子:我怀疑你想害我,但我没有证据。 这仇先记着,他现在暂时没空计较。 他缓了缓,继续侃侃而谈。 “那病太过诡异,会让人莫名其妙出血,头脑发昏且身体某些部位变得畸形可怖,不过因为并不传染,所以才没有引起重视。” 老人和孩子? 户部左侍郎邹喻忽然想到什么,出列道:“回皇上,其实,近几年因为这种怪病去世的老人和孩子有好几。徐缜前几日向臣禀告过,如今,他正在查,估计很快就能将结果交上来。” 【恩?徐缜去户部了?父皇还真是看好他】 【不过……怪病?确实是怪病,不过是有人搞出来的怪病】 真是人为? 皇帝不善的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 该不会是这糟心玩意儿一定做了什么蠢事吧? 【此事牵涉的人其实不少,不过有一部分已经死了,嘶……这么一看,最近朝堂死的人是真不少啊】 【说来,此事还是褐国奸细搞的事】 户部尚书方循扇肃着脸,问沈加明:“你说,本官现在弃笔从戎还来得及吗?” 他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迫不及待要杀几个褐国人解渴! 沈加明痛苦地呻吟一声:“您孙子都能打酱油了,省省吧!” 户部尚书露出遗憾之色。 【他们倒是会利用人性,借着长生的旗号,售卖一种毒丹,这种丹药由古稀老人和五岁以下孩童的血液、脑浆、骨粉制成,添了一些朱砂、汞、铅之类要人命的东西……】 【我嘞个老天爷啊,这成分,又是重金属又是脘病毒,生怕吃的人死不了啊】 【他们打着长寿、长生的名号,专门找那些有名望、有权利的人家,鼓动他们服用丹药,甚至鼓动他们帮忙寻找炼丹材料】 【那炼丹材料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人命啊!他们吃的不是丹药,是人!】 郑骄冷笑:“所以说,褐国有些人啊,就是畜生。” 三皇子抿唇一笑:“若是太子哥哥在这里肯定要反驳你,说什么褐国也有平民,也有好人。” “但是那些好人也决定不了褐国的立场,甚至在我们大雍人和褐国人产生冲突的时候,他们大多会站在自己人那边。” 这是人之常情,褐国人也会有个立场。 但是他们大雍人也有自己的立场。 “或许,等褐国划为大雍版图那日,我们才能慢慢教会他们,什么手段能用,什么手段不能。” 若担起道义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那褐国凭什么强大?凭什么能吞下大雍? 【他们会特意找那种人少不起眼的村子,或者是山中没有上户籍的遗民,也正是如此,他们布局那么久才一直没有被发现】 【但是这样的村子也不好找,有时候,他们碰到合适又不好下手的地方,就要开始动用手段了】 【他们会把一种带着放射性物质的石头埋在村里,接下来,村民的身体会慢慢被毁掉,这个时候,再让他们死亡,就丝毫不会显得突兀】 【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乐此不疲地给皇室丢一点‘天谴’、‘天罚’之类的谣言,可惜百姓不是傻子,皇帝不同,日子好不好过,他们知道】 【通过这种法子制出的丹药更是毒上加毒】 【而且,褐国还有另一层考虑,他们专挑富贵人家和官员下手,等到这件事情暴露之日,民怨必然沸腾,那个时候,等不到褐国打进来,大雍自己就散了】 【你看看,这才是高级的挑拨,五皇子那是什么玩意儿】 【蠢是蠢,但胆子大,借着此事陷害我,他就等着被牵连吧!】 郑珣的目光扫过众位大臣。 那些听到家中长辈念叨过长生的,当即就有些眩晕:别看我们啦,要昏过去了呢。 郑瑾左看右看,嘀咕道:“总觉得少了什么?” 郑骄:“什么?” “哎呀,老太师不在,他最会晕了!” 而且一把年纪了,每次晕倒后还能爬起来,就……挺神奇。 郑骄:…… 你才是真正的活阎王啊! 郑珣故作高深地掐了掐手指,而后看向刑部尚书任千山。 任千山自然地别开脸,假装没有接收到郑珣的眼神。 没看到就是没那回事,他懂。 但是郑珣没有放过他:“任大人,你家老夫人是不是遇见过一个装神弄鬼的老道士?” 第65章 撬墙角 任千山满心无奈地点点头:“回公主,确有此事。” “本宫掐指一算,那老道士便是此案的突破口,本宫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她甩了甩衣袖,对自己仙风道骨的样子十分满意。 然而,她没有听到周围的闷笑声。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拂袖,但是她穿的是窄袖,所以有种故作严肃的可爱。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元嘉,年纪还是太小了。 任千山紧张地问:“臣的母亲……” 郑珣语气莫名:“她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压根就没信那老道士,但是她还是把人领进了府门】 【然后那老道‘碰巧’砸碎了一个古董花瓶,倒赔她二百两】 【其实那花瓶根本就是个假货,任老夫人觉得对方不是个好人,所以反过来坑了对方一把,那老道想着能卖药,明知道自己被坑,还是付了赔偿,谁知道最后药压根就没有卖出去】 【任老夫人耍了他一通,最后直接把他扭送到官府,若不是他其他客人捞了他一把,他早就暴露了】 任千山和段云峰脸上乌云密布。 谁? 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人捞走的,这不是明晃晃打他们脸吗? 【这个客人,其实就是已经疯了的柱国公,啧,说来,动手的还是父皇呢】 郑珣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没想到父皇会跟我抢人头】 皇帝:你就这么曝出来了?嗯,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面对各异的目光,他十分理直气壮。 郑珣是大雍的命脉,也是他的女儿,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一个父亲,他都不会允许威胁她安全的人活着。 【看来丁康那里我得早点动手】 皇帝隐晦地翘了翘嘴角。 不好意思,丁康的事情他已经让任千山和段云峰去查了,一旦拿到证据,他必死无疑。 所以,这个人头,他抢定了哦! 似乎是知道她想想到了丁康,系统贴心地在直播板块给她置顶了一个直播链接。 郑珣盯着链接看了片刻,又狂戳了几下举报键。 该死的系统,总是窥探她的隐私! 以为她会上当吗? 她当然会。 诚实地点开直播链接,殿内众人精神一振,齐齐往直播光幕看过去。 于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听不见郑珣心声的人就尤为显眼了。 他们也发觉近段时日其他朝臣之间似乎有了个共同的秘密,也因此,他们这几个被排挤在外的人被迫成了一派。 五皇子笃定道:“一定是有妖怪作祟!” 吏部尚书默默离他远了一步。 真的,若不是没得选,他一定不会跟五皇子合作。 虽然蠢货是好控制,但是有时候也会拖累自己。 五皇子不知道队友的嫌弃,继续道:“我怀疑妖孽就是我三妹,自从她出现在朝堂,一切都不对劲了。” 虽然跟她一起上朝的还有其他皇子公主,但是只有她受到了无上的宠爱,这还不诡异吗? “你觉得呢?” “五皇子说得对。” 吏部尚书和他的结论一致,但是他不太想承认。 “所以……”郑珣必须死。 两人相视一眼,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彼此的意思却十分明白。 郑珣状似不经意扫过他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天幕内,赵氏坐在高位,面前跪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妇人旁边还站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 那孩子长得漂亮,一双溜圆的眼睛,见到这么多人也不害怕,好奇地张望了一遍四周,搞清楚状况后,担忧地依偎到娘亲怀里去了。 赵氏旁边,坐着老熟人蒋夫人。 蒋大人:? 他夫人为何会在定国公府? 【好家伙,这赵氏竟然亲自下帖子给蒋夫人,让她帮忙做个见证……】 【这哪是见证啊,明明是近距离吃瓜邀请函啊!】 【啧啧,这两人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还以为赵氏昨日就会杀到那小柳巷呢,怎么今日才处理?】 【哦~原来是这外室昨夜把定国公世子给她买的房子卖了,准备去外地呢】 光幕内,赵氏疑惑地打量了妇人一眼又一眼。 “何氏?” 不怪她疑惑,而是这何氏的样貌不过中上,她那个夫君地位在那里,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为何会跟如此普通的一个妇人纠缠在一起? “草民在。” “这孩子倒是长得漂亮,叫什么名字?” 何氏心中警惕,但是面上还是不显:“姓何名瑞华,您叫他狗蛋子就行。” 赵氏声音猛地拔高:“你说他姓何?!为何不是姓丁?!” “草民立了女户,狗蛋子的生父外出行商被土匪杀死,所以他跟草民姓。” “胡言乱语!这明明是我夫君的孩子!” 何氏脸上露出有些夸张的讶异之色:“世子妃想必误会了。世子只是好心收留我们母子,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赵氏迷惑了,难道是元嘉长公主在糊弄她? 她求助地看向蒋夫人。 蒋夫人不想管,她只是来看热闹的,可是人家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地递了帖子,她接了,也上门了,真的一句话不说又显得无礼。 都怪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轻咳一声:“那为何你的孩子和丁世子长得如此相像?” 赵氏那么一看,果然,那孩子眼睛鼻子几乎是她那个夫君的缩小版。 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她怒火冲天,一拍桌子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发作。 蒋夫人连忙拉住她:“有话好好说!” 了解赵氏德行的众大臣等着蒋夫人被撒泼的赵氏一起骂,但是!但是赵氏真被拉住了。 甚至赵氏那风韵犹存的脸上还爬上一片薄薄的绯红。 郑瑾愣愣地挨近郑骄,悄悄嘀咕:“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也觉得。”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有大人朝蒋大人投去赞赏的目光:“蒋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竟然连赵氏这个泼妇都怕她!” 蒋御史骄傲地翘了翘短短的小胡子,谦虚道:“过奖过奖。” 【哈哈,蒋御史还在笑呢】 蒋御史:? 他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这赵氏竟然是个隐藏的磨镜之好,而且还看上了蒋夫人,可怜的蒋大人,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撬墙角】 第66章 觉醒 蒋御史有些晕晕乎乎。 磨什么镜?什么磨镜? 是他疯了还是公主疯了? 怎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蒋御史心中连续三问,足以说明他的震惊。 而此时的光幕之中,赵氏已经反手握住了蒋夫人的手。 蒋大人:!!! 其他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刺激! 蒋夫人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多想,她不太喜欢赵氏,但是为了吃瓜,她忍了! 摸到心上人柔胰的赵氏心满意足,嘴角疯狂上扬。 她握到了就没有放开,含笑地看向何氏:“这件事真要去查,就一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何氏,你想好再说话。” 忽然赵氏,想到的什么,面露恍然:“你卖了宅子是想逃跑?这孩子是我们定国公府的血脉,不能由你带走。” 何氏有些失态:“狗蛋子是我的孩子!我的!世子妃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 她有些后悔招惹丁世子了。 这些权贵霸道无理又手眼通天,她意识到自己惹了大麻烦,但是,她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 赵氏语气稍稍缓和,循循善诱道:“放心,本世子妃不至于让你们母子分离,你也可以留在定国公府,以后的日子,是你想象不到的富贵……” 何氏倔强地垂着眼,丝毫不为所动。 她拨了拨手腕上水头极好的镯子,似乎在向何氏展示什么是真正的富贵:“而且,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生存难免艰难,狗……瑞华也会备受流言困扰,你忍心吗?” 何氏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眼眶微红,低声朝他道:“对不起……” 何瑞华替她擦了擦眼泪:“娘亲不哭。” 赵氏本以为何氏是那种贪慕富贵的狐媚子,但没想到真相似乎跟她想象中并不一样。 她以为有希望,心中一喜,乘胜追击:“当然,你想要名分也是可以的,世子毕竟是你夫君……” 何氏不满地反驳:“你夫君!” “也是你夫君……” “是你夫君!” 怎么就是她夫君了?她何氏不想要的破烂就要丢给她?凭什么? 想到这里,赵氏也急眼了:“明明是你夫君!” 蒋夫人:…… 看着光幕的众人:…… “那丁世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对他这么嫌弃?”二皇子同情道。 三皇子想了想,认真地道:“要么丑,要么坏,要么不行。” 二皇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奉勤殿说什么吗? 以往他是最不着调、最没有正形的那个,但是自从可以听到郑珣的心声之后,这个世界就越来越癫了。 【人家何氏心里只有她去世的相公,之所以主动勾引丁世子,也是因为他和她亡夫相貌极为相似】 【没错,何氏和丁世子,就是传说中的替身文学】 【丁世子爱何氏爱的死去活来,恨不得把赵氏的王妃位置给撸了,然后拱手送给她】 【但何氏对他却是忽冷忽热,爱答不理】 【偏偏他丁世子贱啊,何氏越是冷淡,他越是不可自拔】 【有一次,何氏看他不顺眼,一把火把院子烧了,丁世子一丝不挂地跑出来,最先问的竟然是何氏是否受伤,一点都不带生气的】 不得不说,看多了不管是男替身还是女替身都虐女的剧情,乍一看这种情节还挺爽。 何氏,女子楷模! 但是其他大臣理解不了了啊。 他们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这丁世子为何要如此自甘下贱! 【何氏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和丁世子的差距,她是小富即安的人,对荣华富贵也没有什么执念】 【她和丁世子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想要一个和亡夫相似的孩子】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一直待在丁世子身边,若不是何瑞华年纪太小不适合长途跋涉,她早就带着孩子走了】 【其实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她本来能走掉的……】 呃呃,这好像是她的锅,若不是想膈应膈应赵氏,人何氏早远走高飞了。 蒋夫人也心虚,要知道,没有她的拱火,赵氏也不至于真去抢孩子。 旁边的赵氏被说出了火气,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知道,只要本世子妃不想,你就走不出京城。” 何氏被她气得双颊涨得通红。 她的容貌虽不至于到见之忘俗的地步,但是也算动人。 生气的时候鲜活得像是炽热的火苗,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为母时温柔,发怒时生动,安静时娴雅…… 赵氏:…… 等等。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世子会被她迷得找不到北了。 她好像也有点被迷得找不到北了。 她拿起帕子,压在心口,心脏的震动似是要冲破胸膛。 这一瞬间,她有点怀疑自己。 难道她是什么色狼转世? 还有,人怎么能同时心动两次? 她看了看旁边的蒋夫人,又看了看前面的何氏,有些明白那些为何男人喜欢左拥右抱。 她忽然想到世子后院的美人们,她以前到底在争个什么呢? 一个男人,甚至一个儿子,值得她变得面目全非吗? 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 也是时候继承世子那一院子的娇妾了。 瞬间,她的目光变了。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走近何氏,目光温柔。语气真诚:“我知道你不喜欢世子,但是他已经死了,你可以安心住在定国公府。都是女子,我知道你的难处,府中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且,背靠定国公府,至少你们孤儿寡母不会受欺负。到时候,我们给狗蛋子请最好的老师,教他如何成长为一个好人。” 蒋夫人闻言,脸色跟见了鬼般惊恐。 天神菩萨啊,这话真的是从赵氏那个泼妇嘴里说出来的? 难道是鬼上身了? 她默默攥紧了荷包,里头是她上次去寺庙求来的平安福。 “世子妃,”蒋夫人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否突兀,将荷包塞到赵氏手里,“这个送你。” 赵氏:她心里有我。 蒋大人已经快疯了,失态地高喊:“女……” 旁边的许将军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蒋大人只能把“女女授受不亲”的后半句话咽回去。 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的异常,因为,光幕中的场景出现了变化。 第67章 冲突 见到赵氏没有被符烧得灰飞烟灭,蒋夫人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刻,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赵氏该不会是在哄骗何氏吧? 她不知道,赵氏确实是在哄骗,但却不是她想的那个哄骗。 不得不说,赵氏恋爱脑上头的时候,是有点口才在身上的。 何氏很心动。 但是蒋夫人一直在朝她使眼色。 这赵氏既然能帮儿子隐瞒所做的恶事,就绝对算不上一个多好的人。 这定国公府底埋着累累白骨,何氏真留下来,那才是入了火坑。 她没想到,赵氏却轻轻扶起何氏:“实话说,我从前算不上一个好人,做了许多糊涂事,但是见到你,我才知道真正好的母亲该是什么样子。” 蒋夫人这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否则怎么会看到赵氏从良的那一天? “我的好母亲,你真的要将这个野种接回来?” 随着男子带着微嘲的声音响起,丁康从门外走了进来。 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外头看守的下人跪到地上,愧疚地解释:“世子妃,世孙不让奴婢出声……” 她恨不得把脑袋垂到地上,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赵氏眉头轻蹙:“没事,你先下去,退远一点。” 待下人千恩万谢地离开,她才看向丁康,冷淡道:“你怎么来了?” 丁康缓步走到她面前一点的地方:“怎么?娘亲有了新儿子就看不得孩儿了?” 赵氏沉下脸:“你就是这么说话的?这是你的弟弟!” 丁康像是被触及到痛处,神色倏地变得阴郁可怖:“我没有弟弟!你是我的亲娘吗?你竟然想弄出一个野种来跟我争?” 他恶狠狠的目光如同一把尖刀,直直戳进赵氏的心里。 赵氏怔怔地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只觉陌生:“你就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 “难道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 “我为你担忧得夜夜无法入睡,为了给你祈福一步一跪磕头爬上山顶寺庙,为给你寻医我耗尽了嫁妆,怕你受欺负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泼妇,因为害怕会忽视你我灌下一碗又一碗避子汤药……” 说到这里,赵氏戛然而止。 看到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她忽然就不想说了。 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孩子能够装疯卖傻那么多年,无视她的担忧和操心,她又凭什么觉得他会看到她的辛苦? 她好像,真的生了个白眼狼。 【这丁康……】 【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果平常人有这样的娘,做梦都能笑醒】 【明明能够生育,明明家里是真有爵位需要继承,但是为了给他完整的爱,赵氏硬是断了自己要其他孩子的可能】 【赵氏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是唯独在对待丁康时,她没有任何亏欠】 赵氏失望地摇了摇头:“我错了,我不该生下你,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唯独对不起那个被你伤害的小姑娘……” 蒋夫人:?你连这个都往外说? 她今天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她警惕地退到角落,攥了个小花瓶在手里。 退了,但是没有完全退,因为她还想看热闹。 “有什么对不起的,不过是些贱种,死在我手上,她们应该高兴才对!” 赵氏闭了闭眼,遮住眼中的痛苦:“你真的是没救了。” 丁康冷笑一声,笑容莫名有些诡异。 不知为何,赵氏心头猛地一跳。 然后,丁康就如一只疯狗蹿到何氏面前,伸手想要抢过她怀里的狗蛋子:“都是你,你去死,去死!” 他面目狰狞,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青天白日,却让不寒而栗。 “你要做什么!”何氏虽然惊慌,但是反应迅速,抓住丁康的手臂又抓又咬,想让他吃痛松开手。 狗蛋子被吓得尖叫一声,哭着往何氏怀里钻。 “你疯了!你这个畜生!”赵氏冲上去想拉开他。 她一边使劲,一边大哭。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她一开始就应该掐死他! 但是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初具力量,身上又有一股子牛劲,两个没怎么做过重活的女子怎么可能抵得过。 丁康狠狠攥住狗蛋子的手臂,任凭两个母亲怎么闹他都没放手。 何氏看到他眼中猩红一闪而过,心里陡然开始慌张:“不!不要!” 丁康朝她得意一笑,提起脚就要往狗蛋子身上踹去。 杀了他,他就还是定国公府的世孙,没有人能跟他抢!没有! 但是,“砰”的一声脆响在耳后响起,头脑一阵震荡,他后知后觉感受到后脑勺传来一股剧痛。 他缓缓回过头,就看到蒋夫人举着手,脚下一地混着鲜血的碎瓷片。 蒋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脑袋挺脆哈!” 完了完了,他怎么没晕? 郑珣憋不住笑出了声。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哈哈……】 “你先别说话!”蒋大人都快紧张死了,脱口而出一句呵斥。 郑珣迷茫,心声下意识停下。 她没说话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骂,但总觉得他现在像只刚下了崽被惹怒的母狮子,总结成三个字,那就是“不好惹”。 所以,她忍。 “你找死吗!” 丁康伸出手,朝蒋夫人抓去。 何氏抱紧狗蛋子,拍了拍他的背,扯着嗓子求救:“来人啊!” 可惜下人都被远远打发走了,她的叫喊没有得到回应。 她咬咬牙,抱着孩子夺门而出。 赵氏深吸一口气,撩起裙角塞在腰间,然后飞起一脚,朝丁康狠狠踹过去。 她是第一次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在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总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尤其是面前这个还是逆子的时候。 这一脚过去,丁康被踹得倒退好几步。 但是他的生命力异常顽强,见了血受了伤,反而刺激得他越发兴奋。 赵氏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连续踹了他三脚。 蒋夫人又从角落拿了个花瓶,抽冷子给他来了一下。 终于,丁康倒下了。 蒋夫人退远了一点,紧张得像棵风中摇晃的小草,还是长势极好那种:“那个……东西不用我赔吧?” 第68章 畜生 赵氏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呼吸:“不用。” 她弯了弯眉眼:“谢谢。” 蒋夫人干巴巴地道了一句:“不谢。” 这时,外头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原来是何氏带着下人赶回来了。 她跑得极快,额角的碎发沾满了汗水,看到屋子里的状况,她喘着粗气,庆幸道:“没事就好。” 看到她的模样,蒋夫人大惊失色:“这个不重要,你先把孩子放下来!” 何氏低头一看,她抱得太紧,孩子小脸憋得青紫。 她连忙松开手。 结果这一松就松太过,孩子直接掉了下来。 幸好赵氏离得近又反应快,及时将狗蛋子接住,才不至于让这可怜的孩子摔死。 赵氏表情有些龟裂。 她真以为何氏是那种倔强又细致温柔的人,没想到这一下子彻底颠覆了她的想象。 她恍恍惚惚地把孩子还回去,何氏抱着孩子,连连道歉:“哎哟,我的狗蛋子诶,还好你没事,都是娘不好……” 狗蛋子晕乎乎地被她一把抱住,差点又是一口气没喘过来。 赵氏连忙把人抢过来,警惕地道:“冷静!” “好,我冷静!” 看着两个人如同交接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交接孩子,蒋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有点蠢蠢的。 总算把孩子安顿好,赵氏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丁康,颓败地呆坐在地上。 何氏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你的孩子是个棒槌,但是我的孩子好啊……” 赵氏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何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话有何不对,无比认真地保证:“放心!我让狗蛋子以后也好好孝顺你。” “你决定留下了?” 何氏沉默片刻,如实道:“我不知道。” 赵氏长叹了一口气,看向手足无措的下人:“去吧,拿个铲子来。” 何氏惊恐:“我只是在考虑啊!你别把我埋了,我同意,我同意!” 赵氏眨了眨眼:“这可是你说的。” 秉持着识时务为俊杰的想法,何氏疯狂点头。 赵氏莞尔:“放心,不埋你,我只是要弥补一个错误。” 她盯着下人把丁康绑起来,然后拿着铲子,去了丁康的院子。 院子里的泥土松软潮湿,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丁康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赵氏和四五个下人一起动手,最后在这里面挖出了足足三具女尸。 尸体都是些小姑娘,有一具已经腐烂得看不清模样,最完整的那具像是才死去不久。 何氏脸都白了,幸好孩子犯困,现在已经睡得香甜,不然怕是会被吓出个好歹。 她想带着孩子离开,但是想到刚刚赵氏冲上来救她的样子,她犹豫再犹豫,最后也只是稍稍退远了点。 赵氏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喃喃道:“第一次的时候,我打了他一顿,我以为他只是不懂事,以为他已经改了……” 但是他的傻样是装的,他的脑子足够判断出什么该做什么、什么不该…… 赵氏痛苦地跪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张着嘴,沉默大哭。 皇帝看到那些小姑娘的尸体,想到丁康还朝郑珣伸过手,他额头的青筋就忍不住猛的一跳。 此时正在汇报的是刑部尚书,汇报的内容是和覃度支一起拟定的书局收归朝廷管控的相关律法,他一边因为光幕里发生的事满心激愤,一边要理清思绪讲话,猛地被皇帝的表情一吓,紧张得放了个哑屁。 周围的大臣瞬间被熏得臭了脸。 但是奉勤殿上,谁也不敢失态,一个两个憋得脸颊通红。 这种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会变得极为脆弱,大家看谁都像放屁的人。 但是刑部尚书因为一向端肃,竟然招到怀疑。 他松了口气,不急不慌地继续说话,看不出一点心虚。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郑珣的声音响起。 【也幸好丁康年纪小,所以作孽的时间尚短】 【按照原来的轨迹,他手中可是有几十条女童的性命】 【赵氏尚有一丝良心,给了第一个死去那个女孩的家人一些补偿,但是有什么用呢?最后她到底没有再助纣为虐,再次发现丁康的所作所为后,她选择烧一把火,跟丁康同归于尽】 【但那个时候已经为时尚晚】 无论多少次见到这样丑恶的欲望和纯粹的恶意,郑珣都觉得难以忍受。 她闭眼,遮住眼中的戾气。 赵氏思绪芜杂,呆呆地跪在脏兮兮的泥地上,像是迷茫的游魂。 蒋夫人眉头紧皱,严肃道:“我们得把他送官。” “不!”赵氏猛地看向她,“不,不能送官!” 蒋夫人以为她是心软,虽说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但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但是赵氏紧接着就道:“不能送官,我得带他去赔罪。” 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赵氏没有说话,只是吩咐下人:“把世孙院子里的下人都给我捆了,把这些孩子的身世问出来。既然是他丁康做的孽,就让他自己去赎!” 或许是气急攻心,她说完后“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旁边的下人想去搀她,但是赵氏拒绝了。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瞬间,她的鬓角竟然生出了白发。 蒋夫人想问她是否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但是看到她冷静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何氏知道,要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无疑是割自己的肉,但是丁康也是死不足惜。 这丁康啊,就是赵氏的孽障。 此时的赵氏过了最震惊的阶段,心里早就没了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整个人的气质宛如脱胎换骨。 但凡早两个时辰见到她,都难以想象出现在这个沉静的人会是原来那个泼妇。 “今日劳烦夫人了,我让下人套好马车先送你回去。” 蒋夫人摇头:“我得监视你,不能给你包庇丁康的机会。” 她才不承认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部分,是因为她有点担心她。 赵氏没有拒绝,吩咐下人给她和何氏母子安排好院子,又交代下人瞒着老定国公。 一切事情在她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何氏走远后有些担忧地跟同行的蒋夫人道:“我怕她太过愧疚,会做出什么傻事……” 第69章 我要去辽州! “没事,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盯着她便是。” 其实蒋夫人并不觉得赵氏会寻死。 反而,赵氏将会因为此事受困一生,一辈子活在愧疚里,终不得解脱。 而旁人甚至没有立场去替那些受伤的人去劝解她,哪怕她并不是主谋。 这人啊,一旦做错事,保有良知者总会比狼心狗肺者活得更痛苦些。 蒋夫人不知道,此时的蒋大人浑身都冒着幽怨之气。 夫人到底记不记得他这个家里的糟糠夫! 事情告一段落,郑珣关上直播。 【从常俢到韦阳、杨嘉懿,再到丁康……】 【所以我才说,大雍有些勋贵,已经烂透了】 【而那些遇害者他们之所以蒙难,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弱小】 【弱小不是原罪,但是当你无法让施暴者放下屠刀时,唯一的选择就是手握力量】 【但是,人常常习惯安于现状,这个时候,有人能够拉他们一把多好】 被提到的建阳长公主垂下头,捏紧了拳头。 阿风的状况越来越好,阿曼习武之事已经步上了正途。 常俢那里审不出任何东西后,她亲自把人送到了他们兄妹面前。 阿曼握着阿风的手,将刀刺进了常俢的胸膛。 她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多了,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不够,还是不够。 她既为公主,享食邑、得尊荣,就不该仅仅在金堂玉殿里安然享乐。 百姓们说她是女战神,他们爱戴她、尊崇她,但是她所做的,配得到这些吗? 大雍受苦受难的人比比皆是,她既为女子,既有能力,那为何不做得更多一些? 这一刻,建阳好似醍醐灌顶,遮挡在眼前的迷雾瞬间散去,露出后面辽阔的天地。 此时,郑珣还没有注意到,系统页面的进度条又往前蹿了一点。 丁康的事情明显还没有结束,但是,早朝快要结束了。 大臣们为了吃瓜已经把朝堂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汇报过一遍,实在是榨不出更多了。 于是,有机会吃到完整瓜的皇帝和李孝君接收到了无数的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 皇帝昂起脑袋,走路的气势都比以往更甚了几分。 郑骄看了看建阳,默默跟上皇帝和郑珣:“父皇!” 皇帝停下脚步,温和地看向她:“恩?骄骄可是有事?” 他以为她是想跟着去吃瓜,但是郑骄的神色出乎意料的郑重。 “父皇,女儿想去辽州。” 皇帝脸色瞬间一垮:“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辽州是贺老将军驻扎的地方,也是大雍面对褐国的第一道防线。 这意味着,一旦两国开战,辽州是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地方。 “你可问过你母后了?” 郑骄心虚:“还没呢。” 她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是皇帝没有直接拒绝她,而是问道:“你是忽然做的决定还是早有打算?” “是刚刚做的决定。” “朕可以答应你,但是……” 郑骄提起一颗心,眼巴巴地瞅着皇帝。 什么但是?但什么是? 到底谁造出的“但是”这个词?她有没有机会揍对方一顿? 皇帝屈指敲了敲她正在胡思乱想的脑袋:“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回去好好考虑三日,如果三日后依旧坚持你的选择,再来告诉朕;第二,三日内,你要说服你母后。” 郑骄天都快塌了。 因为她很清楚,母后不可能允许。 她想求皇帝换一个要求,但是皇帝却是打断她:“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朕如何相信你在辽州能够保护好自己。” 见郑骄陷入沉思,他继续语重心长地劝解:“骄骄,朕是你的父皇,朕希望你能有所成,但是,朕更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无愧于心。” 郑骄感动得眼泪汪汪,最后郑重地点头:“父皇,我可以做到的,我一定可以说服母后。” 她带着满腔激荡离开,郑珣悄悄跟李孝君道:“我总觉得,父皇在忽悠大姐姐。” 什么只希望她平安,他明知道郑骄性子最为骄傲倔强,宁可轰轰烈烈去死也不会甘心平庸,这么说只会激得郑骄主动跟皇后坦白。 但是皇后是不可能准许她的要求,皇后不准许,郑骄就没办法离开。 李孝君却是轻叹一声,脸上带着感慨:“皇上是担心大公主的。” 为人父母,疼爱儿女者,总是更关心他们过得好不好。 皇帝回过头,没好气地道:“朕是那种人吗?骄骄有志气是好事,朕才不是那种迂腐、软弱的父亲。” 回到御书房后,郑珣一边干活,一边估算时间,等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打开直播。 光幕中,郑骄已经到了皇后的寝殿外头。 皇后正在听良妃汇报宫务。 皇后身体越来越好,其他三妃都已经上交了手中的宫权,唯独良妃没有。 亲女儿才找回来不久,又担心冷落养女,皇后整日都在操心怎么跟女儿培养感情,操心如何平衡女儿之间不存在的矛盾,所以,她乐得有人给她分忧,而良妃做事又确实利落,她干脆直接分了一半宫权出去。 见到郑骄来了,良妃识时务地告退。 “骄骄!” 皇后心情极好,连忙命人端上一直为她备着的糕点。 吃着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冷热最合心的茶,郑骄欲言又止了一遍又一遍,硬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皇后对她相当了解,看出她的为难,体贴地开口:“骄骄,可是有什么事想说?” 郑骄放下茶盏,忽然起身,一撩衣摆,跪到了地上。 皇上有些惊慌:“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她脑海里转过无数不好的念头,亏得平时见过的场面不少才能稳住表面上的平静。 郑骄低着头,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咬牙直言:“母后,女儿想去辽州。”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外头落了点细雨,吹入窗,带来一阵潮湿。 宫人脚步轻巧地关上窗户,郑骄心中忐忑,偷偷抬头去看皇后。 皇后怔怔地看着地面,眼神没有落到实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骄小声地问:“母后?” 皇后缓缓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用平静的语气丢下不容拒绝的两个字:“不行。” 第70章 试探 “别啊,母后,”郑骄膝行至她面前,“商量商量呗……” “没得商量。” “母后!亏得父皇还跟我说你是一国之母,最是识大体,肯定会同意我的请求。” 埋头批奏折的皇帝动作顿住,脸上渐渐露出迷惘之色。 好好好,原来他的好闺女在背后就是这么说他的? 皇后也怀疑地问:“他真这么说?” 郑骄疯狂点头。 皇后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浅抿了一口后才道:“他脑子有问题你也是?” 郑骄:…… 皇帝: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脑子有问题的只有郑骄一个呢? 皇后放下茶杯,轻轻的“啪嗒”声并不算明显,却让郑骄狠狠一抖。 “我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郑骄还想争取争取,但是皇后眼眶登时红了:“骄骄,是不是因为阿瑾找回来后,你觉得母后忽视了你?” 郑骄连连摇头。 “骄骄,母后可能脑子有点笨笨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满意的,一定要告诉母后好吗?这样母后才知道该怎么改。” “不是,母后,不是这个原因!” 郑骄颓败地抓了抓头发。 皇后也不再劝了,郑骄再提这件事,她就一边使劲哭,一边使劲道歉。 郑骄被哭得脑瓜子嗡嗡叫,最后不得不败北而归。 郑珣唏嘘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心里吐槽。 【父皇可真是精啊!明明他也不愿意大姐姐去辽州,但是偏偏要做出大度的模样,把球踢到皇后那里去】 【好人倒是让他做了,无理取闹的戏就全给皇后了】 皇帝偏头看向李公公,小声问:“朕真有那么不负责任?” “皇上肩负苍生,泽被万民,皇后与您各司其职,大雍才会蒸蒸日上!” 其实,李孝君的真正的意思是:折子批完了吗?国事都处理了吗?操心的事情还不够多吗?没有?没有就做你的正事,东想西想个什么? 皇帝不知道属下的腹诽,想通之后就继续做一只处理公事的驴。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吏部尚书提着一壶酒,去了廖鸿声府上。 他算是廖府的熟客,以往的时候,门房对他态度十分热切,回禀一声就能放他进去。 但是这一次,门房却是冷淡了许多。 门房当然不可能知道主子和客人之间的恩怨,但做他这个的,最重要的就是眼色。 因此,从他的态度里,吏部尚书就能预感到此行不会顺利。 果不其然,他被晾在府外足足两刻钟后才被请进府。 廖鸿声表现得十分歉意,只说自己太过忙碌,一时忘了他等在外头。 吏部尚书:老子信了你的邪。 实际上,廖鸿声没有撒谎,他是真的很忙。 褐国的奸细一个一个现身,这些人不好审,交给其他人问不出什么东西,他只能亲自出马。 但即使如此,依旧收效甚微。 别看他现在光鲜亮丽,身上却常常带着在天牢中沾染上的血腥味和伤口的腐臭味,晚上不洗个三遍澡,夫人都不让他上床。 “吕兄,忽然上门可是有要事相商?” “得了一壶好酒,想与贤弟一起享用,”吏部尚书举起提着的酒壶,哥俩好地玩笑道,“怎么?难道没事就不能上廖大学士的门了?” “没有那回事,”廖鸿声爽朗一笑,“既然你备了酒,今儿老弟就备些好菜,我们哥俩不醉不归!” 廖鸿声认定他不怀好意,他倒要看看,他目的为何。 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一起入了席,气氛倒是不错,然而,你来我往之间尽是客套和虚伪。 廖鸿声一向是酒量浅一点的那个,他醉得差不多的时候,吕尚书虚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老弟啊,哥哥这心里头,不得劲啊……” 廖鸿声脸颊通红,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拍着胸脯保证:“哥哥有什么事就跟弟弟说,弟弟一定会好好听。” 吕尚书暗骂他老狐狸,喝醉了说话都这么谨慎,听什么听?有耳朵的都能听,还需要他特意说? 他憋着一股闷气,继续道:“你不知道啊,这朝堂啊,变了天了,皇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同僚们也越来越奇怪,你说,是不是哥哥做错了什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受到排挤?” 廖鸿声肃下脸,一本正经地凑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知道啊!” 吕尚书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将耳朵凑近。 廖鸿声嘿嘿一笑,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小心将他的耳垂含进了嘴里。 廖鸿声:…… “你做什么!”吕尚书大吼一声,屁滚尿流地退开。 他揉着耳朵,疯狂擦拭上头的涎水,看着廖鸿声的目光像在看什么登徒子。 他跟廖鸿声虚情假意地做了那么久的“好友”,从来不知道对方竟然是个变态! 他,脏了。 廖鸿声脚趾已经扣得死紧,心里大骂晦气。 他现在就想回到自家夫人那里求安慰,嘤嘤嘤,他不干净了,夫人会不会嫌弃他? 吕尚书骇得不轻,这一刻,他真的想转身就走。 但是想起今日的目的,他长吐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谨慎地靠近。 “廖老弟,那元嘉公主,究竟有什么不对,你们瞒着我在做什么呢?” 廖鸿声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思索刚刚那些话的含义。 就在吕尚书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恍然地开口:“其实吧……” “其实什么?” 廖鸿声嘿嘿一笑:“吕兄可知道,不一样的人都要死。” 他说句话的时候声调极高,有点雌雄莫辨的诡异意味。 月亮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偷偷缩回了乌云之后。 夜,暗得深沉。 吕尚书身上汗毛竖起,他觉得自己此刻肯定毛茸茸的。 “你在说什么?” 廖鸿声歪头,嘴唇咧开,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不一样的人都要死!吕兄啊……你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 吕尚书磕磕巴巴地辩解:“不同?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你做了亏心事啊……” 吕尚书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你知道那些不同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吕尚书:我不想知道。 但廖鸿声要说,可由不得他不听。 第71章 夫人 “我们会在他们身上开一个口子,塞点泥土,施点农家肥,然后在伤口中种下一颗种子。日日浇水,种子很快就会生根发芽。他们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种子长出根系,听着根系伸展,撕开血肉,攀上骨头……” 吕尚书:我怀疑你在恐吓我并且证据确凿。 他有无数句脏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若不是这段话,他都快忘了廖鸿声从前是做什么的,他就是个纯种的疯子,哪怕到了地府也是在十八层地狱专把人下油锅又捞起来那种疯子。 他咽了咽唾沫,略带小心地问:“你醉了吗?” “没有啊!” 没有?没有那就是醉了。 吕尚书松了一大口气,他有些后悔主动接过这个任务,原以为和廖鸿声关系不错,由他出面套话会更容易些,但是先失身再丢魂,简直要了他一条老命。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廖鸿声又举起酒杯怼到他嘴前:“兄弟,干啊!” “行行行……” 吕尚书敷衍了一句,说话时却惊觉自己的牙齿有点漏风,他伸手去摸,发现他的牙被酒杯磕得豁了个口子…… 他欲哭无泪。 牺牲了这么多,今天必须问点什么出来! 之后,他旁敲侧击了许多次,也不知道是他问得太委婉,还是廖鸿声脑子一沾上酒就成了榆木,总之,他没有试探出任何消息。 终于,在廖鸿声要带着他回忆童年也就是拿炮仗炸茅坑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了了。 “你大爷的!老子不干了!” 他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取下来披到廖鸿声身上,大着舌头道:“贤……贤弟,为兄先走一步哈。” 他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到走远,最后一个拐弯,身影彻底消失。 片刻后,一个下人回到吃酒的亭子,叫了叫廖鸿声。 后者嘟囔两声,没有反应。 下人无奈,扶着他离开了。 吕尚书从拐角处鬼鬼祟祟地探出头,见到这一幕,他若有所思。 竟然真的醉了? 这下,他不得不接受自己铩羽而归的事实。 喝醉的廖鸿声被交给了廖夫人。 廖夫人心疼地将人搀进房:“怎么醉成这样子?” 她一边粗暴地给他擦了擦脸,一边骂骂咧咧:“都怪那个吏部尚书,否则你也不会喝那么多。你呀你,要是被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如何是好?” 抹了把脸,廖鸿声清醒了些,紧扣她的手,含糊道:“他问不出来。如果不醉过去,他可不会信我……” 廖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你是真想跟他去炸茅坑?” 廖鸿声没有回答,眨了眨眼,轻轻抱住她:“夫人,他还占我便宜……” “那他太坏,下次我收拾他!” “好,夫人……” 他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嘴角微微弯起。 床边的小厮给他擦完手脚,怕吵醒他也没给他换衣服,端着水盆离开房间。 另一个小厮关了门,唏嘘道:“老爷又念叨夫人了?” “也是可怜,人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唉,可怜我一个做下人的,还要假装成夫人哄他睡觉……” …… 宫中的郑珣和皇帝也是刚刚才用了晚膳。 今天的事务不算多,所以离开御书房的时间也难得的早。 郑珣已经将习武的时间挪在了早朝之前,起得太早,晚上就容易犯困。 皇帝见她睡眼朦胧,大发慈悲道:“可是累了?今儿早点回去。” 郑珣揉了揉眼睛:“行,父皇也好好休息。” 【总是忙忙忙,后宫岂不是寂寞】 【最近新入宫的几个娘娘,可是连跟皇帝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怎么连你老子跟谁睡觉你都要关心?逆女! 他眼珠子一转,冷不丁道:“你觉得,你大皇兄可还适合太子这个位子?” 郑珣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瞌睡霎时飞到九霄云外。 这个话题是能聊的? 她觉现在的自己好无助,就像是忽然被惊雷钻耳朵里的小可怜。 她思索片刻,脑袋一歪,闭着眼瘫坐在椅子上,还打起了鼾。 皇帝:噗! 他憋着笑问:“睡着了?” 郑珣鼾声更大了些:呼……呼…… 对对对,她睡着了,她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手指敲了敲椅背,又看向李孝君:“你以为呢?” 李孝君:…… 不知道他现在装睡还来不来得及? 可惜,显然是来不及了。 他心中发苦,但是面上一点不显,含笑道:“皇上心中早有打算,哪里需要臣多嘴。” 皇上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他难得有些疲惫,但是阖眼片刻,再次睁眼,他依旧是那个威严英明的帝王。 “将公主送回去,我们去皇后宫中。” 被皇帝抱上轿辇,听到他下车的声音,郑珣乐呵呵地睁开眼。 然后就发现,她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皇帝是谁? “父皇?你怎么在这儿?” 皇帝斜睨她一眼:“你这一觉倒是醒得快。” 郑珣:…… 她哑口无言。 也没有被送回明珠阁,而是被抽风的皇帝抓去了凤仪宫。 刚到凤仪宫外,他们就见郑骄蹲在一个花坛里拔草。 在她旁边,被抢了伙计的粗使宫人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骄骄?你在做什么?” 郑骄抬起头,发上沾着野草,一脸的迷茫,像是哪里钻出来的小傻子。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准备行礼。 当然,她的礼从来没有行全过,还没开始就被皇帝免了。 郑骄解释:“孩儿在思考。” “思考为什么要拔草?” “手上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烦。” 郑珣佩服得很,这难道就是天生的打工圣体吗? 皇帝却知道她在烦什么:“就那么想去辽州?” “想。” 皇帝有些头疼:“怎么就那么犟?在宫里,你至少安全无虞……” 【那可不一定安全,等国破了,全都得完,嘻嘻】 皇帝:…… 他真的很想揍她一顿。 “既然那么想去,就好好想想怎么说服你的母后。” 郑骄:“其实,孩儿刚开始准备骗她来着,只要告诉她,父皇已经同意让我去辽州,说不定母后能松口。” “她只会过来把朕骂一顿,然后我们一起,把你这个撒谎之人揍一顿。” 郑骄:…… 第72章 亲人 郑骄得意地弯了弯眉眼:“不过孩儿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所以您没机会揍我。” “哦?那你想好怎么做了?” “想好了。” 皇帝有些好奇,但是郑骄却神神秘秘不肯说。 直到见到皇后之后,郑骄麻溜跪到皇后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就开始哭。 她一边哭,一边威胁:“母后~你就让我去吧!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 皇帝:? 【哇哦大姐姐思考那么久就得到这么个法子?】 皇后将自己的腿用力往外拔了拔,但是没拔出来。 她低下头,对上郑骄眼巴巴的眼神,严厉道:“起来。” “我不!” “我数到三。一……二……” 郑骄识时务,麻利地站了起来。 虽然她人怂,但是她嘴硬啊:“起来就起来!” 皇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先坐。” 待几人坐定,她沉默许久才问道:“为何想去辽州?” 郑骄犹豫地抿了抿唇,看到母后包容的目光,她忽然觉得她可以试着说一些真话。 真诚才是必杀技,若是什么都说了还是说不通…… 那就再做打算。 “母后,女儿不甘心做一个富贵公主。” “那你想做什么?” “建功立业!” “别人建功立业是为了拥有的富贵和地位,你作为我和你父皇的女儿,天生就拥有这些,你又何必犯傻?” 郑骄蹙眉,否认道:“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皇后定定地看着郑骄,目光严厉又带着点鼓动的意味。 在她的试探下,郑骄心里刚刚萌发的种子破土而出,长出了嫩芽:“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我想守护父皇的江山,守护大雍的黎民百姓,我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之中是浓浓的野心。 皇后既欣慰又难过。 欣慰于她已经长大,且拥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难过于孩子终究要离开父母身边,去远行、去经历风雨。 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问:“辽州可不是京城这样的锦绣窝,那里风沙苦寒、危险重重,穷凶极恶的褐国军队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撕下大雍一块肉。你可杀过人?可受过苦?可受得了粗食冷汤的日子?” 她语速极快,像是逼问,也像是非要打消郑骄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一字一句敲击在郑骄心头,她陷入了沉思。 皇帝看向皇后,实在有些好奇为何她的态度会变得那么快。 但,他生怕自己问出声会扰乱郑骄的思绪,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半刻钟的时间过去,郑骄再次看向皇后。 她身上少了一丝浮躁,目光也愈发坚定。 “母后,孩儿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后悔?” “不后悔。” 皇后动容地将她拉入怀中,眼泪簌簌落下。 这一次的眼泪不是用来绑架孩子翅膀的工具,而是一个母亲真切的关爱。 “骄骄,母后舍不得你。” “母后,孩儿不孝……” 皇后松开她,眼眶通红,但是嘴角却带着笑意,她捧着她的脸,目光温柔慈爱:“我的骄骄,在外头一定要保重自己,你若是有个好歹,母后就去陪你……” “母后!”郑骄慌忙打断她,“别说这种话,女儿会好好的,母后也要保重身体!女儿一定会成为您的骄傲。” 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肯定道:“好,母后等着那一天。” 其实她心里还有许多不舍,但是她不敢开口了,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舍不得放孩子离开。 郑珣点心吃得有点撑,灌了口茶顺了顺。 【母慈子孝啊】 【父皇母后可真是了不得,放郑骄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对于他们无疑是刮骨剜心之痛,但是他们选择成全郑骄】 【可是,刚开始那么坚定拒绝的皇后为何会这么快想通呢】 皇帝和郑骄瞬间竖起耳朵。 【竟然是郑瑾?!】 【虽然郑骄没有和郑瑾说过自己的想法,但是郑瑾猜到了】 【发现皇后情绪不对,她拿出了一本册子】 【那本册子是皇后的手记,上面记录了她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和心境变化】 【手记上写道,皇后自小就渴望仗剑走天涯,她不喜欢束缚,也不喜欢做一个规规矩矩的贵女,但是父母对她并不支持,他们爱她,但是始终不清楚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候她尚且年幼,身边的人说得多了,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出格,是不是真的不行】 【渐渐地,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如今,世事变迁,情形陡转,她成了曾经亲长的角色】 【难道,她要让郑骄步上自己的后尘吗?】 【她问了自己无数遍,答案都是——不愿意,所以,她才变了态度】 郑骄心潮起伏,小声问皇后:“母后,你可遗憾?” “遗憾吗?”皇后神色有些恍然,“有过吧。” 她侧头看了一眼皇帝,又理了理郑骄额前的碎发,淡然道:“不过,母后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所以,那些遗憾早就随着时光、随着她拥有越来越多而渐渐平息。 遗憾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谁能说,当前的选择不是更好甚至最好的选择呢? 【这本册子,是皇后在郑瑾找回后不久借给她的,送出这份手记时,她的心情大概类似于向女儿交托了全部】 【其实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关系十分尴尬,这件事,二姐姐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郑瑾拿出手记,就是为了说服皇后,因为,她理解郑骄的抱负】 【所以,哪怕明知道有可能会被猜疑、有可能被指责,她还是做了】 【哇哦~感天动地姐妹情】 郑珣想起原书中两个人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得不感慨一句世事无常。 不过,这样真的挺好的。 郑骄觉得,自己快要被感动和喜悦淹没了。 这一刻,她这个不信神佛的人,都想去烧一炷香感谢上天赐予自己的幸运。 她何其有幸,遇到这样好的亲人? 【不过,郑骄这一去,父皇母后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第73章 追杀 【我都能想象他们会说什么,不过是诸如“帝后找回亲女就抛弃养女”、“皇室气量狭小,连一个孤女都容不下”之类的话】 【尤其是郑瑾,肯定会有人说她蛇蝎心肠、刻意送养妹去死】 郑骄面露担忧。 皇帝轻轻一笑:“朕是皇帝,你母后是一国之母,如今的朝堂,谁敢说我们的闲话?” 郑珣有点无聊,在心里构思完答应了蒋大人的祭文,又咔嚓咔嚓啃了个果子,顺手打开了直播。 【嚯,怎么黑了这么多?】 皇帝扭头看向光幕,结果就被光幕里面那个黑漆漆的大头一惊。 什么玩意儿这么黑? 少顷,他才勉强辨出这是陶恒。 不过,想起陶恒的差事,他瞬间坐直身子。 【别说,人家陶恒底子好,黑是黑,但还是俊】 皇后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喜欢黑一点的。 此时,视角拉远,他们才看见陶恒正在被追杀。 三个衣着寻常、样貌普通的男子在陶恒和侍卫后面紧追不舍。 他们所在的位置看起来像是一处山林,陶恒身上受了点小伤,旁边的侍卫就惨了,身上好几道大口子,脸色苍白如纸,但依然撑着一口气护着陶恒。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我拖住他们,您先走!” 陶恒没有回答,只是蹲下来,将人抱起。 侍卫惊慌不已,像一只无助挣扎的小鱼:“大人!不要啊!” 陶恒被他闹得心烦,反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侍卫安静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闹,他是怕大人对他图谋不轨,虽然大人很好,但是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所以只能辜负大人的一番深情了。 他还有时间胡思乱想,但是陶恒却是不敢松懈分毫。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体力,在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被追上。 所以,他必须得想个办法扭转局势。 他抬头注意着树木生长的情况,看向被抱着的侍卫:“你可会水?” 侍卫尴尬地摇头。 陶恒气喘吁吁地道:“没办法了。” 在路上顺手揪了一根藤蔓,一路不敢停歇,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溪旁边。 侍卫知道他是想通过水路逃跑,但是这条水路是不是太小了些。 陶恒没有气馁,看了看水边的地面,扭头往深山跑去。 “山里有野兽……” 陶恒在专心分辨方向,被他出声打扰,语气不怎么好:“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 侍卫霎时噤声。 追杀者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甚至能听到远处树叶晃动的声音。 陶恒一步都不敢停。 山路难行,难为他年纪轻轻却十足沉着冷静,一步都没有踏错。 由言行观人,皇帝再次感叹,这陶恒真是个好苗子。 不过,有些人还真的是胆大包天。 他脸色沉沉,似是风雨将至前厚重的乌云。 “李孝君。” “朕记得,朕给陶恒拨了一队侍卫,是从巡方卫抽调的?” “回皇上,是的,您发给陶大人的令牌可抽调三十二人。” 皇帝没说什么,神情也辨不出喜怒,但是李孝君却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光幕中,陶恒已经带着侍卫上了山,他像是知道路似的,精准地找到一个山洞。 山上林木葱郁,阳光不太能落到地面,所以有些阴冷,黑洞洞的山洞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显得尤为阴森。 侍卫吞了吞口水:“里头好像有东西。” “不是好像,这是熊洞。” 侍卫估量了一下,为难道:“属下现在打不过熊啊……” 陶恒没理他,看了看地势,将他放下来。 “大人!”侍卫又惊又恐,眼泪汪汪道,“属下知道,是属下拖累了您,您拿属下喂熊也是应当的……” 陶恒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背对他蹲下身:“上来。” 侍卫傻乎乎地问:“您不是想扔属下吗……” 陶恒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搞不懂现在的情况?我们在被追杀!你少说两句,不然我怕我揍你。” 侍卫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陶恒带着他往山洞侧面陡峭的崖壁爬去。 侍卫到底还是没憋住,又嘟囔了一句:“您如果要扔就把属下扔敌人面前去,还能阻一阻……” 陶恒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拳。 侍卫眨了眨眼,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陶恒解脱似的长出一口气。 他早就该这样做! 没等他爬多高,追杀者就跟了上来。 他们见到挂得不高不低的陶恒,差点没笑出声来。 因为陶恒所在的高度,他们跳起来一抓就能够到。 不过,他们是有素养的杀手,绝不在任务未完成前得意。 对视一眼,他们谨慎地靠近。 陶恒从山壁上摇出一块松动的石头,朝山洞口丢去,下一刻,里面传来一声怒吼。 “是熊!” 追杀者们谨慎地后退几步,紧紧握着刀剑。 郑骄紧张地问:“熊!可是熊应该拦不住杀手……” 老天爷,有天幕看真是甜蜜的痛苦。 虽然能够看戏,但是若是天幕里的人出事时她又没办法冲进去救人,简直糟心。 皇后蹙眉,拍了拍她的肩膀:“陶大人肯定有办法。” 她语气满是笃定,不知是在说服郑骄还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陶恒看到追杀者和熊打起来,却是抬手放了一个信号弹。 丹红的烟雾在空中分外醒目,没过多久,就有十来人聚拢到此地。 熊发现人越来越多,越发暴躁。 杀手们心知情形不好,但又不能站着任由熊打,闪身想要突围。 但是他面前的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没过多久,他们就被卸了手脚,连同嘴里藏着的毒药都被搜了出来。 三个和人黑熊被摆成了一排,看起来整整齐齐。 陶恒从崖壁上跳下,他背后的侍卫笑吟吟地从他身上下来。 “伤势如何了?” “都是小伤,问题不大。” 侍卫此时有了空闲,阴恻恻地看向陶恒:“你刚刚打我屁股?” 陶恒歉意道:“实在是雁行兄演得太过……没忍住。” 旁边一身灰衣看起来冷漠寡言的女子像是感受到了共鸣,没忍住说了句实话:“他本性如此。” 侍卫不快地瞪了她一眼:“吕梦颖!你知不知道,我是你老大!” “我的老大是公主。”吕梦颖淡淡道。 第74章 争宠 侍卫轻哼一声,抠了抠脸侧的位置,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闷死我了,老九的面具怎么一点都不透气,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改进改进。” 玉容一把夺过面具,心疼地抹平整,放入匣子中:“因为你不爱惜,所以给你的都是淘汰了的货,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你再这么粗鲁,下次就给您做一张丑脸。” 魏雁行不想丑,只能讪讪闭嘴。 光幕前的皇帝不由看向郑珣。 她的青龙卫怎么会出现在陶恒身边? 如果他没忘记的话,那些青龙卫上次还在宫中露过面?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郑珣的了解还是不够。 虽然能听到她的心声,但是许多事情,她的心声从来不会透露半点。 这说明她极为克制,甚至没有多少芜杂的心思,也证明她也足够坚定,认定的事情少有纠结犹豫。 他的女儿真的很优秀。 郑珣在旁边的盘子里捞了捞,刚刚已经被她吃空的盘子不知何时又补满了货,或许是害怕他饿着,她身边的桌子摆得挨挨挤挤,跟上供似的。 她个子矮,给她准备的椅子是小小的,可可爱爱,她坐上去不费劲,坐久了也不累腰。 而这里是皇后的凤仪宫。 郑珣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个世界除了没有哥哥,其他都好。 【不过陶恒可真倒霉,自从沾上书院的事情就一直在被追杀,这次追杀他的是当地官员私养的杀手,本朝的官员似乎都喜欢供养杀手……所以到底有没有人能够管一管啊!】 【瞧瞧我们谦之,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皇帝:什么叫你们谦之?陶恒和你很熟吗? 他磨了磨牙,回头看了一眼李孝君。 李秘书瞬间会意,扭头将此事记下。 光幕中,陶恒含笑蹲在杀手面前:“啧啧,你们倒是执着,追了我这么远,累不累?” 为首的那个追杀者淡漠地别开眼:“要杀要剐,请便。” 魏雁行从腰后掏了掏,拿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挑眉看向他:“你们可是送上来的人证,要杀要剐也不是现在。” “老七,把这三个人绑好。” 老七应了一声,利落地清扫战场。 魏雁行感动地抹了抹眼角:“也就老七听话一点了,我这队长可真窝囊。” 一想到其他几个一身反骨的队友,他磨了磨牙,还是觉得气不顺。 左右看了看,好像就陶恒看起来比较好欺负,他嘿嘿一笑,晃荡过去,随意道:“陶大人,那些巡方卫你准备怎么处理?唉,说来,陶大人也是不容易,初次接到差事就碰上这群不省心、不听话的下属,也难为陶大人还能撑到我们青龙卫到来,辛苦了。” 没错,他就是在戳陶恒的心窝子。 嘿嘿,看别人受挫,他就高兴了。 陶恒:…… 他若有所思地觑了魏雁行一眼。 魏雁行轻摇折扇,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怎么?陶大人终于注意到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外表了?” 陶恒遗憾地感叹:“不,我只是在想,为何刚刚没有多打你两巴掌,毕竟,魏兄弟的臀部,手感还不错。” 招惹到他,那可是踢到铁板了,论嘴皮子,他就没怕过。 果然,魏雁行脸如黑炭:“你一个当官的,说话怎么如此粗鲁?” 他承认,他有点恶心。 “某不过乡野小民,尚未习得优雅的那一套。” 魏雁行不知想到什么,反而笑了:“优雅不优雅的,不是最要紧的,陶大人御下不严,跟着你出来的巡方卫一半懒怠、一半叛变,这要是被皇上知晓,怕是要怪你御下不严。” 陶恒平静道:“果然是青龙卫,眼中永远只有皇上。皇上会不会责怪陶某不知道,但是公主一定能理解。” 魏雁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他这是恨不得他死啊!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离间主子和我的感情?”他摇着折扇,神色淡然,“从跟着公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脱离了青龙卫。” “你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有机会跟着公主,是你们的幸运,若是你们中有谁不识好歹,我不介意替公主铲除障碍。” 他在最艰难的时候,蒙受公主之恩,无数人说他心狠,但是他唯有一点可以称道,那就是知恩图报。 “你先管好你自己,这句话,同样送给你。”魏雁行合起折扇,神色肃穆。 这陶恒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他却知道,他这是宣誓主权,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他陶恒更受公主信任。 他很想嗤笑一声,一个小姑娘的看重,也就只有他看在眼里,公主是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但那有什么了不起…… 好吧,是真挺了不起。 他大爷的,他不信以他魏雁行的本事,做不了公主手下第一人。 【啧,我年纪还这么小,竟然就有两个年轻男子为我争得不可开交了,唉,美貌也是种罪过】 皇帝抬起茶杯,遮住抽搐的嘴角。 众所周知,他极少站外人那边,但这一次,他真的觉得陶爱卿和魏雁行在郑珣手底下的日子可能会有那么点鸡飞狗跳。 郑珣没在凤仪宫待多久,皇后和郑骄想留她,但是她要回去习武,他们拧不过她,最后只能放她走。 郑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猛地站了起来:“我觉得,我的勤劳比不过妹妹万分之一,我也要回去习武。”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皇帝和皇后面面相觑。 …… 次日早朝前,郑珣将写好的祭文给了蒋大人。 郑珣不擅长写祭文,但是她看过无数次类似的生离死别。 幸好蒋大人留的时间足够。 这段时日,她翻阅无数先人笔墨,将自己见到的感情诉诸笔墨,又译成大雍的语言,最后才成了这样一篇祭文。 不过在朝堂这么多学识渊博的大人面前,她觉得自己很有班门弄斧的嫌疑,也就蒋大人不嫌弃。 早朝开始,就又到了一日一次的吃瓜时间。 光幕展开,画面中出现的,是赵氏。 她在一户简陋的房屋中,丁康被人押着,跪在她身后,她面前,是一个局促的中年男人。 “你女儿的尸体就在这里,这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 第75章 二丫 赵氏带着几个侍卫并一个小棺材将本就不宽敞的屋子衬得越发拥挤。 听完赵氏的来意,中年男人讨好地笑了笑:“是不是这死丫头得罪贵人了,哎哟,那死丫头从小主意就大,可不关我的事啊……” 丁康讥讽地嗤笑一声。 赵氏看向旁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红着眼睛瞪着丁康。 赵氏闭了闭眼:“没什么,你家丫头很好,你家还有几个丫头?” 中年男人呆愣片刻,而后面露狂喜:“一个!还有一个!”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见到躲在门后的小姑娘,一把将人揪出来:“快!贵人看上你了,还不跪下!” 那小姑娘倔强得很,无论男人怎么按她,她就是不愿意跪。 “我不!” 小姑娘挣扎得像只凶恶的小兽,尖利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凄厉。 男人怒火滔天,提手就准备打。 赵氏连忙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拉开了男人。 小姑娘挣脱父亲的辖制,跑到棺椁前,想掀开盖子看看,又怕惊扰到什么,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赵氏看了她一眼,拿出一张卖身契:“你家姑娘我买了,十两银子。” 卖身契是她早准备好的,她不希望有用上的机会,但是这种情况,是不得不用。 小姑娘听到赵氏的话,反应激烈地朝她的父亲怒吼:“我不要!你要卖我就卖给别人,不要卖给她!” 但是她的意见在男人看来并不重要。 他迅速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赵氏让丫鬟将银子给他,然后将卖身契收好:“以后,这个小姑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若是让我知道你来找她……” 男子舔着脸道:“不会不会,小的可不是那种人。” 赵氏不置可否,走到小姑娘面前,冷淡道:“走吧。” 刚刚情绪激动的小姑娘似乎是认命了,倏地沉默下来。 她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靠在姐姐的棺材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开。 赵氏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女孩的家,路上,丁康嘴贱,看着小姑娘,嘴角勾起一个恶意满满的笑:“现在你也要跟着我回家了,跟你姐姐一样。” 小姑娘没有看他,低着头,拳头却紧紧捏起。 其实她心里有很多愤懑,她想咬死那个伤害了姐姐的凶手,但是她很清楚,对方是权贵。 她不知道权贵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对方可以轻轻松松要了她的性命而不付出任何代价,所以,她不能冲动。 赵氏面无表情地踹了丁康一脚,任他跟死狗一样在地上蠕动,也不准下人去拉他。 赵氏走到小姑娘面前,将卖身契递给她:“这个东西你要好好保管,如果以后你爹来找你麻烦,你就说你是我的人,他不敢惹你。” 小姑娘先是警惕地后退一步,见赵氏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作,她才试探着接过卖身契。 赵氏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是踌躇片刻,还是收回了手:“你叫二丫是吗?我让大师点了个很好的墓穴,我们去把你姐姐好好安葬,好不好?”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轻轻落在耳边的柳絮,轻盈小心。 二丫警惕地问:“为什么?” 她是凶手的母亲,和凶手不该是一伙的吗? 恩,也不对,她的父母跟她就不是一伙的。 “伤害你姐姐的人,是我的孩子,我很愧疚,所以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二丫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赵氏温和道:“我会替你姐姐讨回公道?你信我吗?” 二丫看了看赵氏,又看了看宛如死狗的丁康,依旧有些犹豫。 赵氏并不打算勉强她,叹息道:“是我对不起你。” 二丫却是摇头强调道:“是他对不起我姐姐,不是你。” 赵氏失笑:“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他从我肚子里出来,他是我的孽。” 更何况,她曾包庇他那么久。 “可是,你不是他,也没有亏欠他,他做的孽,为何要牵连到你身上?” 赵氏还想辩驳,她不知道这件事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她是来赎罪的,但是却反被受害人的妹妹安慰。 她心中无奈,起身道:“走吧。” 她带着二丫来到京郊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棺材入土前,二丫非要看一看姐姐。 赵氏想到那具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尸体,犹豫再犹豫,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尸体小小一只,穿着新衣裳,平躺在垫得柔软的棺椁里。 旁边的侍卫和丫鬟们看着,有些偷偷抹眼泪,有些不忍心地别开脸。 二丫有些害怕,但还是强迫自己盯着姐姐的尸体看了许久。 好半晌,她才点点头:“可以了。” 赵氏把丁康挪远,自己也不敢靠近,她生怕亡者看到他们会不得安宁。 一个小小的坟堆慢慢成型,二丫跪在坟前,给姐姐烧了纸钱,全程有条不紊,成熟得不像个孩子。 待一切结束,赵氏才走近,轻声道:“你想不想为你姐姐报仇?” 二丫脱口而出:“怎么样都可以吗?” “可以。” 赵氏想了想,道:“不过你还太小,不适合见到太血腥的场景,你也可以选一个人为你代劳。” 她的丫鬟犹豫地提醒:“主子,二丫还是个孩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赵氏摇摇头:“总要让孩子发泄发泄。” 丁康被捆着,一路被拖过来甩过去,脸色有些难看,但却没有多少惊慌。 因为他始终认为赵氏是在虚张声势。 他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舍不得的要他命的,她现在在气头上,想要发泄也正常。 二丫咬咬唇,到底是憎恨战胜了谨慎,她冲到丁康面前,朝着他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哭。 在那个不怎么温暖的家里,姐姐是她唯一的温暖。 可就是他,他害死了她的姐姐。 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力气,丁康装作夸张地大叫着求饶打滚,一副被打疼了的样子。 二丫到底还是年纪小,并没有看出来他的诡计,等打累了,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赵氏蹲下,帮她擦了擦手心:“二丫,你以后可以跟着我住,若是不愿意,我也可以找一个好人家收养你。” 第76章 讹诈 她说完,有些担忧这小姑娘听不听得懂,又害怕她想回到那个家。 但是小丫头的爹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她不能让她回去,因为那是跳入火坑。 二丫思索片刻:“我要跟着你。” 赵氏讶异道:“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但也不喜欢。 但是她有权势,有权势的人,就能掌控他人的命运。 曾经爹爹将娘亲活活打死的时候,她以为他是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但是这座大山,在赵氏的面前矮了身子。 她也想手握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 “好,”赵氏郑重地承诺,“你跟着我,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二丫愿意跟着她最好,把她交给其他人,她实在无法放心。 她有些庆幸,这个孩子还太小,她还不懂得迁怒。 丁康嗤笑一声,轻蔑地斜了二丫一眼,似是不屑。 【瞧瞧,那丁康还以为赵氏是在吓唬他呢】 【不过这赵氏决定要做的事做起来竟然如此坚定,倒也是个人才】 皇帝:恩?人才?什么人才? 他蹙着眉看了赵氏许久。 这是个人才? 怀疑人生的不只是他,还有郑骄和郑瑾。 从前的赵氏多可恶啊,势利、刁钻、挟恩图报…… 那时她可没少纵着丁康作恶,没想到她还真有幡然醒悟的那一天,这简直比野猪忽然会飞更让人不敢置信。 一些家里有不孝子的大臣甚至想抓住赵氏问一问让她改变的良药到底是什么,他们回去给自家孩子也灌一碗。 思考了许久,最后郑瑾勉强得出一个结论:“可能她从前在外的身份是一个母亲,当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被辜负的时候,她回归了她自己,回归了人性。” 郑骄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这样,京城的夫人们哪里会被她荼毒那么多年,直接从丁康那里下手不好吗?” 接下来,赵氏去了第二户。 这家比前一家更加破败,赵氏让人查过,这家一对夫妻,男的姓周,大名周大富,好吃懒做,平时最爱钻赌场,女的是童养媳,称周氏,是附近有名的搅事精。 夫妻两人足足生了五个女儿,全数被卖了出去,终于盼来一个儿子,今年刚刚满五岁,宝贝疙瘩般宠着,养得肥嘟嘟又蛮不讲理。 或者说,这一家人都有点蛮不讲理。 不知道为什么,赵氏从他们身上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让她有点臊得慌。 赵氏道明来意后,周氏就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年纪轻轻就丢了命哟……” 她哭得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爱她的女儿。 周大富恶狠狠地威胁赵氏:“我家五丫头死在你儿子手里,你们必须赔偿!不然别怪我去官府告你们仗势欺人!” 夫妻脸上不时闪过贪婪之色,恨不得从赵氏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赵氏冷静地看他们闹了会儿,才慢悠悠开口:“哦?那你们想要什么赔偿?” 周氏面露喜色:“要三……” 周大富拍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嚣张地晃了晃手掌:“要五百两!我家女儿·长得好看又聪慧,若是平安长大肯定不止值五百两,我这还是要少了。” 在他的言语中,女儿似乎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而那条鲜活的生命,不管活着还是死去,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赵氏怕他们吓到孩子,将二丫拉到身后:“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五百两?想讹诈?”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风水轮流转啊!】 【这夫妻二人啊,还是没什么眼色,他们面前的,可是他们的“老祖宗”。赵氏从前无理取闹、撒泼打滚的手段可比他们厉害多了,今日周氏夫妇有福了,竟然有机会知道什么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三皇子有些不相信:“这赵氏不是改好了吗?她会不会因为愧疚真给他们银子啊?” 二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弟啊,你还是太天真,且看吧。” 果然,赵氏没有让周家夫妇如愿。 她挥了挥手,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往周家夫妻二人面前靠近两步。 他们抽出刀,锃亮的刀刃在昏暗的室内依旧十分惹眼。 周家夫妻吓得一抖。 以为他们就被吓住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害怕,但是他们更贪啊! 贪婪战胜了恐惧的本能,周大富咽了咽口水:“怎么?你们还想杀人吗?” 丁康讥讽地看着这一幕:“所以我说她们就是贱命一条嘛!你看,她们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我说娘啊,人家生养女儿一场,区区五百两,你就当成全他们的慈父慈母之心嘛。” 二丫听到这句话,默默低下头。 她想起她那个爹从前常挂在嘴边的话,“死丫头”、“赔钱货”、“女表子生的”…… 一个个刺耳的词汇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似乎要把她淹没。 难道,她真的天生就比别人低贱吗? 但是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响起,如惊雷贯耳,拉回了她的神志。 原来是赵氏反手给了丁康一巴掌。 她这一掌模仿的是郑珣,因为她亲自试过,郑珣打她打得最痛。 果不其然,丁康脸上很快就肿起一片。 第一次,在丁康受伤的时候,她没有觉得心痛,反而有点暗爽。 打完儿子,她才有心思应对周氏夫妇。 “你们威胁我啊……” 她的目光看向不时传来细碎声响的内室:“去里面,把那只白白胖胖的老鼠抓出来。” 收到吩咐的侍卫当即应是。 周大富敏捷地蹿到门前,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做什么?” 周氏扭身就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当官的杀人了啊!欺负老百姓了!” 她嗓门大,周围的邻居不可能没有听到她的叫喊,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可见他们平时有多不得人心。 赵氏厌烦地斥责:“野猪在吵,你们愣着做什么?” 侍卫们连忙将赵氏撤回来,有人脱下臭袜子塞到她嘴里,一股恶臭瞬间弥漫至整个屋子。 赵氏的丫鬟连忙道:“快挪出去!” 第77章 她叫竞阳 另一边,侍卫将内室的门打开,然后,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赵氏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小男孩儿。 他才约摸五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他体态痴肥,大腹便便,尖叫着又踢又打,竟没有丝毫孩童的可爱。 一个壮硕的侍卫上前钳制住他。 “娘的!你这狗奴才,放开小爷!” 不愧是亲母子,他嚎叫起来跟他那个娘一模一样。 赵氏皱着眉头,堵住二丫的耳朵。 拎着男孩儿的侍卫一巴掌拍他屁股上。 再嚎,再打。 这娃性子也倔,越哭越响亮。 周氏怒吼着上前,想要抢过孩子,但是她再能撒泼也不是侍卫的对手。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他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啊!” 赵氏脸色有些微妙。 这句话以前常被她用来堵住别人的嘴,但是现在用到了她的身上,一时间,让人莫名感慨。 她轻咳一声,找回刚刚的气势:“他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卖掉自己的女儿来供养儿子,你们怎么狠得下心的?” 光幕外 郑瑾轻哼:“她还骂我们小丫头片子,口口声声说我们不如太子。” 郑骄耸了耸肩:“赵氏讨好大哥,纯粹就是看上太子这个身份能给她带来的利益,至于骂我们……她其实谁都骂,什么难听骂什么,不是针对我们,她针对所有人。” 郑瑾回来得晚所以不知道,赵氏平等地骂过京城大半的人…… 她骂出火气后,可不管是谁,可不管骂的是什么话。 只能说人性复杂,郑骄也不明白赵氏的想法。 郑瑾:“呵,那我是不是该谢谢她的一视同仁?” “那倒不必。” 掐中了周氏夫妇软肋的赵氏缓缓道:“你们肯定很看重这个儿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若你们想威胁我,那可是打错了算盘。当然,你们也可以试试,但那个时候,你们的命根子在我手上会遭遇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周大富怒火中烧,可是再生气,他也只能憋着,赵氏可不会怕他。 赵氏深觉跟他们说话实在浪费时间,带着二丫就离开了,甚至一分钱都没有留给他们。 二丫有些担忧:“他们会闹事吗?” “他们不敢。” 第三户,就是赵氏一直有给钱的那一户。 这家在女儿消失后,一直在寻找,赵氏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已经去世,并且承诺了帮他们找回他们女儿的尸体。 如今,她是来履行诺言的。 今日,这户人家的院子里的人似是在忙碌。 赵氏拦住人问了一问,才知道他们今日添丁进喜,生了一对龙凤胎。 二丫抬头问:“我们还去吗?” 赵氏沉默片刻,只让下人去问了问。 这家给的回复是,让他们明日再来。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唯有丁康一脸得意:“你看吧,我就说他们是没人要的贱种,我可会挑人了。” 他对自己的眼光无比满意,若不是这次惹上那什么元嘉长公主,他可以过一辈子这样的逍遥日子。 赵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恭喜你,你现在也是没人要的贱种了。” 她的目光有些阴郁,不知道为什么,丁康有些胆寒:“你什么意思!” 赵氏没有心思为他解惑,带着二丫上了马车。 二丫拘谨地坐在马车里,怔怔看着晃动的车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许久,她颤抖着睫毛,低声道:“是不是我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赵氏目光坚定又平静:“你怎么会这么想?世人若越是这样以为,你越是要活出个样子给他们看。” 【这不就是说的赵氏自己吗?】 【她从小不受父母宠爱,于是发誓以后绝不成为父母那样的人,她们看不起她,她就要活的比谁都好,若她有了孩子,她一定要做世上最好的母亲】 【虽然方法不怎么体面,但是她确实做到了】 赵氏摸了摸二丫的头:“姨姨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跟姨姨一起实现?” 二丫疑惑道:“什么想法?”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没有家的小孩,也有很多在家里不得宠爱的小孩,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 “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能救几个呢?” “能救几个是几个,就救多少是多少。” 若是有人能看到赵氏的生命轨迹,就会发现她的命运线在此刻陡然转了个弯,朝未知的方向蔓延过去。 有人面面相觑。 “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 此刻,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怀疑。 郑珣关掉了直播。 【引人向善,功德一件,不愧是我,大雍的子民们不管男女,都该这样卷起来才是,如此,大雍才能蒸蒸日上嘛】 其他大臣:谢谢你,卷王。 【今日这个直播有点沉重啊,明日来点轻松的吧】 众人: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早朝结束,赵氏浪子回头的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赵氏也不是说大话,她先是去将两个小姑娘好生安葬了,接着就开始着手清算定国公府的财产。 别看她做人做事不怎么样,但她其实还算持家有道。 所以,定国公府虽然没有可以撑得起的男丁,却是极为富庶。 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光是清算财产,就要持续整整一个月。 蒋夫人看她精神抖擞的模样总算放下心,转头回了家。 赵氏是依依不舍的,但是蒋大人是欢天喜地的。 他收到消息,自己驾着马车就来接人了。 “你以后也可以常过来玩。”赵氏送蒋夫人出门,拉着她的手温和道。 蒋夫人看到她清正的目光,依旧恍若梦中。 不过,这是好事,这个世界上多个好人总比多个恶人好。 于是她笑道:“好,只要你不变回从前的样子,我就常来找你玩。” 蒋大人的天,轻轻塌了。 还玩?你们想怎么玩? 他默默将蒋夫人的手从赵氏手中扯出来,可怜兮兮地道:“夫人啊!咱们孩子还小,府里离不得你这个女主人啊!我也离不开你啊!” 蒋夫人无奈地跟赵氏道了别,一边数落他一边离开:“你啊!多大的人了,没个体统!” “夫人,我跟你说,外头的人坏的人,你心好,为夫是怕你被骗!” 赵氏看着他们离开,转头看向二丫:“走吧,竞阳,我们回去。” 二丫听到自己的新名字,嘴角翘起:“好。” 第78章 人与猪 御书房内 “你就是周鹏涛?” 周·养猪圣体·鹏涛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恭敬地低下头:“是的,元嘉长公主。” 进京后,好友来接他,告知他此次能够回京,全赖元嘉长公主为他说话,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对待公主要恭敬,他自然照做。 他知道自己年轻时候的狗脾气,那时候一根筋,也不知变通,得罪了皇上,所以才一直不受重视。 在地方沉淀了一段时日,他也开始渴望有一个往上走的机会。 一半是他渴望权利,一半是为实现他心中的抱负。 但是重新踏上京城的土地,他依然是迷茫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也不知道皇上会为他安排一个怎样的去处,此刻,心中自然难免忐忑。 郑珣笑道:“鹏涛倒是跟本宫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本以为一个会沉下心养猪的人,模样会朴实些,但是周鹏涛个子高挑,身形偏瘦,一副文弱模样。 不过,对于她干涉政事如此淡然,说明他肯定不是迂腐的性子。 正好,她最不喜欢古板不知变通的人。 “能让长公主想着,也是臣的福气。” 郑珣笑了笑,打开系统,查看他的资料。 【嗯?周鹏涛竟然跟蒋大人是好友,这两人不止是同期,还拜入了同一个老师门下,啧啧,蒋大人的朋友,应当差不到哪里去吧?】 周鹏涛:什么声音? 他下意识要叫出声,但是,正前方的皇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他福至心灵,瞬间将尖叫咽了回去,然后就被噎得打了个响嗝。 皇帝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太蠢了,他莫不是在外头待傻了吧? 【嗯……周鹏涛养猪的本事竟然是祖传的,他儿时养的宠物都是一只叫翠花的小猪仔】 【他和翠花同吃同睡,感情极好,翠花被他养到了快两百斤,然后过年被他祖父宰了】 【他哭得不行,给翠花挖了个坟,要为翠花安葬,不过全尸是没有的了,只能埋了点碎骨头】 【他还把他祖父最喜爱的一根烟杆埋进到了翠花的坟里,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翠花啊,我不能给你报仇,只能把他最喜欢的东西给你陪葬了】 【其实这不算什么,最离谱的是,翠花死后没多久,他家隔壁就搬来了一个小名叫翠花的小姑娘】 【他把小姑娘当成了他爱宠的转世,一股脑对人家好】 【人小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啊,小姑娘的家人也没见过啊,于是,他们一致认为周鹏涛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他就把自己媳妇儿定下了】 皇帝:…… 他本以为周鹏涛跟那些御史一路货色,想靠着踩他扬名,没想到人家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至于周鹏涛本人则是擦了擦冷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元嘉长公主的心声,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到底是哪个逼崽子把他的陈年旧事讲出去的? 【周鹏涛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对他的夫人也是同样……等等,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郑珣用诡异的眼神悄悄扫过周鹏涛,心声陡然提高了一个度。 【难道周鹏涛喜欢的是猪?!】 皇帝一张脸瞬间皱成了苦瓜。 还能这样? 这是他的臣子? 周鹏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郑珣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等等,他真的不是那种人啊! 【可是人跟猪应该有生殖隔离吧?你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啊!】 周鹏涛很想怒吼,他不是! 心中默念了数遍“这是恩人”“这是长公主,我惹不起”,他才终于压制住骂人的冲动。 呜呜呜,当臣子好难,还要忍受上面的人在心里瞎逼逼。 下一刻,郑珣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诶?原来不是想搞什么人猪恋啊】 周鹏涛:你在遗憾什么?你告诉我,你在遗憾什么? 【啧啧啧,那可真是误会大了】 【在没有我干预的未来里,周鹏涛的夫人在今年发现了他和翠花的过去,她误以为自己是那只猪的替身】 【她仔细回想,发现周鹏涛平时对她虽好,也不曾纳妾,但是他称呼她的时候只称她为翠花】 【而且,他们夫妻之间很少温存,也很少说些知心话,成婚多年,他说不出她的喜好,不知道她跟谁交好,没耐心听她说话,甚至不知道她吃了花生会长红疹】 【人人都说他们夫妻鹣鲽情深,但是她却只觉得他冷漠】 皇帝侧目,他难得碰到一个比自己还无趣的人,得好好看看稀奇。 周鹏涛:??? 他冤枉啊! 他恨不得立刻跪下,大喊一句“请苍天,辨忠奸”,他真没有什么特殊嗜好,他也不想和猪做夫妻! 什么替身?怎么会有人是猪的替身? 难道他们不觉得这几个字放一起就透露着一种荒诞之感吗? 此刻,他已经认定郑珣有妄想之症,喜欢在心里头臆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算了,他一个当臣子的,也不能找人家公主算账,能怎么办?只能全当自己听不到呗。 他不断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冷静,终于压下起伏的心情。 【周夫人觉得恶心,于是毅然跟周鹏涛和离】 【那时候周鹏涛忙着走关系,想要调回京城,周夫人直接在他睡着后抓着他的手按了手印,然后去衙门过了明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夫人跑了】 【等周鹏涛忙过一阵子后,才发现夫人已经有了新欢】 【哇哦,这周夫人好利落果断,女子楷模,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 周鹏涛:淡定你奶奶的腿!冷静你爷爷的牙! 他冷静淡定不了一点! 什么新欢?新什么欢? 是他也出现幻想了还是郑珣已经疯到没救了? 那新欢是谁?你说啊!你不是很会嘚吧嘚吧嘚吗?为什么想到关键的地方就停住了? 还有,他今晚回去就把自己的指头包住再睡觉。 不不不,还是不够,要不他跟夫人分房睡? 恩,就这么决定了! 【啧,除了情商不够,这周鹏涛倒算个可用之人】 【不过,他竟然还有一颗弄权的心??他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会啊……】 第79章 养猪场 周鹏涛:不是误会。 他已经成长许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 郑珣唏嘘地关上系统,踱步到他面前:“你可知晓,本宫为何会把你调回来?” 周鹏涛心思还停留在刚刚的心声上:“新欢……年将至,难道是公主怜惜臣在外头受苦?” 郑珣:? 他到底在说什么? 周鹏涛: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是臣昏了头,臣想说的是,恕臣愚昧,不知公主能否告知?” 郑珣不确定地又打开系统看了一眼。 【智商确实是正常的啊,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皇帝:她真的,她宁可怀疑是系统坏了。 周鹏涛:被骂了还不能骂回去,憋屈啊,他现在觉得京城也没那么好。 郑珣清咳一声:“我看上了你……” “啊!”周鹏涛大叫一声,惊恐又警惕地后退几步,看着郑珣的目光活像在看一个色狼。 郑珣沉默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气。 系统一定坏了!难怪上次举报不成功。 她忍无可忍地加快语速道:“我看上了你养猪的本事!” 周鹏涛有些迷茫:“养猪算什么本事?”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周鹏涛小心道:“所以,公主是希望我继续养猪?” “然!” 周鹏涛有些为难,他之所以那么努力考科举、往上爬,就是为了不去养猪种地,结果公主竟然让他回京城继续养猪? 若是让他那些同僚故交知道了,那他岂不会被耻笑? 但是他又不好拒绝郑珣,只能求救地看向皇帝。 皇帝默默挪开眼。 看他也没用,他们关系很好?以前怎么骂他的都忘了? 况且,他也做不了元嘉的主啊…… 郑珣看出他的犹豫,微抬眉毛,意味深长地问:“怎么?不愿意?” 周鹏涛垂着脑袋,忽然抹了抹眼角:“公主是想罢了臣的官吗?” 郑珣:“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都去养猪了还怎么当官?”周鹏涛破罐子破摔地低声抱怨。 “就不能有专门养猪的官吗?” 周鹏涛:? 一个养猪的凭什么当官? 郑珣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你如实告诉本宫,为何想当官?” 周鹏涛老实道:“为了不养猪,为了扬名立万。” “那你为何不想养猪?” “为了摆脱世代贫苦的命运、为了成为人上人。” 郑珣:让你老实,但是没让你那么老实。 皇帝失笑,说了句实话:“你不适合当官。” 周鹏涛:扎心。 他不服气地辩解:“臣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青涩,臣成长了。” 皇帝摇摇头:“说你不适合你还不信,你难道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当官,都是朕一句话的事?” 郑珣声音依旧平静,似乎他拒绝与否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周鹏涛,到底适不适合,你心里其实有答案。” 周鹏涛嘴角动了动,想勾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但是以失败告终。 他沉默了。 “本宫摆在你面前的,是另一条路,一条比现在更适合你的路,”郑珣声音稚嫩,但是语气却无比认真,“若是本宫强迫你去养猪,你必然心生怨怼,也办不好本宫交给你的事情,所以,本宫不会勉强你做决定。” 周鹏涛动容道:“公主……” “本宫只是把一切告诉你,要如何选择,完全靠你自己决定。” 周鹏涛试探道:“那臣要是依旧不愿意养猪呢?” 郑珣眉目温和:“你可以猜一猜。” 若是他拒绝,以他的本事,他这辈子的官路就走到头了。 所以,郑珣看似给了他两个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 她的灵魂虽然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但是,她骨子里的霸道和说一不二,其实跟皇帝像了个十成十。 周鹏涛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沉默片刻,他忽然拱手道:“臣,荣幸之至。” 既然无法拒绝,那不如接受得干脆一点,免得皇上和公主的怒气和不满越积越多。 他有些颓败,但是郑珣却是喜出望外。 她亲手扶了他一把,许诺道:“鹏涛放心,只要你好好办事,本宫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周鹏涛勉强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面对自己人,郑珣态度好了许多,当即换了自称:“那就走吧,我跟你一起出宫,去看看你以后养猪的地方。” 本在围观好戏的皇帝瞬间站起,丝毫不见刚才从容的模样:“等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地方?” 郑珣眨了眨眼:“我一个公主,有个庄子有什么奇怪?” 皇帝:…… 她到底悄悄做了多少事? 其实郑珣真没有做多少,她也就是提前准备了一个空旷的庄子。 …… 当周鹏涛见到庄子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 “这地方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大?我还嫌不够大!” 周鹏涛怀疑道:“公主……您是想要臣劳累而死吗?” 郑珣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会?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一些打下手的人,对了,那些猪产生的废物不要扔,隔壁我还打算弄一个农庄。” 周鹏涛:? 怎么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去种地养猪? 皇上都不管管她的吗? 郑珣似是发现了他心中的疑问,粲然而笑:“鹏涛,以后啊,若万民得以饱腹,这功劳册上,当有你的名字。”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将什么沉重的担子放到了他的肩上:“这里,就交给你了,钱、人,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郑珣画完饼,挥一挥袖子就离开。 留下周鹏涛静默地站在原地许久。 他真的能做到吗? 他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不,他必须做到。 比起做官,他更擅长养猪,若是在擅长的事情上他都做不好,那何谈为官? 庄子管事见他发愣,恭敬地喊了一声:“大人?” 周鹏涛回过神,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看到空荡荡庄子,他斗志昂扬地道:“将庄子上的人都叫过来,我要安排一下。“ 现在的庄子上什么都没有,他回去还要绘制一张图纸,要养猪总得先建圈和槽,接下来还要去找种猪和猪崽…… 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想到这里,他连语速都快了许多。 第80章 找茬 而另一边,郑珣看到这位新卷王开始勤勤恳恳地鞭策自己,满意地关上系统。 她看了看周围,目标明确地走到一棵树下,抬起头,与树上两个人四目相对。 郑珣笑嘻嘻地问:“你们累不累?” 树上的郑九和郑十:…… “公主若是有吩咐,叫属下一声便是,不用劳烦您特意来寻。” 郑珣不置可否:“你们可知道巡方卫的营地在何处?” 郑九默默点头:“回公主,知道。” “带我去。” 郑珣翻身上马,等着他们带路。 郑九郑十将背后的斗笠拉到头上,去庄子上取了两匹马。 “真要带路吗?可是皇上说不让公主在宫外久留。” “我们现在的主子是公主。” “但我总觉得公主要做什么大事。” 郑九比了个闭嘴的姿势:“主子做什么也不是我们该置喙的。” 当然忽略他眼底看好戏的兴奋,他这句话会更加有说服力一点。 郑珣在两个暗卫的带路下来到了京郊巡方卫的营地。 见一个小孩子带着两个半遮着脸看不清样貌的人飞速奔来,大营的守卫连忙举起长枪:“停下!军机重地,勿近!” 黑马越靠越近,直到贴着他们的脸,郑珣才勒住缰绳。 伴随着嘶鸣声,黑马前蹄高高扬起,掀起的清风扑在守卫脸上,让他们不自觉眯了眯眼。 郑九和郑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给公主带路,早知道还不如听皇上的早些回去的好。 公主那么小一个,在马背上越发显得弱小可怜,他们知道宫外有危险,却没想到这危险会是公主自己找的。 好想帮她控马…… 但是郑珣轻飘飘一眼看过来,他们瞬间不敢再动作。 幸好,郑珣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并没有摔下来。 郑珣轻轻挑眉,语气并不算多重,但居高临下时,莫名让人不敢小视:“拦本宫?”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裙,养了一段时日,抽了点个子,精神气也好了许多,一看就是权贵人家金雕玉砌养起来的人儿。 守卫队长出列,拱了拱手,小心地问:“不知这位是……” 郑珣拿出皇帝给她的令牌,丢到他怀里。 守卫一看便知道令牌出自宫中,再联想到她的自称和年纪,答案不言而喻。 他恭敬地双手举起令牌,跪到地上:“拜见元嘉长公主,还请公主饶恕臣不敬之罪!” “既然知道不敬,就让开!”郑珣轻轻点头,不容置喙地命令。 守卫队长面露为难:“公主……巡方卫大营,无关者不得入内,臣无礼。” 郑珣给郑十使了个眼色。 郑十:? 这眼神什么意思啊?暗卫手册上也没有写啊! 郑珣和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无奈地收回目光。 郑十求救地看向郑九。 郑九没敢看她,因为他也没懂。 【要不怎么说郑十只能做暗卫呢,这反应,放在明面上也适合】 【这个时候,她就该趾高气扬地替我说那些我不方便说的话啊!】 【看来下次不能把青龙卫那几个全都出去,得带个机灵的在身边才行】 【算了,还得靠我自己】 郑十:青龙卫? 她顿时来了斗志,输给青龙卫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下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 她提高声音,朝守卫队长甩出袖间的匕首:“大胆!你什么胆子敢拦我们公主?” 匕首擦着守卫队长的侧脸插入地面,后者浑身一僵,竭力克制着拔剑的冲动。 郑珣赞赏地看了郑十一眼。 郑十得意地翘起嘴角,她就说,她才是公主最得力的属下! 她再接再厉地斥责:“你既然知道我家公主是谁,就该识趣地让开!皇上都说了,咱们公主没有地方去不得,你难道还能越过皇上去?” 她抬头挺胸,一副张扬跋扈的模样。 这下,连郑九都向她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 郑十眼神越发明亮,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得意:“我们公主可是连夜叉都害怕的人物,可止小儿夜啼,可令百鬼夜哭,你仔细掂量掂量,有几个脑袋公主的路!” 郑珣:…… 倒也不必那么夸张,这些形容听起来实在不像在描述一个好人。 “好了。”她轻咳一声,暗示郑十可以停下了。 郑十却以为她还没有听够,神色越发凶狠,甚至还带上了真切的杀意:“我们公主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你这种小人物,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再不让开,我现在就替公主宰了你!” 郑珣:…… 【够了,真的够了,能不能来个人捂住她的嘴,不然我都怕她被当做反派给灭了】 【郑十诶,我们是来找麻烦的,不是来仗势欺人的,我们得讲理!讲理!】 郑九看着激动得没听见郑珣心声的郑十,伸手捂住她的嘴。 郑珣翻身下马,将一脸屈辱的守卫队长扶起,语气和缓道:“起来吧,守卫巡方营是你职责所在,本宫不会怪你,但是,本宫今天要进去,你拦不住,不过你放心,有什么后果,本宫一力承担。” 她真要唱白脸的时候,真诚得能够让人怀疑自己。 本来满心不忿的守卫队长果然感动不已:“多谢公主包容!” “不必多礼。” 郑珣看了一眼角落处偷偷去报信的小兵,不动声色地越过守卫,踏进了巡方卫的营地。 没了打扰的人,郑九忽然跪下,然后侧脸看向郑十:“跪下!” 郑十有些迷茫,但是她知道郑九不会害她,当即利落地下跪。 “这是做什么?”郑珣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们。 “郑十差点污了公主的声名,罪该万死!是臣教导有失,回去后,臣和郑十会自去领罚!请公主恕罪!” 郑珣知道,郑九这是在保郑十,她沉吟片刻。 郑十神情越来越无措,懊恼地低头咬了咬唇。 几息后,郑珣才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郑九郑十如释重负地站起。 “你们自视甚高,本宫知道,但本宫是个宽容的人,这次就算了,以后,三思而后行。” 【当我不愿意包容一个人的时候,他通常已经死了,嗯……怎么不算宽容呢?】 第81章 荒唐 郑九:!!! 郑十:求你,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可此时,郑珣已经渐行渐远。 郑十朝郑九抱拳道:“多谢!哥,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亲哥!” 郑九摆了摆手:“走吧。” 他们这个主子可不是个好敷衍的主,以后当差需要更小心些了。 郑珣步子极快,精神力探路,加上她刚学会的轻功,几乎是跟偷偷报信的人同时到的校场。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个报信之人一眼。 后者仓皇地低下头,顿在那里进退不得。 郑珣移开视线,看向四周。 此时的校场热闹非凡,但不是有人在训练,而是有人在歌舞。 卫兵们喝着酒,一个个面酣耳热,郑珣靠近后,被这冲天的酒气熏得眯起了眼。 青天白日,衣着暴露的舞女在比武台上跳完一支舞,像一个精致的人偶般坐到台上,待人摘取。 在一群人的起哄之下,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兵被推上台,另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急不可耐地跟着跳上去。 下头的人起着哄,激动地高喊:“噢噢噢!打起来!打起来!” 壮汉兴奋地挥了挥手,像只蛮牛一样冲上前,将矮个子小兵顶起。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斗,一方肆意地展示自己的强壮和力量,另一方徒劳挣扎后被打趴。 或许是少了势均力敌的精彩,下头响起一阵喝倒彩的“嘘”声。 “认输吧!没意思!” “小子!再不下来就被打死了!” 台上,小个子士兵抖着腿站起来,他眼底依旧有不甘,但对上大汉眼中的威胁之意,他嗫嚅许久,还是张口认了输。 大汉得意地举起双拳碰了碰,接着兴奋地朝着台上的舞女走去。 郑九悄悄觑了一眼公主的脸色,然后被吓得唰地低下了头。 这时,郑珣瞅准一个方向,快步走过去。 沿路有许多人,郑九郑十护在郑珣两侧,拨开人群。 营地里混进一个小孩子,怎么看都是稀奇的事,看到他们的人无不注目。 “哟,今天来了个这么小的货?谁选的?这么变态?” 另一个巡方卫卫兵嬉笑道:“变态,但是够味啊!” 郑十心中一惊,很想一脚将那胡言乱语的人踹出去,但又想起公主说过,他们要讲理,于是,她转而呵斥道:“大胆!” 郑珣冷淡的目光移向那个嬉笑的人,伸出手,轻轻一拧,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四周霎时一静。 报信的小卒见到这一幕,脖子一凉,陡然放慢了脚步。 什么报信?报什么信?他挤不进去啊!哎呀,烦恼。 郑十:?! 说好的讲理呢? “看到外头的守卫,本宫还以为这巡方营至少不算烂透,没想到却是高估了你们,这里,尽是一群乌合之众。” “谁在这里大放厥词!” 人群让开,郑珣看向终于出现的巡方卫统领鲍烨,他同样是醉眼朦胧的模样,搂着一个娇笑着的姑娘,眯着眼睛看了郑珣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她的模样辨别出她的身份。 他迟钝道:“哦……原来是元嘉长公主,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回去找你父皇去哈。” 郑珣怒极反笑:“你真要让本宫去找父皇?” 有那么几个醉得不那么狠的巡方卫自从听到“元嘉长公主”几个字就脸色陡变,酒意霎时醒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慌忙要提醒鲍烨,郑珣冷笑一声,目光轻轻落在他们身上。 那几个人似乎能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袭来,他们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郑珣不过一个公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郑珣恰好也不想跟一个醉鬼说话,冷眼看着有人匆忙地摇了鲍烨一把。 但是,鲍烨的酒依然没有醒,他怀里的美人眼珠子一转,狠狠踩了鲍烨一脚,然后跟只花蝴蝶似的,翩跹飞到郑珣旁边。 一阵香风袭来,郑九郑十如临大敌,但是郑珣岿然不动,默默看过去,目光似是在询问她有何事。 美人盈盈一拜,带着一种自然的哀怜:“奴家娇怜,求公主为奴家做主!” 郑珣心中一动:“说说看。” 娇怜轻拭眼角:“奴家是红颜坊头牌,这鲍统领每月会请我们红颜坊的姐妹来巡方营,众所周知,我们红颜坊都是淸倌儿,但是鲍统领不管不顾,领着手下的巡方卫要砸了我们红颜坊场子!” 她微微抬头,水灵灵的美目哀怨地瞧了郑珣一眼。 明明知道她是在扮可怜,但是偏偏她举手投足分外自然,没有一丝矫揉之感,但凡郑珣是个男的,此刻怕是已经忍不住把人拉进怀里好好安抚了。 她轻轻皱眉,低声呵斥:“起身,抬头,站直了说话!” 娇怜咬了咬唇,站直了身子继续道:“鲍统领强要我们红颜坊的姑娘们侍候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付钱!” 她说着,幽怨地瞪了鲍烨一眼。 “你这臭娘们儿在胡诌些什么?”鲍烨醉醺醺地抬手,准备给她一巴掌。 娇怜连忙缩到郑珣旁边。 郑珣拨开鲍烨蒲扇般的大手,侧头问她:“你不怕他找你秋后算账?” 娇怜俏皮地眨了眨眼:“公主会给他报复奴家的机会吗?” 郑珣莞尔,再看向还在叫嚣的鲍烨时,眼中却只剩下严厉。 “打断他的腿,让他清醒清醒。” “公主!”有一位巡方卫紧张地叫了一声,求情道,“鲍统领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出了事,您也不好交代……” 郑珣看向郑十:“若再有人多嘴,拔了他的舌头。” 那人还有些不服气,但是旁边的同伴伸出手,捂住他的嘴,讪笑着将他拖了下去。 郑九默默走到鲍烨身后,对着他的腿窝狠狠一踹。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有点二,但毕竟是习武之人,揣摩着郑珣的意思,这一脚他没有节省力道,于是,鲍烨的膝盖磕到地上,那一下,耳力好的人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脆响。 这是要毁了鲍烨啊! 鲍烨凄厉地大叫一声,眼中漫上些些雾气,酒是醒了,但是痛得太狠,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最初那阵剧痛过去,他抬起眼,恶狠狠地看向郑珣。 郑珣浅浅一笑,姿态闲适:“清醒了?” 第82章 少年须有凌云志 刚刚帮鲍烨说话的人打了个激灵,感激地看向刚刚捂他嘴的同伴。 郑珣看鲍烨怒气冲天的样子,以为他会闹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很能忍。 他满头大汗,隐忍得青筋暴起,咬着牙,一字一顿艰难地应道:“已经醒了,臣言语无状,冒犯长公主,臣罪该万死!” 酒醒了,脑子也回来了。 腿痛得几乎没了知觉,他如何不担心?如何不恨? 但是他很清楚,现在是他将把柄被送到了郑珣手中,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官职,他必须隐忍。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其实很有毅力,这样的人若是在乱世中,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枭雄。 可惜,他的心思一没有用在正道,二没有碰上一个跟他臭味相投的同道。 郑珣点点头:“既然知道罪该万死,那你就去死吧。” 郑九、郑十:? 鲍烨:您说话未免有点太难听了。 他艰难地牵起一个笑:“公主说笑了。” 郑珣拔出旁边一个巡方卫腰间的长剑,甩到他面前:“谁告诉你本宫在说笑?” 鲍烨笑容渐渐消失。 他也看清了,郑珣就是来找麻烦的,她今天不可能放过他。 既然撕破脸,他也不再故作恭敬,语气强硬地道:“臣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无人能够越过皇上决定臣的生死。” 郑珣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从旁人那里拔出一把剑:“就凭你做的那些事情,足够你死千万遍。” 鲍烨蹙眉:“不知臣何处得罪了公主?” 郑珣举起剑,拍了拍他的脸:“就因为陶恒没有靠山,又没有金银贿赂,你就给他安排些人品卑劣之人,你差点害死他!他去办差奉的可是皇命,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鲍烨烦躁的情绪渐渐缓解。 他还以为郑珣是正义感上头,结果竟然是来找他算账的,既然找到症结那就好办了。 他讨好地扇了自己两巴掌,赔笑道:“唉哟公主,是臣有眼不识泰山,原来那陶大人是您的人啊!臣这就找几个好手去接应陶大人!” 郑珣冷眼看着他谄媚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一条毒蛇,现在是缩起来了,但是一旦抓住机会,一定会反咬一口。 但是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营地重地,饮酒作乐,带无关之人进入,就凭这些,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稳稳当你的巡方卫统领?” 鲍烨额头沁出冷汗,他觉得他的腿好像更痛了:“那不是想着兄弟们平时训练累了,所以带着想着给兄弟们快活快活……” 让兄弟们快活但赖账是吧?郑珣都不稀得说他。 “昭元二年,康泽上任渭州布政使,因为拒绝贿赂于你,被你塞了几个偷奸耍滑的蠹虫,最后惨死任上; 昭元九年,你看上了外任显州按察使窦省的二女,和巡方卫合谋害死窦省后强行纳他二女儿为妾; 昭元十年……” “够了!”鲍烨打断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主虽为皇亲贵胄,但是也没有信口雌黄的道理,微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虽然算不上功炳千秋,但也是兢兢业业为大雍、为朝堂效力多年,公主若是看微臣不顺眼,大可以给臣一个痛快!” 他正气凛然,字字铿锵,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郑珣差点没笑出声来。 好么,他这么一说,他成忠臣、她成公报私仇的小人了。 “你是认定本宫没有证据?” 鲍烨没有回答,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自信他处理得足够干净,而且他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郑珣才丁点大,甚至还没有出生,她能从哪里找到证据? 此时,他已经把同僚好友那些告诫他不要招惹元嘉长公主的话统统抛到了脑后。 郑珣甚至能从他平静的表象下看到暗藏的得意洋洋,他在得意自己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跟鲍烨解释,她今天非得要他性命! 她含笑提刀,利落地斩下他的头颅。 鲍烨的眼睛大睁,甚至来不及露出震惊的神情,至死,他都不明白郑珣为何真敢动手。 郑九和郑十有些担忧,怕郑珣因为杀死朝廷命官而惹下麻烦。 皇上是宠爱公主,但是悠悠之口,恐怕难堵啊…… 郑珣拿着沾染了鲜血的刀,神色淡淡。 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可怖,因为她刚刚才结束了一个大男人的性命。 那么粗的一根脖子,她轻轻那么一划,就能将上头的脑袋砍下来,而且切口平滑,片刻后才见血…… 简直熟练得可怕。 郑珣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人。 这里头有许多跟鲍烨狼狈为奸的人,此刻群龙无首,他们一个个都慌了神,努力地往旁人身后藏。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 郑珣没有将眼神停留在他们身上多久,她说她有证据,她就是真的有证据,杀了鲍烨已经足够她立威,再动手,影响她温柔和善的形象。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某处。 在那里,刚刚在比斗台上被欺负的少年双眼晶亮地看着她。 郑珣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其他人以为他要倒霉,有些已经开始幸灾乐祸。 “你叫什么名字?”郑珣心绪复杂,但是语气还算温和。 “宋志凌,少年须有凌云志的志凌。”他似乎很高兴,语气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青春和昂扬。 郑珣直视着他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澄澈得不含一丝阴霾,哪怕他刚刚经历了欺辱,身上还带着伤,但是他没有恨意,只有赤诚的崇拜。 “你不适合待在巡方卫。” 郑珣的话像一阵秋风,吹走了少年脸上的勃勃生机。 他失望地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只失望的小狗。 “你跟着本宫,如何?” 宋志凌先是惊恐,慢慢地又有些惶恐:“那需要去势吗?” 郑珣:…… “那倒不用。”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可以吗?” 郑珣笑道:“本宫既然要你,那就说明你有用处。” 宋志凌脸上绽放出欢喜之色:“我跟着公主!” 第83章 所谓至交 郑珣让宋志凌先回去,她则是在离开巡方卫营地后就折道去了大理寺。 可怜的段云峰依然在加班,廖鸿声就在他隔壁牢房审他的奸细,收到元嘉长公主上门的消息,两人同时从牢房出来。 对视一眼,他们各自冷着脸,跟有人欠了他们千八百万似的。 郑珣看到他们在一起,略有些惊讶。 【这两个人不是合不来吗】 【哦不对,其实不是合不来,而是恨铁不成钢】 【一个嫌对方不知变通,一个嫌对方忘却初心,不过是两个惺惺相惜又理念不同的死傲娇罢了】 【实际上,他们爱彼此爱得要死,一个悄悄在诗里写“清风明月谁共?云峦层峰与吾”的闷骚,一个是年年登高都要为对方祈福的闷骚】 【后来一个遭遇诬陷,锒铛入狱,另一个以性命相保,四处奔走为对方申冤,最后被贬至苦寒之地抱憾而终】 【啧啧啧,高山流水遇知音,多难得的朋友情谊,他们但凡有一个张嘴的,也不至于到死才知道彼此的心意】 【嘻嘻,沉默吧,继续沉默吧,等到亡国了就没机会说了】 再次被“亡国”两个字刺激到的段云峰和廖鸿声:…… 廖鸿声揶揄地看了好友一眼,眼神灵动,似是在传递“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 段云峰轻抬下巴,回了一个眼神,似是在说:你不也是? 明明许多年没有心平气和地交流过,但是他们偏偏只通过眼神和动作就能大致明白彼此的意思。 这就是经年好友及宿敌的默契。 “亡……”廖鸿声嘴一秃噜,差点把郑珣叫成亡国,幸好他调子猛然转回正道,“不知公主寻臣所为何事?” 郑珣眨眨眼,如实道:“我把鲍烨砍了。” 廖鸿声:“哦……啊?!” 等等! 他不雅地掏了掏耳朵,生怕自己是幻听。 廖鸿声咽了咽口水,严肃道:“虽然鲍烨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公主,总不能因为老鼠伤了玉瓶。” 段云峰:? 他这个大理寺卿还在旁边呢,就准备徇私包庇了? 果然,刚刚公主的心声肯定是假的,瞧廖鸿声这马屁精,丝毫没有风骨,他绝不可能跟这样的人是好友。 无视他质疑的目光,廖鸿声继续道:“公主的证据可带来了?” 郑珣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有证据?你难道没想过,有可能是我滥杀无辜?” “公主不会,您和鲍烨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您要杀他,一定是他该死,不过咱们流程还是应该走一下的。” 郑珣轻笑一声,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纸:“现成的是没有的,就劳烦段大人了,沿着上面的线索一一寻过去。” 段云峰抿唇:“这不合规矩……” “你这个猪脑袋!公主可是我们大雍的福星,她只是杀了一个恶人,法外不外乎人情,你就不能变通变通?” 郑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需要我在这里等你查出结果吗?” 没想到,段云峰却摇了摇头:“不,剩下的交给臣,公主回去好好休息,您看着有点疲惫了。” 廖鸿声:? 到底是谁说的段云峰不会拍马屁的,瞧他一开始那个架势,他还以为他又要开始钻牛角尖,结果人家话音一转,直接告诉他什么叫做“谄媚”。 郑珣迷茫地眨了眨眼,郑九郑十的担忧也缓缓散去。 “你们……” “公主放心,我们信您。”廖鸿声安抚地笑了笑,温和慈爱得宛如庙中高坐的弥勒。 郑珣觉得自己心口似乎被什么戳了一下,软乎、温热:“多谢,那我就先回宫了。” 郑珣离开后,廖鸿声脸色一变,鄙视道:“还以为你多有风骨,原来是从前没有遇到能让你折腰的人。” 段云峰语气一如既往地僵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最后证据不足,我也会给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这是我的责任。” 廖鸿声意外,但是又没那么意外。 甚至,他打心里松了口气,只要段云峰依旧是那个段云峰,他回头总能看到他,那就一定不会迷失自己。 他翘了翘嘴角,又很快压下:“哼,你现在脑子倒是会转弯了。” “并没有,因为她是元嘉长公主,我才会破例。” 廖鸿声不免有些疑惑:“为何?” “留给大雍的时间不多,我们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滋生许多隐患,但是有公主在,朝堂上下才会一心,私心者才不敢冒头,大雍才有可能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缓了许多:“而且,大雍承公主大恩,我是连她不悦都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只要我在,无人可以取她性命。” “那你要如何为枉死者讨回公道?” 段云峰没有回答,转身回到幽暗的地牢。 廖鸿声以为今日得不到答案,但是片刻后,黑暗中传来一句平静而坚定的话语:“我会替公主去死。” 廖鸿声怔愣许久,忽然捂住脸,无声大笑。 好吧,他承认,段云峰依旧是那个段云峰,依旧死板,也依旧真性情。 …… 郑珣离开大理寺后,并没有直接回宫。 郑九有点紧张:“公主,还不回吗?” “我要带点东西回去,不急。” 郑十一本正经道:“夜深了,外头有狼啊!” 郑珣:…… “这里是京城。” “嗯嗯,京城有狼,更危险了。” 郑珣:…… 她不确定地打开系统看了看郑十的资料,结果发现这些做暗卫的竟然都是天生缺一根筋。 皇室的暗卫,大部分是先天不足被别人遗弃的孩子,也正因为他们脑子算不得十分灵光,所以在习武之时才分外纯粹执拗。 郑珣:我可真该死啊。 她跟他们计较个什么呢? 她真该死啊! 她忽然放慢了速度,回头问道:“我们去逛逛吧。” 郑十:“真的吗?” 郑九:“这样好吗?” “我是公主,我说好就是好。” 他们平时也有机会出宫,但是那时候总惦记着任务,来去都极为匆忙。 郑珣将他们推到最热闹、灯火最辉煌的地方,他们刚开始还有点不自在,但是回头看到郑珣笑盈盈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心里又忽然填满了勇气。 有公主在呢,他们什么都不怕。 第84章 人贩子 这次,郑珣特意给他们机会玩了个够。 说来,他们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平时却不得不将自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没有肆意绽放的机会,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悲。 但他们被皇室带回来,不至于让小小年纪曝尸荒野,又实在幸运。 郑珣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但至少,他们此刻是快乐的吧。 她如今虽然有个十岁的身体,但灵魂早已不是孩子,郑九郑十玩得开心,她就在旁边慢悠悠地跟着他们,发发呆,走走神。 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所以她被盯上了。 一个中年男子忽然窜出来,一边哭一边喊:“诶呀!二妮儿,原来你在这里!你娘找你找得都快疯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来拉郑珣。 郑珣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闪身躲开:“人贩子?” 那男子被叫破后一点也不慌,又无奈又生气地道:“胡咧咧什么?好好好,我是人贩子,二妮儿可以跟爹回去了吗?”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一些人围观,郑九郑十就在最近的地方,见到郑珣无事,郑九嚼了嚼嘴里的糖葫芦,高声道:“可是她身上的裙子首饰值好多银子,你家有那么富有?” 人贩子脸色不变,笑道:“都是假的,孩子喜欢,所以弄一些让孩子高兴高兴。” 郑十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将签子掉了个头,撅成两半:“跟他废什么话?” 她上前两步,手腕一旋,两根签子精准地插进人贩子的双膝。 “想拐我家小主子?也不看你几斤几两!” 郑珣挑眉。 【哇哦,郑十还有这么帅的时候?】 郑十骄傲地扬起下巴,她可厉害了! 郑珣看着她那小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抬手指向人群里一个妇人:“抓住她!她是同伙!” 那妇人愣了愣,心中暗道不好,当即就叫嚷开了。 郑珣没再管她,转身看向另一个年轻男子。 对方没怎么把郑珣放在眼里,所以直到她靠近,他还在注意着同伴的情况。 郑珣尤其喜欢对手看不起他,本来对付他就不怎么费力气,他还轻视她,那她可太轻松了。 就那么轻轻一绊、一踩,就大功告成。 这个时候,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他还想反抗,但是郑珣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任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男子划拉了许久,活像只仰倒王八,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挣脱。 郑珣见郑九将她刚刚所指的妇人控制住,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押着他们去给咱承天府府尹送点政绩。” 有个胆子挺大的小贩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郑九:“你们是特意来抓人的?他们真是人贩子?” 无数目光齐刷刷落在郑九身上,郑九老实地点头:“是的,他们是人贩子,我们正要将他们扭送到承天府衙。” 突然,伴随着一声“人贩子去死”的高喊,一个不明物体从人群中朝他飞来,幸好郑九是习武之人才能敏捷地躲开。 不明物体越过他,骨碌碌滚落在地。 郑十回头去看,是个烂果子。 这一下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什么烂菜叶子、臭袜子、破抹布,统统朝人贩子砸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砸的不准啊! 郑九和郑十躲得十分狼狈,惊慌地大喊:“停停停!别砸到我了!” 好崩溃,为什么百姓们出门会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他们甚至看到有个老头因为骂得太激动,嘴里一颗牙飞了出来,刚好镶进那个中年人贩子的鼻孔。 可是他们的大喊完全无济于事,正因为他们有本事躲开躲过,放下心的百姓们扔得更欢了。 而郑珣因为年纪太小,百姓们怕不小心砸到她,于是连同她踩着的人贩子都好运地逃过一劫。 她看了一会儿热闹,眼看着场面有些失控,果断捏断了人贩子的手臂,将人扯着挡在自己面前,助她突围。 郑九郑十见此,连忙学着她的样子,把人贩子当做盾牌。 耗费许多心力总算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们还不敢停,因为后面追着激愤的百姓。 郑珣押着的人贩子还想趁乱逃跑,但是郑珣跳起来,死死捏住他的脖子,威胁道:“拧脖子跟拧手臂都差不多。” 而且,人的脖子可比丧尸脆弱多了。 本来眼珠子乱转的人贩子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清澈无辜:“没没没,姑奶奶,我不跑,我不跑。” 郑珣才不相信他是真的老实了,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呗。 …… 这个点按理来说已经下值,但是承天府尹乐正宏却还在翻着他的卷宗。 听到手下禀报外头有人押来三个人贩子,他瞬间垮长了脸。 他眼睛细嘴唇薄颧骨高,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一副刻薄样,尤其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帽子歪着,头发还有点乱,不像个当官的,反而像个疯老头。 “又是哪个兔崽子在老子的地盘惹事,不想活了老子今晚就送他去见阎王!” 他扔下卷宗,快步往外走,明明看起来也不年轻了,但是抡起两条腿的时候速度却是极快。 到了堂上,他拿起惊堂木,半阖的眼睁开,但是看到堂下站着的人,他手里的惊堂木“啪嗒”落到了地上。 郑珣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乐大人~晚上好呀!” 乐正宏半蹲着马步,屁股悬在椅子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元……元嘉长公主!” 这个小祖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噌地站起来,从桌后转出来,领着堂上众人给她行礼。 郑珣伸手将他扶起:“乐大人不必多礼,我今日可是苦主。” 她大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外头知晓了郑珣身份的百姓越发激愤,争前恐后地作证。 唯有那三个人贩子,脸上的表情宛如天塌了。 听完因果,乐正宏抬脚给了人贩子一人一脚:“好好好,拐到老……本官这里来了是吧?谁给你们的胆子?现在,本官问你们一句,你们答一句!” 旁边的文书打了个哈欠,熟练地开始挥毫。 郑九惊讶地看着乐正宏连踹带骂地审人,嘴巴有点合不上:“这这这……这位大人有点狂野哈!” 【还有更狂野的呢】 乐正宏:? 第85章 戳心窝子 此时,人贩子中的那个妇人痛苦道:“大人冤枉啊!草民只是跟公主开个玩笑,没有恶意的,草民都是良民,从未做过恶事啊!” 【没做过恶事?是指没有把自己儿女卖给他人,还是没有拐卖那七十二个孩童?】 乐正宏:七十二个?! 他看着那妇人的眼神已经不只是暴躁了,简直是恨不得将她嚼吧嚼吧吞肚子里。 妇人咽了咽口水,闭上嘴,不敢再张口。 “你们胆大包天,竟想拐卖公主,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青色官袍上是腾飞的瑞兽,深沉端肃的色彩衬得他越发威严。 人贩们低着头,仔细看肩膀竟在轻轻颤抖。 “不过……”片刻之后,乐正宏话却是音一转,“若是尔等愿意说出那些孩童的下落,本官也可以为你们奏请从轻处置。” 最年轻的那个人贩面露狂喜,当即就想开口,但是中年人贩瞪了他一眼,见他安静下来才继续哭诉道:“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不知那些孩子在何处啊!” 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拿乔。 他就是仗着他们想要知晓那些孩子的踪迹,所以想以此为筹码,以获取赦免。 若是往常,乐正宏会把这几个人分开审问,想尽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但是现在有郑珣在,那就省却了许多功夫。 那人贩子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十分得意于能够威胁到一个大官。 “你倒是嘴硬,这样吧,你告诉本官那些孩子的踪迹,本官给你一个免死……” “乐大人!”郑珣果然出口打断他。 在人贩子期盼的目光中,乐正宏陡然转了话头:“公主有何吩咐?” 郑珣看向几个人贩子:“威胁谁呢?本宫倒是有那么几分卜算的本事在身上,不如你们听听本宫说得对不对。” 她踱步到中年人贩子面前:“涂大,四十岁,十七年前开始接触赌博,十五年前开始拐卖人口的勾当,你第一次拐卖的,是一个看起来健康的小乞儿,第三次,你将大伯家的堂侄女卖给了一位富商当小妾,自此,你尝到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中年人贩子脸皮颤动了几下,握紧拳头,依旧不肯服软。 这就是个烂人,从根上就烂透了,郑珣甚至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口舌。 说完,她转而看向那个年轻男子:“何柱子,刚及弱冠,拐卖孩童十五人,欺辱女子四人,最开始遭你毒手的,是你的亲表妹,最后你的表妹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连尸体都被你卖给他人配了冥婚。” 何柱子被说透来历也不慌张,甚至还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郑十有些犯呕,纯粹是被这两人恶心到了,她严肃地看向郑九:“我总觉得该杀了他。” 郑九连连点头:“好好杀,莫要下手太痛快,我有两把钝刀,带血槽的,需要吗?” “可以两把都给我吗?” “不行,有一把我要用。” 外头的百姓里有个耳朵特别好的,没忍住高喊了一句:“给我一把啊!” 郑九郑十假装没听到,那人也没有闹多久就被旁边等着后续的百姓们按了下去。 最后,郑珣才看向那个妇人:“王芳程,母亲本是小官家的女儿,被拐子卖给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性格暴戾,一言不合就对她动手,你母亲被活活打死后成了你父亲和村里人口中‘不安于室’、‘跟货郎跑了’的‘贱人’。” 郑珣翻着系统的资料,越看神色越微妙:“你父亲重男轻女,对你非打即骂,于是,你先是卖了你的弟弟,后又将你父亲卖去了采石场。” 若事情仅仅只到这里,那简直就是大女主爽文模板。 但是,偏偏她没有收手,开始将手伸向无辜之人。 “成婚后,你得一儿两女,皆被你高价卖出,你那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丈夫也被你卖给了贪色的贵妇人……” “民妇不叫芳程,家里人都叫我大丫,而且,我爹姓张。”王芳程听完,松了半口气,辩解一句后,唯唯诺诺地低下头,看起来就像个普通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但是见过她刚刚在街上有多跋扈的人就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并非本性。 郑珣蹲下身,朝她伸出手。 王芳程想躲,但是郑珣按住她的肩膀,眼疾手快地取下她脖子上的坠子。 这是一个方形的平安符,藏蓝色,针脚细密,因为长期佩戴,已经有些褪色。 王芳程尖声大吼:“还给我!” 郑珣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撕开缝得严严实实的平安符。 平安符里是一块薄薄的方布,正反面各绣着两个字,一面是“芳程”,一面是“平安”。 她将布片放在王芳程手中,叹道:“你的母亲,本是姓王。” 王芳程愣愣地看着布片上的两个字,许久许久。 郑珣目光淡淡,惋惜道:“芳程……令母给你取名之时候一定寄托了无数期望。前程似锦,平平安安……若她没有被拐,你也该是个官家小姐吧?如果你的娘亲没有被你爹打死,你儿时的回忆不会只有谩骂和殴打,虽说可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有母亲护着,也能活出个人样,你的过去,本可以不那么辛苦。” 有些事之所以遗憾,就是因为“本可以”。 “不,不……”王芳程似是受不了打击,紧紧攥着那片破布,眼泪大滴大滴落到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有心软的人被她哭得心酸,不禁感叹:“唉,其实她也可怜……”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同情王芳程吧?那我可要笑你了哦】 那些动摇的人听不到郑珣的心声,自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听到的人心中触动都因此散去一半。 【拐卖了七十多个孩子的人哪里会是什么小可怜?哪怕她心中尚有一丝柔软,但过去的恶事不会因为她的悔悟和可怜而消散】 【我就是纯粹看她在乎她娘,所以戳她心窝子呢,她现在痛苦后悔的模样多有趣,有些人倒好,真真切切就同情上了】 乐正宏:…… 看着王芳程哭得上级不接下气的模样,他不禁有些头疼:“公主神机妙算,可能算出那些孩子的踪迹?” 第86章 姚景 郑珣点点头:“纸笔拿来,我写,你们去寻。” 乐正宏大喜,连忙让人给她准备了纸笔。 但是他也不可能闲着,这几个人贩子背后肯定还有团伙,公主已经出了大力,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了。 这份名单很长,既然要用于找人,那就需要写得越详尽越好,而且那些孩子的信息都在她脑海里,还没人能够帮她。 预感到自己今夜无法回宫,她便派郑九回去送了信。 皇帝在宫里已经等了许久,若是郑珣再没有消息回来,他怕是要冲出宫找人去。 等到郑九后,他才稍稍放下那颗操碎的心。 听完郑九的禀报,他只觉得无奈:“臭丫头,出去一趟惹这么多事。” 李孝君连忙替郑珣说好话:“哎哟,咱公主可不是惹事,您瞧,平时那些牛鬼蛇神伪装得多好,可是一见到咱公主就现了原形,公主啊,就是上天派下来惩罚这些恶人的神仙!” 皇上像是被挠到了痒处,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好了,回去好好保护好公主……”他温和地看向郑九,叮嘱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郑珣可能不怎么需要旁人保护,于是,他果断换了种说法,“好好陪着公主。” 郑九恭敬应是。 待离开殿内,他环顾四周,声音不高不低道:“喂,给你们带了东西!”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里边包着热乎乎的栗子。 他将纸包放在柱子旁的地上便迅速离开。 少顷,一个人影从柱子上溜下来,迅速将油纸包抄进怀里。 于是,今晚,皇帝的周围总飘着一股栗子香,暗卫窸窸窣窣剥栗子的声音鬼祟得像只老鼠。 不过他既没有提醒,也没有呵斥,只是让宫女准备好了热茶和干净的杯子,放在桌上。 郑九走出宫门,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统领总是告诉他们,暗卫是主子藏在暗处的剑,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若一个暗卫掩藏不好自己的踪迹、掩饰不好自己的特点,那他就是一个次品。 他那时还小,贪玩好吃,统领罚了他无数次,他也学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时常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好辛苦,他们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有的仅仅是一个代号,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但是首领说,人要知足,这个世界上,从生到死都没有名字的人有许多许多,他们这群本该早早毙于荒野的孩子,能够成为不为人知晓的保护神,他们该感到骄傲。 那个时候,他并不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活得辛苦,人人都在找寻生命的意义。 但是,只要认真活着的生命就有意义,只要你活着,对你自己,就有意义。 想到此处,他脸上扬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他要去找他的公主啦。 没有名字又如何?他是郑九,不管他叫什么,他都是他。 …… 次日,郑珣骑马去上朝。 议完那些琐碎事务,早朝的重点就落到巡方卫统领鲍烨之事上。 段云峰连夜将证据整理出一部分交到皇上案头,鲍烨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皇帝的底线上蹦跶。 这可是当初他自己选的人,可是鲍烨辜负了他的信任,他的怒火可想而知。 听着段云峰念完奏章,奉勤殿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 “皇上,如今证据不足,鲍统领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若要定罪,也该仔细调查,会审之后再行处置,元嘉长公主蒙受圣恩,更该行事谨慎,直接斩杀鲍统领,未免太过猖狂!” 霎时,无数看勇士般敬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郑珣的行为确实出格了些,尤其那些做过亏心事的,生怕郑珣这把不受控制的屠刀有一日会落在他们自己身上。 但是争议再多也是在私底下,明目张胆弹劾她是一个都没有,因为没有人愿意做出头的椽子。 谁能想到还真的有人跑出来指着元嘉长公主鼻子一顿骂啊,这要么是莽,要么就是真问心无愧。 但是,这位右都御史姚景两者都不属于,他属于听不到郑珣的“不知者”。 【嗯?妖精跟鲍烨关系很好?怎么这么急着为他出头?】 妖精?谁?姚景吗? 众人看了看五大三粗的姚景,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他们以后一定不会在床榻上叫出“小妖精”这三个字,决不! 【哦哦,原来妖精曾经也贿赂过鲍烨啊……】 【不过,那鲍烨趁火打劫,收了他一大笔银子,他不该恨鲍烨吗?而且鲍烨一死,他行贿的证据也没了,他不偷着乐就算了,还跳出来攻击我这个大恩人,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啧啧,待我看看】 郑骄捅了郑瑾一把:“快快快,来了!” 哎呀,要说她这离开后最不舍的是什么,也就是郑珣周围的热闹了。 她拍了拍郑瑾,严肃道:“我走后,你一定要给我写信!” “不方便,”郑瑾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拒绝,“你要是真的想凑热闹,那就好好活着,早点回来。” 后面,二皇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向带着玩笑的脸上难得有些严肃。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哦~原来这妖精后来就开始跟鲍烨狼狈为奸,一个包庇,一个上供,配合得十分亲密无间】 【都察院曾有两个发现了端倪的御史,前脚刚准备去调查,后脚就被妖精给弄走了】 左都御史看着姚景的背影,嗤笑一声。 他一向觉得姚景心思有些不正。 但是姚景为人谨慎,他没能抓住他的把柄,一直十分遗憾,没想到,这人还挺会作死,就这么直直撞上了元嘉长公主这尊大佛。 他调整了一个悠闲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热闹。 皇帝听完姚景的指控,意味不明道:“爱卿对鲍烨倒是了解。” 姚景掌心一片濡湿,心中发苦,但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辩解:“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微臣只是觉得,应当在鲍统领定罪后再行处置。” “可是,鲍烨已死,该如何是好?” “不如给元嘉长公主小惩大诫,以安民心。” 第87章 位同太子 皇帝听罢,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表态。 姚景在他的目光下越来越忐忑不安。 但是他也不敢问,甚至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做。 “朕记得,你和鲍烨应当没什么交集?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之间私交甚笃。” 姚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头越伏越低。 【嗤,不就是鲍烨留了后手吗?】 【鲍烨告诉妖精,他保留着这些年收受贿赂的账本,若他出事,妖精必须救下他和他的家人,否则账本一定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所以他明知父皇宠爱我,还是要顶着压力为鲍烨说话,他啊,想着能把我的气焰打下去,如此,没了人针对鲍烨,他也有时间去解决账本之事】 【嘿嘿他一定想不到,那本账本已经被我默出来,刚刚就塞到了段大人身上】 段云峰讶异地摸了摸身上,果然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所以,公主到底什么时候放到他身上的? 他记得他今天没有和公主说话,唯一的交集就是一次擦肩而过。 哦,不对,公主是神仙,那不奇怪了。 他连忙将册子放得更隐蔽安稳些才安心。 【不过这姚景也是奇怪,和他高壮的身材不符的是,他其实有一双极软的膝盖】 【所以,褐国军队打进来时他被派去监军时,却在关键时刻打开城门将褐国军队迎进来】 【他想着以此作为投名状,换他在新朝的荣华富贵,但是,不忠之人在哪里都是受到唾弃的,他后来还不是备受排挤,最后横死街头】 众大臣怒目。 好啊,竟然还漏了你小子。 好好好,果然会叛国的大都不是什么好人。 也幸好他们都不是好人,才能在最严重的后果没有产生前将他们按死。 户部尚书催促地拍了拍段云峰的肩膀:“段大人,你要快一点啊,我这眼睛里看不得脏东西。” 段云峰嘴角微抽:“我尽量。” 皇帝翘了翘嘴角,如冰雪消融,让本来已经有些喘不过气的姚景放松了些。 “好了,姚爱卿何必行此大礼。” “鲍统领……” “鲍烨罪有应得,元嘉替天行道,实为大仁,以后,元嘉位同太子,朕允她先斩后奏。” 郑珣低下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在身侧欢快点着衣缝的指尖暴露了她的愉悦。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谁有异议?” 廖鸿声高声喊道:“圣上英明!” 其他大臣:……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喊那么快做什么?这样岂不是显得他们很呆。 于是,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地恭维附和。 “位同太子”如此有重量的四个字,就自然而然地被遗忘,理所当然地被认可。 唯有五皇子与吏部尚书等人面露惊恐。 他们苦思冥想,实在不明白郑珣何德何能得此殊荣。 太子难道不会介意? 百官为何接受得如此迅速? 以往那些但凡有点出格就开始跳脚的老古板是死了吗? 可惜,他们质疑是质疑,但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散朝后,郑珣准备离开,五皇子连忙追上去。 但是郑珣走得实在太快,他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于是不得不出声喊道:“元嘉!” 郑珣停下脚步,回头道:“五皇兄有事?” 五皇子气喘吁吁地跟上她:“元嘉好福分,能得父皇如此维护。” “你没有其他想说的?”郑珣奇怪地问。 “只是有些羡慕。”他微微垂眸,脸上尽是失落。 “哦,你嫉妒了。” 五皇子表情有些龟裂。 他当然嫉妒,但是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他发现自己这几个兄弟姐妹说话越来越难听,他纵有再多巧言良计,往往在尚未说出口之前就被打了回去。 不过,他成长了。 他面对他们的心路历程已经是从淡然到癫狂,现在又回归了淡然。 于是,他举重若轻道:“那当然嫉妒,我们兄妹一个父皇,怎么父皇偏对你那么特殊?” 本来很狭隘的一段话,但是当他笑着说出口时,倒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豁达。 郑珣扯了扯嘴角:“没事,五皇兄再嫉妒也拿我没办法。” 五皇子给面子地大笑出声,权当她是开玩笑。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给了元嘉最独一无二的荣光,嫉妒你的可不止为兄,谁见到如今的元嘉不羡慕嫉妒?” 他这次的话术高明了许多,并不像上次那般直来直去,但只要明眼人都能听出他的意有所指。 可惜对于郑珣这个一开始就把他打上“反派”标签的人,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以后让大家嫉妒的机会有很多,你最好习惯习惯。” “小五啊……”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听了许久的二皇子笑呵呵地站出来,将手搭在五皇子肩膀上,“平时也没见你和元嘉有多要好,怎么今日这么多话?” “就是察觉到我和元嘉太过生疏,所以才要培养培养兄妹之情嘛。” “是吗?五皇弟的心思路人皆知,这些话说出来未免显得虚伪。有时间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你不如去找点事做。” 所有人都在努力托举大雍,唯独他还在勾心斗角。 这种时候搞内讧,也莫怪其他人都针对他。 五皇子也不生气,做足了好脾气的样子:“行行行,你们兄妹关系好,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二皇子轻哼一声,看向郑珣:“元嘉,你算算看,他准备做什么?” “无非就是那些小手段而已,”郑珣歪头看他面带愁容,便问道,“二哥可是有什么烦恼?” 二皇子知她特殊,所以从来没有将她当个普通的孩子,听到她的问话,他侧头看向院子,枝丫上,一只蜘蛛在慢悠悠地织一张复杂的网。 “只是想着骄骄要离开有些担忧。” 郑骄要去辽州,告诉了父皇母后,告诉了郑瑾,但是唯独没有告诉他和大哥。 他生性不喜约束,常常想一出是一出,所以总让人觉得不稳重。 他在想,是不是他太不值得倚靠,所以妹妹们才需要考虑那么多。 他在想,他是不是也该学着扛起责任。 “放心吧,大姐姐可不是鲁莽之人,而且有贺老将军照看,没事的。” “但愿吧。” 二皇子找郑珣也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决定,此时说出来也不是为了得到认同,而是需要个宣泄的口子。 想通之后,他的目光越来越坚毅,没有再跟郑珣多说,他转身离开。 第88章 前世 “你说你见到甜果儿了?” “她怎么样?” 郑珣无奈道:“平姨,哥哥,你们先不要激动。” 下朝后,她就带着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来了景乐宫,才刚刚说完半句话,母子两个就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 她现在两个手臂被他们一左一右地攥着,连动弹都不便。 “哦,对,珣儿你先坐,”贤妃放下还在颤抖的手,吩咐外边的宫人,“珠儿,你带着人退远些。” 六皇子心中急躁,但是又怕自己太过急切会让郑珣伤心,克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在两个人期待的目光下,郑珣缓缓将梦中之事细细讲给他们听。 说完,她举起手掌,让他们看了看她手中多出来的那一颗小红痣。 这是属于郑珣的标记。 六皇子捧着她的手,凝视着那颗红痣许久。 他的眼睛渐渐湿润,喃喃道:“真好,她还好好的,真好。” 他那颗被愧疚包围的心,终于稍稍解脱。 郑珣抽回手,轻声安慰:“说不定,你们还有机会见面呢。” 贤妃关切地问:“珣儿,你可知道甜果儿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何样?” “那个世界啊……” 郑珣语气中满是追忆。 甜果儿的世界和她故乡末世未来前的模样十分相似。 她那存在遥远记忆里的故乡,美好得宛如梦境的故乡。 “那是一个很好的世界,比这里好了千倍万倍。我们的国家很安稳,恩,是先人为我们打下来的安稳。在那里,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有能力又肯努力的人可以吃得饱;若是思念的人,隔着千里万里也能说上话;一夜之间,就可以从大雍的南边到达北边,可以飞到天上,甚至已经有人去到了星星上……” “虽然还是有许多不足,但那里比大雍平等多了,甜果儿是个小姑娘,在那里肯定是比在大雍好,在那里,女子可以当官、可以经商、可以大大方方地跳舞。若想成婚,男子不允许纳妾,若不想成婚,一个人也可以活的足够自由和精彩。” “那个世界的好,说三天都说不完。” 郑珣真的很想很想家,在家里的时候,有千万种抱怨,但是末世来临,当那个平静美好的世界化为满目疮痍,她才恨自己从前不够知足。 “而且,甜果儿也有了疼爱她的家人,你们不用担心。” 贤妃语气犹疑:“真的有那么好的地方吗?” 也不怪她怀疑,实在是郑珣所说的一切对她而言太过匪夷所思。 郑珣笑了:“真的,若没有亲眼见过,有些东西我甚至连说都说不出来。” “那甜果儿岂不是去了神仙的地方?” 郑珣忍俊不禁:“也可以这么说吧。” 贤妃为甜果儿开心,但是又不禁有些惆怅:“你说,甜果儿会不会忘了我和斯南呢。” “不会。”郑珣笃定道。 就如她不可能忘记哥哥那样,甜果儿也同样不可能忘记他们。 六皇子静静听着,忽然问她:“你也是从那样的世界来的吗?” 郑珣靠在椅背上,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我的世界原来是那个样子的,后来……崩坏了。” 六皇子心中一动:“是战争?” “也不是,就是有些人忽然变成了很强大很可怕的怪物,那种怪物没有理智,见人就咬,我那个时候也才十来岁,最好的朋友在我面前被怪物一口一口吞进肚子,而我救不了她。” 郑珣的声音很平静,贤妃心疼地抓住她的手:“珣儿……” 郑珣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逃,有些人觉醒了强大的力量,有了自保的能力……也有了欺压弱小的资本。” 【和平的表象被撕碎,藏在皮囊之下肮脏的灵魂便开始张狂】 【人们面对的,不只是强大的怪物,还有食物和水的危机、无尽的压力,还有来自同类的威胁】 【秩序崩塌、道德沦丧,再亲密的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变成恶鬼,找不到生路,看不到希望,那时候的每个人都是麻木的】 【我在崩溃时曾质问哥哥,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些,为什么从前和善的人会变得这么可怕,这样的世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但哥哥说,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会努力去改变这一切,为世界上哪怕还剩下的丁点善意,更为我,哪怕粉身碎骨】 【那段日子是我们过得最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不断变强,哥哥心疼我,想让我歇歇,可是,我同样也想保护他啊】 【后来,我们越来越强大,也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 【我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受照顾的那个,可是,其他人都死在了我前面】 【幸好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的基地成了末世所有人的“朝圣之地”,我们重建了末世的秩序,我成了基地长,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但是那个时候,她的身边的人早已一一死去,她站上了那个世界权力的顶端,但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后来她来到了大雍。 说来,若不是末世的日子太过灰暗,她一定无法忍受大雍的环境。 郑珣想了许多,但是现实也没过去多久,不管是她的声音还是心声都十分平静,但是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却又如此震撼。 “不过,我哥哥在甜果儿身边,有他在,你们不用担忧甜果儿,他一定能把甜果儿照看得很好。” 她的语气难掩骄傲,似乎有她哥哥在,世界上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六皇子扬起下巴:“放心,我们也能把你照看得很好。” 郑珣觉得自己就能照看好自己,但是这种扫兴的话就不必说了。 “甜果儿和我说,她的平姨最想念的就是赏味阁的糕点,他的哥哥一直想要一只画着山水的风筝,她托我给你们一个惊喜,恰好我昨日出宫,就给你们带了。” 贤妃和;六皇子对视一眼,惊喜地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没说,以他们对甜果儿的了解,她根本不是那种会托人给他们带东西的性子。 珣儿啊,这是惦念着他们呢。 第89章 我的宝贝诶 郑珣并没有在景乐宫待多久,在确定他们对她的礼物很满意之后,她就告辞离开了。 他们倒想留她,但是皇帝那边在催,他们拦不住。 不过,皇帝这次可不是催她干活,而是催她去探病。 能让皇帝亲自去探视的人不多,贺家人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袁大夫昨日就传了消息,道是贺无恙已经修养得七七八八,建阳也被调理得面色红润,整天精力十足,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下朝后的皇帝换了一身舒适的浅色常服,意外地显得亲和。 “去见贤妃和小六了?” 郑珣叹了口气,点点头。 “怎么不开心?” “没有,只是有点担忧,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其实她想见见哥哥,甜果儿都能入她的梦,为什么哥哥不能呢? 她现在变了模样,但是哥哥见到她,一定能第一眼认出她。 就像六皇子和贤妃能够一眼认出她不是甜果儿那样。 “他那个身子,也只能慢慢养着。现在他已经康健了许多,想必以后会越来越好。” 郑珣笑了笑,算是谢过他的安慰。 安置贺无恙的院子十分清幽,院子里有一棵长得很高的桂树,包揽了一院子的香。 通报的人被阻拦,贺无恙也没有发现院子里多了几个人,他正在低头侍弄园子里的一株不起眼的小苗苗。 他身后有棵不知名花树,零零落落地铺在地上,而他的侧脸似乎沾上一层薄雾,有种虔诚的漂亮。 郑珣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与之相反的,是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下一刻,郑珣直接冲了出去。 “贺公子!” 贺无恙看到忽然窜到面前的小姑娘,被惊得后仰。 【啊啊啊!大宝贝!我看到我的大宝贝了!】 【我的娘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这是什么呀,这是我的小宝贝呀~】 皇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开始撸袖子,总有一种跟贺无恙这小崽子打一架的冲动。 李孝君连忙拉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冲动!这两个都是你的小宝贝,伤了谁也不好啊!” 恩?为什么他也开始说“小宝贝”了? 而贺无恙本人则是被郑珣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弄得一头雾水。 元嘉长公主原来是这么热情的性子么? 待意识到郑珣压根没张嘴之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忽然怀疑自己是药吃太多,吃傻了脑子。 呜呜呜,爹啊姐啊!他傻了! 他满脸悲伤地给皇帝行礼,皇帝深吸一口气,扶起他的同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贺无恙听完,终于恢复了笑容。 原来不是他的问题,那他就放心了。 郑珣稍稍冷静下来,看到龇着一口大白牙傻笑的贺无恙,总觉得他似乎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贺无恙和六皇子一样,都是身体相对羸弱,但是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完全相反。 后者是沉郁的,表面上看是温柔湛蓝的湖水,真正踏进去,才知道它是深渊。 而前者是鲜活的,如同城楼上飘扬的鲜红旗帜,迎着朝阳晚霞的时候是生机勃勃的金红,被狂风吹得乱跳的时候又张牙舞爪乱舞得幽默。 郑珣都有些不明白,明明也是久病缠身,为什么他就没有半点久病之人的郁气。 她心中一动,打开系统仔细看了看。 【啥啥啥?贺无恙身子弱竟然是装的?!】 贺无恙刚想问皇帝和元嘉的来意,陡然听到这句心声,差点没一口口水直接呛死。 这件事也是瞒着皇上的,完了完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他如丧考妣,一瞬间连自己的坟该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可惜,现场没有一个人是在意他的。 皇帝还在想着郑珣心声那一口一个的“宝贝”,她为什么要叫他宝贝? 【原来他是不愿意打仗,但是贺老将军却一直希望他继承贺家的衣钵,恰好,他的姐姐一心想当个将军,于是,姐弟两人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贺无恙得以留在京城,他的姐姐贺无虞也能心想事成】 郑珣心绪有些复杂。 贺家一直都是大雍的守护神,无论男女,他们手上都沾染过褐国人的血。 一代代、一个个,他们似乎自始至终都把自己定在了边疆,所谓“提携玉龙为君死”,不外如是。 这也是皇帝如此看重和信任贺家的原因。 就有那么一些人,你但凡对他们起了一点恶意的揣测都得愧疚个三天三夜。 【无恙、无虞……为他们取名字的人是父皇呢,父皇其实也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吧,所以其贺无恙愿不愿意上战场也无所谓,贺家已经为大雍做得够多的了】 贺无恙从沮丧的情绪里抽离,呆呆地侧头去看皇帝。 祖父总说,作为武将能生在大雍,一定是祖辈积累了百年的功德。 那时候他只觉得祖父太过天真,但是随着渐渐长大,他也逐渐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祖父才是对的。 而此时的皇帝:所以元嘉到底为何要叫贺无恙宝贝? 【嗯,上不上战场都是小问题,我看到了他,他就该属于我啊】 皇帝:???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贺无恙双手交叉横在胸前,警惕地后退两步。 天呐,他不会成为那个被强抢的民男吧! 【如此大才,作为大雍人,为大雍做贡献理所应当,不在战场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嘛】 皇帝霎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宝贝啊。 还好还好。 贺无恙:? 好家伙,你们皇室就盯上我们贺家人了是吧? 不过,他承认他有一点好奇,皇上说,公主什么都知道,那她为什么觉得他会是大才? 郑珣看完资料,欣喜地拉住贺无恙的手,热切地喊:“无恙哥哥~” 贺无恙打了个激灵。 郑珣恍若未见,继续夹着嗓子:“无恙哥哥你喜欢种地吗?” 贺无恙惊恐道:“比……比较喜欢吧……” “我那儿有一个大庄子,里头土地肥沃,不缺肥、不缺水,就缺人才和种子。” 虽说一个大家公子会种地什么的总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偏偏贺无恙的技能点就点在这上头了。 第90章 种地 当然,贺无恙更擅长的不是种植,而是培育新种子。 那个要死不活的系统这次可是破了例,将贺无恙的技能重点标红,生怕她看不到,旁边还有几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 不说系统的特意关照,就是郑珣本人也激动啊! 当初末世的时候,为了救出一个农业专家,他们基地牺牲了十几个好手,但哪怕如此,其他基地也是嫉妒得咬碎了牙。 在吃不饱的时代,一个会种粮食的人,简直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一想到自己握到的可能是一代农神的手,郑珣只觉得自己还不够热情。 但是贺无恙却不知道这些,他并非妄自菲薄之人,但是被郑珣这么信任的目光看着,竟然难得生出一种惶恐。 “虽说无恙喜欢种地,但却没有太多经验,公主如此信任,实在让草民惶恐。” “你不用惶恐,能不能行总要试试才知道,”郑珣兴奋头过去,终于想起来他还在养伤,“无恙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袁大夫十分周全仔细,有他照料,无恙如今已经康复,身子甚至养的比以前还要壮实几分。” “那就好!你可是大雍黎民百姓的希望,必须得好好爱惜身子才是!” 贺无恙有点晕晕乎乎。 他?大雍黎民百姓的希望? 他有那么厉害? 郑珣见他被彩虹屁吹得找不到北,连忙趁热打铁:“无恙啊,既已痊愈,不如现在就到庄子上干活去吧,我送你。” “那好吧……” 皇帝:?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也问过贺无恙是否准备通过其他的路入仕,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道:“无恙才疏学浅,心无大志,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仕途、名利,于无恙而言,不过浮云,无恙惟愿四处走走,好好看看贺家祖辈抛却性命也要守护的江山。” 好嘛。 他的无心仕途只针对他这个皇帝是吧?换成郑珣一说,他就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酸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皇帝沉默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最近已经闲得开始胡思乱想。 他咬了咬牙,留下给贺无恙准备的赏赐就离开了。 郑珣说到做到,亲自将贺无恙送到庄子上。 一路上,她简直快把贺无恙捧上了天,什么“神农再世”、“大雍脊梁”,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贺无恙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人家都这么夸他了,他好像不答应也不好意思。 直到踏进庄子后,看到那成片成片的规整土地,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着? 好像是有人夸他?然后他飘飘忽忽地,就自然而然跟着过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旦将脚踩上了庄子上的土地,轻松的日子就将一去不复返,也不知道现在转身离开还来得及吗? 其实,倒也不是贺无恙吃不得苦,身为贺家人,他甚至天生就有把大雍百姓担在肩上的责任心。 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大雍子民千千万万,每个地方的土地、雨水、天象各不相同,他没有信心让所有人都能吃饱。 田间有一些农人在忙碌,这是郑珣安排的,倒也没有擅作主张,只是把地分成规整的无数块,又挖了沟渠,为以后种地做些前期准备。 郑珣看着贺无恙脸上的恍然,心知他已经回过了神,正在苦心思索怎么劝他,但出乎意料的是,贺无恙动了。 他脱下脚上精致的掐丝金纹长靴,脱下雪白的袜子,挽起裤脚,掖着衣摆,如同在地里田间的所有人一样,踩上了挖得松软的土地。 他环顾四周,雇来的农人们似乎也知道庄子的主人要做什么大事。 他们虽然不懂,但是关于粮食,他们就愿意多费心思,于是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贺无恙负着手,尚且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坚毅和沉着。 “公主,无恙愿意留在这里。” 这次,换郑珣惊讶了。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难道这就是天生种地圣体的影响? “公主,谢谢您。” “谢我?”郑珣失笑,“你不怪我就好。” 贺无恙本来就是大家公子,他什么都不用做,靠着祖宗荫庇都能安逸一辈子。 他本来不必去受苦的,但是郑珣却是巧言诱哄着他走到了耕地之上。 贺无恙感慨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想过当将军的,但是我很早就知道,我没有那个天赋。” 郑珣略略回想,系统确实用了寥寥几语提了一下这件事。 “我习武不行,排兵布阵也不行,恰好,我有一个有心上战场,有天赋,但是又没有机会的姐姐。” 贺家的女子是能上战场的,但是却没有哪个女儿能真正地执掌贺家军。 但贺无虞不一样,她不仅想重复先辈的辉煌,她更想开创自己的荣光。 “为了成全她,也为了隐藏我天赋不足的真相,我装作对打仗没有兴趣。” 说着不喜欢,最后连自己都骗过了。 其实,他何尝不想成为征战沙场的大英雄呢? 他只是太过清醒,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做成。 因为此事,他常常心中郁郁。 为了排遣这些情绪,他开始寻找其他的道路。 “儿时的某一日,我在庄子上钓鱼回来,那时恰逢秋收过去,稻穗被割去,露出裸露的泥地,一个老伯赤着脚在田里穿行,仔细地捡起每一串稻穗。” “我问他,一串稻穗也不过几粒米,何须那么辛苦?” “他告诉我,没有粮食,万民不得饱腹存息,军队不得积蓄力量。但是,粮食并没有那么多,所以还有很多人在挨饿。难得无价宝,他们有机会吃饱的人,更应该珍惜。” 老伯珍而重之抱着稻穗的模样平平淡淡,但却深深镌刻进他心里。 “从那时起,我开始对种地有了兴趣,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我知道嘛,贺家院子里的花全被你霍霍了,如今都种着果蔬和麦子呢】 贺无恙:…… “我要谢谢公主,这是我真正想走的路,若非公主推了我一把,我不会这么快做出选择。” 郑珣瞳孔微动,动容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恙,以后要辛苦你了。” 贺无恙豁达道:“若真能泽被万民,这点苦算什么?” 第91章 废了太子让他来 郑珣没有说什么,她现在发愁的是人不够用。 当然,她缺的不是打下手的人,而是真正的人才。 能在近处找到一个贺无恙已经是意外之喜,可权贵里头有几个下过地的? 所以还得去找民间找。 而且,她的系统不可能带来异时空的种子,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发展下,哪怕带来了也可能会带来灾难。 所以真想让大雍人都吃饱,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贺无恙答应了郑珣的请求,选择踏上这片泥土,也意味着他余生都将倾洒在此处。 这中间要经历的寂寞和辛苦,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郑珣也不敢确定他能坚持多久。 …… 庄子上的管事带着他们走了一圈后,见时间差不多,他们便一起离开。 贺无恙要回去收拾东西,以后就会长住在庄子上。 郑珣亲自把他送回了府他下马车前,郑珣又忍不住叮嘱:“无恙,忙起来也要注意身体。” 【还有周鹏涛那里,回头就去太医院抢两个太医给他们送去】 【我的大宝贝诶,你们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啊!】 贺无恙:…… 她是土匪吗? 为什么太医需要用抢的? 还有,她不是知道他的虚弱是装出来的吗,为什么生怕他出事似的,还要将他送到家门口,难道他看起来真的很弱? “无恙?” 贺无恙正在浮想联翩,听到郑珣叫他,不知怎么就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娇花本人。” 郑珣:? 不是,她刚刚忽悠来的大才,怎么好像出了点问题? 贺无恙:…… 他的脸“唰”一下红了个彻底。 看着他的窘态,郑珣忍俊不禁,无奈道:“回去吧。” 让珍贵的脑子好好休息休息。 她一说话,就好像在贺无恙屁股上头点了一把火,把他吓得狼狈而逃。 郑珣摇摇头,乘着马车慢悠悠回了皇宫。 马车行驶至宫门处,郑珣掀开车帷,远远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来回踱步。 对方见到郑珣,连忙迎上来行礼:“元嘉长公主!” 郑珣跳下马车,讶异道:“李公公怎么没在父皇身边?” “二皇子和皇上闹起来了,求公主去劝劝吧!” “走!”郑珣没搭理准备好的轿辇,一边快步迈出,嘴里同时问道,“怎么回事?” 李公公难得有些为难:“二皇子说了些不中听的,皇上当即就发了火,拿着鞭子就要打,皇后和两位公主都没能劝下。” 现在,恐怕也只有郑珣能够缓解一下那对父子间的战火了。 郑珣觉得李公公也太看得起她。 皇后都无法劝动发怒的皇帝,她如何能够劝下来? 但是这话说出来听起来太像推诿,所以她只说自己尽力一试。 到了御书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瓷片碎裂的声音。 郑珣心中一紧,连忙冲进去。 二皇子跪在地上,地面碎瓷片飞溅得四处都是,他背上有几道鞭痕,渗出来一些血渍。 皇后在旁边蹙着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劝。 郑骄和郑瑾束手站在她身后,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看着皇帝脸上的怒火,郑珣脚步顿了顿,高声问道:“我的父皇啊!国库才丰盈几天啊,您怎么就开始糟蹋好东西了?” 郑珣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痛惜地捂住心口:“这花瓶烧的这么好,得值多少银子啊!” 皇帝的怒火被她猝不及防的一番话打得七零八碎。 他没好气地骂道:“你很穷吗?眼里就只有花瓶?” 郑珣老实道:“不是儿臣穷,是我们都很穷。” 皇帝被这句话噎得有点心梗。 他暴躁道:“行了,不就是一个花瓶?真那么心疼朕赔……朕让老二赔你!” 浑身都疼的二皇子:? 好好好,他可真是他亲爹,揍了他一顿还能理直气壮要他银子。 郑珣见他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才试探着问道:“不知二哥做了什么,惹得父皇如此大动干戈。” 皇帝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火气又上来了。 郑珣俏皮地眨了眨眼:“父皇,好好说哦~” 皇帝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也不知为何,就是有点发怂。 他轻咳一声,冷着脸解释:“你知道你二哥说了什么?他说你大哥不适合做太子,不如废了他大哥,让他来。” 郑骄忍不住为二皇子说话:“二哥他就是说笑而已。” 皇帝冷哼一声,望向二皇子:“你是说笑?” 二皇子无视了郑瑾向他打的眼色,坚定地摇头:“不,儿臣并非说笑。” 皇帝不由反问:“你还挺骄傲?你还以此为荣?” “儿臣没有,”二皇子似乎也是跟他杠上了,倔强道,“儿臣与大哥同为嫡子,太子之位能者居之,大哥当得,儿臣为何当不得?” 皇帝脸上渐渐浮现出失望之色:“所以你现在是想要手足相残?” “儿臣绝非此意!” 郑珣若有所思地看了二皇子一眼。 【其实,二哥并没有坏心思,他意识到大哥柔善,实在不适合做一国储君】 【本来太子之位落在谁头上他一点都不关心,但是大姐姐准备去辽州的事刺激到了他】 【他想,是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太过无能、太过不负责任才让妹妹面临危险】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大姐姐的决定,他只是觉得,如今的大雍,需要一个更加有魄力的人站出来】 【所以他放弃自己心心念念的自由,选择踏入皇权的漩涡】 【如果大哥做不到的,他去做】 【他要成为妹妹的后盾,若是妹妹真的想成为大将军,他就为他筹集粮草、稳定后方】 【他要做兄弟姐妹的后盾,这件事,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他要自己来】 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的孩子们感情深厚,何其让人欣慰? 但偏偏他们生在皇家,祖辈的遗宝是让天下人都为之心动的皇位。 若在平常人家,她的大儿子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她的二儿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偏偏他们都有自己的责任和坚持。 作为母亲,她欣慰又为难。 皇帝听完郑珣的心声却并没有消气:“你想当太子?你说你兄长做得不够好,你又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你就一定能做好这个太子。” 第92章 娃娃亲 二皇子自信道:“总之不会像大哥那般被人骑到头上去。” 皇帝负手,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你大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是你也同样,”他踱步到二皇子面前,目光却看向了皇后她们,“你的缺点就在于太重感情。” “儿臣会平衡好……” “太子是以后的君王,若将一己私情凌驾于国事之上,那带给大雍的,将会是无尽的灾难。” 二皇子脸上带着不以为然,显然是没有将皇帝的话放在心上。 “朕问你,若是有一日你的妹妹或是母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会如何处理?” “她们不会……” “朕说的是如果。” 二皇子当然会选择保她们。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既然已经是皇帝,难道还不能让自己在意的人过得好一点?” “你可以,但是你可能把握好其中的度?” 二皇子沉默不语。 “你兄长只是性格弱了些,并非无可救药,朕不会轻易放弃他,你可明白?” “是,父皇。”二皇子垂眸,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皇帝看向皇后:“你带他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身上的伤……” 皇后见他止住话头,连忙道:“臣妾知晓。” 郑骄和郑瑾连忙上前扶起二皇子。 二皇子没有拒绝她们的搀扶,甚至还有心情说笑:“有妹妹就是好啊。” 郑珣忽然嘿嘿一笑。 【二哥这么大了,妹控属性还是没有变】 【那时候大姐姐小小一团,躺在襁褓里,白白嫩嫩,可可爱爱,他稀罕得不行,有一次竟然悄悄将三个月的妹妹装在食盒里带去了上书房】 【二哥行事周全,早早借口将看守大姐姐的下人引走,郑骄也乖,愣是一声没哭】 【就这么着,二哥成功把大姐姐偷渡到了自己的伴读面前】 【然后他就跟伴读因为“你有妹妹我没有”这种问题打了一架】 【幸好中间没出什么事情,最后大姐姐被安全地送了回去,这件事情也就一直没有任何人知道】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大家都已知晓。 皇帝觉得自己有点手痒,他又想抽人了。 二皇子不敢看他,怂哒哒地将目光移向皇后。 他是想请老娘救命来着,但是皇后静静看着他,冷不丁笑了笑。 二皇子一个激灵,白眼一翻就准备晕,但是郑瑾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痛呼一声,逃避失败。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最离谱的,只能说二哥有点可靠但不多】 【谁能想到,他那个不肯服输的伴读第二日就将自己的表妹扮成小丫鬟带进了宫】 【啧啧,只能说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这两个哥哥都不愿服输,争论半天,也没能争论出谁的妹妹最好看】 【最后,两人达成了“你我妹妹并列世界第一好看协定”】 皇后深吸一口冷气。 她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晕。 刚刚皇上打孩子的时候她为什么还拦了两下? 他就该打!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后怕,幸好,幸好骄骄没出什么事。 【你以为这是最离谱的吗?不,还有更离谱的】 其他人:…… 二皇子差点给跪下。 求求了,别说了,他已经知道错了,再说他真完了! 【两个人异想天开,想着两个可爱的妹妹若是成婚,肯定能生下一个更加可爱的小小妹妹,于是,他们悄悄给两个妹妹订了娃娃亲】 【他们还想得还挺周全,交换了两个妹妹贴身的信物,大姐姐现在挂在脖子上的玉葫芦,透过光就可以隐约看到“无虞”两个字】 【已知,二哥伴读的表妹是贺无虞,所以,大姐姐其实和贺无虞有娃娃亲】 【这件事,大姐姐不知道,但是贺无虞其实是有点记忆的,嘿嘿,开始期待两个人见面的那一天了】 郑骄扶额,莫名有点恼怒。 二皇子讨好地笑笑:“妹妹,还是哥哥有先见之明啊,你看,这次你去辽州,不就有人照应你了吗?” 郑骄松开扶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问:“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嗐~兄妹之间,无需客气。” 皇后轻哼一声,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劝你悠着点,别逼老娘扇你。” “母后!你是一国之母,要优雅!” “好,为娘一定会‘优雅’地揍你一顿。” 二皇子:…… 郑珣的心声这么一搅和,室内紧张的气氛消散许多,但他要面临的风暴却愈发恐怖。 他都快后悔死了,就该离郑珣远远儿的。 【哎,说来二哥做的奇葩事可不止这一件】 二皇子张嘴想叫郑珣不要说了,但是郑骄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都是兄弟姐妹,吃他点瓜过分吗?不过分啊! 本来打算走的几人,默契地扯着二皇子坐了回去。 皇后贴心地解释:“本宫觉得,孩子脑子犯浑,还是要多打打才能清醒。” 她端着娴雅的笑,悠悠然递上一根细长条鞭子。 这种鞭子打人疼,但失手打重了也不至于要人命,她可真是个贴心的好母后。 二皇子:? 她可真是他亲娘,不是亲生的做不出这种亏心事儿。 还有,她这根鞭子又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郑瑾深藏功与名:鞭子是我刚刚手搓的哦,咱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灵手巧呢。 郑珣看到皇帝郑重地接过鞭子,额角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怎么总觉得这个世界神经兮兮的?】 瞧着帝后和郑瑾郑骄轮番对二皇子进行说教,间歇性穿插着几次鞭打,郑珣摇了摇头,继续翻看系统的资料。 【都知道二皇子喜欢经商,作为皇子,他的行动相对自由些,所以常常逮着机会就往宫外溜达】 【十五岁那年,他准备踏足黑道,某次出宫,他意外被卷入一场追杀,最后和一位刺客姑娘被卷入湖水,冲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中】 【多么美好梦幻的开头,可这个时候的二哥,眼里只有银子】 【已知:这位刺客姑娘在她的组织里地位不低;可得,一个通过她打开人脉的机会】 【呵,要我说,打他有什么用,二哥这么爱财,真要罚他就罚银子啊!】 二皇子:! 第93章 是的,有个孩子 帝后对视一眼,皆是恍然。 二皇子绝望地呻吟一声。 他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些水深火热。 郑骄和郑瑾对这个没兴趣,眼巴巴地瞧着郑珣:什么刺客姑娘?细说! 【困境之中相互扶持的人,彼此之间本就容易产生依赖,在无人的寂静之地独处三日,他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 【啧啧,谁能想到二皇子在其他姑娘面前是这样的】 【“姐姐,我冷”】 【“姐姐我烤了兔子,我不饿,你吃就好了”】 【“姐姐真好看”】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啧啧啧,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叫一个肉麻,仗着自己眼睛大,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家姑娘,不着痕迹地撒娇】 想象着二皇子甜兮兮叫姐姐的模样,郑骄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不可置信地看向二皇子,似乎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二皇子捂着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压根就不敢看其他人的神情。 郑瑾逗他:“叫声姐姐来听听~” 二皇子恼羞成怒,大喊道:“郑瑾!” “为什么不叫啊?”郑骄扭捏地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二皇子板着脸,做出生气的模样:“你们烦死了!” 可惜,有了刚刚郑珣的描述在前,他此时表现得再严肃都没有什么威慑力。 皇后拿起帕子,遮住笑得合不拢的嘴角,就连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都忍不住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谁能想到,他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竟然把自己套进去了】 【刺客姐姐心动没心动不知道,他肯定是心动了,而且还爱的很呢】 【从山谷出来之后,他心心念念带着人姑娘一起走,他要告诉对方他的身份,然后两个人美美满满地永远在一起】 【但是离开山谷后,刺客姑娘找了个如厕的敷衍借口就离开了】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她回来,他以为她出了事,担忧地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了一块刺客姑娘留下来的碎布】 【布上就用植物汁液写了两个大字——再会】 【可怜的二哥把碎布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人刺客姑娘只是跟他玩玩而已】 其他人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满是同情可怜。 二皇子:不嘻嘻。 他拍了拍自己的那张嘴,然后狠狠骂了它一顿。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啊! 早知道他就不该大放厥词,要是没有大放厥词就不会引来郑珣,不引来郑珣他也不会连底裤都被扒个干净。 他悔之晚矣啊! 【嘿嘿,他还找了刺客姑娘很久,可惜人家的身份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二哥也根本不知道,人刺客姑娘可是养了好几个小白脸,他是人家最不喜欢的那个】 【之所以愿意哄哄他,还是觉得他身为皇子,长相和脑子都不错,以后可以借他生个孩子】 【虽然人家不告而别,但是也有自信让二哥念念不忘,我那蠢二哥现在还以为自己的身份瞒得很好】 皇后嫌弃地看儿子一眼。 都被钓成翘嘴了,果真一直念念不完。 她那么聪慧,怎么就生出个那么好拿捏的孩子? 【但是,谁知道刺客姑娘运气那么好,一次就怀上了,在二哥十六岁之时,对方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 二皇子:?! 他真的要生气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既然都有了孩子,为什么秀念不来找他?她难道不需要他负责吗? 下一刻,他又想起“秀念”这个名字还是个假的,心中越发郁卒。 帝后:?! 什么,他们已经有个孙女了?! 两人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体会到“想见”两个字。 【现在我那小侄女估计也一岁多了,小姑娘被养得极好,粉雕玉琢,机灵可爱,刺客姑娘有女万事足,准备培养她继承家业,彻底将二哥抛到了脑后】 【说来,她们也是不希望二哥去打扰人家的小日子的吧?】 【说来,二哥对人姑娘也不过是一点执念,孩子他以后还会有,这事情我也没必要告诉他】 帝后急了:要不你还是告诉一下? 皇室血脉,怎能流落在外? 而且那姑娘家业再大还能大过皇室?哪怕二皇子不能继承皇位,日子也比大多数人家好太多。 见郑珣什么都说完了,皇帝故作不耐烦道:“好了,谁再敢给老二求情,朕一起罚,你们都下去。” 郑珣悻悻地耸了耸肩,行礼告退。 至于其他人,一个没走。 皇后率先表态:“怎么说也是老二的孩子,不可能让孩子见不到父亲。” 她是推己及人,自己受够了骨肉分离的苦,就希望儿孙能够团聚。 皇帝轻轻蹙眉:“皇室的血脉,可不能在外头吃苦,老二,你把整个过程详细说一遍,朕派人去找。” 但是二皇子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眼神落虚虚落在某处,神色怔然,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郑瑾拍拍他的肩膀:“二哥?” 二皇子回过神:“嗯?怎么了?” 郑瑾重复了一遍刚刚帝后的话。 二皇子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儿臣不会说,我们也不该去找她。” “你不是一直都念着她?” “按照元嘉的描述,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也可以把孩子养得很好,她既然不希望我们去打扰她,那就算了。” 而且,他跟秀念也不过相处了几日,感情是有,但也没到非彼此不可的地步。 皇帝挑眉:“你不后悔?” “不后悔。” 皇后不赞同地蹙起眉头:“那是你的孩子,难道你不怕她在外头受苦?” “她知道怎么找到我,若她真遇到困难找儿臣求助,儿臣也不会坐视不理。” 皇后恼火道:“可她既然和你有了关系,你难道不该为她负责?” “若她需要,儿臣当然愿意,但是她不需要,那儿臣也尊重她。” 皇后说不动他,看向皇帝。 皇帝没有回应她的请求,沉吟片刻道:“你该知道,孩子若非皇室教养长大,若是长歪了,或是被人利用回来认亲,朕可不会心软。” “儿臣明白。” 第94章 离开 帝后拗不过他,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郑珣在习武场玩的好好的,本以为今日剩下的时间就属于自己了,但是二皇子顶着一身伤找到了她。 郑珣紧张地拉着他检查了一遍,看他只是脸色苍白,精神头还算不错才终于放下心:“二哥身上的伤还没处理,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二哥有事问你。” 郑珣接过之春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二哥请说。” “你会算命,二哥想请你找个人。” 郑珣有些了然。 “什么人?” “是我喜欢的姑娘,她……叫秀念,不过这个名字可能是假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详细地描述了一番秀念的样貌。 郑珣装模作样地掐算了片刻,别说,她现在装神棍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乍一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沉吟片刻后,她轻叹一声:“非要找吗?” 二皇子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有些话想跟她说。” 郑珣点点头:“你们之间,有个女儿。” 二皇子脱口而出道:“你竟然说出来了!” 她不是不想告诉他的么? “嗯?这个‘竟然’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连忙找补:“说得这么直白,是不是会泄露天机,对你可有影响?” 郑珣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没事。” 她只是想了想,作为孩子的父亲,二哥有资格知道此事。 “二哥你去藏剑山庄,找藏剑山庄庄主沈沧澜,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藏剑山庄在大雍西北的梧州,距离京城距离不远不近。 他去找沈沧澜也好,把人支出去一段时日,让父皇消消气,免得父子两个又别苗头。 …… 郑骄离开前的一夜,她摆了一桌酒,连同在禁足的太子和身子不好的六皇子都来赴他的送别宴。 没有什么复杂的流程,就平平常常地摆了一桌菜,上了点酒。 但最适合下酒的,本就是世间万种情绪。 郑骄举起酒杯,尽数灌入喉咙,喝完酒,又在那儿哭,哭完了就拉着人一个一个叮嘱。 “郑瑾!替我照顾好父皇母后,还有,你还年轻,不要轻易被男子哄骗。” “我才不会,”郑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别受太多伤,别留太多疤。” 然后等她,等她将舆图画出来,她们一起,给褐国沉重一击。 “大哥!照顾好嫂嫂,你要学会果断一点,都是当爹的人了,犹犹豫豫地可保护不好妻儿,若是觉得累了,也可以多信任其他兄弟姐妹些。” 郑骄准备的酒虽然烈,但太子却没有醉,可是情绪来得那么猛烈,他似乎也有些微醺。 “骄骄,大哥无能……” “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跟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 “二哥,叫声姐姐听听~” 二皇子: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一样了? 他别开脸:“我不叫。” “嗯……二哥,别惹父皇母后生气。” “三哥,如果和别人对峙的时候很紧张,一定要让其他人帮忙,不要事事憋着。” 三皇子喝得有点多:“骄骄,这一去要多久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褐国打下来了,我什么时候回来。” 三皇子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平安回来,我会想你。” 郑骄宽慰地摆摆手:“放心,我命大着呢,运气也一向不错的。” “六弟,好好养身子,姐姐去辽州给你打最大的鹿给你做衣服,这样,就不会怕冷了。” “元嘉,照顾好自己,如果有坏人想伤害你,不要怕,以后姐姐也会成为你的后盾。” 郑珣没有喝酒,她抬头看着郑骄醉蒙蒙又满是认真的眼睛,缓缓点头:“我等你回来,大姐姐。” 次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郑骄带着皇帝给她拨的一队亲卫,随着两驾马车出了城。 没有大张旗鼓的告别,在京郊的长亭中,几个兄弟姐妹送了她一程。 分别往往并没有那么惊心动魄,只是在一个平静的日子,目送他人远去,剩下的人惆怅地凝望片刻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两方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 “辽州冷,你要多加衣,还有,常写信。” “我知道了,”郑骄一身利落的劲装,头发高高竖起,英姿飒爽,“不用送了。”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但是其中蕴含着勃勃的生机。 其他人目送她骑着马渐行渐远,脸上平常的笑容瞬间垮下。 郑瑾叹道:“少了一个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终于从东宫中被放出来的太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辽州苦寒,骄骄过去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二皇子抿唇,低着头闷闷地道:“你管那么多,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分寸。” 太子诧异地观察了一番他的神情:“你语气这么冲做什么?” 郑珣看着他们之间有些僵硬的氛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皇帝那么生气的原因,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很容易产生裂隙。 二皇子自己会不自在,太子知道后也难免心生芥蒂。 这一瞬,郑珣仿佛看到了平静的世界倏然裂开一道缝隙,他们兄弟二人就在缝隙的两端,各自沉默。 …… 两日后的早朝,郑珣刚踏进大殿就打开了直播。 二皇子送走郑骄后特意请了假,他准备出发去找沈沧澜。 因为不希望帝后打扰到对方,他只给他们留了个讯。 但是没关系,有郑珣这个bug在,他别想瞒住任何人。 光幕里的二皇子穿着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给自己戴上金冠和羊脂玉佩,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无比认真。 打理过后,他身上没了奔波的疲惫,看起来生机勃勃,俊秀无双。 但是吧,藏剑山庄不是谁都能进的。 他被拦在了大门口。 他尝试跟守门的弟子解释:“我是你们庄主女儿的亲生父亲。” 弟子上下看了他几眼:“这位公子,自从我们小姐出生后,上门来说过这句话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另一个弟子附和地点点头:“好兄弟,咱们庄主那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攀扯的,” 第95章 小甜甜 二皇子:…… 他也想过有一日可能出现类似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是被驱赶那个。 他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像是骗子吗?” 他不差银子,身上的装饰不多,但样样都是真品。 两个守门弟子摸着下巴打量他许久。 “挺像的。” “兄弟你这一身行头挺逼真啊,给你十两银子帮我也整一套呗!” 此时,一个青衣男子执伞从山脚缓缓拾阶而上。 两个守门的弟子似是认得他,离得尚远时脸上就已经挂上了笑容。 “景公子!” “景公子回来了!” 守门弟子抱拳行礼,态度亲热得彼此似是一家人。 二皇子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疑惑。 郑珣不用思考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就是疑惑人家为什么大太阳底下打伞吗?】 【嘿嘿,还不是因为沈沧澜喜欢长得白的,为了夺得藏剑山庄庄主的欢心,可不得多用些心思吗】 【希望二哥给力一点,一定要好好和沈庄主相处,关系打好了,我才好意思跟人家做交易嘛】 皇帝眉心微动:做交易?什么交易? 难道这就是元嘉决定告诉老二刺客姑娘真实身份的原因? 其他不知道前情的大臣则是一头雾水。 他们一个个严阵以待,还以为光幕又要揭露什么大事,结果就这? 而此时的光幕中。 景公子朝守门弟子点了点头,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二皇子身上。 “这位公子是……” 二皇子有些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话到嘴边,竟然有些卡壳:“在下姓郑……” 守门弟子连忙道:“他是忽然上门的骗子。” 景公子失笑:“这位的行头看起来可不像骗子。” 他转而看向二皇子,做足了主人家的架势:“郑公子是来寻沧澜的吧?弟子无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无事。” 景公子掌心朝上,抬手缓缓往前送出:“郑公子请随我来。” 二皇子点头,负手跟上。 藏剑山庄内的布置并不算精致,但却别有一番疏狂,从此就可以看出山庄主人的性格。 二皇子也越发确定,他对沈沧澜,其实并不了解,那个在他心里留下印记的“秀念”,也不过是她为他打造的一场幻梦。 景公子将他领到了待客的大堂,沈沧澜这个时候不忙,听到底下人传来的消息,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就抱着孩子出来见客了。 她本就是大气的长相,但是抱着一个红衣的小姑娘,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气质有些矛盾又十分恰好,走出去怎么也能随机迷死几个小少年。 二皇子见到她的身影,一个弹跳起身。 不过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景公子不止站了起来,还上前几步:“沧澜,孩子先给我吧。” 小女孩乖巧地叫了他一声叔叔。 小姑娘马上就要两岁了,但是口齿格外的伶俐,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让人看了总想咬一口。 景公子语气温和,姿态优美,宛如一只正在求偶的雄鸟,恨不得把自己最美丽的羽毛统统展示出来。 沈沧澜也受用,语气亲昵道:“好的。” 景公子自然地接过孩子,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二皇子一眼。 他的眼神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二皇子似乎感受到了挑衅了。 莫名有种幻视内宅争斗的错觉。 下一刻,他忽然看见景公子朝他勾起一抹笑容。 六皇子:! 原来不是错觉,他真的在挑衅! 他没绷住,表情一时有些扭曲。 沈沧澜被吸引了注意,诧异地问:“怎么了?小甜甜?” 这个称呼一出,景公子给孩子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莫名地看向二皇子,似是在说:没想到你好这一口。 二皇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这还有外人在呢,她怎么什么都敢说? 光幕外的大臣们一个个像是遭遇到了重创,神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郑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搞不清楚这些小情侣,这么腻歪的称呼,他们到底是怎么叫出来的? 沈沧澜也有点尴尬。 她也没想和他再续前缘,只是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好叫破他的身份,结果,这个当时情到浓时的称呼就这么顺口地说了出来。 她轻咳一声,看向景公子:“阿景,你先把孩子抱下去玩一会儿。” 景公子柔顺地点了点头,带着小姑娘出了门。 二皇子不由得向前一步,目光不自觉跟着女儿移动,一直到他们没了踪影,他才怅然道:“她很可爱。” 沈沧澜迈步的动作一顿,坐到主位后,她示意二皇子坐下:“你知道了?” 二皇子点点头。 沈沧澜点点头,拨弄了一下茶杯的杯盖:“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我知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沈沧澜无所谓地耸耸肩:“要看她也可以,但是你最好不要透露你和她的关系。” 话说得无情,真如郑珣所说的那样,她并不乐意跟他扯上关系。 二皇子心里有点不舒服:“你既然不愿意沾上皇室,又为什么要选我?” 沈沧澜笑道:“我只是犯了天底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那个时候身边没人又有点无聊,刚好是你罢了。而且你们皇室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一个女儿,你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 当然,她也是希望为藏剑山庄找一层庇护,以后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衣钵,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她都能畅通无阻,藏剑山庄也能发展得越发壮大。 二皇子生了会儿闷气,又实在拿她没办法,故意沉下脸恐吓道:“你不怕我来硬的?” 沈沧澜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包容,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可是,我们藏剑山庄绝不是软柿子,你要来硬的,代价可不小,而且,你打不过我。” 若是没有那个把握,她也会去招惹不能招惹的人。 不过她话音一转,低头浅笑道:“更何况,二皇子是那样小气霸道的人吗?” 郑珣:!!! 她就说吧,女孩子就是应该用权力和力量装点自己。 你看看,只要你足够强大,所谓的性别,从来不是束缚你的枷锁。 第96章 得来不正 二皇子拿捏不了沈沧澜,僵持片刻,他只能服软。 “她叫什么?” “沈星琼,意为星芒璀璨,玉质兰心。” “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温婉一些,你……你跟她说过我的事情吗?” 沈沧澜摇头。 “那就别说了,不知道也好。”二皇子喃喃道。 沈沧澜微微一笑:“就没想过现在就告诉她。” 沈星琼有她和那么多叔叔,她以后就是藏剑山庄的少主子,她要的,她这个母亲都能给她,告诉她还有个父亲的存在,只会给她造成困扰。 她自己就能把孩子教的很好。 等到她长大了,明白事理之后,她会慢慢将一切告诉她。 在这之前,她必须让她的星琼知道,她是她的孩子,不是其他人的。 二皇子只是有些惆怅,知道一切的郑珣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我勒个老天爷啊,沈沧澜跟小星琼说,她是她一个人生的,至于为什么别家需要父母,而她只需要一个人,那是因为她比较强】 【然后,小星琼童言童语,决定自己以后也要变得很强,强到一个人生孩子】 沈沧澜让景公子把小星琼抱回来给二皇子看了看,又留给父女二人一段不长不短的相处时间。 见关心的事情今日不会有结果,郑珣果断关了直播。 【所以,沈沧澜到底会不会把东西送过来?如果她不送的话,就只能我亲自上门去讨了】 所有人都很好奇郑珣那么看重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又没人能问,于是今日上朝的众人都觉得不上不下的,回去之后仍然心不在焉。 而另一边,郑珣向皇帝请了个长假。 听完她的来意,皇帝手里的笔“啪嗒”一声被他折断了。 “你说,你要出去?” 郑珣点点头。 皇帝有些惆怅:“孩子大了,就总想往外跑。” 只有他待在这富贵的金笼子里,手握权利长伴孤寂。 郑珣有些无语。 “只是要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晚上还要回来吃饭的。” 皇帝轻咳一声:“你总要先说说你准备去做什么?” “儿臣想去翰林院看看。” 她想去给自己划拉几个人才,还有,郑瑾那边也需要帮手。 “行你去吧。” 郑珣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 “大哥……父皇什么时候放大哥出来?一直禁足,也禁不出什么效果,不如放出来,父皇多教一教,总能进步的。” 皇帝没有吭声。 郑珣盯着地上的地砖,在心里不断腹诽。 【明明早就想把人放出来了,我台阶都递到这儿了,到底接不接啊?】 皇帝长叹一声:“朕有分寸。” 他都这么说了,郑珣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行礼退下了。 她走之后,皇帝犹豫地问:“这个时候放她出去,好吗?” 皇帝手底下第一贴心得意人儿李孝君当即就出声了:“皇上放心,公主太子都是顶聪明的,那些流言不过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的,更何况,没有什么能瞒过元嘉长公主的眼睛。” “哼,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怕传得多了,会影响元嘉和太子的感情啊……” 但是这种东西,你越不让说,私底下只会传得更广,如今,就端看太子和元嘉的反应了。 郑珣并不知道皇帝的担忧,离开御书房,直奔翰林院。 刚踏入翰林院就迎面撞上一位约摸而立的中年人。 见到郑珣,对方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那模样跟见了鬼似地。 反应过来后,动作快过脑子,他转身就准备跑。 郑珣一把扯住他的衣裳:“史大人,跑什么啊?本宫很吓人吗?” 史大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不不,公主凤仪万千、见之可亲,不吓人,一点都不吓人。” “是吗?”郑珣怀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 【不对劲,一定不对劲,待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郑珣的心声出现,宛如平地一声雷,把翰林院埋头干活的人都给炸了出来。 啊啊啊! 这个煞神怎么会在这里?! 于是,一个个面上带着疑惑的脑袋从门内伸了出来。 史大人欲哭无泪,差点给她跪下。 他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官,真的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啊! 【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那又为什么要躲我?】 史大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史大人也挺有意思哈,原来的名字竟然叫史珍香,后来哭着闹着让父母替他改了名】 【一个名字也没什么好嘲笑的,但是吧,他有一个倒霉催的大哥,这个史大没有什么出息,但是他嫉妒那些有出息的人,所以他愤世嫉俗,每天骂天骂地,比吃了三斤火药还爱炸】 【对于弟弟当官这件事,史大一直不服气,所以面对史大人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尤其爱叫他以前的旧名】 【史大人烦这个哥哥得很,但到底是一家人,他能忍的就忍了,忍不过去的时候就穿着官服去他面前溜达一圈,让他破个大防】 【但是前几天发生了个什么事儿呢?史大骂人骂上头了,先骂当官的、再骂富人,后来连都皇帝一起骂】 【史大人忍不了了,再让他骂下去,他怕他们家就得玩一玩九组消消乐】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旁敲侧击告史大他知道一个空缺的小官位,只要几百两银子就能买到】 有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史大人。 他还有这本事? 史大人连忙摇头,他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有元嘉长公主在,谁敢弄那些幺蛾子? 只有熟悉史大人的那些人,才知道他这是要搞事。 【只能说人蠢还是少钻营,那史大竟然真信了史大人放出来的这番鬼话】 【那段日子,史大对史大人简直是好得不得了,就为了能走他的路子,好让他有机会捐个官当当】 【史大人舒舒服服享受了几日哥哥的恭敬,在某一天被灌醉后告诉了史大一个名字】 【史大这个铁憨憨喜出望外,转头就拿着银子上门了】 【他没想到,对方跟史大人一伙的,史大贿赂官员,证据确凿,就这么被送到了天牢里,】 瞬间,无数敬佩、忌惮的目光落在了史大人身上。 【不过,史大捐官是假,翰林院里也确实有人的官位来路不正。】 第97章 狗急跳墙 好好好,这次大家是真的坐不住了,左看看右看看,看谁都像有问题。 他们也不怕郑珣了,简直恨不得去她面前转三圈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真正有鬼的不仅不能跑,还得黄连杆子拉二胡,苦着脸欢乐,表现得比他人更热情。 于是,郑珣心声说到一半,就见院子里呼啦啦钻出来一群人,一个个都对她热情得很。 不夸张地说,她上次看到这种场面还是在迎财神的时候。 最后,翰林院的杜老学士慢悠悠到了郑珣面前:“公主……” 郑珣看着他颤巍巍的模样,连忙免了他的礼。 “本宫就是奉皇上的命令来借几个人,让大家各忙各的就是,本宫自己挑。” “好好好,可需要老臣给您参详参详……” “不用!让史大人陪着本宫就是,不用耽误杜学士。” 杜大人一把年纪了,可能是因为不苟言笑,所以法令纹和眉间的褶皱尤为深,让他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 郑珣不免在心中感叹。 【谁说杜老学士古板不通人情的,明明很是热情温和嘛】 翰林院其他人听到这段话,好悬没笑出声。 温什么和?谁温和?您要不再仔细看看呢? 这两个字,公主敢说,他们都不敢信。 猜猜杜学士明明有能力,为什么这么多年却没能没入阁没能爬到更高? 这么说吧,整个朝堂没一个喜欢他的,皇帝没把他弄下去,还是因为他一把年纪办事依旧利落,还因为朝堂上没一个看他顺眼的,也没有一个他看得顺眼的。 你看他那一副老态的模样,纯粹就是装的,他骂起来可中气十足得很呢! 不止骂人,他还能打人呢! 谁能想到这老妖精还有这副模样,简直是老茶树发嫩芽,绿得新鲜。 只能说,还得是元嘉长公主啊,朝堂上下没有她制不住的人。 杜学士听到不用他陪,当即告辞离开,来的时候一步三晃,走的时候健步如飞。 郑珣忍俊不禁,只要翻一翻系统,其实她什么都能知道,她只是懒得跟他计较。 史大人哭丧着脸看着其他人散去,不得不承担起给郑珣带路、介绍的重担。 不过他是真的好奇,到底哪个人的官位来路不正,但是又问不出口,所以他的模样显得有点抓耳挠腮。 郑珣就在他侧前方,注意却不在他身上。 【这个是翰林院的中流砥柱,若被要走杜学士估计会心疼】 被郑珣评价的那位大人霎时挺直了脊背。 对对对,就这样说他,爱听,多说。 【而且这个人喜欢抠脚,抠了还要闻个几息,不适合跟二姐姐共事】 史大人连忙扒到门口,看看里头的同僚,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 嘿嘿,被扒底裤的不止他一个,以后可不能蛐蛐他了哦~ 同僚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怒骂他小人。 史大人嘿嘿一笑。 同富贵什么滋味不知道,但是看到有人跟自己共患难反正挺爽的。 郑珣继续没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继续往下一个地方走去。 下一个人已经听到了郑珣的心声,恨不得立马逃走,但是这样未免显得他太过心虚。 焦灼的时光过得很慢很慢,终于,她来了。 【这个倒是有本事,可惜,没什么耐心,做不了那么枯燥的活儿】 被评价的当事人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庆幸。 他已非昔日的他,现在的他有广阔的胸襟和包容的精神,就这几句话,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不过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没耐心,比如在追求他嫂嫂这件事上他就屡战屡败】 史大人:谁追求谁?玩得这么乱? 他谴责地看了同僚一眼,心中批判了句不成体统,暗自下定决定,迟早参他一本。 同僚一脸无辜。 他大哥已死,嫂嫂寡居,一个人带着孩子殊为不易,他想好好照顾照顾嫂嫂和侄子有什么问题? 如今嫂嫂夫君已死,她独身一人,嫁给他有何不可? 至于会有人说闲话什么的,让他们说便是,若是连这点流言都听不得,他又何论为嫂嫂遮风挡雨,何以得嫂嫂信任。 【倒还算有情有义,跟他嫂嫂倒还有点般配】 那位同僚顿时呲开了大牙:元嘉长公主认定的就一定没错! 他发誓,他以后永远相信这一点,谁反驳他跟谁急!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郑珣提了一嘴就没再关注,而是继续往下走。 不得不说,这翰林院里新鲜事还真不少。 她看得有趣,史大人听得高兴,其他人也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有那种离得远了的,生怕漏听什么,还不远不近地跟在了郑珣后面,保持在一个能听清心声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距离。 再一次,郑珣停在一个人不远处。 【卢坤……】 卢坤拿着书册的手渐渐捏紧。 昨夜一场秋雨,天气陡然转凉,但是这一瞬间,他的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卢坤啊……不知道杀死同胞哥哥后偷来的功名用得可顺心】 卢坤猛的站起来,冲到郑珣面前。 史大人一个激灵,飞快地挡在郑珣前头:“卢坤!你要做什么?!” 此时,卢坤脑内那根理智的弦已经崩断,压根听不进史大人的怒喝。 他抬起手指向郑珣:“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郑珣看下史大人,平静有礼地问:“卢大人这是……” “他突发恶疾!”史大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卢坤神色逐渐狰狞,竟然朝郑珣扑了过去。 史大人眼尖,瞥到他袖剑一闪而过的银亮色。 这一瞬间仿佛无比漫长,他心里头缓缓冒出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匕首亮了,他的心,凉了。 行动快过思考,他不管不顾地挡在郑珣身前,脚步未曾挪动分毫。 这一刻,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郑珣是大雍的希望,她绝不能死。 他是切切实实的文官,身上的肉虽然敦厚,但其实没什么力气,卢坤的动作迅猛,他挨上一刀极可能会死。 他不想死,但郑珣不能死。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一双手死死钳住卢坤的手臂,一个利落的飞踢过后,卢坤连人带刀飞出十步距离。 第98章 李代桃僵 郑珣利落地收手,衣衫整齐,发丝不乱,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只有目睹了一切的史大人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 【啧啧,系统说得果然没错,这卢坤竟然有疯病,没想到发起癫来是这个样子】 郑珣目光缓缓挪到旁边的史大人身上,满脸的不赞同:“为何有疯病的人能进翰林院?这么多年难道没人发现?” 因为后怕,史大人贴身的衣物已经全部汗湿贴在身上,可他顾不得这些,埋着头解释:“这……卢大人以往表现十分正常,也没犯过病啊……” 还好还好,还好那个系统将一切遮掩了过去。 但下一刻,郑珣一句话让他身子猛地僵硬。 “是吗?那为什么早不疯晚不疯,本宫来了,他开始疯了?” 这一刻,史大人的脑子疯狂转动。 忽然,他拱手行礼,脸上弥漫开喜色:“公主万福啊!卢坤的疯病瞒得极好,若非现在暴露,以后怕是要出更大的岔子!果然,什么妖魔鬼怪到了公主面前都藏不住。” 其他偷听的同僚恨不得给他竖起个大拇指,夸他一句“高情商”。 杜老学士若有所思,这个史策,是个人才啊! 如此人才未能委以重任,是他失职。 此时,史策并不知道,自己愉快的摸鱼生涯将彻底一去不复返。 郑珣听完史策的回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时,史策已经开始思考死之前要如何安置家人了。 然而,郑珣并没有说什么,她目光一闪,下一刻,像是忘记了刚刚的疑问,朝躺在地上还没有缓过神的卢坤走去。 史大人心头那口气一松才觉浑身无力,差点没摔地上。 但是卢坤没有他那么好运,他正晕乎乎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只脚朝他踹来,下一刻,胸腔传来剧烈的震动,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而后,剧痛袭来,他双眼一黑,想晕过去,但是太痛了,痛得他清醒无比。 郑珣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拽住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还疯吗?” 见他不吭声,郑珣有些恼火:“倒是有骨气。” 卢坤:…… 问问问!就知道问! 他能说话吗?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吗?他痛得嘴都张不开了! 但是郑珣可不耐烦探究他的真实想法,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揍。 史大人在旁边倒是看出来点端倪,但是他敢说话吗?敢不了一点。 终于,郑珣打够了,卢坤才得到喘息的机会,他连忙忍着痛艰难开口:“不……” 郑珣眉毛微蹙:“还说不?” 卢坤一个激灵,崩溃地加快了语速:“不不不!是不疯了不疯了!” 郑珣满意地点点头:“说不疯就不疯?看来刚刚是装疯。” 史大人:! 卢坤:…… 两个人都很崩溃。 现在要怎么解释?他们也说不出来啊! 而且,这能解释吗?解释后皇上会放过他们吗? 一时间,他们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说说吧,为什么装疯卖傻?跟本宫有仇?” “不是,”卢坤摇摇头,自嘲一笑,“要怪就怪公主算命的本事太强,而微臣恰好有点不可告人的事。” 郑珣狐疑地翻了翻系统。 【啊?还真是这样?】 史大人大喜,系统好啊!系统妙啊!会帮忙圆谎的系统好上加妙啊! 卢坤垂眸,恹恹的模样,似是认了命。 郑珣复又看向他:“你现在是不打自招?” 卢坤很想翻个白眼,那不然还能怎么办? 刚刚的冲动过去,理智回归的他可不觉得自己真的有本事能将一切瞒下去。 他只能自认倒霉,所有遇到郑珣的人都只能自认倒霉。 史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适时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郑珣微微一笑:不如让卢坤自己告诉你?” 史大人看向卢坤。 卢坤:…… 他都伤成什么样了,他哪还有力气说话? 见他不言,史大人为难地看向郑珣:“公主,他好像不愿意说。” 郑珣理解地点点头:“或许是心存侥幸吧。” 卢坤无法反驳,彻底认命。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现在的卢坤,本名叫卢均,卢坤其实是他的同胞哥哥。” 卢家只是普通寒门,败落已久,就指望着这代的兄弟二人能够考上功名,再续卢家一代命数。 卢坤天生聪慧,端方正直,因此备受父母宠爱,而卢均机灵又心思活泛,但偏偏在读书上头没什么天赋,所以常常被忽视。 不公常常伴随着怨怼,从童年起,他在和哥哥的争夺之中总是落于下风,他越来越不甘,开始对兄长生出嫉妒之心。 他开始不满,为什么哥哥比他更会读书,为什么他想要的最后都会落到哥哥手中,为什么哥哥能够得到父母的偏爱…… 事情的转折在他们十五岁时。 那一年,卢坤考上了秀才,而他课业在私塾中依旧垫底,这个时候父亲要求他接手家中庶务,和他们一起为卢坤的未来铺路。 卢均没有拒绝,他甚至表现得十分欣喜,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私塾。 因为他一直是聪慧的,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一点不快,事实证明,他做得极好,因为他的顺从,父母对他有些愧疚,于是承诺以后不管卢坤爬到什么位置,家产都会平分。 可是卢均并不满足于这点承诺,他要的不是摇尾乞怜得到的施舍,他要的,是兄长那样的荣光。 他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要父母为他骄傲,要家族所有的资源都朝他倾斜,他要抢走哥哥的一切。 所以他默默开始酝酿一个计划,一个代替卢坤的计划。 他开始学习卢坤的言行和习惯,他们本就是双胎,对彼此天然就有了解和默契,而且,他只是不擅长读书,其他地方,他的聪慧和天赋,比兄长更甚。 他不露声色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终于能够将卢坤模仿到九成相似。 卢坤也不负众望,最终考上了功名,并且取得了二甲十四的好成绩。 就在卢坤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卢均出手了,他杀死了对他毫无防备心的兄长,互换了彼此的身份。 从此,卢坤已死,只剩那个披着兄长身份的卢均。 第99章 原来的轨迹 卢均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看到因为“自己”去世而病倒的父母,他甚至有一种病态的快慰。 他的模仿瞒过了最亲近的父母和卢坤的妻女,几乎称得上是天衣无缝,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他有一个极为在意他的妻子孙氏。 孙氏与卢均青梅竹马,从小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未来夫婿,即使所有人都觉得卢坤更为优秀,但是孙氏的目光却从来只停留在卢均身上。 伤心欲绝的孙氏本是打算跟随丈夫一死了之的,但是她看到年幼的儿子,却硬撑着一口气,决定将他们的骨血养大。 她是难得的痴情人,可惜,卢均配不上这颗真心。 很快,孙氏就发现了“大伯”的不对劲。 刚开始她以为这是自己太过思念亡夫产生的错觉,她自觉愧对大哥大嫂,因此自责了许久。 但是她太了解卢均了。 卢均那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习惯她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他的口味、他写字时那些并不明显的习惯。 当她终于确定活着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夫君时,她差点疯了。 明明是她的夫君,但是他如今顶着大哥的身份和他的大嫂睡在一起,留他们悲痛的孤儿寡母和风雨飘摇的小家。 这一刻,孙氏眼中卢均宛若天神的完美形象轰然破碎。 她要揭穿这件事。 不管是仍然沉湎在丧子之痛中的公婆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大嫂,他们都应该知道真相。 但是她到底深爱卢均多年,面对他时,难免露了端倪。 知道自己暴露后的卢均掐死了孙氏。 而不小心撞见了母亲受害过程的孩子,同样没有幸免。 他在房间内找到了孙氏写下的一封遗书。 那是孙氏万念俱灰时所写,那时候孙氏是真的想过带着孩子随着卢均共赴黄泉。 但是这样对孩子何其不公,所以这封信最后还是被她收了起来。 而这封信成了卢均伪装妻儿自尽的最后一环。 郑珣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的讥讽已经快溢出来了。 卢均低着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身上的痛苦,又或许是思维有些迟钝,所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你把自己的名声经营得极好,所有人都知道卢均爱护妻儿、重情重义,所有人都知道,孙氏爱你至深,至死不渝,所以,殉情这样的理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顶多就是有人嘀咕几句孙氏狠心,竟然连孩子都要带走。” 卢均忽然笑了笑:“她啊,一直傻得可怜。” 听到这句话,郑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听不进去的,没心没肺的人,不用妄想他会愧疚。 郑珣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示意史大人:“让人把他送到段云峰面前,他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自己说去。” 史大人回过神,恭敬应是。 卢均平时为人和善,做事勤恳认真,在翰林院的名声还不错,谁都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郑珣总不可能说谎,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捕猎的豺狼,生来就会伪装。 他按下心中的唏嘘,叫来两个小吏将卢均架走。 郑珣负手,淡然地道:“走吧,继续。” 史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的官服,连忙跟了上去。 翰林院不愧是人杰地灵的地方,最后她从这里薅了四个小帮手。 约定好让参与舆图之事的人见一面,郑珣才满意离开。 但是她往翰林院这片湖中投下的石子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另一边,郑珣刚刚走出翰林院,却见到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 “宋志凌?你怎么在这里?” 宋志凌雀跃道:“公主!草民在等您呢~” 郑珣诧异地挑眉。 她今日出宫是临时起意,从宫中出来之后就径直来了翰林院,宋志凌如何知道她的踪迹? 宋志凌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在生气,匆忙跪下:“公主,草民窥探公主踪迹,自知僭越,但求公主给草民一个解释的机会。” “好了,起来吧,本宫尚未来得及开口,你先将自己的罪定下了。” 见她脸色尚好,宋志凌长长地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你如何知道本宫在翰林院?” 宋志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草民就是随便了一下。” 【谦虚了,这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听到的,这收集信息的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强啊】 听到如此直白的夸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待到后知后觉地发现郑珣压根没有开口后,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惊恐。 【原本的未来里,宋志凌是抱着报国之心投的军,被分到巡方卫之前,他一直在想着以后报效朝廷,但是现实跟理想之间的差距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巡方卫里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他弱小孤僻,又长得格外清秀漂亮,美丽又毫无自保之力的人或物,总能引起强者的破坏欲】 【逃不脱被欺凌的深渊,最后他黑化后倒戈向褐国几乎成为了必然】 听到这里的宋志凌很想反驳,他想说他绝不会背叛大雍,更不会背叛公主,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张嘴,都说不出话。 【可是这怪不了他,把一个一心报国的将士逼向对立,是鲍烨愚蠢,是朝廷的失职】 【而且,他的结局也实在惨烈,褐国那能是什么好地方,他一个大雍人,在那儿只会更加不受待见。 【在苦苦寻觅之后,他以为自己能找到一处净土,没想到褐国比巡方卫更为不堪,他难以接受自己出卖了大雍后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于是他愤而自刎】 宋志凌有些想笑,在大雍都得不到的公平,他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能在褐国得到。 可是,他真的不会吗? 如果郑珣没有出现,如果他一直活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设想了一下,可是没有答案。 他心中腾起一股焦躁,他比较担心的是,郑珣会不会因此对他心存偏见。 如果她所说的“未来”是真的,那他罪大恶极,他还有何面目见公主? 第100章 原是女娇娥 郑珣摸着下巴,有些苦恼地想: 【不过,宋志凌是个天生的探子,若是能让他去褐国卧底,想必能收集到不少东西,就是大雍人和褐国人模样不同,他以什么身份去褐国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如果我告诉他,他会愿意吗?】 宋志凌激动又惶恐。 他愿意!他真的愿意! 在巡方卫待过一段时间,他已经很清楚这个世界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单纯,想要混出头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想要报答郑珣的解救之恩,又想要一个机会,所以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此时并不知道郑珣所说的未来是本该发生的事情,若是知道,理由还要添一个恕罪。 郑珣犹豫着,但到底没有问出口,而是道:“特意在这里等着,可是有什么事?” 宋志凌干脆直言:“草民想请公主给一个机会。” “你要什么机会?”郑珣挑眉。 “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坚定,郑珣甚至可以透过他纤长的睫毛窥探到他眼底的执着。 郑珣意有所指地问:“做什么都可以吗?” “做什么都可以。” 郑珣锋利地目光陡然落在他脸上:“倒是有一个机会,但是,你能做到吗?” “草民能!” “你先别急,本宫尚未告诉你需要你去做什么,”看着他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的指尖,郑珣不明显地笑了笑,“若是需要你恢复女子的身份呢?” 宋志凌瞳孔微缩。 郑珣的声音明明不大,但是字字句句却如重锤敲击在她心上,敲得她手脚发软、头昏眼花。 短暂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她感觉过了许久,她才终于找回理智。 “公……公主……”她跪到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郑珣轻轻道:“宋志凌,没有什么能瞒过本宫。” 宋志凌垂着头,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公主恕罪,草民只是不甘心,公主也是女子,一定也能理解草民的想法。” 郑珣当然知道她在不甘心什么。 宋志凌自幼就有很强的胜负心,做什么都要跟兄长弟弟比一比,她并不觉自己比别人差,自然也不甘心平凡一生。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嫁一个好丈夫,尽心尽力辅佐他,但是宋志凌不愿意,相比于默默无闻地成就别人,她更想成就她自己。 这并没有什么不对,郑珣最庆幸的也是这个世界的风气还算开放,女子没有被规训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重要的是,她们还有改变现状的野心。 “急什么?本宫没想治你的罪,只是,本宫若是让你去褐国做探子,你可能做到?” 宋志凌忙不迭点头,接着又忍不住问道:“必须要恢复女子身份吗?” “是,但不一定是现在,”郑珣温和一笑,稳稳将宋志凌搀扶起来,“志凌,本宫希望你有一日能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作为一盏明灯,告诉所有人,男子能做到的,你亦可以。” 什么是振聋发聩?这便是了。 宋志凌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场景,不是不能,是不敢。 她真的可以吗? 她必须可以! 她捂着心口,感受这着狂跳的心脏:“承蒙公主信任,草民荣幸之至,若得公主提携,草民必将,不负所托!” 郑珣大喜:“好!本宫没有看错你!” 她就说自己画饼的功夫数一数二,而且她不止会画饼,还能让他们把饼吃到嘴里,没有比她更善良可爱的人了~ “要去褐国总不能对那里一点也不了解,我会安排几个褐国人教教你,你好好学。” 以前那些抓到又没有处死的奸细也该派上用处了。 宋志凌乖巧地点点头。 郑珣想着她到底年轻,不免又叮嘱两句:“这可不是儿戏,对于大雍人而言,褐国无异于龙潭虎穴,你要做好准备,如果反悔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宋志凌感动于她的贴心,但是这种话对于她无异于小瞧和挑衅,她能受得住这个? 不,这只会激起她的斗志。 郑珣满意地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接到一个艰难的任务,她不但没有不快,反而还有些激动,也就只有缺少机会的人会这么容易满足。 不过,真去到褐国之后,她就该知道身为大雍人她有多幸运,那时候,相信她一定会爱大雍爱到至死不渝。 当然,如果她还是选择既定未来的那条路,她会亲手杀了她。 打发走宋志凌,郑珣转头就去找段云峰和廖鸿声要了几个俘虏,叮嘱他们一定要将保护宋志凌的护卫安排好。 她要求提得自然,段廖二人也答应得果断,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去征询一下皇帝的意见。 郑珣满意地回了宫。 御书房内多了一个人,正是被禁足许久的太子。 最近外头冒出来一阵流言,约摸就是说郑珣权柄过大,又对太子不满,有干扰储君之嫌。 就在一夜之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似乎郑珣与太子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郑珣翻过系统,皇帝也查过,但是没有找到有人推波助澜的痕迹。 其实,此事不算意料之外,郑珣从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时候姿态就十分强势,不明真相的人难免一头雾水,只能说,事情比预料中爆发得更快更猛烈。 但无论郑珣还是太子表面上都是一如往常,似乎根本没有听过那些阴谋论。 待今日的折子批完,郑珣离开,太子叫住了她。 “元嘉,可要一起走走?” 灯火明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隐约露出嘴角轻松的笑意。 郑珣点点头。 说是一起走走,他们的脚步自然放得极慢。 郑珣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是之春做的,用的料子极好,不厚重但是很暖和。 “嫂嫂可还好?” “很好,孩子也很健康,她一直盼着你去东宫玩玩。” 太子越说越慢,到后来似乎有点犹豫。 郑珣这个人处理问题向来不喜欢隔夜,干脆直白道:“大哥想说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最近外头有些不好听的话……” 郑珣身子一转,向他靠近两步,抬起头,认真道:“大哥听进去了?” 第101章 玉佩 “怎么可能!”太子连忙挥手否定。 发现自己刚刚的表现真是拖泥带水得可以,他苦笑着捂住双眼。 “元嘉,我确实不适合做太子。” 他似乎没觉得这句话说出去会引起多大的震动,说出口后,反而还像是松了口气。 “大哥,你是父皇嫡长子,这太子之位,天生就属于你。大哥不用妄自菲薄,父皇是个很好的帝王,有他教导,大哥很快就会成长起来。” “元嘉说话倒是委婉。”太子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还需要学,不就是不适合的意思吗? 毕竟,他学了那么多年也没学会。 若是没有灭国之危,他可能还有时间慢慢来,但关键是没有。 郑珣没有张口回应。 她能说什么?说真话想必他也不乐意听。 太子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道:“其实,二弟比我适合,他向来果决,只靠自己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他并不觉得商人低贱,任何一件事要做出成绩都不容易,他打心里佩服老二。 郑珣似乎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大哥也不用把自己看得太轻。” 太子失笑:“算了,说这些也没意义。外头的流言不需要放在心上,大哥不会蠢到被牵着鼻子走,你也不用担忧流言产生的影响,没人会质疑你,若有,大哥不会放过他。” 但凡知道内情的,都知道郑珣现在得到的都是她应得的,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掀不起风浪。 他一个柔善但称不上果决的人,但是在维护妹妹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意外的强硬。 郑珣抬头看着他认真坚定的模样,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 她竟然在这时候的太子身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这多可笑。 不一样,大雍的皇室跟她认知里面的所有皇室都不一样,这太不可思议了,尤其在他们长在富贵窝里,天生就拥有旁人难以祈求的财富和权力时。 她忽然弯了弯嘴角:“好,我不会放在心上。” “没有人能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元嘉,相信我。” 郑珣笑道:“我当然相信大哥。”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警惕和防备,那也不重要。 她经历过最黑暗的无间地狱,经历过道德崩坏、人伦不存,她珍惜一切得之不易的善意。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环抱了一下太子:“大哥哥,谢谢你。” 太子咧嘴一笑,都已经当爹的人了,笑起来还是有种傻乎乎的少年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距离妹妹很近很近。 他拍了拍郑珣的头,目光看向远处:“好了,你三哥等你许久了,我可不能一直占着你。” 郑珣微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远处的三皇子含笑看着他们。 “去吧,我先走了。” 太子看出来他们应该是有事要说,只远远跟三皇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郑珣目送他走远,三皇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郑珣沉默地打开系统,确定自己没有解锁什么万人迷的剧本或支线才安心。 “三哥,可是找我有事?” 三皇子轻轻点头。 他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 郑珣玩笑道:“怎么不送我裙子啊?大姐姐二姐姐都有,我这里怎么不一样了?” 三皇子没有回答,而是期待地看着她:“你先打开看看。” 郑珣打开盒子,里面铺了软布,软布中间是一块翠色的玉佩,雕工拙朴,玉质剔透,水头极好。 “好漂亮!” 看到她惊叹的模样,三皇子舒了口气:“你喜欢就好,这是我自己雕的,技术不好,学了那么久还是不敢轻易下手,最后只能随便动了动,尽量保留玉石的本色。” 自从第一次上朝郑珣帮他说话之后,他就决定好要给郑珣送礼了。 尤其是二哥都送了,他也是当哥哥的,都给骄骄和阿瑾准备了东西,也不能厚此薄彼。 为了找这块料子,他翻遍了自己的收藏,见了许多个玉料商,又练习很久,它算不上顶级的珍宝,但是用了他十二分的心意。 “已经很好了,没有更好的了。” 郑珣伸出手,想要将玉佩拿出来。 但是触碰到的那一刻,玉佩动了一下,化成一滩水钻进了她手里。 什么玩意儿? 她迷茫了一瞬,三皇子紧张地问:“怎么了?” 郑珣“啪”的一下关上了盒子。 “没事!我只是太喜欢了,想回去收藏好!” 三皇子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完蛋完蛋,玉佩怎么消失了?怎么钻我身体里了?我以为我是从末世文到了江湖文,但是现在看来这怎么像是玄幻文啊!】 【啊啊啊!要是三哥问起来我要怎么交代啊?】 三皇子呆愣地看着郑珣顶着那张欣喜的脸发出崩溃的心声,一时间有点分裂。 他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一句:“戴上看看吧,我看看合不合适。” 郑珣的心声骤停,脸上自然的神色彻底龟裂。 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她终于绷不住的脸色又忍不住想笑。 不过想到玉佩也可能会对她有所危害,他的笑意渐渐消失,凝重地竖起耳朵,继续听她的的心声。 【戴不了一点,这玉佩到底怎么回事?】 郑珣长出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 她认真观察了一番自己的变化,异常是有的,不是变差是变好,她的异能充沛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但是也足够令人欣喜。 她一瞬间就想到可以用玉佩代替晶核,但是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这种成色的玉佩实在是少之又少,为了那么点异能去大费周章找玉佩,还不如她自己修炼。 不如去找一块相似的伪装一下?不然她也不好解释玉佩的踪迹。 想到这里,她打开系统。 然而,打开系统她才发现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系统原来普普通通的界面变得金光闪闪,还有点点流光闪过,活像那个充了几百万的游戏界面。 郑珣:??? 就这?合着那么漂亮一块玉佩就让系统升级了一下外观是吧? 把她的玉佩还给她! 磨了磨牙,郑珣冷着脸继续查看。 然后,她在右上角发现了一个盾牌的标志。 她蹙眉点开介绍,上面的内容却让她猛地顿住。 第102章 融合 【防御功能(开启中):可为宿主抵挡致命伤害】 郑珣:!!! 这好东西怎么现在才出现? 她连忙去搜三皇子从哪里找到的这块玉石,好东西能多点还是多点吧。 但是,中途看到三皇子为这块玉佩付出的心力,她的欣喜渐渐冷却。 【忽然有点怀疑,父皇是不是专生亲情脑,有恋爱脑就有情亲脑吧?】 三皇子没听过“亲情脑”的说法,但是也能大致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因为“亲情脑”于他而言是夸奖。 他从小就没了亲娘,他没什么大出息,虽然算不得看重,但他的家人从来没有嫌弃他,他很知足。 人啊,要懂得珍惜。 元嘉的想法多傻啊,既然是家人,那就是彼此最后的港湾,哪怕他以后会成婚,哪怕他会长大,但是他和家人永远是彼此的后盾和港湾。 搜索的结果很快出来,这块玉佩,世间仅此一块。 仅此一块,偏偏被三皇子找到了。 这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东西。 郑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她能保护好自己的,该死的系统能不能把她的玉佩吐出来? 她关掉系统,心虚地低下头,斟酌要怎么解释。 三皇子却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温柔:“好了,既然舍不得戴就收好就可以,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怎么处理都好。” 想着天色已晚,他怕打扰郑珣休息,并没有跟她说太多,安抚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离开的背影跟太子离开的背影、郑骄骑马远去的背影重合。 郑珣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有点潮湿。 之春担忧地喊了她一声,她摇摇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怎么办,感觉跟这个世界越来越融合,都开始有点舍不得离开了啊…… 可是哥哥还在等着她呢。 哥哥有了新妹妹,会不会忘记她……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去思索这些问题。 好好好,灭国是吧,这个国她救定了,谁也别想拦她! 要不,等时机成熟她直接去大雍把褐国皇帝灭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好她还有理智,一个皇帝死了总会有新的皇帝,她也不能把褐国屠国…… 等等,若她异能恢复,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一直都很安静的系统像是感知到了她危险的想法,开始疯狂响起警报声。 尖锐的警报声直接钻进脑子,她想捂住不听都不行。 看得出来,系统很急,如果它有实体,这个时候怕是要跳起来给她一个大逼斗。 郑珣连忙压下自己危险的想法,系统的警报才安静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有点不放心,短促的警报声又响了一次。 郑珣无奈地在心里赌咒发誓:“不会不会,保证不会。” 终于,系统彻底安静。 郑珣松了口气,得,她还是老实一点吧。 精神系异能本就容易暴动,沾染太多性命和血气只会越发不稳,她上辈子后来之所以要修身养性,也是因为吃够了杀孽太重的苦。 她掂了掂手里的空盒子,虽然玉佩没了,但是盒子她也会好好收藏的,到时候离开也要带着一起离开。 至于大哥哥和三哥哥,以及这个世界所有爱她的人…… 他们尽管爱她,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好大雍,守护好这个世界。 于是,次日,忙活了一段时日还来不及休息一番的满朝文武迎来了郑珣的暴击。 自早朝开始,郑珣的心声就响起了。 最先上奏的是翰林院的杜老学士。 【杜老头怎么回事?昨天下值后还去钓鱼?他还早退?他凭什么早退啊?就凭他已经七十了?】 杜老学士:? 这还不够吗?他七十了!不是十七! 还有,明明昨日见到还十分和善地喊他学士,为什么今天就叫他杜老头? 她这么易变皇帝都不管管的吗? 【七十岁正是该闯的年纪!还年轻就还能奋斗!钓什么鱼?钓鱼能救国?】 【都快灭国了还去钓鱼?等灭国后,你那鱼塘都得被掀了!不过其实也差不多,那个时候辞官荣养的老头子可是硬生生被推到池塘里淹死了】 杜老学士:嘿嘿,我能活到八十,我真牛…… 等等……什么!他是淹死的?! 褐国人是吧!好好好,他记住了,他老是老,但还是能拿得动刀的,等着吧,兔崽子们! 不过他怎么八十就荣养了?他到底有没有入阁啊? 【不行不行,当官的怎么能那么安逸呢?一定要跟父皇说说,翰林院太闲了,实在要是没活干不如把人派到鲁远道那儿修水渠吧】 这个时候,大臣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而后,光禄大夫姜维国和兵部尚书回禀了一下裁军的进度。 军队里的老弱病残都已经放归家,根据各自的贡献,发放了足够的银两,朝廷还安排大夫为他们调理了身体。 因此百姓们听到还要招兵的消息难得没有过去那么抵触,甚至有穷苦的还主动来问。 在知道他们会给每家每户留下至少一个男丁后,百姓们松了口气,并且决定以后回去多生娃,此举多少也促进了一点人口增长。 可以说,他们将事情办得又快又好。 皇帝很满意,但奈何郑珣不满意。 【搞什么东西?怎么办得这么慢?招兵还要等来年春?】 姜维国:…… 这个时候正值秋收,等冬天总要让百姓过个好年,来年春每家的粮食都消耗了许多,正是招兵的好时候,以往都是这样的啊…… 【现在总有一些愿意当兵的吧?不能挑些有特长的单独训练?难道就闲着?】 【好好好,都闲,闲点好,等褐国打进来再后悔去吧!】 【兵部尚书昨晚竟然还去逛青楼,呵呵,官员不准狎妓知道吗?知道青楼有多少探子吗?被灌醉了泄露出什么重要消息的话你真是死不足惜。也难怪生出董岩那样的棒槌,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兵部尚书差点跪下。 周围各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欲哭无泪。 他真的就是去喝点小酒,公主你快解释啊! 【还有姜维国!你看上徐汝老婆也没什么,但是勾搭人的手法能不能不要那么老套无聊?】 第103章 轮流挨骂 姜维国陷入沉思:真的很无聊吗?难怪蕊蕊不理我。 徐汝:? 他拍了拍耳朵,没敢相听到的是真的。 待理清楚郑珣的心声是什么意思后,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姜!维!国!”他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似乎恨不得将人嚼吧嚼吧,撕碎了吞进肚子里。 姜维国应了一声,一副笑模样。 “你还好意思笑!” “为什么不能笑?” “你撬我墙角,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姜维国真诚道,“该笑不出来的是你吧。” 徐汝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抬手指着他,半晌愣是没说出来一句话。 【姜维国也不会追求姑娘,谁家好人追人的时候送人家一张自画像啊!】 【就因为徐夫……】 郑珣心声一顿,改了个称呼。 【就因为苗蕊不愿意搭理他,他就送了一张自画像,自信满满地以为苗蕊多看看画就能看上他】 【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长相那么自信,但是光着膀子在苗蕊的必经之路上练武这种事真的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吗?】 【他的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平时看起来挺正常一个人,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会这么憨?】 姜维国扯了扯自己的大胡子,有些发愁。 这些法子都拿不下蕊蕊?那该怎么办? 徐汝看到他陷入沉思的模样,扑上去踹了他一脚。 徐汝和姜维国的好友大惊,但是没人上去掺和他们的恩怨,调整位置遮住了郑珣和两人中间,然后继续看热闹。 徐汝一介文官,哪能跟姜维国这个日日锻炼的人比? 被踹的姜维国脸色都没变一下:“你那么激动作甚?” “你想勾引老子的妻子!你说老子气什么!” “你们文官不是最不喜欢别人说话粗鲁的模样么?你称什么老子?”姜维国嘀咕了一句,老实又真诚地解释,“你又不喜欢蕊蕊……” 好好好,蕊蕊都叫上了! 有那么熟吗?问过他这个正房了吗?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徐汝闭了闭眼。 气糊涂了,什么正房,姜维国就是个图谋不轨的卑鄙小人! 他忍无可忍地道:“蕊蕊是我的妻子!” 姜维国恍然:“意思是你冷落妻子却不知反思,又自尊心作祟,不愿意放她离开……” “是又如何?她是我的妻子,一辈子都是。” 属于他的东西,他哪怕不喜欢也由不得别人碰一下。 姜维国沉默片刻,幽幽道:“可是,蕊蕊是你的妻子,又不是物品,她有选择的权利,你不必跟一条护食的狗一样激动……你该不会是没信心拴住蕊蕊的心吧?” 徐汝冷笑。 他不是自信,他是笃定,笃定苗蕊不会跟姜维国发生什么。 “总之,她是有夫之妇,还请姜大人自重。” “若你待她好,我这样做自然是不应当,但是你不仅对蕊蕊不好,竟然还要拦着别人对蕊蕊好。”姜维国无奈摇头,似是在感叹徐汝不可理喻。 【要得到苗蕊的芳心并不简单,人家也不是年轻小姑娘了,见得多了,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被骗,而且她最在乎的就是徐汝,做什么都要顾忌着孙儿的名声】 【不过要追求苗蕊简单得很嘛,有徐汝这个对照组在,只需要……】 姜维国轻咳一声,朗声道:“皇上,臣以为,我们可以先招一批有特殊本事的将士,培养出一支奇兵,用于战场突袭、收集情报。” 公主啊,好招就先别说了,这大庭广众的多不好,留着他悄悄听哈。 他垂着头,开始盘算什么时候跟公主好好交流一番。 他那个孙女儿和元嘉长公主似乎关系不错,让她牵个线应该不成问题。 姜维国那心思简直是路人皆知,徐汝气急败坏,面容扭曲。 其他大臣埋着脑袋,不厚道地笑得开心。 【呵,差点跑题了】 【姜维国是吧,一把年纪了满脑子情情爱爱,真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一个朝廷命官,不想着如何把公事办得更漂亮,只知道卖弄自己的愚蠢】 【也不知道死去的姜老夫人得是个多钟灵毓秀的人,否则也不能在掺了姜维国这猪脑子之后,还能有个那么机灵漂亮的孙女】 【真那么闲就去练兵啊!去教几个徒弟啊!我那儿还有个好苗子王二狗呢!被我留在京城里这么久没有找到师父,也忒可怜了,不如把他丢给姜维国,务必给我尽快搞出一队能看的骑兵来】 徐汝:爽! 骂得好,会骂多骂点! 就该让他忙起来,免得总惦记别人的夫人。 姜维国:…… 怎么骂他的时候那么狠? 姜维国的好友许彬勾上他的肩膀:“公主还想让你带徒弟呢,可惜她不知道你嫌弃别人蠢,也最不喜欢带弟子,你可是赌咒发誓不肯收徒的……” 没等他说完,姜维国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收,我确实需要一个徒弟继承衣钵。” 不用孙女儿牵线了,他自己就能搭上公主。 有公主这个洞彻人心的宝贝在,他想拿下蕊蕊的心,那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刚刚郑珣骂他的话,他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他可不是徐汝那种几句话都听不得的弱鸡。 接下来,郑珣火力全开,只要是引起她注意的大臣,都挨了她一顿鞭策。 大臣们轮流挨完批,一个两个都有些恍恍惚惚,只觉得“亡国”两个大字嗡嗡嗡地盘旋在脑海,搅得人头晕眼花。 覃度支苟到了最后,今日的公主有点不对劲,所以,他拿着一本奏章,出列也不是,不出列也不是。 但是他犹豫的模样已经落到了郑珣眼中。 【覃度支……】 覃度支:姑奶奶别喊了,我害怕! 【覃度支倒是改过自新了,不过忙着公事也要注意身体】 覃度支差点喜极而泣。 公主是体谅他的!只体谅他哦! 【若是他忙坏了身子,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用的驴】 【咳咳,开个玩笑,瞧瞧覃度支,那满头秀发都掉了一半,啧啧父皇也压榨得太狠……】 皇帝:? 好好好,就她这个恨不得把大臣当牛用的架势,还嫌弃起他来了。 第104章 公主总会心疼他 覃度支已经感动得快要掉眼泪了。 他就知道,只要好好干活,公主总会心疼他。 其他大臣酸得不行,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覃度支腰杆挺直,跟只大公鸡般得意地迎接一道道各异的目光。 羡慕吧,嫉妒吧,用他头发换来的关心,你们学不来! 就在这时,郑珣出列了。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大雍如今蒸蒸日上,诸位大人功不可没。既得良才,为答馈朝臣,儿臣以为,俸禄理当上调。” 短短一句话,她说得平平淡淡,但是其中的意思却让众人喜上眉梢。 大雍那么穷,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属于是付钱上朝,全靠着一点灰色收入养家糊口,但凡清高点的都得饿死。 像翰林院就有几个小官因为养不起家而妻离子散。 大雍啊,亏欠他们良多。 前段日子能把所欠的俸禄补上已经是意外之喜,但是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郑珣刚刚骂他们骂得多难听了啊? 让他们抱着郑珣大腿叫她娘都可以! 亲娘骂几句孩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那还不是为他们着想吗? 在躁动的大殿里,郑珣的淡然显得十分突出。 要想马儿跑,就让马儿吃个饱,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让大臣们卷起来,也要给点奖励,涨薪水这种事,其实是势在必行。 皇帝脸上没什么波动,其实他都快心疼死了。 穷啊,朝堂真的穷啊! 要不这皇位给二儿子坐几天?等国库丰裕了,他再把位置拿回来? 心动,但是显然行不通。 他真的很想否定郑珣的提议,但是看到众朝臣满脸的喜色,他有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忍心啊…… 他现在活像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父亲,满堂儿女嗷嗷待哺,都在等着他喂点好的。 元嘉这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啊! 看出皇帝为难的吏部尚书戳了五皇子一把。 五皇子:…… 他挪远几步,假装没有收到他的暗示。 吏部尚书连忙黏过去:“五皇子,国库空虚,元嘉长公主提涨俸就是在为难皇上啊!这个时候您若开口为皇上解围,皇上一定会高看您一眼。” 五皇子呵呵一笑,暗骂他老狐狸。 开玩笑,他又不蠢。 这个时候反驳元嘉的提议,那不是得罪满朝文武吗? 不过,还是可以操作一番。 他轻咳一声,引起皇帝的注意后,他站了出来。 他先是把众位大臣的贡献赞扬了一遍,肯定了涨薪的必然性,然后又话音一转:“这俸禄确实该涨,但是不能随随便便涨,不如基础的俸禄就维持原样,在此之上,根据诸位官员的政绩和表现,分出几个层级,表现越好的层级能领到的俸禄便越多。如此,便能排除那些偷奸耍滑的官员,让有能者得到他们应得的奖励。” 郑珣若有所思地看了五皇子一眼。 有点东西哈! 他以为五皇子就是纯种煞笔,没想到还有点脑子。 他说的不就是现代那套基础底薪加绩效提成那一套吗? 要知道,五皇子才十五,还是封建王朝没打过工的皇子,能想到这一点,绝对是天赋异禀。 很可惜,这一套好用,但是并不怎么适用于朝堂。 哪怕是现代,绩效的工作量化也难,更何况古代信息不流通,每个官员要做的事也极为芜杂,根本不好确定一个标准。 如今的官员的考评依旧存在极大的漏洞和不足,更遑论在古代,监管就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这玩意儿能用,但不能全用。 不过,这些就不用她去提醒了,咱大雍的臣子都是专业的! 听着耳边的议论声,郑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了五皇子身上。 既然还是有脑子的,那就是能用,不管镰刀弯刀,能杀敌的就是好刀。 至于五皇子不是什么好人…… 那可太好了,压榨起来不心疼啊! 她也不怕这把刀不听话,只要握在她手里,就该她指哪打哪。 正在侃侃而谈的五皇子也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自己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似乎被什么可怕的怪物盯上了似的。 他摸了摸后脖,可能是天气转凉了,看来以后要多穿点。 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吵出结果的,郑珣老神在在地看着活力四射的朝堂,没有再在心里bb。 郑骄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元嘉,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你不今天对劲。” 本来已经很少提起“灭国”两个字了,但也不知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今天忽然又开始叨叨个没完。 郑珣有片刻的迷茫:“什么?没事啊!” 太子忽然问道:“是昨天三弟和你说了什么?” 无辜被提到的三皇子:? “他也没说什么……” 郑珣抿唇。 【被看出来了啊……】 【就是,我既已身入棋局,又为弈子所牵,就由不得我不去全力以赴】 【救国非一日之功,虽然现在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前进,但怕就怕朝堂上的众人会懈怠】 【要不我制造点危机吧?还有两个月是父皇寿诞,褐国会派使臣前来,估计要死几个人才会引起大家的警惕,我想想要死谁好呢……】 奉勤殿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听不见心声的五皇子还在唾沫横飞。 但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搞不清楚状况,声音也不不自觉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散。 他仔细一看,大部分朝臣的脸上混合着惊恐、震惊种种情绪。 明明刚刚还跟他吵得热火朝天,现在忽然就有了共同的秘密。 呜呜呜,被孤立了,好难过。 其他人现在可没空顾及他的小情绪。 他们怕死了。 公主刚刚在说什么? 公主刚刚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要死几个人才能引起警惕,他们警惕啊!没有比他们更警惕的了。 偏偏郑珣的目光开始一一扫过所有人。 就连皇帝都被看了一眼,他一个激灵,连忙端肃了脸色,似乎是在思索,其实心里头慌得很。 而被凝视的朝臣们不想引起她的注意,只能假装自己很忙,但是也不知忙了个什么。 第105章 去势 【朝堂上还有几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可惜现在还没做出错事,我也不能空口白牙给他们定罪,可惜】 虽然郑珣很遗憾,但是其他人却是松了口气。 对对对,他们都是良民,他们是要为大雍做贡献的,可不能死啊! 今日早朝的后半段过得心惊胆战,散朝时众大臣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没别的,就是怕慢了会被郑珣刀了。 郑珣要去青龙卫处找王二狗,皇帝今日要决定好好鞭策鞭策太子,所以很爽快地放她离开。 但是郑珣却没有在王二狗小队的院落见到他,恰好有个青龙卫在收拾院子,郑珣问过他,才知道王二狗去了苑马寺。 那个青龙卫十分热情,拿着一把笤帚,回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偷瞄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郑珣本来想直接离开,但是看到他一脸期待的模样,还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欣喜道:“微臣项辰!” 郑珣被他的笑容感染,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心情这么好?” “因为遇到公主了。” 他期待地看着郑珣,似乎在等待什么。 郑珣:…… 她本来想走的,但是一个比她高半截的青年这样看着她…… 她试探地问:“你可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项辰摇了摇头。 郑珣犹疑地翻了翻系统。 待看到原因后,她有些无语。 原来有些青龙卫感觉混不出头,看到魏雁行他们跟着她混后又轻松、银子也不少,而且还风光,都觉得这也是条出路。 于是王二狗最近碰上许多跟他献殷勤的人,都想着走他的关系。 他被烦得不行,所以才大白天都躲出去。 而项辰在这儿,就是在打扫院子…… 当然,这里有洒扫的杂役,但是他想献殷勤,所以抢了人家的活。 郑珣关上系统,好笑道:“你想跟着本宫?是想求个前程还是图跟着本宫轻松?” 项辰知道郑珣是误会了,连忙摆手:“不不不,微臣只是听说跟着您日子会过得很有趣。” 郑珣:…… 带着一个吃瓜系统到处蹿,到哪儿都能挖出瓜来,虽然有些瓜只能她自己吃,但是漏出来的那点子也足够吃瓜群众吃尽兴了,可不是有趣吗? 她委婉道:“本宫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里,不需要人跟着。” 项辰:“我可以去势的!” 郑珣瞳孔巨震。 什么去势?去什么势? 这么拼吗?就为了吃口瓜? 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项辰比郑珣还震惊,他纯粹就是平时满嘴胡言乱语习惯了。 这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怎么办怎么办?公主不会当真了吧? 万一公主真的要他去势可怎么办?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时间,他有点进退两难。 郑珣故作严肃地思索片刻:“既然你都诚心要求了,也不是不行。” 项辰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欲言又止。 郑珣视而不见,轻轻抬了抬下巴:“带路,去找王二狗。” 幸好,项辰只是有点不靠谱,但是没有那么不靠谱,听到吩咐,他严肃了些:“是!” …… 郑珣找到王二狗的时候,他正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任务——给一匹马接生。 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兽医,他从小跟各种动物一起长大,这些动物里,他尤其喜欢马。 给马接生,是他从父亲那里偷学到的唯一一项手艺。 苑马寺有兽医,但是对方恰好前几天摔断了手,他的徒弟尚未长成,这匹母马是一匹良驹,偏偏小马在肚子里移了位,得有人帮一把才行。 于是,有点经验又赖在这儿一直不肯走的王二狗就被抓了壮丁。 看到郑珣,其他人有些慌张。 “公主,此处污秽……” 郑珣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比:“嘘……” 王二狗没有发现他的主子就在不远处,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推着马腹。 汗水划过额头,渗入眼睛,但是他的神情依旧认真,丝毫没有被影响。 又过了两刻钟,小马驹终于平平安安地从马腹中出来。 王二狗松了口气,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成功了!”他兴奋地扭过头跟其他人分享。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郑珣,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顿住。 他无措地将沾染了鲜血和粘液的手负到身后,结结巴巴地道:“公……公主!” 看他准备行礼,郑珣开口制止他:“行了,不用多礼,王二狗,妙手回春,救马两命,功德无量啊!” 王二狗有些高兴,公主一点也不嫌弃他。 父亲说他天煞孤星,他沾染一下那些小兽都会被打个半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公主不觉得他晦气,那他就不晦气,毕竟,公主是小神仙呢。 “嘿嘿,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他让开位子,指着身后的小马驹,兴高采烈地分享,“公主,你看,好漂亮的小马~” 他的语气温温柔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嗯,郑珣外表确实是个小孩子,所以她被哄一哄也很正常嘛。 她探头去看小马驹。 刚出生的小马驹身上覆着一层薄膜,软趴趴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但是郑珣没有失望,聚精会神地看它不断尝试站起来。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打扰,渐渐的,所有人都学着她趴在马厩前,聚精会神地看小马驹。 小马站起来了,他们低呼,小马摔倒了,他们叹息。 小马也不怯生,被鼓励得越发干劲十足,最后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兽医高兴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它很健壮。” 郑珣也高兴了,挥手道:“有赏!” 其他人喜气洋洋地谢恩,然而郑珣摸了摸心口,忽然发现自己没带多少银子。 哦不对,她不仅身上没有多少银子,她拢共就没多少银子了…… 大意了。 【完了,这个时候拿不出银子岂不是很尴尬】 王二狗愣了愣,当下就准备掏银子,但是项辰比他迅速。 开玩笑,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等来的表现机会,可由不得人抢。 他迅速地掏兜,拿出一把银子发了下去。 郑珣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多亏有他解围,他都那么努力了,我有什么理由不把人收下呢?】 项辰龇牙,无声地笑了。 王二狗警觉。 以后公主身边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看来他得努力些了。 第106章 学习 王二狗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公主特意寻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郑珣点点头,后退两步看了看他的衣着。 越看,眉头越紧。 王二狗被看得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宛如石化。 【怎么穿得这么磕碜?难道俸禄没有发给他们?算了,等今年封地的税和银子送上来,给他们涨点俸禄】 不过这大雍皇室是不是命里缺财啊?她怎么也穷成了这个鬼样子? 郑珣心中感慨了几句,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去洗个手。 待他匆匆将自己洗干净后,郑珣带着他去买了一件干净齐整一点的衣服。 王二狗看到她拿出为数不多的银子付账,感动得眼泪汪汪:“公主,臣……” 郑珣扫了他一眼。 王二狗连忙改口:“我自己来。” 他显然有丰富的付账经验,眼疾手快地将银子塞给了掌柜。 项辰羡慕得不行。 他没有因为公主穷就觉得跟着她没前途,他只看到公主即使自己没有也要给下属花钱。 这就是最早跟着公主的元老的地位吗? 见到王二狗收拾好自己后,郑珣才终于满意。 郑珣带着两人去了姜维国府上。 她没有提前递话,也幸好没有提前递话,所以才看到了一场好戏。 “姜维国,你出来,我们单挑!” 徐汝被拦在姜维国府外,上蹿下跳地挑衅。 旁边还有几个看似在劝架实际上在看热闹的官员:“哎呀,徐大学士诶,姜维国以前可是战场上人见人怕的万人屠,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和他单挑?” 徐汝沉默片刻,死鸭子嘴硬:“事关男子尊严!我不怕他!” “那你后退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太怂,反正也叫不出来,不如明天再说。” “明天什么时候啊!我们来给你助阵。” 徐汝没有回答,跑得飞快。 待到人都散去,郑珣才带着王二狗上门。 “公主……” 路上郑珣便跟他说了此行的目的,所以他有点紧张。 郑珣回过头朝他笑笑:“莫要担忧。” 姜维国知道郑珣来了,连忙从府中迎了出来。 待一行人坐定,郑珣直截了当地问:“姜大人,我这里有个好苗子,不知有没有兴趣?” 姜维国满脑子都是“要怎么追蕊蕊”,他根本不在意王二狗资质如何,只想搭上郑珣,所以他只是看了王二狗一眼:“好!这小伙子看着就精神!” 王二狗激动又兴奋:“姜大将军!晚辈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您那场壬水之战,没想到还有和您见面这一天!” 姜维国摸了摸胡子:“好孩子,以后就跟着我,有我教你,保管你以后能独当一面。” 他想得清楚,王二狗是庸才还是良才都无所谓,只要他是公主的人,就多的人想教他。 他收下他,一是为了跟公主打好关系,二是为了追蕊蕊。 所以,哪怕他是朽木,他也要将他雕成一朵花。 可是王二狗不明白郑珣在大雍朝堂的地位,他单纯因为接近了曾经向往的英雄而骄傲。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务必跟着姜大人好好学,期待你学成的那日。” 王二狗郑重地拱了拱手:“是,微臣一定不辜负公主的期望。” 姜维国适时道:“我先让人带你在府中转一转,你找一个你喜欢的住处,明日开始正式跟着我学习。” 他没提拜师的事情,王二狗也识趣地没有提起,知道这是想支开他,他识趣地跟着管家离开。 待他离开后,姜维国眼巴巴看着郑珣,脸上带着讨好:“公主,听说您算无遗策,微臣想求您算一卦。” 郑珣吃了口茶,随口道:“说说看。” “公主,微臣想算算姻缘。” 郑珣:…… 好吧,也没那么意外。 “算你和苗蕊?” “公主神机妙算,微臣要如何做才好?” “其实很简单,第一,你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跟徐汝不同的特质;第二,务必让她知道,和你在一起不会对徐缜造成影响;第三,你要真诚一点,不要搞那么多花里花哨的东西。” 郑珣顿了顿,神色忽然严肃了些:“姜大人,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是大雍的栋梁,不管你和苗蕊、徐汝之间如何,分内之事必须做好,公事为重,明白吗?” 姜维国郑重地拱手:“微臣明白。” 将人交给姜维国后,郑珣就带着项辰走了。 之后,她去青龙卫跟李统领说了项辰的事,这次,后者一点意见都没有。不就是一个青龙卫吗,皇上都发话了,其他人要人可能很困难,但是郑珣要完全没问题。 …… 这之后,朝堂大臣们越发忙碌,闹幺蛾子的人也少了许多,就连五皇子也是每天累得跟死狗似的,没了作妖的心思。 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两个月,袁大夫为建阳调理好身子,开始继续他的游历之路,郑骄写了两封信回来,庄子上的小猪仔长得健壮,农庄也洒下了一波新种子,秋收后,封地的税收了上来,还有各地官员的孝敬,总算解决了她的财政危机。 还有,太医院令那个擅长解毒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按捺性子着让人休息了一日,皇帝才把人召到面前。 跟郑珣印象中的女医者不同,赵铃音三十来岁,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眼底青黑,声音发飘,脸色有些木。 本来着急的皇帝见到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先关切一句:“赵姑娘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赵铃音打了半个哈欠,然后被赵院首踹了回去:“赵铃音,你精神一点,你面前是皇帝!” 赵铃音没有跟她爹计较,懒洋洋地行了个礼。 郑珣撑着下巴看她:“铃音姑娘要不要再休息休息?” 赵铃音抬头看向她,眼神有点迟滞,然后忽然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捏完之后,她满足又傻乎乎地一笑:“好软!” 赵院首“噗通”一下跪下了。 他脑壳有点发昏,总觉得有女儿在,他很可能不得善终。 皇帝让他起身,然后犹豫道:“铃音姑娘……”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然后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赵院首连忙道:“皇上放心,铃音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 第107章 赵铃音其人 皇帝没开口,赵院首看了一眼女儿,也觉得自己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其实……铃音她以前试毒时不知道误服了什么,有时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行为。”他苦笑着,既是自责也是心疼,学医太苦太苦,他时常后悔当初让她走上这条路。 停顿了好片刻,他才继续道:“但是她的心智没有问题,皇上放心,铃音要解的毒,从未失败过。” 皇帝是知道这些太医的,十分把握说五分,五分严重说十分,这没什么,生存之道罢了。 可赵铃音是赵院首的女儿,出于担忧,他应该只会更加谨慎才是。 皇帝开始好奇赵铃音的本事了。 赵铃音听他们说完才环视了一番四周:“病人呢?” 郑珣揉着脸:“稍后就到。” 说到这里,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建阳来了。 她刚刚应该是在忙,赶得太急额头上的汗水都没来及擦,她利落地给皇帝行了个礼,目光落到赵铃音身上。 “赵姑娘,幸会。” 赵铃音被她爹又踹了一脚才行了个礼。 “坐下吧,我给你把脉。” 赵院首听到女儿那尊卑不分的话气得太阳穴狂跳,只能庆幸她有几分本事,所以不管谁都愿意给她多几分包容。 赵铃音因为常年接触毒物,手上有些旧伤,还带着洗不去的怪异颜色,她每次拿出手来,常常让人觉得害怕。 但是这里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等着她的诊断,除了赵院首面露心疼,其他人的目光没有任何异样。 因此,赵铃音心情好了,人也精神了些。 很快,她沉下心,仔细感受指尖的脉搏。 过了许久,赵铃音收回手,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然后她就坐那里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不敢说话也不敢打扰,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建阳还以为情况有些棘手,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朝皇兄安抚地笑笑。 片刻后,赵铃音回过神:“你身体调理得很不错,可以直接开始着手解毒。” 建阳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赵铃音蹙眉:“你怀疑我呀?” “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真能解决。” “你放心,收到我爹的信后,我就做了两副好梦,试过能解我才回来的。” 能……能解? 她把毒药用到了谁身上啊…… 郑珣好奇地打开系统。 【好家伙,那当地有个权贵强要她给一个外室治病,她治了,然后外室赌气,又服毒了,她又被抓来解毒,解了没两天,男的又双叒叕服毒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还威胁她不治就砍她脑袋】 【于是,她一怒之下,将刚配出来的好梦下到了他们身上,这药起效慢,但是没关系,她会加大剂量,将解毒的药换成好梦,啧啧,他们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 赵院首:原来囡囡在外头吃了这么多苦。 赵铃音迷茫地听着,脱口而出一句:“什么玩意儿?” 建阳轻咳道:“赵姑娘,我有一点私人问题想与你谈谈,这边请。” 没给赵铃音反驳的机会,建阳拽着她就去了外间。 待再次回来,赵铃音再看郑珣的目光,已经跟看金子没什么区别,不仅如此,还多了点好奇。 皇帝总算找到机会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毒要多久才能解?需要用到什么药?” 赵铃音眼珠子一转;“不如,皇上说说有什么药,臣女看看能不能用上。” 赵院首捂住胸膛。 他是缺了她银子吗?非得去贪皇上的药材?还有!这个时候知道自称“臣女”了,刚刚干什么去了? 皇帝点点头:“朕让人整理出一个单子给你,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用的。” 赵铃音有些惊讶了。 她明明是在得寸进尺,皇帝都不生气的吗?脾气这么好? 【皇宫库房里好东西不少,但都是些补药,赵铃音对那些东西大抵是不感兴趣的】 赵铃音看向赵院首,后者点了点头,示意郑珣说的是真的。 赵铃音果然兴致缺缺:“算了,麻烦。” 她提笔“唰唰”写下药方:“按照这个抓药就行了。” 【诶?怎么又不要了?我还想告诉她清尘草的踪迹来着,那东西解百毒,还以为她会感兴趣……】 赵铃音:!!! “哎呀,瞧我这记性,写漏了一味药材!” 她收回正准备递出去的药方,在末尾处添了“清尘草”三个字。 写完她吹了吹墨迹,满意道:“这下好了。” 嘿嘿宝贝清尘草~是她的了~ 【啊,原来刚好要用到清尘草啊,可惜了,本打算将下头人献上来的钩吻给她呢,听说她前段时间收了一位病人,需要用钩吻尝试以毒攻毒的法子来着……】 赵铃音:? 若不是公主不知道别人能听到她的心声,她都要怀疑她在故意耍她。 清尘草加到药方上无所谓,但是钩吻有毒,写上去很容易误事,她咬牙将药方交给建阳:“这个药方能吃三天,后面需要用到一种稀有的药材——钩吻,劳烦公主准备好。” 建阳接过药方,扭头就看向郑珣:“元嘉,听说你那里有一株钩吻?” 郑珣这次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回头我可以让人给你送过去,还有清尘草的踪迹……回头给你送张地图。” 建阳眸中泛起暖意:“谢谢。” “姑姑太客气了,”郑珣笑了笑,“这些可不是给赵姑娘的谢礼,而是酬劳。” 【嘿嘿~我是另有所图哦~收了我的东西,就不能拒绝我的要求了哦】 赵铃音:真是上了她的当。 她认命了,恹恹道:“不知元嘉长公主需要臣女做什么?” 她已经成长了,只要公主不是那种狂喝毒药威胁她解毒的憨批,为了钩吻和清尘,她能忍! 郑珣目光幽深:“赵姑娘擅长的,不只是解毒吧?” 赵铃音半合着眼,姿态随性慵懒:“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郑珣跳下椅子,走到她面前,“明明你也不甘心,为何不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赵院首的脸色不太好看:“元嘉长公主!我家铃音真的只会解毒制毒,她生性愚钝,能将一道学透就已经是万分艰难……” 第108章 女科 熟知他秉性的皇帝和建阳都不免有些诧异。 最不可置信的,是赵铃音。 赵院首行事向来一板一眼,从不出格,也因此,他有时候会显得有些过分迂腐。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在宫中安安稳稳多年,且稳坐院首的位置。 赵铃音没有想到,父亲会为了她出言反驳他最亲近崇拜的皇帝。 明明他一直觉得她行事出格又不懂规矩,而且因为她不肯听话,他已经生了许多年的闷气。 她没有给赵院首继续说话的机会,语气冷硬道:“公主想要臣女做什么?” 郑珣微微一笑:“本宫想让你,走你最开始的老路。” 【赵铃音解毒制毒确实有天赋,但这不是她最擅长的,也不是她最喜欢的】 【她真正擅长也想要走的,是女科】 【毒之一途,愿意走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罕见,但钻研女科的却更少,而专精女科的女子,更是寥寥无几】 【身为女子,她从小就知道女子遇到私密的病痛时有多艰难】 【男子钻研女科,惹世人非议,也惹病患忌讳,大多数妇人得病了,就纯靠熬,熬过去最好,熬不过去就要常年承受痛苦,甚至是……死】 【她们不是不怕,只是相比于病痛,她们更怕锋利如刀的流言】 【见多了其他女子的困境,她立誓要改变现状】 【但是在这个时代,行医难,女科难,女医更难,三重buff叠满,赵铃音面对的困难可想而知】 赵铃音微微垂着眸,神色依旧平淡,但是有些紊乱的呼吸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赵院首紧紧捏着拳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厌恶的事情,神色有些阴沉。 【赵铃音的性情看似散漫,实则坚韧,她知晓这条路有多难走,但从未想过放弃】 【可是,她踏出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关于女科的医术古籍并不多,赵院首不擅长女科,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能教她的师父】 【她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翻遍群书,只为寻找寥若晨星的记载】 【她开始四处游历,从太医院到民间,但凡有哪个大夫有关于女科的知识,她都当做宝贵的经验去学习记录】 【这个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岁】 【那样的日子太苦了,赵院首心疼她,一开始就反对她走这条路,因为意见相悖,他们父女关系一直不好,可是他劝不动固执的女儿】 赵院首眼角有些湿润。 那是他千盼万盼来的姑娘,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拗不过她啊…… 【作为大夫,绝不可能闭门造车,她需要积累经验】 【但是她太年轻了,本就不容易让人信任,更何况还是女科这样在现在的人看来十分私密的疾病】 【她不甘心,所以一开始只能往下九流的地方钻,在这里,能让她看病的,要么是声名狼藉的,要么是病得快死的】 【那种地方大多混乱,为求自保,她不得不把自己伪装得足够普通】 【刚开始的时候,她积累不够,所以只能一次次目睹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这样的场景,对一个怀有仁心的医者无异于处刑】 处刑吗?赵铃音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赞同这个说法。 但就是要这样,看到人间疾苦,她才能越发坚定自己要做的事,才能明白自己作为大夫时手握的何种力量。以医入道,扶生救世,她每次行医都需要足够慎重。 【赵铃音天赋绝佳,在她二十岁时,已经闯出了一些名头,有些妇人嫌她接触太多三教九流,但是又不得不求到她头上】 【一切都在越来越好,直到某一次,她出诊之后遇到一个病人,对方十分忌讳寻医,赵铃音和对方的丈夫劝了许久,依旧没有劝服,赵铃音无法,只能用保守一些的法子】 【但如此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到了后来,那病人已经很痛苦了,赵铃音恨铁不成钢,骂了她许多次,却无法替她做决定,最后,那妇人硬生生熬死了】 【事情若是到此为止也没什么,偏偏那妇人的丈夫认为她没有尽心,所以对她起了杀心,她幸运的逃脱一劫,但是一个好心救她的老婆婆却替她死了】 【自此以后,赵铃音再也没有碰过女科】 赵铃音闭了闭眼:“公主是希望臣女重新捡起女科?” “不错。” “可是,我不愿意。” 郑珣不意外她的拒绝,笑容微甜:“赵铃音,你恐怕没有认清现在的状况,本宫是在命令你,并非和你商量。” 赵铃音咬了咬嘴里的软肉,隐忍道:“公主这就准备过河拆桥?” “就算是,又如何?” 此时,赵院首忽然跪到地上,惶恐道:“求公主宽恕!” 本想反驳的赵铃音那口哽着的心气忽然就散了,她忽然觉得,自己选择回京或许是个错误。 然而,郑珣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反而缓和了语气:“赵铃音,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愿意就这么放弃吗?” 赵铃音沉默不语。 “本宫让你做,你就尽管去做,至于你担忧的那件事情,有本宫在,一定不会再次发生,”郑珣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边呢,是建议你同意,毕竟你也没有其他选择。” 赵铃音:…… 她不得不妥协,但是心里头却是憋着一股气,于是,她在匆匆点了点头后提出告辞。 赵铃音在前,赵院首在后,父女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上闷不吭声地回到家。 赵铃音不想面对他,回去后就想往药房里钻,但是赵院首叫住了她。 “铃音,你真的决定了?” 赵铃音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甚至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思索片刻,一反往常地认真地回答:“是。” “这很难……” “父亲!”赵铃音打断他,“女儿知道,这些年父亲挂念女儿,常常夜不能寐。一直假装没有看到,是女儿不孝,但是女儿有自己的理想,绝不可能因为“孝道”二字就裹足不前。” 她的眉目间染上悲伤:“其实,女儿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为什么哥哥们可以继承您的医术,但是我不行?” 第109章 二皇子 “你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去钻研女科?” “女科也是医术的一种!”赵铃音有些激动地后退两步,似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是不是您一直觉得,女儿不如他们!” 赵院首才发现这误会可大了,他连忙解释:“不!只是相比于做出成就,为父更期望你平安。其实……” 赵铃音依旧是那副倔强的模样。 倔强,又脆弱,看得人心疼。 “其实,书房里大部分关于女科的手札和医书,都是我偷偷找来的。” 他不擅长邀功,说出这番话已经极为艰难,他等着女儿的回应,搓了搓手,有些紧张。 赵铃音盯着他,似乎想找到他说谎的痕迹。 但是看到他佝偻的脊背和手足无措的模样,心头猛的一阵揪痛:“你为什么呀……” “如果支持你,看你吃苦,我肯定会自责后悔,但是,你是真的喜欢,我不能真的拦你,”赵院首看到她粗粝的脸庞,忍着心痛妥协道,“音音,你要是真喜欢,就去做吧。” 赵铃音捂着嘴泣不成声。 从前的打压、诋毁算什么?因为不被认可,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退路。 所以,她咬着牙不肯后退。 可是,那些不甘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是啊,她从来都不奢求过多,她要的从来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为此,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父女二人终于坦诚相见,也算是解开了横在彼此之间许久的心结。 不过,情绪最激动的时候过去,再看彼此,难免觉得尴尬。 父女二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落荒而逃。 而此时的宫中,郑珣已经在思索如何让赵铃音的作用最大化了。 建阳公主好奇地问:“她在毒之一道的天赋并不低,为何偏要让她去做别的?真有那么多女子连看病都那么艰难?” 郑珣轻叹一声:“姑姑,作为公主,你不缺大夫,而且你的男宠都经过反复检查,一定是确保健康的,所以你得女科疾病的可能极低,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条件。” 她尚且年轻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一种跟外表不符的悲悯,建阳被她这么看着,莫名有点羞愧。 郑珣没有继续指责她,而是温和道:“没经过风雨的花朵太过脆弱,不像姑姑那般刚强,一点点流言就能将他们吹散。” 不过,这怪不了她们,怪就怪那些为了控制而将她们养成这个样子的人。 建阳果然被哄开心了:“那确实,要是谁敢说我闲话……那是真的活腻了。” 她可不是那种无权无势无宠的公主,她还有手里的刀剑和强大的武力。 所以啊,女子还是得拥有权力,一旦手握力量后,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因为建阳的毒有了解决之法,皇帝心情不错,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建阳最近就好好休息,你手头的事不急,先把毒解了。” 郑珣有点好奇,建阳最近似乎特别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打开系统看了看,她眼睛慢慢瞪大。 【我嘞个老天爷啊……建阳这是要训练出一支娘子军啊!】 【原来上次建阳反思之后,总觉得自己现在得到的太多,既然如此,她总该为跟她不同处境的女子做些什么】 【她当然可以选择一个一个地救济,但是不能自己立起来,别人再怎么帮也没用,所以她选择组建一支只有女子的队伍,给她们一个掌握话语权的机会】 【这支队伍被她取名为红鹰军,目前也不过百来人,就是这些人还是建阳一家一家去找来的,里面的人,要么有野心,要么有改变现状的决心】 【能在总体为打压的环境中脱颖而出已经很了不得,这群坚韧的人聚在一起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想都不敢想,若是有机会倒可以去看看她们】 她等着她们度过这段寂寂无名的岁月,然后一飞冲天。 【说到军队,上次巡方卫统领鲍烨出事,空缺一直没有填补上,十二卫驻扎京师之地,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蛀虫,我该找个机会巡视一番,把那些尸位素餐的、滥用职权的全部剔出来才行】 皇帝:好巧,朕也想说这个。 【这啥玩意?紧急事件?】 郑珣蹙着眉头点进去。 【二哥?!他不是跟沈沧澜躲进迷阵了吗?】 是的,早该在两个月前就回来的沈沧澜和二皇子,在半路卷进了一场江湖仇杀。 追杀他们的是沈沧澜父亲的仇人,同门师兄弟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于是双方约定一场死战。沈父大胜,后来接手了藏剑山庄,仇敌败退,几十年没有踪迹。 沈沧澜和二皇子被出其不意偷袭,皆是受了重伤,最后不得不躲进一个迷阵疗伤。 皇上派了皇室养着的两个高手去接他们,但是因为他们身上的伤势不宜移动,所以就没有直接把他们带回来。 按理来说,有那两个高手在,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出事的。 【哈?格兰竟然被收买了?】 格兰就是皇帝派过去的两个高手之一。 【这不合理?他跟着的人可是皇帝,这可是大雍最高的那根高枝儿,背叛皇帝,他还想在大雍混吗】 【而且沈父那个仇敌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收买皇帝的人】 建阳眨了眨眼,看向自家皇兄:你想得通吗? 皇帝:别看朕,朕也不知道他脑子抽什么风。 待看到原因后,郑珣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哈,竟然是因为他三年没有领俸禄了……】 郑珣谴责地看向皇帝。 皇帝:!!! 他别过头,假装在看旁边摆着的瓷瓶。 【不对啊,最近宽松了些不是应该补上了吗,都是皇室供养的高手,后面涨俸禄的事情也不可能绕过他吧】 【啧,原来他前段时间请了假,回来之后还没有来得及知晓涨俸禄的事情就被派了出去】 【那只能说是二哥倒霉】 建阳和皇帝都有些担忧二皇子的状态。 就在这时,郑珣打开了天幕直播。 建阳和皇帝瞬间坐直了身子。 天幕中,二皇子跟只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看起来人事不知。 建阳站起身,她要去救人! 【哈,二哥好会装死啊,装得可真像】 第110章 山中异常 【不过,他功夫不到家,呼吸隐藏得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装死,但是所有人都在配合他表演】 皇帝:…… 行吧,虽然丢人了点,但是能保命就行。 而建阳则是哭笑不得地坐了回去。 此时,光幕中的气氛十分紧张。 沈沧澜和另一位女宗师林媛并肩而立,与对面的格兰和一个陌生中年人对峙。 “格兰!你疯了!若是二皇子有个好歹,整个大雍不会再有你的立足之地,”林媛又看向沈沧澜的仇敌,“天邪子!为了这点子恩怨,你已经浪费了数十载光阴,你确定要执迷不悟?” 【舔鞋子?为什么要舔鞋子?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天邪子平静道:“既已投入数十年精力,此时放弃岂不是血本无归。” 沈沧澜振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那你挺蠢的,你和我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就是些利益之争……既然那么在乎利益,那你缠着我们对你是否有利?” 天邪子没有回答。 准确来说,他是答不出来。 沈沧澜冷笑一声:“既然无法和解,那就手底下见真招,来吧!” 她作势要冲上去,看到对面两人做出防御的姿势,她却脚步一转,回过头捞起二皇子就跑。 傻子才跟他们硬碰硬,林媛被格兰偷袭受了伤,她虽然是个天生的习武苗子,但是年纪尚轻,何况还带着二皇子这个累赘,这个时候跑才是正理。 二皇子睁开眼,被沈沧澜有力的臂膀抱着,一时有点尴尬。 “别走神!指路!” 迷阵的路是他试出来的,他是对这里最了解的人。 被吼了一句,二皇子瞬间老实,开始聚精会神地指路。 “西南方向五步,趴下,爬过去。” 林媛:“哈?” “前辈照做就是!”沈沧澜说了一句,当即趴下蛄蛹出一段距离,直到二皇子叫停她才站起来。 林媛看到沈沧澜那么年轻漂亮一个大美人都听了二皇子的话,她也没有推辞的理由。 沈沧澜没有时间跟她解释,格兰跟了他们几天,早就将迷阵摸了个七七八八,要想甩掉他可不能松懈。 他们得抄近路。 “向东,倒立前进三步。” “东南,横行五步半……” 林媛:…… 听说这迷阵是二皇子试探出来的,她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试出来的?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也难怪迷阵中白骨累累,想来想法那么清奇的人也没几个。 格兰他们追得很紧,沈沧澜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离开迷阵后就往深山逃去。 【他们逃,他们追,他们插翅难飞~】 听到郑珣欢快的调子,皇帝和建阳都有些沉默。 气氛这么紧张,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算了,她不担心,他们也不担心,毕竟隔得那么远,又无法穿过光幕去救人。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事情后面的发展。 按理来说,这种深山有野兽出没,理当没有什么人迹,但进入深山之后,他们却发现了一条山道。 山路并不宽敞,但是踩得很实,中间还有独轮车的车印。 显然,这条路常常有人行走,且不是一个两个,而且活动的时间不算短。 二皇子神色凝重,拍了拍沈沧澜紧紧抱着他的手臂。 沈沧澜蹙眉,顺手地打了下他的屁股:“你身上有伤,我们还得逃命,别任性。” 二皇子摇头:“放我下去,不能往里面走了,里头有人。” 沈沧澜犹豫片刻,还是将他放到了地上。 二皇子仔细观察了一番地面的痕迹:“山中有人迹,山外却维持原样,这里有问题,里面的人在掩藏行迹!” 沈沧澜回头看了一眼渐渐靠近的两个人影:“这里有没有问题暂且存疑,但是我们已经遇到问题了。” “怎么不跑了?” 追上来的天邪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戏谑,似是笃定他们逃不出手心。 二皇子心中咯噔一下:“你和里头的人是一伙的?” 天邪子脸上渐渐浮现出迷茫之色:“什么里头的人?” 二皇子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否则他们就是被前后夹击。 “跟他们废什么话?”格兰向前一步,提掌准备拍出。 “且慢!”二皇子急忙阻止。 他就顺口一喊,然后格兰他就真的停了。 见到他举着手掌等着自己说话,二皇子呆愣一瞬,接着道:“山里有褐国人。” 天邪子脸色大变,惊叫道:“什么?” 格兰本就运功到一半,这一下子被惊得差点没走火入魔。 旁边的林媛听到“褐国人”这三个字,手里的剑当即出鞘。 而沈沧澜目光沉沉,严肃地问:“何以见得?” 二皇子蹲下来,指着地上的痕迹:“你们看。” 其他人纷纷蹲到他旁边。 “看这些车轮印,寻常百姓用的一般是木轮子,不会有这种花纹,而大雍好一点的轮子上都是细长的方形条纹,只有褐国人,用的是雪花形状的条纹。” “还有这里。”他又挪到路边,指向几株被折断的小草。 其他的人连忙小步挪到他那边,本来剑拔弩张的几个人蹲在一起,竟然显得异常乖巧。 “这种草可以食用,但是味道又苦又涩,大雍人吃不惯,很多褐国人却喜欢用一种浓郁的香料将它们拌着吃。” 他神色凝重:“如果只有一点符合还能说是巧合,但是有两点符合就值得怀疑了。” “你懂得这么多?”天邪子做了个佩服的手势,“刚刚你装死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骂你孬种来着。” “所以你现在想收回这句话?” “不,我想说,你现在是博学的孬种。” 二皇子:…… 博学倒称不上。 自从知道褐国觊觎大雍之心不死,他就开始研究褐国的一切,能发现这些异常,就是他这几个月努力的结果。 既然总有对上的那一日,多了解些就当是有备无患,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他没有心思跟天邪子争吵,起身拍了拍掌心的泥,正色道:“我打算进去探探。” 先是被天邪子重伤,后来格兰偷袭林媛的时候又给了他一掌,他现在的脸色实在苍白得吓人。 沈沧澜戳了戳他的肩膀,他太过虚弱,就这么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就有些站不稳。 沈沧澜忍不住怒斥:“你傻吗?” 第111章 黑袍男子 “也不看看你现在身体,还去探探?我看你是送死!” 林媛连连点头附和:“二皇子妃说得对。” 沈沧澜:? “我不是,我们没关系。” 林媛疑惑地看看两人,见他们都十分坦然,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 这时,格兰忽然站起来。 林媛警惕地后退一步,武器直直指向他。 格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行了,我去。” 其他人齐刷刷看向他。 林媛和二皇子更是把怀疑都摆在了脸上。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能被收买只是因为你们连平时的俸禄都能拖,三年啊!整整三年我愣是一个铜板都没见到……” 二皇子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林媛讶异道:“你不知道吗?前面拖欠的银子已经给我们补上了,而且以后我们俸禄翻番。” 格兰:? 所以他折腾这些做什么? 他抹了把脸:“现在说这个也没意思,我怎么说也是大雍人,这里是大雍,就容不得褐国的狗崽子来撒野。” “对!”天邪子鼓掌附和,“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兄弟联手,就算被发现也有自保之力!” 他回头看向剩下的三个人,态度转了个大弯:“你们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整养伤,待此事解决,再谈报仇之事。” 沈沧澜:…… 他喜欢的女子都成了她娘那么多年了,她这个孩子也长到了这么大,他怎么还那么执着报仇? 她能说什么?不愧是她娘,魅力无边。 二皇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天邪子和格兰的背影,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幕前的皇帝和建阳此刻的心情与他同样复杂。 只有郑珣十分了然。 【天邪子和格兰都是能人,哪怕褐国打过来,他们依旧能够自保,甚至过得很好】 【格兰为什么整整三年没有拿到报酬,却忍耐到现在才爆发?天邪子那么执着于报仇的人为何在遇到大雍的敌人时瞬间摒弃了私仇?】 【因为,大雍有一个很好的帝王,有很好的皇子公主,君王心里有百姓,百姓心里自然便有大雍】 【因为他们打心里觉得大雍比褐国更好,所以愿意去维护自己的家国,这里头有大义、有悲悯,更有对大雍皇室的认可】 【何谓水能载舟?这便是了】 【如果父皇和我的兄弟姐妹们知道大雍的百姓为皇室做了什么,他们一定会惭愧自己做得还不够】 【所以啊,皇室和贵族里那些败类,都该死,烂肉都该剔除!】 郑珣的心声到了后面虽然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是已经带上了浅浅的杀意。 皇帝和建阳有些担忧她现在就出去大杀四方,但是他们更疑惑的是,“大雍的百姓为他们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们问不出来,郑珣也没有继续解释。 光幕的视角跟着格兰和天邪子而移动,两人轻盈地穿行在山林之间。 郑珣感叹,这就是江湖啊…… 自由潇洒得让人歆羡。 这条山路实在太长,走到深处,竟然还有人看守。 人数不算多,但是关隘处设了木刺,巡视的人十分警惕。 幸好来的是格兰和天邪子,他们武艺高强,大路走不通,便当即选择绕路。 经过好一番波折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内有乾坤。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地,平地边角有一个挖出来的大坑。 所谓“山有平台,沙带五黑,量极细而润”便是这个模样。 “这是……” 天邪子的目光陡然一变:“金矿!他们在这里挖金矿!” 他最落魄的时候就去挖过矿,对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皇帝怒极反笑。 这处山群几乎是大雍腹地,这样的地方竟能混入如此多的褐国人,这无疑是在大雍所有人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们怎么进入大雍的?挖好的金矿如何运走?为什么这么久没被发现? 若说这后头没有人包庇才是有鬼。 建阳担忧地盯着他,生怕他气出个好歹。 但是皇帝身体倍儿棒,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当然,他的怒火并未消散,只待一个发泄的时机。 光幕内,格兰怒气上涌,额头的青筋开始狂跳。 “冷静,里面有高手!”天邪子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 “我知道。” “不能打草惊蛇。” 他们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矿场也有高手坐镇,而且敌方人多,直接对上一定会吃亏。 已经被挖走的金矿必须追回,为他们撑腰的内鬼必须抓到,这里的褐国人一个都不能跑。 两个人对视一眼,准备先行撤退。 然而此时,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响起,他们抬头一看,就见天上盘悬着一头目光锋锐的巨鹰。 紧接着,前头和左边位置传来两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两个身影急速朝他们奔来。 “快走!” “来不及了。”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被怒喝声惊动的褐国人已经往他们的位置赶来。 他们来不及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懊恼,心知此战难以避免,格兰推了天邪子一把:“你走,把消息送出去!我来断后!” “打不过就跑!” 天邪子本跟他抱着同样的想法,此时晚了一步,也没时间跟他争,丢下这句话后,咬牙离开。 格兰回过神,展臂对上两个褐国高手:“哟?偷矿德的贼还喊上了。” 褐国的两人,一个是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一个是身披黑袍的年轻男人,他们气息平稳,下盘稳固,很明显是一等一的高手。 格兰算了算自己的胜率,得出的结果是零。 不过,这也算意料之内,所以他十分平静。 年轻男子朝身旁的同伴点点头:“你拦住他,我去追人。” “诶诶诶,追什么追?问过我了?你们这样有点不尊重人啊。” 格兰手中长刀一横,拦住黑袍男子的去路。 黑袍男子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绕过他准备离开。 旁边的中年男子迅速逼近,铁拳一挥,手腕上坚硬的护臂撞上格兰的刀刃,冲撞而出的火花像是烟火,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绽放后又迅速消逝。 一击被拦住,格兰毫不恋战,躲开中年男子紧跟着踢过来的腿,继续朝着黑袍男子挥刀。 第112章 吵嘴 格兰有预感,这黑袍男子会是一条大鱼。 所以他完全没有在意另一个中年男子,而是一直盯着他穷追猛打。 他并不打算跟他们拼命,他的目的就是缠住他们,待二皇子他们收到消息远离后再跑。 可是他低估了这些褐国人对金矿的重视程度。 没过多久,又有一人前来支援。 他暗骂褐国这群杂种,竟然真把大雍的矿当成了他们自己的,还派这么多人看守,看来是真的想把这里挖空。 他压抑住内心的怒气,不敢再分心。 一对二他勉强应对,一对三他左支右绌。 此时他体力尚且充足,这个时候逃,逃脱的几率并不低。 可是,他逃了。其他人怎么办? 这里的褐国人不少,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另外几个人要逃实在困难。 再拖一会儿吧,他大吼一声,肌肉鼓胀,气血奔腾,整个人如同从熔炉中捞出来的铁器,周身蒸腾起血气。 【燃血功法……这一遭过后,格兰的功力至少得倒退十年,而且还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幸好,我早有准备】 似乎是为了印证郑珣的心声,光幕内,树摇风动,鸟雀惊飞。 一道敏捷的身影闪到格兰身后,朝他拍出一掌。 红温的格兰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回头看到来人的模样,脸上的怒气瞬间转为惊恐:“梦……梦伽前辈!” 他现在就像是在外头闯了大祸的狗崽子,骤然看到自家老母亲提着棍子找来般惊恐。 梦伽抬起拄着的蟠龙杖,轻轻抽向他的小腿:“兔崽子,回头再找你算账!” 对面的三个人见到梦伽就像是警惕的猫,瞬间炸毛,防备地弓着身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暴起。 梦伽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诸位远客到来,老身本该尽地主之谊,但是诸位擅闯重地,还想连吃带拿,是不是太不把大雍放在眼里?” 黑袍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你是大雍皇帝的人?” “咦~莫说这样引人误会的话,老身可不喜欢皇帝那种类型的。” 郑珣和建阳: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 这个梦伽平时一本正经,谁知道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样子。 看旁边格兰习以为常的模样,她怕是没少编排他。 黑袍男子知道她是在插科打诨,轻笑一声,挑拨道:“竟然连天子都敢议论,你们大雍人果然不知礼数。” “我们大雍的帝王心胸宽广,我们心里尊他敬他,不过嘴上说几句,皇上不会如此狭隘,”梦伽说完,恍然道,“不过,这样的道理想来你们是不懂的,毕竟,褐国的帝王暴戾,而褐国的子民不过是觊觎别人家中东西的贼。” 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褐国在等着矿场那边的援兵,梦伽则是在拖延时间,所以开始回合制打嘴炮。 “你懂什么,若无铁血手段,如何管得好一国子民,你们应该好好学学我们褐国的霸气。” “铁血?你好意思说,老身都不好意思听,若你们称压榨百姓为铁血,那大雍确实自愧不如。” “压榨?焉知不是褐国子民自愿为我们皇室当牛做马?” “可笑,褐国若真的穷得揭不开锅,大可以拿着碗来大雍门外敲一敲,我们心善,说不定能施舍一二,免得你们落魄到来大雍偷窃。不过,你褐国对百姓如此严苛,见到我们大雍的景象,说不定自愿放弃褐国身份,转头就投到我大雍。” “胡言乱语!我们褐国如此强大,百姓不傻自然知道褐国更好!” “我们大雍对百姓好。” “褐国国力强盛!” “我们大雍对百姓好。” “褐国国库丰盈!” “我们大雍对百姓好。” “褐国兵强马壮!” “我们大雍对百姓好!” 两个人吵到后面似乎变成了小孩子的意气之争。 但是实际上的目的,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褐国人在等着他们的救兵,但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他们吵得口干舌燥,矿场那边跟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后面,黑袍男频频往矿场的方向看过去,显然已经有些沉不住气。 终于,矿场方向有人过来了,看到来人,梦伽露出一个尘埃落定的笑容。 “你们就三个宗师是吧?都追出来了?都出来好啊……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老身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黑袍男的斗篷微微晃动,从此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嘿嘿,巡方卫还是有可用的人啊,于鸿做得不错嘛】 郑珣所说的于鸿就是原来巡方卫那个守门的小队长,在巡方卫中,他的小队纪律严明,跟其他人格格不入,所以,他们才会被排挤到守门的位置,但哪怕如此,他们也坚守着岗位,用心做好职责之内的一切。 这样有本事又有原则的人当然不该埋没。 这次郑珣悄悄把夺回金库的事情交给他,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很明显,他抓住了。 也不枉郑珣越过皇帝去当地借了兵助他。 不过这件事还没有跟皇帝提前交代过,她这波就是明晃晃的假传圣旨,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怪罪呢…… 此时的皇帝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黑袍男的身份。 在知道矿场失守之后,另外两个褐国人想的不是夺回矿场,而是保护好黑袍人。 他的地位一定不低! 黑袍人或许是不甘心,朝着矿场的方向迈出一步。 另外两人连忙拦住他,恭敬道:“安危为重啊!” 梦伽眯了眯眼,陡然朝黑袍男挥出一掌。 她的年纪最大,武功也最为深厚,在这里,她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所以他猝不及防发难,黑袍人根本难以逃脱。 按理来说,这一掌怎么也够黑袍男吃一壶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那黑袍男用一种超乎他极限的方式侧了侧身,最后竟只受了点轻伤。 所有人都难掩诧异,甚至开始怀疑他隐藏了实力。 梦伽不信那个邪,还想动手,但此时已经失去了先机,另外两个褐国人拼着全力阻止她。 这一巴掌还把黑袍男拍清醒了,他不再执着于金矿。 “走!” 甩下这个字,他扭头就走。 梦伽和格兰想拦,但是另外两个褐国人跟疯了一般拖住了他们。 第113章 前情 待于鸿带着援兵赶到之后,原地已经只剩下梦伽和格兰两人。 格兰拍了拍于鸿的肩膀:“你们来得太及时了!” 梦伽轻哼一声:“确实,若晚一点,你那猪脑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格兰心虚地低下头,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他知道,若是让梦伽知道他还做了什么,可就不是骂几句就能了的事了。 他怕他们继续问下去,于是,他连忙开口转移他们的注意:“不过,你们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 于鸿轻轻一笑:“多亏了元嘉长公主。” 梦伽抿抿唇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奇怪。 实际上,他们都是这次出发前忽然听到郑珣心声的,天知道这件事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元嘉长公主??”格兰哈哈一笑,“难道公主还能未卜先知不成?你说是不是,梦前辈?” 梦伽没理她。 实际上她总有一种自己一把年纪却要栽到郑珣手上的感觉。 不会吧?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该养老了。 若是郑珣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笑着告诉她:不可能的。 只要没有卷到死,就往死里卷,至于养老什么的,等大雍彻底安全了再说。 格兰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绷不住脸上的笑。 该不会是他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就在他纠结犹豫的时候,二皇子他们来了。 看到格兰无事,他们脸上的紧张之色才消散。 二皇子听他们说完,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想到梦伽说的格兰以一己之力拦下了褐国三人,他心情实在是有点复杂。 格兰被他看得心头发虚。 拍了皇子一掌什么罪?急! 片刻后,二皇子摇了摇头,妥协道:“行了,不用做出那么诚惶诚恐的模样,我又不会要你的命。如今大雍危机重重,正是需要人才时候,你一身本事,活着比死了有用。” 真被惩罚倒还好,但是他偏偏选择了原谅,格兰现在不只是后悔,还是羞愧。 二皇子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不过,以后你不能继续做皇室的供奉,于鸿这里也需要人坐镇,你便待在这里守矿场。” 格兰如何不知道二皇子这是对他手下留情,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里可是金矿! 让他守金矿,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他感激地作揖:“多谢二皇子宽容!” 梦伽:? 格兰做了什么? 二皇子轻咳一声,看向天邪子:“你真的还准备继续报仇?” 天邪子看了沈沧澜一眼,沉默不语。 沈沧澜无辜的睁大了眼:“不就是我娘选了我爹吗?也没必要记恨这么久……” 天邪子打断她:“这不是原因。” 沈沧澜不信任地盯着他,似乎要等他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你压根不是我师妹的孩子。” 沈沧澜失笑:“怎么可能……” 但是看到天邪子冷漠的眼神,她的心情无端变得沉重。 “当初我和他同时对师妹表达了心悦之情,但是师妹更偏爱他,他们都是我在乎的人,所以我虽然不甘,但还是选择成全他们。” “本以为师妹嫁给他之后会过得好一些,但师妹一直无孕,没过几年,他就有了新人,更是强迫师妹将新人的孩子记在名下。” “师妹从小千娇百宠的长大,又多愁善感,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没过多久就消香玉殒。” 他眼眶有些泛红:“师妹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苦?你们父女踩在师妹尸骨上得来的一切,可还享受得开心?你们可曾有过愧疚?” 一把年纪的大男人,说着说着,几乎是泣不成声。 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把师妹带走,如果换做是他,绝不会让师妹受那些苦。 在场的人听得眼泪汪汪,光幕前的人也是心生感慨。 心情最复杂的,是沈沧澜。 她的地位陡然尴尬了起来,虽然做错事的是她的生父不是她,但是她确实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许多好处。 她知道,这份仇怨是化不开了。 沉默半晌,她只能道:“好,您要来复仇,我随时奉陪。” 二皇子轻咳一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报仇的事情先不急,先国后家,不如先把褐国解决了?” “这里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好了?” “只是暂时解决,但是被挖走的金矿尚未追回,褐国亡我大雍之心不死……过不了几年,大雍和褐国必然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天邪子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沈沧澜一眼后转身离开。 谁都知道,他这是愿意搁置仇恨的意思。 沈沧澜看向二皇子,勉强提了提嘴角:“多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觉得人才难得,肯为国效力的人才更难得,你们之间的每一场内战,都是在消耗大雍的实力。” 沈沧澜还想说什么,但是二皇子却是打断了她:“我要留在此处养伤坐镇,林媛前辈会跟你一起先行进京,可需要再拨一队人手给你?” 沈沧澜摇头:“就我们两人,行路还快一点。” 二皇子颔首:“行……你办完事尽快回去吧,孩子还小也离不得母亲,若有什么事,给我写信。” 一行人分开,留下的留下,继续前行的前行,郑珣关上光幕,摸着下巴思索。 【被挖走的金矿不算多,大部分都存在临时库房里没有运走,二哥带人找找就能找到】 【但是他们确实已经运走了一点,啧,自家东西,给敌人一丁点都显得可惜】 【可惜系统追踪不了褐国人的视角,那个黑袍男……】 皇帝心中一动。 他了解梦伽的本事,刚刚那黑袍男躲开的动作太过刁钻,但真的躲过后,他自己都顿了顿。 到底为什么…… 不用他询问,郑珣的心声就给了他答案。 【那黑袍人,应该就是褐国七皇子了……】 【也是,只有男主能有这样的气运】 【梦伽全力一击的威力不容小觑,能被他躲过本就不合常理,这都死不了,该说不愧是主角吗?】 【看来他身上的气运还很是旺盛啊】 【还是大雍的国力不够啊,不然此消彼长下,他的气运只会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护不住他】 第114章 落入敌手 气运? 皇帝和建阳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郑珣的脸色有些严肃。 【啧,还真是棘手】 【不愧是这个世界天命眷顾之人,不过,从刚刚的表现来看,他除了气运上佳,其他方面实在是平平无奇,天命就眷顾这种人?】 【慢慢来吧,只要有我在,天命就在我】 作为虐文的男主,受虐的是郑瑾,而褐国七皇子除了那可笑的“痛心”以外,依旧有他的三宫美人,无上皇权。 郑珣只要一想到原文里的内容就想笑。 书里说,男主深爱女主,却因为彼此立场不同,又对她怀着恨意。 他恨她是大雍人,恨她对他的妥协和爱意无动于衷。 郑珣很想问,他究竟妥协了个鸡毛? 他所谓的喜欢是夜夜笙歌,孩子一年抱仨;他所谓的痛苦是天下财富尽归私库,天下万民皆为其俯首。 苦是郑瑾受的,气运光环是七皇子的,最后郑瑾香消玉殒,他假惺惺掉几滴眼泪,说着从此不再爱,结果没过两个月就找了个替身。 这公平吗?这是虐文吗?虐郑瑾一个人的文? 呵呵,虐他奶奶个腿,等他气运消亡她见到他后,不一脚把他踹入畜生道都是她积德行善! 想到这里,她忽然站起来:“这个时候可还有柚子叶?” 皇帝哪儿知道这个,当即回头看向李孝君。 李孝君:…… 为什么公主总能问出一些他答不上的问题,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大太监了,没想到,还是太过无知,决定了,以后每日抽出两刻钟读书。 看他为难的模样,郑珣摆了摆手:“没有就算了。” 建阳好奇得心痒痒:“你要柚子叶做什么?” “刚刚见……想到点脏东西,觉得不太吉利,想去去晦气。” 皇帝:…… 他沉默片刻,侧头看向李孝君:“真的没有吗?” 建阳左右看了看,跟着道:“有的话给本宫也来点。” 郑珣:…… 也不知道他们在凑什么热闹。 …… 三日后,沈沧澜终于抵达京城,林媛带着她入宫面圣。 光幕虽然清晰,但是和真实的人到底还是有所区别,现实里见到沈沧澜,才发现她竟比光幕中还要鲜活好看。 皇帝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自己的乖孙女沈星琼。 沈沧澜目光微动,她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也知道女儿的存在。 “星琼很乖,机灵得很,虽然走路走不好,但爬得很快,一不留神就要爬好远……” 皇帝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太子听着都有些期待自己的孩子出生后的样子了。 聊孩子聊了一刻钟,皇帝才意犹未尽地道:“辛苦你照顾星琼,若是有需要,务必开口。” 他琢磨着要给小星琼送什么礼才合适,而沈沧澜明白他话外的意思后,却是长松一口气。 辛苦她照顾,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抢孩子。 但是不到万一,她是不可能开口问他们要东西要帮助的,既然孩子是她的,她能自己承担的就该自己承担。 一旦开口,她怕扯不清。 待他们说完,郑珣终于找到机会询问:“沈庄主特意进京,可是有什么事情?” 【快快快!那东西的踪迹该说说了!都到地方了,少说话多办事啊!】 沈沧澜:? 这就是传说中的元嘉长公主?她说话怎么不用嘴的?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可是这语气有点不对吧,不像是跟她说话的样子? 太子无奈地扶额,皇帝看了看天色:“沈庄主一路跋涉,不如先去换洗一番,用点吃的垫垫肚子。” 理由完美。 趁此机会,有人跟沈沧澜解释了郑珣的情况。 沈沧澜听过后,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那东西就不该藏着掖着,就该献给元嘉长公主这个小神仙嘛! 待沈沧澜收拾结束,几人再次坐到一起,她才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民女的师父不仅仅是个剑客,还是一位铸剑师,不过,世人大多以为她资质平平,打造不出什么好武器,但是只有民女知道她的本事。” 她目光灼灼,提起师父时,语气里满是骄傲。 “师父毕生都在研究如何锻造出好的武器,后来,她意外得到一本《锻造十法》,经过她不断改良,最后写就一本《铸器册》。” “那《铸器册》在何处?” 沈沧澜幽幽一叹:“师父死后,《铸器册》被她的不孝子变卖,民女前不久才查到,册子已经落入一位褐国商人手中。民女派人去追,但前几日,下头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弄丢了那商人的踪迹。” 她恭敬一礼;“民女自知事关重大,不敢隐瞒,故而想请皇上出面寻人!” 这件事她当然可以慢慢来,若是将东西找回后呈上去,她的功劳只会更大。 但是事关重大,她哪怕有九成的把握能找到人也不敢去赌那一分失败的可能性。 这样的东西若是落入敌国,师父会死不瞑目,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口说无凭,你带来的东西该拿出来了吧】 沈沧澜从善如流地开口:“民女带来了一些师父以前锻造的箭头和一把匕首,若皇上心存疑虑,一看便知。” 入宫不能佩武器,沈沧澜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交了出去。 这个时候让人拿上来也并不费事。 几颗箭头和一把匕首,包起来也不过一小团,也正因为如此,路上才没有被发现。 皇帝试了一下,发现匕首和箭头都十分坚硬,但是又不失韧性,比起军队里的武器更加不容易折断。 “好东西啊……” 【知道是好东西就行,我早就派两个暗卫去跟着那商人了,就等个合适的时机把东西追回了】 【父皇能不能快点啊,宝贝不拿到手里,总让人担心它会飞了】 皇帝:…… 行了,行了,别催了。 他故作严肃地看向郑珣:“元嘉,《铸器册》十分重要,你可能推算一下它的去向?”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你能做到,朕答应你一个要求。” 郑珣对那什么要求不感兴趣,但是她还是假装心动的样子抬起手指掐算了半晌。 别说,她手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第115章 剑拔弩张 片刻后,郑珣睁开眼睛。 “在辽州,平南县,大印山。” 她说得不算十分详细,但是足够了,只要皇帝派人过去,暗九暗十就会把人送到皇手中。 沈沧澜眼睁睁看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郑珣几句话就轻松解决,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样就解决了? 这简直比喝水吃饭还轻松,也难怪她在山庄的时候就听说元嘉长公主地位非凡,有这么一个宝贝在,谁不捧着啊! 太子拿着一个箭头:“这些东西……” “这些就敬献给皇上!” 皇帝和太子皆是翘了翘嘴角。 多好的姑娘啊,为什么老二那么不争气啊! 一个年轻大男人,长得也不赖,却连一个女子的心都拴不住。 就在他们腹诽的时候,郑珣的心声再次响起。 【啊!怎么又有紧急事件?】 皇帝和太子瞬间坐直了身子。 沈沧澜不知道他们为何这样,但还是识趣地安静下来。 【啊?为什么赵氏会出事?赵氏跟我跟大雍有什么关系?系统怎么会把他的事情列为紧急事件?她那性子,能醒悟都是谢天谢地,难道还能对大雍做出什么贡献不成?】 这不怪郑珣心存偏见,实在是赵氏以往的形象太过深刻。 皇帝:懂了。 想起以往的种种,他大约明白了。 系统关注的、能听到郑珣心声的,可能私德败坏,但是绝不至于出卖大雍,相反,他们很可能在某种方面对大雍有一定的贡献。 而当官的手握权柄,很容易对朝政造成影响,于是,大部分官员都能听到郑珣的心声。 想起听不到心声的吏部尚书和五皇子,就不知道他们是碌碌无为还是心有不轨了。 他提笔写了个纸条,交给暗卫,让他们多安排一些人盯着那些听不到郑珣心声的朝臣。 至于为什么是多安排些…… 那自然是他们太过特殊,所以他早就让人注意他们了。 郑珣打开天幕,出现的场景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 熟悉她的太子和皇帝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此时,赵氏那边的情况有些紧张。 她身后跟着几个大汉和粗壮的婆子,对面是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村民。 而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妇人还紧紧搂着一个小女孩。 村民中领头那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握着烟杆,强势道:“这位夫人,你纵使再有权势也管不到我们宗族来,若是把人交出来,今天这事儿就过去了,夫人也能平平安安离开,否则的话……” “村长说得对,这是我们村子的事!你们这群外人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放人放人!” 村民打头的是一群精壮的汉子,后面是老人和妇人,他们每个人都拿着武器,气质悍然。 【啧啧,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做什么不好,偏偏刁蛮又无知,赵氏怀里的妇人就是被拐卖到此地的】 【就因为她只生了个女儿,买了她的那家人就开始虐打她,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尽的打,但是这里的山太高,路太远,整个村子都是一条心,她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之所以产生冲突,是因为她的女儿要被她名义上的丈夫卖给一个老头子当老婆】 【她的女儿才十岁,她受够了的苦,怎么可能让女儿再受一遍?】 【所以她想带着女儿逃跑,这个时候,她没有去想能不能逃掉的问题,如果逃不掉,那便死,死了,也比痛苦的活着好】 【小姑娘很懂事,从小就心疼娘亲,知道娘亲的打算后,毅然决然跟妇人一起离开】 【山路难行,她们也数不清路上摔了多少跤,但是他们不敢停,后面如有深渊巨兽,他们怕一停下,就会被吞噬】 【但是她们运气不好,在半途遇见了一个猎户,那猎户看到妇人,当即就欲图不轨】 【得逞之前,被上山找人的其他村民撞个正着,于是,妇人和女儿便被沉了塘】 【刚好赵氏寻到这里,连忙将人救下,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皇帝和太子都有些疑惑,那赵氏一个贵妇人,为何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去? 他们的疑惑也是郑珣的疑惑。 【上次抓到两个人贩子后,我给了段云峰被拐卖的孩子名单,朝廷一直有派人寻找,而赵氏知道这件事情后就一直有帮忙】 看到这里,郑珣有些讶异。 【谁能想到,赵氏还真的有改过自新的一日,而且还改得这么彻底,甚至让人敬佩】 【我会敬佩赵氏?呵,这搁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话说回到现在,这次赵氏就是专门来寻妇人的,所以她应当不会让步】 果不其然,赵氏丝毫没有松开抱着妇人的手。 “你们村子的事?她可不是你们村子的人!” 当即就有村民反驳:“翠翠嫁到我们村子就是我们村子的人!” 赵氏淡然道:“她是蓟州台城人,父亲是官衙的衙役,母亲是当地有名的媒婆,她姓罗,祖父为她取名为罗从珍,她十三岁时,被拐至你们村子,嫁给了村里的老光棍顺子……” “那又怎么样?我们出了银子买的人,当然就该是我们村儿的!” 赵氏看到他们理直气壮的模样就心烦,一点不想跟他们废话。 可是敌众我寡,她要带人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对面的那群村民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心虚,顿时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里的妇人也不乏被拐卖的,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不到救赎的她们认了命,就跟神灯里等不到救赎的灯神一样,开始心生怨怼,恨不得把好好儿的人拉到深渊给自己作陪】 【他们曾经是受害者,如今却恨不得所有人都感受她们的痛苦】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或许是担忧出事,赵氏选择了妥协:“我要带她们走,你们开个价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皇帝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眼中不再是愤恨,而是贪婪。 第116章 震慑 村长眼中闪过一丝恶意,不动声色地问:“夫人带了多少银子?” 赵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地拧起眉头,但是她不敢暴露心中的慌乱:“也就两个人,怎么?你们还想狮子大开口?” “话不能这么说,顺子可是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娶到一个媳妇儿,如今还没有儿子呢,你将人买走了,顺子家如何传宗接代?” “你想怎样?” “要么,给五十……五百两银子,要么,你自己留下来代替她!” “大胆刁民!”赵氏身后的婆子眉毛一竖,“我们夫人岂是你们能随便侮辱的?” 对面的村民们不止没有被吓到,甚至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嘲讽了起来。 赵氏抱着罗从珍的手越收越紧,罗从珍没有喊痛,而是轻轻回抱了她一下。 旁边,罗从珍的女儿担忧地轻轻喊了一声:“夫人……” 赵氏回过神,看到母女二人担忧的目光,胸口一热。 她咬了咬牙,将罗从珍交给身后的婆子,站起身:“你们,好大的胆子!” 她的衣裳被母女二人身上的水沾湿,因为进山时走了许久,所以头发有些散乱,但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定国公世子妃,真的端起来,还是威仪万千。 她语气轻巧,脸上不仅没有怒意,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闲庭信步般朝他们慢慢靠近。 “你们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 她轻笑一声,似乎一点都不怕这些村民动手。 “你们拿着这些东西是想对本世子妃动手?”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失笑摇头,“官衙的人知道本世子妃的踪迹,若是本世子妃今日在这里掉了一根毫毛,你们整个村子都得给我陪葬……就连你们埋到地下的祖宗,都要挖出了鞭尸后再喂狗!” 她嘲讽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看地面微不足道的蝼蚁:“本世子妃就站在这里,你们敢动手吗?” 她以前就是泼妇,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什么是欺软怕硬。 他们既然恶,她就要比他们更强势,虽然她现在紧张得双脚都在颤抖,但是只要她气势不弱下去,他们就会被震慑。 一旦她示弱,等待她的就是生死危机! 所以,她不能退! 看到他们瑟缩的样子,忽然间,她的恐惧和犹豫如风般消散。 她再次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重复道:“敢吗?!” 有胆子小的人被唬得不自觉后退一步。 赵氏嘲弄一笑:“呵,怎么?舍不得自己的命?” 一直稳操胜券的村长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但是当赵氏犀利的目光甩向他时,他却硬挤出来一个和善的微笑。 “哎呀!原来是世子妃夫人!瞧瞧我,这眼神不好,竟然没有认出来您……” 村长说着不伦不类的话,行着乱七八糟的礼,但是态度却跟刚刚判若两人。 “若是早知道是夫人,我们哪敢放肆啊!” 他说完,板着脸回头,将村民们训斥了一番,用的词极为粗鲁,似乎是带着点指桑骂槐的意味。 赵氏没有忍,侧头看向身后的婆子:“掌嘴!” 婆子上前,抓住村长的领子,“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自从被郑珣她们打过以后,她就总结出了一套打嘴巴的秘笈,她力气不够,所以聘了个胆大力气大的婆子,专门作为她的打手。 她果然是有那么点先见之明在身上的,看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被打得双颊通红,但是村长和村民们一个字不敢说,诚惶诚恐的模样活像是无害的小白兔。 罗从珍和女儿看到这一幕,皆是一脸崇拜,看着赵氏,似乎是在看着她们的天神。 那双黯淡而压抑的眼睛,这一刻洗去阴霾,重拾光亮。 赵氏瞥了一眼村长,然后又嫌弃地别开脸:“还阴阳怪气吗?” 村长含糊不清地答道:“不……不敢了。” 赵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人,我带走,你们有意见吗?” 村民们连连回答“不敢。” 【虽然我不喜欢以权压人,但是这种时候以权压人确实爽】 【怎么办,我看赵氏竟然越看越顺眼了……】 最后,赵氏就这么带着罗从珍母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村子。 待走了很远很远,赵氏才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幸好,旁边的婆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罗从珍牵着女儿的手,看到这一幕,瞬间瞪大了眼。 “世世子妃……” 赵氏挥了挥手,擦了擦额头上后怕的冷汗:“没事,如你们所见,其实我胆子很小,刚刚是在吓他们来着……” 罗从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厉害。” 她们说着话,忽然,旁边的护卫拧眉看向某个地方:“什么人!” 其他人连忙看过去,却发现那丛灌木中钻出来一个脑袋。 一个小姑娘的脑袋。 “你是谁?”一个婆子警惕地问。 小姑娘不怕生,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待看到她全貌,他们才发现她有多瘦。 明明年纪不大,但是她手上却有经年干活形成的老茧,秋日的山中寒凉,但她赤着脚,一双枯瘦的双脚踩在枯枝密布的地面上。 她的模样该是可怜的,偏偏她一双眼睛十分沉静。 她仰起头,认真地问:“我可以你们一起走吗?” 罗从珍的女儿忽然挣开母亲的手,小跑着到了女孩面前:“丫丫,你来了!我们一起走!” 她回头看向母亲,罗从珍张了张嘴,有些不敢擅作决定,但她还是道:“可以带着她吗?她帮过我……” 像是生怕被拒绝,她连忙道:“我会照顾她,不会太麻烦你们。” “不麻烦,来,我们一起走。”赵氏含笑朝两个小姑娘招了招手,她们欢呼一声,手牵着手走到赵氏面前。 光幕前,太子看到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眶都快红了。 【我很讨厌这样的村子,可是又不能屠村……怎么办好呢?】 正悲伤的太子听到这句话,无奈地扶额。 有个每天都想刀人的妹妹怎么办? 皇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些人的思想已经定格,是无法改变的,不如从下一代开始教化…… 第117章 父女争执 【倒是可以慢慢教,但是有那样的父母,孩子难免受到影响,想要移风易俗,怕是要千百年的时间】 【不过,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如把这这些村子里的人迁到边境去吧,他们战斗力那么强,用来欺负弱小属实浪费,不如用来对付敌人】 【他们刁蛮好……刁蛮好啊!那褐国也不好收买他们反戈来对付大雍】 【至于他们不小心丢了命……那更好了,老一辈带着糟粕死光了,小辈们绝对更好教】 【我的脑子这是怎么长的?这么绝妙的主意也能想出来?】 【也不知道把这个主意告诉父皇会不会被采纳……】 沈沧澜: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皇帝:别问了,现在就告诉你,没可能! 太子:以后决不能招惹元嘉,决不! 这时,郑珣忽然侧头看向皇帝:“父皇,你说……” “你先别说!” 郑珣:? 看着她脸上明晃晃的疑惑,皇帝骑虎难下,只能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找借口:“朕有点急事,需要出去会儿。” 郑珣了然:“好,父皇先去。” 皇帝离开郑珣的视野后,扭头就在旁边房间写了封圣旨。 “孝君,你去传旨让他们招几个落第举子进宫面圣,要品行好、身体好的!尽快!” 办完这些,他才一脸轻松地回去。 郑珣看到他,心声立马冒了出来。 【咦?父皇上个茅厕怎么还把李公公弄丢了?】 皇帝:…… 幸好,郑珣只是随便那么一想,看皇帝坐定,她连忙开口。 “父皇,女儿听一个朋友说,有许多落后的村落会买拐子从外头拐来的女子,没有买就没有卖嘛,女儿有一个法子……” 听她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心声,皇帝故作思索了片刻。 “哦……元嘉啊,我们父女果然想到了一块儿去。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但是此事朕早有安排,事情也已经吩咐下去了,实在不宜朝令夕改啊。” 郑珣狐疑地打量他片刻,皇帝心里慌得一匹,但表面上不动如山。 没能看出什么的郑珣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就不知父皇是如何打算的?” “朕打算在每县增设六品散官,专司教化。” 郑珣懂了,这就是教育句和支教老师的结合。 “落实未免太困难了些,把那些柔弱书生丢进深山里,面对一群未被教化的乡民,父皇你是想让他们死。” “倒也不是……”皇帝哭笑不得,“我会给他们配上一队兵丁,专司保护之职。” “可做教化之事未免太过辛苦,乡民排外,想要教化他们……难,谁会想做这个官呢?” “那就多给些俸禄,五年一换,若能做出成绩,升迁时优先考虑。” “可许多人想法早已固化,要改变的话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父皇,这项政令发布,可能许久都见不到成效。” 皇帝瞪了她一眼:“总之,你说的法子不行,大雍需要人口和新鲜血液,若死得多了,谁生孩子?” “就算生出来,以他们的观念,是更容易教出畸形的孩子还是更容易教出正常的孩子?” 皇帝:“有道理,但是,不需要他们观念多正常,只要遵守律法,不轻易伤害他人,好好交税就行,你该知道对于天生地长的百姓来说,期望他们懂是非本就是奢求。” “可他们现在就是在伤害他人!若非他们重男轻女,要么把女娃溺死,要么把女子当牛马使导致她们累死,他们哪里需要从外头买女人和小男孩!自己做的孽,就让其他家庭破碎来还吗?” “元嘉,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有点激进吗?” “父皇,你不觉得你有失偏颇吗?” 太子无数次张嘴,愣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他站在中间,一会儿看看左边的父皇,一会儿看看右边的皇妹,像一株风中凌乱的小草。 “偏激吗?”郑珣沉默了片刻。 她只是不忍她们受苦。 同为女子,她们是同一树干上长出来的枝丫,天生就是利益共同体,天生就该能共情自己的同类。 看到同类被压迫、被训导得面目全非,她心痛。 看到悲剧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她心痛。 看到她们倒戈相向,她也心痛。 她是从末世来的。 她见过末世里一个又一个死在人性与欲望下的姐妹,见过没有自保之力含恨而终的冤魂。 但在她和哥哥走丢之后,是一个姐姐将她藏起来,挡住外面的风雨和不怀好意的男人。 是另一个阿姨在她饿得头昏眼花时喂了她一口母乳。 只要看到这里的“她们”,想到末世里的“她们”,她就坐立难安。 她总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她现在有能力有地位,更该为她们做些什么。 在封建王朝里,太子和皇帝已经是各种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依旧很难共情她、共情那些女子。 她元嘉站在这里,若还不站出来说话,那她身后的姐妹该怎么办? 上天赐予她知晓过去未来的吃瓜系统,让她带着异能过来,这是多好的机会。 不过,其实她说出这些也不是为了逼着皇帝采纳她的建议。 她只是用极端一点的说法,让他重视这件事。 她很清楚,皇帝作为一个男子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难得,她从不奢求没有共同利益、共同处境的人非要感同身受。 皇帝到底还是妥协了,就如他忽略了郑珣私自借兵支援于鸿那样。 他软了软语气:“朕知道你的想法,莫要担忧,我们慢慢来好吗?朕答应你,一定会尽力促成此事。” 他有三个女儿,他希望她们过得好些,希望他女儿的女儿也能过得好些,所以,他会尽力为她们打造一个宽容一点的世界。 郑珣神色动容,忽然扑到皇帝怀里,抱着他,甜滋滋地道:“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能做父皇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情!” 皇帝轻哼一声;“油嘴滑舌。” 威严霸气的父亲和活泼乖巧的女儿凑在一起说着些好听话儿,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美好,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剑拔弩张。 唯有太子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形变得那么快。 他庆幸父女二人和好,但是从头至尾一句话没有插上,又莫名失落。 他好像,远不及元嘉聪敏。 第118章 收留 天幕内,婆子要担心丫丫没有鞋子会被地面的石子划破脚,温和地说要抱她,小姑娘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刚刚还大大方方看起来胆子极大的人,这个时候反倒开始不好意思。 婆子被她黑溜溜的眼睛看得心软:“丫丫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 丫丫低下头,踢了一脚地面的石子,没有吭声。 罗从珍低声解释:“她亲娘家就在隔壁县城,因为心智有些不足,所以不小心走丢,一路流浪到了这边县城,没多久就被丫丫的爹碰上,他‘收留’了丫丫娘,来年,丫丫娘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收……收留?” 罗从珍自嘲一笑:“他们是这么说的,丫丫娘的父母后来来这里要人,他们还挟恩图报,要丫丫娘的父母给他们银子,他们一村子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带不走自己的女儿,最后郁郁而终。” 赵氏差点没笑出声,当然,是嘲讽的。 她都不稀得说他们那些肮脏的心思,明明就是色欲熏心、心思歹毒,结果好么,这么一说他倒成为恩人了。 若不是理智尚存,她真想回去把他三条腿打断。 “那丫丫娘……” “死了,病死的。生了六个孩子,‘送’出去两个,身子早就垮了……” 罗从珍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带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婆子歉意道:“丫丫……大娘对不起你,不该提起这些。” 丫丫摇摇头,但是情绪却是低落下来。 光幕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沧澜不小心捏坏了手下的扶手,太子脸色难看,不敢相信这些人会是大雍的子民。 皇帝:其实元嘉的意见也不是不能酌情采纳,若是屡屡教化却不知悔改的,还是丢到边境去吧。 光幕中,赵氏没说什么,只是带着队伍加快了速度。 看到系统的标红淡下去,郑珣关上光幕,心情却不怎么好。 这时候,沈沧澜忽然提出来告辞。 其他人:…… 差点忘了还有个客人。 他们还想留她在京城玩一段时间,但是沈沧澜声称有急事,坚决地拒绝了。 待沈沧澜离开后,太子将箭头和匕首包好:“父皇,我先把东西拿去军器局。” 皇帝点点头,那把匕首被他丢给了郑珣:“这个小巧,你带着也方便。” 郑珣笑眯了眼:“谢谢父皇。” 太子摇了摇头,提着小包裹离开了。 然而,这件事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郑珣等到了故事的后续。 这个时候,她正在御书房这里看夏夫人写出来的话本。 不愧是她和系统都认可的人,文笔流畅,写出来的故事一点也不落俗套。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写完,现在只出了一册,郑珣被吊得意犹未尽,都快成翘嘴了。 没话本看,只能翻翻系统了。 皇帝和太子正在议事,猝然看到光幕出现,瞬间放低了声音,都在等着看热闹。 【啥?为什么沈沧澜会在这里?】 光幕中的场景是上次赵氏所在的山村,此时天色已暗,她提着一把剑,站在一处院墙外,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贱人!还敢顶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跟顺子家的混一起?你是不是也想跑?” 男子带着脏话的谩骂声不绝于耳,女子除了嘤嘤哭泣就是求饶。 “咱大儿也到年纪了,你什么时候去县上带个姑娘回来,最好是年纪大一点,安分一点的。” “我……我娘家有个侄女,可以吗?” “先带回来看看,如果不行就埋后山去。” 沈沧澜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忍无可忍,她直接翻身进入院墙,在院子里两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削了他们的脑袋。 皇帝和太子:!!! 郑珣:抢我人头了姐。 【她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村子?】 郑珣疑惑地翻了翻系统,太子和皇帝经历过数次类似的场景,现在已经淡然无比。 果然,系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是她藏剑山庄有个弟子的妹妹被拐到这个村子后丢了命,沈沧澜在回山庄的路上得知这件事后,当即决定去报仇】 【但是吧,她并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所以只能一家一家的找,然后她就发现,这一家家的怎么都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她只能‘被迫’一路杀了过来】 【该说不说,这藏剑山庄的庄主就是厉害,杀猪的时候从来不给猪叫出声的机会】 皇帝:…… 所以他防住了元嘉,却没能防住那个默不作声的沈沧澜是吧? 但他还不能拿他怎么办,毕竟人家刚刚立了大功,而且这件事事关元嘉的天幕,他也没办法解释他知道一切的原因。 算了,他是一个成熟的皇帝了,该学会给自己找借口。 他只能假装不知情了。 说服自己的皇帝,开始心安理得地看戏。 光幕中,沈沧澜用帕子擦干净剑上的血迹,转头就往下一家走去。 这家的主人已经陷入了熟睡,沈沧澜在后屋的猪圈里发现了一个被拴着的女人,大半夜的她没有睡觉,而是在玩地上的干草。 她看到忽然出现的沈沧澜也不害怕,将一团杂乱的干草捧到沈沧澜面前:“吃。” 沈沧澜:…… “谢谢,我带回去吃。” 女子傻呵呵地笑了笑,捧起另一团混合着石子的干草就要往嘴里塞。 沈沧澜连忙将那团东西拍掉。 女子委屈地哼唧了两声,但是她没有朝沈沧澜发火,而是默默地把地面的石子拢到一起。 沈沧澜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她的双腿被齐齐砍断,断口处沾了泥,已经腐烂,上头生了蛆,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看着她认认真真地摆弄干草,沈沧澜声音干涩地问:“你……为什么要吃这个?” 她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努力理解她的话:“吃了睡着就不会痛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她模样算不得顶好,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像月牙,甜滋滋的。 沈沧澜感觉自己的心酸酸涩涩,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她忽然张开双臂:“我想抱抱你。” 女子歪头看着她,等了一会儿,没发现危险,小心翼翼伸出手回抱。 第119章 关于大嘴巴子 沈沧澜闭着眼,轻轻将剑刃推入了她的后心。 女子没有呼痛,只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在她肩膀蹭了蹭,就闭上了眼睛。 沈沧澜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她睫毛拂过自己脖颈的痒意,她哽咽道:“乖乖,下一辈子来找我,我教你习武好不好,藏剑山庄后山有漫山遍野的海棠,你应该会喜欢……” 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弱,沈沧澜感受到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彻底没了呼吸。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最后,她将人放在干草垫上:“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脱下外套给女子盖上后,沈沧澜提剑将这屋子里的其他人都砍了头。 无心擦剑,她看向村子里最后一户人家。 那是丫丫的家。 还有人在等着她,她应该快些。 进了这家的院子,沈沧澜却发现这里异常死寂,多年的江湖经验让她心中那根弦瞬间绷紧,她谨慎地推开大门,却发现在饭桌前躺了好几个人事不省的人。 她迷茫地上前试探了他们的鼻息,发现他们全部已经死去多时。 谁做的?仇家? 同样疑惑的皇帝和太子看向郑珣。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她能给出答案。 【嗯?我看看】 【是丫丫?!她才多少岁?】 【哈哈哈哈,你看,多简单,一把耗子药的事,就把那些人送走了,以往对她打骂、压榨的人渣,还有那个对她动手动脚总说些下流话的哥哥,也就是一把耗子药的事,他们远没有想象中强大】 【她才不过十来岁,是个人才啊,赵氏……赵秀兰现在改好了,应该能够教好她吧?】 郑珣的狂笑声实在有些大了,皇帝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沈沧澜不感兴趣地离开。 她回去将猪圈里的女子抱出来:“这个地方你想必不喜欢,我带你回藏剑山庄好不好?我们藏剑山庄的墓风水极好,你会喜欢的吧……” 她絮絮叨叨着,抱着女子,步履平稳地下山,青山环抱,圆月探出头,铺满一地光辉。 郑珣思索片刻,把光幕切到了赵秀兰那边。 夜色已深,但是赵秀兰还没睡,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衣服,坐在书桌前,拿着笔皱眉思索。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赵氏抬头看去,讶异道:“枭阳,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 枭阳便是丫丫,这个名字是赵秀兰为她取的,姓则是随了她的母亲的“柏”姓。 “来陪陪您。” “嗯,谢谢,但是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要好好休息才行。” 柏枭阳十分坚持:“我不会打扰您,我只睡一点点就很精神了。” 赵氏有些无奈,放下笔,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有点担心?是不是这里太陌生了,所以害怕?” “我的胆子才没有那么小,我……我想练字。” 柏枭阳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赵氏把她带回来后,她当自己是府上的丫鬟,总想找点事做。 赵氏怕她多想,就教了她几个字。 【唔……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吧,不过,是因为第一次杀人而迷茫害怕】 “练字可以慢慢来,不用急……” 赵氏还是想拒绝,但是看到柏枭阳因为她的话而黯淡下来的眼眸,又有些不忍心了。 枭阳是个好孩子,因为从小苦到大,所以她格外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她是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去变强、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如果这个时候一味拒绝她,只会让她焦躁不安。 所以,她拉着小姑娘的手,将她带到书桌后面,给她搬了一个椅子:“太晚了,练字对你眼睛不好,不如陪我说说话。” 看着堆叠的书籍、纸张,柏枭阳疑惑地问:“赵姨姨在做什么?” “姨姨准备建一个书院,一个专门收容无家可归小孩的书院,在书院里,她们能读书,能吃饱穿暖,能有许多朋友……” 枭阳抿了抿唇:“姨姨有银子吗?” “嗯?有一些吧。” “肯定是不够的,我知道,爹娘就常说没银子,养不起小孩,所以要我努力干活。” “在姨姨这里,你开开心心长大就行,不用努力干活,嗯,不过要努力习武、读书。” “不,我会努力赚银子,帮姨姨一起,像姨姨救我那样救其他小孩。” 赵秀兰愣愣地看着柏枭阳认真的模样,不由有些恍惚。 这一刻,她忽然像是理解了“传承”两个字的含义。 御书房内。 皇帝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赵秀兰。 如此义举,竟然是赵秀兰要做的? 他本来还打算对定国公府动手…… 她这样下去,他半夜都得起来给自己一巴掌骂自己一句该死。 算了,先观望观望,系统都认定的人,应当错不了吧。 赵秀兰不知道自己正在受到别人的围观,教出一个丁康后,她其实对教导小孩有了阴影,主要是怕再教出一个败类,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该跟枭阳聊什么话题。 想了想,她道:“嗯……你知道怎么打人大嘴巴子吗?” 柏枭阳:? 赵秀兰目光游移,尴尬道:“咳咳,我是说,女孩子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你想习武吗?” 柏枭阳当然想,但是:“女孩子也可以习武吗?” “当然可以!”赵秀兰肯定道,“我们大雍女子一样能习武。” “可是,我爹说,女子要贞静贤淑。” “哦,你爹在放屁。” 太子嘴角微抽。 这样真的不会教坏小孩子吗? 哦不对,已经教坏一个了。 偏偏柏枭阳和赵秀兰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聊得越发起劲。 “比如说我们大雍的公主,大公主文采斐然,年纪轻轻通读百书;二公主英武非凡,前不久才去了边境历练;元嘉长公主更是了不得,经武纬文,照我看,皇帝那么多儿子,没一个及得上元嘉长公主。” 太子:好好好,拉踩是吧。 他忍。 “最重要的是,她们打人嘴巴子都特别疼!” 郑珣:所以你就是跟大嘴巴子杠上了是吗? 原来是那几个大嘴巴子把她打清醒的?早说啊,早说她们早打了。 第120章 占据 接下来,郑珣听着赵秀兰把她夸了一遍又一遍。 她自认脸皮厚,但硬是被夸得有点脸红。 嗯……怎么说呢,算她有眼光吧。 其实,郑珣很欣慰她的变化。 从“赵氏”到“赵秀兰”,有一个觉醒的就会有另一个,她来这个世界的意义,开始慢慢具象化。 郑珣很开心。 这一夜,她看了许久赵氏和柏枭阳的夜话。 她舍不得关掉天幕,因为她觉得,自己像在看一个有可能的灿烂未来。 天幕不关,生怕错过重要信息的皇帝和太子也不敢走,于是被迫随着郑珣熬了个通宵。 郑珣倒还精神抖擞,皇帝倒也老当益壮,唯独太子和李孝君萎靡不振。 早朝时,心情不错的郑珣打量着周围的朝臣。 【我发现……】 众大臣瞬间凛然。 【大臣的后院还是有点人才的,要怎么样才能把她们从院子里揪出来好好利用呢?】 有迂腐点的大臣当下就在心里嘀咕她的“胡言乱语”。 若后院的女子都走出内宅了,谁伺候他们? 【倒可以让她们去赵秀兰那里帮忙,但是大多数眼高于顶,怕是不愿意,不愿意就罢了,就怕去作秀,看来得好好挑一挑】 “咳咳……”兵部左侍郎刚站出来准备说话,想到自家那个大方娴雅的媳妇,深觉这是个巴结元嘉长公主的好机会,于是连忙将皇帝交代他的话提出来。 他说的是安排人去十二卫巡查之事,这还是第一次,巡查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只能说有郑珣就是好,毕竟,再怎么掩藏证据也逃不过郑珣的双眼。 皇帝早有决断的事情,敲定得自然极其顺利。 最后定下的人选是郑珣和太子。 自从关于他们不和的流言传出来后,皇帝在这种事情上就格外注意,大小事务极少绕过太子。 于是,太子倒霉了,他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年纪轻轻,竟然就累出了老态,怎一个“凄惨”了得。 而兵部左侍郎的话也顺利的引起了周轩的注意。 【嗯?兵部左侍郎?凤凰男周轩啊……】 【三哥还想向他讨教他家祖传的周绣来着,殊不知他压根就找错人了,周绣本来该叫徐绣来着,真正创造徐绣的,是周轩那个可怜的原配妻子徐绣娘】 【周轩家贫,于是为他聘了一位大他十岁的童养媳,说是童养媳,实际上就是老妈子,供他读书,为他操持,替他照顾父母】 【难得的是,徐绣娘在刺绣一道有非比寻常的天赋,所以,他把周轩养得很好】 【但是因为太过操劳,她眼睛坏了,身子也坏了,她以为周轩哪怕对她没有夫妻之情也该念着她的好,可周轩高中后,当即就娶了新人】 【他对他的新妻说徐绣娘是他的义姐,然后转头就把徐绣娘赶出了家门】 【那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徐绣娘一个弱女子,眼睛还不好,没过两日就冻死在街头,而周轩拿着她的绣品,送给上官同僚,作为他青云直上的踏脚石】 【朝堂多少人争一幅徐绣而不得,周轩作为众人眼中徐绣的主人而受尽追捧,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手握徐绣技艺的人,早就被一个卑鄙小人害死了】 【本来,她那样的大家,也该名利双收,风光无二才是,偏偏嫁错了人,最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周轩两股战战,不是因为这件事被发现,而是他知道,自己算是得罪郑珣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家用了银子把徐绣娘换来,她就该为他们周家当牛做马,哪怕去死,也是应当的。 但是得罪元嘉长公主不一样,公主备受圣宠,被她厌恶,他的仕途怕是也会受阻啊! 【不过,只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苦心娶来的高门贵女嫌他雄风不振,所以疯狂为他纳妾,她还专收留那些处境凄惨的可怜女子,也算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周轩还以为自己魅力十足呢,他还以为妻子爱他爱到包容他一切呢】 【实际上,他又抠又老又丑,还不爱洗澡,头发和脚都滂臭,爱打呼不说,还爱侮辱贬低人,平时除了一月二钱银子这些小妾什么也没有,幸好周夫人持家有道,带着她们开铺子做生意,才能让大家都过上舒坦日子】 【大家天天跟姐妹们打马吊,春赏花冬赏雪,过得好不自在,简直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不止他妻子嫌弃他,他那一院子小妾也嫌弃他,于是联合起来给他下了药,现在已经起了作用了吧,萎掉了~以后再也没机会坐享齐人之福喽~】 周轩:!!! 晴天霹雳! 他怎么可能不彳亍!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感受到周围各异的目光和耳边的窃窃私语,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但是郑珣可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并且果断火上浇油。 天幕打开,去过周家的就知道里面的场景正是周家的庭院。 此时,院子里十来位莺莺燕燕或坐或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神色。 周夫人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一个美人儿给她捏肩,一个美人儿给她捶腿,还有一个美人儿给她剥葡萄。 “这天气渐渐要开始冷了,得弄点厚实一点的皮子,到时候各位妹妹一人一套,穿着又暖和又好看,你们穿得舒心,我看得也高兴……” “哎呀夫人宅心仁厚,能遇见夫人这样的主母,妾身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了~” “是呀是呀,夫人美丽又大方,气质端华如神仙妃子,跟夫人待在一个屋子,便觉年轻了几分呢。” “有夫人照料着,这日子别提多舒坦,可惜就是老爷总要来后院,烦死人了。” 有态度嚣张一点的:“来就来呗,绣花枕头一个,就当多了只陪伴的小狗,哄一哄得了。” “若是能一直跟夫人和姐妹们在一起就好了。” “哎呀,你昨晚不在,我可是赢得盆满钵满呢~” “都怪老爷!气死了,要是我在,哪能让你逞英雄。” “你们傻呀,老爷来我这儿,我就给他端一碗甜汤,里头放点助眠的药,保管他一晚上睡得跟死猪似的,到时候,我照样能出来玩。” 第121章 关于吃软饭的可行性分析 “要不说还是姐姐聪慧,下次我也这样!” “笑死了,那老登还想让我舔他脚丫子,他可是整整两个月没洗脚啊!被我假装不适混过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还总喜欢抠脚,朝堂里那些大人们不是总喜欢执手以示亲厚吗?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那老登的脚丫子味儿。” 【好变态啊!周轩看起来还是个挺像样的官儿,怎么私底下这么不讲卫生?幸好我没有跟他握过手】 郑珣想完,又不放心地翻了翻系统,看到自己接触过的人都没有这个坏习惯才放下心来。 周轩脑袋嗡嗡作响。 完了,一切都完了,以后同僚提起他只会把他当做笑柄来议论。 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白眼一翻就要晕倒。 而一旁的覃度支按捺住嫌弃,一把扶住他,然后按住他的人中猛掐。 他是一点力气没省,很快,周轩的人中就被掐破了皮,变得一片血肉模糊。 周轩:我忍! 好吧,压根忍不住。 他“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覃度支,似是控诉。 覃度支绷着脸:“不用谢。” 然后,他默默挪步,距离他远了一点。 而以往跟周轩关系好,又常常跟他执手互诉衷肠的大臣们则是恨不得回去洗八百遍手。 他们尝试着安慰自己:都是同僚,不能歧视、不能嫌弃…… 不能个鬼!他就不能讲究一点吗? 休沐日的时候他做什么去了? 光幕中,周夫人轻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后,她才道:“最近,我发现了一件事,在我之前,他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童养媳,他的那些绣品,全是那位姐姐的东西,我收回了一些绣品,剩下的有些困难,不过,我收集了些他行贿的证据。” 她顿了顿,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后才道:“他当官这么多年,虽说没有大贪,但是小动作不断,心思几乎不在朝政上,只想着钻营,而且……诸位姐妹中除了我带进府的,就是他强纳进来的,说白了,他本质上就是个人渣。” 从前是需要利用他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如今地位稳固,她的人脉也铺开了,那自然就是让他这个碌碌无为的人从高位上掉下来。 周轩气得牙痒痒,这就是他以为端庄贤淑的妻子。 当其他同僚们愁眉苦脸地说自己夫人多凶悍的时候,只有他得意洋洋地宣告妻子的贤惠大方,那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就是证明。 可是时移世易,当初他吹得有多洋洋得意,现在打脸就有多疼。 他在心里大骂毒妇,他是她的夫君,他要是出事了,她以为她能得好? 若非有他庇护,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而天幕中的周夫人慢悠悠道:“他庸碌无为,也就在地方时有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待他进了京城,哪还有心思关心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是恨不得夜夜醉倒在权利酒色中。” 她的目光沉静,语气有种胜券在握的笃定与自信:“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如今的朝堂已经今非昔比,一个个官员下马,很明显,皇上不愿意再容忍那些浑水摸鱼或是尸位素餐的官员。我猜,大雍将会有一场大变动,太子之争不可能,那么就是外部的原因,以国力推算,有动作的很可能是褐国。” 朝堂霎时一静。 就连周轩都没想到自己那个看起来端庄得有些平常的妻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足不出户,通过一些杂乱的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真相。 原来她那么聪慧。 周轩的怒火忽然就消散了,她那么聪明,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是正常的嘛,他完全不用恼怒。 也是他聪明才能被聪明人玩弄嘛。 郑珣看着周夫人,宛如看到一块璞玉,就差流口水了。 【人才啊!这是人才啊!放在周轩的后院简直是暴殄天物,气死我了,一想到这么个人才在后宅中埋没这么多年就生气】 【不行,必须让周夫人把周轩踹了跟着我】 周轩:…… 你这个语气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你有磨镜之好。 还有,什么叫踹了他?她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 他还真是。 他不想失去圣宠,也不想丢官,他想风风光光待在京城里,当人人艳羡的大官。 所以他打算忍一忍,勉为其难跟夫人将就一段日子。 【周轩玩不过周夫人,过不了多久他就得丢官坐牢,我不如想想如何把周夫人拐来帮我做事,嗯……让她做什么好呢】 什么叫他玩不过?周轩自己是不会相信这段话的,但这句话是郑珣说出来的,他信郑珣啊! 于是,他如丧考妣地低下头。 万万没想到他会有靠女人的那天,而且还是他想靠但是不一定能靠上。 是他天真了。 靠不上就算了,他很可能这辈子就毁了。 不行,他得想想怎么才能逃,这么多年,他做过什么事自己清楚,虽然他不认为行贿和纳妾有什么不对,但是很显然这些事见不得人。 其他大臣面面相觑,有些事他们其实私底下也听说过,行贿什么的,都是官场的老套路了。 最重要的是,你行贿是为了什么,行了多少,有没有做危害朝廷百姓的事。 那些收到过绣品的大臣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精彩,缩到同僚身后,生怕被郑珣盯上。 【想到了,周夫人适合做监察啊!不怕你当官的不犯错,他们出错还更好,只要手握他们的把柄,若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都不怕他们遮掩,更不怕拿不到证据,直接将以前的把柄拿出来,还不是一处理一个准!】 【可惜啊,如今的朝堂没有女官,周夫人也没有正经的功名】 大臣们:幸好没有。 阴还是你元嘉阴。 褐国最近为什么这么安静? 能不能懂事一点,闹一闹,让公主的注意力放到褐国人身上,别折腾他们这些当官的了。 只要是人,谁没点秘密?他们怕自己遭不住啊…… 皇帝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有些发愁。 第122章 极端 元嘉的系统和心声确实给想大雍带来了生机,也会让有秘密的人恐惧靠近她。 可是谁没有秘密呢? 他现在庆幸的是,她吃瓜的时候,大部分针对的是恶人,很少放纵自己的能力。 如果她放纵自己的能力,把所有人都扒一遍,那她最后的结局怕是被大多数人厌恶、憎恨,甚至恨不得她去死。 也幸好这个什么“直播”没有落在品行低劣的人手上,否则可能被用于偷窥、窥密之类的腌臜事。 这么看来,元嘉和系统果然就是世界派来拯救大雍的。 如此一想,他都想激动地问一句:大雍何德何能啊! 这个问题他暂时找不到答案,但是巡查之事已经定下就要去实行。 下朝后,精神萎靡的太子和郑珣出发了。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李统领带领的一队青龙卫。 十二卫是直属帝王的卫队,品级虽非最高,但是只听从皇帝的命令。 以往这些卫队主要是随侍皇帝左右,保卫皇帝的安全。 但是如今的皇帝对于亲卫的要求向来是贵精不贵多,所以,除了贴身的青龙卫、护卫皇宫的武兴卫,其他卫队都被皇帝散到了各个位置。 他们第一个地方去的就是武兴卫。 武兴卫倒是没有被褐国渗透,但许多跟朝臣后妃联系紧密。 朝堂上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武兴卫中,都知道元嘉长公主和太子要来,听不到心声的一如往常,而听得到心声的反应就大了。 有的当即就想请假,但是这样显得他们心虚不说,还一定会让他们被公主关注。 有果断一点的,当即就想自请离去,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放他们走。 有的头铁,据说元嘉长公主的系统并不能一直查看资料,如果他们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苟苟。 但是有一个人,不管在还是不在都逃不掉。 那就是武兴卫的统领蔡森。 看到他的第一眼,郑珣的心声就响起来了。 【我嘞个豆,琳贵人的相好?】 【琳贵人是谁?宫里有这个人?哦哦,是冷宫的】 【这两人真的好大的胆子啊……】 太子:我那可怜的、不受女人待见的父皇诶,这又来了一个。 不过,这个琳贵人他倒是有点印象,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吧? 蔡森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形容。 部下们或了然或讶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掩耳盗铃地撕下衣角的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脸。 郑珣:? “蒙脸做什么?” “脸上有些发痒,估摸着是要长小疹子了,怕冲撞了公主,所以不得不掩面,请公主恕罪。” 郑珣有点怀疑,但是这点小事并不重要,她都懒得用系统查。 蔡森见此,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能够用一些小伎俩消耗消耗系统,但是显然,郑珣对这些小事并没有太多好奇心。 【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两个人其实挺般配的,一个好色之徒,一个心狠手辣】 【蔡森后院十几个小妾,他还荤素不忌,下到十几岁少女,上至四五十妇人,他都爱】 【不仅如此,他每天下值后还要去青楼或是找暗娼】 【因为在女人身上花费的银钱太多,所以,他开始了贪污之路】 【进宫的妃子、宫人总有担忧家里的吧?大臣们总有关心皇帝喜好和动向的吧?这来来往往的,都是他得银钱的机会】 【而琳贵人呢?当初爱父皇爱到疯魔,只要皇上宠幸的低位嫔妃第二日必然遭到她的责骂、为难,她还不止一次朝其他嫔妃下手、谋害皇帝的孩子】 【好好一个后宫,大家都在想着吃茶聊天,想着为家族稳定圣心,想着如何养孩子,只有她在想着争风吃醋】 【所以她被打入冷宫是必然的,没弄死她纯粹是不希望她死得太痛快】 【琳贵人就是个标准的恋爱脑】 【以前心悦皇帝时是那个德行,现在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还依旧是那个德行】 【知道蔡森女人多,所以她抢着要帮蔡森洗亵裤,还把这当做别的女人求而不得的荣耀】 【天知道,那蔡森上大号都不用纸啊!拿棍一撇,剩下的全擦亵裤上!】 【到这里,还让人觉得她只是脑子有坑,但是有些事我真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态做出来的】 太子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有听不见心声的人连忙谄媚地关怀。 他怕太过明显引起注意,所以只能憋了又憋。 另外几个听见心声的人则是不可置信地捂住鼻子,似乎闻到了不存在的味道。 他们现在比较好奇,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那更让元嘉长公主诧异的会是什么。 【比如说,她会趁着蔡森熟睡的时候偷偷把自己的口水涂在他身上,意味交换体液】 【有一次蔡森受了伤,为了假装勤奋,他坚持上值,半夜忍不住了就来找她松快松快】 【然后,她把蔡森迷晕,撕开他的伤口,切了自己一根脚趾塞到了他伤口里,这就是她后来从不在他面前脱袜子的原因】 其他人:!!! 太子:为什么是脚趾? 蔡森黑着脸抠了抠伤口的位置,但是他又不能硬生生把伤口抠开,只能大骂琳贵人疯子。 【而现在,她怀孕了,孩子是蔡森的】 太子蹙眉。 窥探帝踪可是死罪,这蔡森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琳贵人虽然已经被打入冷宫,封号、位份也都没了,但他的行为同样属于秽乱后宫。 好了,两个死罪叠一起,看来他是真的不要命。 他不知道的是,蔡森比他更迷茫,一尸两命?谁? 琳琳? 她都那个年纪了还能怀? 疯子疯子!她死了就算了,这不是连累他吗? 有了孩子那就是证据确凿! 不过今上虽然严苛,但是极少搞什么株连,而且自己家还有先帝赐的免死金牌,他又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这两个人都不用处理,因为他们的报应已经来了,一个因为玩的太花得了脏病,余生只会在痛苦中死去,而另一个则是刚刚难产,一尸两命】 蔡森:!!! 什么脏病?脏什么病?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过震撼,他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第123章 系统变化 什么是晴天霹雳?这便是了。 他刚刚还在想,要用免死金牌保住自己的性命,谁知道,转头就来了这么个晴天霹雳。 他只是一个无辜、纯洁的老实人而已,他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他?! 他掩面哭泣,太子怕郑珣看了奇怪,于是把人一脚踹到了旁边。 接下来,从副统领以下,郑珣又审了十几个人。 没有做过错事的幸运地逃过一劫,郑珣对他们那些小癖好不感兴趣,只要大节无错,她也不至于要把所有人的底裤都给扒下来。 现在,郑珣的异能有所增长,能查看普通人的次数减少了些,但是公职上的大瓜却能查看得更多。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呢?郑珣推测是因为隐私。 系统虽然叫吃瓜系统,但是更像一个噱头,它更希望宿主用它来收集对大雍不利的信息。 郑珣有种感觉,系统再也不能吃那些小瓜的时候,就是它消失的时候。 她没打算透支异能,所以今日到这里就算结束。 没有被郑珣审视过的人从开始到结束都处于迷茫的状态。 他们也不明白,说的巡查,为什么就是郑珣盯着一个人看了会儿,然后大家沉默片刻后就有了结果。 但是,郑珣离开没多久,就有青龙卫带着证据来带走了蔡森和另外一个人。 蔡森还打算说什么免死金牌的事情,但是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拔了舌头丢进了监牢。 他的家人得到消息后还想来赎他,但是,没有人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那张免死金牌“恰好”在路上遗失,拿不出最后的底牌,就只能匆匆离去。 而皇帝看着拿回来的免死金牌,毫不犹豫放嘴里咬了一口,嗯,实心的。 先帝那老头子是真富裕啊。 他感慨了一句,然后反手就把金牌融了,给郑珣打了一支金簪子。 接下来,郑珣每天都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去巡查。 为了不惹闲话,太子被迫跟着她去。 过了几天,皇帝忽然发现让郑珣一个人忙碌并不是办法, 她劳累不说,系统也不知道会不会消失,明明早就决定不能产生依赖,但是系统太过好用,很容易让人懒惰。 于是,他让太子和郑珣分开,由太子先去排查一遍。 这样郑珣确实是轻松了,但是太子快累成狗了。 于是,在三日后的一个早朝,他就那么站着睡了过去,也由于他倒得太过猝不及防,所以没人来得及接住他。 他这一睡,殿内的大臣们差点跟着吓晕。 幸好因为砸到脑袋太过疼痛,所以他自己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他顾不得额头上磕出来的伤口,窘然道:“那什么,就是太困了。” 皇帝难得心虚了一瞬,示意李孝君带人去找太医包扎,然后大发慈悲地放了他一天假。 当然,放假肯定是绕不过郑珣的。 虽然她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疲累。 同样因为忙碌而累的跟狗一样的五皇子被一股怒火冲得脑袋发晕,他不是皇帝的儿子吗?怎么不给他放假? 下朝后,郑瑾疑惑地问她:“你不累吗?我看你每天比太子还要忙……” 郑珣笑了笑:“我就是天生劳碌命,闲不住。” 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不付出努力怎么行? 郑瑾不太相信,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你今日早朝后就能闲下来吧,明日也不用忙碌,早朝也不用来,不如我们去皇庄里玩玩儿?” 她们姐妹相聚的时间是越来越稀少了。 “明日吧,今天下午有事。” 三皇子连忙道:“我可以去吗?” 郑瑾浅浅一笑:“我们去泡温泉,不合适,下次一定。” 开玩笑,好不容易妹妹有时间跟她相处,她才不可能让别人来掺一脚。 五皇子也凑了个热闹:“皇庄又不是只有一处温泉,不如就带上我们如何?” 郑瑾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没有空吗?好像有很多事要忙的样子,下次一定哈。” 五皇子:…… 不想跟他去就直说,何必非得戳他心窝子虽不如?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三皇子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讨不到好,何必每次都要凑上去……” 五皇子一脸无所谓:“她们是没同意我去,但是也拒绝了你啊,你安慰我做什么?” 三皇子用看傻子的眼神包容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的。” 五皇子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远处有个官员喊了五皇子一声。 五皇子的脸瞬间黑了:“催催催,催命呢!” 他骂骂咧咧地朝着那官员走去,到了官员近前,又恢复了一副温雅的模样,但是三皇子分明看到他头上似乎盘旋着一团浓如墨的怨气。 他忽然有些惊醒。 照元嘉和父皇现在的样子,怕是路过一只鸟都要被抓下来扇风的架势,下一个被压榨的该不会是他吧? 想到常常半夜还在看书的郑瑾和忙得昏倒的太子,他打了个激灵。 好……好可怕。 要不他找个机会溜? 但是,大雍现在正在面临着灭国的危机,他现在溜了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啊!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另一边的郑珣已经跟郑瑾分开。 她说的有事,就是出宫。 虽然她有出宫的令牌,但是想到皇帝以往对这件事的敏感程度,她还是知会了他一声。 皇帝允了,但是明里派了项辰带上一队青龙卫跟上,暗处则是安排了一队十来人的暗卫。 郑珣感知力极强,当然是知道这些。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至于什么自由、隐私之类的,她没有那个顾虑。 君子不立危墙,她虽然强大,但是不会自大,盯着她的人从来都不少,等的就是她松懈的时刻。 她会给他们机会吗? 那必然不能的啊。 所以,她还巴不得皇帝多安排几个人。 项辰是个活宝,站在众青龙卫之前,像只骄傲的孔雀。 以前他讨好王二狗的时候他们还笑他,现在他跟着公主,事少、拿的银子也多,后悔了吧?嫉妒了吧? 嘿,没用。 可惜,项辰只有一个,公主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项辰。 第124章 定国公 郑珣此行,是为了去找赵秀兰。 她很想见一面这个性格大变……或者说,忽然觉醒的女子。 定国公府如今是赵秀兰做主,知道郑珣上门,她惊讶地迎了过去。 她身后跟着竞阳和枭阳。 带着她们也是她的一点小私心,希望两个女孩在郑珣面前露露脸,若是能得到她的好感,她们以后的路无疑会好走许多。 郑珣本来的目的就是来看看她们,当然不会介意。 她还给她们带了礼物。 一人一把小匕首,开了刃的。 竞阳和枭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赵秀兰示意她们接过。 郑珣却没有给她们的意思,她看向赵秀兰:“你想让她们先收下,然后私底下再收起来?” 赵秀兰讪笑:“什么都瞒不过公主。她们还小,臣妇是怕她们不知轻重,伤到无辜人或者她们自己……” 她侧了侧脸,似乎是怕郑珣一个大耳刮子过来。 郑珣:…… 搞得好像是她在欺负人似的。 她将匕首放在两个小姑娘手中:“你们在习武,聪明的小姑娘应该知道匕首的威力,也知道面对什么人的时候能用到它,对不对?” 她外表的模样其实跟她们差不多,但是偏偏她说得正经,竞阳枭阳也应得郑重。 赵秀兰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有点可爱。 两个小姑娘双眼晶亮地看着郑珣,响亮地应了一声:“知道!” 经由赵氏日夜不缀的洗脑,她们在没有见到郑珣以前就已经对她有了一层滤镜。 此时遇见真人,竟然发现赵秀兰的话一点也不夸张。 郑珣的身体只有十岁,但是她有一世阅历,从前更是生存在末世。 刚开始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会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走入大众的视野后,就开始显露自己的锋芒。 在朝堂上日日相对,所以大多数人没有发现她的改变,但是两个小姑娘第一次见她,却被她身上的铁血之气所迷了眼。 她们虽然生在这个时代,但尚未磨掉自己的尖锐,成为这个世界普遍性的淑女,经由赵秀兰的引导,更是越发坚强坚定。 所以,她们看着郑珣时,是向往的、崇拜的。 郑珣也很喜欢她们的气质。 赵秀兰把她们教的出乎意料的好。 “知道就好,希望你们能利用好这两个小东西,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东西。” 郑珣朝她们笑了笑,转头看向赵秀兰:“来都来了,总得去探望一下定国公。” 赵秀兰神色有些为难。 “怎么了?” “老国公他脾气不怎么好。” “没关系,带路吧。” 因为老国公看不惯竞阳和枭阳,所以她没让她们跟上。 就赵秀兰带着郑珣去了老国公的院子。 老国公是卒中之症,以前的时候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只有个眼珠子在转动。 他的儿子、孙子是巴不得他早点死,然后就能早点继承定国公府的爵位,虽然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弑父,但是也绝不会敲打照料他的下人。 这种情况下,下人难免懈怠,所以定国公过了很长一段脏兮兮的日子,背上也因为褥疮而溃烂了一大片。 或许是这样的日子太过苦闷,他从前一直没见好。 反而是丁康死了之后,赵秀兰看不得这屋子邋遢才常常派人来敦促伺候的下人。 再加上大夫尽心,他竟然有了好转,手脚虽然不便利,但是也能动一动,走两步。 但是吧,这并没有让他心怀感激,性子反而越发偏激古怪。 郑珣到的时候,他正在发脾气,下人们知道赵秀兰不会怪罪,所以全躲到了屋外。 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断过,但是他们还有兴致说说笑笑。 见到赵秀兰,下人们连忙行礼。 “免了,他又在闹什么?” 为首的那个瘦高小厮嘴皮子利落道:“国公爷想要女人,但是照顾他的都是男子,他让奴才们去找,但有哪个女子愿意跟他啊,奴才们不愿意,国公爷就发了火……” 他说完还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异想天开,人姑娘图他什么啊,图他年纪大?图他屎尿不能自理?” 旁边一个小厮抬脚踹了踹他的后脚跟:“在主子面前,你胡咧咧些什么?” 瘦高小厮听进去了,当即住了嘴。 但是好友犹嫌不够,又踢了他两脚。 瘦高小厮不服气,当下就反踹回去。 于是,两个人就你一脚我一脚,越踢越起劲,越踢动作越大。 郑珣:…… 赵秀兰无奈扶额:“行了,别耍宝。” 将几个伺候的小厮赶走,赵秀兰领前几步,推开了门。 屋内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因为老国公那破性子,赵秀兰秉承着勤俭持家的原则,将一切易碎的都换成了木制、竹制。 郑珣踏进屋子的时候,他刚好摔了个竹制果盘。 果盘骨碌碌滚到她脚下,还俏皮地弹了弹。 老国公:气煞我也啊啊啊!果盘都欺负我! 郑珣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忽然一抬脚,把果盘踢了回去。 老国公:!!! “你这个#&*!!!!#!¥#¥%” 赵秀兰上前,准备去捂他的嘴,元嘉长公主还是一个小姑娘,他怎么能骂得那么脏! 但是老国公一身犟骨,没别的,就是叛逆。 本来,他手脚还有些不便,但赵秀兰一阻止,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忽然变得无比灵活,站起来了不说,还差点咬赵秀兰一口。 幸好反应极快,在他咬到之前,郑珣精神力狠狠朝他赐去。 老国公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懵懵懂懂宛如稚童。 郑珣长出一口气。 【好险,差点真让他清醒了】 赵秀兰猛地侧头看向她,这话是能说的? 郑珣朝她友善地笑笑: 【还好没让他咬到,不然得狂犬病怎么办?】 【赵秀兰现在可是我的大才,性命珍贵着呢】 赵秀兰有点脸红了。 什么珍贵不珍贵的,说这些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公主谬赞。” 郑珣迷茫:“我没说话啊。” 赵秀兰:!!! 她就说有什么不对!公主压根就没开口啊! 难道是上天知道她刚刚一瞬间的羞涩,所以给了她读心的本事? 她不是变态啊!她可不喜欢小女孩! 第125章 世女 【赵秀兰怎么奇奇怪怪的?】 赵秀兰从奇奇怪怪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如常道:“还以为公公好了,没想到是回光返照。” 她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确实是好了,但我来就是为了确保他好不了的】 赵秀兰:什么仇什么怨呐。 听她这语气,似乎定国公忽然变回痴痴傻傻的模样是她动的手脚? 她究竟怎么做到的? 想不通,但是她对她很仁慈是肯定的,毕竟她没把她弄成傻子。 【这种老逼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可惜现在还用得到他,不能直接送他去死】 赵秀兰实在好奇,她那个老公公究竟做了什么,引得公主这么不待见。 看着一屁股坐到地面,转着一个竹筒杯子玩得起劲的人,她试探道:“唉,谁能想到当初英明神武的定国公也有这一天。” 【好一个英明神武!知道定国公府为何这么富裕吗?这些都是定国公在先帝时期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巡查时与匪徒和当地官员勾结,从当地富商、大户家搜刮财产,若仅仅如此便罢了,他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哪怕你家中余粮只有一把,都得交三分到他手中】 【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人数都数不清,那些土匪和官员已经死在了建阳刀下,但是拿了大头的定国公却没被牵扯而来】 【赵秀兰以为自己手握府中财政大权,实际上,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定国公手上】 【整个定国公府除了赵秀兰后来凭自己手段赚的钱是干净的,剩下的全是不义之财】 【所以,赵秀兰的义举,其实是在帮定国公府恕罪呢,罪孽啊,还是散出去的好】 赵秀兰再转头看向自己的公爹,忽然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以前也没发现他长得这么欠啊,似乎总忍不住想让人踹他一脚。 她用脚底擦了擦地面,克制住出脚的冲动。 “走吧,出去说话。” 下人最近打扫得勤快,所以屋子里没有什么异味,但是久病之人居住的地方总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呆久了很容易让人心中忧郁。 最后,赵秀兰带着她去了一个开阔的亭子,亭子周围种满了秋菊,现在正是开得好看的时候,亭子中架了炉子,炉上温着甜汤,甜香佐着淡淡的茶香,分外清新怡人。 至于为什么是甜汤,只能怪郑珣年纪太小。 “秀兰倒是风雅,看来,需要常来才行。” 赵秀兰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还以为自己叫“世子妃”、“丁夫人”呢。 这个名字是真的久违了。 她嘴角微微翘起:“只要公主来,秀兰随时恭候。” 郑珣喝下一口甜滋滋的汤水,蜜枣的香气瞬间盈满了口腔。 她摸索着碗边的花纹,缓缓道:“秀兰的事情,如今进行得如何了。” “我建造了一个学院,已经开始动工了,旨在收留十三以下的孩子和一些无处可去的女子。如今定国公府的田产四百顷,除了自留一百以外,剩下的我打算专门用于学院,女子和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可以教导他们一些生存的本领。” “这件事一旦开始,投入可是个无底洞。” 赵秀兰平静道:“我的能力、财力虽然有限,但也不能因此就什么都不去做,能帮一个就帮一个,直到我再也帮不下去的那一天。”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温和又慈爱,也不知为何,郑珣隐隐约约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神性。 郑珣正色:“你放心,只要你把这件事做好,我和大雍,都会是你的后盾。” “公主!”赵秀兰动容道,“谢谢您。” 没有做好之前,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外人多嘴,没人知道郑珣这一句肯定和支持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她们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甚至对彼此满是厌恶,但是因为共同的理想,她们握手言和,坐到一起指点未来。 赵秀兰无比庆幸自己的觉醒,她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充实、满足。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待她的心情平复后,郑珣才继续道:“不知你是否知晓,你手里所握的财富,不过是定国公真正财富的冰山一角。” “知道。但是东西都握在公爹手里,他现在神志不清……就算他清醒着,也不可能把一切交给我这个外姓人。” “你听说过吧,我其实会一点卜卦的本事,所以,我知道如何拿到那些财物。” “定国公明面的家底都在我这里,藏着的恐怕都没法见人,就算知道一切,也没有一个让那些财物正大光明现身世上的机会。” 她有点口渴,捧起甜汤就要往嘴里送。 郑珣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不必喝了,反正一会儿还要喷出来】 赵秀兰不信这个邪,躲开她的手喝了一口。 “我想为你请封世女之位。” “噗……” 赵秀兰那口甜汤果然还是逃不脱被浪费的命运。 郑珣坐在她对面,幸好她反应快,不然怕是难以逃脱被喷一脸的命运。 看吧,她都说了不能喝,偏要喝,怎么就那么不信邪呢? 赵秀兰被甜汤呛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世女?那是什么?” “世子你听说过吧,跟那个一样。” 赵秀兰又被呛着了:“公……公主,这种事可不兴拿来说笑。” “谁告诉你我在说笑?” “可我是个女子……” “有什么问题吗?” “定国公也不是没有孙子,丁康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啊!” “谁说那孩子是丁家人?” 赵秀兰满脑袋问号:“不是公主您说的吗?” “是。但是谁能证明我当初不是故意说的气话?说白了,那孩子的身份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有也不是不能推翻,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可明白?” 赵秀兰哑然。 郑珣循循善诱道:“你看,这就是权力的好处,我有权力,我有地位,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了那么多年定国公府的世子妃,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清楚才对。” 赵秀兰嘴角微抽:“我知道,但是也没那么清楚。” 毕竟,她的权力来自于丈夫,丈夫死后,她就只剩下虚张声势。 第126章 劝服 “赵秀兰,我并非在说笑,你不用那么惊讶。” 郑珣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你现在在做的事情,需要权力和地位庇护,你的身份高一些更方便形式,何瑞华年纪到底还小,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万一他成了下一个丁康,你能保证他不来与你夺权?” 赵秀兰说不出来肯定的话。 斩断丁康手脚后,她去看过他。 他躺在街角,脏得看不出具体的样貌,大多数人都离他远远的,偶有几个好心人施舍他一点吃的,他就靠着这些苟延残喘。 那样的他,好像一条死狗。 她也不敢保证何瑞华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丁康,但是她并不愿意见到那个场面。 “秀兰,”郑珣喊了她一声,唤回她的神志,“书院的事,交给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瞬间,赵秀兰的震惊被感动代替:“可……可是,比我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都不是你,也都没有你这样的魄力,秀兰,不要低估自己。” 赵秀兰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公主还是莫要太迷恋我吧……” 郑珣:? 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猪猪话的赵秀兰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咳咳,其实,那什么……我又不姓丁,定国公府的爵位是丁家祖上打下来的,凭什么给我一个外人?” 郑珣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若你要想好好做事,就把你那些色欲熏心的猪猪话都憋回去。”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因为下属好色而不得不出言警告这种在现代都没碰到的情况,竟然会在古代碰到。 以前闹出这种事的,也都是些男下属。 说好的古代人保守呢? 原来是分人的啊。 赵秀兰乖巧地低头听训:“我知错了,公主。” 郑珣不放心地告诫道:“什么我我我的,以后自称属下,私底下也可以自称臣。” 臣? 赵秀兰哑然。 她来真的啊! 看出她的惊讶,郑珣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道:“你听说过吃绝户吗?” “听过……公主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把角色颠倒过来,”郑珣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便不打算再解释,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我本打算等你做出成绩之后再给你请封,虽然那时候的爵位肯定不如定国公,但是属于你自己东西,也不那么容易被人诟病。” 赵秀兰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为她着想的因素在:“那公主为何又改了决定?” “因为方便。等你自下而上地努力,不如我直接自上而下地吩咐,你早些拿到定国公府的财物,也能早些帮助更多的人。” 刚刚郑珣说那么多,赵秀兰都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去实行的态度,但是这句话却让她动摇了。 但她还有一点顾虑:“可是,吃绝户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好……” “你现在还在顾忌这个?赵秀兰,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后你不只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无数被你收容的孩子和姐妹们负责!若你这点魄力和决心都没有,我劝你趁早死了你那颗心!” 郑珣站起身,又站上凳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目光锐利,步步紧逼:“你不只要为你自己争,你还要为他们争!你有去争的勇气吗?你有把所有拦路虎撕碎的勇气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处境?你并非男儿身,也不是煊赫的身份地位,若你不狠一点,你还怎么往上爬?不往上爬,你如何能兼济天下!” “若你不抛弃你的软弱、善心,你要怎么在这个不属于女子的世界里去争那一席之地?” 看着她沉默得捏紧拳头,郑珣心脏开始狂跳——是因为兴奋。 她就是想要点燃她的野心。 书院起来之后,她只能做她的靠山,但是如何经营、如何让其维系下去,是赵秀兰要操心的事情,所以她必须要站起来,挑起大梁。 “赵秀兰,你摸着自己的心,问问你自己,我说的未来,你想看到吗?” 赵秀兰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那从来不曾诉诸于口的真实想法:“想……” “赵秀兰,你敢吗?” “我敢!” 这两个字,她几乎是怒吼出口的。 但是,她想做的事,她必须做到! 郑珣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很好。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看看朝廷上的官员,看看那些男子们如何做的。” 赵秀兰:把我逼那么紧的不是公主你吗? “我……属下倒觉得,学别人不如学公主。” “嗯,学我就不必了,我的本事太大,所以我走的路,是不可复制的。” 她是来替她们开路的,可不是为她们打样的。 赵秀兰:“厚脸皮需要学吗?” 郑珣轻哼一声:“不需要!” 沉默片刻,赵秀兰忽然主动问道:“公主,属下该怎么做?” 郑珣很喜欢听属下这个词,以赵秀兰的身份来说,这个词其实不怎么合适,但是那都无所谓,毕竟她是属于她的大才,这样的自称听起来就很爽啊! “你好好做你的事,其他的,我会替你处理。” 看清了郑珣的性子,赵秀兰也不敢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只是小心道:“会不会太麻烦公主?” “不会,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郑珣停顿片刻,语重心长地道,“还有,你也可能听到许多不好听的流言,你要做好准备。” 赵秀兰知道,无非就是一些“吃绝户”、“野心勃勃”、“不安于室”之类的猪话,她听得也不少了,甚至觉得有点腻歪。 “对了,你要记得给自己找点会功夫的护卫,自己最好也学点防身的本事,万一有性子偏激的人对你动手,你至少还能自保……” 郑珣嘴巴嘚吧嘚吧嘚,就给赵秀兰安排了一堆任务,顺便还包揽了替她找师父的任务。 她似乎感觉到一朵又一朵的乌云压到她头上,压弯了她的腰。 如果此时她身在朝堂,一定会有许多大臣与她共鸣。 可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 第127章 贺无虞 因为请封世女之事,郑珣跟赵秀兰一起商议到了深夜。 次日,郑珣早早就起来跟梦伽将今日的训练任务完成。 梦伽对她是十二万分的满意,哪个老师会不喜欢一个天资聪颖还勤奋努力的宝贝呢? “公主的进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现在,您缺少的是实战。” 郑珣神色有些微妙。 她其实最不缺的就是实战,不过,以往用的是精神力,现在用内力和武功当然不一样。 太好了,她成大侠了,大雍有救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口问道:“梦伽前辈最近可有空?” 梦伽警惕地后退一步:“没空!” “可是我问过父皇了,前辈有空的。” 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梦伽无奈妥协:“公主希望梦伽做什么?” “想请前辈帮我教一个人,如果可以顺便也保护一下她的安全。。” 她大致说了说赵秀兰的情况,梦伽听完,沉默了许久。 郑珣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曾经有一个女儿,小名敏敏,因为梦伽生她时难产,敏敏先天不足,无法习武。 梦伽对这个女儿满心愧疚,平时自然疼宠了些。 幸好,敏敏乖巧懂事,从不自怨自艾。 后来,她渐渐长大,某一天,她忽然告诉梦伽,她看上了一个男子。 梦伽是打算养她一辈子的,她的女儿她自己知道,敏敏性子敏感,更谈不上坚韧,若是嫁人,风险太大。 但是敏敏铁了心要嫁给那个男子。 梦伽行走江湖多年,那男子眼神飘忽,机灵过头,一看就不值得托付。 但敏敏看不清,她为了那个男人顶撞她、甚至将她的秘法偷偷传授给那男人。 梦伽气得跟她断绝了关系。 她想着,自己狠狠心,让敏敏看看世间险恶,一定能有所成长,所以她忍着思念和痛苦没去看她。 没过几年,那男人果然变了心,对方的接近,就是一场为了得到秘籍而筹谋许久的欺骗。 敏敏后来怀着身孕被赶出了家门。 梦伽的断言一句句,全成了真。 她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梦伽,自觉无颜见她,所以,她找了个地方暂居。 这个时候的敏敏,早已被不顺利的婚事磨去了以往的天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做了许多努力。 但是很快,她的银钱见了底,她想去找个工做,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在被客栈老板赶出来后,她的情绪彻底崩溃,最后,她选择跳进江水里。 梦伽悔啊! 她恨自己对女儿的溺爱、恨自己在她成婚后没有时刻注意她的情况、恨自己当初没有狠心一点直接把她和那男子隔开…… 但是后悔换不来她女儿的性命,她杀了那些欺负她的人,同样换不回女儿的性命。 后来她常常在想,若是那时候敏敏看到点希望,是不是就不会轻生? 赵秀兰的学院是个好地方啊…… 如果女儿那时候有这样一个地方,她肯定能好好活下去,等到她到来吧…… 梦伽在乎的人和事很少,这也是她一直受皇室供奉却能独善其身的原因。 偏偏女儿就是她最在意的人,公主什么都知道,所以一定知道她拒绝不了这趟差事。 梦伽感觉自己在被拿捏。 无奈的是,她还真被拿捏住了。 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沾上元嘉长公主,就要做好当牛做马的准备,至于愿不愿意…… 那不重要,元嘉长公主有的是手段。 “既然是公主吩咐的事情,梦伽一定办好。”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呢,郑珣也不得意,诚恳道:“想来想去,宫中值得信任的高手也就梦伽前辈一个,给您添麻烦是晚辈不是,回头让秀兰好好报答您哈!” “为什么不是公主报答我?” 郑珣一脸莫名:“前辈教导的是她,承您恩情的也是她,为何要晚辈去报答?” 梦伽:…… 很有道理,但是怎么就让人那么气不顺呢? 她没好气地告辞找赵秀兰去了。 郑珣回明珠阁去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掐着时间去和郑瑾会合。 两人上了马车,郑瑾拿出一封信:“骄骄的信,这封你还没看过,我带出来了。” 带这封信主要是想通过郑珣了解清楚郑骄的情况,她在信里写得一切安好,但她才不信真实情况也是这样。 果然,郑珣看过信就在心里说开了。 【她可真会编啊,什么辽州的落日、奔驰骏马、一望无际的旷野,这些确实是真的,但是她有时间看吗?每天训练都快累成死狗了,而且受伤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她和贺无虞见面了啊,两个人一见如故,迅速成了好友】 看到这里,郑珣有些兴奋地打开了直播。 郑瑾假装看书,但是目光却定在了郑骄身上。 她穿着一身沉重的铠甲,不算大的脸在头盔的包围里显得更小。 瘦了,也黑了,本来在京中养得水亮细腻的肌肤也粗糙了许多。 但是精神头很好,神采奕奕的。 看到这里,郑瑾松了口气,但是下一刻,天幕挪到郑骄的胳膊上,看到她胳膊上新鲜包扎的伤口,郑瑾的嘴角瞬间拉平。 明明说好会照顾好自己的,明明说在那边一切都好,这就是她说的“好”! 有点后悔当时支持她去辽州了。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皮肤略黑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个子十分高挑,身上一匀称的肌肉,一走进来整个帐篷都似乎逼仄了许多,而且,她浑身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煞气,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一头熊。 但是在看到郑骄的一瞬间,她圆圆的眼睛像是黑曜石般亮了亮。 “骄骄儿,好些了吗?伤口疼不疼?想喝水吗?我让人烧了热水,我还给你带了烧鸡……” 郑骄灿烂一笑,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仰着头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我很好,你就放心吧!我那个最爱唠叨的二妹都没你能说。” 很能唠叨的二妹本人:…… 好好好,她在外头就是这么说她的?真是枉她一片担忧。 【这就是郑骄的小未婚妻贺无虞?鼎鼎大名的贺小将军?长得不赖嘛……】 郑瑾:…… 跟黑炭似的,哪里不赖了? 第128章 姐姐们的姻缘 郑瑾看贺无虞是怎么都不顺眼。 太高、太黑,最重要的是,离姐姐太近。 这郑骄怎么回事,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的吗?虽然贺无虞也是女子…… 不对,贺无虞是女子,那她还急什么? 郑骄总不至于被女子拐走吧? 怒火消散,她才发现自己刚刚活像一个担心女儿的老母亲。 她一个妙龄少女,却要操为人父母的心,真是难为她。 光幕中,郑骄和贺无虞说起了正事。 这才几个月,郑骄已经比以往沉稳了许多,说起训练和军队的事情头头是道,甚至还别有一番见解。 真好…… 郑瑾的眉目因为欣慰而舒展开。 知道她好就够了。 看郑骄的状态还不错,郑珣关上了天幕。 【郑骄过去,竟然把京城的内卷之风也带了过去】 【那些将士看到郑珣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公主,每日都认真训练不说,竟然还给自己加训,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刚开始许多人嘲笑她找罪受,毕竟以她的身份,要什么没有,可她偏要自己为难自己】 【连享受都不会享受的人,多傻啊】 【但是一日复一日,郑骄对流言置之不理,那些嘲笑她的人笑不下去了,本来冷眼旁观的人也开始急躁】 【一见到郑骄在那儿训练,他们就浑身难受,总觉得坐立不安,哪哪儿都不得劲】 【于是,有第一个人开始默默加训,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军营里热火朝天,让贺老将军和贺无虞皆是喜闻乐见,对于引领这股风潮的郑骄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这就是被卷王支配的恐惧吗】 【早知道就该早点把郑骄丢到辽州去,有这样的将士,何愁褐国入侵啊】 郑瑾:也是这个道理。 算了,受苦就受苦吧,作为一国公主,就让她牺牲牺牲。 马车驶出皇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 接着队伍停下,外头响起一阵说话声。 郑瑾掀开车帘看出去,一身红袍、英姿飒爽的少年骑着枣红骏马,正含笑跟旁边人说话。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回望过来,见到是她,笑容愈盛。 少年跟身边人又说了几句话,打马来到马车旁。 “聂炤?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郑珣像一条灵活的鱼,从郑瑾肩膀上钻出个脑袋。 “有个兄弟刚好有事,所以让我给他代班。” 【代什么班?明明想见她,所以特意来见她】 郑瑾把郑珣的脑袋按回去,故意道:“这可不合规矩。” 【打情骂俏呢】 “公主要罚我吗?” 【公~主~要~罚~我~吗~】 “哪敢罚师兄啊……” 【哪~敢~啊~】 说了几句话,郑瑾实在是受不了郑珣的阴阳怪气,绷着脸放下了帘子。 “姐姐怎么不和他说话了?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 “你跟我坐在车里,不理外头的哥哥,哥哥不会生气叭~” 郑瑾:…… 她像是有那什么大病。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元嘉!正常一点!” 郑珣乖巧道:“哦。” 【哼,这就开始向着你家聂小将军了呀,我们的姐妹情受到了考验,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他,今天少爱你一点】 马车外,传来少年清朗的笑声。 郑瑾:…… 她跟聂炤之间清清白白好吗? 纯洁的师兄妹关系,明白吗? 可惜,她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念念,是一点不能说给郑珣听的。 马车行驶至皇庄,因为皇庄内有温泉,一些夏花也开得十分灿烂,景色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好。 下了马车,郑瑾就和聂炤凑一起说话。 上次宫宴没什么时间留给他们叙旧,他们攒了许多话要说,这次可逮到机会了,当然要说个够。 郑珣恍然,难怪郑瑾不让三皇子跟来,原来是悄悄跟聂炤约好了。 两个人还在她面前假装成碰巧,她信了才是傻子。 她撇了撇嘴,看向皇庄的管事太监:“不用管他们,带本宫逛一逛。” 难得来人,皇庄的管事太监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主子满意,闻言便点头哈腰地带郑珣去了园子。 郑珣对逛园子其实没什么兴趣,随便逛了两圈,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皇庄的管事太监身上。 果然,比起花花草草,她还是更喜欢研究人。 管事太监被她直勾勾盯着,莫名感觉瘆得慌。 “公……公主,可是奴才有什么不对的?” 郑珣朝身后的之诚递了个眼色,后者了然地上前,一脚把管事太监踹趴下。 郑珣:…… 她本来只是想让他躲开点来着。 算了,也没差。 她低头看向管事太监,后者一脸迷茫。明明刚刚还好好儿的,为什么忽然就变脸了? “是不是很疑惑?” 管事太监连忙点头。 郑珣笑了。 他还点头呢。 “那你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管事太监利落换了个跪趴的姿势:“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明白公主的心思,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行了,你这样说,倒显得本宫在仗势欺人。” 管事太监:? 难道不是? 但他看着郑珣满是了然和笃定的目光,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忽然想起关于这位的流言,据说她小小年纪,算无遗策,因此,在朝堂上地位崇高。 他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公主希望奴才说什么?” 郑珣弯了弯眉眼:“再绕弯子,本宫就直接动手了哈。” “奴才兢兢业业……” “之诚,动手!” 之诚应诺一声,伸出手利落地扭断了管事太监的脖子。 他这一动手,皇庄里不了解郑珣的人皆是目瞪口呆。 而管事太监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郑珣会对他动手,为什么她说不商量就不商量。 按理来说,她不该跟他扯几句,逼着他把自己做过的恶事公布于众吗? 郑珣环视了一圈,最后指向人群里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你,以后就是皇庄的新管事。” 她又点了几个人:“你们,把花园里的尸体挖出来,咱们大雍风水好啊,有祖宗保佑、百姓祈福,可不能用尸体做花肥,破坏了这里的风水,会带来殃灾。” 看着郑珣一一将下面埋了尸体的地方指出来,下人们心服口服。 公主这是真知道啊! 管事太监平时就是皇庄的土皇帝,上头的人不在的时候,他是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 不仅如此,他心胸极为狭隘,又因去势一事心怀怨怼,所以性子极为扭曲,但凡有谁戳到他敏感的神经,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受尽折磨而死。 但是这样一个恶霸,竟然被元嘉长公主轻松解决……她是神仙吧? 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么能一眼看透管事太监的伪装和把戏? 以往压抑、沉闷的宫人们确定管事太监已死,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呼。 当然,还有几个人脸色实在难看,因为他们曾经是管事太监的走狗。 新上任的管事太监怕郑珣怪罪他们僭越,连忙向郑珣请罪。 “好了,知道他们高兴,本宫又不会怪罪。” 被郑珣点出来的几个人兴奋过去,连忙去找家伙准备挖尸体,其他宫人则是一股脑围在郑珣身边。 郑珣嘴角微翘:“怎么?你们有话要说?” 见她态度分外和善,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公主算得真准,您真的什么都能算么?” 新管事太监瞪了他一眼,生怕他惹得郑珣不快。 郑珣笑盈盈地道:“本宫是大雍的公主,大雍土地上的事情,本宫能算个七七八八。” 大雍的皇庄不太一样,这里的宫人要么年迈、要么体弱,要么就是厌倦了宫廷又无处可去。 这也是他们能被前管事太监欺负那么久的原因。 难得郑珣这个主子把他们放在眼里,别的不说,心里至少熨帖。 听着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夸赞,郑珣嘴角难掩笑意:“正好今日闲来无事,不如,本宫送你们三卦如何?” 宫人们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 但是欢呼过后,是一阵尴尬的安静。 乖乖,堂堂公主为他们算命,他们何德何能啊。 郑珣看着骚动的人群,不着急,也不催促,只安静等着他们作出决定。 按理来说,这么多人就三卦,是无论如何都不够分的。 但是他们互相了解,又有新管事太监做主,竟然很快就选出来三人。 有人十分有眼色,给郑珣搬来一张椅子,更有人手脚麻利,趁这点时间给郑珣下了个荷包蛋。 看到荷包蛋端上来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点没绷住。 醪糟在澄亮的糖水中浮浮沉沉,细嫩的荷包蛋白白胖胖。 十分接地气,但是郑珣却知道,这是给她煮荷包蛋的嬷嬷自己掏的银子给她加餐。 这是对她惩处了前管事太监的感激,煮蛋的人甚至并不确定郑珣会不会领情。 旁边有人挖着尸体,面前有一大堆人围观,郑珣面不改色地将一碗都囫囵吞下。 “好了,谁需要算卦,上前来。”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小太监,他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奴才丢了二两银子,劳烦公主算一下。” 郑珣:…… 杀鸡焉用牛刀。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郑珣都感觉到周围没得到机会的人在朝他甩眼刀子。 小太监岿然不动,依然坚持找那二两银子。 “你的银子……”郑珣看向人群里另一个小太监,“问问他吧。” 另一个小太监讪讪一笑:“那什么,那时候你病得不轻,我没银子,就把你那二两银子翻出来给你治病了,我可一个铜板没吞啊……” 问卦的小太监神色平静:“知道去处就好了。” 那时候他病得不轻,意识模糊了都舍不得花那二两银子还没花完,于是硬生生凭着一股子毅力撑了下来。 他以为是自己有毅力,没想到是有人帮他。 第二个上前的是一个小宫女。 “奴婢的父母总是问奴婢要银子,要么是弟弟瘦了要补补,要么是弟弟准备定人家……” 她摸了摸眼泪:“奴婢被放出去后,他们是不会给奴婢出嫁妆的,奴婢想攒些银子却总攒不下来……” “你给他们银子是害他们,”郑珣一本正经地道,“他们从小都爱骂你赔钱货、说你克他们对不对?” 小宫女连连点头。 “那就对了,你确实克他们,你若是再给他们银子,你弟弟和爹娘都会不得好死。” 小宫女被吓住了,又担忧父母:“那……那怎么办才好?” “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每月补贴你一些银钱,这样就能化险为夷。” “可是,他们不会信的,要是出事可怎么好……” 郑珣才不会去怪她犹豫不决,更不会鼓动她脱离家庭。 说白了,在那个环境里被洗脑那么多年,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通的。 不过没关系,她会出手。 “如果他们不照做,必然会出事。” 他们当然不会信,报应更是没有的。 但是,百因必有果,他们的报应,就是她。 哪怕不出事,她也会让他们出事。 让她想想,出什么事好呢?不如就断腿吧,好操作。 这个搞定,下一个是给她煮荷包蛋的嬷嬷:“公主,我认了一个干女儿,她半年前没了踪迹……” 郑珣睫毛微颤,目光看向正在挖尸体的人。 她没说话,嬷嬷却意会了。 瞬间,她的眼眶就红了,她跪下给郑珣磕了个头,然后踉踉跄跄地朝另外一边走去,没过多久,那边就传来压抑的哭声。 就在这时,郑瑾找过来了。 郑珣看到她,忍不住轻哼一声:“说完了?” “嗯,我让他离开了。” “咦?你舍得?” “他主要是想问问我养父母的情况,什么舍不舍得的,你啊,一天到晚净胡说。” 郑珣:“行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行了,别提他,今儿是来陪你的。” 郑珣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这时候,郑瑾发现四周的异常,压抑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给他们算命,他们那边在挖尸体。” 郑瑾:? 本来放她一天假就是让她歇歇,万万没想到,她比驴能拉,都躲到这地儿来了还能让她找到活儿。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勤奋了,再一看郑珣,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好,她承认,她被卷到了。 郑珣站起来:“走吧,用了午膳再消消食,然后去山上打猎。” 郑瑾面无表情:“打猎?你看你姐姐我像是会打猎的人?” “你不会,不是还有个聂炤吗?” “他回去了。” “你信他回去了,还是信我其实是你祖宗派下来的救世者。” “什么意思?他没走?搞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担心你呗。” 听着她不耐的语气,郑瑾看了她一眼:“你很讨厌聂炤?” 郑珣玩笑道:“怎么,我说讨厌,姐姐就不和他来往了?” “是。” “啊?” “你不喜欢的人,我不会和他来往,”郑瑾认真道,“因为,你不喜欢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珣调侃的笑意瞬间收敛:“我没有不喜欢他。” 【我只是想到原本的未来里,你因为他的去世那么痛苦,就看他不顺眼,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郑瑾忽然低头一笑。 在郑珣这里,一定没有什么误会,因为她所有的想法在她心里,却听在其他人耳中。 “其实,他快离开了,我们以后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 “要去……” “要去辽州。” 按照原来的轨迹,聂炤会在几年后才出发去辽州,这几年,就是他和郑瑾感情逐渐升温的几年。 郑珣不知道聂炤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但是,他离开,很可能让他和郑瑾的姻缘线消失。 可是她更不能阻止聂炤。 聂炤也是难得的将才,若他去边境历练几年,想必能够独当一面,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匆忙死在战场上。 “姐姐希望他去吗?” “他有自己的梦想和抱负。”郑瑾想起少年说起战事时坚毅的模样,她担心他,但是绝不会阻止他。 聊了会儿,姐妹二人用了一顿清汤小菜,又歇息了两炷香,才骑马往山上去。 聂炤果然没有离开。 见到她们准备上山,他正大光明地跟上她们。 郑瑾无语:“你都不掩饰一下的?” 聂炤悄声道:“反正没什么能瞒住元嘉长公主。” 郑珣看向窃窃私语的两人,忽然道:“你带我姐姐回去。” 郑瑾微愣:“你生气了?” “不是,只是姐姐既然不喜欢打猎,不如回去跟聂小公子好好玩一玩,毕竟……这一别怕是许久不能见。” 郑瑾没被她糊弄过去,严肃道:“在哪里相处不是相处,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上山?” 明明她前不久还在鼓动她出去走走,临要上山忽然变卦,一定有鬼。 郑珣无奈地道:“你说你,那么聪明做什么?” 她看向异常寂静的山林:“我掐指一算,山上有一些不友好的客人在等着我,我要去会会他们,姐姐不会武,好好等我回来便是。” 郑瑾:…… 她回去就练! 不求伤人,只求逃命。 聂炤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上山。” 阿瑾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若她出事,阿瑾会难过。 郑珣莞尔:“你好好陪着我姐姐,都知道我姐姐不会武,是姐妹中最弱的那个,就怕他们会抓住姐姐威胁我,你在她身边,我才安心。” 当然,仅仅交给他是不可能的,这周围有暗卫,有青龙卫,保证护得密不透风。 而她自己,只带之诚和项辰。 其实这俩她都不想带来着,但是见他们担忧,她干脆让他们亲眼看看。 郑珣朝众人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郑瑾忽然上前一步,攥住缰绳。 郑珣耐心地问:“怎么了?” “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晚上一起泡温泉。” “我的好姐姐,这种话可不兴乱说。” 【在书里面,一旦有人说了这种类似g的话,出去的人必然回不来,不过我不一样,我开挂】 郑瑾:…… 很好,被她搅和得彻底没了多余的心思。 她无奈地摆摆手:“快走快走。” 郑珣粲然一笑,挥了挥马鞭,马儿奔腾。 郑瑾看着她潇洒的背影,低下头,眼眶却悄悄红了。 聂炤发现过后如临大敌,手足无措地张了好几次嘴,愣是没想到安慰的话,最后只能道:“要不,我悄悄跟上去?” “你别给她添乱!” 聂炤:…… 行吧。 “你妹妹可是小神仙,神仙不会死。” 郑瑾翻了个白眼:“她会吃饭,也需要如厕,哪里是什么小神仙,不过是厉害一点、有点特殊本事罢了。” 聂炤不敢说话,现在的郑珣就个暴躁的火药桶,一惹就得炸。 另一边的郑珣也在问身后的两人:“怕吗?” “奴才不怕。” “公主很厉害,我估摸着,那些敌人都碰不到您一根毫毛。” 之诚:失策了! 他连忙补上一句:“他们绝不是公主的对手!” 郑珣失笑:“虽然知道你们是在吹捧,但是事实也差不多。” “这片山脊,从远处看去,如同沉睡中巨龙的脊背,从皇庄这里绵延至西方,山尾落在西南,我们现在,就相当于站在巨龙的怀抱里。” “这,就是大雍的龙脉。” “竟然真有龙脉存在,”之诚咋舌,“公主就这么说出来,若是有人听到后刻意去毁坏龙脉怎么办?” “人力无法撼动自然,而且,龙脉可不是这座山,哪怕后来人把这条山脉毁了,龙脉依旧还在。” 项辰思索片刻,恍然道:“公主是说,龙脉会跑出来救您?” “我知道你喜欢思考,但是你先别思考……” “那公主的意思是?” “只要在大雍,没有人能伤我分毫,因为,我便是大雍气运和龙气所钟!” 郑珣语气淡淡,但是听到耳朵里,却莫名有种肃杀之感。 项辰和之诚听得心潮澎湃:“那我们要杀过去吗?!” 郑珣诧异地挑眉:“你们杀心怎么那么重?” 项辰:? “我们玩我们的,出来打猎就好好打。” 之诚:合着您老是一点没把人放眼里啊。 真正能无视危机认真打猎的,只有郑珣,项辰和之诚心不在焉,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收获。 郑珣一个人打了两只鹿,三只野鸡,五只兔子,最后,她彻底撒了欢儿,逮着一只老虎狂追。 山林里埋伏的刺客们疑惑不已。 “这是元嘉长公主?一个小姑娘?追着老虎跑三里地?” 第129章 系统发威 要知道,郑珣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 老虎比她高,也比她壮,看起来也比她凶猛,难怪人家说行走江湖最不能惹的,就是独行的小孩、女子和老人,这样的小孩确实不能惹。 “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能追着老虎撵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还比不过一只老虎?” “对对对,今日,不是她死,来日就是祸临己身!” “可我觉得,若是元嘉长公主死了,皇上不会放过我们……” “乖,这种丧气话不要说哈。” 项辰忍不住问之诚:“说话的声音这么大,但凡耳力好一点的都听到了……” “理解一下,毕竟不是专业的杀手,以往都是明面上行走,偶有纰漏也正常。” “你知道他们是谁?” 之诚笑了笑:“最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动手的,无非就是十二卫的人。” “会不会是其他势力浑水摸鱼?毕竟,看不惯公主的人应该不少。” 郑珣:? 她还在这里! 什么叫看不惯她的人很多,明明是他们自己心虚又忌惮她算命的本事,关她什么事?她也很无辜好不好? “其他势力?以前没动手的以后也不会动手,而动过手的,已经去阎王爷那儿喝茶去了。” 项辰:“有道理哈!” “还有,我们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收敛,他们听得到。” 项辰连忙扭头去看那些有人藏身的地方,结果冷不丁对上两个探出来的脑袋,他被吓了一跳,连忙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项辰:“你们好?” 刺客们大吼一声:“上!” 郑珣抬手阻止道:“本宫刚刚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吧?你们难道没听到?” 刺客们回想了一下,老实道:“听到了。” “公主知道我们在山上有埋伏?您的两个手下刚刚说那几句话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 而且,他们虽然不是专业的刺客,但也不是乌合之众,怎么会那么容易暴露行踪。 郑珣浅浅点头:“你们既然知道本宫能掐会算,那再猜猜,本宫为何敢不做任何准备就上山?” 刺客:还能因为什么,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虚张声势。 郑珣体贴道:“要不你们先派一个人上来试试?免得你们一下子全军覆没。” 刺客们:她真的,他们哭死,她竟然还为他们担心…… 郑珣微微一笑:其实我是在嘲讽。 刺客们当即凑在一起商量。 “你去吗?” “我不去,元嘉长公主的手段邪门得很,出事怎么办?” “你怕什么,一个小姑娘,难道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去?” 他们商议了许久都没有商议出一个结果,郑珣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本宫还要去打猎,我们速战速决。” 然而,刺客们吵得热火朝天,压根不带理她的。 郑珣:…… 她很怀疑,自己这个时候她悄悄走了他们是不是都发现不了。 她等得有点无聊,扭头去把刚刚逃跑那只老虎猎了,这虎皮正好回去给父皇。 估摸着他们还没有结束,她又去逮了几条鱼,准备晚上带回去烧了吃。 她做了那么多事,回去后却发现他们依旧没有吵出个结果。 看了看天色,她实在忍不了了:“之诚、项辰,问问他们好了没,没好的话我回去吃了再来。” 无聊得在地面抠草的之诚和项辰丢下手里的草根,冲上去打断了他们。 又过了片刻,他们总算商议出一个结果。 最后被推出来的是那个嘴最犟、头最铁的。 郑珣看向他,不耐烦地继续催促:“快点。” “公主是在挑衅微臣吗?” 郑珣:“是。” 对方被郑珣的耿直哽得不轻,直接举起刀,旁边有人不忍心地别开脸。 郑珣抬手阻止:“等等!” “怕了吧!” 郑珣没理他,而是看向周围的人:“你们离远一点。” 刺客那边的人还有些犹豫,之诚和项辰已经开始伸出手把人往后撵了。 虽然不知道公主什么意思,但是照做就好。 等人都退远了,郑珣才看向对面拿刀的刺客:“开始吧。” “呸!呸!” 刺客往左右手心各吐了几口口水,然后大喝一声,提刀朝郑珣冲过去。 但是他跑着跑着,步子越来越慢,最后更是直接定在了原地。 其他屏息凝神的刺客中,响起一句轻声疑问:“怎么回事?”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持刀的刺客像是被惊扰到,下一刻,猝然炸开。 血花碎肉纷纷四散,像是一场焰火,绚烂美丽。 之诚早有防备,所以见到这一幕连忙躲到一个刺客身后,项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他是公主身边的前辈,跟着他行动准没错,所以他也躲到了人群之后。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看着其他刺客被血肉洒了一脸,脸色苍白得跟死了七天似的,两人后怕地拍了拍胸膛。 而离得最近的郑珣,身上干干净净,连滴血点子都没沾上。 她负着手,一脸淡然,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内。 只有听得到她心声的项辰和之诚知道她心里头骂得有多凶。 【我艹,系统只说升级了防御系统,但没说升级后会这么粗暴啊】 【谢谢,现在见到什么叫做炸上天了,刚刚那碎肉飞了起码两层楼高,遍地都是啊!】 【该死的系统,你恶不恶心】 【现在满地都是碎肉,我干干净净的脚底要怎么走出这个包围圈?】 项辰:合着您在意的只有自己干净的脚底板? 听着周围刺客们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说实在的,他也有点想吐。 之诚低下头,若有所思:啧啧啧,不过这场面确实够壮观,今天只有这么些观众,怪可惜的。 他敢保证,这些人再也不敢跟公主作对,真好,以后公主也不用那么辛苦。 郑珣连续给这个不怎么优雅的防御系统打了十几个差评,系统一如既往安静。 她回过神,环视了一圈面如菜色的众侍卫,温和又友善地问:“还想试试嘛?” 其他侍卫连连摇头,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脑袋摇飞。 “那接下来的刺杀?” 因为刚刚干呕而扯下面罩的众刺客继续摇头。 “您请便……” “公主英武,这老虎这么重,不如小的给您扛?” “公主啊,小的以前少不更事,做了点错事,小的回去就自请离开,如果公主需要的话,小的也可以一直干活,不要俸禄的那种!” “其实刺杀都是误会,公主洪福齐天,区区刺杀,自然不放在眼里,您看今天这事儿……” 之诚和项辰被这些人越挤越远,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狗腿子!” …… 另一边,因为担忧,郑瑾一直等在原地。 郑珣上山多久,她就等了多久。 聂炤知道她肯定没有心情听他说话,所以就一直安静地在旁边待着。 他靠着一棵银杏,看似懒懒散散,实际上从没有放松过警惕。 郑瑾站在那里,蹙着眉看着远处,聂炤注意着四周,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确定她安然地站在那里才安心地收回目光。 直到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半山腰,他脊背渐渐挺直。 树木葱郁,看不清具体的情况,郑瑾忍不住迈步向前:“是元嘉回来了吗?” 聂炤一把将她扯到身后:“有很多人下山,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 “嗡”的一下,郑瑾脑内一阵嗡鸣,她有点头晕,脱口而出:“我等元嘉!” 但她本性到底坚强,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估摸了一下此处到山底的距离:“远远看一眼,如果不对再说。” 她心里悔得像是吞了一千根针。 她就不该同意元嘉去冒险,如果她有什么事,她这一辈子都将无法原谅自己。 聂炤回头看了她一眼,估摸了一下情况:“好,如果见到情况不对,你就跑。” 她觉得安心就好,他不会左右她的任何决定,反正就算出事,他也一定是走在她前头。 毕竟,她是他唯一的师妹。 待那群人下了山,郑瑾才看到具体的情况。 郑珣骑马走在最前面,身上齐齐整整,没有受伤、没有被缚,脸上还带着笑意,瞬间,郑瑾那颗高悬的心放下了。 但是看到她后面跟着的一行人,她的眼底浮现出疑惑。 而被她惦记着的郑珣远远看到她的身影,连忙打马提速。 其他人见此,连忙跟上,似乎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鬼抓去似的。 没过多久,郑珣就到了他们面前。 “二姐姐怎么还在这里?站累了吧?” 聂炤眼睛一亮,飞快地告状:“她担心你,怎么劝都不肯回去。” 嘿嘿,他拿她没办法,但是他会告状啊! 他一个大男人,拿捏自己的小师妹,还不是轻轻松松? 郑珣果然沉下脸:“二姐姐,你不信我吗?” 郑瑾回头瞪了聂炤一眼,回头看向郑珣:“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落到她后面那群狼狈的刺客身上,疑惑更深了。 “他们啊……”郑珣浅笑,“他们已经弃暗投明了。” 郑瑾一脸狐疑,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真的,”郑珣真诚地眨了眨眼,“见面之后,我就说了几句话,他们被我感动,决定以后都做个好人。” 第130章 马屁秘籍 郑瑾面无表情地反问:“元嘉,你看我是傻子吗?” “真的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 各位刺客心领神会,连忙开始表忠心:“对对对,元嘉长公主说的没错,小的们被公主折服,以后绝对弃恶从善。” 郑瑾听完,脸色毫无波动。 郑珣微微撇嘴:“咳咳,总之,你妹妹我就是以理服人姐姐难道不相信我的人格魅力?” 【这我怎么说?说我是把他们打服气的,你能信?】 【难道我能告诉你系统升级了保护机制,以后对我有恶意的人我都可以一键清除?】 【我的好姐姐,你再怎么问,我的回答也只能是这个,所以,懂事点,不要问了,好吗?】 郑瑾:…… 她忍住扶额的冲动,绷着脸道:“信,但是你确定他们真的已经改过了?万一再伤害你怎么办?” 郑珣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直接解决了吧。” 郑珣:! 【我的姐,他们还在面前呢,你是真不怕他们哗变啊……】 她看向聂炤。 聂炤没觉得郑瑾的话没有任何不对,甚至赞同地点了点头,笑容如三月暖阳。 行叭,这俩人真的没有什么吗? 呵呵,若她信了才是她脑内长草,脑上长包。 而郑珣身后老老实实的众刺客们已经快绷不住了。 又来又来! 好好好,懂了,皇室就是专出阎王。 他们命苦啊! 才出虎口又进狼窝啊! 信不信他们一怒之下……就哭给她看! 郑瑾当然听到了郑珣的心声,但是都到了这里,可由不得他们。 知道妹妹去涉险,她不可能毫无准备,所以,这周围其实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当然,她是悄悄做下的这些事,就连聂炤都不曾告知。 “二姐姐,我们不杀降兵哈……” 【我的好姐姐啊,把他们都弄死,谁帮我传播这件事?】 【我还要借着他们传播系统的能力,只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惹,以后会少许多麻烦,只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大雍的气运宠儿,那我以后在大雍做任何事都能畅通无阻!】 郑瑾眉目微动,嘴角扯出一个无奈又包容的笑:“那好吧,都依你,但前提是他们不能伤害你,不能为非作歹,否则,就算你放过他们,我也不会。” 郑珣乖巧点头。 【嘿嘿,不愧是我姐,威武霸气!】 【爱你爱你爱死你了】 说起杀人都不曾眨一下眼睛的郑瑾却被这两句心声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你准备如何安置他们?” 郑珣思索片刻:“你们自觉一点,将自己做了什么都告诉你们的上峰,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记得,声势闹大一点。” 有机灵一点的刺客点头哈腰道:“公主,其实今日来的人虽然多,但都是小喽啰,您要是需要,小的把所有参与者的名单都给您!” 郑珣翻了翻系统,发现他的罪名不大,于是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有眼色,告诉你的上峰,给你从轻处理,就说是本宫说的。” 那人乐开了花,扎实地跪到地上,抱着她的马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感激。 被他抱着的马儿不耐烦了,抬起蹄子就想踢,但是他身手还挺敏捷,利落地躲开马蹄子,继续“拍马屁”。 郑珣自认淡然,却还是被他吹得有些臊。 虽然她臊,但是她不喊停。 这人还挺会说话的,爱听,多说。 见郑珣听得开心又认真,那人也不敢停,绞尽脑汁,说尽好话,直到他口干舌燥,知道的词儿都说得差不多了,郑珣才叫停。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快回去吧。” 那人松了口气,麻溜地爬起来,点头哈腰地退回了刺客之中。 他的一个好友嫉妒道:“你倒是舌灿莲花,哼,会说算什么本事?” “要不你去说说看。” “哼!你看我稀罕吗?” “那你最好不稀罕,我有一本马屁秘籍……” 好友当即扇了自己一巴掌:“好兄弟,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刚刚的话都是屁话,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纯嫉妒,兄弟千万别放在心上,那什么秘籍也给兄弟一本呗……” 刺客中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可以给我一本吗,我用银子买……” “我也要!” “我也……” 刺·马屁大王·客咧嘴一笑:“不用银子,回去我给你们,你们自己抄,就是……如果得到公主赞赏的话,你们记得说我两句好话就是。” “没问题!” “包的!” 目睹一切的郑珣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刚刚拍马屁的刺客愣了愣,连忙道:“小的高大鹏!” “你是太平卫的?回去领罚后好好当差,等本宫公主府修好了,你去公主府报到。” 高大鹏:! 爹!娘! 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元嘉长公主好啊!太好了!慧眼识珠啊! 他就说他以后一定有出息! 他大喜过望,但是也没忘磕头谢恩。 其他人快嫉妒疯了,但是高大鹏乐呵呵地说了几句话,其他人就跟乖巧的小狗狗一样,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一场危机就这么悄然化解。 直到这群人远去,郑珣才感叹了一句:“是个人才啊!” 项辰危机感顿生! 他发现,有那个什么系统在,几乎没有他的用武之地,更何况,公主自己本身就很强。 若想在公主心里占一小块地方,他必须得有突出的才能才行。 他看了稳如泰山的之诚一眼,脑子里再次闪过那个念头——他现在去势可行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哈! 他家里上有兄长,下有弟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儿子,若是能去势,他就能一直陪在公主身边,怎么说也能刷个脸熟吧? 他也没什么大志向,选个大腿,以后就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他讨好地挪到之诚身边:“老哥啊……” 之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心中警惕,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你说,我现在去势来得及吗?” 之诚:? 这孩子受什么打击了? 待听完他的担忧后,他用看傻子的眼神怜悯地看了项辰一眼:“千万不要!” 项辰感动道:“知道老哥是为我好,不愿意看我挨那一刀,但是……” “你搞错了,我是说,你就算去势也竞争不过我,这条路被我堵死了,你另辟蹊径哈~” 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他的竞争对手? 他之诚就是公主手下第一大太监,想跟他争,项辰他凭什么?凭他真诚吗? 项辰收回感动的泪水:“看错你了!” 之诚忍笑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想想你的长处,再想想公主缺什么,现在公主身边的人不多,你要把握住机会!” 项辰好哄得很,又感动得眼泪汪汪:“好大哥!以后你就是我永远的大哥!” 之诚微微一笑。 好大哥? 前提是不要跟他争。 公主缺什么呢?项·傻白甜·辰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郑珣还坐在马上。 郑瑾疑惑地问:“元嘉?你怎么还不下马?” 郑珣:“哦……马上。” 【我的好姐姐,千万别理我,现在你面前是一个来了月事十分脆弱的小女孩】 郑瑾:…… “是不是有点冷?你看你,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了。” 郑瑾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她。 郑珣:有这回事吗? 明明她的手都暖得出汗了。 但是姐姐说是就是叭,这个时候的披风就是及时雨。 郑珣将披风穿到身上,利落地翻身下马。 让嬷嬷把马鞍取下来,又把猎物都拿下去处理。 看到那只老虎的时候,郑瑾惊讶得连连夸了郑珣好几句。 聂炤看了看完整的虎皮,也不禁赞赏地点头:“你妹妹武功是真不错,恐怕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郑瑾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而且,你高估自己了,你连我妹妹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啊!这样吗?我不信,下次我打只更大的老虎给你,让你看看谁更厉害。” “你先打了再说。” 换了衣服回来的郑珣看到这一幕,又默默退了回去。 她是一个有眼色的妹妹,当然不可去打扰姐姐和未来姐夫相处。 郑瑾是个好人,聂炤也是个好人,两个彼此在乎的好人,在一起会成为更好的人。 况且,聂炤就快要离开,平时郑瑾又忙,也没什么机会出宫,所以也没什么相处时间。 算了,下次跟父皇说说,让郑瑾出宫逛逛吧。 唉,她也是个好人,这要是让聂炤知道,不得给她立个功德碑呀。 …… 晚上,两姐妹舒舒服服泡了温泉,郑珣美滋滋睡个了好觉,而郑瑾跟聂炤喝了一晚上的酒。 幸好两个人都还年轻,精神头都还不错。 经过一晚上的思索,项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出路。 他决定继承祖上的手艺——做个厨子。 之诚万万没想到,他思考一晚上,就思考出这么个结果,当个侍卫跟着公主闯闯,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大官,但是当厨子? 不是他瞧不起厨子,但是公主缺厨子吗?御膳房那么多厨子,任由公主挑选,项辰真有本事压过他们? 但项辰自信满满,以公主对吃食的态度,说不定他还真能混出个名堂。 第131章 项母 当郑珣乘着马车赶去上朝的时候,项辰也兴冲冲地回了家。 他兴奋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家人,然后得到迎面两个大比兜。 爹一巴掌在左脸,娘一巴掌在右脸,整整齐齐,鲜艳得宛如印花。 他委屈地问:“打我做什么?” 项父:“你爷爷是厨子,你爹我和你娘是厨子,你兄长嫂嫂、弟弟弟妹都是厨子,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懂!我们全家都是厨子!” 项父气得又在他脑瓜子上拍了一巴掌:“废话!我们一家子厨子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有出息的,你进了青龙卫,那是皇上的亲信,以后有机会当大官的!现在你跟老子说,你要去当厨子?” 项辰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唬得一愣,接着嘀咕道:“但是,我早就不在青龙卫了!不做厨子做啥?” 项母大吼一声:“项辰!厨子厨子,信不信老娘给你十个大嘴巴子!” 项辰打了个激灵:“爹!娘!你们别激动,让我解释解释!” “解你……”项父冷笑一声,当即就要开喷。 但是项大哥及时将他拦住:“爹爹爹,你就听听看呢。” “爹,娘,你们觉得我能当御厨吗?” 项父项母动作忽的顿住:“皇上让你当御厨?” 如果是当御厨,那也不是不行…… “我现在跟着公主……” 项父怒极反笑:“你皇帝不跟去跟公主?!你跟着公主当什么御厨?” 他气得左右寻找,项母默默递上自己新纳的鞋底子。 眼看着亲爹爱的脚底板即将拍过来,项辰不服气道:“在我心里,我们元嘉长公主是最好的主子!” 项父动作一顿:“你刚刚说谁?” 项辰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元嘉长公主!” 项父放下鞋垫子,项母脸上的怒意扭成笑意,哥哥嫂嫂、弟弟妹妹喜气洋洋像是要过年。 “好好好!元嘉长公主好啊!” 项辰:? “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项母嘴角疯狂上扬:“你说什么屁话!元嘉长公主那能是一般人吗?那是咱们大雍的公主,祖宗神仙认可的仙童!” 项父拉着项辰,一向暴躁又严肃的人硬是掐着嗓子,做出温柔的模样:“好儿子,你跟着公主好好干,务必把公主伺候好。” 项母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仙童喜欢吃什么?不行!项辰,你来跟着我学,我们刘家的厨艺就交给你了!” “娘?”项辰大惊失色,“你娘家传承的厨艺不是要留给女儿吗?” 老天爷,公主的速度也忒快了吧?昨日才将刺客放回去,今天他爹娘脑袋就被洗傻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流言的传播,朝堂的无数大臣也出了力。 “老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去哪儿生女儿,就你了!” 她扯着项辰就准备走。 项父跳起来了:“先跟我学!” 项母瞥了他一眼,然后抢过他手里的鞋垫子,“啪啪啪”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项父被打得嗷嗷叫,但是项母嫌弃鞋垫子不够好用,转头抄起来一把铁锹。 项父脑袋一缩:“跟你!跟你!明日再来跟我学!” 项大哥和项小弟弱弱补充:“也跟我们学学。” 他们也想沾点元嘉长公主的边。 待到了厨房,项母指挥项辰洗菜:“你可知道元嘉长公主口味偏好?” 项辰略略回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没有什么偏好吧……她什么都喜欢……” 项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可真行。” 项辰没敢反驳,洗菜的速度又快了些。 片刻后,他犹豫地问:“娘现在怎么敢对爹动手了?” 项母横他一眼:“你有意见?” 项辰连连否认。 他爹脾气不好,没发火的时候还算个好爹好丈夫,但是一旦脾气上来了,动手动脚也是常有的事情,他娘以前都是默默承受,默默流泪,但如今的形势似乎有些颠倒。 项母目光虚无,似是在回忆,片刻后,她淡淡道:“只是不想忍了,我听说,建阳长公主都能把自己的丈夫送进狱中,甚至处死,我虽然不如她,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有一日半夜,我想到以前挨过的打,越想越气,然后爬起来捅了你爹一刀。” 项辰:! 他手里的菜“啪”地落到了水里,瞠目结舌道:“娘……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项母没有搭理他的废话,继续道:“然后他痛醒了,我一边哭一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为什么要打我,他吓尿了裤子,连连说以后再也不敢。” “然后,我放开刀,给他包扎伤口,他可能气不过,又踹我一脚,第二天我就往他饭菜里下了一包老鼠药。” 项辰:!! “我下的剂量不多,所以他还有力气叫嚣,他心里不服气,又想打我,我给他脚上前前后后来了好几刀,不致命,不影响他干活,但是他想动手的时候,我跑他也追不上我。” 项辰:!!! 他好想哭,他的娘好像有点癫癫的,他有点害怕。 他眼神忽闪,洗菜的动作麻利了许多。 项母想到那个场面,忽然笑出了声。 “我跟他纠缠一辈子,现在也没想跟他和离,但我不想挨打,如果总有个人要受苦,他来受着好了。” 她拿起菜刀,一边在磨砂石上推刀,一边愉悦地跟项辰分享:“我有几个老姐妹吸取我的教训,动手的时候都先废丈夫的脚,男人嘛,多打几顿就知道听话了。” 项辰忽然站起来:“洗好了!娘,我觉得您干得好,儿子无条件支持您!” 项母满意地点头:“你要好好伺候元嘉长公主,听说建阳长公主的驸马便是她揪出来的,你娘我很感激她,她说得对,女子一旦有了力气和手段,就能把欺负我们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项辰:“这个不用您提醒,公主是儿子决心追随的人,儿子永远会将公主放在第一位。” 项母满意地点点头:“这几日你跟着我好好学,过段日子,为娘要去赵夫人的学院上工,以后可能一月回来住几日,如果跟你错开,我们可能许久都见不了面,所以,这次我会全心全意教授你,你可不能到公主面前丢脸。” “明白!” 项辰:压根不敢反驳。 项母看到乖巧听话的儿子,眉目都舒展了许多,果然,只要你有刀在手,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异常柔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精神奕奕的郑珣和无精打采的郑瑾踏入奉勤殿。 三皇子讶异地看着不断打哈欠的郑瑾:“你昨晚做贼去了?” 郑瑾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别提。” 她真不知道郑珣到底哪里来的精力,下午打猎,晚上看书,早起练功。 而她虽然泡了温泉,但是疲惫一点没减缓,跟聂炤喝了大半夜的酒,半睡着后就开始噩梦,梦里全是郑珣的死状,第二天起来,她眼皮子沉重得抬不起来。 今日的重头戏,是那些因为周轩之事牵扯出来的大臣。 大部分听见郑珣的心声之后就主动认了罪。 皇帝虽然装得生气,但是情节不重的,都被他轻轻放过。 而那些赃物,则由周夫人赎回。 如今,“徐绣”和“周绣”的故事传遍了大江南北,周轩在监牢中等死,名声也变得臭不可闻。 朝廷培养的一群写书人还根据这个故事写出几个精彩的话本子,有不少凤凰男因此被揪出来为人唾骂。 不得不说,自从郑珣踏入朝堂后,大雍百姓的娱乐生活都丰富了许多,故事一个又一个地流传开来。 而郑珣的名声也随着这些故事,在褐国子民心中留下一笔无法抹去的色彩。 其他收了徐绣的小喽啰也没什么说头,真正的重头戏,是觉得最近朝堂气氛越发诡异但是又始终摸不着头脑的吏部尚书。 最先站出来检举他的,是廖鸿声。 以往称兄道弟的两人,如今站到对立的两端,朝堂上的人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更关心的是,吏部尚书到底做了什么。 要知道,吏部尚书是在廖鸿声之后最有希望入阁的人,他在朝堂的名声一向不错,有很大一批或明或暗的拥趸,无条件地跟随着他的决定。 这股势力大部分不在显眼的位置,但是一旦拧成一股绳,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群人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铁杆的五皇子党。 当然,他们支持的不是五皇子,而是更高的权柄。 因为没有其他可以扶持的皇子,双方的合作还算稳固。 然而,在廖鸿声大声宣读完吕尚书十项罪名后,五皇子却并没有吭声。 吏部尚书在第一项罪名念到一半的时候就利落跪下。 但是他的神情很平静。 因为他在走神。 此刻,他脑子里全是廖鸿声此人。 以前的廖鸿声跟段云峰一样,同属刚直一派,跟他们这些爱钻营又常常耍手段的大臣一向合不来。 但是有一日,廖鸿声忽然变了。 他开始变得圆滑,开始左右逢迎。 他变成了以往自己最为唾弃的样子。 那个时候,朝堂有无数人在看他的笑话,他们笑他跌落云端,染了一身污泥,笑他以往天真的坚守。 第132章 廖鸿声 郑珣轻叹一声。 她是也在想这些。 【那段时日,是廖鸿声最为艰难的时日,因为他不得不舔着脸去讨好以往不屑一顾的朝臣。】 【所谓讨好,就是把尊严踩在脚下,揉碎了作肥,养一朵不知道开成什么样的花】 【不只别人踩,他自己还要踩得更狠】 【一方恨他变节,昔日同道反目成仇;另一方因为以往恩怨怀恨在心,所有人都在唾弃他。 直到廖鸿声一脚踏入内阁的时候,所有人才恍然,他以往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今朝。】 【吕尚书就是在廖鸿声人人喊打的时候跟他建立了“友谊”。 一个趁虚而入,一个故作感激,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凑在一起,每天都是大戏】 【最开始,吕尚书只想试探廖鸿声是不是真的变了,后来对方入阁后,他就是纯粹想取而代之了 因为内阁中个个都是老臣,除非他们致仕,否则位子就不可能让出来。 只有廖鸿声,最年轻,也看起来最好欺负。】 这个时候,理清这一切的吕尚书终于回过神,咬牙切齿地看向廖鸿声。 以往的日子里,他大肆挑拨、鼓动,廖鸿声还真上当,也因此,他以为自己把廖鸿声耍得团团转。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廖鸿声的诡计! 廖鸿声手里关于他卖官鬻爵的证据又详尽又完整,有一些就连他自己都忘了。 这只老狐狸只想抓住他的尾巴,他一直在装!一直在演! 廖鸿声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吕尚书不为自己辩解吗?这么瞪着兄弟我,可是觉得兄弟今天格外英俊?” 吕尚书干呕一声,大骂他恶心。 廖鸿声呵呵一笑,撤回一步,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同僚和皇帝。 段云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他一向严肃,极少有什么情绪波动,此时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廖鸿声回头,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被唬了一跳:“你你你……你哭了?” 段云峰瞪了他一眼,眼里的泪水瞬间落下。 廖鸿声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段云峰这个模样跟他褶子深刻、端方正气的脸十分违和,说实话,丑得他有点想笑。 但是老友这个模样,他再嘲笑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他举起紧握的拳头,遮住嘴角的笑意,无奈道:“行了,这么多人,你丢不丢人。” 段云峰打了个哭嗝,他自己也觉得丢人,但是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了。 皇帝:…… 面色凝重的众朝臣:…… 这死动静竟然是段云峰发出来的? 是那个大理寺的段云峰? 这跟青天白日见鬼有什么区别? 正准备针对廖鸿声刚刚的疏奏发表意见的礼部尚书迈出去的脚被这响亮的哭声吓得缩了回去。 而正靠在三皇子身上打瞌睡的郑瑾被吓得一个激灵,眼睛瞪得像铜铃。 三皇子忍着笑遮住她的眼睛,声音轻轻,语调温柔:“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安心休息,三哥不会让你摔倒。” 郑瑾很困很困,虽然很疑惑,但是她真的撑不住,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段云峰越哭越凶,廖鸿声有点笑不出来了。 吏部尚书跪在地上,冥思苦想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其他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阻止。 皇帝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朝李孝君使了个眼色。 李孝君清咳一声。 大臣们毫无反应。 他又高喊道:“肃静!” 还是没人理他。 李孝君有点崩溃,平时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哭起来怎么那么响亮? 他嗓门比不过啊! 皇帝看清他的窘状,也没有为难,挥挥手示意他退后:“算了。” 他自己的臣子,平时又乖,干活还卖力,不用催促就自行加班,这样的好臣子,他除了宠着又有什么办法? 皇帝都不再阻止,其他人更不会开口。 于是,大家就这么安静着,段云峰哭了多久,他们就看了多久。 等段云峰哭得脑袋“嗡嗡”,情绪终于过去后,大理寺少卿贴心地给上峰递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 段云峰接过,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涕。 大理寺少卿:…… 他的帕子,脏了。 但是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也忒扫兴了,所以他为自己的帕子哀悼了一瞬,在段云峰道谢后把帕子还给他的时候果断选择拒绝。 段云峰将帕子塞进袖子,飞走的理智回来了,看到周围一道道灼灼的目光,又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样子,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歪。 【他装晕】 段云峰:…… 公主,求放过。 请给他逃避的机会吧! 但是都被拆穿了,他脸皮没那么厚,所以还是假装转醒的模样,重新站稳。 他努力忽视周围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刚刚哭得太凶,身体本能反应不受他控制,一行清鼻涕缓缓落下。 他摸了摸袖子,只有刚刚大理寺少卿给他的脏帕子。 他准备将就用用,廖鸿声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看到那张熟悉的帕子,他又忍不住想哭了。 但是他现在脑子很清醒,绝不可能做再做出那种丢人的事情! 他接过廖鸿声手上的帕子。 这么多年过去,廖鸿声还把这张帕子保存得很好,这是他妻子在病中给他绣的手帕,他揣在身上,从来不用。 但是这次,他竟然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给他,呜呜呜,他果然没有变! 然而,廖鸿声看到他举起自己的宝贝帕子,似乎准备用来擦鼻涕,瞬间大惊失色。 廖鸿声拿出另外一张帕子,解释道:“拿错了,拿错了!” 同时,段云峰的手方向一转,正准备把帕子还给他。这是鸿声的宝贝,不能给他糟蹋。 廖鸿声:…… 段云峰:…… 两人默默交换了帕子,表情都有些尴尬。 段云峰擦干净鼻涕,心中暗骂他依旧是那个重色轻友的混蛋,亏他刚刚还为他掉了那么多眼泪,白眼狼! 终于,他收拾好仪容,抿抿唇,跪下请罪:“臣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他刚刚逃避的时候,无数人调侃地看着他,但是现在他堂堂正正地把刚刚的尴尬摆出来,其他人也不敢再嬉皮笑脸。 于是,刚刚的尴尬被化解。 有人感叹段云峰的淡然坦荡,但偏偏还有个看透一切的郑珣。 【哈哈,别看段云峰装得好,实际上脚趾已经快把脚底抠烂喽!】 【对对对,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过,这样一张冷脸还真是好用,脸色一板,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嗯……以后我也学学】 段云峰:…… 人艰不拆啊公主。 公主乖,把你的能量用在重要人物身上,他抠不抠脚趾这种事没必要关注哈。 幸好,郑珣没有损到家,没有在心里继续调侃他,奉勤殿渐渐恢复正常。 段云峰松了口气,乐观地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殊不知以后再跟其他朝臣吵架的时候,会一直被叫“鼻涕虫”、“爱哭鬼”。 而礼部尚书等了会儿,见不会再出幺蛾子,小心翼翼地伸出脚。 很好,没有哭声。 他安心了。 吏部尚书塞进朝堂的人不少,许多都因为尸位素餐或是为官不正没躲过前段时间的几次清算,纷纷丢官的丢官、没命的没命。 只有他礼部因为位置不尴不尬,所以钉子还在。 刚刚廖鸿声也在名单里提到了,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撇清关系……哦不对,是表态。 他说的是废话,皇帝听得也不耐,所以几句话过后,见皇帝没有牵连他的意思,他就识趣地退下。 接下来,就是各大臣的表演时间。 落井下石的、保全自己的,看多了,竟然还有点意思。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听完一切,目光缓缓落到吏部尚书身上。 “吕佑祖,可有什么好说的?” 吕佑祖行了个大礼,本来糟糕的心情被段云峰那么一哭而变得分外平静。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看了五皇子一眼,抬手朝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五皇子已经快躲到角落去了,但是吕佑祖这一眼还是让他头皮一炸。 看他做什么? 又不是他让他卖官的,他顶多就是知情不报而已! 都是逢场作戏,难道他还要陪他共患难不成? 他生怕被吕佑祖拖下水,恨不得当场跟他割袍断义。 但是吕佑祖再没有看他,也没有提起他,反而话音一转,矛头指向廖鸿声:“微臣,罪该万死,但是,他廖鸿声也逃不脱关系!” 他低着头,把自己掌握的“证据”一一道来,知道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嘴角毫不顾忌地露出一丝得意。 为了扳倒廖鸿声他准备多年,就是为了把自己手上的脏水全甩到他身上,他手里,人证物证,样样不缺,时间线更是理得天衣无缝。 他廖鸿声的证据面面俱到,但是他吕佑祖的污蔑,何尝不是无懈可击? 他是要死了,但是廖鸿声也别想逃! 可惜,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郑珣。 郑珣在心里臭骂他一顿,然后就打开了天幕。 巨大的天幕瞬间挤满了吕佑祖的大脸,他脸上的痘、恶意和得意混杂的笑容,在大屏幕上一览无余。 因为面目实在有些丑陋,甚至还吓坏了几个无辜大臣。 第133章 互相算计 【准备那么充足,若不是知道你的证据都是伪造的,我还真信了】 【不过看样子真的有人信他,啧】 郑珣这个不满的“啧”让众位怀疑过廖鸿声的大臣皮子瞬间一紧,连忙朝廖鸿声友善地笑笑,以示自己的立场。 【吕佑祖是吧,敢污蔑我家小声声,你完了,我说的嗷】 廖鸿声:? 虽然公主的维护十分让人感动,但是,这什么鬼称呼? 覃度支用看负心人的表情看了郑珣一眼。 凭什么廖鸿声能有这种待遇?他难道没有努力干活吗?他难道不听话吗? 公主对他为什么没有那么亲昵? 这个时候的吕佑祖因为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反应,表情渐渐转为疑惑。 郑珣轻哼一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谎言,老驴以为自己处处妥善,实际上,只要认定他是污蔑,再去反推,就会发现他拿出来的证据处处都是破绽】 老……老驴? 公主起外号起得越发顺嘴了。 【老驴的第一项‘铁证’,是一册账本,账本上记载了从三年前到现在共五百七十二笔账,赃物放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的地下暗室中】 【那处院子跟廖鸿声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七拐八拐跟他去世的夫人搭上了联系】 【人人都知道廖鸿声多在乎他的夫人,如此,更显得连亡者都要利用的老驴不是人】 廖鸿声:拳头硬了。 周围毫无动静,吕佑祖十分疑惑,他抬起头想观察观察,但是皇帝轻飘飘一声闷咳响起,他瞬间被吓得重新低下头。 【为了补全细节,老驴还不断从廖鸿声那里偷拿他在人前用过的东西放在院子里】 【廖鸿声还时常疑惑自己的东西为何总是丢,他怀疑了许多人,就是没想到吕佑祖身上,最后甚至他怀疑过自己,他以为自己脑袋有毛病,还悄悄去找了好几次大夫】 【不仅如此,老驴还垫上好几层鞋垫,腰上塞满棉花,模仿廖鸿声的身形在那处院子鬼祟进出】 【果然,邻居对这个神神秘秘的人产生了怀疑,一旦事发,这就是证人】 【当然,说廖鸿声收受贿赂、买卖官职,最重要的一点是,跟他交易的是谁?】 【老驴的办法是移花接木,把自己的脏事和交易对象嫁接到廖鸿声身上】 【但是具体要如何操作呢?他在每次交易的时候都不露面,出于谨慎,他也从不让别人代自己传话,每次都隔着屏风与交易对象见面,声音也刻意变化过】 【但他既然要甩锅,就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身份藏得严严实实,他得透露出自己是“廖鸿声”这个信息】 【同流合污的人当下可能瞒得很好,但是一旦东窗事发,就极有可能被牵连下水】 【当然,那个时候被扯出来的,会是廖鸿声】 【这个计划确实很妙,妙就妙在他以有心算无心,用了三年时间布局,一一完善细节,保证廖鸿声无法逃脱】 廖鸿声:原来这就是嫉妒的力量吗? 他接近吕佑祖确实是不怀好意,但吕佑祖不知道啊!结果就因为他想入阁,就把他往死里算计,这是正常人能够干出来的事? 【但是,吕佑祖没想到,廖鸿声同样对他有所怀疑】 【在可以推锅给廖鸿声以前,吕佑祖行事十分小心,按理来说并不容易引起怀疑,但是有一次,廖鸿声意外在街边碰到一个二十来岁的乞儿】 【那位乞儿疯疯癫癫,但是说话时用的字词十分文雅,那个乞儿得了一场风寒,却因为没有银钱治病而越拖越严重,已经快要病死了】 【廖鸿声看他可怜,就买了一些吃的,打了二两酒,准备送他最后一程】 【将死之际,他恢复了一些神志,通过他的讲述,廖鸿声才知道,他本已经金榜题名,但是张榜时却发现自己的考卷上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不服气,当即就想告上去讨个公道,但是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他们说他因为考试失利所以疯了,他们说,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但是,那考卷上的字迹明明就是他的】 【在乞丐死后,廖鸿声便开始着手调查乞丐那一年的考官,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吕佑祖身上】 【但是吕佑祖行事非常谨慎,他没能查出任何结果】 【难道是冤枉?那个乞丐已经疯了,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疯话?】 【根据他念出的几句试卷的内容,他寻找到乞丐所说的试卷和当初那个案子的卷宗,乞丐和那个中举之人所用的字体都是标准的馆阁体,没什么特殊的风格,从字迹上,得不到什么结果】 【最后,他找到了乞丐的祖籍和读书的书院,乞丐家中并不是富庶,他的父亲早逝,母亲咬牙供他读书,为了给他赚点笔墨钱,熬夜刺绣熬瞎了双眼,最后得知儿子的遭遇,一口气没过来,直接去世了,乞丐就这么一个家人,但是他无法从她口中得出答案】 【接着,他拜访了乞丐同村的族人,耕读之家几乎是举全族之力供出这么一个读书人,他们也说不出乞丐书读得如何,只知道他是他们村子里最刻苦,学识也是最好的】 【乞丐的师长已经去世,廖鸿声最后找到他几个同窗,但是他们都说乞丐平时的成绩一般,并没有必中的可能】 【到了这里,廖鸿声是真的想过放弃,但是他们又说,乞丐的功底十分扎实,他因为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压力不可谓不重,所以,他几乎是日日头悬梁、锥刺股,几乎放弃了所有玩乐的时间】 【他们知道廖鸿声的来意,一致恳求他好好查一查,若乞丐真的蒙受了冤屈,这个故事未免也太惨了些】 【廖鸿声想起这一切,到底没有选择放弃】 【他想,如果吕佑祖真的在那一次科举时做了手脚,那么有没有可能,受害的不只有乞丐一个】 【他转变思路,开始去查其他人】 【廖鸿声像是一只咬到猎物就不肯放松的豺狼,哪怕这猎物再难啃,他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但他尚且来不及去查,存放考卷的地方燃起一场大火,所有证据都付之一炬】 郑珣看向廖鸿声,他的腰身依旧粗壮,笑容依旧和善,但是,他的身影莫名地伟岸。 大臣们唏嘘不已,扪心自问,如果换成他们是廖鸿声,可能坚持下去? 找不到答案,没有面临那种境况,任何人都找不到答案。 就连皇帝都有些佩服廖鸿声的毅力,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心中“公道”二字,他付出了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这如何不让人惊叹? 【那一刻,廖鸿声是真的想辞官,然后天南海北,一个一个找到那一届的考生】 【但是不行,他还有许多事想做,若没有手中权柄,他无法调动足够的人力、物力,无法与吕佑祖抗衡】 【这件事,断了廖鸿声寻找真相的路,但是也让他坚定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鬼】 【否则,为什么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在他开始查旧账的时候起火?】 【他不甘心,他受够了查案时束手束脚的样子,也受够了眼睁睁看着恶人逍遥法外的憋屈】 【他要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他要有一日,只要他站在朝堂上,就能为大雍带来一阵清明!】 郑珣永远欣赏有野心的人,当然,吕佑祖这种不择手段的除外。 更何况,廖鸿声是个坚定不移的理性主义者,且他从不夸夸其谈,而是竭力把理想落在实处。 有这么一位官员,无疑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 这样看来,大雍的大臣质量是出乎意料的高,在这样不平等的时代,有那么多人努力去为“公平”、“真理”之类听起来就很假大空的理想去奋斗,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郑珣一个在末世追求人性的人,偏偏就和廖鸿声之类的人最为合拍。 所以,这就是系统挑选她来到大雍的原因吧? 【话说回来,按照原来轨迹,吕佑祖也确实朝廖鸿声下手了】 【不过,因为没有我的干预,所以处在被动位置的,是廖鸿声】 【那时候廖鸿声手上的证据还不够完备,但是哪怕如此,也足以让吕佑祖死个七八回】 【不过,可惜的是,廖鸿声被吕佑祖给泼了一身抖不落的脏水,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说来,知道廖鸿声志向的,也就父皇一人】 【听到吕佑祖的指控时他本来是不信的,但是奈何人证物证俱在,拖了一段时日,没等到廖鸿声拿出证明清白的证据,他只能无奈下令,将两人处死】 段云峰轻轻踹了廖鸿声一脚:“误会你了,一直对你态度不好,我……” 他有些羞愧。 羞愧于对好友的不信任。 廖鸿声生怕他忽然哭出来,连忙轻声安抚:“小事,我那个时候的样子确实十分没骨气,若是你还继续和我交往,那你就不是段云峰了,更何况,你能忍住不踩我几脚,正说明你在乎我这个兄弟嘛!” 第134章 母子 段云峰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背弃我们的约定,谢谢你的坚守,谢谢你的辛苦。 在不能与廖鸿声携手同行的日子里,他要花费数倍心神去坚持,知道好友没有变,他无比庆幸。 廖鸿声笑了笑,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与“宿敌”,所以他明白他在谢什么。 他想说,没关系,最该感谢的,是一直没有放弃自己。 现在,他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的朝堂,因为元嘉长公主的存在,一切都简单了很多,大雍会越来越好,大雍的百姓也会越来越好。 而被他们感念的郑珣心思已经转到了光幕之上。 瞧瞧,她看到了什么? 吕佑祖因为太过无聊又没人搭理他,所以竟然在悄悄挖鼻屎。 要命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奉勤殿啊! 光幕真的很大,许多平时不怎么容易发现的细节在光幕上却清清楚楚。 也正因为光幕的画质太好,所以显得吕佑祖似乎是在他们面前抠鼻屎。 大臣们倒不至于慌乱逃窜,但是一个个缩着脖子仰着身子,皱巴着脸,恨不得离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幸好,郑珣也不是什么变态,对看别人挖鼻屎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她嫌弃地关掉了光幕。 瞬间,所有大臣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这口气松得太早,很快又提了起来。 只见,郑珣忽然迈步,走到了吕佑祖身后。 奉勤殿内,天子跟前,大臣们说话恨不得像蚂蚁叫,移动恨不得像藤蔓爬,所以,郑珣这么一动,显眼得像是白纸上的黑点。 她走过去,利落地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 吕佑祖哪能想到在奉勤殿内会发生突然袭击案件啊? 他往前蹿了几步,迷茫地抬起头。 这个时候,他的手指还插在鼻孔中。 发现周围的目光,他连忙低下头。 他不是不尴尬,他只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假装若无其事。 但尴尬的是,刚刚郑珣那么一踹,他的手指插进鼻孔中拔不出来了。 怎么会拔不出来呢?因为用力,他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了,心里头不断暗骂:这简直没道理! 郑珣不在意他的脆弱和崩溃,自顾自地道:“你胡编乱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本宫还在这里?” 她又靠近了一点,但是只有那么一点点,主要是怕他恼羞成怒,把鼻屎甩在她身上。 她拉过廖鸿声,下巴扬起:“涂山……哦不对,廖鸿声,本宫罩的!” 吕佑祖实在没有心思跟她扯东扯西,因为他正在努力跟自己的手指和鼻孔做斗争。 他甚至没有听清郑珣在说什么。 郑珣见此,蹙眉看向廖鸿声:“他无视我?” 廖鸿声无奈又宠溺地笑笑:“他可能是在忙。” “哼,他在陷害你,你却在为他说话,要不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廖鸿声淡然道:“若是没有公主,整个大雍会和公主陪葬。” 其他人:? 马屁是这么拍的?会不会夸张了一点?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廖鸿声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说的是事实,若非公主出现,大雍的结局不就是灭亡吗?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陪葬呢? 郑珣满意地点点头:“你希望证明你的无辜后再让他死,还是希望他现在死?” 吕佑祖敏锐地捕捉到两个清晰的“死”字,他一个激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终于将手指从鼻孔中拔了出来。 但是因为撑开太久,他的一个鼻子没有恢复原状,所以他一个鼻孔大,一个鼻孔小。 正准备装一装,放点狠话的郑珣差点没憋住笑。 但是这个时候可不能笑场,没别的,气势不能弱。 廖鸿声配合地问:“两个选择可还有其他区别?” “不管什么区别,你都不会受到影响。” 郑珣的语气自信又笃定,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真的有那个本事。 廖鸿声看着郑珣认真的模样,忽然有些理解段云峰为何会哭成那个样子。 今日被公主几次三番的维护,他也有点想哭了。 吕佑祖气急地打断两人:“这里是奉勤殿,是议政之所,元嘉长公主虽然受宠,但是这里可不是您放肆的地方!” 他义正言辞地朝皇上行了一礼:“皇上,公主性子顽劣,臣受点委屈没什么,但是这样下去,公主的性子怕是会越长越歪啊!” 皇帝静静听完,满不在乎地提醒:“罪臣。” 吕佑祖一时没反应过来。 “朕的意思是,你该自称‘罪臣’。” 吕佑祖:…… 这就是他不愿意跟元嘉长公主对上的原因,皇帝对她的宠爱程度简直到了疯魔的程度。 偏偏以往屁大一点事都要闹得不可开交的朝堂对此事毫无反应。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郑珣非要来招惹她,他实在躲不开。 郑珣微微眯眼:“你倒是会扣帽子。” 但以她无数次试探的结果来看,皇帝压根不会跟她计较这种小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皇帝笑呵呵地看着她骂人,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该死的驴子,本宫给你脸了是吧!】 【好好好,本宫倒要看看你嘴有多硬!】 她眉毛一抬,目光锋利:“驴……吕佑祖,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本宫‘知过去,晓未来’的本事你是一点不放在眼里是吧?” 吕佑祖平时虽然听不到郑珣的心声,但是对她卜算的事迹多少有些了解。 但是,他只嗤之一笑,因为她从来不觉得郑珣能算出来什么。 在他的心里,郑珣就是在装,而那些说她算卦准的,肯定是皇上找来的托。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演一场多少银子?他也想参与参与、 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模样,其他知情人要么同情、要么幸灾乐祸,但愣是没有一个出言提醒他的。 “吕尚书,”郑珣看向他的心口,“刚刚才拿到不久的信,可是不敢拆、不敢看?” 吕佑祖脸色陡变。 哪怕刚刚廖鸿声戳穿他滥用职权、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等数项大罪的时候他脸色都不曾这么难看。 这说明什么?说明郑珣戳到了他的痛点。 郑珣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步步紧逼:“你不相信本宫能掐会算是吗?不如,让本宫猜一猜,那封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公主说笑了,罪臣怎么会不信您呢……” 如果吕佑祖面前有一面镜子,他就该知道他现在的脸色有多苍惶。 “你在心虚什么呢?声音抖什么呢?” “不抖,一点都不抖……” “你怕什么?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说出来如何?” 吕佑祖出了一身的汗,官服洇湿出明显的痕迹,像是刚刚淋了一场雨。 他的嘴张张合合,但是喉咙却失了声。 “因为你知道,你罪无可恕!吕佑祖,你既然敢通敌卖国,怎么被发现的时候还会怕成这样?” 郑珣脸色沉沉,像是下一刻就要暴怒提刀,让他血溅当场。 吕佑祖膝盖一软,颓然跪地。 “通……通敌卖国?他图什么啊?” 有人低声问。 吕佑祖可是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有多重要不用多说,就差一步,他就能踏入内阁,成为权倾朝野的朝臣。 投到褐国后他能有如今的地位? “图什么呢?当然是图那虚无缥缈的关爱啊,他血缘上的母亲可是褐国人呢,明明在他出生后就丢下他离开了,但是他还想着得到母亲的关爱呀。” 吕佑祖觉得郑珣的嘲讽尖锐得像是要刺破他的耳膜。 “你懂什么!那是我娘!我只是渴望娘亲,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他的面目狰狞,膝行到郑珣面前,似乎下一刻就要朝她扑去。 廖鸿声下意识想拦在郑珣面前。 郑珣嫌他碍事,一把把他推开,然后再次踹了吕佑祖一脚。 她这一脚可没有丝毫留情,保管他没力气再站起来。 “本宫确实不懂,几十年没有联系的人,偏偏一封信过来,你就赌上自己的前途,投入褐国阵营,这么明显的利用都能让你上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吕佑祖委屈地蜷缩着身子:“我没错,我只是一个渴望母爱的小孩!” 娘说了,只要他在“大雍”好好表现,把大雍的朝堂搅浑,她就会接他去褐国。 然后他们就能母子团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郑珣差点被他的话恶心得吐出来。 都几十岁的人了,胡子都长到胸前了,还小孩呢? 最让郑珣恶心的是,他吕佑祖读过书,看过许多大道理,他清楚地知道叛国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还是去做了。 在他娘写信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成为了精神上的褐国人。 他再也不把大雍人当做他的同胞。 “你渴望母亲,但是你母亲现在过得可一点负担都没有,人家孩子生了三个,两儿一女,圆满得很呐,哪能想起你这个孽种?” 相比于动嘴皮子,郑珣一向是喜欢动手。 但是面对吕佑祖,她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话戳他的痛处。 “孽……种?” 吕佑祖呆呆地重复。 “我不是孽种!我不是!娘是念着我的,有几个孩子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她说了,我是她最喜欢的孩子……我爱她,她爱我,我们是世界上最契合的母子……” “你真恶心。” 第135章 褐国使臣进京 在知道听到心声的条件后,皇帝就知道,吕佑祖肯定会叛国。 处在他那个位置,真不至于对大雍毫无贡献,那么他听不见心声的原因只能是他会叛国。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还有如此隐情。 【真是可笑,喊什么娘啊,照驴那心思,就该直接喊娘妻】 【什么是娘妻?既是娘亲也是妻子】 【他心里那些龌龊心思,我都懒得说】 【就因为从小缺少母亲的关爱,他心思就逐渐扭曲,十八岁娶了一个二十八的寡居妇人,到这里还算正常,但是他竟然能和妻子四十多的母亲和六十多的祖母厮混……】 【天知道我从系统里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受了多少伤害】 大臣们:!!! 好久没听到这么刺激又香的瓜,当然,主要是瓜跟自己无关。 高坐的皇帝将目光放在吕佑祖身上,像是看什么稀罕物。 郑珣上朝后的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已经彻底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爱卿们,私底下的癖好是一个比一个怪。 郑珣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眼神,似乎想到什么,目光有些奇怪。 皇帝眉毛一跳,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出错。 【说起来,年轻时候的驴长得人模狗样,可是吸引了不少贵妇人,其中最重量级的当属父皇那个奇葩娘】 皇帝:…… 有的人已经死了,但是阴影还留在头顶上,每次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解脱的时候,又冷不丁给他来一下。 【驴是海王,太后是海后,两个人情到浓时甚至许诺要一起殉情,但他们都不是恋爱脑,前一天约定要各自喝药,但是第二天又尴尬地在朝堂上相遇】 【不只是皇帝,驴可是跟许多贵妇人朝臣的母亲都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大家都是老江湖,驴把别人当精神慰藉,那些贵妇人同样只把他当清粥小菜,高手过招,主打的就是一个招招致命】 【他最过分的是,他有时会用一些不光彩的强迫手段……】 众位朝臣再也笑不出来了。 果然,瓜还是与自己无关的时候更香。 还有,说话可不兴只说一半啊! 和驴……不是,和吕佑祖搅和在一起的到底都有谁啊! 但是的心声没有再响起,郑珣正忙着和吕佑祖对峙。 “我恶心?我是她生的,她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郑珣没想到的是,他这就破防了。 她其实根本无法从系统里查到褐国那边的事情,刚刚说吕佑祖亲娘有了新的孩子,其实只是诈他的话。 谁知道,他竟然连求证都不曾就信了个彻底。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知道他那个娘亲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真心,只是一直没有人戳破他那点可怜的想象。 “她本来就是褐国的探子,生下你也只是因为方便隐藏身份,后来她的任务结束,自然不可能继续扮演你的好母亲,”郑珣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小在大雍长大,后母不说对你多掏心掏肺,但是也足够尽职尽责,出卖大雍,出卖大雍子民,你对得起谁?” 郑珣没有再提起他对廖鸿声的指控,但是一旦把吕佑祖出卖大雍的事情定死,那他的一切指控都将站不住脚,廖鸿声反而能成为一个干净的受害者。 吕佑祖还沉浸在郑珣前面的几句话里,嘴里时不时喃喃一句“娘亲”,似乎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 皇帝见郑珣不打算再说话,挥手命令道:“搜身。” 或许是还有点恍惚,吕佑祖没有怎么反抗,信顺利地递到了李孝君手上。 上面的内容没有什么新意,先是几句语气做作的叙旧,然后就是催促吕佑祖尽快搞事,最好能将几个大雍的肱骨之臣拉下马,最后则是许诺以后他们母子能在褐国团聚,一定会把他写在褐国功劳册上。 这封信只是吕佑祖亲娘单方面的催促,其实根本定不了他的罪。 蒋御史心中一动,嘲讽道:“就这几句屁话,骗鬼呢?不会真的有人信吧?” 本来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吕佑祖再也憋不住,大吼一声,控诉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都这么听话了!你让我搅乱朝堂,我就将一堆无能之辈推上官位,你让我陷害无辜,我就筹谋数年,构陷廖鸿声,你让我往上爬,我就往上爬……” 廖鸿声嘲讽道:“咦?你还知道我是无辜的啊……” 多可笑,吕佑祖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也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却把这些当做向亲娘表忠心的投名状,似乎在说:“你瞧,我都为你堕落成恶人了,这是多大的牺牲啊……” 大庭广众之下,既然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名,那定罪就容易了,皇帝对这种危害江山的蛀虫向来没有什么容忍心:“拖下去审,朕倒要看看,朕的好爱卿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他脸上阴云密布,吕佑祖被这句话惊得有些回过神,他重新跪端正,似是想辩解什么,但很快就被堵上嘴拖了下去。 散朝后,三皇子和宫人连忙把郑瑾架回去。 廖鸿声拦住了想要离开的郑珣。 他高高大大一个人,朝着郑珣弯腰,郑重一礼:“多谢公主为微臣说话。” 他的语气谦卑又诚恳,并没有把郑珣当做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郑珣弯了弯眉眼:“廖大人何必客气,大人可是大雍的肱骨,我是大雍的公主,为大人说话是应尽之义。” 廖鸿声很是欢喜,他以前不是没有听到郑珣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当事情真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雪中送炭有多难得、多重要。 “公主不在意,臣总不能不报答。” “若是廖大人真想做什么,就好好当你的官,多为百姓谋福祉、进良策。” “公主格局,臣自愧不如。”廖鸿声笑眯眯地摸了摸厚实的肚子。 “行了,这种客套话不必多言,段大人和蒋大人可是一直在等你。” 郑珣抬了抬下巴,指向某个方向。 段云峰一个旧友,蒋御史一个新友,两人站在一起,一句话没有说,但是看着廖鸿声的神情一样专注、亲近。 廖鸿声笑容顿了顿,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他跟郑珣告辞,朝着自己两个好友走去。 郑珣摇了摇头,扭头去送自己的猎物去了。 皇帝看到虎皮果然高兴,吩咐人拿下去仔细处理,他准备把这张金黄的虎皮铺在奉勤殿的龙椅上。 至于其他零碎的猎物也都被她送了出去。 吕佑祖一事,牵扯的朝臣也不少,有很多都是在地方,如今的朝堂,人才虽精,但是实在不够用。 所以,这些年政绩过得去又没有作恶的,皇帝都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这群人逃过一劫,倒对帝王生出了感激之心,干活越发卖力。 但是按照吕佑祖的目的,他塞进朝堂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人不得不处理,新的人才又不够用,所以整个大雍从中央到地方,所有大臣都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过。 一股自上而下的内卷之气,由此蔚然成风。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一晃眼又是半月过去,距离帝王寿辰还有几日。 说是皇帝的寿辰,实际上无论前朝后宫,最期待的是褐国来的使臣。 一个在你地盘悄摸搞些小动作的对手终于要正大光明踏入你的地方,谁不期待呢? 唯一让郑珣不开心的是,原书的主角褐国七皇子没来,这个时候对方还披着伪善的皮,在褐国装他的乖宝宝。 这次领队的,是欺辱三皇子的八皇子。 当然在褐国他们喊的是八王爷,封号踌王。 值得一提的是,七皇子的封号是墉王,一个“丑”,一个“庸”,可见如今褐国的皇帝对这两个弟弟有多不待见,可能原文的作者也讨厌这俩封号,所以即使他们封了王,依旧叫他们七皇子、八皇子。 自从褐国使臣进入大雍境内,大雍朝堂上下摩拳擦掌,就连皇后都把宫务和寿宴全数交给妹妹良妃操心,专心等着褐国使臣。 当然,大家也没想过要把大雍使臣弄死,但是也不可能让他们轻松回去。 在万众“期盼”中,褐国使臣终于踏入大雍京城。 郑珣和几个兄弟姐妹在城墙上偷看,倒霉的太子要去接人。 看到褐国八皇子的那一刻,三皇子嫌弃地缩了缩下巴:“那就是踌王?” 郑珣点点头:“对,三哥,记住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三皇子连连点头,又扫了扫褐国其他人,惊恐道:“褐国人都长得这么奇怪吗?” 他不由得看向郑瑾。 郑瑾:? 看她做什么? 三皇子心虚地移回目光。 郑瑾目光危险地眯起:“三哥在想什么?” 三皇子扛不住他的逼视,老实道:“就是在想那个墉王是不是长得很奇形怪状,所以你才看不上他。” 郑瑾微微一笑:“三哥你傻不傻,看不看得上他跟他的样貌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仅仅是长得好看,而我又恰好喜欢,我该把他的皮剥下来好好收藏才对。” 反正那墉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坏东西的话,死的比活的好。 第136章 耍猴技术哪家强?褐国呀 三皇子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好有道理。” 郑瑾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哥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三皇子:…… 究竟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的郑珣忽然指向远处:“来了!” 使臣的车队缓缓驶近,为首的是两队高大严肃的护卫,接着是浩浩荡荡的十几辆马车,而踌王则是坐在一只高头大马上,昂着头,一副自得的模样。 三皇子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这踌王倒是长得不错,但是气质怎么这么奇怪?” 郑瑾默默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三皇子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洗洗眼睛。” 明明同样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大雍的都是气质端华、贵气十足,但是褐国的竟然莫名有种小家子气和猥琐感,总之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郑珣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第一辆马车。 那马车是队伍里最精美的一辆,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以为它属于踌王,实际上,里面坐着的另有其人。 车里的人恰好撩开窗帷,目光从周围的百姓和风景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了城墙上。 那是一个美丽精致宛如一只艳丽雄鸟的女子,对上郑珣的目光,她露出一个浅笑,笑容不达眼底,莫名有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感。 郑珣朝她点点头甜美一笑,端得是天真单纯。 【哎呀,那就是新月郡主啊,五哥的‘贤内助’,三哥和踌王的心间痣】 还在跟郑瑾蛐蛐踌王的三皇子:? 怎么突然扯到他了?怎么又是他? 以前怎么没有听到郑珣说过这一茬? 还有,那女子可是褐国的人,他为何会喜欢上敌国的女子,他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他委屈地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郑瑾思索片刻:“元嘉的心声可不会骗人,而且说实话,三哥你虽然是个好人,但是在政事上的敏感度实在……不怎么样,如果褐国没有暴露他们的狼子野心,三哥不一定能察觉到他们的威胁。” 三皇子:…… 他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郑瑾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再次将目光移向新月郡主,这次,他的眼里只有警惕。 郑瑾松了口气。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点,也是害怕三哥真的对新月郡主起了什么心思,知道他还有理智就行。 他是她的哥哥,如果他真的犯蠢,她总不能不管他,更不可能放纵他,那个时候,他可能就要采取一些激烈一点点的手段了。 她这么想的时候,三皇子打了个寒颤,竟然有一瞬间被什么恐怖怪物盯上的恐惧。 啊,青天白日的,自己吓自己~ 这个时候,使臣的车队停下了。 大雍约定俗成的规矩,接待他国使臣,大国在京城外十里,中等国在京城外五里,小国在城门口。 褐国跟大雍双足鼎立,关系虽然微妙,但是明面上从来不曾撕破脸,他们的队伍里,也有人对大雍有所了解,因此他们在城外十里处停下。 郑珣看到他们停在那里似乎是在说什么,心里有些好奇。 但是系统是大雍的系统,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探听到褐国的事情。 她看了一下系统界面,褐国人的资料,除了她已经知道的,其他的依旧是一片问号,但是直播的按钮却是亮的。 于是,郑珣眼睛也亮了、 她连忙打开光幕。 光幕中,踌王坐在马上,语气不耐得询问:“木大人,你说在这里停下,为什么这里没有大雍人?” 木大人深知她的性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尽量冷静道:“可能是估错了我们到达的时间,所以来晚了些。” 踌王“哼”了一声,勉强接受这个他并不满意的解释。 于是,他们决定在原处等待。 郑珣这里居高临下,能够看到褐国使臣在做什么,但是在城门内等着的太子和礼部尚书却是不知道那边情况的。 他们也没人去问问看,于是你等我,我等你,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 三皇子站得有点无聊:“要不,我们派人去提醒一下?” “为什么要提醒?”郑珣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旁边的之春,“这褐国使臣拿乔,辛苦大家等待,去给大家买点茶水,要热乎的,天凉了,可不能让咱们人冻着,对了还可以给他们准备点吃食,还有,让咱们凑热闹的百姓各自归家,这褐国使臣有什么好看的?” 之春利落地应了一声,带着兴奋的笑容办事去了。 三皇子:损还是你损。 太子接到郑珣让之春送过去的福利,虽然有些惊讶和不赞同,但是他一向听郑珣的话,所以还是按照郑珣的意思将茶水吃食安排了下去。 之春见到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吃食,连忙去劝说周围的百姓。 来凑热闹的百姓有游手好闲的懒汉,还有买完菜路过的大娘,都是有点闲找不到事做才凑在一起。 但是褐国使臣久久不露面,他们已经等得十分不耐。 这时候,之春过去说几句好听的话,大部分人都离开了。 一个无赖不乐意离开,嘟囔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 之春露出一个苦笑:“唉,瞧我,公主好不容易交代我一次,但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愧对公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人听到。 那个无赖“噌”地站起来:“这位姑娘刚刚说的公主是……” “是我们元嘉长公主……” “嗐……”那无赖利落的站直身子,“原来是元嘉长公主的吩咐,冒犯姑娘了,实在抱歉,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于是,剩下的人也尽数离开。 当然,他们并不是怕了郑珣,而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大雍的宝贝公主让他们离开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说不定那些褐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之春完成任务,瞬间收起苦恼之色,转头回去复命。 等太子无聊得啃了好几个包子后,褐国的车队终于沉不住气,加快速度来到了城门口。 以往他们来,大雍的太子和重臣远远就来相迎,大雍的百姓对他们也是夹道欢迎。 但是等他们到了城门口,看到吃得肚皮滚圆的太子和说说笑笑没有一点规矩的朝臣、侍卫,他们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踌王瞪了木大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狠狠抽了一下身下的马儿。 马儿吃痛,开始慌不择路地乱撞。 幸好,没什么人在近处凑热闹,百姓们躲得远远儿的,没受到一点波及。 烈马直直朝着太子撞去,那速度和架势,似乎是要把太子踩死在马下。 太子惊讶地站起来,刚想开口喝止,但是一开口,却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今日跟随太子来迎接使臣的,是十二卫中的太平卫,刚好,上次去刺杀郑珣的高大鹏也在这个队伍里。 他上次回去自陈罪名后,上峰让人打了他几个板子,因为有公主的交代,所以只是惩罚并没有下死手,因此,他休养了一段时日就活蹦乱跳地回到了太平卫。 此时,见到闹事的踌王,他怒目圆睁,振臂一呼:“褐国使臣惊马了!快快!快帮忙拦住啊!” 他态度十分热情,似乎真的怕踌王出事,但是真联合同袍们制住马后,他们一点停下的意思也没有,愣是把踌王从马上拉了下来。 混乱之中,你一拳我一脚,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等褐国人反应过来把踌王捞出去后,踌王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脚还有点跛。 高大鹏夸张地喊了一句:“褐国使臣都被马摔成这样了?!幸好我们救得及时!可不能让褐国使臣在我们大雍出事。” 旁边的兄弟们连忙大声附和。 太平卫统领老神在在地站着,目光盯着地面上的石缝,刚刚的包子很好吃,嗯,回头问问之春姑娘从哪里买的,回去给自家几个馋猫带点。 待到时机差不多了,他才轻飘飘地阻止快闹疯了的下属们:“好了,当着这么多使臣的面,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踌王气极反笑:“你手下刚刚踹本王!你是想包庇他们?” 太平卫统领一摊手:“踌王非要这么说,那在下也没有办法。” 踌王、踌王…… 踌王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但是这是他们褐国皇帝给他的封号,他还推脱不得。 他又瞪了太平卫统领一眼,目光转向太子:“大雍太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大雍太子本人:…… 他尝试着张了张嘴,但是吧,刚刚吃太饱,一张嘴他就想打嗝。 他可不想在褐国使臣面前丢人,所以只能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笑容里有无奈有包容,就是没有对太平卫的责怪。 踌王见太子不说话,还以为太子看不起他,又气又急地乱骂一通。 他骂得大声,但是太子他们也没去阻止,就静静看着他表演,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的,偷偷滚了两个铜板到他面前,甚至还低喝了一声“好”! 远处的百姓还以为这里在耍猴戏,兴冲冲地跑过来,最后又失望地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骂:“褐国人有病吗?装什么猴?” 第137章 交锋 这句话清楚地传到踌王耳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太子捂住嘴,哼哧哼哧地笑了许久。 这时,精致软轿中走出一个碧衣丫鬟,她腰上绑着一根长鞭,眉毛画得略高,显得她有些傲气。 “踌王爷,郡主让你莫要胡闹。” 刚刚还暴怒如狮子的踌王瞬间成了无害的小猫儿:“是不是吵到新月了?” 碧衣丫鬟轻轻颔首:“郡主累了。” “好,姑娘先回去,这边很快就好。” 碧衣丫鬟没理,扭头钻回轿中。 三皇子不由咋舌:“这轿中是谁?好大的排场?” 马车到了城下,他们的位置能清楚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所以郑珣也没怀疑他能看到光幕。 【哟哟哟,这就开始好奇了?好奇就是沉沦的开始啊我的哥】 【排场可不是大吗?踌王这个使臣中最大的头头都是她的舔狗……】 【不过,人家这是给我们大雍下马威呢】 【我们的太子就在这儿,她不下轿就算了,遣个无礼的小丫鬟就想打发过去,可笑】 郑珣看向身后守城的小将,朝他伸出手:“弓。” 小将把弓和箭双手递上:“公主小心,这弓重。” 郑珣受了他的好意,拿起弓掂了掂:“你的臂力还不错。” 小将:…… 这到底是嘲讽还是夸奖。 完蛋了,他连个十岁小姑娘都比不过,要不回去再多举一个时辰的石头? 郑珣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让小将道心破碎,她弯弓搭箭,精神力如丝,缠绕而上,弓弦绷紧又松开。 她似乎只是随意一射,但是弓箭却跟长了眼睛似的,直直飞向新月的轿子,最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串起轿上帷幕钉死在轿门旁,露出里头说笑的两人。 郑瑾:! 三皇子:! 小将:她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手指动个不停,不断模仿那一箭的轨迹,越模仿越迷惑。 当然,郑珣不可能告诉他她是个开挂玩家,所以他的疑惑得不到解答。 可是小将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如果无法解惑,他估计自己直到老死躺墓里了都得忍不住爬起来问一句:“她究竟怎么做到的?” 新月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她看向城墙,郑珣不躲不避,踮起脚举起弓,热情地朝她挥了挥手。 太子都怕她下一刻就大喊一句“是我做的”。 被这么一打岔,他打嗝的冲动消失,端起太子的气势,挑眉问道:“褐国使臣倒是风雅,路上还带着美娇娘。” 本来痴痴望着新月的踌王听见这句话,像是维护猪肉的恶狗般瞪了太子一眼:“那是我们褐国的新月郡主,也是使臣团的一员,哪能由你们轻贱?” 太子歉意一笑:“原来是新月郡主,本殿下看软轿上毫无动静,还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踌王也不早说,哎呀,现在闹出误会可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是误会,你向新月道歉。” “不用了。”新月郡主理了理裙摆,在侍女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走下马车。 褐国对礼仪一向不看重,但是新月郡主行的却是大雍的礼。 郑珣将弓箭还给小将,回头看到这一幕,诧异道:“这礼行的比我标准好看。” “你就不是行礼的料,你也不适合行礼。”郑瑾维护道。 郑珣即使弯腰行礼,都带着一种上位者的从容。 她似乎天生就该是挺直脊梁,站在众人之上的。 “对呀,”三皇子认可地点点头,“就应该别人给你行礼才对。” 郑珣目光悲悯地摇头:“她确实跟我不一样。” 她收回目光:“走吧,我们回去。” 城楼上的小将欲言又止。 郑珣在他旁边停下脚步,和煦地问:“可是还有话说?” “公主那一箭……” 郑珣了然:“我不太会射箭,那一箭能中,是因为我是大雍的公主,只要在大雍的地盘上,我那支箭就一定能中。” “即使公主射向北方?” “是的,即使是射向北方,但是我要它向南,它就会向南。所以,你不用怀疑自己,你的箭术,依旧是这里最好的,”郑珣踮起脚,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努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以后,总有你发光发热的时候!” 小将的沮丧一扫而空,眼里带着亮光,挺直身板,洪亮地回答:“是!” 郑珣又鼓励了几句才提步离开,走下城楼的时候,他们就听见那小将兴奋地和别人分享元嘉长公主有多么和善,他一定会好好训练,以后为大雍争光。 郑瑾不由得调侃:“你还嫌自己名声不够响亮啊?抓住机会就开始给人洗脑。” 郑珣甜甜一笑:“可是,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三皇子乐了:“你还说你是上天派来拯救大雍的呢……” 郑珣摇头晃脑,用夸张的语气道:“可我就是呀~” 三皇子还是笑,但是郑瑾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她说的其实也没错……” 三皇子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个理:“不过,我不能承认。” “为什么?” “一旦承认,以后我就会把她高高捧起,可她是我的妹妹。” “这也并不冲突,你怎么对父皇就怎么对她啊!” 三皇子若有所思:“有道理,我好好想想。” 郑瑾看着他陷入沉思,满意地扔下他,追上前头的郑珣。 “元嘉啊……” 郑珣难得看到她这么踌躇的模样,疑惑地眨了眨眼:“二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你……声势过盛其实不是好事,你现在的位置到底不够高……你到底怎么想的?” 郑珣笑容一点点消失。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慢了脚步,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 街上,有个小姑娘在闹着让爹娘给她买绢花,她的娘亲把铜板握在手里,板着脸,假装拒绝。 小姑娘声音越来越软,她爹娘严肃的表情也越来越崩,最后他们带着笑意亮出手里的铜板,小姑娘高兴得蹦了起来。 郑珣回过神,含笑道:“我算了一卦,大雍的未来并不明朗,二姐姐,我必须让自己有足够的分量和影响……” 她希望大街上行走的人都带着笑容。 这个世界或许现在不够好,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好,总之,她不会让这一切沦落到末世的状态。 郑瑾张了张嘴,那句“到什么程度才算够呢”到底没有问出来。 另一头,两国人苗头别够了,又堆起假笑,其乐融融地说着恭维话。 太子领着他们进了驿馆。 驿馆的一切都是以往的规格,不好不坏,谈不上用心,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失礼。 但是踌王是个不甘平静的,进驿馆逛了一圈就闹了起来。 这时候礼部尚书和太子都已经溜之大吉,只剩下一个可怜的礼部右侍郎,他性子算不上强硬,就是个标准的文弱书生,被踌王闹得苦不堪言。 他是劝也劝了,警告也警告了,但踌王打定主意闹事,哪是他几句话就能劝下的? 偏偏踌王是个能折腾的,摔摔打打,差点把驿馆给掀翻,他招架不住,只能无奈地进宫禀报。 御书房内,皇帝和郑珣、太子在商议朝事,听完礼部右侍郎的禀告,三人谁也没有开口。 礼部右侍郎的头越垂越低,他有些后悔进宫,安抚不好褐国使臣,只会显得他软弱无能。 可是他真的招架不住踌王那疯子啊! 他决定回去就跟上峰取取经,他太想进步了! 皇帝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生气,语气平静道:“起来吧,他们是故意闹事,怪不得你。” 礼部右侍郎感激涕零,连忙站起来,低眉顺眼地等着皇帝的吩咐。 【当然是故意的,说什么驿馆配不上新月郡主,他们就是想让新月郡主进宫】 【别以为那踌王真的是傻子,如果他真的那么蠢,也不会跟着墉王享一辈子富贵,褐国只是需要一个地位够高又无理取闹的人去说出那些不适合的话】 【他这次来大雍的任务就是闹,大雍不可能让他在大雍出事,所以他压根没什么顾忌】 礼部右侍郎苦笑。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但是真要应对却没那么简单。 “既然新月郡主眼高于顶,那就让她住进宫来,把本宫的明珠阁腾给她,让她好好休息……”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记得好好宣扬褐国的‘丰功伟绩’和本宫的委屈。” 太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损,损到家了。 以郑珣在百姓中的声望,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新月出去一趟怕是要顶着一头的臭鸡蛋回来。 但是皇帝却皱起了眉头:“不行,万一她进宫后算计朕怎么办?” 他一脸的警惕,生怕自己清白不保。 郑珣无语:“她就算想,但是父皇会中计吗?况且,人家褐国特意送来的人,总要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皇帝眯起眼,目光有些危险:“你想拿朕的清白去算计什么?” 郑珣:哈?您老有“清白”那东西? 咳咳,不过吧,她确实有点想法。 “不如,父皇您牺牲一下,使使美男计?” 太子脱口而出:“父皇那么老,算什么美人?” 皇帝捏住毛笔的手有些发紧,太子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心虚地低下头。 他抬手,悄悄拍了拍自己的嘴:死嘴!怎么就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 第138章 新月郡主 皇帝越想越气,将笔拍在桌子上,质问道:“朕也不老,保养得也不错,怎么不算美人?” 太子默默腹诽:美人?这个词跟您有半点联系吗? 他肃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父皇威武霸气,‘美人’这个词配不上父皇。”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郑珣:…… 她记得皇帝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一个严肃、威严的帝王,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还有,他们还记得现在他们说的是什么话题吗? 皇帝也注意到自己刚刚有点失态,他默了默,僵硬地把话扯回来。 “元嘉想做什么?” 郑珣微微一笑:“想试试能不能策反。” 【新月从小父母双亡,但是在褐国却极为受宠,是宠,不是爱】 【她的父母样貌都很不错,母亲是当初出了名的美人,父亲也是端方君子,但是在褐国,漂亮却是原罪,褐国皇室荒淫无道,新月的父母不知道因为出色的样貌受了多少委屈】 【从一个人身边辗转到另一个身边,两个同样际遇的男女作为金丝雀相遇,最后碰撞出强烈的爱意】 【但是他们的位置就决定了这段感情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生下新月之后,这对爱人携手赴死,独留新月面对一窝子豺狼虎豹】 【新月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褐国有人独爱养成,那时候许多人争着抚养她,说是抚养,但是谁都知道这底下的龌龊心思】 【因为处境不好,新月从小就聪慧早熟,她知道自己在上位者眼中的定位是一件货物,她想保全自己,就必须提高自己的价值】 【虽然可悲,但她的策略是正确的,她入了皇室的眼,作为一件精致的礼物,被精心养大,而现在,就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 【但是想要策反新月也并不容易,她做梦都想立下功绩,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到褐国】 【可是我想试试】 郑珣并不是想利用新月做什么。 大雍被清理了一遍,如今朝堂上下,几乎没有那种会因为美色冲昏头脑的色胚子,而且,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清她的目的,她想利用美色去做什么,几乎没有可能。 只是郑珣天生就对女子多一分宽容,力所能及又不危害大雍的前提下,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太子和皇帝都有些默然。 片刻后,皇帝苦恼道:“美人计不可能,让她进宫也可以,但朕的安全如何保证?” 郑珣无奈道:“我会看着她,而且,父皇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她连靠近您都是问题,更别说算计什么了?” 皇帝轻哼一声,傲娇地别过头。 郑珣:…… 越来越奇怪了。 她看向礼部右侍郎:“对了,先拿捏一会儿再同意他们的要求。踌王爱怎么砸就怎么砸,只要不伤人,把驿馆烧了也没事。记得理出一张单子,把踌王砸的东西是什么、价值几何记清楚,一式两份,一份张贴出去,一份给褐国使团,我们大雍宽容,不多收他们的,让他们照价赔偿便是。” 她轻笑一声:“百姓们许多不识字,我们贴心一点,找个人念给他们听。” 她要让大雍的百姓牢牢记住褐国的丑陋嘴脸,以后若有背叛大雍的,将受到万人唾弃,将来战事起,今日的仇恨也将点燃他们的意志。 礼部右侍郎乐开了花,恨不得大喊一声“公主威武”。 带着郑珣的“良方”,他心情愉悦地回到驿馆,当然,他明面上还是苦恼的模样。 而另一边的郑珣,也打开了光幕。 踌王看到他回来,趾高气扬地道:“怎么说?新月娇贵,最受我们皇上看重,平时,我们是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礼部右侍郎委屈道:“驿馆也是用心布置了的……” “你们管这叫用心?还是说大雍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 他又闹了许久,礼部右侍郎才老实道:“我们大雍确实不怎么富裕,国库里的银子都是要用到百姓身上的,驿馆里的东西,就是我们皇上最好的藏品了。” 他面不改色地指着地面上摔碎的花瓶:“这个是几百年前的古董……” 实际上是上批官窑出来的货,算是精品,但是绝对不是极品。 “这块地毯由五百名艺人手工制成……” 当然是在吹牛,地毯就那么大,若是真的五百人参与,围着地毯绕七八圈都绕不下。 “这是前朝贵妃留下来的梳妆盒,上头的每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 其实就是一些贝母、玉石,价格算是昂贵,但真没有那么夸张。 礼部右侍郎一件件介绍,下人就一件件地清扫,保证不给踌王留下任何一点指控的证据。 郑珣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我以为我已经够损了,但是没想到礼部右侍郎更是个人才,狮子大开口不说,还知道处理证据】 【我们大雍的臣子,未来可期啊……】 越听,踌王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终于,他不耐烦地打断道:“你什么意思?” 礼部右侍郎做作地擦了擦眼角:“我们大雍穷啊!一想到那么多百姓还吃不饱穿不暖,我就忍不住掉眼泪……” 他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把褐国一众使臣唬得一愣一愣的。 郑珣眯了眯眼,光幕的视角一调,果然,礼部右侍郎正得意偷笑呢。 她温和一笑,心声都带着宠溺: 【这小模样真可爱】 皇帝和太子:…… 你上次还不是这样说的,上次吕佑祖这样你还说人家恶心。 郑珣偏心得理直气壮,在心里头对礼部右侍郎夸了又夸。 【还以为高大鹏已经足够有才,但是看来相对于礼部的老狐狸们还是有些不足的地方,一会儿就去要人,先让他跟着礼部右侍郎学学,如果这次表现好,说不定能往上提提】 太子蹙起了眉头。 郑珣这是明目张胆地往朝堂塞人啊…… 一个陶恒,一个徐缜,一个高大鹏…… 刚开始还算委婉,但是现在已经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当然,太子并不是对郑珣手伸得太长这一点不满,他只是有些不赞同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 她这样做,让其他官员怎么想? 他们大部分都是寒窗苦读,一步一步熬上来的资历,看到他们不用科举就能位列朝堂,他们难道不会不满?难道不是对其他人不公? 不说远处的陶恒,就说徐缜,他在户部也没少受到刁难。 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神色平静,没有露出不满之色。 他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他去劝说。 郑珣不知道太子的担忧,她现在有点忙,一边要批折子,一边还要看礼部右侍郎表演。 此时,光幕里的礼部右侍郎终于卖够了惨,话头一转,又开始恭维褐国:“都知道褐国国力强盛,国富民强,想来是不懂大雍难处的。” 他捂着心口,看着空荡荡的驿馆,颇有些痛心疾首:“哎,这些东西毁了,下一次有他国使臣来访,也不知道如何招待才好。” 踌王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礼部右侍郎就可怜兮兮地看向他:“褐国富裕,砸了大雍的驿站,想必也是能够赔偿的,毕竟,这点东西对于褐国也不算什么,褐国泱泱大国,自然不会耍赖。” 踌王:…… 新月:…… 木大人:…… 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但是话都架到这里了,他们难道还真能装作不知道。 不过,踌王也不愿意当那个冤大头:“赔偿什么的都是小事,但是……” 礼部右侍郎怎么可能让他把“但是”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以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冲到踌王面前:“踌王啊!就知道褐国是礼仪之邦,不可能跟泼皮无赖一样在大雍欺负大雍人!呜呜呜,感动!” 踌王:不敢动不敢动。 大雍的朝臣都是这样子的? 说他们泼皮无赖,他看这个礼部右侍郎才是无赖!他给他辩解、插嘴的机会了吗? 什么在大雍欺负大雍人?他要真承认这句话,怕是要被大雍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是想闹事,但是没想把自己闹死。 他想说他砸的那些东西不值礼部右侍郎说的那个价,但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在狡辩,别以为他不知道,刚刚有大雍人躲在人堆里在记录他的言行,这些东西肯定会被散播出去,他可不能给大雍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的理由。 还好,这点赔偿的银子他们褐国能拿得出来。 若是礼部右侍郎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仰天大笑。 放心,他一定把账单做得十分完美,保证刚好掏空褐国使团的钱袋子。 新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大雍人该不会都这么难缠吧? 她叹了口气,站出来不赞同地指责踌王:“王爷别闹了,新月住在哪里都一样,我们远来是客,不要给大雍添麻烦。” 她这句话的隐喻是:他们远来是客,褐国委屈他们住破烂地方,当然是褐国不周到在先。 踌王不情不愿地道:“可是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新月不觉得委屈,褐国富庶,跟大雍不一样,踌王爷莫要为难这位大人。” 第139章 野心 礼部右侍郎差点气笑。 褐国富庶,他们大雍就穷酸了吗? 好吧是有点,但是他们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当着他的面这么阴阳大雍,真当他是软蛋吗? 他露出夸张的惊讶之色:“咦?新月郡主何时来的?哎呀,若是郡主早点在就好了,也能拦一拦你们王爷……” 旁边,一个小吏凑到礼部右侍郎身边附耳道:“新月郡主一直都在的……” 这个所谓的“附耳”也就是凑过去了,但他说话的口齿清晰不说,声音更是没有一点没放低,所有在现场的人以及光幕前的郑珣几人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呢?新月郡主那么善良的人,若是早就在这里,怎么可能容许踌王胡闹……” 新月:…… 她微微低头,泪盈于睫:“我只是害怕……” 她哭起来并不造作,只分外惹人怜惜。 明明知道她别有目的,但是她一哭,就让人忍不住心软。 看着旁边一个小吏不自觉露出心疼的表情,户部右侍郎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小吏唉哟唉哟直叫唤,右侍郎冷哼一声,含笑看向新月郡主:“理解理解,郡主不似我大雍女儿刚强有能耐,怕也是正常的。” 嘿,她不是爱嘲讽大雍穷吗?谁还不会阴阳怪气啊? 新月郡主没说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宛如历经风雨之后坚韧挺拔的傲霜寒枝。 见踌王不准备再闹下去,礼部右侍郎才告知皇帝已经允许新月进宫的消息:“元嘉长公主知晓新月郡主娇贵,所以特意让出明珠阁,郡主随在下进宫便是。” 新月歉意道:“新月不想因为自己给大雍添麻烦,不用元嘉公主谦让,只需要给新月腾出一个偏殿,让新月有个安身之处便是。” 礼部右侍郎想起郑珣的打算,当然不可能同意这个要求,但是新月十分坚持。 他劝说了几句,她干脆开始愧疚得掉眼泪。 僵持了许久,最后右侍郎没办法,只能先带着新月进宫。 待到新月进了宫,郑珣才关上天幕。 皇帝当然不可能在御书房接见她,因为闹得不怎么好看,所以更不可能特意为她设宴。 最后,新月被送到了凤仪宫。 皇帝和太子没有露面,皇后倒是对新月挺感兴趣,出来见了她一面后才将人送到明珠阁。 郑珣办完公事后从御书房离开,太子追上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元嘉你要回明珠阁吗?” “嗯,我决定去会会她。” 想到她那动不动就刀人的性子,太子警惕道:“你不会冲动吧?” 郑珣停下脚步,无辜地扑闪着双眼:“什么呀?我一个小女孩,就算冲动之下也做不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呀~” 太子:信了你的邪。 如果不是他对郑珣的破坏力早有预估,差点就要被她骗过去了呢。 他不放心地叮嘱:“你客气一点……” 郑珣打断他,怀疑地问:“大哥是看上她了?就见了一面就维护成这样?” 太子惊恐地后退一步,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言论:“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 郑珣还是不太信,狐疑地翻开了系统。 太子:…… 他看起来是那种色欲熏心的人? 【哈?大哥真的对新月有好感?所以才特意来警告我?】 【烦死,看错他了!】 太子:?! 系统是这么说的? 有一瞬间,他有点怀疑自己,系统都这么说了,该不会他真的对新月有好感吧? 按照元嘉的说法,难道他是个恋爱脑? 【啊,翻错了,这是三哥原本的未来】 太子差点喜极而泣:太好了!不是我的问题! 诶……等等! 三弟?三弟跟新月? 他再次大惊失色,目光下意识往花坛里溜了溜。 弟弟还是要打打才懂事,他的棍儿呢? 【不过,大哥竟然私底下说我凶?】 太子脚步一转,别叫他,他去找棍子了哟~ 郑珣关上系统界面,刚想质问就见到他往花坛里钻。 她脸上冒出显而易见的疑惑之色,片刻之后,她忽然就不想质问了。 算了,跟傻子有什么计较的? 她揉了揉脸,面色恢复正常:“回来!” 太子从一丛低矮的灌木中探出头,看她并没有生气,才应了一声:“哦哦。” 也就那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撅了根细直的棍子,那棍子有一个半的他那么长,一根分叉没有。 郑珣:? “你为什么偷人鱼竿?” 太子:“啊?什么鱼竿?” 他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根棍子一头系着根不怎么显眼的鱼线。 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传来小太监不高不低的惊叫:“哎呀!淑妃娘娘!咱们鱼竿不见了!” 郑珣看着太子,闷笑一声。 太子:…… 他可真倒霉,后妃都在后宫,跟御书房这边的距离极远,她们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跟蚂蚁咬死一只雄鹰一样小。 只有郑珣看了系统才知道原因。 今夜淑妃睡不着,德妃想起这边池子里有几只特别肥鱼,所以才带着淑妃过来找乐子。 太子尴尬地冷着脸,让侍女将鱼竿还回去,他则是拉着郑珣迅速逃离了现场。 待走远以后,郑珣挣开他的手:“好了,她们又不会追上来。” 太子松了口气。 郑珣回头看了一眼,他刚刚拉着她一通乱蹿,现在她距离明珠阁越发远了。 她无奈地问:“大哥可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太子这才想起今日的目的。 他斟酌片刻,委婉道:“元嘉啊……听说你今日让一个太平卫的小兵去跟着礼部右侍郎长见识了?” 是的,郑珣做了决定之后很快就将事情安排了下去,简直是令人惊叹的速度。 他说完,不断地偷瞟郑珣的脸色,似乎很害怕她生气。 郑珣很平静:“大哥是觉得我手伸得太长?” “不是,”太子飞快地否认,语气和缓地解释,“大哥只是觉得,这样对其他脚踏实的士子们不公平,元嘉……你明白吗?” 郑珣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宫墙,她一偏头,半张脸隐入假山的阴影中,提着灯笼的宫人一直离他们很远,太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心脏莫名开始狂跳。 “明白,”她的语气辨不清情绪,“但是,那又如何?” “你这样是不对的!” “当然,但是大哥放心,我愿意提拔高大鹏,是因为他有能力,若是他爬到高处后就开始作恶,我会亲手处理他,绝不手软。” “元嘉!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做,也会让徐缜和高大鹏他们面临更多困难……” “大哥,我知道!”郑珣打断他,“可是,这跟你无关。” “我是太子!” “那又如何?” 郑珣脸色有些阴沉。 公平?这个世界何时公平过? 那些因为祖先功绩就能享受着荣华还能为非作歹,这难道公平?农人一辈子在土里刨食,撇开交上去的税不过刚够温饱,这难道公平?他身为太子,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难道公平? 皇权难道公平? 公平就不是现在她该考虑的事情! 如今恩科未开,朝堂上的人蒙受皇恩,归根结底是皇上的人,她真能使唤得动的有几个? 她一个女子,虽说以“知过去,晓未来”的本事换来现在的荣光,但是,他们真的愿意听她的话吗? 她想要的就仅仅是别人给予又随时能收回的富贵吗? 皇帝现在是对她很好,可是下一个、下下个皇帝也能对她好吗? 人心思变,他们真能一直信任她? 郑珣不信,她赌不起也不想赌。 权势,只有握在她手里,她才安心。 她曾于末世站在世界之巅,如今到了这个对女子事事制掣的时代,她难道就要屈居人下? 她如何甘心! 她想要更多,所以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和耳目。 无论陶恒、徐缜还是高大鹏,甚至正在养精蓄锐的王二狗、和她准备推到人前的赵秀兰,他们都是她的人! 她将他们高高捧起,在他们身上打上她的烙印,他们就得一辈子效忠于她! 被排挤好啊,孤立无援更好啊,那他们能依靠的,就只有她一个。 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他们将会看清她的能力,对她建立起坚不可摧的信任。 所以啊,不管是为了大雍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必须把他们推到人前。 不过这些话,她不准备说给太子听,目前也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他们是兄妹,都希望彼此更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必须要得到他的认同。 他既然心善,就好好做他的富贵闲人,只要不对她指手画脚,她会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而她,会担起大雍的未来。 她垂眼,眼底尽是强硬,语气却带着浓浓的委屈:“大哥原来就是这么想我的。” 她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失望难过极了。 太子脸上本来还有怒意,但是郑珣态度软下来,他便开始手足无措。 “元嘉……大哥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想责怪你……” “大哥对我好,我知道,”郑珣再次打断他,她向前一步,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大哥,褐国虎视眈眈,大雍需要人才,他们没有时间一步步慢慢往上爬,大雍也等不起。” 她长长叹了口气:“像大哥这么想的人肯定有很多吧。” 第140章 斗嘴 那是肯定的。 郑珣的存在,天生就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不是不抵抗,不过是还有褐国这个敌人,所以必须以大局为重。 但若是郑珣的系统消失,褐国的威胁也去除,那她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郑珣看到他的神色,了然苦笑:“大哥都知道,对不对?”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不过没关系,大哥,我不在意,我希望大雍好,所以,他们误会我、对我不满也没任何关系,只要大雍能越来越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啪”的一声,太子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动静太过突兀,害得郑珣酝酿的情绪和演技差点就破了功。 她捂住脸,假装伤心,实际上是怕自己绷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都怪大哥,”太子自责又羞愧,因为不敢面对她,所以目光都有些躲闪,“元嘉已经承担了许多,也为大雍做了许多了,但是大哥还误解你,大哥不是人!” 他说着又要扇自己巴掌。 郑珣无奈地阻止他,掰过他的脸,看到他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她算是明白了,真诚果然才是必杀技。 “大哥笨死了!打自己也能下这么重的手!这明天可怎么见人啊……” 太子灵光一闪。 嗯?明天怎么见人?那就不见人啊! 他忙了那么久,做梦都想休息,可是皇帝不放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现在好了,褐国来访,作为大雍门面,他肯定不能这个样子出去,正好,他可以找借口休息休息。 他高兴得露出一个傻笑,已经开始计划如此难得的假期要做什么。 郑珣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元嘉刚刚说什么?” “我说,大哥这个脸回去要好好敷一敷,不然嫂嫂看到一定会担心,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也可以趁机休息几天,父皇如果催你,我帮你拦着他……” 她絮絮叨叨着一些叮嘱和抱怨。 太子听着听着,眼角眉梢都爬上了温柔之色。 这么可爱的妹妹,他怎么舍得凶她的?他可真该死啊! 哎,一定要让元嘉去摸摸太子妃的肚子,这样肯定能生个跟她一样聪明伶俐又心善可爱的小姑娘! 郑珣看着她又走神,无语地招手,示意远处的宫人过来:“把你们太子好好送回去。” 她没有再等太子回过神,此时已经很晚,她再不回去,客人该等急了。 …… 明珠阁内灯火通明,郑珣不是一个铺张的人,明珠阁宽敞,一般都是她和下人到哪里,哪里才会亮灯。 没想到,全部点亮的明珠阁竟然如此漂亮。 之春知道她回来,连忙带人出来迎接。 “她怎么样了?” 她今日回来得晚,之春本有些担忧,见她神色还算松快,之春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闹着要出去逛逛呢,奴婢没让她出去,她闹了会儿,气狠了,把阁中的所有蜡烛都点燃了。” 天知道,刚开始见到新月拿起烛台的时候,之春还以为她要将明珠阁点了。 警惕许久,但对方只是点了烛火,因为娇生惯养,把明珠阁走遍后,她还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骂了好一会儿。 嗯……说是骂人,但是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什么“过份”、“烦人”、“有病”之类的,词汇匮乏得让人发笑。 之春没被骂出火气,只是有点忍俊不禁。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郑珣身上的披风取下,几人进了大殿,新月着一身烟紫色留仙裙,打扮得跟那月宫仙子似的,在翘着脚跟明珠阁的宫女、太监打马吊。 郑珣差点以为自己进错地方,忍不住看了新月一眼又一眼。 新月早知道郑珣回来了,但是她不想理她,只是将牌打出去的动作又“凶”又“狠”,像是要把郑珣当牌拍桌上。 郑珣站到她身后,看着她那手臭牌,沉默了。 桌上其他人面前都堆着许多金银首饰,只有新月面前空空荡荡。 一看就知道谁输谁赢。 看着新月打了几张,实在没忍住,,拦住她出牌的动作,挑出另一张牌替她打了出去。 新月回头瞪了她一眼:“多事!” 郑珣耸耸肩:“我怕你输得倾家荡产,最后出去说我抢劫你。” 说话间,又过了几轮牌。 看着越来越好的牌局,新月轻哼一声,骂了一句:“人小鬼大的小怪物!” 郑珣外表实在稚嫩,她跟任何人相处的时候,那年轻的外表和老练的言行都显得十分割裂。 大雍人已经看习惯了,但是新月刚来,总觉得哪哪儿都别扭。 郑珣没理她,摸了张牌,将面前的牌“哗啦啦”推倒:“通吃。” 新月不可置信地问:“这就赢了?” “嗯哼,”郑珣应了一声,“把这里收拾干净。” “我还没过瘾呢!”新月不乐意了。 但是她的不乐意在郑珣这里一毛不值,宫人们只听郑珣的,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乐颠颠地数战利品去了。 郑珣坐到新月对面:“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新月恨恨咬牙:“你也没把我当外人。你把我当犯人。” 她本来都计划的好好儿的,只要能够接近皇帝,她有一万种手段吸引对方的注意,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郑珣压根就没想放她出去。 而且明珠阁的人把这里守得密不透风,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看着好相处得很呐,但是真重要的消息一句都不肯说。 这是一个公主的宫殿? 这是一个十岁公主的宫殿? 褐国心思最深沉的皇子都没她警惕! 她是不满,但是郑珣可满意得很。 之春之诚做得很不错,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管事!这样的人才可不能亏待,涨月银!必须涨月银! 她翘起嘴角,饮了口热乎乎的浓茶,眉目缓缓舒展:“你这样,可无法引起我父皇的注意。” “不可能!”新月对自己信心十足,“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只要我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端肃了些:“算了,这些不适合你听。” 但她对郑珣看不起她的事分外不满,于是,她一把抢过郑珣手里的茶:“喝什么喝?小孩子家家,大半夜喝什么浓茶?晚上睡不着就知道厉害了,睡不着可长不高……” 郑珣撑着下巴,看着她叭叭个不停,面露思索。 新月说累了,忽然扭头看向她:“诶,那你说,你父皇喜欢什么样的?” 郑珣轻声问:“你非要这么做吗?” 新月还以为郑珣是不乐意她抢走她的父皇,幽幽叹了口气,惆怅道:“我也没得选啊……” 她趴到桌上,青丝蜿蜒在身后, 这么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也带着一股子风情。 她当然不是想对郑珣这个小孩子做什么,甚至她已经十分克制。 只是她一直被这么教导。散发魅力、吸引他人注意,已经成了她难以抹去的本能。 “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会死的。” “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任务啊,就是留在大雍,做他们的耳目,”她语气里满是自嘲,引得人不禁想要去探究她隐藏着的无限委屈,“你也别管我,我们立场不同,处境也不同。” 她忽然抬起头,眼角洇红,嫉妒道:“你是受尽宠爱的公主,当然处处都好,但我只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只是一叶孤舟,水往哪儿流,我便往哪儿去,半点不由人。” 沉默片刻,她直起身子,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郑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着她唱念做打,自始至终,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其实,你也没那么可怜。” 漫不经心玩着头发的新月轻哼一声,似乎有些恼火:“你什么意思?” “明明是毒蝎子,装什么小白花?” 郑珣语气冷淡,字字句句不留情面。 新月喘着粗气,幽幽瞪了她一眼,失控地大吼:“你以为我愿意吗?” “吼人的时候也很漂亮呢,”郑珣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继续演。” 新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郑珣不乐意了,那么爱瞪人,就她眼睛大是吧? 她也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许久,直到眼睛干涩,郑珣率先移开目光。 新月欢呼一声:“哈哈,你输了!” 郑珣骂她:“幼稚!” “你输不起啊!” 又互骂了几句,两人没话说了,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新月愤愤地捡起桌上的一个梨子,“咔嚓咔嚓”地咬了几口。 明明那么漂亮一个人,吃起东西来快得跟饿了三天似的,郑珣怀疑,她把梨子当成了她,每一口都带着仇恨。 啃完一个梨子,新月懊恼地摸了摸肚子,有些没吃饱,但是她要保持身材,吃太多可不行。 所以她只能流连地看了看桌上的果子,狠心别开脸。 郑珣忍不住嘲讽:“你平时没吃饱?” “你懂什么?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平时本就不易,儿时我贪吃,他们怕我胖,从来都不让我吃饱。” 郑珣没有露出怜悯之色,反而撇了撇嘴:“继续演!” “你铁石心肠啊!” “就你这段半真半假的话,我要怎么心软?” 第141章 劝降 “哪有……” 郑珣幽幽叹了口气。 “你总说你父母双亡,十分可怜,可是你父母不就是死在你手上吗?” 一旦明白真相,就能发现新月的语气并非自怜自艾,而是明晃晃的炫耀。 “哈?”新月疑惑地歪了歪头,用了两息思索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珣静静看着她,没有被她的表演迷惑。 “你一个小孩子,说起褐国的事情倒跟真的似的,不过以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影响我的名声和形象……” “不过,我其实能理解你的选择,他们想卖了你换他们的自由,你不过是反击,就是可惜,你家乡的人似乎对你的行为十分不满。” 新月无奈一笑:“说得我都快信了。” 郑珣耐心听她说完,才不慌不忙地道:“可需要我将所有细节都讲一遍?” 新月沉默。 “那日是你的生辰,你那两个几乎从来就不见人的父母一起回来,他们为你准备的礼物是一套粉紫色的百蝶穿花裙……” 一直毫无波动的新月终于失态。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脸上阴云密布,似乎是暴雨前暗沉的天空。 郑珣抿了口茶:“可怜啊,难道你要重复你父母的老路吗……” 新月是颗“听话”的棋子,但那只是表象,实际上她自尊心极强,心气也高。 这种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可怜”二字。 “元嘉!” 郑珣看着她眼中冰冷的底色,开始循循善诱:“你在褐国长大,应该知道褐国都是些什么人。不论褐国是输是赢,你能得到个好结局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他们是造成你苦难的根源,你还要为他们这些仇人出生入死……” “新月,为了赌一口气,不值得。” “你想让我背叛褐国?你希望我回到褐国后为你们大雍做事?”新月讥讽道,“为了我的执念去死,总比为了你们大雍去死要好。” “你难道不想报仇?”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她有句话没有说错,她如今就是没有选择。 褐国是虎穴,但是她如果转投大雍,一个叛国者,难道就能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她现在决不能回到褐国,没有价值的棋子就是一个“死”! 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就是立下不二功勋,培养起自己的势力,然后以掌权者的身份,堂堂正正回去! 郑珣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捧腹笑了许久:“首先,本宫并不打算让你回到褐国,其次,你想在大雍建立起势力比在褐国更难,因为大雍不会有人信任你。” “哪怕他们沉溺于你的美色,但他们只是希望你当一只无害的笼中鸟,一旦你想伸手触碰权柄,他们绝对会砍断你的手!” “就算你碰到一个冤大头,愿意拱手将手里的权力让渡给你,但你的权力还能大过褐国皇室不成?” 除非她能当大雍的女皇,但是有郑珣在,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大雍的百姓不可能接受她,而她也没办法扶起大雍这棵摇摇欲坠的大树。 新月冷硬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郑珣将茶杯磕在桌上,身体后仰,靠坐在椅背上:“恰恰相反,本宫十分看得起你,否则,你现在绝对不可能坐在本宫面前好好说话。” 新月瞥到她放在身前交叉的双手,仿佛在她身后化为一双巨手将她紧紧缠绕。 “新月,你是一个极为了不起的姑娘。” 郑珣偶尔也想过,若是自己没有异能和系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那她想走到如今的位置,可能需要成千上万倍的努力。 新月可没有重活一世的阅历,又是在褐国天崩开局,能有如今的境地,如何不让人敬佩? 新月没有因为几句夸赞就放松戒备:“无需卖关子,公主需要新月做什么直说便是。” “新月啊,跟着他们,不如为本宫做事。” 新月嗤笑:“跟着你?凭什么?” “我们大雍,向来善待功臣……” “骗我好玩?那是从前,现在那些功臣的后代如何了,我又不是不知道。” 郑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哎呀,这都被你知道了?” 看来褐国对大雍内部的情况依旧了解得很嘛。 新月瞪了她一眼。 郑珣正色道:“若是他们安分守己,大雍也不是不能让他们继续享受祖辈的余荫,但是他们既然敢做出鱼肉百姓、仗势欺人之类的恶事,大雍也绝不会包庇他们。你放心,大雍不会像褐国那般对你,这里,有公道和正义。” 新月又是一声轻哼,似是不屑,似是不信:“说得比唱得好听,什么权贵、官僚都是一丘之貉,而你所在的皇室,就是权贵中最大的一家,你们天生立场相同。” “你说大雍容不下为非作歹的权贵,但真的是这样吗?”她激动地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声音慷慨又激昂,“所谓的公道和正义,难道不是你们排除异己的手段?” 哪怕争斗得再狠,都是他们的内部之争,真要让他们利益受损,或是有外人想要分一杯羹,他们便会开始一致对外。 一群狐朋狗党,说什么正义和公道。 “夏虫不可语冰,”面对她的指责和控诉,郑珣没有辩解,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在大雍这段时日,你可以好好看看,大雍和褐国不一样,本宫和其他人,也不一样。” 现在她哪怕说出一朵花来,也只是空话。 何况,她们从前素昧相识,新月不可能相信她的承诺。 郑珣一点都不急,她有的是耐心。 “好了,天色已晚,好好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郑珣态度十分和善,丢下一句叮嘱,她挥一挥衣袖,转头离开了。 新月呆愣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她忽然尖叫一声,发疯似的抓了把头发:“该死的登徒子!” 该死的元嘉! 撕开她的伪装,戳了一把她的伤口,然后就那么轻飘飘地走了! 这跟调戏一下就跑的流氓有什么区别?! 她还笑!她怎么好意思笑的?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她气得蹲在地上大哭,郑珣还未走远,之春跟在她后头,欲言又止。 郑珣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冷不丁道:“有话直说。” “公主啊……虽说喜欢女子没什么,但是您年纪尚小,或许……应当……大概……”之春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舌头打了好一会儿结才捋清楚,“还是该克制些,而且,男女……女女之间,也需要你情我愿……” 郑珣:…… 可恶的新月,抹黑她形象。 她脸色难看,没好气道:“再胡说八道,跟着之诚加训去,你这身子骨还是弱了些。” 之春知道自己误会了,低下头,心虚道:“奴婢知错……” “知错也没用,必须加训。” 之春苦着脸,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新月郡主误她! …… 翌日早朝,使臣觐见。 当然,他们不跟上朝的大臣一起进奉勤殿,而是需要等待宣召。 新月郡主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的凤尾裙,衣摆蜿蜒在地,她如春日里走出来的花神,活泼鲜艳,让肃穆的宫殿都多了几分亮堂。 但是郑珣却觉得她嘴角的笑容十分虚假。 百蝶穿花…… 这条裙子肯定不是她自己选的。 估计新月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百蝶穿花。 一个对亲情满心渴慕的小女孩,迎来了给她带着礼物的父母。 但是他们却只想用漂亮衣物将她包装好,把她献给上位者换取自由。 百蝶穿花是伴随的,是如此痛苦的回忆。 郑珣唏嘘地摇了摇头,朝旁边的小太监招了招手,让对方找来一件披风送给新月。 新月拿着那件素净的披风后,盯着它看了许久。 最后她还是披上了。 她虽然还记恨昨晚的事情,但是这天气已经有些冷,她有点发懒,今日不想去管那什么勾引任务。 踌王看到她的披风,温柔道:“这披风不衬你。” 新月将脸埋进披风的领子里,一泓秋水般的眸子看向他:“真的吗?” 一个绝世美人这么跟你说话,谁不心软? 反正踌王是心软的,但心软归心软,可不能耽误正事:“这披风显不出你窈窕身姿,乖哈,等见过皇帝了咱们再披上。” 面对这种场面,新月自认已经游刃有余,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忽然有些厌烦。 她只觉得踌王脸上的笑褶子里都带着恶心,让人好想一巴掌打上去…… 她忽然反应过来,昨日郑珣的话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如果有得选,她哪里还有耐心跟踌王这恶心玩儿虚与委蛇? 她轻轻垂眼,生怕泄露真实的情绪:“可这是元嘉长公主送来的,若是拒绝了,怕是会惹大雍皇帝厌烦……” 踌王:“也是,那先披着吧,那谁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多管什么闲事……” 新月翻了个白眼。 完蛋,有踌王这糟心玩意儿在旁边,她看郑珣都看顺眼许多。 踌王抱怨两句就过去了:“对了,你怎么把荷儿送出来了?” 新月面不改色地甩锅:“元嘉长公主不喜吵闹,她身边的之春姑姑便把荷儿遣走了。” “多事!”踌王又骂了一句,安抚道,“没个贴身人伺候,委屈你了。” “新月不委屈。” 当然不委屈,走得好,那样趾高气扬的侍女,她可不敢要。 第142章 亡国暴击*2 终于等到宣见,使臣团一一踏入奉勤殿。 一双双审视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根根针落到人身上,教人浑身刺挠。 新月的目光微移。 一、二、三…… 大雍的早朝上,竟然站了三个女子。 她只知道大雍的建阳公主有官位,但是没想到公主都能上朝议政。 她惊讶,其他使臣比她更惊讶。 若不是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怕是当场就会有人跳出来骂一句“成何体统”。 见礼之后,皇帝和踌王说起来长篇累牍的客套话,大雍和褐国的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冗长的流程走完,礼部右侍郎拿着一张单子站了出来。 皇帝静静听完踌王昨日的壮举,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踌王……倒是挺活泼。” 踌王:…… 大雍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这不是早朝吗?两国之人见面不该客套有礼吗?提这些破事儿做什么? 他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但是不得不说,事情被搬到明面上后,他确实无法赖账。 因为他丢不起那个人。 他只能任由礼部右侍郎念完那张账单。 听完要赔偿的金额,他的脸色越发不好。 他还怀疑使臣中有奸细,否则为什么账单上的数字就是他们所携带的所有财物的总和? 卡得刚刚好,但凡多几两银子,他今天就得取下首饰衣服去当铺。 但……不管怎么说,不用丢脸,他还是松了口气。 大雍人还怪好的嘞。 郑珣有点想笑。 【这礼部右侍郎是个人才,昨夜竟然把踌王他们迷晕,带着人去摸清了他们的底】 【若是户部尚书知道这事,怕是想抢人了吧?】 户部方尚书看向这位平时没太大存在感的同僚,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 礼部尚书连忙挪动步子挡在手下前头,恶狠狠地瞪了方尚书一眼。 让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礼部本来能干的就不多,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得力手下,他当然得守好喽。 使臣团里,那位木大人忽然站出来:“是我们踌王无礼在先,赔偿也是应当,不过这个数字是不是有点不对……” 礼部右侍郎气定神闲,似乎被指控的不是他:“大雍不缺你们这点赔偿,木大人若是赔不起也可以明说,这边可以少收你们两成,毕竟远来是客,这就算我们大雍的诚意了。” 【本来就没打算把他们掏空,这才是右侍郎的理想价位】 方循善的眼睛亮了。 这位合该就是他们户部的啊!适合跟覃度支打配合。 不过,人家现在就是侍郎,礼部也没位置啊……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官们。 唉,可惜了,腾不出来位置啊。 户部诸位官员:好险。 刚刚好像差点丢了乌纱帽。 另一边,木大人知道这件事没了商量的余地,无奈地退了回去。 想起原书中的内容,郑珣若有所思。 【这位木大人其实是个好官】 众朝臣齐齐看向那个木大人。 他们都很好奇,何方神圣能得到公主的夸赞?尤其对方还是敌国的人。 万众瞩目的木大人:…… 大雍的朝臣都好奇怪,看他做什么?难道他脸上有脏东西? 他很想抹把脸,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实在不好动作。 【褐国的好官……可谓是凤毛麟角】 【他也算是褐国的白莲花了吧?】 【可惜,褐国从皇帝到大臣,都无法理解他的理想和抱负,所以他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也不奇怪】 【那时,如今的墉王,也就是此后褐国的皇帝带着褐国的军队踏平了京城】 【木大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得知墉王准备屠城的消息】 【他踉踉跄跄走到街头,入目是满目疮痍,看到遍地尸骸……】 【褐国赢了,但是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有一颗悲悯之心,于是,他决定劝说皇帝优待大雍子民】 【他深知领土的争夺、国与国的战争都不过是上层人的游戏,平民百姓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粒尘埃,他们能左右什么呢?他们享不了那个福,却要受那些苦,这未免太不公了些】 【但是,墉王不是个听得进劝告的,他极端、弑杀,坚信褐国人比大雍人更加高贵】 【他做了太多亏心事,所以常常夜不能寐,这种需要发泄的时候,他的刀一定是先挥向大雍遗民】 【他想要郑瑾,郑瑾不从,他就以一城百姓威胁】 【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如他手中玩物】 【郑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无奈与墉王虚与委蛇】 【但她不知道,墉王不会因为她的妥协改变任何决定】 【除开那些漂亮年轻的女子还在痛苦地活着,京城其他百姓尽数葬身于一场大火】 【郑瑾被蒙在鼓里,为了这些亡魂,到死都在咬牙隐忍】 郑瑾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在不停颤抖。 郑珣打开天幕。 她的天幕向来都是直播,很少透露未来的画面。 这是第二次。 褐国使臣看着开始走神的大雍官员们,有些迷茫。 皇帝现在没空搭理他们,迅速把他们打发走,然后将目光落在天幕上。 再次看到国破的场景,众人哪怕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痛。 这次的画面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持续的时间也更为长久。 许多人从天幕中看到了自己和亲近之人的脸。 后来就是京城以外的场景。 大雍的百姓成了低等的贱民,成了地里被鞭笞的牛,成了水渠底躺着的石头,成了贵族戏耍的野兽…… 反正不是自己人,用起来不心疼,死了就死了,到时候把男男女女关在一起,又能生出许多大雍人,他们消耗得起。 在褐国统治的世界里,他们是贱民、是奴隶、是牛马、是发泄恶意和欲·望的工具、是廉价的消耗品,唯独不是堂堂正正的“人”。 光幕里,枯槁的母亲掐死了刚来这个世界上遭罪的孩子,一个年轻男子在斗兽场上输了,旁边吊着的亲人便被丢进野兽的笼子…… 山河破碎,处处枯骨…… 视频最后一幕,是木大人跪在褐国朝堂上死谏的场景。 他痛陈墉王的罪孽,祈求墉王放下屠刀,但墉王和其他官员只是冷眼看着他,最后,他老泪纵横,撞死在龙椅之前。 郑珣关上光幕,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殿内一片死寂。 【亡国啊……】 郑珣再次提起这两个字,平时被她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的朝臣们却没再嫌她啰嗦。 他们错了。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够卷了,现在看来还是还不够卷! 于是散朝后,朝臣们脚步匆匆地离开,各自奔向自己的位置。 搞钱、征兵、训练…… 搞起来,统统搞起来! 而郑瑾呢?她以为没有什么能够打击到自己,没想到是从前的打击都不够大。 她心中郁结难消,回去后就病倒了,不过她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 她需要好好想想…… 想想能够做点什么,褐国是吧,七皇子是吧,统统去死!! …… 而郑珣不知道朝堂的风起云涌,皇帝把招待褐国使臣的任务交给了她。 因为除了她,现在谁去接待都得发生命案。 褐国人该死,但是不能现在死,更不能死在大雍的国土上,成为褐国攻讦他们的理由。 郑珣先如常地完成了今日的巡查任务才动身去驿馆。 踌王对郑珣有许多不满,见到她后,他当即沉下脸:“怎么是你?太子呢?” 郑珣含笑解释:“大哥昨日突发恶疾,所以由本宫招待诸位。” 她不在意踌王的犬吠,但也不打算任他蹦跶。 于是刚刚离开驿馆,踌王也忽然“突发恶疾”,不得不回到驿馆躺尸。 郑珣贴心地为他请来赵院首诊治。 郑珣要专心攻略新月和木大人,私下交代了赵院首一句。 “踌王舟车劳顿,又忽然旧疾复发,想来是不适应大雍的环境,这段时间,让他好好休息。” 赵院首听完,严肃地应下,转头就给踌王开了最苦的药、扎最痛的针。 最后郑珣愉快地带着木大人和新月出门。 是的,她现在的策反名单上加上了一个木大人。 这并不是她原来的打算,倒不是不心动,而是攻略难度太大。 跟毫无牵挂的新月不一样,木大人是世家子弟,褐国有他的家人、弟子,他的牵挂太多,顾忌也太多。 而且,他有点愚忠,对褐国,他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郑珣改变主意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是个好官。 她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好人被辜负,如果可以,她也想让木大人能有个好结局。 虽然难度很大,但是她得尽力啊…… 郑珣按捺下纷杂的念头,看向木大人和新月:“时辰不早,我们先随便走走,中午带你们尝尝大雍的特色。” 木大人和新月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 因为郑珣的态度十分随和,没有敌意不说,还像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好友。 木大人心思百转却半点不显,只是摸了摸胡子,客气道:“随公主安排便是。” “那走吧。” 郑珣率先迈开步子。 新月张望了一番,疑惑地问:“马车呢?” “既然要逛,当然是走路啊!” “可是……” 第143章 托 郑珣态度强硬:“都说随我安排,那就是我说了算,跟上!” 新月恨恨地跟上:“出事可别怪我!” “京城治安极好,能出什么事?” “那你给我一张面纱或者一顶帷帽遮着,我那么好看,会惹出事端的……” 郑珣瞥她一眼:“自信是好事,但是自负可是会折损美貌的哦~” 木大人看着说说笑笑的两人,满脑袋疑惑。 她们不是才认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要好? 常年混迹在朝堂,难免多思多想,这一刻,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但是郑珣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木大人,跟上!” “诶,来了!” 他提起衣摆,倒腾起两条短腿,飞快地追上去。 …… “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朱雀大街,这里有很多大雍才有的小玩意儿,适合带回去送人。” 当然,她更希望他们没有机会回去。 新月走到一个摆满泥偶的小摊位前,拿起一个泥偶仔细端详。 这时,旁边传来两个小姑娘的争论。 “凭什么你演公主?” “因为我有本事啊,我有三个小弟,我还赚了二十个铜板!” 另一个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扁扁嘴:“那行吧,你当元嘉公主,我当褐国人……” 新月和木大人两个褐国人齐齐看向郑珣。 郑珣:…… 她面不改色,假装没有发现他们的目光。 “你安排的?”新月怀疑地问。 郑珣理直气壮道:“那必不可能。” 她确实是有吩咐之诚排一场戏,但是现在还没到开始的时候,遇见这两个小女孩,纯粹就是巧合。 刻意的安排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但是巧合的话…… 她瞬间觉得底气十足了呢。 新月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始终没有心虚的模样,勉勉强强去掉三分怀疑。 木大人摸着胡子:“大雍有许多人喜欢公主啊……” 新月眼珠子一转,放下手里的泥人,走到两个小姑娘面前:“嘿,小姑娘,你们在玩什么?” 两个小女孩见到她,眼睛变得分外明亮:“姐姐!你好好看!” “你跟元嘉公主一样,也是天上下来的小神仙吗?” “你笨呀,肯定是的啊!” 新月嘴角疯狂上扬。 她知道自己好看,她在褐国就受到过无数夸赞。 但是那些夸赞大多伴随着直白的欲·望和垂涎,让人……恶心。 她讨厌那样的目光,也同样讨厌长了这样一副样貌的自己。 可是小姑娘的夸赞不一样,她们眼中是纯粹的欣赏,里面每一份炽热都很干净,只会让她觉得欢喜。 难道是元嘉的阴谋? 她一定是想把她吹捧得飘飘然,好方便她隐瞒什么诡计。 她心中升起警惕,刚想开口打探,两个小姑娘忽然贴到她身边。 “姐姐,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玩?啊?” 新月的一句带着疑问的话被两个小孩听成了肯定的语气,于是她们欢呼着将新月簇拥在身边。 “姐姐,你漂亮你来演公主!” 新月:好吧,还挺让人感动的。 “我们来演褐国人,姐姐你来追我们!如果被你追到我们就死了!” 新月:…… 有点感动但是不多。 她无奈地道:“你们很讨厌褐国人吗?” 两个小姑娘齐声道:“褐国人都是坏人!” 新月:…… 木大人:…… 郑珣真的不是在借两个小姑娘的嘴来骂他们吗? 他们不知道,郑珣本人其实也挺诧异。 自从书祸之后,朝廷不只安排了专人去写话本子,还有说书、画本、小曲……之类一切能用的法子。 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这么快就有了成效。 果然,大雍的官员们若是认真起来,办事是真的牢靠啊。 不过,她有点怕新月和木大人被吓到,万一他们觉得大雍排挤他们怎么办?可不能把她看好的人给吓跑喽。 她连忙走到近前:“其实褐国也不全是坏人,还有很少一簇好人哦~” 两个小姑娘听到声音,回头眨巴着眼睛看了郑珣好一会儿。 郑珣神色莫名:“怎么了?” 两个小姑娘凑到一起,自以为小声地窃窃私语:“我们当然知道褐国不全是坏人啊,但是我们演的这个故事里褐国人都是坏人呢。” “她可能不怎么聪明,你小声点。” “嗯嗯,不能嘲笑她!”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扯起个温柔得有些夸张的笑:“小宝说的很对,小宝真厉害~” 郑珣:…… 新月捧腹大笑,好好好她现在相信这不是郑珣安排的人了。 木大人也在后头吭哧吭哧笑得开心。 郑珣:“你们很喜欢看本宫的笑话?” 木大人连忙摆手,新月连连点头。 郑珣耸了耸肩,看向两个小姑娘:“我们要离开了,就不跟你们玩了哦。” 两个小姑娘依依不舍地看着新月。 新月高兴,在旁边摊子买了两个泥人想送给她们。 两个小姑娘没接。 “怎么了?可是不喜欢?不如我带你们去挑两个喜欢的?” “不是,姐姐,那摊子是我们爹娘开的……” 新月:…… 她收起泥人转身就走。 “诶?你生气了?”郑珣高声问。 新月没有回答,走到不远处的小摊想要买点糕点。 两个小姑娘小跑几步:“姐姐是想给我们买吗?” “对呀。” “可这个摊子是我们大伯母的,糕点我们已经吃腻了。” 新月:…… “老实说,这条街有几家跟你们有联系?” “也不多,就十几家。” 新月抬眼望了望,这条街很长,总有什么是两个小姑娘没见过、没吃过的吧? “但是姐姐,街上的叔叔伯伯、姨姨婶婶都跟我们很熟。” “姐姐不用送东西给我们。” 两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说完,又从旁边摊子上拿了几个果子塞新月怀里:“漂亮姐姐,这个给你,以后常来啊~” 郑珣笑道:“她是褐国人,很快就要回去了,可无法常来。” “啊?那可以不回去吗?” “对呀对呀,想到这样漂亮的小姐姐要离开京城了就好难过哦。” 新月:…… 她是种因为几句吹捧就飘飘然的人吗? 但……好吧她可能真是。 郑珣:? 这真的不是她的托吗? 她查看了一下系统,发现确实是是巧合。 那这俩小姑娘确实是人才啊! 来到大雍的日子真是幸福,遍地都是人才可以捡。 她含笑看向两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小姑娘:“你们可有在读书?” “没有的。” 郑珣也不意外:“可想读书?” “想就可以吗?” “如果你们想读,我可以帮你们。” 其中一个小姑娘想了想:“你是元嘉长公主吗?” 郑珣挑眉:“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两个小姑娘得意地一唱一和:“年纪对得上!” “衣服很好!” “听说褐国使臣进京了,能有资格接待使臣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而且你刚刚似乎自称过‘本宫’!” 郑珣再也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聪明!” 两个小姑娘有些羞窘,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公主!我们最崇拜的就是你了!” 她们的态度跟刚刚相比完全转了个大弯,新月嫉妒道:“那我呢?我跟元嘉公主比起来你们更喜欢谁?” 两人异口同声道:“更喜欢公主!” 新月不可置信地捂住心口:“喜新厌旧!” 两姐妹十分坚定,虽然被她的美貌迷惑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就回过神。 木大人不由得赞叹:“好机灵的小姑娘!你们几岁了?” “伯伯,我们九岁啦~” “伯伯看着也是很机灵的人呢?” “多谢你的认可,你们是双胞胎?” “我们是堂姐妹哦~” 一老两小依次问答,木大人像个十足的教书先生,跟两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开心。 从踏入大雍境内,他的神情就是凝重的,但是此刻,他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郑珣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两姐妹都看脸,木大人的样貌不是让她们第一眼就产生好感的类型。 但是他博学多闻又性格和善,两个聪明的小姑娘都很喜欢跟他讲话。 待到他们聊完,郑珣才仿佛调侃地开口:“你们喜欢这个伯伯吗?” “喜欢~” 新月又想问更喜欢谁,但是郑珣捏住她的嘴,强行让她安静下来。 她继续道:“你们想读书,又刚好喜欢这个伯伯,那你们拜他为师如何?” 两个小姑娘期待的目光瞬间落到木大人身上。 木大人:…… 问过他了吗? 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赶鸭子上架了。 他被姐妹俩看得有点不忍。 可他一个褐国人,怎么可能给大雍的孩子当师父? 接下来两国的局势如何虽然无法精准预料,但可以知道的是,大雍和褐国必有一战。 如果拜了师,到时候他们师徒如何自处?更何况,他的家不在这儿,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郑珣看他沉默,又追问了一句:“木大人可愿意收下她们?” 木大人连忙摇头:“还是算了……” 郑珣立马扭头看向两个小姑娘:“看到没,他看不起你们,他觉得你们不配做他的弟子。” 她说话间偷偷给两个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们:…… 虽然不知道公主要做什么,但是公主总不可能害她们,所以她们当即低下头。 没办法,演不出来伤心难过的模样,就只能避着点了。 木大人:…… 就这么明晃晃地道德绑架吗? 就这么明晃晃地给他泼脏水吗? 当他不存在? 他瞪向郑珣,郑珣不只不心虚,甚至还朝他露出一个浅笑。 他刚想说什么,旁边忽然响起小女孩甜甜的叫声:“伯伯……” 木大人连忙看过去,便发现两个小姑娘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知道她们在装,但他还是心软了。 “虽然无法收你们为徒,不过,我在大雍的时候,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郑珣并不失望,她抱臂,悠悠问道:“木大人住在驿馆,她们年纪还小,父母又忙碌,自己去找你怕是不安全。” 木大人直觉她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他警惕地思索了许久,实在想不到前头可能会出现的陷阱。 犹豫片刻,他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本心:“可是我并不方便带着她们……” 新月激动地抢过郑珣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不如这样,”郑珣自然接话,“我先把她们送去元秀书院。” 新月顿时来了兴趣:“也收女子的书院吗?” “差不多吧。”郑珣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看向堂姐妹二人。 她问了她们的名字和住处:“好,回去跟你们家人说一声,回头我让人去接你们。” 其中一个小姑娘苦恼道:“他们不会让我们跟着陌生人走。”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恰好,两个女孩的家人正在叫她们,郑珣朝她们挥手道别,回头看向褐国二人组:“饿了么?” 新月的吃食都是有定量的,作为一颗美丽的棋子,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没有自由。 她算了算今天还能吃多少东西,最后失落地扁扁嘴:“不饿……” “肯定饿了,走,整点好吃的去。” 郑珣说完,一手拉一个,拽着他们往珍味阁去。 新月:…… “你有没有发现,你很爱自说自话?” 每次都打断她,也不让她做决定。 凭什么啊?凭什么每次都是她说了算?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不满地骂骂咧咧。 木大人叹为观止地摇摇头,新月来大雍不过一日,就变得如此“开朗”了。 这大雍,似乎有点说法。 他心里开始对这个地方产生好奇。 如果郑珣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很开心,毕竟,好奇就是爱上的开始。 虽然二皇子不在,但是珍味阁还是一如往昔。 掌柜和伙计认得郑珣,掌柜迎上来,远处,一个伙计急匆匆往后厨跑。 一边跑他还一边喊:“快!快备菜啊啊啊!” 郑珣:…… 掌柜的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差点给郑珣跪下。 “行了,今天有客,摆一桌你们的拿手好菜。” 掌柜点头哈腰地认错,领着他们进了二楼的雅间后才连忙去吩咐备菜。 没办法,这个菜是真得备。 否则以郑珣的饭量,珍味阁今日怕是接不了其他客人了。 “这地方不错。”新月环视了一遍雅间内的环境,随口夸赞道。 木大人站在门口,语气有些僵硬:“就一个雅间……” 郑珣:“嗯?” “对新月和公主名声不好。” 不是他古板,而是在褐国就是这样,若是女子被看到和男子待在一个封闭的屋内,出去后就会遭受无数的攻击和诋毁…… 他在褐国待久了,难免担忧多些。 新月站在窗前,街上十分热闹,有手牵手的夫妻,有一起出游的少年男女…… 在褐国,外出的女子是极少跟男子搭话的。 平民家的还好些,毕竟生计所迫,总要在外头奔波,但是但凡有点家底或有点地位,都不会允许家里女子抛头露面。 世俗意义中的富贵,反而成了束缚她们的枷锁。 而这时候郑珣走到了木大人身边。 他站在门口,一侧头就能看到其他雅间。 恰好有几个年轻男女有说有笑地走进隔壁。郑珣和木大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郑珣的目光缓缓挪到木大人身上:“木大人刚刚说什么?” 木大人:“没什么。” 语毕,他迈步踏入雅间。 也就这么一段时间,第一个菜端上来了。 三人入座,褐国两人齐齐看向郑珣。 自从知道她想策反他们之后,他们就一直等着她出招,但是郑珣只是吃了口花茶就拿起筷子:“千万不要客气……” 说了几句场面话,她拿着筷子就开吃。 木大人和新月:? 还真只是来吃东西的? 珍味阁的厨子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好,接下来一道道的热菜才是完美诠释什么叫做色香味俱全。 新月瞪着眼看着桌上的菜,看着看着忽然擦了擦嘴角。 要不,吃一点点? 郑珣也没有招呼他们,只是认真的吃菜。 木大人本来想照着以往饭局的规矩找点话来说,但是看到郑珣那风卷残云的架势,他不知道怎么的,那筷子就是有点停不下来。 新月指着一道菜,激动地推荐:“木大人,吃这个。” 她嘴里包着一块肉,声音有点含糊不清,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专心地吃吃吃。 没想到真的没有阴谋,郑珣真的就是单纯带他们来吃饭的。 他们吃得正起劲,却听到附近的一间雅间忽然炸开一声巨响。 郑珣加快了扒饭的动作,来了来了,好戏开演了。 新月和木大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接下来又响起了争吵声。 “你们褐国人有什么目的你们自己清楚!” 这一句高声怒骂让新月和木大人猛地抬起头。 前者眨了眨眼,继续埋头干饭。 而木大人则是坐不住了,这时候出现在大雍的,很可能就是使团里的人。 虽说这次褐国来人不算很多,但是关系却很复杂。 有一部分是今上的亲信,一部分是踌王的势力,还有他这样的中立派,他虽然官职最高,但是被这么多背后势力牵扯着,其实并不轻松。 不轻松就算了,如今似乎出了事,他还不能不管。 谁叫他倒霉领了领队的位子。 他放下筷子,瞬间没了胃口。 郑珣擦了擦嘴,起身看向新月:“走吗?” “不肘,七!” 郑珣:…… 三个人中,郑珣吃最多,其次就是新月,她又没有异能,真不知道这么吃下去会不会坏肚子。 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但是新月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声,头不抬,屁股也没挪。 郑珣:……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她谴责地看了木大人一眼,似乎在说:你们褐国都不给她吃饱的吗? 木大人尴尬:“也没饿着……” 好吧,以她的境地,似乎真的不太能吃饱。 他心中羞愧,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做了恶事的老父亲,旁边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别人家的好孩子…… 他压下心里的羞愧:“咳咳,公主可要同行?” 郑珣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迈步走到他前面。 木大人愣了愣,连忙跟上。 走出雅间,就看到隔壁的隔壁房门大敞,长廊里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端着饭碗跑过来了,抻着脖子往屋里看热闹。 郑珣刚出现,就有人认出她,连忙招呼人群给她让开位置。 “公主,您来了……” “参见……” 郑珣挥手,拦下他们行礼的动作:“发生了何事?” “珍味阁的一个小伙计和几个褐国人吵起来了!” “对对,他们知道大人们常在珍味阁订餐食,所以想贿赂送餐的伙计帮他们送信。” “但是咱们珍味阁是什么地方?伙计都是堂堂正正的人!谁知道他们的信里写了什么?咱可不能做对大雍不利的事情。” “就是,这些褐国人真该死,一看就没安好心!” “若不是不能耽误朝廷的事,我早就把他们打出去了!” 木大人:…… 他忽然想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他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会被打。 但这时,里面的褐国人看到了他。 对方惊喜道:“木大人!你看看,这大雍人竟然如此荒唐无理!不过想让他带一封信,他竟然污蔑我对大雍图谋不轨!” 木大人:…… 说说说,还敢说!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当着一群大雍人骂大雍人,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他努力离对方远点,生怕被殃及,但是那人显然不太会看脸色,激动地朝着木大人靠近了些。 旁边端着碗的少女随着郑珣他们挤到了中间,听到那褐国人的狡辩,她冷哼一声:“你什么目的路人皆知,这种破借口哄哄你自己就得了,骗得过谁?” 那褐国人见她一个小姑娘还敢插话,瞬间来劲了:“呵呵,一个小丫头,抛头露面、行为不端,你们大雍的女子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你这样的,放在我们褐国都没人敢娶!” 木大人:哦豁,完了。 他迅速退远几步,生怕那人追上来,又不放心地挪到了他侧后方。 那小姑娘没搭理那褐国人,只是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待到碗里的东西都吃得干干净净,她上前两步,反手将碗扣到了那褐国人头上。 第144章 元秀书院 木大人:躲过一劫! 那褐国人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当下就抬起手想动粗。 小姑娘丝毫不惧,嫌弃地擦了擦手:“说话就说话,不带咒人的哈,就你们那破地方谁看得上啊?” “小*子!” 郑珣沉下脸,刚准备动手,但是围观的人已经看不下去了,有两个少年几乎是同时站出来,一个拍开他的手,一个更是将人飞踢出去。 小姑娘带来的两个侍卫伸着手,阻拦的动作做到一半,迷茫地看着已经躺地上的褐国人。 木大人:! 他又赶紧往角落缩了缩。 可不是他不讲义气,实在是这个同僚太会作死,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 更何况,他也不想救。 甚至,想到这个人是褐国使团的一员,他莫名觉得褐国要完蛋的样子。 褐国人恨恨道:“这就是你们大雍的待客之道?” 珍味阁那个被他找上的伙计拿起一个花瓶,在手里掂了掂:“待客之道只能用在客人身上,对心怀不轨的豺狼,我们一般选择抽刀拿剑。” 面对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那褐国人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恐惧。 他在褐国没有见过这么维护褐国的百姓,所以压根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使团是准备闹事,但是没想到还没开始闹,他就先捅了娄子。 想起褐国皇帝的手段,他打了个冷颤。 不行,既然都到了这种地步,不如赌一把! 郑珣一直盯着他,看他脸上的怒火消散她就知道一定有事。 果不其然,那人眼珠子一转,态度又硬气了起来:“你们大雍是准备仗势欺人吗?” 小姑娘火力全开,嘴皮子一动,讥讽的话脱口而出:“那不能够,毕竟你又不是人。” “小姑娘说话不要太刻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也不对,或者大雍这些孬种就喜欢你这样的,”他用一种淫·邪的目光将那小姑娘从头扫到尾,“不如你跟我回褐国,我好好教教你一个女子该是什么模样。” 他越说越畅快,到了后面,言语中的恶意几乎快掩饰不住。 他半躺在地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还伸出手隔空从上往下,做出类似抚摸的动作。 小姑娘旁边的几人把小姑娘扯到身后,小姑娘从腰间拔下一把匕首,探出身子准备给那褐国人一点教训。 一个妇人按住她的脑袋把她往自己身后塞:“小姑娘别冲动。” 说完她抢过她手里的刀:“乖,让姨姨来。” 这时,郑珣拦住她,看向那个褐国人:“你在激怒我们?” 这句话像是疑问,但是她的语气却只有笃定。 “你们褐国也是有趣,你是想靠牺牲自己,好给褐国一个指责大雍的借口?还是想为未来开战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未来里,事情确实是这样发展的。 这次使团里,可有好几个不起眼的老人家,他们都是自愿前来的牺牲品,褐国承诺他们家人富贵平安,他们把性命留在这里。 届时,褐国就能借口为使臣报仇而开战,他们也成了正义之师。 郑珣今日之所以会来珍味阁,也是因为她一直盯着系统的消息。 她无法探知褐国人的心思,但是可以通过直播,也可以从侧面去了解。 要从那么多信息中筛选出自己需要的并不容易,所以,她今天一定要将这件事挑到明面上。 褐国可以用人命捏造一个开战和鼓动民心的理由,大雍为什么不可以? 只要戳穿他们的目的,把他们的恶意搬到明面上,群情激奋下,大雍民众的情绪自然就调动起来了。 幸好,对手实在是配合。 刚刚拿刀的妇人听完郑珣这句话,连忙抢过小姑娘手里的刀鞘,把匕首插回去后放回袖口里。 小姑娘:…… 那是她的匕首。 郑珣缓步走到褐国人面前:“不过,你好像有点高估你自己,你一个人,想保住性命,还想当那个争端的引子……分量不够啊。” “你是什么东西……” 木大人瞳孔紧缩,用一种灵活到超乎寻常的速度冲到他面前,死死捂住他的嘴。 郑珣幽幽道:“木大人何必拦他,本宫很好奇他要说什么。” 木大人在心里头骂了自己的猪队友无数句,但是他不能不拦…… 当褐国的臣子真难。 “公主您大人有大量……”木大人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甚至有些说不出口。 他是正常人,所以他知道,这件事褐国完全不占理。 他不好意思劝,因为他还要脸。 但是猪队友不愧是猪队友,他年轻,力气也大,挣开木大人的手后,他继续输出:“不过一个公主,木大人你怕什么?其实我看你也不错,虽然年纪小,不如嫁到我们褐国去……” 他的目的是暴露了,但是那又如何?大雍人还能拦得住他们褐国人找死吗? 他们议论就议论,等褐国打赢了,事情怎么样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围观者越发气愤,叫骂声不绝于耳,有人冲动之下想揍他一顿,但是被身边的人拦住。 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京畿卫终于来到,拨开人群,他们就听到那褐国人洋洋得意的声音。 “生气也没用,我是使臣,你们又不敢打死我,如果是打一顿那更好,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京畿卫刚想呵斥就看到郑珣的身影,连忙行礼。 郑珣看着褐国人,轻轻摇摇:“都说了你分量不够。” 而后,她淡淡看向木大人:“大人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吧?大人确定还要护着他?” 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淡,似乎木大人的选择将会决定他以后的结局。 木大人苦笑,他不想护,但他是褐国的臣子啊…… 褐国哪怕再烂,也是他的根、他的家。 父亲从小就教他忠君报国、报效朝廷,他也将这样的理念贯彻一生。 可是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迷茫,他想保护的是大雍百姓,但是同僚、朝堂和皇室,似乎永远在背刺他。 他护不住任何人,更实现不了他的理想。 他闭了闭眼,刚准备说话,但是他的猪队友先他一步开口:“木大人,你可得护着我!” 他眼珠子一转,悄声跟木大人道:“你地位比我高,我们两个加一起,这次出来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把大雍打下来了,看到好姑娘和财宝让你先挑……” 木大人:…… 他是一个正常人,而很多时候,他许多痛苦的来源也是来自于此。 他额头青筋直跳,忍无可忍地呵斥:“闭嘴!” “怎么,你怕了?怂货!孬种!软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子了,我们是皇上的臣子,你却整天想着那群贱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就该去死……” 木大人脸色从愤怒到平静只用了几句话的时间。 郑珣看到他隐忍模样,示意安静等待吩咐的京畿卫:“木大人身子不好,扶他去休息。” 木大人没想到这样她都没迁怒他。 唉,公主是个好公主,可惜是大雍的。 两个京畿卫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叉住木大人。 木大人一个文官,哪里挣得开两双铁钳,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一个京畿卫利落地点了他的哑穴。 那个京畿卫做完这些,期待的目光看向郑珣:公主哇,我很厉害的,看看我看看我,下次巡查到京畿卫,要对他手下留情哦~ 郑珣没接收到他的目光,而是继续道:“你那脑子,最多也就想到打你一顿这种事。” 她取下腰间的一枚玉佩丢在地上狠狠碾碎:“本宫的御赐之物被他偷盗,褐国既然管不好自己的臣子,那就让大雍好好帮他们管一管,把人送到廖大人那里,对了,千万不要让人死了,免得他们褐国反怪我们大雍污蔑。” 听说过廖鸿声名声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都相信,公主要处理这人不过就是抬抬手指的事,但是偏偏对方不识好歹,非要挑衅。 现在满意了吧,落到廖大人那煞神手里,就好好体验一番从被逼疯到清醒到再被逼疯的过程吧。 那人并不知道“廖大人”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但是他还来不及叫嚣就被人拖了下去。 郑珣看向周围人,脸上恢复了笑容:“诸位,事情结束便散了吧。” 待所有人都离开,郑珣看向那两个押着木大人的京畿卫:“辛苦二位,我有点私事要跟木大人商议。” 刚刚点穴的京畿卫有些失望,不甘心地用翘起兰花指,把手乱七八糟地绕了两圈才为木大人解穴,力求吸引郑珣的注意。 木大人:有人为我发声吗? 郑珣:? 摇花手? 她试探着念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那侍卫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变得奇奇怪怪,但是公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兴奋地鼓掌:“好诗好诗啊!” 郑珣:…… 算了。 她看着他的目光温和了许多,毕竟她也对傻子总是多几分宽容。 而京畿卫本人乐开了花,心里暗道“稳了稳了”。 直到被郑珣打发出去,他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门关上后,郑珣看向木大人。 木大人已经恢复理智,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语气复杂:“公主想说什么?” “木大人可知,大雍的百姓为何会这么维护大雍?” 木大人苦笑:“因为为官者清廉爱民、为帝者心系百姓……” “大人是个好官,想必,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场景。” “是啊,若是褐国也能……” “你知道的,褐国不可能成为大雍,你们褐国的皇室和贵族,烂透了。上行下效,民间也被教出许多道德崩坏的破烂玩意儿。” 郑珣目光悠远:“或者说,大雍只有一个。” 权贵的天性是压榨,君权的本质是吸血,大雍太难得了,难得得像是幻想家笔下的理想国。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她的到来。 木大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唯有沉默。 “木大人,”郑珣认真而诚恳地望向他,“褐国的皇帝不算昏庸,但他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他至今没有子嗣,而他的兄弟,有能者野心勃勃、暴戾恣睢,无能者昏聩无道、低劣狭隘,将整个皇室扒拉一遍也找不出一个带有明君之相的。” 木大人:…… 当着一个褐国人这么骂褐国皇帝真的好吗? 但是他脑子转了无数遍,愣是没找到一个可以反驳她的例子,所以他只能哑口无言。 “褐国皇室不改,褐国就永远不会成为你希望的那个样子,除非你能保证下一个皇帝是个明君,或者你们直接揭竿起义,但是你如何能保证自己能遇到明主?” 郑珣耐心十足,循循善诱道:“来大雍吧,大雍需要你,大雍的百姓也需要你。” 她的话对木大人而言不是没有吸引力,只是他终究顾虑太多:“但是我生在褐国长在褐国,褐国不全是恶人?剩下的人呢?我想尽我所能拉他们一把。” 郑珣嘲讽道:“本宫有句难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尽管开口。” 反正他受到的打击也够多了,没有什么能够打击他。 “就你一个人,如何力挽狂澜?你能救几个?你有许多想法,但是偏偏没有推翻一切的魄力和能力,如果不做出改变,你只会像你从前那样,被权贵耍得团团转,永远有心无力,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做不到,到死也是郁郁而终。” 郑珣的语气笃定得像是看到了他的未来,木大人被这样的目光刺激到,竟然有点狼狈仓皇。 好,他承认刚刚是他说话太大声了,这话果然难听。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听实话了,因为实话是真的刺耳。 “说实话,本宫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郑珣脸上是真切的疑惑之色,“你既然希望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那不是更该来大雍吗?只要大雍把褐国打下来,那大雍的子民就是大雍的子民,届时,为恶者遭到惩治,为善者也能过上好日子。” 瞬间,木大人觉得自己面前的薄雾被拨开。 他悟了,这其实也不是不行? 郑珣见他神色似有松动,连忙继续劝说:“大雍有开明的君王,你尽管去大展拳脚,我们的君王,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别看我父皇老,但是他不糊涂啊!而且就算他老糊涂了,咱们大雍的下一代君王的质量也绝对有保障!” 嗯,大雍的下一代君王就是她自己,这如何不算有保障呢? 此时的木大人并不知道她这句话里夹带的私货,他只以为郑珣对她的兄弟们十分有信心。 可是,他接受的教育不只要他爱民,还要他忠君啊…… 郑珣:…… 幸好她对木大人不好劝服的程度早有预料,幸好她爱才,幸好她还比较有耐心。 再次遭到木大人的拒绝,郑珣平静道:“木大人,本宫有点耐心,但是不多,希望你尽快想通。” 木大人灵光一闪,试探地问:“如果我想不通呢?” 郑珣眨了眨眼,俏皮道:“你猜?” 木大人:……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答案。 对话到了这里便意味着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两人回到他们的雅间。 雅间内,新月已经吃得饱饱的,正坐在窗前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远处,这一刻的她恬静自在,只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 木大人没什么胃口,郑珣让伙计把菜热了热,一个人把余下的饭菜全吃了。 木大人和新月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头皮发麻,总觉得下一刻郑珣就要把他们这俩褐国人给吃掉。 郑珣用了两刻钟扫荡完一桌饭菜,然后才带着他们去往下一个地方。 其实新月有点吃撑了,逛得也有点累,但是郑珣说带他们去看刚刚那对小姑娘将要去的书院,她就放弃了折返的打算。 幸好郑珣没打算虐待他们,知道他们两个弱唧唧的模样,一看就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她还是安排了马车。 书院在京郊,这其实也是郑珣第一次去元秀书院。 主要是以前书院都没有修整好,她去了也只能看到一个空架子。 待到了地方,新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这里就是你说的元秀书院?” 因为眼前的两个建筑实在是有些敷衍,称不上简陋,但也绝对算不上出色。 新月是有点怀疑书院对里面孩子的认真程度。 郑珣淡然道:“书院以后需要投入的地方还多着,银子要用到刀刃上,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慢待这里的孩子们。” 如今的书院就靠郑珣封地收上来的税和定国公府的家底撑着,郑珣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定国公府家大业大,但是赵秀兰心力放在书院后,怕是再难兼顾进项。 所以,为了长远的未来着想,她们一向都是一个铜板分两半花。 其实郑珣觉得,大雍皇室可能真的少那么点财运。 跟有毒似的,谁沾谁穷,连她都没法避免。 书院才建好,尚未正式对外招生,但是,里面已经有一些学生了。 隔着一片水田,东边是东院,里面读书的都是小女孩。 西边是西院,读书的是小男孩。 不愿去想那些糟心事儿,她迈步走向水田西面:“东院还住着一些女子,所以会大一些,我们先去西院。” 走进西院,就看到一排排宽敞明亮的课室,现在只有一间里坐着几个学生。 课室内有夫子正在讲课,时不时也会有孩子朗朗读书声响起。 怕打扰到他们,所以郑珣只带着木大人和新月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 木大人见到课室内的情景,讶异地道:“这些孩子……” 郑珣语气中带着轻嘲:“一个家庭但凡有口吃的都不会丢到家里的男孩,所以书院中的男孩大部分是有缺陷的。” 他们之中,甚至有许多称得上是“奇形怪状”。 书院刚起步,想招收学生并不容易。 这些孩子有的来自乞丐窝,靠着乞讨混日子;有些来自乱葬岗,靠着偷吃祭品苟活…… 说到这里,其实郑珣一直觉得这才是祭品的真正意义。 当有人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他们可以去墓园看看,一座座坟墓前摆着的,是给亡者的思念,也是给生者的活路。 这些祭品但凡帮上一个生物,就能产生功德,而这些功德反馈到拿出祭品的人身上,就成了护佑。 在生与死之间,这些祭品撑起的是“善”。 话说回现在,郑珣指着一个手脚都是反着的小孩:“他是赵院长从火架上抢回来的。” 因为长得太过可怖,男孩一直都被视作不祥,有一日村子里有人倒霉死了全家,一腔怒火和悲伤无处发泄,就尽数倾泻到男孩身上。 他们想烧死这个带来灾厄的“怪物”。 整个村子,只有那孩子的母亲苦苦哀求。 倒也有人心生不忍,但是他们要一辈子住在这个村子,所以根本不敢得罪人。 赵秀兰就是那个时候抵达的村子。 幸好经过那次拐子村的事情后,赵秀兰出去救人都带着一群侍卫。 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最后,赵秀兰把母子二人一起带了回来。 新月抿了抿唇:“这里其实修得很好,刚刚是我言语无状。” 郑珣失笑。 木大人忧愁的皱着眉:“这些孩子大多没有自理能力,你打算养他们一辈子?” “有家人关照的还好,就他,他娘被书院招进来做些杂事,拿着月银日子至少好过些,”郑珣淡淡道,“有些是没办法,若我有能力,那就养他们一辈子,不一定能过多好,但是至少饿不死……” 她看向一个跛着一只脚的小男孩,轻哼一声:“不过,但凡有只手有只脚能动,都得给我干活!” 形势逼人,她恨不得让所有能呼吸的生物都卷起来。 而且,给他们找点事做,他们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又不至于养成游手好闲的坏性子,两全其美。 “那也不错,重体力活做不了,也可以做一些轻巧的,也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和其他人也没什不同。” 木大人眉目舒展,跟郑珣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带上了敬意,而向来爱怼她的新月语气也好了很多:“走吧,不要惊扰他们。” 三人离开西院,转道朝东院去。 赵秀兰就在东院,但她并不知道郑珣要来。 但到了东院附近,他们忽然发现院子周围围了一些高壮女子。 第145章 忽觉天地宽 这些女子穿着制式软甲,衣衫剪裁得极为利落,一头青丝用简单的布条束起,她们神情坚毅,目光锐利,让见到她们的人第一眼总会下意识忽略她们的性别。 郑珣几人靠近之后,她们举起手中长枪,拦住他们的去路:“书院重地,闲人免近。” 郑珣拿出自己的令牌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皇室的令牌十分显眼,再加上的她这个年纪,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拜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看了看她们衣物上的标识,笑道:“你们是红鹰军?” “是!” 郑珣眼底闪过欣慰。 知道建阳准备组建红鹰军的时候,其实很少有人看好她。 哪怕大雍已经算是开放了,但是对于女子的印象,依旧限制在“主内”二字。 在大多数人想法里,女子能有什么能力?女子能有几个有本事的? 哪怕到了后世,这样的偏见依旧存在,由此也可以想象古代背景下女子出头的难度。 如今可好,建阳把红鹰军的事情办得那么漂亮,不知道会打肿多少人的脸。 她含笑着跟她们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带着新月和木大人踏入东院。 新月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两眼发光地问:“红鹰军?是女子的军队吗?” 郑珣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对,是我们建阳长公主组建的一支军队,而且只招收女子。” “我听说过她……” 不过那些传言并不怎么好听,在大多数人嘴里,建阳的名气被称作虚名。 但是,新月一看到建阳手底下的兵,就知道她是真有本事的。 也正是如此,她心里才不由得唏嘘。 建阳地位够高了吧?算是许多人推崇了吧?但是她出彩的战役只有绞平盘踞云州的十八寨悍匪。 是的,这样耀眼的战绩,在很多人心里就是“只有”。 明明建阳在云州打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明明她只输了一场就解决了大雍的心腹大患,但依旧有许多人说她的官职是源于皇帝的宠爱和她公主的身份。 当然,确实是因为有皇帝的支持她才能大展拳脚,但是难道就要因此否定她的能力吗? 新月想到此处就不禁愤然:“那些废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议论建阳长公主,想想就为她不值。” “一切都是值得的,有她在有我们在,局面一定会越来越好。” 郑珣看向她,语气中有鼓励,但是更多的是笃定。 这个世界,因为有第一个建阳,所以才有第二个郑骄,才有千千万万的红鹰军。 这也是郑骄那么崇拜建阳的原因。 新月低下头,若有所思。 她承认,她有点心动,有这么多有本事又志同道合的姐妹,她在大雍一定会比在褐国好。 她跟木大人不一样,她愿意为褐国做事,一是因为没有退路,二是她不甘心。 她不介意被利用,但是她不能接受一直身不由己,最后还要不得善终。 若是来到大雍,她会有更多选择。 另投之心起,忽觉天地宽。 嗯,她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郑珣是否值得信任,以及转投大雍时,她要用什么做投名状。 木大人:…… 郑珣和新月之间的气氛越发微妙,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他当然知道原因,更知道新月的决定。 但他没有揭发新月的打算。 曾经她深陷风波的时候他没有能力去拯救她,如今她有更好的选择,他更不该站在褐国的立场去指责她。 实际上,他有些羡慕新月,可惜他身上枷锁太多,做不到她那么洒脱。 东院被分割成两个院子,前头是女孩们读书的地方,后面是一些妇人做工的地方。 是的做工,这地方竟然有点工厂的雏形,缫丝、编制、刺绣…… 这里有许多适合妇人们的岗位,就算什么也不会也没关系,书院会安排专门的师傅教导。 赵秀兰会把她们的产出统一拿出去售卖,然后,书院会抽取其中三成用于书院的运转,剩下的就归她们自己。 如此,万一郑珣和赵秀兰有资金紧张的那一日,书院也能自己运转。 木大人摸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他脑子转得快,紧接着脸上就浮现出担忧。 “这书院是赵院长在管?” “她只负责把握大方向,事情太多,总是要分一些出去的。” “那贪污问题……” 书院建立的初衷无疑是好的,但是长久下去,难免会滋生蛀虫。 届时,书院和其中收容的人都会成为敛财的工具…… 郑珣:…… 这本该是最大的难题,然而,她最不担忧的就是这个。 因为她有挂。 退一万步说,就算系统没了,她的精神力也算专业对口,虽然不能像系统那般精准无误,但是捕捉一下他人的情绪波动也完全没问题。 再配合一些刑讯手段,除非心理极为强大,否则瞒不过她的眼睛。 系统和异能都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所以,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这就不劳木大人操心了。” 木大人识趣地没再追问。 这时候,听到消息的赵秀兰终于姗姗来迟。 她神色有些匆忙,看到郑珣,她露出一个苦笑:“让公主久等,是我的不是。” 虽然赵秀兰语气亲昵,但木大人和新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恭敬。 赵秀兰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做出这样的大事,说明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但是如今的态度,说明她以郑珣为首。 啧,这位公主,似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郑珣温和道:“没关系,可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嗯,收了一个女学生,她一家子亲戚闹着要进书院做工。” “赶出去呀!” “但凡对他们态度差一点,他们就要报复到那个女学生身上。” “你打算怎么做?” “公主不用担忧,都是小事,解决起来也不麻烦。” 她赵秀兰从来都不是软弱的性子,只不过,如今,她已经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强硬用在正确的地方。 那些人之所以闹,不过是觉得她良善。 很多时候,“良善”这个词就伴随着软弱和好欺负。 她不一样,为达目的,她可以态度和软,但是如果软的行不通,她也有点权势和手段。 郑珣认真看着她:“可你还皱着眉头是为什么呢……” “只是觉得有点悲哀,他们竟然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威胁我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来都来了我带你们逛逛?” 虽然书院外表简陋,可是里面处处都是用心。 赵秀兰全程盯着书院的建造,说起这里的一切简直如数家珍。 书院虽大,但是都以舒适方便为主,真要逛也着实没有什么看头。 于是,赵秀兰跟他们说话时重点就落在这里的人身上。 这里的人大部分是她寻来,所以,她们身上故事她都清楚。 郑珣听着她娓娓道来,神色越来越温柔。 赵秀兰做得很好,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逛了一圈回到课室前,郑珣才开口说起来意:“对了,过两天我会让人送两个小姑娘过来,她是木大人的学生,在书院可能待不了多久,这段日子,劳你照看。” 木大人:? 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要收徒了? 这都要强买强卖吗? 他想出口解释,但是赵秀兰先他一步开口:“公主吩咐的事情,秀兰定会做好,公主尽管放心便是。” 这时,铜锣声响起,先生宣布下学,课室里的小姑娘们说说笑笑地走出来。 见到赵秀兰的身影,她们欢喜又雀跃,这一刻,在她们眼中,“眼中有光”的模样彻底具象化。 她们多是贫苦人家抛弃的孩子,书院伙食不错,但她们才来不久,身上的肉尚未养起来,但她们笑容是灿烂的。 “赵院长!” “嗯,今日感觉如何?” “先生讲得很有趣!” “我学会了七个字!” “我们还背诗了!” …… 赵秀兰被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围在中间,脸上的笑容就不曾断过。 新月抿了抿唇:“她像是把这些孩子当做亲生的看待。” 新月目光有些怔然,像是透过他们看一些别的什么。 若她能生在大雍该多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憎恨自己的坏运气。 老天爷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点? 但是下一刻,郑珣的声音响起:“嗯,她有一个很疼爱的孩子,那个孩子走上错路,她亲手惩治了他。如今,她有了更多的孩子。” 新月自嘲道:“是啊,上天随意抖落点灰尘,落到我们面前都成了跨不过去的坎儿。” “如今的秀兰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郑珣朝她眨了眨眼,忽然粲然一笑,“她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新月啊,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犹可追,我衷心祝愿你,随心、快乐,找到自我。” 新月薄唇微张,片刻后,她忽地一笑:“对,我会找到自我。” 她不会再困于过去。 仇已经亲手报了,接下来她该大胆地往前看,肆意地追逐烈日去。 赵秀兰跟她们说了会儿话,忽然,她看向郑珣:“那位呢,就是我们元嘉长公主,元秀书院的‘元’字,便是取自这里哦~这书院,也是有公主的支持才能办起来呢。” 元嘉的名声在民间也不差,这些孩子大多都听过她的传说。 “是小神仙呢!” “是我们的元嘉公主哦!” 小姑娘们激动地私语两句,但郑珣气质算不上亲和,小姑娘们面对陌生的她又向往又有些拘束。 郑珣朝她们笑了笑:“喜欢书院吗?” “喜欢!” “你们可是书院第一批学生,以后就是无数弟弟妹妹的师姐,快快长大,好好读书吧。学得好的,给你们张个红榜贴在书院外头,以后你们就是书院其他学子的榜样!你们的前程,远大着呢!” 若说赵秀兰给她们的是爱护和安稳,郑珣给她们的就是鼓励和刺激。 小姑娘们先是自我怀疑,很快就开始激动。 她们是长辈口中的小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但是现在小神仙说,她们有远大的前程。 这个时候的她们对所谓“远大的前程”并没有准确的概念,但是她们知道,只要努力,她们就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没有路的人忽然有了路,哪怕路上荆棘密布,也依旧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们不知道怎么感激郑珣,就试着靠近她,贴贴,抱抱。 郑珣被她们缠了好一会儿,脸都笑得僵硬了,赵秀兰才让她们离开。 然后,她无奈地看向郑珣:“公主怎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这不是本宫放不放得过她们的问题,是这个时代能不能放过她们的问题。” “红鹰军以武将的方式立于人前,她们也将以书生的模样出现在大众眼中。” “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若她们没有足够的能力,怕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郑珣不希望她花费银钱培养起来的姑娘们天真无知地去嫁人。 她希望她们的人生、婚事,都握在她们手里。 “她们该有野心、该有利爪!” “她们该以强横的姿态出现在朝堂和各处只有男子占据的地方。” “作为这个“开始”,她们必须优秀。” 郑珣这个上位者会成为她们的后盾,她们也必须进入关键的位置,成为她绝对的拥护者! 她和她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总不能她一个人“成”她们却无法“辅”吧? 新月蹙眉道:“公主对她们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她们也不是每一个都有天赋,要达到公主的期望,怕是要吃很多苦。” 木大人:? 这就改口叫公主了?以前说话不是冲得很吗?变这么快不会不自在吗? “吃一时的苦总比一直吃苦要好。” 郑珣淡淡道:“本宫的好心也是有条件的,不求她们多上进、有多大成就,但是本宫也绝不允许有人拖后腿。” 旁边三人都有些恍惚。 郑珣的态度冷硬得有些不近人情。 明明平时看起来很随和,还有些风趣,但是这一刻,她们忽然发现了她骨子里的独断专行。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在救一人、两人,她要做的是利落地改变现状,所以,她要求所有人都跟上她的步调,令行禁止、唯命是从。 当这种人的能力跟她的执着不符时会显得讨厌,但若要做大事,这样的强硬就必不可少。 木大人又想叹气了。 如果褐国皇室有郑珣这样的人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啊…… “也不是每一个都有那么大的志向……” 郑珣依旧冷淡:“这种想法在太平时期未尝不可,但这个时候,不行。” 其他人:…… 完全不敢反驳。 行呗,您强您说了算。 因为这几句争论,此时的气氛有些凝滞。 打破场面的是红鹰军的女兵:“长公主!赵院长!外头有人闹事!” 赵秀兰肃容道:“怎么回事?” “一个男子带着棺木堵在大门前,说自己的女儿在书院受了殴打,回去就没了命,他叫嚣着让您给他一个公道。” 红鹰军不知前情,也不敢随意处理,只能派人来禀报。 赵秀兰知道书院碍了许多人的眼,又有许多人嫉妒眼红。 她预料到会出现一些“意外”,但她没想到来得如此快。 而且,这次出事的代价是她书院学生的性命! 郑珣他们没有耽搁,连忙赶到书院门口。 到了地方就见到红鹰军围成一圈,将一个拖着棺材的男子围住。 见到郑珣几人,红鹰军迅速反应过来,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赵秀兰厌恶地瞪了那男人一眼:“邱大勇!你好大的胆子,闹事竟闹到元秀书院来了!” 邱大勇其实心里有些打怵。 他来闹事之前并不知道这里会有护卫,但是他棺木都运来了,不赌一把实在不甘心。 但是他没想到,他才开始叫唤,就被一个红鹰军踹了一脚。 他摔下去的时候正正好坐到一块小石头上,尾巴骨现在还在疼! 他在心里骂了无数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母老虎,作为女子,力气那么大做什么?踹人那么狠做什么? 他那柔顺的妻子一定就是被这些人带坏的!要不然怎么非得送个死丫头去读书? 他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拽起棺木里的尸体,让其他人看了看情况:“我家金花来你们书院前还好好儿的,回去没多久就吐血死了,你们书院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里是京郊,除了周围种地的佃农,平常鲜有人至,但是今日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着赵秀兰,而是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 赵秀兰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了儿子。 她冲过去把棺木抢回来,邱大勇想阻拦,但是被红鹰军制止。 赵秀兰看着棺木里那具小小的尸体,眼眶微红:“我好好的学生,回去一趟就没了命!她活着的时候你就常常打她,现在连死了都要被你这畜生利用,当做你讹诈的筏子,邱大勇!你这个继父好得很啊!” 她口齿伶俐,声音明澈又清晰,三言两语就点出来前因和矛盾。 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看向邱大勇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 【呵,邱大勇想闹事,又怕秀兰不知不觉把他弄死,所以,他鼓动了一群人来给自己壮胆】 【但是秀兰没被唬住,反而让大家开始怀疑他,接下来就该他表演了吧】 新月:? 公主的声音?但是她刚刚没说话吧? 她想问,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闹事的邱大勇,所以她有无数疑惑,只能暂时咽回去。 邱大勇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大声辩解:“我虽然是继父,但是对她跟对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否则我也不会允许她读书,我们村子,也就她一个姑娘读书!” “你的名声在村子里都传遍了,竟然还妄想把别人当傻子耍,你可真能耐啊!还有,金花是谁送来书院的,你知我知!” 她摸了摸棺木,自责地红了眼眶。 金花历来身体不好,她的亲生父亲不愿意养着她,所以,金花在父母和离后跟着母亲到了邱家。 但是邱大勇脾气实在暴躁,平时对金花母女动辄打骂。 金花娘不忍女儿重复自己的命运,在知道书院的存在后就把她送了过来。 昨日,金花跟她说,她娘快要死了,她要请假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阴阳两隔。 她刚刚匆匆看了两眼,就发现金花手臂上、脖子上全是血痂和淤青。 她连看一眼都心生不忍,邱大勇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唉,金花的娘就是被邱大勇活活打死的,金花看到娘亲身上的伤口,当即就失去了理智】 【她很快就找到喝得醉醺醺的邱大勇,拿起酒壶狠狠砸向他的后脑勺,但是她年纪还小,实在没太大力气,邱大勇运气好,脑袋上仅仅是多了个鼓包】 【邱大勇被痛醒,理智也回来一半,虽然他打死了金花娘,但是他不曾有丝毫自责和顾忌,对于敢挑衅他的小姑娘,他再次挥起拳头】 【气怒之下,他没有留手,就那么把金花活活打死了】 【对于这种人渣,大雍不是没有律法】 【但是披着丈夫这层皮,邱大勇硬说金花娘是急病而亡,没人会去探究她真正的死因】 【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大多数人不是没有猜到真相,而是怕惹火上身,不想多管那个闲事】 【这种事情,没人揭露,官府自然也无从得知,所以啊,年年复岁岁,许多人都快忘了,即使这两人是夫妻,打死人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再好的律法,没有落实就是一张废纸,大雍的普法工作啊,任重而道远】 新月:有道理,但是谁能告诉她,这声音是个什么情况?公主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听完郑珣的心声,赵秀兰的神色愈发冰冷。 她看向红鹰军:“把他抓起来,押送到承天府府尹处。” 说完,她看向邱大勇:“两条人命如何没的,你心知肚明,验尸之后,一切真相大白,就是你付出代价之时!” 邱大勇瞪大双眼,后退两步,不依不饶道:“你疯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哪怕地位再高,也管不到我家去!你凭什么报官?!” 第146章 极限拉扯 “家事?所以这就是你为所欲为的理由?” 可是,邱大勇不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是我的妻子,她要是不乐意被打,她倒是走啊!又没有拦着她!” “可是她能去哪里?” 金花娘娘家并不富裕,她爹娘早逝,当家的就是哥哥嫂嫂。 他们自己生活都艰难,怎么可能收留金花母女? 大雍倒是可以立女户,但金花娘并没有养活自己本事,她全家都是农人,她自己也只会种地。 然而…… 她没有银子也没有地,更没有住处。 如果她想活下下去,就只能自卖自身,去大户人家做工。 奴才的孩子,也是奴才。 现在不富裕,但至少还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但若签了那张卖身契,就是一辈子生死不由人。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忍到了现在,结果不管自己还是女儿的性命,她都没有保住。 “看吧,你也知道她无处可去,她吃我的喝我的,没有我她早就死了,我让她多活了这么久,打打她又怎么了?” 赵秀兰沉默了,不是被他说服,而是觉得跟他说话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把他带走!” 两个红鹰军连忙堵住邱大勇的嘴,把他拉了下去。 赵秀兰没有再看他,替金花整理好衣衫,扶正她的身体。 她抬头看向郑珣几人:“时间已经不早,我就不送你们了。” 郑珣知道她现在肯定不希望被人打扰,她识趣地带着木大人和新月离开。 把木大人放到驿站,郑珣和新月则是回到了明珠阁。 用了晚饭之后,两人一人抱着一杯茶,相对而坐。 郑珣含笑看向新月:“有决定了?” 新月没有回应,而是问道:“你想让我回褐国吗?” “一旦回到褐国,你就成了弃子,我要一颗弃子做什么?” 新月:…… 什么弃子不弃子的,说话可真难听。 不过,听到这句话,她却是安心了。 褐国那鬼地方,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想去。 她试探着问:“公主需要我做什么?” 郑珣极力劝留她在大雍,总不可能真的是为她好吧? 郑珣无辜地眨眨眼:“嗐,我是那种人吗?” 新月认真地看着她:“是。” 郑珣“啧”一声,下一刻,她肃容道:“新月,本宫给你三个选择。” “公主请讲。” “第一,本宫放你自由,但是你从此就是平头百姓,若你想要地位、财富,都要靠你自己去努力。” “第二,你琴棋书画都学得不错,元秀书院如今正缺先生,我可以推荐你过去。” 新月眉目一动:“那第三呢?” “第三,帮本宫做事。” “做什么?” “褐国让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用以色侍人,给你父皇吹吹枕头风,给褐国送些消息。” 郑珣拨开茶杯的盖子,茶水氤氲出雾气,她的面容藏在后面,有些难辨。 “本宫需要你做的,跟褐国要你做的,是同一件事。” 按理来说,在试探清新月的态度前,这些话绝不该说出来。 她之所以如此直白也不是因为信任新月。 而是她发现,她已经能从系统之中看到新月的一切信息,这说明什么? 说明新月的立场已经彻底倒向大雍。 而她可以通过系统掌握她的动向。 她想知道新月之后的选择何和立场,这番话,半是认真,半是试探,端看她如何选择。 正好,新月的想法也跟她差不多。 “那可是公主的父皇,据新月所知,他对你还不错吧?所以,现在公主是在试探新月吗?” 郑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皇帝对是她不错,她只是习惯布局,习惯给自己留些后路。 如今,她同样可以通过系统把握皇帝的心思,但是万一系统消失了呢?万一皇帝变了呢?万一皇帝不愿意让她接他的班呢? 还是那句话,人心思变,除了哥哥,不管人还是系统,她的信任都有限。 新月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头“腾”地窜起一阵怒火。 “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结果呢,你说得倒是好听,但跟褐国人有什么区别?不还是想利用我吗?” 郑珣放下茶杯,脸色不变:“何必如此激动?本宫也不是没有给你选择,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选前面两条路。” 她顿了顿,讶异地看向她:“你该不会想着本宫还把你当做郡主供着养着吧?” 她是怜惜新月的遭遇,但是也不打算做那个冤大头啊! 新月哑然。 她当然不是那么想的,她只是不喜欢被利用。 但是郑珣说得很对,她如今并非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只不过…… 只不过她还有野心,也不甘于平凡,意识到这些,她开始羞怒。 想到此处,她的头脑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教书先生?通过自己的奋斗去换取地位? 不是不可以,但是太慢了,她都怕自己死在半路。 她的这张脸就注定她不可能做个平凡人,平凡人哪能护得住自己?她难道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她苦笑一声,难道她还是要走上那条路吗? 她撑着一股子心气,嘴硬道:“若我真要进,靠我自己也行,只要进了后宫,那我自然能摆脱褐国的控制,褐国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大雍皇帝的后院!” “那你身上的毒呢?再过十日就到毒发的时候了吧?你确定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新月猛地侧头看向她,脊背莫名爬上一阵寒意。 她勉强笑笑:“公主真会说笑。” “说笑?”郑珣轻笑,“只要褐国不傻,就不可能对你毫无制掣,不然他们要如何保证你的忠诚。” 新月沉默片刻,最后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道:“被公主猜中了。” 她本想稳住褐国暗投大雍再徐徐图之,但是如今看来,大家都不是傻子。 “新月,单靠你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稳住褐国,解毒之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轻易。你的每一粒解药里,都混合着另一种毒素,拖得越久,你的情况只会越发复杂。如今你才吞下几颗毒药,但天长地久之下,你的寿命和身体必然受到影响。” 新月呆愣地眨了眨眼:“公主如何知道这些?” 她甚至有些怀疑郑珣是不是在唬她,但是她的理智又告诉她,这确实是褐国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失了力气,趴到桌子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慢慢地,眼泪浸湿了手臂。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撑自己多年的心气忽然就塌了。 她这是做什么呢?她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是不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上天才要这么惩罚她? 绝望如潮水,汹涌而至,拖着她往深渊去。 她挣扎啊,但一切只是徒劳。 忽然,一只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新月,我并非在威胁你,你身上的毒虽然复杂,但也不是没有解开的可能。” 新月反应了片刻,抬起头,委屈地问:“又想让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郑珣眨眨眼,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刚刚给你的选择,都建立在你还活着的前提下。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让人尽力为你解毒。” 新月语气依然迷茫:“真的能解吗?” “嗯,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你刚刚还说只是有希望。” “我怕话说太满你会嫌我自负,”郑珣耸了耸肩,“不过先说好,不为我做事的话,解毒需要的药材和诊金我可不会帮你出。” 新月眼眶里盈满的泪水簌簌滚落:“你好坏,打我一巴掌又给我一颗甜枣,这枣子还是坏的!” 郑珣平是自称“我”一定都是她伪装平易近人的手段,一旦需要以势压人了,她又是高高在上的“本宫”。 做着许多正义的事情,但是又不择手段。 太复杂又太矛盾了,新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但是她还偏偏又吃这一套,这颗“甜枣”,她也非吃不可。 她暗自嘀咕,这哪里是什么小神仙,明明是个小妖精。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笑道:“我决定了,我选择第三条路。” 她一笑,又如天光破云,有种阴雨过后太阳冲破云层的瑰丽和震撼。 郑珣别开眼。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心软。 她一直觉得新月很懂如何散发魅力,但是如今看来,她还不够懂。 若是她真的会利用自己的美貌,那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抵得住,为了博她一笑,许多人怕是连江山都愿意拱手相让。 “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新月点点头:“没办法,我觉得我天生就该住在玉殿金阁里,权力、地位和财富,有总比没有好。” 如果是被迫的,她一定不会乐意被人利用,更不会乐意出卖美色。 但是郑珣太会把握人心,她松开了她的枷锁,让她清楚地看明白自己是个俗人,离不得这世上的庸金俗银,更舍不得一死了之。 所以她乖乖地回到郑珣这个坏东西身边,主动把枷锁套回到脖子上。 郑珣又问:“不后悔吗?” “不后悔。” 新月的语气平静,但是态度却尤为坚定。 得逞的郑珣弯了弯眉眼:“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新月顿了顿,又强调道:“不过你可要争气点,我就跟在你后头,等着鸡犬升天了。” “嗯哼,我办事,你放心。” 就这么着,在这个夜里,郑珣和新月正式“勾搭”到了一起。 …… 次日,郑珣带着新月和木大人开始了第二天的行程。 和木大人汇合之后,新月就一直用一种微妙、同情的目光看着木大人。 木大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最后,他实在坐不住了,委婉地道:“新月啊,你还年轻……” 新月点点头,确实是年轻,不然也不会被郑珣哄得团团转。 她这一点头,木大人神色愈发慌乱:“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之间年纪相差太大。我知道你处境艰难,见到我这么个肯对你伸出援手的人,难免心生好感,但是若我真对你做什么,那就是趁人之危。新月啊,你务必不要对我产生那些不合适的感情……” 郑珣什么也没吃,但是硬生生呛了一口空气以示震惊。 新月的神情从迷茫到不可置信,最后定格成扭曲。 “木大人!木大爷!木伯伯!”新月语无伦次地喊了几声,“你从哪里看出来本郡主对你有意思的!”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木大人那么自信? 他虽然是个好人,但是都是能当她爹的年纪了啊! 他究竟哪里来的错觉啊? 木大人迷茫:“那新月为何那样看我?” 郑珣笑弯了腰,滑坐到地上,好半晌没能直。起腰 新月瞪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十二万分的无奈:“木大人!你弄错了!我就看你几眼,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以她的美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哪个能配得上她的,木大人未免想太多。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毕竟,谁能美过她自己啊! 她开始怀疑大雍这片土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明明在褐国看起来那么正常的木大人,为什么换了地方后脑子忽然就坏掉了。 她看他只是因为同情好吗? 她就是知道郑珣阴险得很,她既然看上了木大人……的本事,那就不可能放过他。 她预见到木大人接下来的遭遇,因为同病相怜,所以她才一直看他。 她真的。 永远不要去猜测男子那颗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因为没人能猜测到他们脑子里的想法。 木大人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木呆呆地张着嘴,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然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 郑珣清楚地看到他的脚尖动了动,她猜他此刻一定很想逃。 木大人脑袋晕晕乎乎,强行让自己不要显露出异常。 “哦,这样啊,原来是误会啊……” 这么短短一句话,愣是让人听出一种平静的崩溃感。 他在很努力的掩饰自己的尴尬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张大红脸早就将他暴露无遗。 “对了,元嘉长公主,我们今日要去哪里?” 木大人语气生硬,看向郑珣的目光却传达着强烈的求救信号。 郑珣忍俊不禁:“到了就知道了。” 她带着两人,最后去了她的宝贝农场。 “这是公主的庄子吗?” 踏入农庄,新月和木大人才发现这这里跟其他的庄子完全不同。 田地被划分成一块块规整的形状,田埂上有农人在忙碌,也有人蹲下身看着地里的小苗,和旁边的老农一起说着话,同时不断用纸笔记录着什么。 新月和木大人一个是阁中娇花,一个是书香门第,哪怕去过庄子也少有走进地里。 更何况,地里刚刚沤过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们不习惯地憋着气,但即使如此也隔绝不了臭味。 但是看到面不改色的郑珣,两人也不好捂鼻子,更不好露出异样的神色,只能忍着。 郑珣该不会是在整他们吧? 郑珣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个拿着纸笔人的是贺无恙。 不是她记性差,而是他跟上次见面时候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 他此时穿着粗布麻衣,背后背着一个草帽,一只裤脚半挽,本来白皙的皮肤变得粗粝,一身贵气被洗刷殆尽,瞧着跟普通的农家少年没什么区别。 他们做事认真又专注,郑珣他们走得近了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郑珣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忙碌。 终于将一块田地的情况记好,贺无恙站起身,跟老农各自从胸前掏出一个油纸包,取出里头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 没有时间歇息,他们抬脚准备走向下一块地,这时候郑珣才叫住他。 “贺无恙……贺无恙?” 她叫了好几声才引起贺无恙的注意。 后者回过身,没想到郑珣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因此有一瞬间的愣神。 回过神后,他连忙给郑珣行礼。 郑珣连忙扶住他,正色道:“无恙,私人场合,无需对我行礼。” “公主离远一点,无恙一身臭汗,可不能冒犯公主,”贺无恙受了她的好意,但却躲开了她的手,他龇牙一笑,“公主一会儿变得臭臭的,被皇上知道该怪我了。” 郑珣:“我又不嫌弃。” 新月皱了皱鼻子,满心的不忿。 不是,为什么郑珣对一个乡下小子都比对她和善啊! 而木大人看着庄子上的场景,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连打几个喷嚏,安慰自己只是多想。 贺无恙摆了摆手,笑道:“知道知道,但没办法,我天生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 郑珣无奈地看着他:“行了!别贫!” 她看向贺无恙身边那位老人:“无恙,这位是?” 被郑珣提到后,老农才笨拙地行了个礼:“草民拜见公主!” 想着贺无恙面对他时尊敬的模样,她连忙叫起。 贺无恙这时才开口:“这位是李麦田李老,是我们寻来的种地老手,他沤肥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好,常常有乡邻请他帮忙!” 郑珣尊敬道:“原来是李老,幸会幸会!” 李麦田手足无措。 他全家都是庄稼汉,自己也种了一辈子地。 因为有点本事,他在附近还算受尊敬,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位贵族公子找上,那贵族公子还请他帮忙种地。 刚开始,他无比怀疑。 毕竟,种地不是他们这些农人的事吗?一个小公子要种地,他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他惶恐担忧了许久,最后还是想不出来对方图他什么,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能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他甚至连续给祖宗烧了好几天的香,希望祖宗托个梦,跟他说说他祖上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有没有留下什么财宝。 祖宗最后也没有给他托梦。 家人说,贺无恙肯定是骗子。 贺无恙拿出金子证明自己,他们也固执地认为那是假的。 但是李麦田活了五十多年,都是种地,他沤的肥却能比别人好,就是因为他胆子大,敢想,也敢去试。 他一把年纪了,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被骗的? 所以,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凭着一股莽撞跟着贺无恙离开了。 然后,他见到了贵族的大庄子,他签了一张卖身契,但是却拿到了以前想都没敢想过的月银。 一百两,整整一百两。 这似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但是他却不安了许久,常常做梦都在问自己:我凭什么啊? 但是贺小公子待他恭敬,庄子的管事佃农也都跟着听他的话。 渐渐的,他终于从那种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中回过神。 他拿起锄头、拿起粪瓢开始埋头干活。 他明白,贺小公子是看上了他沤肥的本事,他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但是拿了那么多的银子,他就该好好做事。 刚开始他还有些小心翼翼,但是贺小公子告诉他,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试,不用顾虑其他。 想着到手的银子,他咬了咬牙,干了! 如果循规蹈矩下去,他问心有愧。 既然贺小公子想要好的肥,他就去做!去试! 银子到了他手里,他也不想推出去,那就让自己值这个价! 渐渐地,他习惯了庄子上的日子,也知道这庄子属于元嘉长公主,也是公主让他们种地。 乖乖,他大字不识一个,但是竟然也有跟皇亲国戚扯上关系的一天。 他喜得又连给祖宗烧了半旬的香,日日念叨: “爹啊,小时候你常常说我心思活泛,怕我以后步入歧途,所以对我十分严厉。” “爹啊,你总羡慕别人家能有个读书人,但是现在,你儿子也光宗耀祖了!” “爷爷啊、祖宗啊、老祖宗们,麦田现在出息了,想起小时候挨过的打,总觉得有点亏,你们在下头揍我爹几顿,帮我报个仇,到时,麦田给你们烧纸。” 烧完香的当晚他就梦到他鼻青脸肿地爹拿着棍子,一边骂他不孝,一边追着他打。 他含着笑醒来,那时候,他以为那是自己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候。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见到了公主,公主亲手扶起他,称呼他为李老。 这是元嘉长公主,是他们大雍的小神仙。 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念头是:又可以让祖宗揍爹一顿了。 而他,又能在梦里见到爹了。 第147章 倒戈 就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郑珣见他愣神也没有丝毫不满:“李老,可是累着了?” 她有些担忧,庄子上的事情才刚刚步入正轨,她的大才可不能出事啊! 李麦田打了个激灵:“不累!公主!小子不累。” 听到他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自称小子,新月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倒没人指责他,毕竟郑珣本人都不介意,其他人更不可能去挑剔他的礼仪。 李麦田察觉到众人的包容和温和,终于自在了些。 贺无恙含笑问:“公主可要逛逛?” “你们可忙过了?” “暂时不急,总要把公主哄好了。让您看看进展,拿银子的时候才爽快些。” “你就惦记着本宫的银子?” “那也是公主愿意让我惦记才行。” 新月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贺无恙常常说些玩笑话,看似没大没小,实际上每句话都暗含尊敬,从来不会越过郑珣的底线。 这就是权力和地位附加的体贴。 她也遇见过许多对她“体贴”的人,但是他们对也带着挑剔打量,那是自上而下的垂怜,需要她以不同形式的讨好去换。 但郑珣是被讨好吹捧的那个,她不用去将就任何人,也不会去勉强任何人,因为其他人会主动把自己弯成让她喜欢的形状,去适应她、附和她。 想一想就知道,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她也不求做到郑珣的程度,但是能有她十之二三就已经够。 前方的郑珣并不知道她的野心,她正在听贺无恙讲话。 李麦田或许以为郑珣让他们种地是为了享受,所以结结巴巴开口:“公主,草民听说有种暖棚,冬天也可以种出其他季节的菜。” 郑珣停下小步,侧头浅笑:“好想法,但是现在不需要。” 她拍了拍李麦田的肩膀:“李老啊,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研究更好的种子、亩产更多的作物,先要让百姓们吃饱,其他的都是次要。” 李麦田:…… 哦豁,误会大了,完了,万一公主觉得他功利心太强怎么办? 他后悔得很想现在就给自己两巴掌。 这时候,贺无恙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李老啊,你这才见到公主就想抢夺公主的注意了?我告诉你,没可能哈,公主最器重的一定是我。” 本来让李麦田不安的话题被他这么一说,瞬间就变得无比坦荡,似乎也没那么危险沉重了。 李麦田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是是是,公主最器重的一定是贺小公子。” 一直旁观的木大人见他们说完话,连忙问道:“公主这处庄子是……” “专研农事。” 木大人怔怔道:“农事还能如何研究?” “木大人刚刚可是没有听到我们讲话?” 木大人:…… 他有点委屈,就不能宠宠他吗? 为什么对别人态度都那么好,对他却那么凶? 他就问两句,吼他做什么嘛? 可惜没人能理解他的委屈,他只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其实他只是有点不可置信,褐国的大部分女子因为从小的训诫,除非是大家族精心培养为大妇的贵女,目光大多停留在一亩三分地。 但是郑珣不一样,大雍的女子都不一样,大雍的一切都不一样。 他们的女子心有家国大义,他们的大臣热爱公事,他们的贵公子能挽起裤腿下地,他们的百姓竟然拥护皇室。 真好啊,若是褐国也能如此,何愁国家不兴? 走完一圈后,贺无恙找了个借口支开其他人。 他拿出一张卖身契交给郑珣:“李老憨厚老实,他的家人也没什么心眼子,我怕他们会被人套话,或者做出什么不利庄子的事情,所以让他签了张卖身契。” 郑珣对他刮目相看。 这小子平时看着不着调,没想到,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 她知道,如果没什么意外,这张卖身契就是一纸空文,如果出事,则会成为李麦田的制掣。 农事太重,容不得丝毫马虎和闪失,所以他们必须保持“小人之心”,至于之后他们是会改变态度压榨李老霸占李老的功绩,还是彻底忽视这张卖身契的存在,就需要靠他们自觉了。 幸好,郑珣和贺无恙都挺自觉的。 郑珣收好卖身契,没有再打扰他们,又带着新月和木大人去了隔壁庄子。 刚踏入庄子,就有一只得有二百来斤的肥猪朝他们冲来。 肥是肥,但是人家速度也不慢,那架势,不冲断人三根肋骨不带停的。 不远处,有几个人追着猪跑来,看到郑珣几人,他们大惊失色。 “躲开!快躲开!” “猪疯了!拦住啊!” 郑珣:…… 她左手拎着新月,右手拎着木大人,但因为个子太矮,拎不起来。 她眼皮子一跳,改为搂住两人的腰。 她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所以十分淡然。 但是新月和木大人不知道啊。 两人差点被吓晕,浑身僵硬得跟石头似地,若非郑珣有内力有异能,怕还搬不动他们。 他们挪开后,肥猪收不住力气,直直往庄子外冲去。 郑珣放下新月和木大人,大步上前,拽住猪尾巴,纵身跳到猪身上,手肘抵在猪脖子上,一使劲,狠狠将猪压倒在地。 她个子不大,跟肥硕的猪对比十分鲜明。 可怜的猪猪蹬着四条腿,又大叫又挣扎,但偏偏又徒劳无功,最后被吓得硬憋出一泡尿。 追猪的人终于到了近前,有他们帮忙按着,郑珣连忙从猪身上跳下来。 她嫌弃的嗅了嗅自己的掌心,闻到好大一股子猪味。 那几个追猪的应该都是新人,没有见过郑珣。 把猪绑好之后,他们才看向这三个不属于庄子的人。 “你们是谁?” 有人皱起眉头严肃道。 旁边的人发现郑珣他们衣着光鲜,样貌也是个顶个的好,猜出他们是哪里来的贵人,连忙拄了同伴一把。 “贵人恕罪,咱们这庄子不接待外人,贵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需要帮忙?” 木大人:淦,连一个庄子上的普通人都这么机灵,大雍人杰地灵,褐国真的有胜算? 郑珣弯了弯嘴角,新月识趣地站出去:“这位是元嘉长公主。” 元嘉? 哪个元嘉? 庄子上的主子? 待反应过来,那几人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连忙跪地行礼。 郑珣飞速道:“好了,不必多礼。” 她主要是怕他们行礼的时候猪没看着,又给跑了。 她不喜欢逮猪。 “猪怎么会跑出来?散养的?” “这是周大人从他封地赶回来的老母猪,健壮,肉紧实,崽也下的多。” 木大人:? “大人”,“养猪”,“从封地赶过来”? 他没听错?还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他费心了。” 周鹏涛后来养的猪都没这只好,他苦思冥想没有找到原因,所以他先把这只老母猪给送到京城,准备观察研究一番。 事实证明,他将这只老母猪养得极好,就是它性格有点过于活泼了些。 那几人见郑珣没有怪罪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 “谢公主宽恕!公主心胸宽广,令草民佩服!” 他的好友听到他的话,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也不好。 于是,他连忙跟上一句:“对对对,公主本事大,抓猪抓得可好了!” 郑珣:…… 她扯了扯嘴角:“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先把猪送回去。” 几人恭敬应下,拿出两根大棒子,把猪捆上后合力抬起。 郑珣跟上他们的步伐,准备看看庄子如今的模样。 木大人紧紧跟上她:“元嘉长公主……” “木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这猪是您要养的?” 郑珣点点头。 她放慢脚步,跟前头的人拉开距离:“木灼。” 木大人听到她认真的语气,连忙低下头,恭敬道:“公主请讲。” “你是不是很疑惑?” “对,又养猪又种地的,公主是打算做什么生意吗?” “木灼,你还记得你踏上仕途之初的理想吗?” 新月:又来了又来了,又要开始说她的大道理了。 忽悠吧,就继续忽悠吧,也不知道忽悠那么多人听她的做什么。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郑珣明明背对着她,但是这时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木灼脚步越来越慢,脸上闪过追忆之色:“青云万里,扶万民之长乐;功不唐捐,成治世之能臣。” 那个时候的他尚且年轻,有满腔的抱负和远大的志向。 那时候的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平凡的,可是踏入官场后的每一日,他都很疲惫。 他做了许多事,但是每一件都算千难万险。 对外,他能安抚邻国,对内他能除旧布新,他可以自豪地说,如今褐国江山的稳定,有他几分功劳。 不过,他能做出这些功绩,也是因为那几年的褐国皇室忙着内斗,他们这些大臣能够做主,也没有人指手画脚。 可是现在的褐国,皇上帝位还算稳固……吧?总之,够他腾出手在朝堂上搅风搅雨,所以如今政令的实行要艰难许多,他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郑珣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和他发白的胡子:“大人如今多少岁了?” “五十有二。” 接下来,都不用郑珣说,他就已经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距离自己的理想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但是,他已经老了。 他等不起。 他苦笑道:“可是,在褐国跟大雍有什么区别呢?” 郑珣直直地盯着他:“木大人,摸着你的良心说,真的没有区别吗?” 木大人:…… 片刻后,他颓然道:“有。但是公主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非得说得这么直白……” 不开玩笑,他是真的会嫉妒。 新月:“哈哈。” 现在也是她的大雍了哦~ 木大人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新月连忙收起笑容假装严肃。 郑珣没有接着他的话去抨击褐国,而是指着前头的肥猪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要让百姓过得好,首先就是看似最简单的吃饱穿暖,本宫现在所做的就是‘饱民之饥’,你在这两个庄子上看到的,就是目前的成果。” 木大人:!!!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这么重要的地方,公主竟然愿意带着臣参观,公主大气!” 郑珣朝着他露出一个十足友善的笑容:“本宫可不是大气,木大人,知道了本宫的秘密,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木大人:!!! 新月:我就知道…… 木大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公主如此,是不是太过蛮不讲理了……” 他料到郑珣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但是没想到她的手段会这么霸道和明目张胆。 或许,他潜意识里也觉得女子大多是柔和委婉的,所以才失了警惕之心。 要不得啊,小看别人要不得啊! “嗯呢,你说得都对,所以,木大人选吧。” “选什么?” 郑珣逼近两步:“埋骨在此,还是从了本宫!” 新月:能不能不要说那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木大人仓皇后退,小心翼翼地问:“能不选吗?” 郑珣甜甜一笑:“不能哦!” 木大人:!!! 果然啊,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人出手越狠。 他沉默片刻:“那我只能从了……” 郑珣看到系统上出现木大人的所有信息,不由得有些诧异。 从了?这就从了? 她神色有些奇怪:“木大人,你开心吗?” 木大人脱口而出:“开心!” 郑珣:…… 新月:…… 她就不该可怜木大人,原来人家不是不愿意,而是在跟自己的道德拉扯。 好一个愿者上钩啊! 三人终于达成共识,木大人没骗郑珣,他是真的高兴。 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这一举会给他带来多少骂名。 或者说,他知道,但是却依旧如此选择了。 他要做官,要做对百姓何社稷有用的好官,褐国没有让他理想成长的土壤,那就来大雍。 只要事情做到位,骂名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放下心里的包袱后,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郑珣和新月甚至听到他小声哼歌的动静。 待走到猪圈,他欢快地跟刚被松绑的老母猪打招呼:“你好,可爱的小猪。” 老母猪尖叫了一声,嫌弃地挪到墙壁前,像是恨不得离这傻子远点。 郑珣忍俊不禁:“这猪像是成精了。” “小月很聪慧,如果喂她的人长得好看它就会多吃点,如果不好它就要拱人。” 新月:? “等等,你说它叫什么?” “小月,月亮的月,它是在新月之时出生的,周大人就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新月幽怨地看了郑珣一眼,她很怀疑这是郑珣刻意安排的。 郑珣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可不认识这只猪。” 新月想到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她,这只猪也是才来京城不久,勉强放过郑珣。 不过,养猪的人叫周鹏涛是吧? 好好好,她记住了。 为了维护自己手下的和谐关系,郑珣忍笑问道:“我可以让他给猪改名。” 新月摆摆手:“算了。” 只是跟猪重名,又不是她变成猪了,无所谓。 “还是改改吧,免得有名字里带月字儿的跟我急。” 她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这样,以后你就叫踌墉。” 刚刚那几个抓猪的下人都是一脸迷茫。 什么东西? 这名字好难记,但是公主说的话,他们不得不听,有聪明的连忙跟同伴们分享: “你们傻啊!叫丑庸,又丑陋又庸俗的意思。” 众人了然:“公主是不是跟这猪有仇?” “估计是不喜欢抓猪吧。” “喜不喜欢抓猪的不重要,只要公主不是不喜欢我们就行。” 众人认可地点点头。 新月听到母猪新鲜出炉的名字,神色有些纠结。 郑珣挑眉:“你不喜欢?” 连木大人都没说什么,倒是她先犹豫了。 “不是,”新月怜悯地看了一眼埋头吃食的老母猪,“就是可怜它沾染上这么个脏名儿。” 郑珣:行叭…… 【确实可怜,毕竟这两人可是先毁大雍再毁褐国的元凶】 新月:! 木大人:! 好一番兵荒马乱,两人终于确定自己听到的是郑珣的心声,但是这心声似乎是关于未来的。 难道,郑珣疯了? 【不过,这木大人的经历还挺有意思】 【他年轻的时候样貌是一等一的好,样貌好就算了,他文章也做得好,每次科考都是位列前茅】 木大人:被夸了,美滋滋。 【于是就导致他每次往上考一次就被人捉一次,粗粗统计一下,明确想当他岳父又付出过行动的就有十七个】 【世上好男子不多,出现一个人人都想要】 【木灼这功名路上可没少被人抛媚眼,来来回回的算计也不少,但是他聪慧又警惕,都躲过了】 新月稀奇地看向木大人。 那就难怪木大人觉得她会看上他了,原来是有这么辉煌的过去啊…… 木大人仰着头,一脸骄傲。 他的洁身自好没错啊,现在他的头头郑珣可是个女子呢,对方肯定不希望他是个烂人的。 【因为吧,木灼有自己的青梅竹马】 【那是他父亲至交的女儿,也是大家闺秀呢】 【但是等木大人金榜题名回去准备提亲的时候,就发现对方远嫁了,据说是看上了一个游商,对方很会哄人,她一上头就跟对方私奔了】 木大人:很好。 刚刚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他现在甚至有点想杀人。 【不过,这只是木灼以为的事实】 木灼神色怔忪,他努力理解郑珣心声里每个字的意思。 下一刻,他脸色陡变,恨不得抓住郑珣的肩膀,求她告诉他一切。 但是他做不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 发现挣扎无望,他甚至顾不得惶恐,将急切的目光落在郑珣身上,等待后续。 幸好,郑珣没有说到一半就停下,看了看资料,继续思索。 【其实吧,那姑娘被褐国原来那老皇帝看上了】 【可是对方对木灼一往情深,哪里肯进宫】 【但是她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有家族】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们以为的富贵,在肆意妄为的上位者面前,只是一戳就碎的纸楼】 【她甚至想求死都做不到,因为那样太明显,她怕给家人带去灾难】 【老皇帝不是不知道她和木灼的关系】 【知道她在乎木灼,他就以木灼的仕途威胁】 【她不忍他因为她受委屈,可是她同样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她问父母,世上可有让人病死的药?】 【她父母大惊失色,他们都是开明的长辈,他们说,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她想死并不是为了守贞,而是骄傲】 【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质本高洁,宁折不弯】 【她的父母虽然心痛,但是看着女儿日渐消瘦,最后还是决定尊重她的决定】 【私奔一说,不过就是她为了让木灼断念的谎话】 【两家人为了两个孩子,共同维系着这个谎言,木灼后来依旧还时常从她父母口中听说她的消息】 【知道她过得好,他是欣慰的,渐渐的,他从伤痛中走出来,成了家,生儿育女】 【而那个姑娘,则被留在了旧时光中】 【这件事……如果让木灼知道,肯定会对褐国产生恨意,以后,真的会对大雍死心塌地】 【但是……算了,人家那么认真维系的谎言,字字句句都是虚假,但点点滴滴都是善意,还是别让他知晓了】 木灼已经知道了。 已经被放下的感情这一刻化为愤怒和恨意涌来。 他神色似乎还能维持住平静,但是脸上颤动的肌肉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新月神色复杂,有不忍,也有痛恨。 她和木大人的小青梅虽然情况不同,却落于同样的境地。 褐国那群败类便是如此,女子但凡有几分姿色,就成了他们盘子里的菜。 她轻叹一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木灼侧头看她,双眼赤红,像是下一刻就会有血泪掉落下来。 她被骇得连退几步,小声地喊道:“木……木大人。” 木灼低下头没有回应。 她无法窥探到他心中的山呼海啸,但易地而处,也能想象他的崩溃。 因此 她一时间有点不敢打扰他。 旁边郑珣认真地看着母猪拱食,半晌过去,木大人才开口。 “他们瞒着我,是为我好,却让我无知无觉让我为仇人卖命。” 第148章 传下去…… 他声音嘶哑,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在低声呢喃。 新月眼皮子一跳,安慰道:“他们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不怪他们。” 他不会迁怒,但也不会放过给他带来痛苦的人。 既然褐国皇室都烂透了,那就……毁了吧。 “木大人,褐国皇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还有家人,还有你青梅的家人……” “放心我不会冲动。” 出乎新月意料的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但是她并不觉得木灼这是放下了。 他肯定在酝酿一场风暴。 “回到褐国后,我会把他们送到大雍来。” “那你要留在褐国吗?” “公主需要我留我便留,公主不需要我留我便不留。” 他感念公主让他知道真相,而且,明明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宁可直白地威胁他也不愿意撕开她的伤口。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郑珣也就比他早知道一点。 …… 因为周鹏涛不在庄子上,所以郑珣他们也没有在庄子上久留。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回去之后,新月和木灼竟然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件事——给她送银子。 郑珣还以为他们是想贿赂她,结果他们附带的口信却说,这些银钱是给她用于农庄和猪场建设。 他们身上的银子其实并不多,但这份心意就很难得。 也不枉她费了那么多心力去挖墙脚,看看,这回报来得可太快了些。 既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那就不用再客气什么。 剩下的时间,郑珣没有再领着他们四处闲逛,她的生活回到了正轨。 趁这段时间,新月和木灼好好熟悉了一番大雍。 了解越多,两人越是感叹。 要么说小神仙在大雍呢?因为人家值得啊。 是的,现在他们也开始跟着大雍人一起叫“小神仙”了? 没办法,那全知全能的模样,谁见了谁不迷糊啊。 …… 眨眼间,万众瞩目的帝王寿诞终于来到。 一直躺在床上的踌王也终于站了起来。 他脾气不好,因为身体不适,所以经常大发雷霆。 大雍人不愿意伺候他,于是使臣团里其他人就倒霉了。 所以寿诞这日,不管是大雍还是褐国都有种普天同庆的感觉。 是日,笙歌鼎沸,飞觥献斝。 寿宴由一场盛大的歌舞开场。 高台上,帝后并肩,女眷们为表重视,皆是盛装出席。 大臣和命妇们按照品级依次落座。 中间,舞女脚步轻巧,步步翩跹,身上洒金的罗群如同盛放的花朵。 郑珣和太子一左一右,坐在帝后下首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大雍以左为尊,今日坐在左下的,是郑珣,连带着郑瑾和一众女眷也跟她坐到了一排。 郑珣坐在自己的位置,看着桌上的甜汤,忽地一笑。 这安排寿宴的良妃倒是个妙人。 说来,也该是时候会会她了。 她抬起头,目光轻轻扫过帝后,两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似乎没有发现郑珣位置的异常。 她抬头看向对面,遥遥朝着太子举了举杯。 这平常的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却被视作挑衅。 热闹的氛围不知不觉冷却了些许。 坐在太子身侧的,是二皇子。 他瘦了些,但是少年的成长速度惊人,他如今的气质肉眼可见地沉稳了许多。 他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太子,手里的筷子半晌没动,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这些涌动的暗流不过一瞬就藏到了平静的水底,因为,今日还有褐国人在。 踌王坐在下方,目光紧紧盯着新月,带着一股子恶意和打量。 有几日没见他,面对这样的眼神新月竟然有点不习惯。 别问,问就是懒得应付。 被忽略的踌王没有发火,而是低下头,若有所思。 坐在她身旁的郑瑾笑道:“他怀疑你了。” 新月嘲弄一笑:“他什么时候信过我?平时跟一条狗似的对着我摇尾巴,真要用得上他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我推出去送死。” 她顿了顿,忽然厌烦地“啧”了一声:“铃音姑娘让我去他那里骗一颗解药,她需要研究一番……算了,再哄他两天。” 上次达成共识后,赵铃音就被郑珣请来为她把过脉,那日郑珣忙,还请了郑瑾来给她做个伴。 但是她那毒叠毒的情况实在复杂,所以赵铃音让她找机会拿颗解药给她。 “不用,元嘉已经让人给她送过去了。” “公主如何拿到的解药……” “就是趁踌王躺着起不来的时候,驿馆就那么大点,他们带的东西也不算多,所以,她就让人去搜了搜。” 在大雍的地盘上,能来硬的谁还来软的啊,又不是没人了。 新月:…… 她翘了翘嘴角:“好吧。” 而这时候的郑珣摸索着碗壁上的茶杯,顺手打开了直播。 新月:嗯嗯嗯? 木大人:? 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光幕上显示的是褐国人,清晰的大屏让他们所有的动作都一览无余。 郑瑾顺便就给新月解释了一番,但是木大人混在褐国使臣里,也没人跟他交流,所以他脸上的震惊久久没有消散。 旁边的使臣戳了戳他的手臂,见他没有反应,转头就跟踌王打小报告去了。 “那木大人也太不像话,褐国又不是没有舞女,偏偏他就看得出了神,还露出那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我们褐国的脸都丢尽了。” 踌王听完,连忙叫人敲打敲打他。 不过他没有发火,态度还带着善意。 木灼知道他在卖好,顺其自然地受了。 【来了来了】 郑珣的心声一响起,殿内所有能看见天幕的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天幕上。 幸好这次天幕就在中间舞女跳舞的地方,所以不知情的人看了也只以为他们在欣赏舞蹈。 就在这时,天幕里传来两个褐国人清晰的说话声。 “你说大雍的皇帝三十六了?” “是吧,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有点像上次去南风馆点的那个小馆儿。” “可这年纪未免太大了些……” “山猪吃不了细糠,你懂什么?年纪大的有味道。” 殿内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新月、木灼:乐。 大雍可真有意思。 许多人偷偷抬眼去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 他能如何?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因为现在不管做什么尴尬的就是他。 但是忽然,他感受到旁边有道强烈的视线,他僵硬地转过脖子,就见到她的好皇后看着他,若有所思。 她究竟在若有所思个什么??? 皇帝:褐国人什么的,还是死的好。 光幕的视角依旧没有挪开,而褐国人的议论还没有结束。 “我更喜欢大雍太子那样儿的,瞧着细皮嫩肉,摸起来一点舒服。” “嗐,都不是我们能想的。” “若是褐国把大雍打下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是通过光幕,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太子难得失了稳重,拿起手里的盘子就想砸,旁边太子妃连忙拦住他:“别冲动!” 怕吓到有孕的太子妃,太子语气稍缓,但是手里的盘子却没放下。 “别担心,我就打打,死不了人。” 太子妃无奈道:“今日是父皇寿诞,闹出事来影响父皇心情就不好了。” 虽然她觉得同样被觊觎的父皇说不定希望他砸狠一点。 太子犹豫片刻,放下手里的盘子:“也是。” 那他先记住,以后慢慢找他们算账。 太子气愤,其他大臣的怒火也不少。 因为上次郑珣光幕播放的灭国场景所带来的后劲还没有过去,所以他们此刻看着褐国使臣团的目光都不自觉带了恨意和杀意。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那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反而低下头开始专心吃菜。 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倒是还能安心吃吃喝喝,但是木大人这个知情人几乎是如坐针毡。 那些目光似是要择人而噬,他似乎能看到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蔓延的黑色触手,将褐国的人一一包围,伺机而动。 他打了个冷战,连忙寻了个借口避到殿外去。 剩下的褐国官员一一个个莫名开始拘谨起来,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小,似乎生怕惊扰到什么。 众人还以为他们老实了,没想到下一刻郑珣催命般的心声再次响起。 【来了来了】 光幕中,有个人端着一碟子菜正准备往嘴里送,但是他的神色却十分异常。 此时,他红着眼眶,神色挣扎。 旁边的使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你放心去吧。” 【不对劲,吃个菜而已,需要做那么久的心理准备?】 因为对方身心都是褐国人,所以郑珣无法探查到他的信息。 她捡起一粒花生米,内力汇聚在指尖,朝着他的手打去。 郑珣习武的时间尚短,所以她的动作属实算不上隐蔽,察觉到的人不少。 但是大家有致一同地忽略了这一幕。 那颗花生米顺顺利利地到达了目的地,撞了一下褐国人手里的盘子,成功让盘子里的食物掉落在地。 郑珣脸色微冷。 见此,郑瑾连忙挪了挪屁股,离郑珣远了点。 新月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你不懂,元嘉最不喜欢有人糟蹋食物,你瞧着便是。” 瞧着是要瞧着,但是必须是远远看着,她怕被波及。 郑珣见那褐国人迷茫地捡起盘子,确定他暂时不会搞事,她才放心地去看系统。 她找了好一会儿,最后从木灼那边找到了答案。 【原来那褐国人对百合过敏,吃上一点就会长小疹子,呼吸困难】 【而他刚刚盘子里装的,正是百合酥】 【好好好,喜欢吃百合酥是吧?好,下次有机会让你吃个够】 众人:虽然不知道过敏是什么,但是这个症状他们听说过啊。 早就听说褐国这次来是要砸人命让大雍背锅,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这可是皇帝的寿辰,若是被他们毁去,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皇帝的心情都不会好。 上位者不高兴倒霉的会是谁? 还不是他们这些可怜又无辜的大臣。 皇帝招了招手,一个宫人打扮的暗卫低头凑上去。 “再多安排几个人,把他们盯紧了。” 其实盯着褐国使臣的人明里暗里都不少,但是他没想到吃个东西也能闹出事来。 暗卫应诺退下。 郑珣拿起桌上的百合酥吃了一口,又点点头:“今日的百合酥做得不错,分给宫人吧,让她们沾沾喜气,沐浴皇恩。” 宫人去请示了一番,李孝君点头后,宴席上的百合酥被撤了下去。 他这个借口找得十分莫名其妙,因为从来没有吃到一半撤菜的,但是大雍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她不好。 褐国使臣有些骚动。 “你们说,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巧合罢了,一群大雍人,能从哪里知晓我们褐国人的事情。” 找不到答案,这个疑问很快就被搁置。 但是,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人从怀里偷偷摸摸掏出一个纸包,准备往汤里下。 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宫人早就换了一波。 纸包刚刚打开,里头的粉末才撒进去一点,郑珣忽然站起来一拍桌子。 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跳舞的舞女们停下动作,纷纷跪地。 暗卫的手抖了抖,幸好他心理素质过硬,所以配合地将拿出纸包的使臣按在了桌上。 “大胆!在我大雍地盘,竟敢对我们大雍的贵客下手,说!你是谁派来的?” 暗卫连忙踹了使臣一脚,重复道:“说,你是谁派来的?” 那使臣想说什么,郑珣朝暗卫打了个捂嘴的手势,暗卫当即塞住了使臣的嘴。 郑珣点点头,看向脸色不太好看的踌王:“他不说本宫也知道,他肯定是你们褐国皇帝的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唉,不过,你们褐国皇帝看不起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否则也不会给你那样一个封号。” 皇帝淡淡吩咐李孝君:“传下去,褐国皇帝对踌王不满已久。” 踌王:…… 他咬紧牙关,干笑道:“本王和皇上好得很。” “啊?好得很的意思是叫你丑王?” 踌王的脾气不算好,但是他不是不能忍。 所以,他只是低着头,故作无奈。 “好得很的意思是,给你一块荒得养不活几个人的封地?” 踌王:忍,必须忍。 “还是说,把你最喜欢的姑娘收进后宫的行为叫做好?” 踌王:忍,还能忍。 郑珣从桌案后绕出来,穿过舞女,走到褐国使臣之中。 蒋大人忽地站起来。 周围的同僚纷纷看向他。 蒋大人朝郑珣拱拱手,担忧道:“公主,当心被狗咬。” 蒋夫人忍俊不禁,两夫妻一个愁眉不展,一个笑容满面,但却分外般配。 郑珣安抚地笑了笑,继续走到踌王面前。 “谁都知道你们褐国的目的,但是,踌王肯定不知道,其实这次真正准备牺牲的,是你的性命啊!”她恶劣一笑,活像个坏事做尽的大反派,“毕竟,谁都知道一个使臣的分量不够!” 皇帝又吩咐李孝君:“传下去,褐国皇帝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了。” 刚刚回到大殿的木灼:!!! 这件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也许是他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郑珣看到后,下一刻,心声响起。 【哈哈,木灼被吓到了呢,其实吧,我只是在胡说八道来着】 【我这挑拨离间就跟五皇子的手段一样低级,想必也没人会信,不过也无所谓,几句话也不费什么功夫】 真的信了的众人:……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目光挪向了踌王。 此时的踌王:…… 忍不了了! 狗皇帝竟然敢算计他! 他目光阴狠地扫过使团中的所有人,虽然没有发作,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把事情记到了心里。 不是不爆发,而是暂时压下。 知道他性子的众位使臣两股战战,因为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牵连到自己,所以都有些忧心忡忡。 郑珣心中讶异: 【蠢蛋,我随便说说他还真信了啊】 真的信了的大雍人:莫名其妙又被骂了呢。 【不过,这也是好事,褐国人内斗越凶越好……】 【他们若是斗得不够凶,我还要给他们添一把火】 木大人:嗯嗯,没关系,这件事就交给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此时,皇帝终于开口:“赵院首。” 席上的赵院首提着药箱,站了起来:“臣在。” “去给这位……” 木灼贴心地开口:“曾大人。” “去给这位曾大人看看。” 赵院首脚步哒哒地过去。 他拿起纸包,对着里面的粉末观察良久。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回皇上!这是剧毒啊!这毒叫失魂,这一袋子下去,三魂丢两魂,神仙难救啊!” 皇帝点点头,又命令李孝君:“传下去,褐国皇帝给踌王下毒。” 踌王闻言,顿时就怀疑上了。 这种毒听都没听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拿到的,那姓曾的也不是他的人,所以,这加了药的汤该不会是给他喝的吧? 知道自己的性命可能会受到威胁,他顿时坐不住了,上前两步,狠狠踹了曾大人一脚。 “你做了什么!还不老实交代!” 曾大人苦不堪言。 他被暗卫控制着,躲又不能躲,只能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脚。 剧痛蔓延,他缓了好一会儿。 踌王见他不说话,又是一脚过去:“还敢嘴硬!” 就这么来来回回,逼问了几句就他踹了几脚。 曾大人眼泪汪汪,“唔唔唔”半晌,说不出话。 皇帝盯着看了半晌,正想开口说什么,旁边的三皇子摩拳擦掌地抢话:“传下去,褐国那个踌王暴戾恣睢,对他们褐国的大臣也动辄拳打脚踢。” 皇帝:…… 他沉默片刻,想到三儿和踌王的恩怨,点了点头:“就这么传。” 眼看着这么下去,曾大人那一把老骨头也受不住,使团中有人鼓起勇气说了句实在话:“踌……八皇子,曾大人嘴被捂住了,无法说话啊……” 踌王再次抬起的脚默默收回。 他有点尴尬,但是他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片刻过后,他就恢复了正常。 他看向暗卫:“放开他。” 郑珣忽然道:“踌王,这虽然是你们褐国的人,但是在大雍皇帝的寿诞上闹事,我们大雍的面子也过不去,不如,人就交给我们处置如何?” 曾大人这时好不容易缓过来,听到这句话还想挣扎,但是想到刚刚踌王的一脚又一脚,他颓然地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踌王冷漠道:“他是褐国的人,本王会好好管教。” 郑珣不肯让步。 【啧,赵院首这张嘴就是胡说,还需要我来帮他圆谎,这一天天的,我为大雍可是操碎了心】 【谁能想到,其实那纸包中压根不是毒药,只是平常的糖霜,这曾大人有点低血糖,所以时常随身带着一包糖霜】 【以往也有同僚见过他放糖霜,但是吧,今日他们本就目的不纯,所以他们也以为今日那里头包的是毒药】 【于是乎,没有一个人出声为曾大人辩解】 【不过,我都拖了那么久了,曾大人的怎么还没毒发?】 其他人连忙看向赵院首。 廖鸿声低声问:“你真的下毒了?” 赵院首轻轻点头。 覃度支气愤道:“倒被你小子拿到了第一个人头。” 这太平殿内的大雍人,对褐国的恨意是一个比一个深。 谁都恨不得上去撕下他们一块肉,但是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赵院首这个大夫拿了一血,自然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赵院首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毒是我女儿配的哦~给我防身的哈~” 其他人:…… 看错你了,本想到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谁能想到,其实是个活阎王。 此时,曾大人终于毒发。 郑珣也配合地伪装成妥协的模样,退步道:“算了,远来是客,本宫就让踌王一回。” 说完,他示意暗卫松手。 下一刻,曾大人一口黑血吐出,尽数喷到了踌王脸上。 踌王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曾大人鼓胀着双眼,没了暗卫支撑,缓缓滑倒在地。 郑珣若有所思。 赵大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跪地:“是臣无能,无法救下曾大人性命!” 【在父皇寿诞上死人,呃,父皇怕是会怪罪赵大人吧?】 赵院首:!!! 他脸上的冷漠瞬间变作慌张。 糟,谨慎了一辈子,结果这次实在没忍住…… 丸辣!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了。 他悲痛地呜咽一声,配合这个场景,像是因为没治好病人而难过,愈发显得他医者仁心。 第149章 配合 皇帝:…… 他侧头,继续吩咐李孝君:“传下去,褐国有好几个臣子被踌王杀死。” 太子疑惑地问:“好几个?”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蠢!剩下几个之后就会去陪曾大人。” 太子:…… 他委屈地看向自家媳妇儿:“这谁能想到嘛。” 太子妃好笑道:“嗯,其实很容易想到的。” 太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又不忍心对媳妇儿撒火,只能闷着头吃菜。 为什么不喝酒?因为皇帝说了,今日褐国肯定要搞事情,所有的酒都是摆设,不是给他们喝的,他们需要时刻做好准备。 而此时的赵院首已经快绝望了,忽然,郑珣的心声一转: 【不过,父皇并不迂腐,也不迷信,他应该不介意这个,如果他知道大雍和褐国的未来,说不定还会高兴,嗯,我以仇寇之首,祝君社稷永昌,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赵院首:真的吗?你别骗我。 他不哭了,小心翼翼地抬头去觑皇帝的脸色。 皇帝:…… 行叭,他一向是个好人。 为了让臣子安心,他给面子地露出一个笑容:干得好,继续努力! 嗯,知道他的态度之后,其他人就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反正如今的锅已经甩给踌王了,以后使团再有人出事,那就都是踌王干的,跟他们大雍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大雍的臣子大多都是聪明人。 于是,他们再看褐国使团的目光就不只有恨意了,还有贪婪和兴奋。 踌王:这大雍越来越不对劲了。 “咳咳。” 郑珣轻咳一声,扶起赵院首:“赵院首,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把他踹死的,怎么能怪得到你身上?快快请起!” 赵院首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他还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泪,似乎十分伤心的模样。 踌王:……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有注意到他就站在旁边吗? 事实证明,是有注意到的。 下一刻,郑珣就转头看向他:“踌王好大的威风,我大雍皇帝的寿宴,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郑瑾连忙帮腔:“在我太平殿当中杀人,踌王,你是看不得我父皇好是吗?” 二皇子和三皇子想开口,但却被病歪歪的六皇子抢了先:“父皇一把年纪了,要是被踌王气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说完,他担忧地看向皇帝。 皇帝本人:…… 小六到底怎么回事,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的。 他无奈地捂住心口,配合地蹙起眉头,似乎真的被气到了。 踌王:…… 他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是此时敌众我寡,他总有一种预感,若是他真敢闹,他们也是真敢让他出点“意外”。 可是来到大雍后,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他握着拳头,呼吸沉重如牛。 旁边的木灼眯了眯眼,忽然开口:“踌王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他们也就是看到此次领队的是您,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我们如今势弱,只能先忍。” 木灼很清楚踌王的缺点。 他是一个权欲极为旺盛的人,他不是没有脑子,但是因为自小过得不算如意,所以自尊心极强。 又因为他是个皇子,所以他能轻易找到让他发泄的“低等人”。 所以,他每次受了气,当场就能在其他人身上发泄出来。 这样的人,就不必奢求他有多大的忍耐力了。 既然决定转投大雍,木灼也不介意做得极端点。 他能看出来,郑珣在激怒踌王,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他可以打配合。 踌王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木灼惶恐地低下头,似乎有些懊恼刚刚说错话。 木灼说完郑珣说:“踌王一来到大雍就砸了驿馆,如今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怎么?是你们褐国皇帝借给你的胆子?” 郑珣说完木灼说:“踌王啊!她爱说就让她说吧,大雍皇帝对元嘉长公主极为宠爱,但是我们可没有什么靠山。” 木灼说完郑珣说:“也对,你一个窝囊废,若非有人撑腰,你也不敢那么嚣张!” 木灼:“踌王!虽然她看不起您,但是我们能忍!” 郑珣:“本宫这边呢,就劝你先回去,换个有脑子的人来。” 木灼:“踌王您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怎么说也是我们褐国的王爷,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几句闲言碎语算什么?” 郑珣:“褐国派你这么个丑王出使,明显就是瞧不起大雍。” 木灼:“王爷您好看得很!” 郑珣:“你捧你们皇帝臭脚了吧?不然怎么能得到这个机会?” 木灼:“她一派胡言!” 郑珣:“擦擦踌王踩过的地,脏。” 本来还能忍的踌王在两人一唱一和中彻底绷不住了。 他面色涨红,拳头紧握,脸皮因为隐忍而轻轻颤动。 木灼看到他那气得开始冒白烟的脑袋,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踌王是不高兴了,他爽了啊! 忽然,踌王怒吼一声,朝着郑珣冲过去。 郑珣看着系统里头开启的防护标识,本想试试它对褐国人的作用,但是其他人可不敢让她试。 万一那什么防护没用,那岂不是完蛋。 她身上肩负着大雍的命运,大雍赌不起。 所以,踌王才上前半步,甚至都没有碰到郑珣的边,就被大雍一群伺机而动的武将按住了。 郑珣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连忙说出自己原本要说的词儿:“完了完了!踌王疯了!” 其他人:? 先不说踌王疯没疯这个问题,如果他真的疯了也是你逼疯的。 有人脑瓜子一转就理解了郑珣的想法,当即跟着喊“踌王疯了”! 接着,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踌王疯了”。 褐国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不敢开口,寥寥几句辩解也很快被大雍朝臣和女眷的声音淹没。 踌王气狠了,怒吼道:“我没疯!” 但是吼得越大声,他的神色越狰狞。 越是不平静,越显得他的话没有可信度。 皇帝盯着他看了会儿,遗憾道:“完了,真疯了!” “我真没疯!” “不,你疯了。” 被压在地上的踌王:…… 如果不是他没有疯掉,恐怕会真的以为自己疯了呢。 气怒冲到顶点,他反而找回了几分理智。 他知道这样挣扎下去无济于事,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你们先放开我好吗?我真的没有疯。” 这次,终于有人搭理他了。 “你怎么证明?” 说话的是三皇子。 他性子不算强势,样貌也同样,总之看着就比较好欺负。 就如宿命一般,踌王走上了原本的命运线。 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无比:“你可以考考我。” 他以为自己风流倜傥,殊不知他还算正常的五官因为直白的目光而变得猥琐油腻,三皇子看了一眼就被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二皇子目光阴郁:“跟他废话什么,弄死……” “二哥,”三皇子打断他,“不用急。” 说完,他蹲到踌王面前,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的手势:“你看这是几?” “一!是一!” 三皇子无奈地笑笑,慢悠悠再抬起一根手指头:“错啦,是二。” 褐国使臣:??? 其他人:…… 咱这是不是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他们不自觉看向郑珣。 郑珣:啊? 看她做什么? 但是面对众人期望的眼神,她试探道:“这是二……” 其他人同时扭头看向踌王:“果然疯了。” 皇帝看向李孝君。 李孝君:“是!皇上,传下去,踌王疯了,连一二三都数不清了。” 皇帝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踌王没想到大雍在颠倒黑白这件事上做得如此熟练且不要脸。 他的拥趸也没有想到。 这种时候就由不得他们沉默了,否则踌王回过神后一定会好好跟他们清算清算。 一个小胡子的褐国使臣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这就是大雍的待客之道?我褐国好好儿的王爷,怎么可能一到褐国就疯了?你们分明是信口雌黄!” 木灼嗤笑。 当然是信口雌黄。 两国又不是友邦,表面上客气客气而已,还真当是关系好? 别说信口雌黄了,说不动,连你命都想留下! 果不其然,周围的大雍人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说是说不通,要不还是动手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待看到敌我双方悬殊的人数,他们瞬间老实了。 打打杀杀不成体统,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 于是,有个使臣忽然站出来,大吼一句:“放开八皇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就朝着踌王他们冲了过去。 他像是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牛犊,闷着头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然后不出意料地跟踌王落到了同一个结局。 两个人一起排并排被压在地上,倒比他们站着的时候看着顺眼些。 三皇子不解地嘀咕:“明明都封王了,偏偏要人叫他皇子,难不成是想当褐国皇帝的儿子?” 太子:…… “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不满自己的封号和封地?” 那个使臣有多少真情实意暂且未知,但是踌王反正是被感动到了。 他神色动容:“这么多人里头,也就只有你有心。” “是臣无用,救不了您。” “不重要,你放心,等回去后,我就把你收入后院!” 使臣:…… 大雍人:…… 怎么会有人觉得把恩人收房是报恩? 这明明是报仇才是。 他这是多自信才会觉得别人会上赶着伺候他? 使臣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不用了。” 踌王深情道:“知道你不慕名利,但是这是本皇子硬要给你的,你受着便是。” 那使臣只觉得自己双眼一黑。 其他想要表现的使臣连忙缩回脚。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后怕和庆幸。 这种福气他们要不起,还是让已经冲出去的同僚受着吧。 使臣团中属于其他势力的使臣冷眼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是嘲弄。 踌王见使臣没有反应,脸上的感动逐渐消失:“你也瞧不起我?” 使臣被他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踌王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也瞧不起我!” 他感受着周围的冷脸,似乎回到了儿时最昏暗的日子。 周围人嘲弄如有实质,落到他身上成了恶心的手、抽打的鞭。 他忽然大吼一声神色狰狞地痛骂。 这次,连褐国使臣都懵了。 看起来大雍不是在胡说八道,踌王是真的疯了啊! 郑珣看着他发疯似的挣扎,神色平静得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株小草。 【多可怜啊】 【明明父皇跟他一般,小时候都过得很苦,但是父皇选择洗刷干净这些黑暗,而踌王成了如那些欺负他的人一般的刽子手】 郑珣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过去,也没有资格去批判什么。 但是如今立场不同,她也同样不会对他抱以同情和心软。 不管他是情绪崩溃还是装疯卖傻,今天她说他疯了,他就必须疯掉。 闹剧持续了片刻,皇帝终于发话。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把踌王带下去,宴会继续。” 说是寿宴,但是没有节庆的喜气洋洋,反而,空气中尽是刀光剑影。 但是皇帝说继续,就没人敢离开,更没人敢扫兴。 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新月看了郑珣一眼。 郑珣张了张嘴,无声问:“决定好了?” 新月点头。 郑珣垂眸,一口饮尽碗里的酒……呃,不对,是甜汤,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之春:“告诉她,可以开始了。” 之春轻声应诺,悄然退下。 新月笑了笑,悄悄退下。 她们此番交流十分隐蔽,除了刚好在看郑珣的六皇子,没人看到。 六皇子脸上有片刻的疑惑,但是他没有声张,蹙着眉,低下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身琉金丝琉璃流光裙的新月缓步走上中间的圆台。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大殿就静了下来。 新月的眼尾用银粉勾出上挑的弧度,裙摆逶迤,上头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烁这粼粼微光。 琵琶声响起,她舒展开双手,微微仰头,发上的流苏金坠轻轻晃动。 这是一支不含任何挑逗之意的舞。 她如同九天神女,不媚不俗,庄严大气,像是要在如今蒸蒸日上的大雍史册中留下一抹惊艳的点缀,非常恰如其分。 一个人的舞蹈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震撼? 是她轻轻跃起,腕上金纱在地上堆叠成大雍最高的九螺山形状时。 郑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皇帝,他双手搭在腿上,神色平静。 似是平静。 但是郑珣却翘了翘嘴角。 稳了。 盛世如何不需要美人点缀? 皇帝并不是一个耽于美色的人,但是他既然已经在政绩上有了赫赫建树,剩下的,就是需要一朵美人花,作为他在史书中关于感情那页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点,郑珣很早之前就知道。 皇帝还算个好皇帝,也足够克制,但就是野心太大。 后宫的美人不是不漂亮,但是他眼光高,宁缺毋滥,决不允许自己的一生出现败笔。 所以她们还不够。 甚至在见到新月的时候,他依旧是不满意的。 这才是郑珣认定新月无法吸引皇帝的原因,因为他要的,绝不仅仅是美色。 但今夜的新月,是烛火和金殿拱卫出来的神女,明日,在场的文人就会以无数的笔墨,传扬新月举世无双的美貌。 一个足够漂亮又艳绝天下的美人,才足以配他。 旁边的皇后带着标准的微笑,在新月退场后才适时地开口:“可要请新月郡主入宫?” 新月已经住在明珠阁了,哪里还需要再次入宫? 她的意思就是问皇帝是不是要收了新月。 皇帝轻轻扬唇:“嗯。” 皇后恭敬道:“是。” 太子和郑瑾欲言又止地看向皇后,似乎是担忧她伤心。 皇后朝他们安抚地笑笑。 皇帝如此霸气威严,样貌也不差,加上无双的权势和地位,谁见了不心动? 她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她很清醒地斩断了那点绮念。 她自始至终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皇后的位置,她只需要做好她该做的,因为那是她职责所在。 曾经,她身体不好,所以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但是如今身体好了,藏在心里的那点野望也冒了出来。 她开始觉得不满足。 他要做功炳千秋的帝王,她也要做闻名千古的贤后。 所以啊,她和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夫妻,无人能够取代,哪怕新月也不可能。 那她急什么呢?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后位,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 淑妃看了一眼新月,忽然扭头拧了一把德妃:“她好看吗?” 德妃思索片刻,认真地点头:“好看。” 淑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道:“好看~” 德妃憋着笑:“嗯,我在说你。” 淑妃闻言,定睛一看,才发现德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她身上。 今夜的烛火真的很美,衬得新月漂亮,倒映在她的姐姐眼中,也格外温柔。 郑珣轻轻拿着筷子,难得没有埋头吃菜,她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瞧瞧,多少小年轻们今晚心动了啊。 可惜女神刚刚惊鸿一瞥,就已经被打上了帝王的烙印,成了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月亮。 或许是沉浸在刚刚的美景中,殿内有些安静。 六皇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出去走走吗?” 郑珣凝视着他,片刻后才缓缓点头。 “走吧。” 离开暖烘烘的大殿,外头冷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 他们没有说话,待到远离了大殿的喧嚣,他们最后在一处凉亭内停下。 这里四面没有什么遮挡物,十分适合说一些私密事。 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六皇子复杂的目光落到郑珣身上,他刚想开口说话,郑珣忽然靠近她。 他低下头,郑珣正在给他系披风的带子,那里不知道何时已经松开了。 她神色专注,拧着眉操心道:“哥哥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爱惜自己,难怪平姨总是操心,你啊,就十分不省心。” 六皇子的话哽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口。 他目光渐渐有些恍惚。 这身体里的灵魂才换了多久,但是渐渐地,甜果儿的痕迹越来越少,渐渐地,全换成了郑珣的特征。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那个“甜果儿”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是他明明知道,那不是。 这时候,郑珣从披风下拿出一个小巧的暖手炉。 她将手炉放到他的手心。 热意慢慢从手心蔓延到心口,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温和。 郑珣说了好几句话,见六皇子没有回应,她的语气渐渐低下去。 “哥哥还在想甜果儿吗?” 六皇子心虚地摇摇头,想要否认,但是郑珣打断了他。 她背过身,离他远了几步。 “你总是在想她,明明说好也要把我当妹妹的。” 她不满地踢了踢旁边的柱子:“我的哥哥在照看她,我哥哥那么好,肯定能把她照看得很好,可你连我哥哥十之一二都不如,这样看来,我岂不是亏死了……” 六皇子忽然道:“郑珣!我什么都没说,你在逃避什么?” 郑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沉默着,半晌没有开口。 “哪有……” 六皇子绕到她面前,苍白的脸上一片严肃:“你在算计父皇。新月是你送到他身边的,你想做什么?” 郑珣低下头,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 “为什么不看我?”六皇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忽然捏着她的脸,想要抬起她的头。 但是他那点子力气,在郑珣这里跟蚂蚁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努力地拔郑珣下巴,郑珣梗着脖子,岿然不动。 六皇子拔了会儿,把自己整笑了。 “你有病啊!” 郑珣这时候才抬起头,嘴角是得逞的笑意:“对啊!所以别惹我,病人发起火是不讲道理的。” “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那你问什么问?” “我不该问?”六皇子气极反笑,“郑珣!你是我妹妹!你现在的行为十分危险,父皇不是你能算计的……” 第150章 完整的未来 “哥哥!”郑珣忽然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不满我算计还是害怕我因此遇到危险?” 六皇子眨眨眼,双唇紧闭,不愿开口。 郑珣眯着眼,扯着他袖子,一副他不说她就不罢休的样子。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最后,六皇子还是妥协了。 他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怕你遇到危险。” 郑珣松开他:“哦……” 这次,不肯罢休的又是六皇子了:“你就这个反应?” “没有,就是觉得哥哥挺聪明的,这都能被你猜出来。” 她既是女子,平时又十分嫉恶如仇,更何况皇帝对她那么好,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悄咪咪地耍手段? 六皇子轻轻撇嘴。 他脑子一动,就能明白她的想法。 虽然她看起来十分无害,但是光看她下手的利落程度就知道她是个小坏蛋。 但凡认真注意注意,就会发现她做什么都是别有目的。 明明是心机深沉、满腹算计,但偏偏她做的事情大部分都看起来算是正义。 不过幸好,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此也算接受良好。 “你不信他也正常,他如今还算年轻,但是历史上年轻时候励精图治老了又犯糊涂的皇帝也不少,等他年纪渐渐上去,身体越来越差,难免多思多虑,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早做准备没什么不好。” 郑珣沉默。 她其实有些意外,他竟然对她的本来面目接受得如此之快。 看到他眼里真切的关切,她别开眼,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微不可闻:“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六皇子没有搭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她的话。 片刻的安静过后,郑珣才重新看向他:“哥哥不怪我?” 六皇子怔怔道:“什么?” “毕竟,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去算计对自己很好的父皇,这件事听起来不怎么地道……” 六皇子失笑摇头:“我更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郑珣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探究他的话是真是假。 平时对六皇子的依赖和亲近这一刻消失无踪,她审视的目光冷静得几近冷漠,让人打心里泛起一阵不适感。 六皇子面不改色道:“万事小心,不论如何,哥哥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知道郑珣以往的经历,一个人成长的环境,总会限制那个人成长的模样,所以郑珣对他人的怀疑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没什么。 更何况,她有野心。 有野心的人若是不够谨慎,不够冷硬,那如何去争?如何去抢? 就像父皇,他是一个明君,但是也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所以他从来不在意这个,他在考虑的是另一件事。 在迈过心里那个坎儿后,他身体日益好转,虽说这辈子注定要比平常人羸弱,但是已经可以做许多事了。 他得尽快做点什么,或者走入朝堂,或者建立自己的势力。 虽然郑珣很强大,但是他可不敢去赌。 不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没有帮她的能力。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忽然有些迫切。 没再跟郑珣多说,他匆匆告辞离开。 郑珣一头雾水。 不是,都要回太平殿,为什么不等等她? 抱着疑惑,她回到太平殿。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平时冷冷淡淡的六皇子竟然坐到了皇帝身边,正在乖巧地笑。 郑珣:? 不是,他在做什么? 可能是看到病歪歪的儿子忽然好了许多,皇帝的心情也不错。 于是,父子两人说着话,气氛十分和谐。 但这时候光幕上忽然响起褐国人煞风景的低语。 “我看这大雍的皇室不怎么团结,我们可以试试从这里下手,一旦成了都是功绩。” “你觉得挑拨谁?” “这个六皇子不是受到皇帝关注了么?那其他皇子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吧?难道他们不想当皇帝?” “我觉得应该挑拨那个元嘉长公主……” “你傻啊!一个公主而已,挑拨不挑拨的,能起什么作用?” “有道理,那我去太子那里,你去那个二皇子那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拿起酒杯站起来,分别朝两人走去。 他们努力装成毫无目的的样子,殊不知他们的一切言行都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眼看着那使臣朝着自己走来,太子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两眼一闭,假装不适地蹙起眉头:“好臭!” 使臣:…… 臭?说谁?他? 他耸了耸鼻子,也没味儿啊,他上上个月才洗了澡,不至于臭了吧? 太子心疼地扶着太子妃,责怪地瞪了那使臣一眼。 这个时候但凡有点脸皮的人就该知道离开,但是那使臣偏偏不是个懂眼色的。 他步子一转,走到太子那一侧,离太子妃远了点。 太子:…… 他冷下脸:“太子妃身体不适,本殿下带她去找太医,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扶起太子妃就准备走。 见到这一幕,三皇子不禁蹙眉。 太子妃的不适既然是装出来的,太子又为什么要离开?就为了躲一个使臣? 以他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该退场才对? 他细细想了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惊讶地发现,太子正在慢慢地远离朝堂。 虽然皇帝依旧属意他当这个太子,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但是太子似乎不怎么愿意。 为什么该他上朝的时候他能避开就避,为什么接待使臣的时候他借口养病? 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愿意做这个太子。 那么他的避让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父皇对他寄予厚望,这太子之位自始至终都是他的。 他不想让父皇失望,加上大雍危难之际,撂挑子难免显得他不负责任,所以他只能避开。 想到这里,三皇子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他这一逃避,事情大多都落到了元嘉的身上。 元嘉才多少岁,就要替他挑起那么重的担子,累着了长不高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起身追上太子。 离开太平殿之后,太子妃立马不愿意装了。 太子诧异道:“三弟有话要跟我说?” 三皇子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笑道:“可需要我回避?” 太子紧紧抓住太子妃的手:“没事。” 他看向三皇子:“你说便是。” 三皇子担心自己的话会刺激到太子妃,神色有些犹豫。 太子又催促了一句,三皇子看太子妃的脸色还好,还是开口了。 “大哥……可是不想做太子?” 太子妃侧头看向自己的夫君,面露担忧。 太子没有想到,最先问出这件事的竟然是三皇子。 “三弟为何会这样说?” “你躲得太明显了。” 太子子超一笑:“可是觉得我太懦弱?” 三皇子点点头:“是。” 太子被他的耿直噎住,原本准备说出来的话哽在喉咙,不上不下。 稍微缓了缓,他才道:“三弟,你也清楚,我的性子不适合……” “你想好如何跟父皇说了?”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是太子却莫名有些不敢直视。 他别开眼,垂眸道:“只能辜负父皇的期望了……” 三皇子耿直道:“可是你连拒绝父皇都做不到,如何拒绝得了皇位?” 太子:…… 啊,好有道理。 他脸上浮现纠结之色,三皇子无奈地摇摇头:“而且,你把责任推出去的话,事情就都落到了元嘉身上,她年纪那么小,应该想好好玩耍吧……” 太子愧疚道:“你说得有道理,哪怕不做太子,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该做好。” 而且,他该想想要怎么跟父皇坦白他的想法…… 太子妃:? 她怎么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思索片刻,没有找到答案,她只能放下。 而此时的郑珣不知道因为一场乌龙,她即将“天降横祸”。 她那些不愿意干活的话只是欲擒故纵,但是有人差点真让她没活干。 三皇子说完想说的话又得到一个承诺后就离开了,太子侧过头看向太子妃:“可怨我?” “怨你什么?” “怨我自作主张。” 太子妃温柔一笑:“不会,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自在。”最重要的是,永远在我身边。 太子感动不已:“还好有你。” …… 话说回当下。 另一个使臣走到二皇子面前,提杯敬酒。 二皇子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何事?” 褐国使臣:…… 大雍人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自然地跟他寒暄吗? 他稳住心神,胡扯了几句。 二皇子没有搭腔,就静静看着他表演。 那褐国使臣越说神色越尴尬,加快语速进入正题:“你们大雍的皇帝对自己的孩子可真好……” 二皇子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废话,虎毒尚且不食子,对自己的孩子都不好的那得是什么畜生?” 使臣哑然,莫名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他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只是感叹一声,这做父母的,孩子多了,实在是难一碗水端平……” “六弟身子弱,父皇多关心几句也是正常,我们兄弟几个都知道他的情况,自然会心疼他,都是一家子兄弟,我们当然是互相扶持理解的,若是只知兄弟阋墙、自相残杀,那得是什么畜生?” 使臣:…… 他怀疑二皇子在影射他们褐国…… 于是,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 二皇子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催促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使臣:你都这么问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随意扯了几句寒暄的客套话就想离开,但是二皇子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那使臣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是他应激,而是褐国吧,不论男女,只要长得稍微有那么几分姿色就容易惹祸上身。 而他,自认为既有潘江陆海的才情,又有如龙驹凤雏的样貌,之所以从前没有被盯上,也是因为他低调。 但是在大雍这满堂的老头子里,他就如鹤立鸡群,引来觊觎也是正常。 不过二皇子那么年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二皇子被他过激的表现吓了一跳:“大人这是什么眼神?” 那使臣抬起一只手,衣袖轻拂,扫过二皇子的手臂,有点痒。 二皇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果断松开手,结果换来对方嗔怒的一瞥。 二皇子:! 他被这个眼神定在原地,这次换他哑然了。 他只是想趁机多骂几句啊…… 两个使臣都铩羽而归,褐国的挑拨计划彻底宣告夭折。 目睹着这一切的五皇子眼神微眯。 不对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褐国找上他们,他们个个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为什么都找了他,还想勾搭其他人? 他们不是达成初步的协定了吗? 褐国合作的诚意就是勾三搭四吗? 他气得翻了个白眼,他以为褐国与他合作是因为他有潜力,没想到他得到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他“啪”的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气怒道:“褐国好大的威风,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这是当我们大雍无人?” 知道郑珣心声规则的众朝臣们:!!! 五皇子和他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如今这算什么?狗咬狗一嘴毛? 褐国人也没想到五皇子会忽然朝他们发火。 有使臣悄悄给五皇子使眼色。 五皇子假装没看到。 呵呵,一群负心薄意的东西,如此朝秦暮楚,有什么资格跟他合作? 他们能搭上他的船,不烧香拜佛感谢祖宗保佑就算了,竟然还敢无视他! 要知道,他这一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无视。 郑珣拿着筷子,看着事情就这么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下去,诧异得目瞪口呆。 真的,她很少有如此不淡定的时候。 但是也不能怪她,因为五皇子的脑回路是真的清奇。 其他人还在怀疑这是不是五皇子自导自演的大戏,但是郑珣已经明白了原因。 【五皇子吧,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东西!】 怒气上头的五皇子被忽然出现的心声吓了一跳。 好好好,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元嘉就这么骂他是吧? 他指着郑珣,张嘴欲骂。 但是二皇子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手拍下去。 实际上,二皇子的脑子也是懵的。 怎么看五皇子的反应,他似乎是能听到郑珣心声的样子? 以前不是还听不见吗? 以往系统判定听不见郑珣心声的人,要么是对大雍的贡献不够,要么就是心向褐国,从来没有说忽然能听见的…… 哦也对,以往那些要么是已经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要么就是和褐国联系太深,都没有给他们改变想法的机会,就已经被合力刀了。 或许是五皇子尚未来得及做危害大雍的事情就和褐国切断了联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郑珣没有大肆扒五皇子的瓜,可能就是时机未到,他做得恶事还不足以将他定罪。 所以他一朝“改邪归正”重回郑珣怀抱,忽然就能听到郑珣的心声了。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虽然还是打心里不喜欢五皇子,但他还是顺嘴给他解释了一番情况。 五皇子先是不可置信,接下来就是恍然大悟。 他就说他总觉得朝堂上的人似乎在瞒着他什么,原来就是这个! 按照老二的说法,元嘉什么都知道,那他以往干的那些事情岂不是落到了所有人的眼中? 这一瞬,他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倒不是因为羞愧,纯粹就是羞耻。 二皇子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啊,坏事还是要少做,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双眼睛盯着你。” 五皇子:已老实,求放过。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娘亲,端妃。但是端妃一心吃斋拜佛,几乎很少管他,刚开始,因为懂事会被端妃夸奖,他就做一个懂事的孩子,后来,调皮会引起端妃的注意,他就开始捣乱】 二皇子看向五皇子,后者面对他的视线,难堪地别开脸。 【故事虽然俗套,但是当故事成为现实,并不会因为俗套或是新颖减轻半分它带来的苦痛】 【五皇子越长大越是偏激,于是才会开始跟褐国联系】 【他最讨厌被忽视,偏偏褐国人越过他找到了二皇子和太子】 【虽然他们是为了隐藏自己和五皇子的关系才避嫌,但是此举挑动了五皇子那敏感的神经,所以他恼羞成怒之下,回到了大雍的怀抱】 郑珣看到这个如此草率的理由也是无言以对。 郑瑾幽幽道:“若是早知道这样有用,早就该刺激刺激他。” 其他人看着五皇子的目光也是虎视眈眈,显然跟郑瑾有着同样的想法。 五皇子欲哭无泪。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更恐怖的是,他下一刻就迎上了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 郑珣摸了摸下巴: 【但是他的立场能变一次就能变第二次,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 五皇子:!!! 原来他的好妹妹在心里就是这么想他的? 什么隐患不隐患的?何必说的这么难听? 他一片丹心向大雍。 【毕竟,想到未来他做出的那些事情,让人总忍不住产生一种现在就扭断他脖子的冲动】 【昭元十八年二月,太子中毒而亡,五月,时年四十的昭元帝暴毙】 皇帝:…… 再次听到自己的死亡,他已经很淡然了呢。 刚刚回到太平殿的太子、太子妃和三皇子:…… 太子妃猛地抓住太子的手。 太子顾不上自己的死讯,连忙安抚道:“没事的,都是假的!” 嗯…… 自己的死讯什么的,听起来怎么那么怪呢? 【昭元帝死后,五皇子捏造圣旨登上皇位】 【同年九月,太子妃家族被指控通敌,难产而死】 帝后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很好,淡定什么的果然是假象!果然还是很气啊! 太子恨不得捂住太子妃的耳朵把她拖走。 他生怕太子妃承受不住打击出个什么意外,但是太子妃甩开他的手,认真道:“不可能通敌。” “不可能通敌。” 她的声音和大臣最前方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重合,但是两道声音都很小,几乎没什么人听见。 太子怔怔看着她,忽然觉得此刻的太子妃十分陌生。 她的神色冷静得几近冷漠,丝毫没有平时温和端庄的模样。 他以往虽然尊重太子妃,却总觉得她的言行刻板得像是按照贵女的标准抠下来似的。 如今看来,可不是那样吗? 那都是她的伪装! 伪装什么的,有点僵硬不自然那不是很合理吗? 太子妃也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凶狠,但是此时再想收敛已经来不及了。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直白道:“太子可是觉得妾身太凶了?” 一个“妾身”,被她说出来显得十足冷硬,三皇子被这反差吓到,惊恐地连退三步。 他这一退就引起了太子妃的注意:“三弟是害怕我?” 三皇子连连摆手:“不不不,嫂嫂温柔大气,怎么可能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有多怂,不过太子妃现在也没心思跟他计较。 太子双眼晶亮,连忙道:“三弟他胆子小,容易大惊小怪,太子妃这样很好,我怎么可能害怕!” 三皇子:? 表忠心就表忠心,为什么非得踩他一脚? 他做错了什么? 他愤愤不平地在心里暗骂。 亏他还为太子着想,特意来劝太子,没想到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就是喜欢凶的!他现在快爽死了吧! 瞅瞅!他现在看着太子妃的目光黏糊地扯都扯不开! 太子妃现在可没有心情在意他小心思,她肃然道: “你说我们秦家造反都有可能,但是通敌?那简直可笑!秦家祖籍辽州,之所以南迁,是因为族人已经被褐国杀得几近灭族,我们的家族和褐国,隔着血海深仇!” 他们秦家,不管主家还是旁支,从小就熟读族史。 有些过去,不敢忘也不能忘。 太子连忙捂住她的嘴:“你疯了?造反这样的词都能说出来?” 太子妃看着他担忧的目光,神色逐渐冷静。 见此,太子才松开她。 “莫要激动,如今事情可还没有定论……”他还记着太子妃现在身子重,一边安慰,一边扶着她坐回席间。 三皇子撇了撇嘴。 有夫人了不起吗? 好,是挺了不起的。 但是他再次在心里肯定,大哥确实不是当太子的料,太子妃瞧着都比他有“君威”。 第151章 马祸 皇后看着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不禁悲从中来。 但是她长久身居高位,悲伤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就转换为强烈的攻击欲望。 人生就是一个理解元嘉成为元嘉的过程,她现在也很想去把五皇子和褐国人刀了。 五皇子:…… 元嘉是在胡说八道吧? 是吧! 但是他冷静下来,不禁扪心自问:我有没有可能做出那些事? 片刻后,他得出一个让自己都有点沉默的答案——他还真做得出来! 他眼神心虚地飘了飘。 下一刻,他忽地看向另一边捻着佛珠的端妃。 端妃自始至终没有看他,只是微阖着眼,嘴巴几不可见地开合,念着她那些老生常谈的佛经。 五皇子有一瞬间怀疑过,她是不是听不到郑珣的心声。 但是他很清楚,那不可能。 所以她就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他,从始至终,她就是把他当个陌生人吧…… 他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意思的,他甚至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又为什么会做那么多坏事。 作为孩子,想到的唯一能报复父母的方式就是毁掉自己……或是让自己烂掉。 但是端妃显然油盐不进,只会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坏人。 他的无理取闹在她面前,永远行不通。 这时,郑珣的心声再次响起。 【从太子妃的家族覆灭开始,大雍迎来了持续两年的至暗之年】 “至暗”…… 什么是至暗? 这个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 也因此,殿内的权贵大臣们人人自危,褐国的使臣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张口欲言,但是被大雍的大臣打断:“好好观赏舞蹈,不要多嘴!” 褐国大臣:…… 在大雍宴会上有人表演都不让说话的吗? 为什么刚刚没有这个规矩?才定下的?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雍非要这么说,他们也不好反驳。 于是大殿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五皇子忌惮贺家权势,因此想出一个破主意,一道圣旨下去,强让贺无虞进他后宫】 【贺老将军因此被活活气死】 “畜生!” 有个老臣没忍住,拍案大骂。 褐国人:? 人家舞女跳个舞,怎么就成畜生了? 不对! 该不是在骂他们吧? 大雍人未免欺人太甚! 他们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踌王被带走,木大人似乎不想管他们,他们群龙无首,不宜闹事。 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木大人的观念已经被震碎,他现在正在艰难地整理思绪。 什么未来?什么原来的轨迹? 他以为自己对元嘉长公主已经足够高估了,但是事实告诉他,还不够。 这还不够? 【六年后的五月,褐国入侵,五皇子派去五个监军,五个都是奸细,大雍因此开始节节败退】 【贺无虞被牵连得重伤,强撑着指挥大雍将士艰难赢下三场战役,为大雍换来一丝喘息的机会】 武将们开始手痒了。 一个监军就够让人头疼的,他还派五个? 派五个就算了,还都是奸细? 多少战机都不够这五个棒槌贻误的! 贺无虞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还能守住大雍,真的,她好样的,女子中的女子,英雄中的英雄! 【八月,二皇子散尽家财,筹集粮草准备送往边境,谁知前方战线被冲出一个口子,他撞上了褐国小股游军,为了保住粮草,他以自身为饵,诱敌十里,被俘,四肢尽被砍断,而后被栓在马后,一路被拖行至褐国国都】 皇后捂住脸。 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眼泪汹涌而出。 这就是她的孩子啊! 为家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作为母亲,她多希望他贪生怕死一点,哪怕为人诟病,哪怕受尽唾骂,但是他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但是作为一国之母,她为他骄傲。 皇帝忽然抬起左手,狠狠拍了把自己的右手。 皇后听到声音,泪眼朦胧地看过去,疑惑地问:“皇上?” 皇帝脸色不变:“没什么。” 他就是觉得自己右手前段时日打二儿子打得太狠,该打! 老二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想当太子也不过是想为大雍尽自己的一份力而已。 这个时候还愿意站出来,不是正说明他有责任心吗? 木大人:瞧瞧人家大雍皇子,瞧瞧!瞧瞧! 果然,投奔大雍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二皇子本人倒是所有人之中最为平静的,他并不意外自己的选择,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么做。 但是,拖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才不要受那种苦,褐国还是早点灭了的好。 他一定努力赚银子、捐银子,为褐国的覆灭工程添砖加瓦。 果然,大雍没他就不行! 如今的大雍,能挑起担子的就是他了,这太子之位还得争,名正言顺才能做更多事。 【第七年年末,崭露头角的小将聂炤在一次突袭中遭到背叛,昙花一现后折戟沉沙】 【同年,贺无虞旧伤复发,劳累而死】 【八年后的元月,褐国军队冲破京城大门,五皇子被砍掉头颅,脑袋被挑在枪上,高高插在京城的城楼上】 五皇子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发凉。 他怔怔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固执,害人害己,换来了什么呢? 谁都没有料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端妃会忽然站起来。 她疾步走到五皇子旁边,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到一个郑珣看不见的死角。 五皇子没有反抗,眼睁睁看着她掐上他的脖子。 端妃眼中既有沉痛,又有憎恨:“我早该掐死你,你这个祸害!祸害!” 五皇子被这句话刺激到,挣开她的手,怒吼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你哪来的我?都是因为你的不管不顾!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 “哈!没有我哪来的你?”端妃的笑声透着一种荒诞和不可置信,“那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 五皇子眼眶通红,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端妃像是想通了什么,又重复一遍:“你早该去死的。” 五皇子自嘲一笑。 他觉得他做过最愚蠢的事情,就是以为端妃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关爱。 可是,如今他才明白,他苦苦追求的事情,有多可笑。 而他,又有多可悲。 他跌坐在地上,大哭大笑,端妃静静看着这一切,神色冷寒如终年积雪的山下冰层。 褐国使臣被这动静吓得有点手抖。 大雍人……难道都是疯子吗? 面对正常人他们还可以用智谋,但是面对疯子该怎么做?也没人教过啊? 【也是这一年,三皇子被踌王带去了褐国】 【然后,余下的皇室退居洺水以南,徐缜扶良妃幼子为帝,启用一批忠心耿耿的老臣】 【徐缜随军作战,良妃掌玉玺,坐镇后方,又有大雍百姓策应,半年内就打回十四城】 大多数内容郑珣都曾经提到过,但是…… 后宫众人齐齐看向良妃。 良妃如常地饮了口汤,身后的太监递上手帕,她接过来,轻拭唇角。 做完这些,她才抬头看向众人:“姐妹们看我做什么?” 其他人:你又不是听不见郑珣的心声。还想装作没听见啊…… 皇帝神色也有些复杂。 他一直都记得郑珣说过,他的后宫有尊大佛,他一直没想明白大佛是谁,没想到竟然是良妃。 平时看起来勤勤恳恳,安静又不怎么出头的人,竟然有如此本事…… 【十年后的冬日,徐缜油尽灯枯,良妃遇刺身亡,大雍最后一点火光彻底熄灭】 这是郑珣第一次“说出”未来完整的轨迹。 心声也就这么寥寥几句,哪怕是誊抄在纸上也不过几行,但是偏偏就这么一点,就是大雍最后的十年。 她几乎没有用太多描述的词句,但是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后头的沉重。 郑瑾拿着筷子,却半晌没有动一下。 父皇、母后…… 郑骄…… 哥哥们和聂炤…… 她从前从书上学到过“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自以为理解了它的意思,但是当它真的具象化的时候,她才发现理解远远不够。 它只是一个简单的词、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句子,没有情绪,但是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的沉痛。 她最在乎的人,被褐国毁了。 褐国…… 宴会到了这个时间,就该是大家敬献寿礼的时候了。 但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沉浸在大雍的未来里,一时间都有些提不起兴致。 只能说,郑珣是知道如何泼冷水的,每次都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扇他们一巴掌,让他们明白,该做的事情尚未完成,现在松懈还为时尚早。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最先献礼的当然是褐国。 毕竟远来是客嘛。 其他东西都没有什么可说的,值得瞩目的就是几匹好马。 按照褐国使臣的说法,这些马耐力好,强壮高大,跑起来速度也快。 最重要的是,他们送来的是两公两母四匹马,都是年轻力壮,适合配种的种马。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们还极力邀请皇帝现在就去马场看看。 皇帝有些犹豫。 因为他知道,褐国人自始至终都没安好心。 所以他们越是邀请,他越是狐疑。 另一边的郑珣看了看系统。 她开始庆幸自己策反了木灼了。 若是新月,对褐国的情况肯定不会知晓这么多。 但是木灼到底地位不同。 他果然知道这几匹马有什么猫腻,也悄悄使人来给她递了个纸条。 郑珣已经通过系统知道了上面的内容,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拿出来看了看。 她把纸条重新折回去,递给之诚:“给你义父送过去。” 一会儿之后,李孝君在皇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帝才看向褐国使臣:“走吧,去看看。” 众人:? 这个时辰,这么远,饭吃到一半,去看马? 果然,皇上还是在连番的打击下发疯了吗? 【去啊,当然得去,不去怎么当场拆穿褐国的把戏?】 帝后并几个大臣连忙站起,呼啦啦往操场涌去。 半个时辰过后,众人再次齐聚草场。 三皇子玩笑道:“这些马也算是此生无憾了这么多人特地过来看他们。” 二皇子冷笑:“我用脚想都能猜出来肯定有问题。” 一般活物都该来大雍的时候就送上来,但是拖到现在,估计就是觉得他们不会为了看马而特意折腾一场。 刚刚还假装劝他们来呢,如今他们真来了,他们又开始不高兴了。 三皇子远远一看,果然,那些褐国使臣的脸色都十分精彩。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是那几匹马看起来果然十分神骏,每一匹看看起来都精神头十足。 表面上来看,看不出任何问题。 有爱马的武将眼睛已经在放光了,若不是郑珣的心声早就打了预防针,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人冲上去了。 “都是好马啊……”皇帝走到一匹乌黑的骏马前,目露感慨。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未尽的可惜之意,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褐国使臣脸上已经浮现出紧张之色。 李卓紧紧跟着皇帝,看似随意,但是但凡习武之人都能看出他的紧绷。 如果现在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一定能随时做出反应。 【李统领现在肯定紧张死了,估计很想伸手去把父皇的手扒拉下来】 李统领:公主懂我。 明知道那些马有问题,他还要眼睁睁看着皇帝靠近。 这跟看着皇帝拿着一把刀往胸膛上插有什么区别? 这要是皇帝有什么事,他也别想好。 被吐槽的皇帝:…… 他讪讪地收回手,离马儿远了一点。 “李卓,去试试马。” 李孝君趁此机会偷偷给李卓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李卓将东西收好,翻身上马。 马是好马,跑起来如同一阵清风掠过,但是跑了两圈之后,马儿的眼睛竟然慢慢变得赤红。 渐渐地,马喘起粗气,莫名开始躁动、暴躁。 跑到第三圈时候,马儿凄厉地嘶吼一声,开始原地乱跳。 李卓在马背上如同风暴中摇晃的小船,似乎随时都有跌落的风险。 也幸好他有功夫在身,所以还能黏在马背上。 若是换一个不会武的,说不定已经惨死在马背上了。 李卓安抚了许久,马始终冷静不下来,无奈之下,他只能从马背上跳下来。 马儿攻击性强烈,见到他之后就跟疯了似的朝他冲过去。 李卓只能运气逃跑。 他逃,马追。 李卓怕误伤周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只能绕着马场跑。 跑了两圈,他忽然灵光一闪,假装慌不择路的样子,冲到了褐国使臣中间。 关键是他演技不佳,看在旁人眼里就是面无表情,跟那索命的也阎罗似的。 褐国使臣:!!! 什么仇什么怨? 呃……不对,他们好像是始作俑者哦…… 郑珣:!!! 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吗? 她连忙冲过去把木灼拉开。 木灼怔愣地看着郑珣的头顶,下一刻,眼眶慢慢地红了。 他没选错,也没有跟错人。 以后他就是铁大雍人,谁反驳他跟谁急。 皇帝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揪住郑珣的耳朵就开始骂:“你蠢不蠢,不能让别人去,非要自己去冒险?” 见他没用什么力气,郑珣也就没躲开,配合地被他揪住:“父皇看不起我啊?!” “这是看不看得起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的问题?” 皇帝被噎住,咬牙道:“你胆子大,你了不起。” “我不只胆子大,我还厉害得很呢,”为了证明自己,她灵活地从皇帝的辖制下溜走,又挑衅地钻回去,“你看!” 皇帝:…… 皇后忍俊不禁,眼看皇帝还准备动手,连忙道:“好了,这里乱糟糟的,我们先离开。”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另一边的褐国使臣已经鸡飞狗跳了。 马儿可不认人,发起疯来是见人就踩。 有几个柔弱的文臣躲不开,被踩在马蹄下生死不知。 跟木灼比较熟悉的礼部尚书拉住他的手,哥俩好地道:“来来来,老兄,我们回去喝酒去。” 木灼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人已经看到过公主救他的一幕,看来是不能留了。 杀意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掩藏在平静的神色下。 有几个躲过一劫的褐国使臣连忙跟上大雍的朝臣,因为大雍官员周围有许多侍卫,看起来比较安全。 大雍的众人看了他们一眼,没赶人,但是眼里莫名闪过遗憾之色。 褐国使臣:! 他们在遗憾什么?究竟在遗憾什么?! 他们回到太平殿的时候,脚程更快的李卓也追上来了。 被马追了那么久,他只是呼吸有一点紊乱,连汗都没出一滴。 有个褐国使臣犹豫地问:“李统领,我们的同僚。” 李卓歉意道:“马儿追得凶,没注意到他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怎么明显的诧异之色:“你们还记得他们呢?看你们这么毫无负担地离开,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仇呢……” 褐国使臣被他这句话臊得低下了脑袋。 当然,他们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情和错误,而是纯粹地被点出来后觉得难堪。 郑珣淡淡地总结: 【有仇倒不至于,冷漠自私倒是真的】 人有余力但是就是不肯出手,一个国家如果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重新坐定后,褐国使臣看着木灼,瞬间想起了刚刚郑珣救他的举动。 都不用证据,一看木灼就是跟大雍勾搭上了。 但是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他们的心神全放在大雍的皇帝上。 献上去的马出了问题,这一遭,如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谁都逃不掉。 等不到一个结果,他们始终也无法安心。 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皇帝宣布了宴会如常进行,气氛又重新火热了起来。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庆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片刻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刚刚死了好几个褐国使臣,但是皇帝连提起都不曾,大雍人的情绪似乎还比刚刚高涨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由得心中凄惶,莫名觉得面前遮上了浓浓白雾,让他们有些看不清前路。 那些本就准备来赴死的人都如愿地死在了刚刚那场意外里,但是有几个可是还想回去的! 他们也想平安回去。 此时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就连他们这些同为褐国的使臣都没有怎么将同僚的死去放在心上。 他们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将此次意外栽在大雍身上,然后以此挑起褐国百姓的仇恨,为以后的战争做准备。 如果这件事办好了,回去等待他们的就是皇帝的赞扬和光明的前途。 但是这群意图踩着同僚尸骨换取富贵的人却在说:“大雍人好像还挺高兴,太可怕了。” 如果有大雍人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们:高兴,当然高兴了。 刚刚才回顾了一番彼此的仇恨,就有几个仇人死在面前,换谁不高兴? 李卓干得好啊! 若不是今日不能饮酒,他们一定会轮番上去把他灌醉。 郑珣说得没错,仇敌的头颅,适合就酒。 因为刚刚那场意外,郑瑾的情绪好了许多。 她忽然凑上去,故作随意地谈道:“好奇怪,那些马怎么会忽然发疯?” 郑珣冷笑一声:“他们搞的鬼呗。” 【这些马是他们特意培育出来的好马,平时看着一切都好,但是某次意外让他们发现了这批马竟然有一种致命的缺陷】 【它们一旦闻到芨芨草的味道就会发疯】 【而芨芨草能够固色,大雍几乎所有的布料染色时都加了芨芨草】 【衣物里的芨芨草不多,马儿闻到后不会立马发疯,但是时间久了,一定会出问题】 【刚刚李孝君给李卓的东西就是一个装满了芨芨草的香囊,所以这些马才会这么快显露异常】 郑瑾恍然:“那这些马肯定不能用了,宰了也怪可惜的。” “别啊,虽然有缺陷,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马确实养得好,如果交给对马儿有研究人,说不定还能培育出正常的马。” 光是想想以后大雍能有这么一批好马,她就高兴得快要笑出来。 第152章 爵位 想到就做到,她当即站起来向皇帝讨马。 她的庄子又不是猪场,只有猪还是单调了点。 皇帝听完她的要求,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笑着问道:“珣儿,今日父皇寿诞,你准备了什么?” 郑珣讶异地道:“哪有自己要礼物的?” “现在就有了。” 他是皇帝,模仿他的人肯定不少,以后这样做的人会越来越多。 郑珣嘀咕:“我才十岁。” 如此万众瞩目的场景,幸好她备礼的时候还算用心,不然她这个头开得一定会十分丢人现眼。 她朝之春示意使了个眼色,之春点点头,拿出一个小方盒子。 盒子经由李孝君,递到了皇帝手里。 由于皇帝这个身份的特殊性,盒子本该由李孝君打开,但是皇帝没让他碰,拿到盒子后亲手打开。 盒子里装的是一块令牌,这种形制的令牌一般都是表身份的。 牌子的材质不算名贵,但是样式十分特殊。 他拿出令牌,轻轻念出上头的字:“元秀书院?长老?” 郑珣嘴角一翘,看向命妇那边坐着的赵秀兰。 赵秀兰点点头,走到郑珣身边。 “准确来说,这是儿臣和定国公世子妃一起送给您的寿礼。”郑珣笑道。 皇帝和众位朝臣都从郑珣那里听说过赵秀兰的想法,谁能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事情就已经办好了。 这个效率……怕是许多朝臣都及不上吧。 郑珣和赵秀兰你一言我一语,挑了几个书院的趣事讲了讲。 但从这些故事里头,其他人都能窥见此事能够做成有多难,要持续做下去会有多难,而这又是多伟大的一件事。 蒋夫人咧开嘴,笑眯眯地跟好友们炫耀:“我知道啊……这事我也知道!公主提到我的名字了……对对对,这事我也参与了。” 其他夫人:…… 谁能想到赵氏还有今天! 当时多无理取闹的一个人啊,所有人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可见生出一个混账多少会影响人的脑子,你看,把孩子踹了后,赵秀兰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有些夫人当即就看自家混小子不顺眼了。 就是这些家伙耽误她们搞事业是吧?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惯了,做坏事就打,打不好就踹,说不定她们就是下一个赵秀兰啊。 皇帝静静听着郑珣说完:“那这个令牌是……” “这是长老令,总得让书院的人知道,他们如今的这一切,一要感谢赵秀兰,二要感谢朝廷,若非皇恩浩荡,怎会有书院的成立?” 郑珣这句话算是马屁,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比如这件事若是在褐国,那些守财奴似的权贵们就不会允许有人跟他们争。 朝堂上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读书的人多了,那他们要往上爬就难了。 即使是大雍,也有许多人对元秀书院不满,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利益使然。 不过,元秀书院有郑珣这大佛坐镇,又有定国公府的势力背书,如今又拉上了皇帝,三者合一,组成了“惹不起”这三个大字。 而且,书院不只培养读书人,更多没天赋的会被教授一些生存技能。 这些人影响不到他们,所以目前他们并没有闹。 嗯…… 郑珣其实一点都不怕他们闹。 皇帝拿着令牌,脸色变幻,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以往无论郑珣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她自己的安危,皇帝都是坚定站在她这边的。 这是第一次,他的态度如此捉摸不定。 见此,众臣不敢再动作,声音也逐渐消失。 良久之后,皇帝才看向赵秀兰:“那张奏章你可知道?” 赵秀兰咽了咽口水,神色有些紧张。 但是余光瞥到站在旁边的郑珣,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臣妇知道!” 皇帝意味不明道:“据朕所知,定国公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奏章是谁写的?” 郑珣眨了眨眼,抢先道:“前段时间不还是好好儿的吗?当然是还没出事的时候写下的。” 说完,她侧头看向赵秀兰,面露感动之色:“想必定国公也很支持你的决定,定国公大义!” 赵秀兰:…… 本来很紧张的心情因为她这句话彻底平息。 定国公怕是不想要这顶高帽子。 毕竟,这是定国公府的家业,他怕是宁愿带到土里去都不肯送给她这个外人。 她知道,郑珣这个时候接过话头是因为这话从她赵秀兰嘴里说出来不合适。 或者说,这件事她就不该参与,她就该当那个“再三推拒,不得不受”的角色。 一旦她主动了,就会显得她别有用心、处处钻营,别的不说,对她的名声就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但是赵秀兰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这辈子难听的话听过不少,如今能做到问心无愧,足矣。 明明说好了剩下的她来,但是公主还是会帮她。 公主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她若想得到成长,就不能一直躲在她身后。 郑珣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压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别说话,这事若由你出面,会影响书院的名声。” “可我以前那样,还不足以影响吗?公主,我不能什么都让你冲在前头。” 郑珣被她坚定的语气说得有些愣神。 最后,她渐渐松开了手。 皇帝看着她们说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此明目张胆,她们是当他不存在吗? 不过他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看着她们商议。 短暂的对话结束,赵秀兰朝着皇帝行了一个大礼:“皇上,定国公府无人,公公不忍爵位旁落。公公属意臣妇成为世女,接手定国公府,是因为他也支持臣妇的决定,公公大义,怕有人为难臣妇,所以才想给臣妇撑腰……” 郑珣打断她:“为什么不能?” 赵秀兰的话一说出口,满座哗然。 褐国使臣更是惊掉了下巴。 大雍果然是疯了! 平时顾忌郑珣而默不作声的众朝臣也终于绷不住了。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定国公,那是个什么人他们难道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请旨让赵秀兰成为世女? 所以这件事是谁做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赵秀兰是定国公的女儿他们反应都不会那么大,但是赵秀兰只是儿媳,没有定国公的血脉,也不姓丁!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他们死了财产由儿媳继承…… 那绝不可能! 瞬间,殿内呼啦啦跪了一地,倒是没人直白地站出来指责,但是他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郑珣目光逡巡了一遍:“怎么?你们都有意见?” 众人闷不吭声,但是也没人站起来。 “你们也听说过许多没有儿子由女婿继承家业的例子吧?” 众人:那怎么一样! “你们是想说‘那怎么一样’吗?可是有什么不一样呢?” “女婿改了姓就是自己人。” “秀兰,你愿意改姓吗?” 赵秀兰磕了个头:“臣妇愿意!” 郑珣再次看向众人:“她愿意!” “可是她一个女子……” 郑珣冷声道:“你娘是女子吗?嫌弃女子你先拔剑自刎吧。” 她扭头看向皇帝:“父皇也觉得女子不一样?” 皇帝哑然,绕开这个话题:“今日是朕的寿诞,别闹,元嘉。” 郑珣垂眸,没有回应,继续追问:“真的不能吗?可是,如今朝堂之上,有几人有秀兰的格局,有几人有秀兰这样的魄力?为国为民,她做到了,其他人呢?” 她嘴里的“其他人”,也就是其他权贵们:…… “可是那是定国公祖上打下的爵位,赵秀兰一个外姓人,如何有资格继承?” 郑珣冷笑一声。 皇帝忽然开口:“元嘉,这事没得商量,不如这样,朕另下旨意,封赵氏为赵侯,如何?” 有人还想反驳,但是想到郑珣对大雍的作用,到底不敢把她逼急了。 郑珣依旧坚持:“定国公都答应了的事情,为什么父皇不允许,难道父皇早就想收回定国公府的财产和爵位了?” 其他大臣:!!! 公主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哪怕皇上真的这样想,但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有人开始认真思索。 郑珣是不是开始恃宠生娇了? 也不对,似乎她做事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也没什么顾忌,只不过以往她针对的都是蛀虫,所以才没人敢明目张胆跟她做对。 皇帝脸色似乎有点挂不住:“让赵秀兰继承定国公府绝无可能!既然看不起‘赵侯’这个爵位,那也不必要了!” 郑珣委屈地扁扁嘴:“父皇不宠我了!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不会再给你们算卦了!” 大臣们瞬间大惊失色:! 廖鸿声哭哭道:“公主!大雍需要您!我们需要您啊!” 覃度支也跟着劝:“公主不要啊!没有您我们可怎么活啊!” 蒋大人急了:“不就是一个侯爵吗?给了就给了,公主,就当为了大雍,您务必不要放弃我们啊!” 段云峰:…… 他觉得自己做不出那么夸张的样子,于是肃着脸点了点头:“他们说得对!” 赵秀兰都想替她做决定:“公主不要放弃大雍啊!臣妇可以不要爵……” 郑珣一把捂住他的嘴:“乖,不要说话哈!” 赵秀兰:? 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终于,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劝郑珣了,郑珣才勉勉强强点头:“行吧,侯爵就侯爵……” 其他跟风劝她的人:? 他们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最先开口的廖鸿声等人默默低头,深藏功与名。 赵秀兰看到郑珣翘了一下的嘴角,再看看皇帝故作无奈的模样:…… 所以公主一开始目标就是让她自己封侯对吗? 但是有必要连她都骗吗? 郑珣低声道:“傻,别人的爵位再好也不如你自己的,这可是凭你本事得来的。” 而且,大雍以后都不会出国公了。 赵秀兰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何德何能呢? 郑珣替她扛下了所有的外界压力,她这个最大的受益人竟然隐了身。 他们一起演了一场戏,打破了屋顶,就为了给她开一扇窗。 郑珣被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唬了一跳:“怎么哭了?” 赵秀兰告诉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失态”,但是压根忍不住:“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动。” 郑珣:…… “感动就好好干,把你的事情做好,就算对我最大的回报。” “晓得了。” 赵秀兰现在斗志昂扬,现在公主几乎免了她的一切后顾之忧,她这一辈子走到如今能比大多数男子都强的程度,也算是值了! 如果她以后办事的时候稍有敷衍,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木灼:羡慕已经说累了! 在大雍竟然女子也能封侯? 要知道他可是只有一个女儿。 蒋大人和蒋夫人想到自己每天憨吃憨玩的闺女,忽然觉得姑娘也不能太放纵。 其他大臣看到这里也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是刚刚劝皇帝给赵秀兰封侯的是他们,现在还怎么改口? 刚刚叫得多大声,现在就有多后悔。 亏他们还自诩智计无双、出类拔萃,结果回头一看,傻蛋竟是自己。 也不能怪他们,主要是没能想到皇帝和廖鸿声那几个狗腿子竟然会联合起来演他们! 没关系,这次就算了,下次他们一定不会上这个当!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后,忽然有个人站了出来。 “赵氏创立元秀书院的财物都是定国公的!她凭什么封爵?!” 这人疯了? 在帝王面前说话这么嚣张? 众人都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结果就发现说话的是定国公丁家的一个旁系,他在兵部领了一个跑腿的闲职,也就刚好够上这次宫宴的门槛。 皇帝眼神忽冷。 “哦?那你希望如何!” “赵氏应该把定国公府的财产还回去!爵位也该还给国公府!” “哦?国公府已经无人,谁来继承这个爵位?谁来接收打理财物?” “国公府无人,但是丁家还有人,自然该给丁家!” 大臣们:…… 这是真敢说啊!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如今的国公府只是没人了,而他这是想让他们丁家都绝种啊! 皇帝面露微嘲。 好久没见过蠢东西了,这一见竟然还觉得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怒气消散,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 大臣们:!!! 完了! 完犊子了! 都给皇帝气笑了? 他们要不还是现在跑吧?免得一会儿被迁怒。 说话的丁家旁支尚不知自己刚刚那些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此时已经被贪婪蒙了心。 然后,他就听到皇帝宣告:“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丁家旁支面露狂喜,如果不是场合实在不合适,他怕是要兴奋得跳起来。 “定国公世子贻误公务、欺君枉上,定国公世孙草菅人命、不孝不义,现褫夺爵位,丁氏宗族纵容欺瞒,尽数贬为庶民,十代内不得科举。”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但君无戏言,他既然给他们定了罪,除非满朝文武共同进言,否则绝无可能更改。 那丁家旁支没想到这一遭他不仅没有争取到爵位和钱财,反而还把整个丁家都给搭了进去。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帝王,皇帝慢悠悠地加了一句:“藐视君威,罪加一等。” 丁家旁支脸煞白,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打断他:“忤逆犯上,罪加两等。” 那丁家旁支欲言又止好会儿,只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节。 郑珣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皇帝明显玩上瘾了,如果这人真的再开口,说不定硬凑也要给他凑出十项大罪,到时候就不是贬为庶民的事儿了。 如果是以往,还会有大臣跳出来指责几句皇帝的无理取闹,但是这次可是这丁家旁枝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种情况可没人敢为他说话。 皇帝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他继续说话,遗憾道:“行了,带下去吧。” 青龙卫上前,堵住那丁家旁支的嘴拖了下去。 见皇帝火气宣泄得差不多了,郑珣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父皇,可以让赵侯起来了吗?” 皇帝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她到底在演个什么?刚刚不是在配合她演戏吗?他什么时候真凶过她? 而且她怎么就只知道心疼她的“赵侯”?怎么不心疼心疼他这个父皇被蠢货污着的眼睛? 气是气,但他还是叫了起。 郑珣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后面的宴会便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了。 宴会过后,木灼带着使臣离开皇宫,但是踌王却没有被带走。 使臣们询问原因,都被宫人打发了。 大雍这边给出来的理由是踌王尚未康复,不适宜移动,使臣们生怕惊马之事被翻出来,也不敢闹,没有犹豫多久,就决定任踌王自生自灭。 反正大雍又没那个胆子把踌王弄死,他们还是先担忧自己的小命吧。 想通了这一点,褐国使臣便施施然离开了。 他们并不知道,大雍确实不会把踌王弄死,但是却准备坐实踌王疯了这件事。 至于怎么把人弄疯……那就是廖鸿声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带了个出气包回去的廖鸿声心情极好,其他人羡慕他得了个褐国人,纷纷凑上去套近乎,为的就是一消心头之恨。 郑珣两次关于未来的光幕让他们做了许久的噩梦,一股子郁气和恨意梗在心头,就缺一个发泄机会了。 但是廖鸿声怕他们把踌王玩儿坏,加上皇上早有叮嘱,大臣们的这股仇恨需要留到和褐国开战的那一日,所以他不得不一一拒绝。 被拒绝的大臣们气得对着他一阵怒骂,骂就骂吧,但是他们骂起人来唾沫横飞,对,就是字面意思的唾沫。 人人喷他几口,他什么也没做,愣是体验了一把万人唾弃的感受。 回去之后,他觉得自己脸都是臭的,最后连洗三次脸又擦上一层香膏后才缓过神。 然后,才跟他修复关系的段云峰和新朋友蒋大人上门了。 两个人一个直白了当,一个绕来绕去,目前都是要“会会”踌王。 所谓的“会会”是什么意思他能不知道? 但是奈何圣命难违,他还不能把皇帝供出来,只能拒绝他们。 段云峰:“小气。” 蒋大人:“自私!” 两人一人骂了他一句,最后甩开他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们是牵着手的,廖鸿声莫名觉得这段短暂的三人友谊中,他将成为被踢出去的那个。 他本来是三人组的核心来着…… 奈何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另一边跟他有着相似境遇的就是木灼了,只不过他要应对的同僚更少。 “木大人这是对大雍献媚了?” “也不知道出卖了什么……” “人家的公主亲自救人呢,木大人好大的脸,真让人羡慕啊……” 木灼慢悠悠地踱步往驿馆走,其他使臣跟苍蝇似的绕着他嗡嗡叫。 但是,面不改色地听到这儿,他竟然从同僚的语气里听到了羡慕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听错,诧异地看过去,结果发现竟然不是他的错觉,对方脸上是真的有嫉妒之色。 心觉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他终于露出一个好脸色。 “对啊,我现在是大雍的卧底了,很受大雍皇室看重的那种哦~” 嘻嘻,羡慕吧,羡慕也没用,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得认命。 使臣们被他嘚瑟的模样刺激到,开始口不择言。 “木大人不会觉得很骄傲吧,你这个大雍走狗!” 木大人抄着手,从路边的摊位上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一边啃一边含糊回答:“是哦,骄傲得很。” “木大人不仗义,有好路子也没想着拉我们一把,怎么也同朝为官多年,总该有点情谊吧……” 木大人:? 想到对方家里那十几朵金花,他恍然大悟:这是真的心动了啊! 可惜,大雍不收破烂,公主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更不是随便哪个女子都有本事做官。 唉,这福气只能独享的滋味可这真是不好受呢。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威胁道:“木大人的家人都还在褐国吧……” 木灼“唰”地沉下脸,把剩下的包子丢给路边野狗:“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拂袖离去。 第153章 倔驴骑倔驴 “他急了。” “待回到褐国后,看他怎么跟皇上交代。” 普通人会把求而不得当做遗憾放在脑后,而他们不一样,他们得不到的就想毁掉。 可是木灼在意他们么? 并不。 按照公主的预言,大雍和褐国有血海深仇在身。 想想看,面对一个有可能让自己国破家亡的对手,你会放过一切打击他的机会吗? 那必然不会。 所以,公主一定不会放他们回去。 他们这一遭,必然是要把命留在这里的。 一群死人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呢? 宫中,欢宴散去,即使是宫人无数的皇宫也显得冷清。 将皇后送了回去,皇帝和李孝君两人缓步消食。 “皇上,新月郡主安排在庆和宫。” 皇帝脚步一顿:“朕问你了?” 李孝君讪讪一笑:“是奴才自作主张。” 皇帝轻哼一声,脚步一转:“不过也确实该去看看。” 李孝君:呵,我还不知道您? 皇帝他们没让通报,他们踏入庆和宫的时候,新月正在处理她的丫鬟荷儿。 “荷儿,你跟我多少年了?” “回郡主,已经有十多年了。” 她的语气不甚恭敬,更没有意识到情况有什么不对,依旧高高仰着她的头颅,似乎自己才是主子。 “荷儿,”新月的目光在周围的宫人身上过了一圈,“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荷儿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我是荷儿呀。” 新月失笑,她忽然觉得跟她说这些话的自己简直不能更愚蠢了。 她挥了挥手,面露厌倦之色:“把她带下去吧。” 在大雍,已经无人能给荷儿成撑腰了,她也无需再顾虑她背后的势力。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从前处处受制于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已经可以掌握自己的力量。 两个小太监朝荷儿走去的时候她没有反应过来,双手被反剪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待要被拖下去了,她才看明白现在状况。 可是她要挣扎,却发现被狠狠压制,她想叫喊,但是嘴却被堵住。 她忽然懂了,她以往洋洋得意的地位都是镜花水月。 她以为自己能把一个郡主使唤得团团转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上位者真想让她死的时候,就如轻轻拂去衣角尘埃一般云淡风轻,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荷儿被带走后,新月独自呆坐片刻,忽然露出一个笑。 “彻底斩断枷锁的滋味真的太美妙了。” 她高兴得不行,起身欢快地转了个圈,然这一转,就看到了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的皇帝和李孝君。 她动作骤停,连忙跪下行礼。 摇晃的裙摆飘飘摇摇地在地面散开,如同一朵盛开的朝颜花。 皇帝目光深邃:“起身吧。” 他挑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转着手上的扳指,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与宫殿内本来的月灵香交缠在一起,在暖烘烘的室内,莫名让人有些熏醉。 “坐。” 新月没有推辞,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 她没有刻意献媚,更没有讨好接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不卑不亢,香远益清。 公主说了,能当好皇帝的人,本性都带着霸道,她要相信自己足够漂亮,无需多此一举地接近,他自然会主动出手采撷。 “元嘉跟朕说过你的事,她不忍你回到褐国那个火坑,所以求朕帮你一把。”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明明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但落到耳朵里却似不急不缓地敲击。 “多谢皇上相助。”新月没有看他,微微低头,身后窗户开了个细缝,帘子被风吹起,浅淡的阴影在上头跳跃。 皇帝没有说话,气氛陡然变得安静。 新月听到李孝君脚步轻盈地退下,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接着一道阴影覆盖在她身上。 一只宽厚的大掌伸到她面前,她眨了眨眼,看见上头隐约的掌纹。 她伸出手,宽大的衣袖轻巧地沿着手腕滑下,她轻颤的指尖与他相触,忽然被包裹进那只手掌中。 …… 这头旖旎不必多言,而此时的郑珣,已经坐到了良妃的宫殿中。 良妃举起手里头的茶杯:“还要多谢公主对我的维护。” 郑珣举杯陪了一口:“哦?本宫何时维护过你?”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隔空碰杯,但因为杯子里头装的是白水,所以莫名显得场面有些滑稽。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效果也达到了。 良妃笑了笑,没有执着地继续这个话题。 她感激郑珣没有拆穿她在皇后身上做过的手脚,如今新月进宫,她帮忙安排好一切,也算是还了当初的恩情。 但是她如今想要的,却不只这些了。 她转而道:“公主如今打算如何?” 郑珣疑惑地挑眉:“什么打算?” “如今新月已经进宫,公主难道没有下一步的计划?” “需要计划什么?本宫可以做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就要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了。” 或者说,新月的野心到哪一步…… 送新月进宫,她们算是一拍即合。 但是这本来也只是她留下的一个后手,能成最好,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她其实并不希望有用到的那一天。 她忽然抬头,直视着良妃的眼睛:“良妃有话不如直说。” 其实她多少也能猜到她的想法。 良妃这个人野心勃勃,本来以她的身份,嫁个普通权贵当个正头娘子完全绰绰有余。 但是她不甘心,演了一场戏,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一脚踏进了后宫的旋涡。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一开始就打算进宫。 不过,一旦主动就落了下乘,所以她选择成为那个“不得不”的角色,然后利用别人的愧疚,去获取更多的权柄。 所以她对皇后出手,让她不得不安心修养,从此后宫的权力就尽数流入她手中。 所以她在皇后给郑瑾、郑骄的见面礼上做手脚,想让皇后自顾不暇。 但是她本来又没想真的害死皇后,现在她不敢继续动手,又不甘于现状,她的境地瞬间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纵观她的一生,郑珣觉得她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天生喜欢争斗喜欢往上爬。 但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又告诉她不能去跟男子争,所以她只能进入后宫这个最大的竞技场。 她选择向郑珣示好,也是因为她从郑珣这里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一旦跨出世俗给她画的圈,她是不惧跟男子争的。 良妃转着手里的茶杯,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拉出深深的阴影:“公主,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野心勃勃,一样不甘人下。 郑珣玩笑道:“如果我们一模一样,那就该是王不见王了。” “那我还是比公主更容易满足一点。” 两个人的对话点到即止,郑珣也没有在她这里久留。 趁着杯子里的水尚有余温,良妃一口饮尽,而后才道:“山钧,还是有希望的吧?” 山钧伸出手,为良妃捏着肩膀,声音又轻又低,似乎是生怕惊扰了什么:“元嘉长公主既然没有拒绝,想必是有所考虑。” 良妃眉头稍稍舒展:“不论她愿不愿意拉我一把,我都要帮她的,毕竟,我们都一样,看到她得偿所愿,也算是我也做到了。” 山钧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 翌日。 郑珣终于带着郑瑾出宫了。 郑瑾本来没什么心情,但是想到在预言中死去的聂炤,她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郑珣:倒也正好,也省得她掺和。 一到朱雀大街,郑珣就被打发走了。 郑瑾和聂炤会合,并肩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郑珣看着他们的背景,郁卒地叹了口气。 就她命苦,注定忙碌。 她去马场将褐国献上的几匹马带上,去姜维国府上找了王二狗。 一见到他,郑珣眼中就不由得带了笑意:“变了。” 王二狗的气息沉稳了很多。 以前瞧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但是现在身上有了锋锐之气,也有点铮铮小将的样子了。 听到郑珣要带王二狗出去一趟,姜维国隐隐切切地叮嘱:“飞羽,虽然只是一日,但是也不要懈怠,你上次受了伤还没好,也不要过分辛苦,还有,记得早些回来。” 郑珣:? 上次不还是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样子吗?这态度未免也变得太快了…… 她挑眉看向王二狗:“飞羽?” 王二狗摸了摸后脑勺:“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郑珣声音略高了些:“师父?” “是姜大人,他收我为徒了!” 郑珣对他刮目相看:“你也是好样的,竟然能得到姜大人的认可。” 姜维国之所以不愿意收他为徒就是因为不想跟郑珣牵连太深。 但是如今这师徒关系一确定,贤妃和姜家都将绑到她的船上。 啧啧啧,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二……哦不对,说明王飞羽的表现已经让姜维国见猎心喜到了可以忽视风险的程度。 王飞羽有些不好意思:“师父见我努力才愿意收我。” 郑珣勉励地拍拍他的手臂:“好好跟着姜大人学,他带过骑兵,但可不是仅仅会带骑兵,他的谋略和经验才是最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她把他送到姜维国那里可不是希望他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先锋,而是希望他成为一个有勇有谋的将领。 如今的王飞羽已非吴下阿蒙,他迅速就理解了郑珣的意思。 “公主放心,您想要的,微臣一定会做到。” 他一撩袍子,跪在郑珣面前,直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尽是认真。 他长相中等,但气质坚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是在做出将要践行一生的承诺。 郑珣心中微动:“你呀,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吗?好好学本事,以后多多打胜仗就行了。” 王飞羽听完,感动是感动,但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他娘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的。 好好好,他把她当主子,她把他当儿子是吧? 但是自己的主子,这种小事他难道还要跟她争辩不成,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呗。 最后,两人牵着马去了郑珣的庄子。 上次没有能见到的周鹏涛这次总算在了。 他正在检查猪圈,出来迎接郑珣的时候,他满头大汗,衣角全是猪的排泄物。 郑珣神色有些莫名。 他曾经也是个光鲜亮丽的官儿,如今却落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周鹏涛正准备行礼,忽然就被郑珣扶住,接着,就听她语气复杂地问:“周鹏涛,你可怪我?” 周鹏涛怕自己一身臭气会冒犯郑珣,躲开她的手,诧异地看过去。 “公主?您良心找回来了?” 郑珣嘴角微抽,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刚刚翻了翻系统,所以很清楚他的情况。 因为庄子上的事情不宜宣扬,其他人只知道他辞官去养猪了,但是几乎无人知道郑珣给他画的大饼……哦不对,是给他的承诺。 所以,许多人都说周鹏涛疯了。 也是,好好的官不当,竟然跑去养猪,这谁听了脑袋里不得打个问号? 于是,无数质疑声、嘲笑声纷至沓来。 除了他的家人,没人理解他的选择。 甚至他女儿的亲事也因为这件事而黄了。 这段时间,周鹏涛身上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但难得的是,他依然认认真真在完成郑珣交代他的任务,既没有敷衍,也不曾诉苦。 对于这样的老实人,郑珣难免要心疼几分。 周鹏涛很快反应过来郑珣的意思,他抚了抚有些皱皱巴巴的袖口:“公主,我是一个很少后悔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您放心,您想要的,我一定会做到,所以,我不会怪公主。” 王飞羽:!!! 他怎么是个学人精? 这明明是他的词好吧?! 郑珣眨了眨眼:“啊?可是你骂了父皇后不是后悔了好多年吗?” 周鹏涛:…… 您老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他气急败坏道:“那是例外!” 他果然是高估公主了,良心这种东西她是一定没有的。 她啊,坏得很呢。 郑珣:“行叭……” 见他有些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忍笑道:“你女儿那个未婚夫可不是什么好人,这婚事丢了就丢了,算不得什么。回头我让人把证据给你,由你去检举,可好?” 周鹏涛讶异地张了张嘴:“公主……” 他知道,公主这是给他一个出气的机会呢。 女儿被退婚,他不是不生气,但是如今的他不适合闹事,女儿也劝他忍,可是这样忍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郑珣微微一笑:“周鹏涛,你是本宫的人,只要你不作奸犯科,若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就尽管打回去,只要有理,本宫也不会吝啬于为你撑腰!” 周鹏涛心里头既愧疚又热乎。 公主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现在什么成果都没做出来,倒是先累得公主为他出头了。 但这一刻,他飘荡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跟着公主不会错的,他可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 咳咳……当然,骂皇帝那回不算数。 终于,周鹏涛心情平复,然后他忽然扭捏地看了郑珣一眼。 郑珣:…… “有话就说。” “那白眼狼可是做了什么恶事?” 周鹏涛嘴里的白眼狼自然就是他那个势利眼前准女婿。 郑珣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精彩。 “他儿子都已经有十来个了。” 周鹏涛:? “他也不过十六的年纪……” “那些孩子不全是他亲生的,他就是比较偏好刚刚生产的妇人,所以没少把人家好好儿的小夫妻拆散,男的杀了,妇人掳走……” 郑珣说得很含糊。 她还是个孩子呢,有些话由她这个年纪的人说出来太过违和。 竖起耳朵的王二狗瞬间恢复严肃:这种事还是别听了,总觉得让公主继续说下去的话,他的耳朵就该脏了。 本来一脸好奇的周鹏涛开始后怕:还好还好,这婚退得好退得妙啊! 嗯,他还是收回自己会看人的那句话吧。 就这挑女婿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那双眼睛有跟没有也没有什么区别。 见两人都失了兴趣,郑珣才告诉周鹏涛自己的来意。 “这几匹马暂时先养在你这这里,可能还需要开辟一个马场。” 周鹏涛毫不犹豫地的地点头应下:“不过,我不会养马……” “这件事先不急,我会注意留意,这段时间飞羽会常常过来看看,你听他的就是。” 周鹏涛严肃的应下。 王飞羽搭上他的肩膀:“嗯嗯,养猪我也略知一二,倒是可以互相探讨探讨。” 周鹏涛皮笑肉不笑地离他远了些:“是吗?那就劳烦王兄弟了。” 养马是吗?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学,那什么王飞羽的,休想取代他在公主心里的位置! 王飞羽呵呵一笑,看向那几匹骏马:“公主,我可以试试吗?” 郑珣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告诉了他那些马的缺陷。 王飞羽若有所思:“公主等等!” 他拿出一个青色荷包,跑了一段路摘了些芨芨草然后才回来。 郑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相信他不会乱来,所以只是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小心!以你的安危为重。” 王飞羽肃容答应:“公主放心!” 说完,他翻身上马。 平时他穿得又土又宽松,还真看不出来他有一双挺修长的腿,上马的时候利落又帅气,看得郑珣眼中闪过赞赏。 周鹏涛见此,忽然有些懊恼。 皇帝们喜欢那些年轻漂亮的年轻人,主子是女子,肯定更喜欢。 他输了呀。 输在不够年轻俊美。 看来要得公主欢心还是得注意保养才行。 郑珣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下属这个时候思绪飘了多远。 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王飞羽。 他身上的香囊鼓鼓囊囊塞满了芨芨草,没跑两圈,马儿就开始躁动起来。 马场上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王飞羽伏低身子,目光直视前方,沉着冷静得如同正在蹲守猎物的苍鹰。 马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但是王飞羽死死夹住马腹,捏着缰绳的手破了皮也不曾松动分毫。 这场面看着十分惊险,实际上也一点都不轻松。 有好几次,王飞羽都差点被甩下来。 一人一马耗了许久,周鹏涛刚开始还很紧张,盯着王飞羽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但是后来他甚至已经习惯了。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公主,你看他们像什么?” “像什么?” “人非人,马非马,倔驴骑倔驴!” 郑珣被这句话逗得捧腹大笑。 自从因为性子太直被皇帝嫌弃后,周鹏涛从此事中领悟出的精髓不只是“做人要嘴甜一点”,还有就是:让上位者开心是下属的职责之一。 见郑珣高兴了,他开始不断说些逗趣的话。 本来专心致志的王飞羽不经意看到这一幕不禁咬了咬牙。 好好好,明明是他的高光时刻,这周鹏涛竟然敢跟他抢风头。 他没了耐心,动作陡然凶狠起来。 最后,马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的,终于安静下来。 但奇怪的是,刚刚跟王飞羽僵持那么久,它依旧精神抖擞,只不过脾气肉眼可见地温顺了些。 王飞羽见此,连忙驱马道郑珣面前。 郑珣果然被他吸引:“这是……好了?” 王飞羽用最潇洒的角度和动作下了马,恭敬地站到郑珣面前:“公主可要试试?” 周鹏涛立马指着他:“你要让公主骑疯马?” 郑珣倒是兴致勃勃,没等他说出更多阻止的话,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骑着马走远了。 王飞羽看着周鹏涛,嗤笑了一声:“公主信我,而且不似你胆小如鼠。” 周鹏涛:? 现在争宠都这么直白的吗? 他想了想,谨慎出招:“我是为公主的安危着想。” “你不清楚公主的本事,不信任公主,更不了解公主。” 王飞羽挑衅地打量了他一眼,压根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转头骑上另一匹马追郑珣去了。 周鹏涛:!!! 他刚刚没有发挥好,不算数,重新来! 他追了两步,然后就吃了一嘴马蹄扬起的风沙。 啊啊啊! 该死的王飞羽!他不讲武德! 第154章 天才陨落 郑珣和王飞羽骑马跑了一圈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下马后,她轻抚着马儿的脖子,语气惋惜:“真是匹好马。” 王飞羽认同道:“确实是好马。” 郑珣看向他:“可是有头绪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芨芨草会刺激这些马发……情。” 郑珣:? 它们就因为这个才激动? 可是旁边就有可以交·配的对象,它们那么激动地乱跑做什么? “可能是……脑子不好使了?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只要把他们骟了,这个问题就能解决。” “母马呢?” “也能骟,不过法子不一样。” 郑珣狐疑地问:“不对啊,你这些结论哪来的?” 王飞羽摸摸鼻子,莫名显得心虚:“猜测……只是猜测啊!” 郑珣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不信任地打开系统。 王飞羽:! 给他留点面子吧! 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头崩溃大喊,郑珣是听不到的。 【原来王二狗老家最多的就是芨芨草,所以他们的草都是芨芨草养大的,但是他不一样,他觉得人吃生的会拉肚子,马肯定也不能吃生的】 【所以他选择把芨芨草煮熟】 周鹏涛:…… 嗯,这怎么不算是体贴呢? 【嗯……然后他就养出来一只异常健壮的马】 【他因此受到了父亲的夸赞,后来那马疯了,他父亲也因此迁怒他……】 郑珣抬头看向他:“骟一匹试试吧。” 既然想出了法子,总要试试有没有用。 她顿了顿,不放心地叮嘱:“先让它们下崽。” 有崽子就有退路,免得这几匹马造完了却没成功,到时候都没地儿后悔去。 三个人围在一起就骟马问题进行了严肃的讨论。 最后决定由王飞羽亲自动手。 他是个熟手,周鹏涛目睹了他手起刀落的一幕,在王飞羽面前忽然就老实了。 也不再跟他争,态度甚至好得有些诡异。 别问,问就是怕了。 最后,王飞羽因为担心马儿的状况,所以决定在庄子上待几天。 他和周鹏涛一起将郑珣送到门口。 郑珣坐到马上,正准备挥手告别,忽然想到什么:“鹏涛,你的女儿今年十四了吧?” 周鹏涛连忙点头。 “可有相中人家,若是有想法,本宫可以为她保媒。” 周鹏涛感动不已:“若是有就好了,可是她想跟臣养猪!”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个小丫头养什么猪?累不说,还整日都臭烘烘的。” 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他想让儿子养猪他们不愿意,反而是女儿,总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鹏涛怕她受苦?” “是啊,养猪也不是轻松活儿,而且以后的夫婿知道她跟猪为伍,怕是会嫌弃她。” 郑珣面露诧异:“鹏涛是养不起女儿?” “当然不是!” “那你担心什么?她如果自己有本事,遇不到能够包容她的男子也不会饿死,而若是真的在乎她的人,才不会管她是不是在养猪。” 周鹏涛下意识想反驳,但是想了想,却发现……倒是这个理啊! 而且他这一身本事,儿子不愿意继承,为什么不传给女儿? 或许,是他打心里也觉得养猪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而且低人一等。 他自己前途未卜,但是他不想女儿跟他重复同样的道路。 可是公主说得对,他对女儿的要求也仅仅是希望她健康快乐,那么又何必顾虑那么多? “多谢公主劝解,我会好好想想。” 郑珣点点头,没有继续劝解,点点头,打马离开了。 她先去约定好的位置跟郑瑾会合。 快要立冬了,天色暗得越来越早。 这个时候街边的店铺已经点上了灯笼。 本来不怎么明亮的火光汇聚在一起,竟然也很是亮堂。 郑瑾和聂炤正在街边吃元宵。 郑珣一来就被郑瑾按在旁边,然后给她上了一大碗馄饨。 “为什么我的是馄饨?”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吗?” 郑珣稀奇地问:“这都被你发现了?” 明明她平时也不挑食,她究竟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被忽略了一天的郑珣被她郑瑾这句话顺了毛,老老实实在旁边当个背景板。 郑瑾看着她偷笑的模样,很想解释一句她和聂炤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但是看郑珣似乎也不想听,所以她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她回过头,想跟聂炤说什么,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郑瑾眨了眨眼,忽然别开头,看向他处。 小摊上的灯笼应该是用得久了,因褪色而有些斑驳。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 郑珣撇了撇嘴。 【哦哟哦哟,一个不晓得自己的目光有多深邃,一个不晓得自己的脸有多红】 【没关系,本搅屎棍会出手】 郑瑾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郑珣响亮的声音:“二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郑瑾:…… 聂炤:…… 【啧,我姐不行啊,上次还是让聂炤脸红,这次怎么还退步了?】 聂炤:? 很好,本来很好的氛围开始奇怪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是,郑珣被轰走了。 聂炤给她塞了一把银票,让她先进宫。 咳咳,她也不是个贪财的人,主要就是比较有眼色。 把银票叠一起放好,她毫不犹豫地扭头回了宫。 她本来是想回明珠阁的,但是李孝君半路把她截去了御书房。 皇帝见到她,目光幽深,还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愤慨。 “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嗯?” 郑珣:…… 哦豁,二姐姐完喽! “二姐姐还有事,晚一点会回来的。” 皇帝愤愤不平地来回踱步:“她还是个孩子,外头的人都坏的人,她哪知道人心险恶?” 他流落在外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宝贝,就这么被人惦记上了? 聂炤是吧,想一想就有点咬牙切齿。 其实他的公主也不是必须嫁出去,招赘也行,一辈子不成婚也可,反正她们总会有封地,也不是不能养活自己。 他忽然想到什么:“李孝君,去给大公主二公主安排几个面首,好好挑,要心思单纯长得好看的。” “大公主在辽州……” “那就先给二公主安排。” 李孝君憋笑道:“是,皇上。” 郑珣:…… 她眨了眨眼:“父皇不给我找啊?” 皇帝瞥了她一眼,眉头渐渐皱起:“你才几岁?有这些心思不如好好读书……” 说到一半,他想到郑珣不用去国子监,于是话音一转:“有这心思不如多批几张折子!” 郑珣:? 他还知道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他给她这么多活儿不是压榨吗? 她翻了个白眼:“父皇这么晚叫儿臣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皇帝点点头,拿出一本册子给她:“你看看。” 郑九郑十已经回来,所以郑珣知道册子里的内容是什么。 这就是那本让他们苦追良久的《铸器册》。 郑珣随便翻了翻,这一册应该是原本,里头的内容写得十分杂乱,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质量。 “拿去军器局吧,是不是真的那么神,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郑珣把盒子收好:“我亲自去送。” 她也可以找个异能充沛的时间,去把军器局的人都过一遍,把蛀虫都给剔出去。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 本来让郑珣过来就是这个目的。 郑珣见事情结束,行了个礼就准备告辞。 “回来!” “啊?父皇还是可有事?” “你大哥和三哥说你尚且年幼,不宜操劳,所以让朕给你少安排点事,你怎么想的?” 郑珣:? 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坑她? 她平时再三推辞只是怕皇帝觉得她太过贪权,他们却是真想断了她往上爬的路啊!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说不想干活,说高处不胜寒,都是随口说的屁话。 她那野心勃勃的样子,像是甘于平庸的吗? 她沉默片刻,幽幽道:“所以父皇也希望我好好休息吗?” 皇帝莞尔。 这还拿不下她? 他就知道她不会真的愿意闲下来。 或者说,她不可能愿意失权。 元嘉这一点像他,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好了,朕就帮你抗下这个压榨女儿的骂名,不过……” 郑珣警惕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帮朕看着那个聂炤,莫要让他离你二姐姐太近。” 郑珣:? 您老可真爱操心。 她眼皮子微抽,故作凶狠道:“用不用把他们拆散?” 皇帝:!!! “那倒不用……” 郑珣:我就知道。 看人家不顺眼的是你,如果人家真辜负郑瑾了,生气的也是你。 算了,她都愿意给她放权了,她也体谅体谅一个老父亲的心。 皇帝尴尬地轻咳两声:“对了,你明日去廖鸿声那里把踌王接到驿馆去。” 郑珣:嗯?廖大人效率这么高,这就把人弄疯了? 不过…… “为什么又是我?” “其他人不够沉稳。” “可是我也很累啊……” “想要什么直说!” “要马德。” 皇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 马德是苑马寺的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会养马。 皇帝知道郑珣的打算,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父女两个其实都知道对方,郑珣不会真的拒绝去办正事,她直接开口要人皇帝也不会拒绝。 说那么多纯粹就是斗嘴。 总之就是要扯几句这心情才舒畅。 次日,郑珣一早就去了军器局。 以往的军器局一向十分冷清,但是上次太子送来一包箭头后,这儿就忽然火热了起来。 一群人研究了许久,但是至今没有找到关窍,所以军器局的屋子间间紧闭,都在埋头钻研。 于是,郑珣到地方转了好几圈都没有见到一个人。 是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人,连个守门人都没有。 她犹豫片刻,敲响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笃笃笃……” “敲敲敲,敲你爹个卵!再敲给你头打烂!” 郑珣:…… 好凶哦。 郑珣也没太多时间在这儿耽搁,所以她假装没听到,继续敲。 “敲敲敲!是家里没人了吗?” 郑珣:…… 或许是嫌敲门声烦,里面传来暴躁的骂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门唰地打开,屋里的人满脸的不耐,待见到站在门口的郑珣,对方倒吸三口凉气。 郑珣朝他笑了笑:“贾大人……” 贾大人没听见她的话,他满脑子都是刚刚他骂过的话。 “你家里是没人了吗……” 他这是在咒皇帝死吗? 他怎么敢的? 他白眼一翻,直愣愣地倒向地面。 他没晕,但却不敢睁开眼,主要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这一刻,他脑子里出现了跑马灯,他这一生中的美好、遗憾,统统从脑中过了一遍。 他少年时候,恩师就告诉他,他迟早要败在自己这张嘴上…… 彼时他不以为意,没想到师父的担忧会在今日成了现实。 想他年纪轻轻…… “行了,本宫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贾大人听到这里,立马睁开眼站了起来。 那动作,比山里头的猴儿都利落。 郑珣眯了眯眼:“不过,仅此一次……” 贾大人连忙表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改!若是再犯,微臣定当以死谢罪!” 这次教训已经够了,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他都以为这次已经是死路一条,但是公主宽宏,没有追究,他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下一次也会有这样的运气。 嗯,如果再犯,说不定还要赔一个九族。 郑珣点点头:“去把其他人都叫出来。” 贾大人毫不犹豫地应下,而后殷勤地敲门去了。 郑珣站在原地看着他敲开了相邻的门。 “别敲!死了!” 郑珣:…… 这就是军器局的风格吗? 贾大人面不改色,似乎早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他耐心地敲上一会儿,就会有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然后对着他骂半句。 之所以是半句,是因为还没说完贾大人就已经告知了他们郑珣的存在。 然后,他们一个个就跟鹌鹑似地老老实实来给郑珣行礼、认罪。 将所有门都敲开后,贾大人引着一群人聚到郑珣面前。 他们排排站着,个个都跟萝卜似的僵硬。 郑珣:…… 完全气不起来。 因为这群人确实是真直肠子。 她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这时候,门口忽然跑进来两个气喘吁吁的人。 郑珣:? 贾大人气弱道:“公主特意来一趟,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微臣就把他们不在军器局的人也叫过来了。” “你动作倒是挺快。” 不过不得不说,人都在这儿还真是省事儿了。 她先通过系统查看了一番他们的情况。 【不是在研究武器就是在研究盔甲……】 【啊好枯燥的生活】 军器局的众位不由得连连点头。 那可不,他们都是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可不像其他官员那样爱弄些幺蛾子。 可是,他们的骄傲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因为他们的元嘉长公主,比较擅长泼冷水。 【可是这坏的人也是真的坏】 【比如刚刚被叫回来的张大人,这就不是个好东西】 张大人嚯地抬头看向贾大人。 他咬着牙,目光恨恨。 好好好,他说特意把他喊回来做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让他过来接受审判的! 他们平时无冤无仇的,他就这么阴他的吧? 他低声道:“你等着!” 贾大人:…… 他本是一片好心,哪知道他还有一身泥呢? “等着就等着,多大个事儿啊……” 反正他估计也没什么以后了。 公主在心声里点名,那就是阎王点兵,就看他是死得干脆点还是凄惨点。 【张大人自小聪敏,脑子天生就比别人转得快】 【这本是好事,但是他偏偏无人教导】 【于是,在某次尝到走捷径的甜头后,他那颗聪明的脑瓜子就开始不断用到错误的地方】 【习惯轻易就能获得的果实后,如何还能脚踏实地呢?】 【可是天赋无法取代努力,因为积累太少,所以他数次科举都没有取得好成绩,后来他辗转进了军器局,依旧难改本性】 【现在的军器局或许已经忘记了,这里也曾经出现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 军器局有一些大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恍惚。 忘记?怎么可能? 有些人的出现短暂如同烟花,但是你往后生命中的某一个瞬间,偶尔回忆一瞥,就能记起他的绚烂。 毕鸿就是这样一个人。 同样都是有神童、天才的称号,但他的名头,可比当初的张大人要大得多。 毕鸿在才学上头的聪慧,是许多人拍马不及的程度,而且随着年岁渐长,他这颗文曲星不只没有陨落,甚至还越发璀璨,最终,他更是以弱冠之龄一举夺得状元之名。 更让人惊叹的是,他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他的家境称得上是贫寒,读书时可以享受的条件,也天生比别人差上许多。 这样的人才,按理来说该是得到一个好位子,走上历练、升官、入阁的路子。 但是他偏偏来了没有什么油水的军器局。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毕鸿性子沉闷,不擅交际。 他是个很懂得怡然自得的人,性子温柔安静。 安静,但是又不容忽视。 因为他在军器上,也有令人惊叹的天赋。 进入军器局不过一年,他就改良了大雍的甲胄,使其更加轻便坚韧。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只是昙花一现,次年,他就仓促病逝。 他们没有想到,在多年之后的今日,他们竟然能从郑珣这里再次听到毕鸿的消息,而且,这后面似乎还什么隐情。 【毕鸿思想天马行空,做事也坚持不懈,改良了大雍的甲胄后,他又盯上了大雍的弓弩,他不满如今弓弩的笨重和射程,所以决心改良】 军器局的众人眼皮子皆是一跳。 弓弩…… 好耳熟。 张大人不就是靠改良弓弩才升迁的吗? 后面他又改良了一些军器,但是都没有最初的改良弓弩让人惊艳。 他们不由得去打量张大人的脸色。 张大人脸色苍白,目光游离,脚尖挪了挪,似乎随时就要拔腿逃离。 【但是,张大人心胸狭隘,见到跟自己际遇相似的毕鸿,恶意混着酸水,咕噜咕噜往外冒】 【因为他一直表现得很是温和,所以毕鸿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于是张大人一点一点接近毕鸿,获取他的信任】 【所以,毕鸿改良弓弩成功后第第一时间便选择与张大人分享】 【结果显而易见,毕鸿的想法被剽窃,为了不暴露,张大人更是对他下了狠手】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一些主要的证据早就没了,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算能够证明也定不了张大人的罪】 按理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张大人应该高兴的。 毕竟从郑珣这里知道的真相无法诉诸于口,又无法找出证据给他定罪,那他完全可以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当他的官,过他的日子。 但是朝堂上只要听过郑珣心声的人都知道她的性子。 律法在她那里很重要,但是律法照顾不到的地方,她绝不会畏手畏脚。 该动用武力的时候她是半点都不带犹豫的,甚至还可能有点迫不及待。 果然,郑珣接下来的心声印证了他的猜测。 【有没有证据什么的都不重要,因为我什么都知道,而且我会出手】 张大人低下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苦思冥想想找到一个逃脱的办法。 但是他自以为十分灵光的脑子这时候竟然卡了壳,他已经太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思考过,以至于脑子里一片纷杂,理不出个线头。 郑珣没有去特意查看他的想法,精神力凝为细针,刺入他的脑中狠狠一搅。 动用这么精细的异能对她来说消耗颇大,但还好效果十分完美。 下一刻,张大人轰然倒地。 他的神色还停留在震惊上,郑珣面不改色道:“张大人过分操劳,这是累死了呢。不愧是军器局的老人,艰苦卓绝,克服万难,十分值得大家学习。” 其他人:…… 好好儿地说着话忽然咒他们作甚? 谁要学这个?他们又没疯! 不过他们可不敢反驳郑珣这个煞神,虽然她平时看起来挺讲理的,但是真相如何,他们都知道。 第155章 类似亡妻 于是,张大人就这么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见此,郑珣诧异地道:“都是同僚,怎么这么没有同情之心?你们倒是扶一把啊!” 众人:…… 您老没发话,谁敢扶? 因为军器局有些东西比较私密,所以大人们上值期间,是不允许各家小厮和杂役们靠近的。 无奈,郑珣只能点了两个没有问题的大人,让他们把张大人扶出去一段。 被点名的两人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得知自己安全了以后更是喜极而泣。 郑珣:…… 需要这么夸张吗? 【看来误会他们了,他们还是挺有同僚爱的嘛!瞅瞅,都因为张大人的死哭成这样子了】 那两位大人把张大人架起来,郑珣的心声已经在关注下一件事了。 【有下手狠的,也有对自己狠的,接下来这位就有意思了……】 架着张大人的两位: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能在他们没离开前说? 瞧元嘉长公主那兴奋的语气,他们肯定,接下来会有个大瓜。 完了,现在把张大人丢下来得及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飞快地把张大人送到了他家下人面前。 张家下人大惊失色,但是自家老爷的同僚已经提着衣摆飞快地往回赶了。 他快愁死了,抱着尸体无法追上他们,只能抻着脖子大喊:“两位大人!我家老爷到底怎么死的啊!” 有没有人给他解释一句啊! 他回去要如何交代啊! 一道越来越远的声音传来:“猝死的!”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为了赶上这口热乎瓜,两人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竟然赶上了。 【这位周大人的事迹,写下来怕是能养活一个书局,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书局】 所有人目光一致,向军器局唯一一个姓周的大人看过去。 有多不正经?细说! 【周大人就像传说中的小说女主,粗看平平无奇,但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他!家境贫寒!他!命途多舛!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白莲!他!是狂风中摇曳坚韧的小白花!】 “我嘞个老天爷啊!” 有人没忍住,嘀咕出一句惊叹,旁边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 周大人本人:……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睫毛纤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脊背挺直。 还别说,以前没注意,他这气质看起来还有点意思。 【实际上呢,一切都只是他钓富婆的伪装】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并且能将它们利用到极致】 【那些富婆喜欢的是什么他就演什么样的人】 【他可以是柔弱如风中杨柳的落魄书生,他可以是艳光四射魅力十足的妖孽,也可以是乖巧可爱的小甜心】 【三百六十种人设,总有一个是贵妇人们的心头好】 【之所以这么努力地讨好,是因为他有一颗上进的心】 【而之所以努力那么久还是在军器局里混了个不高不低的位置,是因为他长相到底有限,够不到真正的贵妇,段位也不足以迷得那些聪明人神魂颠倒】 周大人平时性格沉默,一向都是独来独往。 同僚们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实、踏实,这样的人很难勾起他人的敌意,甚至常常有人担心他太过老实会吃亏,所以处处照顾着他。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周大人不只对付女子有一套,面对同性也有那么点心得。 但是今日郑珣的话句句震撼,有种莫名其妙的狗血味。 他们有些恍惚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谢谢,从此对老实人祛魅了。 【但是周大人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特色和优点】 【他玩得开,体力好,平时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但是一旦搭上了富婆姐姐的手,就成了粘人的小妖精】 【为了保持吸引力,他坚持锻炼身体,勤勤恳恳学习,说话的艺术、讨好的花样,层出不穷,样样新奇】 【而且无论开始还是分开,他都极为洒脱,这不就是贵妇人们最喜欢的小年轻吗?】 其他大人:总觉得公主的心声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是有许多未尽之意的样子。 周大人本人…… 他现在的淡定其实都是装的,实际上他从来没有那么尴尬过。 他就像是被丢到烈日下的癞蛤蟆,被剥了皮,暴露在众人眼中,连片遮羞的叶子都找不到。 他自认脸皮不算薄,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的面子和男子尊严丢到了脚下。 可是如今被直白地点出来,他才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中洒脱。 尤其是郑珣的语气还带着嘲弄。 他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元嘉一个公主知道什么?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如何知道他们这些平凡人的难处? 他没有足够聪慧的脑子,也没有傲人的家世,他想往上爬,只能不择手段! 郑珣跟听到了他心声似的,开始在心声里吐槽。 【其实也能理解,他有野心嘛,不甘于人下嘛,这我太了解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无所谓你走什么途径】 【但是偏偏他如今得到的,是侵占了原本属于其他人的东西】 【人家堂堂正正考进军器局,但是因为他这个关系户而丢了自己理想的官位,由此又辗转了数年,才重新回到军器局】 军器局众官:! 他们目光移过来扫过去,都在找是哪个倒霉蛋。 【说的就是贾大人,也不知道在傻乐个什么,当时为了抢他的名额,周大人可是差点让人假扮土匪把他弄死】 【不过因为各种因缘巧合,最后没有成功,但他害人的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龇着个大牙傻乐的贾大人:!!! 不嘻嘻! 他的笑容瞬间收回去。 回忆了一番,郑珣所说的事情跟他的经历对上了。 当时他失去了进入军器局的机会,于是辗转外任,他图省事本计划是走小路,但是有人一直鼓动,说官道安全平坦。 他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后来出发时他忽然很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去吃一家很早就会收摊的煎饼。 于是他决定临时改道。 后来他就听说那日官道附近出现了土匪的踪迹。 当时他还嘀咕,土匪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在官道劫人? 因为那群土匪并没有下手,所以这件事就成了让他感慨了许久的“虚惊一场”。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是冲他来的。 郑珣眯了眯眼。 【这种人品不好的人放在军器局就是个定时炸弹】 【不过,既然是炸弹,不如搞到褐国去,没炸也没什么,炸了更好】 浑身紧绷的周大人松了口气。 虽然公主说的话有点让人听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落到张大人那样的结局,那就够了。 他识时务,知道自己拿郑珣没办法,立刻就接受了现实,并且开始琢磨上了。 其实这也是个机会,如果他能立下功绩,回来就是大雍的功臣。 以褐国的情况,说不定他还能更加如鱼得水。 至于为什么没有想过干脆背叛大雍投靠褐国什么的…… 开玩笑啊! 他虽然对元嘉长公主有些嫉妒不满,但是他也得承认,有公主在,褐国怎么赢? 如今大雍的朝堂已经焕然一新,他虽然没有什么大格局,眼光也算不上长远,可也知道好赖。 恕他直言,褐国拿什么跟大雍打? 想到就做到,郑珣忽然拍了拍周大人的肩膀。 暗地里的郑十无声尖叫:啊啊啊!公主你不要碰他啊!他水性杨花!脏啊! “本宫对周大人早有耳闻,以你的本事,待在军器局可是屈才了,这样,你去找褐国的木大人,他是我的人,以后你就跟着他混!” 周大人感动地红了眼眶:“多谢公主赏识!微臣一定不负公主期望!” 郑珣:…… 赏识什么的倒也算不上,他这样感激涕零,让她这个算计他的人很心虚……才怪! 你情我愿的事情,那可再好不过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还在进修的宋志凌就一起打包带走吧。 到时候安排一下,周大人在明,宋志凌和木灼在暗,完美! 褐国不是喜欢玩什么卧底游戏吗? 她陪他们玩! 她也不贪多,就是要用这么几个人把褐国的防线撕开一个缺口! 把周大人打发走,郑珣才把那本《铸器册》拿出来。 众人先是疑惑,听到郑珣念出册子的名字,他们开始恍然,等郑珣说完册子的来历,一群人呼啦啦将郑珣围在了中间。 真的,在此之前,郑珣觉得自己很强大,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被这么一群激动得眼泛红光的人包围的时候,她竟然有点恐惧。 他们那眼神,不似要吃人,胜似要吃人。 她咽了口唾沫,举起《铸器册》:“好东西还是要交给擅长的人……” “我擅长啊!” “公主,我自认比他擅长。” “擅长,没有比我更擅长的了!” 他们苍蝇似的围在她身边,她都快有点听不懂“擅长”这两个字了。 眼看着他们围得越来越近,她脑中的警铃瞬间响起。 将册子往贾大人怀里一塞,她才拨开人堆逃出来。 看到那群吵吵嚷嚷,恍若疯魔的人,郑珣后怕地拍了拍心口。 她严肃地嘀咕了一句:“不愧是武侠世界!难道铸器也能入道吗?否则军器局的大人们也不会走火入魔!” 从军器局离开,郑珣随便用了点饭菜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廖鸿声处。 郑珣虽然没来过廖鸿声府上,但他早知道她会来,所以吩咐过下人直接把她迎进来。 这一迎,就让郑珣撞上了一场好戏。 廖鸿声正在园子里看书,他旁边还摆了茶点和熏香,显然本来的打算是好好享受这个下午。 但是,几个下人跪在他面前,他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正在发火。 见到郑珣,他连忙起身引着下人行礼。 对于大才,郑珣从来不会让他们行完一个完整的礼。 廖鸿声从善如流地站直,强挤出来一个笑脸:“臣这就带公主去领人。” 郑珣没有动,而是看了眼他身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你这里是……” “一点小意外,”廖鸿声此时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致,甚至有些维持不住以往和善的假面,但是见到郑珣似乎对现在的情况有点感兴趣,他顿了顿,还是道,“公主若是不急,不如在旁边坐一会儿,微臣需要处理一点私事。” 郑珣不禁感叹。 果然,整个朝堂中最得她心的就是廖鸿声,坚韧,心狠,才能出众,又心怀天下,能屈能伸,男女之事上也难得干净。 甚至他还这么懂得如何看人眼色,每次郑珣需要的时候他都能恰到好处地为她解决一切。 说真的,哪怕她生个孩子都没办法跟他一般贴心。 嗯,若不是太离谱,他甚至有点想认廖鸿声当干儿子。 咳咳,扯远了。 郑珣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廖鸿声继续。 廖鸿声作了个揖,转头面对那几个下人的时候脸色又沉了下去:“跪下!” 他声色俱厉,为官多年的气势爆发出来,他面前的几人被震慑得瞬间软了膝盖。 “廖宇,你是府中大管家,应该不只一次见过夫人的画像。” “寥大,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逆鳞。” 被他点到的人脑袋越垂越低,最后像是恨不得把头埋地里去。 “是小的失职!老爷恕罪!” 廖鸿声没有说话,原地踱步片刻后,走到婢女面前,拽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确实失职!能让这么一个人混到我身边,该说你们体贴好还是愚蠢好!” 被她扯住头发的丫鬟委屈得不行,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她的双眸如同荷叶上清圆的露珠,剔透干净。 她眨了眨眼,泪珠从簌簌落下,眼尾鼻尖一片浅红,宛如绽放的早荷,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可惜,她的媚眼注定抛给瞎子看。 廖鸿声狠厉道:“现在还没到找你算账的时候,老实点!那双眼睛再乱抽抽,挖了!” 他身上的戾气和杀意如有实质,似乎那丫鬟再说一句,他就会暴起杀人。 目睹一切的郑珣:…… 不愧是她的大才,瞧瞧,多坚定,这样的美人都诱惑不了。 这个时候她选择性地忽略了郑廖鸿声是她父皇的臣子这件事。 她承认,她占有欲犯了,看不得大才不属于她。 那丫鬟心理素质极强,呜咽一声,哭得梨花带雨。 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异常。 若真是普通的小丫鬟,怎么可能面对廖鸿声的威慑时依旧不动如山。 廖鸿声冷笑一声,看向廖管家和廖大:“看看,这就是你们招进来的人。” 廖管家懊恼地磕了个头:“是属下不够谨慎,遇见她本是巧合,谁能想到……” 【也是心大,这丫鬟和廖鸿声的发妻如此相似,就这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 【更好笑的是,这如此相似的人还偏偏让廖鸿声的管家碰上了】 廖鸿声冷嗤一声。 可不是吗?怎么廖宇偏偏没有看出来? 而廖鸿声那个贴身侍卫忽然嚎啕大哭。 他这一哭倒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郑珣啧啧称奇。 【一个段云峰一个廖大,廖鸿声这么喜欢爱哭鬼吗?】 廖鸿声:…… 并不。 他忍无可忍地松开丫鬟的头发,揉了揉被荼毒的耳朵:“行了!嚎什么嚎!” 只要见过廖鸿声审讯犯人的人,都会对他产生敬畏之心,廖大也同样如此,所以他也不敢继续哭,抽抽搭搭地认错:“是属下的错,属下差点害了大人,属下罪该万死!” 他张了张嘴,又想嚎啕大哭,但是被廖鸿声瞪了一眼,不得不憋了回去。 “属……嗝~”他打了个哭嗝,“属下只是觉得大人太孤独了……” 廖鸿声有些头疼:“孤独是不可能孤独的……” 【撒谎!】 廖鸿声被郑珣响亮的心声打断,一时有些哑然。 好吧,他承认,偶尔会有一点。 见廖鸿声默认,廖大小声道:“夫人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您每次醉了酒都要哭,还一直念着夫人的名字……” 下人们心疼他,私底下不知道因为此事掉了多少眼泪。 深情纵然因为难得所以常被歌颂,但是见到亲近之人这般模样只会让人觉得心酸。 廖鸿声哑然。 沉默良久,他才道:“起来。” 廖管家和廖大老老实实站起来, 廖鸿声负手,看着香炉里燃起的淡淡烟雾,有一瞬间的恍神。 片刻后,他的思绪回拢:“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是没必要。” 他回过头,神色认真:“你们明知道她居心叵测,还是引狼入室,说到底是太过自信,觉得她翻不出什么浪花,廖宇廖大,你们的自大才是让我最失望的。” 那丫鬟张了张嘴,想辩解一句,郑珣连忙打了个手势。 暗处的郑十扔出一块石子儿,点了丫鬟的哑穴。 然后,郑十若有所思地道:“她身上有内力。” 郑九对她的结论没有任何怀疑。 郑十的武功和直觉是他们那批暗卫中数一数二的,之所以排到老十,纯粹就是她脑袋里比其他人少了许多根筋。 “想看她闹事。” 郑九:? “闹起来又被公主镇压的场面,好玩。” 郑九想了想,认可地点点头。 他也不想点头,但是她说得很对啊! 然而,他们暗卫要以主子的安危为重,所以不能真的纯看戏,好可惜。 另一边,廖大廖宇听到廖鸿声的话却是恍遭雷击。 是啊,他们太自大了,在廖鸿声手底下那么多年,不可能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轻敌,后怕和庆幸涌上心头,幸好,幸好这次没有铸成大错。 廖鸿声见他们面露懊恼,神色稍稍缓和:“你们不必觉得我可怜,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她,最后还能娶她为妻,已经足够幸运。而这些幸运,足以让我反刍一生。” 他目光柔软得如同天上云彩:“若我因为遇见一个与她相似的人就移情,是对我和夫人最大的侮辱。” 她便是她,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别人再像,也不是会是她。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这一点。 而且,若是她知道他把另一个人当成她,肯定会生气难过啊。 他尊重她,爱护她,思念她,所以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丫鬟怔怔地听着这一切,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迷惘。 即使廖鸿声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她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 他既然想他的夫人,见到她的脸的时候,他难道不会睹物思人?难道不会因为这张脸对她心软吗? 但凡他有一点动摇和心软,她就能把他坚硬的心撬开一个口子然后把自己塞进去。 那样,她的任务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不明白,因为她因这张脸受到看重,此后她生命中唯一一件事就是模仿另一个人,然后去算计她的目标。 这就是她本来的一生啊…… 不只是她不懂,廖宇和廖大同样不懂。 但是他们听话,他们知道跟着主子选很少有错的时候。 所以,他们老老实实磕头认错。 廖鸿声神色平淡:“念在你们是初犯,又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这次就小惩大诫,以后切不可自作主张。” 廖宇廖大没有异议,恭敬应是。 廖鸿声点了点头:“把她带上。” 他自己是不愿意动手的,主要还是不想接近一个贪图他美色的人。 说完,她看向郑珣:“劳公主久等,臣这就带您去见踌王。” 郑珣轻轻颔首:“不带我参观一番你的暗牢吗?” 能明目张胆在自己府上设暗牢的就廖鸿声一个,而且还是皇帝特批的,这可谓十二万分的难得。 廖鸿声习惯把郑珣放在同等的位置,甚至把她视作如同皇帝那般深不可测的上位者,所以他下意识想答应。 但是他的余光忽然扫到她的个子:!!! 公主虽然成熟强大,但是外表确确实实是个小孩子,让她看到那样血腥的场景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他犹豫了。 “鸿声可是有什么顾虑?” 廖鸿声被她这“慈和”又温和的“鸿声”二字喊得一个激灵,刚刚的顾虑瞬间抛到脑后:“没什么,好的,公主想看就看。” 第156章 痴傻 廖鸿声的暗牢在一个单独的院子内。 或许是为了遮掩暗牢的血腥气,院子里每个季节都会移栽一些味道浓郁的花,所以表面上倒是看起来四季如春、一片静好。 郑珣一踏入院子,就被馥郁的花香扑了一脸。 但凡换个对这些花儿过敏的人进到这里,怕是要当场死一个给他看。 廖鸿声歉意地拿出一张没用过的帕子:“公主若是实在难受,就遮一遮。” 郑珣摇摇头:“不用,适应了还好。” 作为一个在末世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她可不习惯遮蔽自己的五感,因为这样做的同时也会降低对危险的感知。 廖鸿声仔细踅摸了一番她的神色,看她不 像勉强的模样才放下心。 穿过园子,就见到了一排鲜亮的屋子。 每个屋子都一模一样,但是用来糊窗户的纸是浅浅的落日橘色,鲜亮活泼,就连上的漆也是淡淡的翠色。 郑珣:…… 这东西在这时代就是一整个格格不入。 而且,一个用刑审讯的暗牢,表面上搞得这么明丽,跟坟头刷彩漆还贴个“欢迎入住”有什么区别。 漂漂亮亮赴死会更有仪式感吗? 廖鸿声对这风格倒是极其满意,感受到郑珣的疑惑不解,他贴心地解释:“这样显得平易近人一点,能让犯人感受到舒适和放松。” 郑珣:你还整上人文关怀了? 若不是她知道他下手有多狠,怕是真就信了他的邪。 廖鸿声领着她走到其中一间屋子门口,推开门后扑面而来一阵冷意。 鲜艳的屋子内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儿,虽然摆了许多东西,但或许是郑珣先入为主,总觉得死气沉沉。 廖鸿声上前动了几处地方,一面墙壁翻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通道。 廖鸿声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火折子,站到通道前:“公主,请。” 郑珣打头走了进去。 通道内也不是完全没有光亮,两壁上有几盏昏暗的油灯,可能用的油不怎么好,燃烧时总有一种让人不适的味道。 通过一条长长的廊道,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 摆在郑珣正前方的,是一张搭着铁链的木椅,椅子颜色暗沉斑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浸透了。 凳子旁边是一张老虎凳,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廖鸿声把那些小工具收拾得整整齐齐,瞧着规整得有些可怖。 被廖大押着的丫鬟自从进到园子呼吸就轻了许多,到了暗牢后更是紧张得如同一把绷紧了的弓。 可能是知道这些东西可能会用到她身上。 也是,这么一来谁不怕啊! 郑珣目光扫过空间的角落,最后却饶有兴致地指着一个钳子问:“那是什么?” 廖鸿声摸了摸肚子,笑眯眯地道:“公主不会想知道的。” 郑珣轻轻撇嘴,他说不说都无所谓,她反正能通过系统知道。 不过他这么一卖关子倒把那个丫鬟吓得不轻。 廖大似乎是嫌带着她累手,顺手把她放在凳子上绑好。 那丫鬟想挣扎,但是廖大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而且她还被点了哑穴,甚至没有办法说话。 将他捆好后,廖大看向旁边的阴影处:“看好她。” 黑暗里原来还站着两个人,他们气息内敛,浑身被包裹在暗色的衣物里,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存在感几近于无。 见那两个黑衣人点头,廖大才放心地离开。 他还得去领罚呢。 另一头,廖鸿声和郑珣越走越深。 郑珣若有所思道:“鸿声这里戒备森严,怕是比天牢更甚。”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准备治他僭越之罪,但是廖鸿声并不害怕。 上位者大多很在意本分二字,因为他们需要确定自己的手下人永远被自己掌控。 但是郑珣不一样,她的心胸甚至比皇上要宽容些。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不怕手底下的人闹,不怕他们出格,因为不管他们怎么样,她都有掌控他们的能力。 也正是如此,郑珣身上从总有种有让人心悦诚服的气质,即使他对你再宽容,也始终让人对她保持尊敬。 若是在郑珣手底下做事,他都不敢想象会有多自在幸福。 按捺下纷杂的心思,他看了眼前方,开口道:“公主,就是那儿了。” 郑珣看向他所指的那间牢房,透过粗壮又空隙狭小的栏杆,她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背影。 对方披头散发,盘腿而坐,他们的说话声不小,但是他没有回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郑珣挑眉:“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廖鸿声但笑不语,取下腰间的钥匙越过郑珣打开牢门。 这次他没有让郑珣先进,而是挥了挥手。 两个黑袍人从角落里站出来,进入牢门把踌王押了出来。 见到他的模样,郑珣恍然。 踌王依旧是那个踌王,但是眉目间的戾气消散了。 一双眼睛澄澈得宛如清透的溪流,带着种懵懂的干净。 不得不说,这样的踌王看着比以往的样子要顺眼得多。 郑珣试探地问:“你知道你是谁吗?” 踌王没理她。 他思索片刻,忽然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似乎是嫌弃黑衣人烦,不想被他们押着。 黑衣人的手跟铁钳似的,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踌王开始不耐烦地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打人。 但是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连最弱的廖鸿声都打不过。 所以,徒劳地闹了会儿,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郑珣又耐心地喊了一声:“踌王?” 踌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他说着就要扑上来打郑珣,但是扑到一半就被黑衣人拉了回去。 “啧啧,”郑珣默默离远了点,不是害怕,就是纯粹不想跟他接触,“果然啊,没疯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傻了也一样。” 不过,郑珣和皇帝想要的,也不是个宛如稚童的踌王。 有攻击力好啊,比没脾气的样子好。 反正闹的也不是他们。 她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走吧,带他走。” 离开的路上见到被绑在椅子上的丫鬟,郑珣终于记起让郑九给她解开穴道。 能说话了,她就开始破口大骂。 或许是刚刚的独处让她越想越气,所以胆子也大了起来,她骂人的时候完全就是什么难听挑什么骂。 廖鸿声静静听着,没有阻止也没有生气。 那丫鬟骂了会儿,没有得到回应,气急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乌龟王八蛋,我都这样骂你了,你不生气吗? 郑珣挥了挥手,示意郑九郑十把踌王押出去交给今日跟她前来的青龙卫。 很想看戏的郑九和郑十:……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反驳郑珣的交代,只能决定……快去快回! 廖鸿声盯着丫鬟,冷不丁来了句:“像……这就对了……太像了。” 这句话成功把那丫鬟和郑珣给干沉默了。 丫鬟沉默过后就是生气。 合着那群人要她去模仿廖鸿声的妻子,结果却根本没有调查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性子? 好好好,还搞神秘呢,平时试探着问那些人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一个两个守口如瓶、神神秘秘的样子,她还以为有多厉害,敢情这原来是个草台班子! 你一个草台班子算计什么朝廷大臣? 疯了? 她维持着刚刚的模样,没好气地问廖鸿声:“那你要放我出去吗?” 廖鸿声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你说我和她像吗?!” 廖鸿声越发惊讶:“我说什么你就信?” 他顿了顿,忽然开始碎碎念:“你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丫鬟被气得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哭了…… 郑珣:…… 她真的怀疑,廖鸿声平时的审讯是不是就是说把人给气疯为止? 他甚至不用那些刑具,纯靠这张嘴就能让犯人破大防。 然而,那丫鬟不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她越哭,廖鸿声只会越兴奋。 “这就受不了了?本官这里,刑罚可比十八层地狱齐全,你若是坚持得住,可以一一体验一番。” 郑珣好心劝道:“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的手段,你不会想尝试的。” 廖鸿声:公主也没什么好心思哈! 她那个系统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真不想她受刑直接说出来就行了。 也不对。 公主那个系统,只要是大雍人,哪怕叛变到褐国系统也能查到。 那些卧底如果是褐国人,但是只要有个大雍人的身份,她也能查到。 那么就说明……这个女子一定是完完全全的褐国人! 可是,自从知道褐国和大雍的恩怨后,如今入境都卡得十分严密。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推断,这女子是跟着褐国使团来的? 他掐去自己拆分析的内容,故弄玄虚地点出刚刚通过猜测得出来的结论:“说说吧,你一个褐国人,如何来到大雍,如何知道那么多?” 丫鬟脸色骤变!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不是想看自己有没有暴露,只是想看看自己说的话有没有口音。 因为除了口音问题,她实在猜不出来自己到底怎么被发现的。 廖鸿声见到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公主果真是他的福星,光站在这里不说话就让他省了那么多事儿。 要知道,平常审讯过后,可少不了打扫许久,毕竟用刑什么的,难免会见血。 既然开了个头后面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郑珣耸耸肩,跟廖鸿声说了声就离开了暗室。 踏出那道机关门,郑九和郑十刚好回来。 他们行了个礼后就抻着脑袋往里头看。 郑珣脚步一顿,提醒道:“审完了。” 郑九郑十脸色都有些龟裂。 完了? 这就完了? 他们刚好错过了? 他们的模样实在可怜,郑珣安慰道:“其实不用难过,这么快就审完说明什么?” 郑十饱含希望地问:“说明什么?” “说明过程不怎么精彩啊!” 听到这句话,郑九郑十沙雕的气质瞬间收敛,恢复成冷酷暗卫的模样。 郑珣:…… 变脸真快啊! 既然把两个下属安抚好了,郑珣便带着踌王去到了驿馆。 几乎所有使臣都盼着踌王回来,所以一个不落地等在门口。 他们想家了。 这奇奇怪怪的大雍,真不是个适合他们待的地方。 但是见到踌王的模样,他们的天塌了! “好好儿的,踌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元嘉长公主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褐国一个交代?” “你是让我们带着一个傻子回去?” 他们已经顾不得体面了,大哭的大哭、质问的质问。 是啊,都不是傻子,就连踌王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这些不足轻重的褐国大臣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他们实在不明白,大雍和褐国不是还没有撕破脸吗?为什么大雍行事如此不顾情面? 他们不怕打起来吗? 之前之所以还能保持平静,不过是因为他们知道大雍只要顾忌着褐国就不会真的动手,但是事实告诉他们,大雍不怕。 所以他们彻底慌了,这一刻甚至是有些口不择言。 郑珣看着他们闹,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 渐渐地,他们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她才无辜道:“宴会之上踌王就是因为发疯才被带走的呀,大雍好心为他诊治,虽然没有治好,但是你们也不能因此就赖上我们啊……” 她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为难道:“况且,本宫不过是个公主,你们为难本宫有什么用……” 想起寿宴之上郑珣和其他大臣针锋相对还大获全胜的场面,他们对她的无辜实在不敢苟同。 但是她的话也没错,她一个公主,即使再受宠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她能做什么主呢? 好好好! 原来如此! 这就是大雍皇帝的奸诈之处了,特意遣一个做不了主的公主来打发他们,所以,无论他们怎么闹都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他们闹得狠了,大雍还能反过来说他们欺负一个小姑娘。 可恶啊!太可恶了! 想通这一点,他们也不闹了,拉着踌王准备回驿馆。 郑珣怜悯地看着他们。 从前的踌王虽然是事儿多,但是至少还有理智还懂得克制,现在踌王就是孩童心态,不知道什么是后果,这样的人闹起来才是真的恐怖。 一直在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木灼走到她身边,恭敬一礼:“公主。” “过两日使团就要回褐国,你可有什么打算?” 木灼有些发怔:“当然是要回去的。” 郑珣抬头,让他能看清她的表情:“若是你不想回去,也可以留在褐国,你的家人我会尽力为你安排好。” 她顿了顿,如实道:“不过,父皇才把大雍的内政安排好,尚未来得及在褐国铺开场子,我在褐国也没什么势力,所以,也不敢保证能做到尽善尽美。我是希望你回去一趟的,尽量不要引起褐国皇帝的猜疑,慢慢把你家人转移出来。” 她没有大包大揽,一席话说得无比诚恳。 木灼神色复杂,有些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 原来皇室还可以是这样的。 他原以为,皇室就是猜忌、挑拨和自私。 但是大雍的皇帝和公主,是他们臣子最坚强的后盾,也是会为百姓撑起一片天的人。 第一次被这么体谅着想,他竟然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但是他摇了摇头:“多谢公主的体谅,我的家人还有……她们的家人,我会慢慢把他们送到大雍,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公主多多照看。” “那你呢?” “我会留在那里。” 郑珣轻轻皱眉,不过下一刻又松开:“也行。你这一趟回去,一定会被皇帝怀疑,你回去后不用做其他动作,只需要把我的人安排好就行。” 这群使臣是一定要被弄死的,而踌王又疯了,到时候安然无恙的木灼一定会被盯上。 所以他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木灼轻笑摇头:“不,我会在褐国待着。” 他目光幽深:“显眼好,就是要足够显眼,皇上的目光才会一直落在我身上,如此,公主送去褐国的人才不会受到关注。而且,我怎么说也是土生土长的褐国人,有我照看、遮掩,他们也能隐藏得好些。” “木灼,我之所以想策反你,不只是因为你的能力,更因为你是个好官,而我们有同样的志向,所以,你不需要去竭力证明什么、更不需要拿出什么投名状。” 木灼心中动容,但是依旧坚定:“公主,我知道。” 郑珣沉默片刻,认真地问:“真的决定好了?” “是,公主。” 郑珣抬起手,木灼弯下腰,让她刚好能够够到她的肩膀。 郑珣:……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心里不断吐槽着,但是她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要平安回来。” 回来么…… 木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脸上爬上笑意:“会的,公主。一定会的。” 公主心疼他,但是他不能因此生了骄矜之心。 他一定会平安回到大雍,为公主,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珣也没什么可劝的了,这时,驿馆中有人在探头看他们。 郑珣原打算跟木灼道别,但是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她脸色有些异样。 她招了招手,对方见她叫,乖乖巧巧地就来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娇怜,那个被巡方卫鲍统领强拉去跳舞的红颜坊淸倌儿。 “那个踌王看上我了,他要带我去褐国。” 郑珣蹙眉:“他不是躺在床上吗?” “褐国使臣怕他躺在床上会闷,所以请了红颜坊的姐妹过来跳舞。” 郑珣脸上闪过对踌王的厌恶,果然,畜生就算是躺在床上也不会消停。 她命令道:“跟我回去。” 没想到,娇怜却是后退一步。 郑珣动作停住:“你想跟他走?” 娇怜似乎是怕她误会,连忙摇头解释:“我知道,褐国人不是好人。” 木大人:…… 啊,被骂了。 不对!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是大雍人了! 可娇怜目光从没有落到他身上,自然不知道他的纠结,她看着郑珣,认真地说:“我去了会悄悄给你传消息的。” “你那是找死,而且你也没有传消息的渠道……” “所以奴家来找公主了,我很有用的,也不会出卖大雍。” “哦?”郑珣忽然笑了,“可是,我不信你。” 原以为这么说娇怜会改变主意,但是她只是执着道:“我会证明的。” “你……何必呢……” 娇怜粲然一笑:“我想做点什么,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自从见到公主之后,她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种活法。 她做不到郑珣那种程度,但是她也不希望以后被遗忘,更不希望有人提起她的名字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个以色侍人的舞女。 郑珣大概猜到她的想法,语气稍稍缓和:“娇怜,做探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可能会死在褐国,甚至到死都没人知道你的贡献……” 娇怜摇摇头,笑容明媚:“不需要别人知道,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郑珣看到她执着的模样,忽然就明白了。 她劝不动她的。 “我会派人来给你交代传消息的渠道,你……保重。” 娇怜乖巧点头。 郑珣侧头看向木大人:“劳烦木大人照看她。” 木大人点头。 这样的大雍,这样连风月女子都有报国之心的大雍,一定会赢! 正事说完,郑珣也要离开了。 “娇怜,木大人,回去吧。” 木灼和娇怜点点头,但是脚步没有动。 直到郑珣骑着马远去,他们才转身回到驿馆。 打发走探究的同僚,他先是跟娇怜交代了一些话。 待回到房间,他拿出一把匕首。 撇开刀鞘,他先是用刀尖对着肚子比划了一番,然后又把匕首移到了心口。 他心口上有一道笔迹,是他特意问过了大夫后确定的他的心脏所在的位置。 比划了片刻,他又收回匕首。 驿馆应该很快就会出事,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把匕首收好,放回枕头下边。 另一头,郑珣神色淡淡地吩咐身后的青龙卫:“把驿馆围起来,及时将大雍人疏散,然后,一只苍蝇都莫要放出去。” 青龙卫低声应是,跟郑珣分开,迅速去执行她的命令去。 第157章 宋母 郑珣没有回宫,转头去找了宋志凌。 宋志凌的家在一处小巷中,那巷子逼仄得很,她只能将马交给身后的青龙卫自己独身前往。 “你们在这儿等着。” 交代完这句话,她含笑走向巷子口。 巷子口有几个大娘早就注意到了郑珣。 因为他们住在这里几十年,从没有在这儿见到过这么光鲜亮丽的人。 郑珣背着手,露出一个甜滋滋儿的笑容:“几位大娘好呀~” 大娘们原有些顾虑,但郑珣乖巧可爱得像是临家的小姑娘,所以她们很快就放松下来。 “这位姑娘可是来寻人的?” “哎呀,大娘真是聪明,几位可知道姓有个小子叫宋志凌的是哪家?” 几位大娘听到“宋志凌”这三个字,神情都有些微妙。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郑珣笑容不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倒没有……好吧是有点。” 其实郑珣知道原因。 宋志凌的母亲许氏从前是个“暗娼”,名声一向不好,巷子里有些人常常骂她带坏了巷子的风气,平时从她家门口路过都要啐一口唾沫,以示自己和她不是同道。 可是谁又记得宋家最初的模样呢? 那个时候,宋父参军,每月的银子尽数寄回家中,许氏不只模样清秀,更是勤快又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热心肠,所以平时没少帮衬邻居,因此,那时候他们的名声是极好的。 很快,宋母怀孕了。 宋母尚未来得及跟夫君报喜,就惊闻夫君战死的噩耗。 她恍惚难过许久,但是她现在还有孩子,她不能倒下。 所以,她强忍着悲伤,开始找些零工做着。 按理来说,宋父死去后,朝廷应该会发下抚恤金。 可是许氏一文钱都没有拿到,她去官府问,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那一段日子,许氏过得十分艰难。 但是她这时候尚未意识到,一个独身女子生存有多么不易。 在某个夜晚,她的大门被拍开,一个醉醺醺的壮汉闯了进来。 从此,她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从前也算人缘不错,总会有人愿意帮帮她。 可是她刚把这件事告诉从前的好友,接着就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巷子。 到了后来,她倒成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妇人。 面对无数闲言碎语,她最先想到的就是逃,但是家中没有什么存银,卖房的时候又被一再压价,如果她离开这里,根本撑不了多久,甚至会连个住处都没有。 现实如同横亘在面前的一座大山,她跨不过、越不过,只能望着高不可攀的山巅,想象山后面的自由和平静。 她到底没有离开。 宋志凌出生了,她开始常年紧闭屋门,她想好好把孩子养大。 或许是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存活太难,所以她对外只说宋志凌是个男孩儿。 生活并没有从此走入正轨,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强逼无奈。 她不想妥协的,有好多次,她路过衙门,都想去敲响门口的大鼓。 可是她已经怕了。 她不想遭受更多的闲言碎语,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剖开自己的经历。 或许那些人也怕被官司找上门,所以,他们走的时候,会丢下一点银子,于是,强迫被美化成买卖。 她被他们传成了他们口中的“暗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似乎没有退路了。 她唯一的欣慰就是女儿。 宋志凌很争气,也很优秀。 她默不作声地陪着女儿长大,最后在她进入巡方卫之后,默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宋母没有向宋志凌解释什么,她只是怕孩子见过太多的黑暗,会误入歧途,会难过会害怕。 可是啊,宋母不知道,在她死后,宋志凌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之所以隐忍不发,也不过是苦于没有证据。 郑珣今日的目的就是为宋志凌撑腰,所以,她要堂堂正正地来,然后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到众人面前。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大娘:“没什么不好的,宋志凌是本宫的好友,她的人品自然是不会错的。” 似乎是懒得再跟她们客套,她沉下脸:“你们只需要告诉本宫,宋家在哪里。” 大娘们听到她的自称,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但是市井小民,不知道如何行礼,只能磕磕巴巴地告诉她答案。 郑珣没有苛责什么,转头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前进。 宋志凌的住处在巷子中间的位置。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巷子又暗又潮湿,郑珣没有在意地面的污泥,快步走过去敲响了门。 “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宋志凌探出头,看到郑珣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慢慢瞪大。 郑珣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宋志凌下意识把门敞开,想邀她进去,但是想到自己逼仄又凌乱的屋子,她又后悔了。 可是这个时候,郑珣已经进去了。 宋志凌尴尬地解释:“公主,我这里可能有点乱,不如我们找个干净地方说话?” 郑珣没有回应,找了张椅子坐下:“愣着做什么?坐我对面来。” 宋志凌拘谨地照做。 她双腿并拢,手掌拘谨地搁在膝盖上:“公主怎么会来这儿?” 郑珣看向她:“现在,你的任务有人替你去了,你不用去褐国了。” 宋志凌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露出欣喜之色,恰恰相反,她神色有些惶恐。 郑珣挑眉:“怎么了?可是有异议?” 宋志凌忽然跪到她面前:“公主!求你不要放弃我!” 郑珣微微一愣,解释道:“不是放弃你,只是既然已经有人去了褐国,那暂时没必要多赔几个人进去。” 尤其是她还有木灼这个大杀器在,其他的小喽啰再去也只是起一个互相照应和以防万一的作用。 宋志凌深深地磕了个头:“公主!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您纵然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但是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多一个人,至少多一条退路。” 郑珣没有回应。 宋志凌深吸一口气,继续绞尽脑汁地劝她:“公主,您知道这是更好的选择,您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因为舍不得或是心软就犯糊涂啊!” 她这话说得极有意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见她是真的希望郑珣收回成命。 郑珣解释了一下娇怜的存在,宋志凌忽然安定了些。 “公主是试探志凌的,是吗?” “何以见得?” “那个娇怜是突然冒出来的,公主即使有算命的本事,知道她是真心的,但是她没有受过丝毫训练,对卧底之事也并不熟悉,所以,您是需要我的。” “可是,我为何要试探你?” “公主是希望我明白,这是我求来的机会,那就一定要珍惜感恩,莫要到时候变卦。” 郑珣没有点头,也没有承认,但是宋志凌却从她的沉默中明白,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不知道郑珣不信任她的原因是原本的未来里,她已经背叛过大雍一次。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表明态度。 她膝行至郑珣面前,仰着头,目光不知是认真还是虔诚。 “公主,志凌不会背叛您。” 她没有说自己不会背叛大雍,而是单说不会背叛郑珣。 果然,郑珣的眉目渐渐舒展。 她将宋志凌扶起来:“到了褐国,你们要互相扶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还有……本宫希望你们多动动脑子,若非必要,不要想着用女色,明白吗?” 娇怜那是没办法,但是宋志凌这里,她并不希望她把美貌和身体作为筹码。 她这个主子还没有无用到需要她们牺牲这些的地步。 宋志凌郑重地道:“是,公主。” 郑珣点点头,扫了一眼院墙,那外头,可有几只耳朵在听着。 因为她刚刚和宋志凌的声音不高,他们什么都没听见,所以现在正抓耳挠腮呢。 她指尖在腿上轻点片刻:“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母亲的。” 宋志凌猛地抬头,神色变得有些阴沉可怖。 郑珣没有被吓到,一如既往地从容淡然。 片刻后,宋志凌低下头:“公主请讲。” “我可以让那些欺负过你母亲的人付出代价,”她语气有些严厉,“那你呢?” “我?”宋志凌没懂。 “你是否会跟你母亲做出同样的决定,你……可否害怕?” 宋志凌怔怔道:“怕什么?” “怕被议论,怕异样的眼光。当时你的母亲因为这些所以选择了忍让,你也要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宋志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不可抑制地露出些许嘲弄之色:“我跟她不一样。” 她那个娘啊…… 她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觉得她蠢透了,可是她偏偏都是为她好。 骂又骂不得,恨又恨不得,想起来也只会气着自己。 说得难听点,就是她娘早就死了,如今做主的,是她,而她是一定要求一个公道的。 “决定好了?” “是,公主,”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动容,“公主,谢谢您。” 她并没有说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个字的重量。 郑珣笑容带着暖意:“你如今也是我的人了,无需道谢,好好办事就行。” “会的。我会的。” “那好,走吧。” 第158章 把朝向自己的刀对向敌人 宋志凌懵了:“什么?” “不是要给你找回场子吗?现在就去。” “不是……” 郑珣已经站起来,准备往外走,闻言便回头看她:“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不用做点准备吗?” 郑珣想了想:“确实。” 她朝郑十打了个手势。 郑十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她们面前。 宋志凌:!!! 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吗? 好……好厉害! “去把乐正宏叫来,记得让他多带几个人,还有,多准备点链子。” 郑十低着头,双眼却在冒光。 跟着公主的每一天都好幸福啊! 因为每一天都有瓜吃! 她领命之后就果断离开了。 但是郑珣总觉得她身上似乎在冒着粉红泡泡。 她好像很高兴? 莫名其妙的。 算了,她的暗卫都是如此缺根筋,所以她搞不懂他们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郑十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带着乐正宏和一群衙役来到了巷子口。 巷子里的百姓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都有些慌张。 “我就说那宋小子晦气吧!你看看,我估计这些人就是他招来的!” “嗤,宋小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性子,众人皆知。你平时不也喜欢和他说话吗?这时候倒是开始叫上了!”说话的也是一个满头银丝梳得十分齐整的老太太。 她在巷子里似乎有些威望,所以在她开口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怎么敢说话。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生出了点火气:“就你们几个,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正事不做,就知道扯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她叉着腰,说话时语调微高,眼神锐利,似乎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带着十足的威严:“你那么会叫,不如明日就住我家鸡笼去,你来替我家大公鸡打鸣。” 宋志凌和郑珣其实已经在后头听了好一会儿。 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宋志凌含笑回望那个帮她说话的老太太:“申婆婆。” 申婆婆显然十分喜欢宋志凌,一见到他,瞬间眉开目笑:“诶!宋小子来了?” 她的目光移到旁边的郑珣身上,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她曾远远见过郑珣一面,没想到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会有出现在面前的一天。 她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节:“公……公主……” 郑珣没有打算遮掩身份,所以点了点头,认下这个称呼。 这时,乐正宏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巷子。 见到郑珣,他们连忙行礼。 这一行礼,就把巷子里围观的百姓们吓够呛。 公主? 元嘉长公主? 乖乖!他们现在也是见过皇亲贵胄的人了? 兴奋过后,疑惑就涌了上来。 一个公主,为什么会来到他们这个鬼地方? 还有那个小老头,乐正宏嘛,他们知道的,承天府府尹啊! 究竟是什么风能把这两人吹过来? 难道这里藏着什么杀人魔?还是有谁犯了大罪? 众人脑袋里一万个疑惑得不到解答。 不过没关系啊,郑珣可喜欢为人解惑了。 等周围的人都行过礼,郑珣单单把申婆婆和乐正宏扶了起来。 她是打定主意要好好震慑一番这些的,所以并没有对其他人叫起。 乐正宏看出来她的想法,配合地开口:“此番,公主和本官前来是来查一桩陈年旧案。” 他抖了抖身上有些空荡荡的官服,看向郑珣,悄摸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要做什么?公主倒是跟他说一声啊! 郑珣:…… 如果不是她有系统在,鬼晓得他那个眼色是个什么意思。 她轻咳一声,低声道:“随我来。” 她把乐正宏拽到拐角之处,交代了一番宋母的事情。 听到宋母没有领到抚恤金的时候,乐正宏脸色就沉了下来。 待到听完后面的一切,他身上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郑珣猜测,若不是她还在这儿,他估计就要冲出去踹人了。 她轻咳一声,示意他冷静些。 见他总算不是那副怒火冲天的样子,她才念出了几个名字。 这些人名,就是刚开始欺负过宋母的人。 他们都是知道她是个良家女子,甚至说许氏是暗娼的流言也是他们传出去的。 乐正宏记性不错,郑珣说了两遍,他就记得差不多了。 两人再次走到众人面前,大部分人已经跪得腿脚发麻。 他们虽然是平头老百姓,但是平时还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这么大的官儿,所以,他们下跪的本事甚至不如郑珣。 或许是乐正宏身上的怒气已经如有实质,所以他们虽然苦不堪言,但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乐正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点出一个名字。 “刘六子!” 刘六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打了个激灵,头埋得死死的,愣是咬着唇,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乐正宏又提高声音叫了一遍。 刘六子还想假装没听到,但是旁边人生怕被他连累,在后头悄悄推了他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刘六子扑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官……官大人……我……草民六子!” 他似乎是想讨好地笑笑,但是他太怕了,挤了许久都挤不出一个笑脸。 乐正宏踱步到他面前:“刘六子,昭元元年腊月十二月亥时你在何处?” 刘六子目光有些迷茫。 时间过去太久,他早就忘了那个被他酒后欺辱的可怜女子。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所以他只当那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晚上。 【嗤,看来自己做的恶,他是半点都没有放心上】 郑珣上前一步,低声在乐正宏耳边说了什么。 刘六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旁边的衙役和青龙卫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又不敢随意开口,只能绝望地等待审判。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身材开始缩水,再没有年轻时的强壮。 宋志凌看着他如同野狗一般蜷缩着,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就是那个把她母亲欺负得头都抬不起来的人,即使她是巡方卫最差劲的小兵,也能跟当初的他打个平手。 他是如此弱小,以至于只敢欺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听郑珣说完,乐正宏威严道:“忘了?那本官可以告诉你。” 他缓缓道:“那日你白日赌赢了二两银子,于是晚上呼朋唤友,请大家喝酒。” “你喝得醉醺醺,又跟他们吹了许久的牛,最后提着一壶酒准备回家。” “在路过许氏的家门口之时你忽然想到她家中只有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大肚子妇人。” 这个许氏就是宋志凌的母亲。 话说到这里,其实许多人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刘六子的娘急得不行,但是她自己不敢出头,就不断地去戳刘六子的妻子。 刘六子的妻子早就受够了这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男人,她恨不得他早点死了,怎么可能去帮他说话。 所以,她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哭倒是哭得挺凄惨,但是步子却是一步都不肯挪动的。 记忆回笼,刘六子瞬间想起了那晚上的一切。 怎么可能? 这件事怎么可能暴露? 曾经他因为许氏的默不作声而洋洋得意,但是他没有想到,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情竟然还有被翻出来的一日。 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这些都是乐大人的猜测,他没有证据的。 但是,接下来,乐大人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于是,你沿着墙边的那棵枯树爬进了院墙,院子里有条小狗,你嫌它叫得大声,所以一脚把它踹出去,还骂了一句晦气……” 对上了,事情都对上了。 那些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细节被乐大人说了出来。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完了。 乐大人没有过多描述具体的情形,这是公主特意叮嘱过的,希望大家关注案子本身,而不是受害者的苦难。 乐正宏觉得这话不对,若不让人看到受难者的苦难,如何能激起旁人的怜悯和愤怒?这种畜生所做的恶事就该昭告天下,然后让他们被人人喊打。 那样,他们才知道做出这种事是要被唾弃的。 但是公主说,让他们知道错误的不该是他人的痛苦,而是律法和他们会付出的代价。 他被说服了,直接点到下一个人的名字:“黄五……” 郑珣静静听着乐正宏细数他们的过错,她用只有她和宋志凌能听到的声音道:“志凌,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母亲会受到那些苦难?” 宋志凌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所以没有回答只静静听着。 “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人心险恶,因为总有一些道德沦丧的畜生,但是……”她淡淡道,“也是因为他们知道伤害她没有代价。” 因为她懦弱,因为她被规训得太在乎名声,因为她不敢反抗。 “反抗很难,但是也没有那么难。她该让所有人都知道,招惹她会付出他们承受不了的代价,那样,才能安全。” “她该有豁出一切的勇气,要有摧毁恶人的决心,她要坚强起来,把朝向自己的刀对向敌人。” 第159章 毒 “人啊,无法求诸人的时候就求诸己,不能保证别人的善心,那就让自己掌握力量。” 宋志凌怔愣良久,忽然她抬手捂住脸,发出几声闷闷的呜咽。 她似是在笑,又似是在哭。 公主是疯了吗?她无时无刻不在挑动女子的反抗之心。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 他们不过就是欺负你不会反抗,也因为知道自己只会承担很小甚至没有的代价,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但是如果你有反击甚至杀死他们的能力呢? 所有人都在说女子该娴静温柔,就算是培养出来的大家嫡女也都是要以夫君、家族和孩子为主,可是连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时候,谁还能在乎你呢? 这时,郑珣指向被乐正宏一席话吓得惶恐不安的人:“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呢?” “是凶手。” “不,他们是废物。” 郑珣和乐正宏甚至没有准备证据,只是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他们就已经怕得把一切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这并非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乐正宏和郑珣强大到他们无法撼动,所以他们恐惧,他们被动接受。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意料之中地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幸亏郑珣提前嘱咐过,乐正宏带够了人和链子,十几个供认不讳的歹徒被锁住手脚,在衙役的押送下离开。 事情解决得太过轻易,以至于宋志凌恍惚了许久。 一切结束,郑珣负手抬步:“走吧。” 宋志凌正准备跟上她,却被旁人拽住了衣角。 拉住她的人是申婆婆。 “宋小子……婆婆对不起你!” 申婆婆面带愧色,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宋志凌疑惑地歪了歪头:“婆婆对我一向照顾,何谈对不起?” “不是你,是你娘……” 申婆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是因为羞于认错,而是因为她不想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公理二字,她以为自己对宋志凌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也犯了人云亦云的错误。 她以前和许氏也算是相熟,她不是不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流言散播开的时候,她还是信了。 宋志凌神色依旧平静:“申婆婆不用与我道歉,您对我好,我也记您的恩,这就够了。” 不过,她对不起的是她的娘亲,那她也没有资格去替娘原谅她。 申婆婆松开抓住她袖子的手,张嘴欲言,最后却是话音一转:“宋小子,虽然婆婆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是肯定是做什么大事,宋小子,保重自己。你的院子我会帮你看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莫要跟婆婆客气。” 宋志凌点了点头,言语中没有丝毫芥蒂:“好的,申婆婆。” 最后,郑珣遣了个青龙卫给宋志凌带路去找木灼,自己则是折道回宫。 晚上回去,郑珣本是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但是平常勤勉的皇帝竟然不在,就连李孝君也没了踪影。 皇帝“暴毙”的阴影一直悬在郑珣心头,她还以为他出了意外,连忙打开系统。 一看才知道,出事的不是皇帝,而是新月。 新月身上的毒解起来有点困难,她这段时间还是靠着褐国那些掺了料的解药撑着。 今日,赵铃音拿了一瓶药过来,这是她刚研究出来的新药,主要是为了抑制新月身上的毒素,尽量为解毒创造条件。 谁知道,新月吃下药之后就开始吐血。 那时候她正在院子里荡秋千,一口血喷出来,撒了一地。 伺候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她有个好歹他们就要跟着陪葬,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请大夫。 赵铃音送完药,还没有踏出宫门就被拽了回来,如今正在给新月扎针。 郑珣既然知道了,当然得过去看看。 畅通无阻地来到新月居住的庆和宫,就见到皇帝坐在外间,手里捧着茶盏,既没有喝,也没有放下,李孝君站在他的身后,腰杆弓起的弧度比以往更甚。 “父皇?” 郑珣叫了两声皇帝才回过神。 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元嘉来了。” “父皇是在担心新月郡主?” “纯妃。” 郑珣:“什么?” “朕决定赐‘纯’字作为新月的封号,以后她就是纯妃。” 郑珣:? 不会吧?难道他真的对新月上心了? 郑珣对此表示怀疑。 她打开系统求证,终于确定皇帝没有昏了头。 皇后刚刚来了庆和宫,但是皇帝念她身体才刚刚痊愈不久,所以把她劝了回去。 由此可见。这点子好感还不至于让他神魂颠倒。 但是他对新月有两分偏爱倒是真的。 郑珣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小遗憾。 哎呀,差点以为父皇色令智昏,她能提前上岗了呢。 她甩开心里头多余的念头,安慰道:“父皇不用担心,有赵铃音在,纯妃不会有事。” 听她这么一说,皇帝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之色,但是神色却松快了不少。 “你先回去把折子批了,朕在这里等着。” 郑珣:!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因为这是皇帝第一次偷懒。 但是…… 她想了想,忽然严肃道:“其实,相比于父皇,新月应该是更想见到我。” 皇帝瞥了她一眼:“你未免太过自信。” “不如赌一赌?”郑珣转头看向李孝君,“劳烦李公公将奏折搬过来,我和父皇一起等。” 皇帝轻哼一声:“你不是很会算吗?怎么不知道朕在吓你?今日的政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明日再处理也来得及。” 郑珣不服气道:“算卦也是需要耗费精力的!每日巡查就已经够费心费力了,其他不重要事情可不值得我关心。” 她的异能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每天打坐恢复异能也很辛苦的好吗? 皇帝:…… 忽然觉得让她去巡查是一个再英明不过的决定。 把她的精力消耗一些,免得总提心吊胆,害怕被她揪住那些鸡毛蒜皮的私密事儿。 说了几句话,两人安静下来郑珣不知道他的心思,安静地坐下跟他一起等待。 又过了两刻钟,房门终于打开,赵铃音一边嘱咐宫人去照看新月,一边跟皇上行礼。 “好了,不用多礼,纯妃如何了?” 纯妃?赵铃面露迷茫。 她如今的模样比初见之时还要憔悴,表情因为不解而有些迷糊,让人总觉得她下一刻就睡过去。 郑珣解释道:“就是新月郡主。” 赵铃音回过神,继续道:“纯妃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这一遭虽然凶险,但是也算因祸得福,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半月之内,民女就能制出解药。” 她先是交代清楚纯妃的状况,才跪下请罪:“是民女托大,导致纯妃落入险境,请皇上责罚!” 皇帝没有顺着她的话罚她,而是问道:“你早就料到会有危险?” 赵铃音很想打哈欠,但是她还记得面前的人是皇帝,只能强行打起精神:“皇上慧眼如炬!” 皇帝对她的恭维不置可否。 赵铃音虽然看起来懒洋洋跟只蜗牛似的,但是她速度再慢也不至于两个时辰都没有走出皇宫。 他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出来她是故意的。 “为什么不提前说?” “纯妃知道的。” 皇帝发现她的脑回路是真的奇怪,皇帝和纯妃放一起,怎么看都是皇帝更大,她竟然真敢瞒他。 他不理解,但是郑珣却知道赵铃音的想法。 她无非就是更在乎患者本人的感受罢了。 “纯妃知道?如果真出了事,是你担得起还是她担得起?” 皇帝的声音里带了点火气,换一个人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怕得不行了。 经历过上次的恐吓,赵铃音已长了些眼色。 但是,她抬头看了郑珣一眼,就这么一眼,她像是找回了底气,腰板瞬间挺直了。 嗯,她就是头铁,而且还不长记性。 “皇上,纯妃不是幼稚孩童,她可以自己做决定,草民将一切利弊都告知了纯妃,她既然决定采用草民的法子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郑珣听着她笃定的语气,若有所思。 【赵铃音还有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之所以动手,是因为她有九成的把握。而以新月的情况,哪怕只有四分把握也得试】 皇帝:? 有九成把握为什么不说出来?早说出来他还会发火吗?还会反对吗? 他是什么很不讲理的人吗? 这时,郑珣开口了:“是纯妃让你瞒着父皇的吗?” 赵铃音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皇帝眉目微动,然后他就听到郑珣无奈的声音响起。 “估计是不希望我担心吧?” 皇帝:? 那是他的妃子,为什么元嘉总觉得人家最惦记的是她。 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很快他就知道她究竟哪儿来的自信了。 因为纯妃醒了。 郑珣和皇帝一起进屋,纯妃的目光掠过皇帝落在郑珣身上。 “公主……” 她瘪着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郑珣侧头看向皇帝,挑衅地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说:我就说吧! 皇帝:……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有跟女儿争宠的那日,而且他还输了! 郑珣坐到纯妃旁边,两个人凑在一起说着话。 第160章 驿馆出事 皇帝看着这一幕,越想越气,又在心里问了一句:凭什么啊??? 他靠近了些,就听到郑珣语气轻柔地哄人:“你这一关算是度过了一半,不用担心,我说过你能活,你就能活,相信我,相信铃音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纯妃就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了,她才乖乖点头。 皇帝:?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他的后宫,德妃更喜欢淑妃,贤妃更喜欢小六和元嘉,良妃喜欢宫权,端妃喜欢念佛,纯妃喜欢元嘉…… 好好好,合着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是吧? 他没好气地轻咳两声,意图引起郑珣和纯妃的注意。 但是两人依旧说着话,根本没有留意他的动静。 他又咳嗽两声,这次,终于有人看到他了,但却是刚刚在神游的赵铃音。 她严肃地拽过皇帝的手,手指搭在他手腕的脉搏处。 片刻后,她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之色。 她不信邪,还想继续感受感受,但是皇帝已经黑着脸抽回了手:“朕无事。” 赵铃音真是可恶。 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 赵铃音默默看了他一眼,那个目光十分意味深长。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皇帝额头青筋微跳,咬着腮帮子恶狠狠地喊了一句:“赵铃音!” 赵铃音无奈轻叹:“民女在。” 而此时的郑珣跟纯妃在说什么呢? 纯妃在问:“我怎么觉得,皇帝会更喜欢赵铃音这样的?” 郑珣斩钉截铁地否认:“不会。” 纯妃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郑珣怜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纯妃哼哼两声:“你快说啊!” 郑珣不理她。 但是她缠人的功夫实在了得,郑珣说不说就不说,但是却忍不住在心声里吐槽。 【还能为什么?赵铃音有大才,把她收进后宫那是浪费人才,她一身本事,就该为大雍发光发热】 如纯妃所愿,她知道了答案,但是伴随着的,却是瞬间跌落到谷底的心情。 沉默一瞬后,她忽然自嘲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什么。 她没有什么本事,又不打算脚踏实地地去学,偏偏又吃不得苦,还向往这世间的权势和财富。 她一无所有,实力也匹配不了自己的野心。 进宫是她选的路,她当然要好好走下去。 不能后悔,她也不会后悔。 她怕郑珣看出端倪,没敢安静太久,状似不经意道:“皇上都不跟我说话,我们这样真能行吗?” 郑珣轻轻一笑,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声音跟纯妃的一样低不可闻:“放心,我和父皇都是同一类人,我喜欢你,他也一定会喜欢你。” 纯妃嘴角有些抽搐。 幸好郑珣不是个男子,否则她还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呃也不对,她一个十岁小孩子,就算是男子,她也不会感兴趣。 哼,小屁孩儿。 她在心里骂完又在嘴上嘀咕:“那也不一定……” “纯妃,你对皇帝这种生物或许有什么误解,”郑珣看皇帝还在和赵铃音扯皮,笑道,“谁告诉你,他只喜欢一个类型?” 纯妃:…… 她懂了,她的格局还是不够大。 当皇帝的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当然是要各种类型的花都采一朵。 男子本就不一样,他们又不用守贞,哪怕同时喜欢好几个,也顶多被说一句风流。 她不仅感叹:“当男子真好,可以有好多选择。” 郑珣看了她一眼,摇头:“说错了,是有权有势真好。” 说句难听的,如果她纯妃活得足够长,能有把皇帝熬死的那天,那以她的地位,悄摸养几个听话乖巧的也不是不行。 那时候如果是她当皇帝,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收拾她。 而且,她比皇帝小那么多,这个设想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不过这种话她不会主动跟纯妃提及,怎么说皇帝也是她的爹,她怕鸡血打过头,纯妃真起了弑君的心思怎么办? 这时候的纯妃还对郑珣的话有些不以为意,她们女子啊,再有权有势能到哪个地步?再怎么挣扎也就那样了。 两人又胡扯了几句,皇帝也终于被赵铃音气得没了脾气。 他是真的很想收拾她一顿,让她了解了解什么叫君威。 但是赵铃音一口一个元嘉长公主,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好好好知道她得元嘉看重,但是那又如何?他一个皇帝难道还治不了她? 好吧,元嘉的人他确实治不了。 想他当皇帝那么多年,已经好久没有试过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儿,偏偏生了个一身反骨的女儿,她还收拢了几个一身反骨的手下…… 他在心里感慨了几句,见到郑珣和纯妃终于聊完,他连忙把赵铃音打发走:“纯妃的药还没开吧?” 赵铃音挠了挠脑袋,上前为纯妃把脉。 把脉结束,她板板正正跟郑珣和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就去安排纯妃的药方去了。 因为刚刚要给赵铃音腾位子,所以郑珣已经站到了一边,皇帝瞅准时机,赵铃音一走,他就坐到了纯妃身边。 郑珣:幼稚! 惹皇帝生气的赵铃音离开了,他便恢复了正常。 刚刚不知道甩到哪儿去的帝王威严重新披到身上,他握住纯妃的手,低声问:“可还难受?” 纯妃微微抬头,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本就不大的脸越发显得瘦削。 这一次的折腾似乎暴露了她一切的病灶。 纯妃轻轻推了推他:“皇上龙体为重,臣妾身子不好,您离臣妾远些。” 皇帝没有应,只是拢了拢她的手掌,说起了这日发生的趣事。 纯妃静静听着他讲话,目光专注,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 别说,这一幕还真有点神仙眷侣的味儿。 郑珣没有打扰他们,安静地离开。 离开前,她还顺手带上了门,连同屋子里的宫人都被她遣了出去。 一夜平静。 似乎平静。 只有住在驿馆附近的百姓才知道,今晚风雨交加。 驿馆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百姓们有些惶惶不安,但是京城脚下住久了的人,对于危险总有一种天生的嗅觉。 而且官府反应及时,京畿卫围住驿馆,一家一家安抚,总算没有引起太大骚动。 第二日,有好奇的百姓去驿馆看了看,却只见到一片焦黑的废墟。 京畿卫在废墟里翻找尸体,但是只找到一些碎骨。 百姓们本不敢大肆议论,但是偏偏有一股流言暗中传开。 流言的主要人物就是褐国那个疯了的踌王,他因为半夜饿了没找到合胃口的食物,就发疯杀了几个褐国使臣,而后又一把火烧了驿馆。 最后逃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大臣、踌王本人还有他那个极为受宠的宠姬。 郑珣听到木灼受伤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他的打算。 她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探望他。 他的伤势不轻,心口的那一刀十分危险,但凡偏一点他就得没命。 而且在火场中,为了护住不省心的踌王,他受了好几处烧伤,都是大片的烧痕。 不夸张地说,郑珣靠近他的时候甚至闻到了一股烤肉的焦香。 她冷着脸问他:“怎么回事?” 木灼扬着笑脸:“一些小伤,幸好,事情做得很完美。” 小伤?郑珣才不会信他的鬼话。 她皮笑肉不笑地嘲讽:“你管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叫做完美?你倒是真会自我安慰。” 木灼被她严厉的语气训得有点恹恹。 “木灼,你那个青梅已经去世多年,你现在有妻子,也有女儿,你的妻子虽说不得你心,但是人家为你操持家务、打理人情,你在前朝办公的时候,她也一直在帮你斡旋,把后方一切事务都做得井井有条,她所求不多,唯‘平安’二字,你作为丈夫,难道连她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 “你的女儿才能出众却所托非人,虽然你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把她从夫家接回来,硬是押着她夫君写了放妻书,但是她依旧受尽排挤,甚至连门都不敢出,你可能放心她?若你出事,谁来为她撑腰?” “木灼,我知道你在乎你的青梅,但是斯人已逝,你也该怜取眼前人才是,仇恨若放不下,那就慢慢图谋,但是你万不能以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木灼静静听着她的数落,见她说完,他才开口:“公主,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您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只要褐国皇帝看到我的伤口,他们的怀疑就会去掉大半,您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话半真半假,但是郑珣只是劝诫,也无法代替他做决定。 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回来,不要把自己作死。 探望完木灼离开,郑珣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她穿来大雍是做什么来着? 她怎么觉得自己成了个老妈子,每天都在操心手下的心理和私人问题? 说好的纵横捭阖、以一敌百呢? 她想了想,发现也不能怪她。 主要是手底下的人都很能干,她只需要开个头,他们就能把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 她能怎么办? 这么好用的手下,她当然是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嗯,他们保护大雍,她保护他们,完全没毛病! 第161章 他非要和她争 虽然伤还没好,但木灼等人并没有休养多久。 两日之后,他们便上路了。 郑珣和太子只送他们到城门外,他们离开前抬手,深深作揖。 踌王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却也跟着乖巧行礼。 郑珣和太子没有想到还会有被踌王如此恭敬对待的一天。 木灼他们登上马车,渐行渐远。 留在原地的太子不禁嘀咕:“他为什么那么乖?”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木灼教得好呗】 【孩童心智虽然喜怒无常又破坏欲极强,但是找对了法子也很好哄骗】 【因为踌王对欺负人充满了执着,所以木灼没少给他进些谗言】 【嗯不对,不能说是谗言,应该是充满智慧的鼓动】 太子:…… 虽然你很双标,但是“鼓动”的含义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教了踌王许多东西……嗯,比如教他如何折腾人,他活像个为了哄君王一笑就坑害他人的奸佞小人,势必要惯出一个大魔王】 【犹豫木灼所做的事情十分合踌王的心意,所以踌王对他也包容一些,平时一些小要求也会答应,还时常模仿他】 【啧啧,褐国朝堂也是有福了,接回去这么一个大杀器,已经可以预见后面鸡飞狗跳的日子】 【相比之下,大雍有我这么一个宝贝,既幸运又有福气】 太子撑住额头,遮掩了一番脸上的无奈之色。 他有预感,继续听下去,他将听到郑珣的无数句自吹自擂。 他连忙出声打断:“元嘉一会儿可有事要做?可要跟我一起回去?” 郑珣看了看自己拴在不远处的马:“要去元秀书院。” 太子轻轻颔首,善解人意道:“那元嘉忙自己的便是,今日父皇那边有我帮忙。” 郑珣:…… 若不是知道他没有坏心思,她怕是会以为这句话是挑衅。 她当然知道太子变得这么勤快的原因,一切都是三皇子的锅…… 要不是三皇子是她亲哥哥,她都不知道自己会骂得多脏。 也不怪他,他毕竟不太清楚她的真实想法,但是太子…… 这么一想,她倒是明白为什么男子都希望女子待在家中了。 她也希望太子待在家中,好好儿的当他的富贵王爷,过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惜太子想通之后,消失的责任心又回来了,现在比那生产队的驴还卷。 他有皇帝的支持,又有天然的身份优势,若这样继续下去,除非他犯了什么大错,否则他以后继承皇位的事就是板上钉钉。 当然,郑珣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犯错,但是那样的话,太子难免会伤筋动骨。 毕竟还是对她很好的哥哥,事情还远没到走到那一步的时候。 太子见她似乎在思索什么,没有打扰她,悄摸回去处理公事了。 郑珣回过神,把那些思索抛之脑后,上马赶到了元秀书院。 这次,赵秀兰就在书院门口等着迎接她。 郑珣下马后免了她的礼:“知道你忙,何必特意出来等我?我们之间,完全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她抬步走到前面,用赵秀兰能够适应的速度往书院内走去。 “找我可是有事?” 赵秀兰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但还是耐心解释:“二皇子昨儿来了书院一趟,他想跟书院合作,不过……他希望女工们所换来的财物分七成给书院,这笔银子用于教导那些年轻孩子们读书,而且,他希望以后书院向那些家贫之人开放。” 郑珣脚下一顿:“七成?他怎么不去抢?” 赵秀兰语气有一瞬间的愤慨,但是她很快调整过来,迅速恢复了平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觉得书院给了那些女子庇护,所以让她们多付出一点代价也没什么。” 郑珣沉默,脸色有些凝重。 赵秀兰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疑惑地问:“公主?”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她粗略看过二皇子的资料,但是也没细看。 他平时慷慨大方,没有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狠还是他狠啊,压榨起别人来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她目光有些晦暗:“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郑珣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做这事儿是因为心善,或许有一部分,但不会是主要原因。 赵秀兰偷偷看了看她的脸色:“想来是为了一个好名声吧,总不能是跟公主一样慈悲为怀。” 至于他一个皇子为什么需要得到百姓的好感,她没说出来,但是她们都明白。 慈悲为怀? 郑珣听到这么一个伟光正的词,差点没绷住笑。 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支持元秀书院,主要是想给那些无力生存的女子一个安身之处,以及给小女娃们一个读书的机会。 她是怜惜她们的境遇,但也是因为她们天然和她有共同的利益。 只有她们生出野心,才能为女子们撕开一条向上的路,只有她们掌权,才能自然而然成为她的拥簇。 解放她们,也是为了解放自己。 她希望营造出一个能让女子也能当权的环境。 而且,她何尝不需要一个好名声呢? 她和元秀书院绑在一起,以后因为书院受益的人越多,她的名声就会越响亮。 不过,这是她的果实,哪怕二皇子是她二哥,也别想来沾边。 她语气不自觉冷厉了些:“让无力读书的平民进入书院?还是无力读书的男子们进入书院?属于他们的书院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二皇子想要的,无非就是让书院为他培养出一些新势力,以后,这些人成长起来,都会成为他的臂膀。 虽然说这个过程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是皇帝还年轻,他也还年轻,他耗得起。 郑珣可不希望元秀书院这个唯一属于女子的地方被挤占。 元秀书院会教出更多的女学生和女工,但是绝不可能招收更多康健的男子。 “而且,七成不可能,她们本就生存不易,总要多留些银钱傍身,三成是底线,更是上限,你告诉他,这些原则不会变,如果他无法接受,不合作也罢。” 以往只觉得二皇子会做生意,但是会做生意可不意味着适合做一个好皇帝。 他更像后世的资本家,本能是利我的。 资本已经足够富有,若是还让他们掌权,这个世界离生乱就不远了。 她可没忘记,她想夺权也是为了创造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相对公平、又无饿殍无战争的太平盛世。 至于二皇子…… 郑珣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咬牙切齿,原本还好好儿的,为什么忽然要和她争? 合着她来到大雍之后还激起了他的权欲是吗? 她闭了闭眼,看向赵秀兰:“知道了吗?” 赵秀兰连连点头:“公主放心,我绝不松口。” 她没有忘记元秀书院成立的初衷,有郑珣这番话她就可以硬气些了。 郑珣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坐下后就问她:“让我过来就是说这个?” 赵秀兰点头。 郑珣放下端上来的茶杯:“我的决定不会变化,你也不需要多问,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直接拒绝便是。” “明白了,公主。” “还有,圣旨已下,你以后就是赵侯,行事完全可以强硬一点。” 郑珣很忙,可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赵秀兰羞愧地低下头,肃然道:“知道公主的态度就行,以后我会尽量自己处理。” 她久居后宅,以往再蛮横也不过是在言语上,如今整个书院都系于她身上,她不得不谨慎,因此行事难免瞻前顾后,郑珣能理解。 但是赵秀兰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有些急迫地想证明自己,想做出什么来弥补自己过去的过错。 但是她也知道,急于求成要不得,她必须冷静下来,稳住脚步,加快速度。 郑珣点点头:“对了,你可知道赵铃音?” 赵秀兰回忆了一下:“是赵院首的女儿吧?那个很擅长解毒的女大夫?” “对,其实,她最擅长的是女科,我已与她达成约定,让她把自己的经验和手艺传授下去。” 赵秀兰心中一动:“公主是想让她在元秀书院开个专门的女科班?” 郑珣轻轻颔首:“嗯,所以,需要你腾出一个屋子,等赵铃音忙完手头的事情,会来元秀书院开班,课室要建得细致一些,全程要让铃音过目。” 赵秀兰一一记下:“公主的交代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好。” 她脑子一转,就出现了一些想法,包括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她也考虑得七七八八。 她认认真真地把自己脑海中的东西告诉郑珣。 郑珣欣慰地弯了弯眸子:“你考虑得很周全,就照你说的做。” 正事说完,她又调侃了一句:“可以啊,赵侯,现在也有些侯爷的气势了。” 不得不说,相比于从前随时都要无理取闹的泼皮样,她如今已经脱胎换骨,身上也渐渐酝酿出当家做主的气势来。 也因此,郑珣现在一见到她心情就极好。 因为她在慢慢变好,渐渐的也开始有了威势。 以后,这样的女子会越来越多。 真好。 事情说完,郑珣就离开了。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很忙。 因为,早就决定好的开恩科一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第162章 风月谱 次日早朝,翰林院的杜老学士上了一封奏折,详细地确定了恩科的流程。 皇帝看完之后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当即就将事情分派了下去。 这里头本来没有郑珣什么事儿,但是她怎么可能错过这样一个拉拢人才的大好机会。 她这段时间加紧时间,已经把十二卫巡查了一半,剩下的也不急,所以她主动请缨,决定亲自去大雍的几大书院巡查一番。 皇帝听完她的请求,沉默了。 他主要是有点舍不得。 朝堂其他大臣也舍不得啊。 虽然不喜欢郑珣扒自己,但是热闹谁不喜欢啊? 有郑珣在,朝堂上办事的效率噌噌上涨,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快点忙完后好吃一口热乎瓜。 虽然随着一次次的清洗,朝堂上的热闹已经少了许多…… 说到这里,他们忽然发现了“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的另一种理解——大臣们太过正派就毫无乐趣了。 如果能够给郑珣的系统投建议信,他们肯定会纷纷写信控诉系统限制郑珣吃瓜一事。 他们没有道德,真的。 所以隐私什么的,不重要,就算他们也可能成为被窥探的那一个,他们也认了。 卷生卷死的日子虽然充实但也确实无聊,郑珣爆瓜的时候是他们难得的轻松时刻,他们就这么一点乐子,却被残忍的系统剥夺,多残忍啊! 他们要吃瓜!要看戏! 郑珣不知道众位大臣的渴望,她正在研究她的系统。 因为木灼的投靠,她才发现有几个远在褐国的木家人——比如木灼的女儿和夫人,竟然自动划到了大雍的阵营。 她尝试着打开她们那边的直播结果却失败了。 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那里是褐国领土的原因。 因为直播失败,她有点郁卒。 【为什么褐国那么大的地方不属于我们?】 大臣们:对啊!为什么啊! 【算了,既然看不到褐国的情况,不如随机扒一个倒霉蛋】 大臣们对视的对视,傻笑的傻笑。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因为暌违已久,再次吃到瓜的众人竟然有点喜极而泣的冲动。 【话说,吏部尚书完蛋过后,朝堂又空出好些位子,争着闹着想上位的大臣们为此争得差点急眼】 【这些人一致对外的时候倒是团结,争夺起来的时候下手也是真的黑啊】 【斗得最厉害的就是吏部左右侍郎,这俩是距离那个位子最近的】 被点名的左右侍郎因为有瓜吃,嘴角刚刚扬起一抹兴奋诡异的笑,然后就被郑珣猝不及防点名。 哦豁,完蛋。 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的感觉实在不是很美妙呢。 【谁能想到,他们都那么大的人了,政斗的手段如此……有趣】 【吏部左侍郎靠妻子起家,所以是个妻管严,右侍郎就给他送了好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因此左侍郎被夫人踹了三次屁股,嗯,这下脚也挺狠,现在那两瓣还不对称呢】 不对称? 真的吗?他们不信! 抱着求知的态度,其他人纷纷看向左侍郎的臀部。 大殿空荡荡,左侍郎想躲都没处躲。 【偏偏吧,左侍郎不是没有那个色心,只是没有那个色胆,只能干看着的滋味不好受啊,他还要白白挨打】 【最后,左侍郎越想越气,半夜带了几个人,去右侍郎府上扔牛粪】 右侍郎瞪向左侍郎。 好啊,他就说他家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秽物,原来是这小子搞的鬼! 左侍郎理直气壮:“怎么?你能出手,就不允许我反击了?” 【两个人都喜欢斗鸡,最近因为太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玩一次,然后,左侍郎给对方的鸡下泻药,右侍郎给对方的鸡剃毛】 【嗯……一个攻身一个攻心,这何尝不是一种默契呢?】 谁要跟他有默契? 左右侍郎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愿看彼此。 【好消息,两人再怎么争也没有耽误正事】 【坏消息,左侍郎收买了右侍郎的至交,让对方天天拖着右侍郎去喝酒玩乐,为了挣表现,自己勤勤恳恳干活】 右侍郎这次不瞪左侍郎了,改为瞪自己的好友。 右侍郎的好友:我也不想的,但是他给得太多了。 【另一个坏消息,右侍郎用左侍郎的名字写了两本风月话本,如今已经成了青楼的必演节目】 左侍郎怄得脸色发青。 他就说他最近为什么总接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目光。 而且有一次,有两个大娘竟然拦住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如此雄伟!他没理解,但是确实有被骚·扰到。 原来原因在这里! 天杀的右侍郎,他要跟他拼了! 被拆穿的右侍郎理直气壮地挺胸抬头。 哼哼,他就谢谢他吧!他把他写得伟岸英俊,他真好心! 其他朝臣:好……好精彩! 皇帝神情一言难尽:开了眼了。 这两个人的心理年龄加起来有十岁吗? 【不得不说,右侍郎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他写的风月话本可不只这两本】 【他“风月客”的名号还挺响亮的……】 蒋大人:! 他和夫人每天研习的秘典竟然出自右侍郎之手! 他左看右看,右侍郎还是那副有点猥琐自闭的样子,哪里像是风月客那种笔下生花的才子啊…… 覃度支拍了拍吏部右侍郎的肩膀:“好小子,有这本事还藏着掖着做什么?作为大雍臣子,就该毫无保留地为大雍做贡献才对!刚好,我这边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右侍郎:? 他弱弱地挣扎:“可是你们毕竟代表朝廷,出风月话本……合适吗?” 覃度支无所谓地耸耸肩:“又不是要明目张胆地做,反正这种事情禁是禁不完的,不如收归朝廷管控,至少能保证不出大乱子。” 右侍郎:有道理哈…… 但是他当上吏部侍郎,写书的时间就少了啊…… 他纠结了片刻,到底还是写书更吸引他,于是,他叹了口气,算了,他就大发慈悲,让左侍郎一局。 【咦?覃度支已经知道右侍郎是风月客了?右侍郎想了想,相对于当吏部尚书,他更喜欢写话本,于是他已经放弃争夺了!】 【那左侍郎运气可真不错,竟然就这么赢了……】 其他大臣:真好,以后有更多书可以看了~ 皇帝和几个皇子:真写得那么好?不信,回头找来看看。 但是被礼让的左侍郎本人却不像其他人想的那么高兴。 右侍郎倒是坦然地认输了,但是以后别人说起他的成功都会觉得他胜之不武! 他都可以想象到他们会议论些什么,就是“若不是右侍郎让他,他怎么可能赢”之类的话。 他需要他让吗? 堂堂正正地比他也能赢好吗? 放弃什么?不准放弃!来战啊! 但是,他的苦没人能理解,郑珣忽然看了一眼覃度支和右侍郎,脸色有些奇怪。 【覃度支和右侍郎凑这么近……他知道他在右侍郎书里是花魁吗?就在那本《风月谱》里,啧啧,名动京城呢,恩客无数哦,真难想象覃度支这张脸变成女子会是什么样子】 其他大臣:我们!我们知道! 覃度支:…… 其实他也知道。 《风月谱》嘛,他看过啊! 但是里面的花魁跟他搭边吗? 他脸色僵硬,搭在右侍郎肩膀上的手无力地落了下来。 右侍郎一脸绝望。 公主,别扒了,再扒下去,他在朝堂就没法儿立足了! 【《风月谱》可是一代奇书,里面的男主是我们的大雍皇帝!而风月谱上十三位美人,都是咱们朝堂上的大臣】 【没办法,谁叫右侍郎平时娱乐不多,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群同僚了】 皇帝:…… 虽然他是主角,但是这感觉怎么那么奇怪呢? 他看向李孝君。 李孝君因为憋笑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幸好他没忘记注意着皇上的动静。 主从多年,皇帝和李孝君之间有着超乎旁人的默契。 他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去找《风月谱》嘛,他懂,他枕头下就有一套,回去直接给皇上就是了。 其他大臣实在有些无力吐槽:真的,右侍郎你还是多娱乐娱乐吧,就别逮着我们这些人薅了,求你了。 那些看过《风月谱》的大臣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回想一番书中人物,别说,有些特征还真能隐晦地对上。 比如,那个表面上温柔,实际上狠辣的女杀手,就是廖鸿声吧…… 比如,女杀手的搭档,那个说话直白的冷面阎罗,就是段云峰吧…… 想到这里,他们面容都有些扭曲。 但是…… 《风月谱》里头,女杀手和冷面阎罗是磨镜之好啊…… 她们一对是相爱相杀的妻妻,几度云雨,在受伤后、在浴桶中、在花海里…… 错了,他们错了,今天这个瓜实在不适合吃。 《风月谱》那般有滋有味的话本,一想到里面风姿各异的美人都是朝堂上这群糟老头子,就再也无法代入一点。 以后《风月谱》再出后续,他们还怎么看? 廖鸿声没看过《风月谱》,所以还在呲着大牙傻乐呵。 而段云峰有幸拜读过这本奇书,虽然他只看了一册,但是或许有那么点玄学在里头,他刚好就是看的女杀手和女阎罗那一册…… 第163章 母子再会 但是廖鸿声的快乐也是短暂的,很快,他就听到了郑珣的心声。 【不得不说,这右侍郎也是个人才,廖鸿声和段云峰那副模样竟然也能组成一对,而且在书里,一个表面温温和和实则心狠手辣,一个冷面冷语但是炽热如火,搭在一起竟然还有点刺激】 廖鸿声:什么鬼东西? 他有夫人的好吗,段云峰什么的,能不能别来沾边? 他看了一眼好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万一右侍郎看透了本质呢?万一段云峰真的对他有点什么呢? 作为好朋友,他可不能让段云峰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 所以,他靠近了些,玩笑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迷恋我,没结果。” 段云峰:…… 他嘴角抽了抽:“别闹。” 他甩开他的手,抄着手继续看热闹。 都是那么多年的好友了,谁不知道谁啊。 其他人或许有所怀疑,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是单纯的兄弟情谊。 【廖鸿声和段云峰就算了,右侍郎甚至把老太师和秦太傅两个人写了进去,老太师是主角的娘,秦太傅是主角心里抹不去忘不掉的白月光】 老太师已经抱恙许久,如今还躺在床上混日子,但是秦岳今日是在的。 太子看着自己的老师,脸色难得有点扭曲。 秦岳神色淡然,似乎郑珣的心声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主角的娘亲从小就把主角视作自己的所有物,所以对他占有欲极强,不愿意让主角和其他人接触不说还经常对他拳打脚踢】 众位朝臣想起先太后,个个神色都有点微妙,但是太后对皇帝可没有什么占有之心,只有厌恶之意。 李孝君埋着脑袋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皇上不喜欢听人提到先太后,上一次因为提起的人是郑珣,所以他没有发作,但是这次可是右侍郎在捋胡须。 瞅瞅吧,右侍郎本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时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但是,皇帝本人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生气。 他是真的把太后当成过母亲的,一次次失望的滋味儿并不好受,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 用郑珣的话说,他就是破防。 但是伤口总有愈合的时候,如今的他越来越忙,所以已经很久未曾想起过从前难过的日子。 他甚至还在想着廖鸿声和段云峰的事情,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后来,主角为了得到力量,历尽千难万险爬上传说中的仙山,遇到了以秦岳为原型的山神】 【在他的指点下,主角飞速成长,最后终于挣脱了母亲的掌控】 郑珣说得很简单,真正看过《风月谱》的人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告诉其他人这本书有多好看。 好好儿一个朝会就这么变成了这本书的推荐会。 右侍郎听到周围一声声的夸奖,脸色有些发红。 只有左侍郎又气又急,只有他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接下来,郑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中,她最关心的其实是徐缜这个从户部转到吏部的小喽啰。 有郑珣和徐汝背书,他升职的速度出乎异常的快。 但是郑珣要的不是一个只会靠着别人的废物,徐缜的经验到底太少,郑珣希望他能够走到基层去历练历练。 看来,回头应该找机会让他外放出去。 至于要去的地方……当然是哪里艰苦去哪里,任务若不困难点,他如何能尽快脱颖而出?如何尽快往上爬? 心中有了打算,她转而打开了直播。 其他人还在嘀嘀咕咕关于《风月谱》的话题,猝然看到展开的光幕,都不由得有点没能转过弯。 光幕内的场景是一间空荡的宫殿。 天亮得愈来愈晚,殿内一灯如豆,莫名显得清冷孤寂。 唯一的一盏油灯旁,是金墨写就的佛经,蝇头大小的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纸上,本该是庄重肃穆的,但是不知为何,看着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光幕的视角移至殿外,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众人的视线。 皇帝目光微动,那是五皇子。 他站在殿外,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 自从上次郑珣把他扒干净之后,他就有些破罐子破摔。 他在等父皇对他动手,但是他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结果,悬在空中的心也始终落不到实地。 朝堂上的大臣们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是五皇子现在还是好好儿的呢。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皇帝是不是待五皇子有些与众不同。 但是上次出事的四皇子不是皇帝的孩子,他们也无法对比出来差别在哪。 而此时,五皇子在门外发呆,隔着几间屋子,端妃跪在小佛像前的蒲团上,闭着眼,口中无声地念着什么。 旁边的香炉中燃起了袅袅檀香,雾气萦绕在她周围,竟衬得她有些宝相庄严。 该说不说,系统竟然还懂一点镜头语言,这一幕看在眼里,竟然让人心中升起一阵复杂。 后宫中,皇后并不苛刻,又喜欢清净,所以除开初一十五,其他时间也不让妃子请安。 所以,除了卷起来的几位后妃,其他的大多都是睡到天亮才醒。 但是端妃不一样。 她对待自己总是异乎寻常地苛刻。 不只常年食素,作息和生活习惯更是像极了苦行僧。 她日日抄经书,从清晨到黑夜,哪怕需要出席宫中躲不开的宴席,回来后也要完成日课。 可要说她是多虔诚的佛教徒,那也不尽然。 她背下许多佛经,但是对它们理解得不算透彻,让她说说自己的见解,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从表面上看,她似乎是在念佛,从本质上看,她是在惩罚自己。 她活在愧疚里,自我折磨,日复一日。 关于端妃的事情,郑珣从来都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因此才没有人从她的心声中窥探到原因。 这次也是一样。 终于,光幕中的人有了动作。 五皇子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屋内昏暗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然后,一个睡眼稀忪的宫女拍了拍脸,确定自己精神了才去打开门。 打开门见到五皇子,她有些惊讶地行礼。 行礼是行礼,但是她身子却牢牢挡住门缝,并没有让开的打算。 五皇子似乎对这个场景司空见惯,他淡淡地命令:“让开。” 宫女尴尬地低下头:“端妃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 “你们从没有哪次真把我拦下来过,何必还要拦?” 宫女有些讶异于他今日的平静,以往这个时候,他会威胁一番,然后横冲直撞闯进殿中,不折腾得鸡飞狗跳不肯罢休。 “请五皇子恕罪!”宫女口中在求饶,但是依旧没有动作。 【我猜她现在肯定在心里吐槽五皇子】 郑珣的心声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模仿着宫女的阴阳怪气: 【“哎呀,以往你强行闯进来,我还可以假装挡不住,你这样客气,我让开了,到时候怪到我头上怎么办?”】 五皇子轻轻攒起眉头,似乎也想通了关节,板下脸命令道:“让开,否则摘了你的脑袋!” 宫女麻溜儿地转身让开,提起裙子,小步朝小佛堂跑去:“不好了!端妃娘娘!五皇子又闹上门了。” 端妃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嗯,你下去吧。”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中有种缥缈的意味,仿佛是神灵的遗音,却又因太过空灵而有些诡魅。 “是,娘娘。” 宫女声音不自觉放小了许多,恭敬地迈着小步退下,步子是小,但是腿倒腾得快,让她看起来跟在地上飘似的。 缓步慢行的五皇子撞上落荒而逃的宫女,哪怕早有准备也被吓得瞳孔微缩。 待宫女离开,他才抚上自己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才重新提起步子,走向小佛堂。 到了门口,他准备跨入屋内,但是里面忽然响起念珠磕在桌上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让五皇子停下了所有动作。 【嗯,某种程度来说,五皇子其实很听端妃的话,但凡端妃肯给他丢块骨头,他都能安静半晌】 【但是端妃这个人也是个犟种,从来都不肯哄哄他】 端妃上次扇他是真没留情,五皇子脸上依旧带着巴掌印,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威胁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哦?到时候污了你的清净之地,你又该哭了。” 衣料的摩挲声,轻盈的脚步声渐次响起,片刻后,端妃走到五皇子面前:“你还来做什么?” 五皇子收回脚,看似随意地依靠在门边,但是越是故作轻松,越显得僵硬:“我快死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郑珣:? 【不是,不就是端妃看他不顺眼扇了他一顿吗?他怎么就活不下去了?我错过了什么?】 郑珣严肃地点开系统,殿内众人虽说相信系统胡编乱造的能力,但还是有些紧张。 【哦~原来是五皇子和褐国勾结的事情被捅出来了】 【到底谁发现的?既然有这个本事,原来的未来里怎么没人发现?】 大臣们:…… 刺激,真刺激。 系统!快解释啊!你快解释啊! 他们个个都急得浑身僵硬,恨不得以身代之,替系统圆谎。 第164章 都癫,癫点好啊 幸好,这次系统也依然没有出故障。 【原来是徐缜的功劳,那就不意外了,毕竟,若不是我来了,他恐怕还在埋头苦读,准备科考呢】 【这么大的功劳,恐怕他又能往上提一提,不过,他年纪太小,升得太快不是好事,父皇应该会把他外放吧?】 皇帝和众位大臣瞬间松了口气。 解释过去就好啊,还得是系统。 只有徐汝,后怕过去,疑惑又涌了上来。 不对啊…… 他的乖孙儿才说了准备外放,怎么系统和公主这么贴心,就这么把自己的功劳放徐缜头上了? 她这机会给得太及时,他都有些怀疑公主是不是知道心声会泄露,所以故意给皇帝提拔徐缜搭梯子呢?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吧,一个人怎么能控制好自己心里想什么呢? 而且,如果知道自己心声会泄露,她怎么可能总是揭大臣们的短,她不怕被报复、厌恶吗? 他甩甩脑袋,将这离谱的猜测丢到脑后。 算了,他还是关心关心他的乖孙吧。 唉,虽说乖孙出息他很高兴,但是外放啊…… 公主和皇上估计会倾向于让他好好历练一番,那肯定不会让他去什么轻松的地方。 这次外放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乖孙成就一般,公主不会再对他另眼相待;若是乖孙毫无建树,公主会放弃他;除非他一鸣惊人,公主和皇上才会继续提拔他。 这就是官场,能靠着和稀泥爬上来的,也就他一个。 嗯,这样想想,还挺让人骄傲的。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风光维持不了多久,如今的朝堂不养闲人,等乖孙外放回来,就到了他致仕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他一定要低调做人,勤快做事,免得提前被踹出朝堂,那时候没人给他乖孙铺路可如何是好。 唉唉,万万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拼死拼活的一天。 都怪那该死的褐国,迟早有一天掀翻了他们。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光幕内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也越发剑拔弩张。 端妃听到五皇子的追问,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更没有打算向他解释的打算。 五皇子不禁惨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连一个真相都不肯给我吗?” 端妃抬起眼皮,眼神清清冷冷:“你也是贱,都对你那么狠了,你竟然还敢舔着脸凑上来。”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无情的话。 五皇子目光盯着她不断张合的嘴,似乎幻视一根带着寒意地冰刺,从她嘴里吐出来,扎进他的心脏,最后猛地炸开。 心脏传来一股闷痛,一点点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大殿之中,即使知道五皇子未来做出了什么恶事的大臣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当一个人拥有悲惨过去的时候,他做出的恶事就很容易取得一些人的谅解。 这些人事不关己,代入错视角,难免感同身受。 五皇子的恶事还没做绝,所以,会得到这些同情其实也不算意外。 而因为这种同情往往又伴随着一种“他活该”的爽意,让围观者总会生出许多感慨,所以五皇子的瓜吃起来异常的香。 就在众人百感交集的时候,五皇子忽然凑近端妃。 郑珣难得失了冷静,陡然发出一句尖利的尖叫。 她叫出了声,但是她自己没注意,其他大臣也没注意。 因为他们也惊讶啊! 他们的神情跟见到天崩地裂差不多。 皇帝脑袋猛地往后仰去,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郑珣吞了吞口水,光幕调整了一下视角,他们才发现五皇子只是凑近了些,并没有亲上去。 【吓死了,还以为又是一个岁月之柔,五皇子他真的,我哭死,他拳头都攥紧了,竟然也没有落到端妃身上,而只是打到旁边的墙壁上】 其他大臣:…… 吓死了。 幸好他们还没有老到受不得刺激,若是老太师在这里,怕是要当场晕一个给大家看。 不过…… 岁月之柔是什么?细说。 郑珣是不可能细说的,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光幕,就等着后续呢。 比起郑珣他们这些围观者,端妃受到的刺激更甚。 她面对五皇子的时候一向很是冷淡,哪怕带着笑意,也是意味深长的,总之不含什么善意。 哪怕她上次在皇帝的寿诞上发火,也是带着疯狂和恶意。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慌乱。 五皇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 说是天真,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恶趣味。 端妃强自定神:“你想做什么?” 五皇子掐住她的脸,忽然亲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郑珣的心声和大臣们的惊呼同时响起。 他们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郑珣发现异常了,这一幕发生在光幕内,但是却在他们的脑海里炸开一道惊雷。 朝堂上的大臣也生产瓜,自认为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过自信,这场面他们是真没见过。 只有段云峰稍显平静。 蒋大人拍着因为刺激而狂跳的心脏,敬佩地问:“没想到爱哭鬼段兄也有这么淡定的时候……” 段云峰:?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爱哭鬼什么意思?” 蒋大人尴尬地左顾右盼,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继续问道:“段兄为何如此淡然?” 段云峰冷哼一声,现在不方便找他算账,所以他也没有追问:“你来大理寺干几天,会见到更多稀奇事儿,见得多了,你就知道了,这真的不算什么。” 蒋大人:!!! 他好后悔。 为什么他以前没有跟段云峰处好关系? 段云峰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别想了,没有你看热闹的机会,我们大理寺的案子,不是什么都能透露的。” 蒋大人也不失望:“没关系,不能说的就不说,能听到多少是多少,我不挑的。” 段云峰没说话,瓜吃到一半,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蒋大人目光紧紧盯着光幕,匆匆甩下一句:“下朝再说。” 光幕中,端妃瞳孔紧缩,伸手推开五皇子:“你疯了?!” 五皇子没有抵抗,随着她的力道退开:“对,我疯了。” 【可不是疯了吗?虽然端妃不是你亲娘,但是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几个被五皇子惊天一举炸得脑袋发昏的老古板们听到郑珣这句心声,终于稍稍冷静。 但是…… 所有人的目光向皇帝看齐,似乎是在思索他头上是不是绿云罩顶。 皇帝:…… 以前发生这种事还知道偷偷摸摸看他,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他们可还记得他是能随时摘掉他们脑袋的皇帝? 他目光一厉,大臣们纷纷低下头。 二皇子收回目光后,转而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你喜欢守矿场吗?” 三皇子:??? “二哥不是很喜欢守矿场吗?” 二皇子心里道:谁喜欢守矿场?我就是单纯喜欢金子。 他遗憾地感慨:“可是矿场没有元嘉啊……” 三皇子连连点头,他懂,为了吃瓜嘛,他也爱。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喜欢。” 二皇子不死心地搂住他的肩膀:“老三啊,你看,二哥平时对你好吧……” 三皇子面露愧疚之色,然后愧疚地再次拒绝:“真不喜欢。” 二皇子收回手,幽幽一叹:“孩子长大了,不好骗了。” 光幕中,端妃和五皇子仍在对峙。 端妃被气得满脸通红,抄起旁边的烛台就往五皇子脑袋上砸。 五皇子没躲,烛台在他额头上砸出一个口子,鲜血流过他的眉峰,糊在他的睫毛上,让他脸上的平静显得有些癫狂:“你竟然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端妃口不择言地骂他,“畜生”、“败类”、“贱种”…… 她用了一切她认为最恶毒、最有攻击力的话。 但是她再怎么也是大家闺秀,也没人教过她如何骂人,这些话五皇子都听烂了,只觉得不痛不痒。 端妃骂累了,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拿出帕子,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唇:“你很好奇你的身世?” 五皇子戏谑道:“现在不好奇了。” 他就是要让端妃癫狂,就是要让她失态。 她如今的模样,可比以前的样子顺眼多了。 【噢,五皇子不会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被逼疯了吧?】 【他现在样子好像个变态】 但是端妃其实比五皇子想象中还要了解他:“真的不好奇吗?这明明是你一直寻求的答案,不如这样……” 她咧嘴一笑:“你砍断你一只手臂,我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五皇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刀。” 端妃有点没听清:“什么?” “你不是要我的手吗?给我刀。” 【癫啊,都癫,癫点好啊……】 端妃听到五皇子的话,瞬间来了精神,平时古井无波的样子消失了,她大笑几声,轻快地跑出去找刀。 这个场景,说实话,有点恐怖。 至少外头见到这个场景的太监宫女就被吓得不轻,以至于他们都忘了阻止她。 端妃跑了很远,才找到带刀的侍卫。 那侍卫应该是个新人,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然后,他就被披头散发跑出来的端妃惊得连退好几步。 第165章 恩怨始末(一) 可怜的侍卫还是个愣头青,刚上任就被端妃追着索要刀:“刀呢?刀给我!” 奉勤殿内,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明白端妃是在玩真的,他们不由得看向皇帝。 这个时候要去阻止,其实来得及。 但是皇帝八风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天幕的影响。 他甚至还提出了一项问题,点了两个大臣继续议事。 被点中的大臣:…… 这个时候谁要说正事啊? 至于亡国什么的?往后排排,反正还远得很,但是眼前的瓜若是吃不到,这辈子别想安生。 但是这种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实际上他们是半句不敢吭的。 幸好,他们自有对策。 他们放慢了语速,余光不断往光幕上飘过去。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大臣们平时就已经够忙了,只要不耽搁正事,这种小细节倒没有计较的必要。 光幕中,那小侍卫被端妃逼得节节后退。 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和为难。 好不容易恢复理智,他连忙把武器藏到身后。 “这位……这位娘娘,刀不能给您……” 他虽然才上值不久,但也知道这事做不得。 这刀一旦给了,他铁定要摊上大事。 幸好,他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武兴卫巡逻,一向是十人一组,每次小组的成员都会变动,为的就是防止侍卫之间互相勾结,做出不利于皇室的事情。 这武兴卫之所以落单,也是因为他有点内急。 结果茅厕还没去,就被拦在了半路。 幸好,因为久不见他回来,他的好组长和好同僚们终于找了过来。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像只鹌鹑一样被逼到角落的样子很不威武,但是他哪还顾得上这些。 武兴卫的小队长如常给端妃行了礼:“娘娘……娘娘身为后妃,当以身作则,自爱自惜,何至于逼迫一个小侍卫?” 小侍卫听这小队长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感动,但是很快就变成了震惊。 “队长!错了错了!端妃娘娘不是那个意思……” 队长板着脸瞪了他一眼:“你也是愿意的?” 小侍卫:? 什么他也是愿意的?他怎么有点听不懂? 小队长见他沉默,却误以为是默认:“那可是皇帝的妃子!你疯了!” 这句话可把小侍卫吓得一个激灵:“队长!错了,不是那个意思,是端妃娘娘想要属下的……” 他的目光忽然放到小队长身后,眼睛惊讶地睁大,嘴里慢慢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刀……” 长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小队长怔愣片刻,僵硬地转过身。 端妃拿着刀就准备跑。 小队长的刀磨得好啊,刀刃锋利,刀身光可鉴人。 但是这样的利器握到了端妃手里,而端妃此时的精神状态,显然有点问题。 小队长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昏。 他紧张地看着端妃:“端妃娘娘您冷静,刀剑无眼,小心伤到您啊!” 端妃理都没理他,提着刀气势汹汹地往回走。 小队长和小侍卫对视一眼,都有种吾命休矣的预感。 端妃前头一通小跑,后面侍卫一路紧追。 “娘娘啊!这刀不适合您玩耍,要不微臣给您换个可爱的小玩意儿?” “娘娘,微臣掐指一算,这把刀克您!” “娘娘,这刀太过朴实,跟您不搭啊……” “娘娘,您要是拿着这把刀做了什么,微臣就完了……” 被他们喋喋不休的劝解搞得有些心烦,端妃磨了磨牙,到底还是把刀还给了他们。 “别念了,烦死了!” 她郁卒得很,眼看着有机会要老五一只手臂,但是事情竟然卡在她没有刀这一关。 不过没关系,那兔崽子总会死。 急不得急不得。 小侍卫和队长面面相觑,看看拿回来的刀,又看看端妃,倒还记得行礼道谢,但是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迷茫的。 端妃宫中的宫人每次谈起这位主子都有些讳莫如深,加上以往五皇子没有塌房的时候,端妃对待他的言行显得有些无情。 所以,这位主在这些侍卫宫人眼里一直是个难伺候的主。 没想到,这位孤僻又名声不怎么好的主子,竟然因为他们几句话就真的改了主意。 很明显,端妃娘娘是不想连累他们…… 端妃并不知道他们复杂的心情,她面色如常地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恢复以往的模样,缓步回家。 五皇子还在百无聊赖地等她,见到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他竟然还露出了失望之色。 端妃:…… 她冷漠地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这是一段十分狗血又无趣的过去。” 五皇子愣愣地听着,反应过来后连忙放轻呼吸,认真地听着她说下去。 端妃已经很少回忆那段过去。 “我确实不是你的生母,你的母亲,是我的亲表姐,所以,你应该喊我一声……” 她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其实也不愿意认下五皇子这个亲戚。 奉勤殿内的众人:…… 所以他们以为事情没那么荒唐,但是也没有那么正常。 五皇子得喊端妃一句姨母…… 啊,刚刚的回忆又重新出现在脑海。 老古板们脸色重新变得青青紫紫,如果五皇子在这儿,想必会被他们骂得抬不起头。 年轻时候的端妃,恣意活泼,端妃的表姐,也就是后来的静妃,娴静温柔。 因为性子互补,所以她们自小就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静妃的父亲,当初是最反对今上登上皇位的顽固派。 但是皇帝手段果决,哪怕有太后牵制,清算的手段依旧狠厉又不留情面,终于还是把静妃的父亲吓怕了。 为表服软,他献上了自己精心教养的女儿。 静妃那时候早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夫,但是父亲和家族要她牺牲,她性子柔软,没有半点办法。 她享受了那么多年家族带来的富贵,那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应当的。 所有人都这么跟她说,她也这样以为。 所以,她扮演了一个对皇帝一见钟情的角色,之后,就是她“贪慕富贵”、“忘恩负义”“执意进宫”的戏码。 但是静妃和端妃两家长辈并不知道,端妃才是真正对皇帝一见钟情的人。 在静妃进宫之前,端妃就告诉过她自己的恋慕。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头脑那么一发热,就生起了入宫的心思。 但是静妃深知端妃的性子,待到热情冷却,她那么不愿意被束缚的人待在宫中一定不会开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所渴望的至死不渝、举案齐眉,不可能发生在端妃和皇帝之间。 忽然被说“最是无情”的皇帝:…… 虽然他有点不服气,但是这话也没错。 其他有妃子在宫中的大臣也不由戚戚然。 有记性好的人也不由忆起曾经端妃的模样,虽然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那是一个顶活泼爱笑的人。 谁能想到今上是半点都不受后宫牵绊啊,他们爱送人便送,但是皇帝可不会因为收了他们的女儿就手下留情。 “我听了表姐的劝告,打消了进宫的念头,但是没想到,转头她就毁了婚约进了宫。” 端妃并不知道内情,但是可以想象她当时有多崩溃。 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被自己最信任的密友背叛的故事。 她很想去问问静妃,问她为什么。 但是静妃进宫的时间太过仓促,端妃甚至没来得及见她一面。 堵着一口气的端妃到底不愿心上人被自己表姐横刀夺爱,于是,她毅然决然地跟着进了宫。 那时候的静妃还算受宠,但是端妃……太过吵闹,皇上每日要应对许多公事,晚上就图个清净。 自然而然地,端妃遭到了冷落。 静妃有好几次尝试跟端妃解释,但是偏偏因为种种意外而未能成。 恰好,静妃的风光碍了别人的眼,于是有小人从中挑拨,道是端妃之所以不能承宠是因为静妃从中作祟。 端妃原是不信的,虽然表姐骗了她,但是她们那么多年的情谊,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可是偏偏,她撞上了静妃在皇上面前说她“坏话”。 所谓的坏话,无非是静妃用一种故作吃醋的语气,问皇帝会不会去端妃那里。 皇上哄她说不会去。 静妃便故作嗔怒地骂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她知道皇帝最不喜欢女子无理取闹,她纠缠不休,是在惹皇上心烦。 待到皇上不悦了,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她嘴里不断提起的端妃。 但是端妃不明白皇帝的性子,更不明白静妃的打算,由此,姐妹二人的误会越来越深。 事情到这里虽然离谱,但放在后宫之中也算正常。 日子不急不缓地往前,端妃终于被皇帝翻了牌子。 意料之中的是,她和皇帝之间没有任何浓情蜜意。 皇帝的心思全放在朝政上,除了对皇后多两份尊重,分不出丝毫的心思在琐碎的事情上。 日复一日的失望,终于让端妃认清了现实。 然后,静妃怀孕了。 这本是一件喜事,但是静妃并不开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还装着自己的前未婚夫,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期待。 而巧的是,端妃也怀上了。 端妃同样不开心。 大臣们再次朝皇帝投去奇怪的眼神。 第166章 恩怨始末(二) 还以为皇帝终于受后妃待见了,结果这也没待见多久啊。 现在的端妃,见到皇帝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从这个角度看,皇上也是怪可怜的。 皇上:…… 这群人也是脑子有病。 他有万民拥戴,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如今还有对他死心塌地的纯妃,他可怜? 那些吃不饱的黎民百姓才是真的可怜。 所以,为了让可怜人少一点,元嘉那个种粮食的庄子究竟何时才能出结果。 有“暴毙”这个意外悬在头顶,他总有一种紧迫感,但是有些事情又确实急不来。 所以,他的太子究竟何时能够成长啊…… 他好不容易扶起的江山,若是交到太子手上,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担忧了。 终于,端妃的声音把他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我推断过怀上孩子的时间……却发现那时候我并没有侍寝。” 她的恩宠不多,常常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跟皇帝见上一面。 再浓厚的感情,在这样的冷落里也已消磨殆尽。 五皇子饶有兴致地问:“你背叛了父皇?” 这样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也敢说出来,总不能是相信他不会说出去吧? 端妃绷着脸:“我没有。” 五皇子还想说什么,但是端妃不耐地打断他:“你能不能别插嘴?还想不想听?” 五皇子将想要说出口的嘲讽咽了回去,伸手比了个动作,示意她继续。 “我怕极了,甚至产生过一死了之的想法。” 但是在宫中,她若是自尽,不管什么原因,一定会牵连家族,若是太医探查到她的身体情况,她的家人更是在劫难逃。 这是第一次,她生起后悔进宫的情绪。 她开始悄悄绸缪滑胎之事。 趁着事情没有闹出去,趁着还没有到请平安脉的日子,她要解决掉这个孩子。 但是要暗中搞到滑胎的药物并不容易,宫中对这些东西管控极严。 那时候还是太后把权,对方把后宫掌控得极其严密,她甚至怀疑,一只苍蝇从后宫飞过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她几次尝试,都没能拿到滑胎的药物,眼看着请平安脉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为了不引起怀疑,不敢称病,只能裹紧腰身,高调地强调自己的“正常”。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 她决定冒险。 再硬朗的孩子,她多摔几跤,多撞几次,总能杀死。 她开始制造一次次的意外,但是五次里有三次被静妃救下,两次成功,但是腹中胎儿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静妃对她了解颇深,从她异常的行为中看出些许端倪,于是不着痕迹地试探了几次。 端妃本就因为自己的肚子变成了惊弓之鸟,所以静妃的试探并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终于,在又一次被静妃救下后,静妃忍不住质问她原因。 几次之后,端妃彻底崩溃,忍不住告诉了她事实。 静妃听完她的解释,沉默了许久,脑子里不断闪过那些太医的面孔。 但是她心思不在皇帝身上,对宫斗兴趣也不大,因此她在太医院并无人脉。 她懊恼地责怪自己以前太过不思进取,导致遇到事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应对突发危险的能力。 端妃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迷茫,忍不住嘲讽了几句,静妃才终于找机会说清楚了过去的误会。 但是她们之间隔阂已久,端妃对静妃的信任早已不复从前。 可现在的端妃,没有丝毫的选择。 不如信她一次吧,若是赌输了,那就是她的命。 年少时候满身反骨,坚信人定胜天的小姑娘,竟然也有妥协认命的一日。 静妃并没有背叛她。 想办法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但是事情并没有迎来转机。 她们试了很多的办法,端妃的肚子还是日渐长大。 有好多次,端妃看着自己的肚子,就不由得产生一股恐惧。 她肚子里的一定不是孩子,那是一个怪物,一个意图吃掉她的怪物。 静妃看着她越来越崩溃,日夜陪着她,生怕一个错眼让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事到如今,她们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求助家族。 但是静妃知道,自家的父亲是个狠心的,肯定不会帮她,所以她们只能向端妃家中求救。 她们隐忍不发,静妃竭力为她打着掩护,隔着帘子,替代端妃让太医看诊。 幸好,静妃怀上孩子的日子和端妃侍寝的时间对得上,所以她们险之又险地蒙混过关。 静妃心中无比庆幸,庆幸她以为端妃心中还有皇帝,于是巧妙地把皇帝引至端妃宫殿。 如此,才有了端妃那次侍寝。 知道这一切的端妃不由怔然,曾经的芥蒂终于消散。 她们争取到一段时间,慢慢打算,终于将此事传到端妃家中。 这是事关整个家族兴衰的大事,所以端妃的家人很快有了回信。 一个家族和两个高位妃子同心协力,努力为端妃遮掩,事情总算没有暴露。 临近生产之日,他们终于买通一个太医,多番试探后,让他给端妃把了一次脉。 这一把脉才让她们发现,端妃根本没有怀孕,她肚子里,是一个瘤子。 端妃和静妃得知此事,又哭又笑。 她们本该庆幸,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欺君之罪已然犯下,他们要向皇帝坦白吗? 他们不敢赌,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该作何选择。 但是偏偏那时候的太后发现了一点端倪,将目光放在了端妃和静妃身上。 太后知道端妃肚子里是个瘤子。 这可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所以,太后决定利用她们的秘密去攻讦皇帝。 她要把那个瘤子打做怪物,由此坐实皇帝灾星的身份。 端妃和静妃不是太后的对手,面对对方的攻势,她们只能向皇帝求救。 奉勤殿内,皇帝目光悠远。 那时候他和太后的争斗日益火热化,太后不遗余力地打击他,他身后的势力积攒得不够,所以处处受到制掣。 也得亏他行事够狠,也从不给人抓住把柄的机会,才得以勉力支撑。 端妃和静妃找上来告诉他一切后,他最开始想到的是她们身后的家族。 他不愿意利用后宫女子去接触她们身后的势力,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筹码打不动那些老狐狸。 但是端妃静妃不一样,她们自己将把柄送了上来。 所以,他不会责怪她们,他只会帮她们。 他们拧成一股绳,终于从太后手底下抢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们本来是想让端妃假装滑胎,把那瘤子当做死婴扔了,这样,真相便会随之掩藏。 但是太后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既然知道事实,便先把端妃怀了个怪物的事情散播了出去。 朝堂之上,太后的势力嚣张跋扈,就等着坐实此事。 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要找到一个死婴替换瘤子实在困难。 这时,静妃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把她的孩子抱给端妃。 如今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端妃身上,她的存在感并不高,而她和端妃早就搬到了一起,挖个地洞,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行。 到时候她假装养胎,再拖上几日,事情过去之后才正式“生产”,也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等孩子“生下来”,落在皇上身上的污水自然不洗自净。 而太后这段时间跳得越凶,越能显出他对皇帝的恶意。 以后再有人污蔑皇帝,那只管往太后身上套。 有此前车之鉴,说是太后干的,谁心里都得先信上三分。 五皇子听到这里,忽然开口打断端妃:“所以你们成功了。” “自然。” “可是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恨我……” 端妃看他一眼:“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你想问的,是静妃,是她是否在乎你。” 五皇子沉默片刻,到底是心中的渴望战胜了反驳她的冲动。 他想知道,很想。 “她本来不喜欢你,”端妃说着也不忘刺他一句,“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一个被期待的孩子。” 五皇子并没有被她的冷嘲热讽所影响:“本来……那后来呢?” “后来,她意识到,不管父亲是谁,你终究是她的孩子,她十分喜欢你,你小时候穿的衣服,大半是她亲手所做。” “大半……” 端妃没说,剩下的那半是她亲自为他准备的。 她爱屋及乌,表姐在乎的孩子,她自然也在乎。 更何况,表姐把他交给她,她自然要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爱护他。 她已经辜负了表姐一次,决不能再辜负她第二次。 五皇子见她不愿意回答,也没有逼问,或许,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后来,你渐渐长大,我是你最在乎的娘亲,静妃是你最喜欢的姨姨……” 端妃说到后面,神色变得有些凌厉:“但是你小时候也是个蠢货,太后的人三言两语,就挑拨得你恨上了表姐。” 五皇子虽然是静妃的孩子,但是执拗起来的样子和她却是真的像啊…… 他认定的事实,不管其他人怎么劝说,他都不会改变看法。 端妃先是想着劝,她告诉他静妃为他做过的事情,告诉她静妃和她有多要好,可是五皇子不信。 掰开了又揉碎了跟他解释,在他眼里却全都是借口。 第167章 打架 五皇子终于失了冷静。 “你在胡说!若是你说的那些真的发生了,那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端妃忽而笑了:“你急什么?” 五皇子磨了磨牙,但是为了听到后续又不得不隐忍。 端妃见他真的沉默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之色:“我很奇怪,你虽然性子倔强,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听不进人话,抱着疑惑,我开始调查你的身边之人。”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发现他身边竟然跟着两个包藏祸心的宫人。 知道小孩子容易轻信别人,他们就不断给他灌输对静妃的仇恨。 他们做得高明又隐晦,那时候五皇子并没有辨明是非的能力,所以自然而然信了他们的鬼话。 端妃又气自己太过疏忽,又恨太后的手段层出不穷。 五皇子不过一个小孩子,能够碍太后什么事呢?为什么偏偏就盯着他们不放呢? 后来端妃才知道,太后之所以针对五皇子,只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孩子,那段时间,她可不只对五皇子下过手…… 说到这里,郑珣的心声忽然响起。 【可不是嘛,太后那可是恨不得皇帝断子绝孙】 【不说其他人,就郑瑾一个好好儿的公主怎么会流落民间?郑骄又是怎么被换进宫的?】 【要知道,这里可是护卫森严的皇宫,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出的,郑骄那时候一个婴儿,总不可能凭空出现】 【这一切,都是太后搞的手脚啊】 【以往她对皇子们下手都被一一化解,唯有郑骄郑珣之事,因为做得隐蔽,帝后都不知情,所以才没有爆出来】 【遗憾的是,参与换子之事的下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了命,罪魁祸首也去了地下,就算想报仇都没地儿找人】 郑珣想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郑瑾。 郑瑾其实没太大感觉,因为她还算幸运,遇到一对很好的养父母。 若说遗憾,也是遗憾没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至于皇帝,他也觉得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可以鞭尸的。 再把尸体烧了骨头碾成灰混入茅厕里。 光幕中,端妃提起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憎恶:“那个老妖婆也很有些手段,她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让人防不胜防,那个时候你还小,所以诱导你的时候甚至不用耗费太多心力。” 幸好,那次发现得及时,她下定决心好好教育,终于把五皇子的性子扳正。 期间耗费多少心力就不用赘述了,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故态复萌。 这次没有任何人使坏,他就因为纯粹觉得静妃烦,想着整整她,就鼓动她亲自去帮他摘莲蓬。 纯粹因为恶趣味,他就引走了宫人,自己也安安稳稳回去休息。 最后,静妃失足落入水中。 那时候恰逢冬日,她身上本就穿得厚实,衣裳浸了水,想挣扎都挣扎不了。 幸好宫人不放心,折回来看了一眼,才把她捞起来。 但是经此一遭,静妃的身体彻底垮了,她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无论太医用什么药,都只能让她身上的热度降下来些许,没过多久又会重新烧起来。 听到太医说静妃很可能救不活,端妃没说什么,但是转头就拎着五皇子的领子去了静妃掉落水的地方。 端妃癫狂一笑:“我把你一次次按在水里,你刚开始还会哭叫,但是后来就只剩下微弱的哼鸣,那时候多冷啊,把你捞起来没过多久你也发起了烧。” 这里对端妃所说的事情有印象的也就是皇帝和李孝君。 那个时候,端妃的样子实在可怖,跟那索命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因此,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收拾五皇子,但是没有谁敢去劝。 端妃看着他,似乎只是回忆那次的举动都让她觉得痛快:“烧了三天过后,你就没了从前的记忆,姐姐也没有挺过去,最后还是香消玉殒。” 五皇子神色有些恍惚,脑中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冰冷的湖水,呛得又辣又疼的气管、还有拽着领子难以挣脱的手。 他好像……想起来一点。 他声音干涩地问:“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以为我不想说?但是姐姐对你依旧还有一丝宽容,所以让我不要告诉你,而且……你这样子也挺有趣的。” 端妃每次看到五皇子讨好自己的样子都觉得讽刺,他那么渴望有一个关心他的母亲,但是那个人不是不存在,而是早就因他而死。 看着他怔愣的模样,端妃眼珠子忽然转了转。 郑珣见此,莫名有点兴奋: 【她准备搞事了,她一定准备搞事了!】 郑珣心声落下的同时,端妃忽然迈步靠近五皇子,然后跳起来抓住了他的头发。 奉勤殿内的众人:!!! 娘娘您未免有点太灵活了。 端妃不只灵活,爆发起来还有那么点力气。 五皇子被她拽得躬下身子:“你做什么!放手!” 端妃压根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因为怕他挣脱,她的手越发捏得死紧,脸上也因为用力而涨红。 把他拉下来后,端妃对着他身上就是一顿乱打乱踹,她没什么特别的技巧,就是专打他的薄弱之处。 五皇子原还没把她当回事,但是她是个疯子啊,是一条咬中就不撒嘴的野狗。 疾风般的拳头落在身上,让他只想躲。 这就是传说中的乱拳打死老师傅,作为皇子,五皇子平时君子六艺也算合格,身体也算健壮,但是端妃顾不得自己掀飞的指甲盖也要死死拽住他的情况下,他也没得躲。 等他反应过来需要反抗的时候,端妃这边伤害已经叠满,他也没力气反抗了。 郑珣见到这一幕,开始激情解说。 【这,是一场逆袭之战,端妃女子之身,对上习武的五皇子,究竟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端妃这边攻速点满,先一步夺得先机,制住敌方脉门】 【五皇子痛苦不堪,难道他就要这么认输了吗?】 【端妃这边攻势丝毫不减,一拳比一拳用力,并且拳拳到肉!这还不是她的极限!她速度还~能~更~快!】 【五皇子终于要反击了吗?他的反击能不能成功呢?哎呀!失败了!】 …… 郑珣的语速极快,说到激动处那声音高亢得能盖过打鸣的公鸡。 殿内众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有人甚至抬手捂住了耳朵。 幸好,郑珣也没闹多久,喊了几句就停下来认真观战了。 端妃打架是没有什么武德的,后面急眼了拔下头上的木簪子就开始狠戳,一边戳还一边骂:“崽种!长了一张嘴就该四处耍流氓!我让你耍!我让你耍!” 说实在的,奉勤殿满殿的大人们以往也见过些侠女或将门虎女,但是人家打架,是酣畅淋漓,痛哉快哉。 端妃打架……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凭着一股子恨意和怒气支撑,身上的气势就先把人压得气弱三分。 最后,五皇子被揍得奄奄一息,身上全是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流出来血也挺能唬人。 端妃爆发过后,只觉得浑身虚软,但是她强撑着不肯露出疲态,走到屋子里关上了门才缓缓跌坐在地。 外头的五皇子像尸体似的躺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动了动。 然后,他撑着地缓缓站起,踉踉跄跄地走远。 他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难以窥探到他真实的心思。 郑珣没兴致欣赏他的惨状,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光幕。 虽然说这瓜是皇帝的,但是不得不说…… 还是皇帝的瓜香啊! 今日早朝的时间硬是比以往长了一小半,全赖大臣们积极拖延。 直到散场的时候,大家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郑珣和郑瑾携手离开奉勤殿,前往御书房。 待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郑珣把宫人打发到后头,看向了郑瑾。 郑瑾:? “可是有事想说?” “二姐姐去御书房找父皇吗?可是有事要说?” 郑瑾懒得理她,默默加快了脚步。 她身上有系统在,郑瑾才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郑珣没问出来也没有不快,紧紧跟着郑瑾看热闹去。 御书房内,皇帝和太子已经到了。 郑瑾进去之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皇帝和太子都有些讶异:“阿瑾可是有事要说?” 郑瑾嘴角扯了扯:“当然有。” 她直直盯着皇帝,憋着一股怒气质问:“父皇给我送个人来是什么意思?” 太子:嗯? “什么人?可是给阿瑾帮忙的?” 郑珣积极地解释:“不是哦,是面首。” 哦……面首啊。 不对!什么面首?面什么首? 他惊诧地看向自己那个伟岸、英明的父皇,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英雄倒塌的场景。 不是,父皇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给阿瑾送什么面首?他见过的男子多了去了,万一阿瑾被骗了怎么办?万一阿瑾被哄得找不到北怎么办? 阿瑾才几岁啊?都没有十八!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就该快快乐乐地玩耍……也不对,就应该安安心心为大雍的江山社稷勤恳干活! 这个时候给她送面首,那不是误她吗? 皇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顺带还把李孝君扯上了:“李公公选的,还不错吧?” 第168章 面首 他的语气甚至还有点骄傲,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很了不得的好事。 被他扯到身前的李孝君和郑瑾打了个照面,看清她的怒火,他尴尬地笑了笑:“公主好,公主好……” 郑瑾耐着性子道:“你让开。” 她难道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除了她那个脑子有坑的爹,谁还能有这本事? 皇帝肯定想不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形象就因为这一举彻底崩塌,现在的儿女心里,他是个疯的。 皇帝把李孝君松开,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神色严肃了些:“不就是一个面首?有什么问题?” 太子无奈道:“父皇,她一个女子,当自爱自重……”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迎来了三双冷眼。 他被吓得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郑瑾没理他,只是继续看向皇帝:“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我年纪还小。” “又不是非要做什么,让他哄哄你就行了,多的他也不敢做。” 郑瑾:…… “您不怕我被骗?” “放心,朕时刻都关注着,不可能让你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现在被骗骗也无所谓,有朕在,总之出不了大乱子,但是以后毫无准备地被骗,那有可能是丢心丢命。” 他养出来的公主,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大才,再退一万步,哪怕她们只是会吃喝玩乐的废物,那也是他的明珠。 他决不允许她们被小情小爱控制,被一个男子牵着鼻子走。 女子又如何?她们有权力有地位,既然没有伤天害理,什么事情做不得? 太子震惊,原来是这样吗? 刚刚一直盯着他的郑珣不由得眯了眯眼。 【我说大哥怎么那么激动,原来如此】 【这一招父皇不只在郑瑾身上用过吗,也在太子身上用过】 当事人太子和始作俑者皇帝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太子简直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捂他的嘴。 但是皇帝可不会允许他打扰郑珣,这个时候将郑瑾的注意力转开,她的怒火自然就消散了。 嗯,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懂得很。 【想当年,太子还是棵青葱,年纪轻轻,满身光环】 【但是哪怕是太子也免不了年少慕艾】 【于是,他对自己的大丫鬟心动了】 【大丫鬟大他五岁,但是她容貌清秀,性子温柔,对太子不会百依百顺,而是会适当劝诫】 【总之,没什么见识的太子就这么被迷得五迷三道】 【那时候的他虽然性子依旧不算强势,但是他是谁啊?他是大雍太子,什么人能拒绝大雍太子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直白地跟大宫女说了自己的心思】 【太子身边的宫女都是皇后精挑细选的,大宫女可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 【被太子这么一吓,她当即求到了皇后那里去】 【皇后知道她是个好的,所以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教导太子人事,作为太子第一个女人,以后自然会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二是提前让她归家荣养】 【宫女心志坚定,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条路,趁着太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收拾好包袱,飞快地逃之夭夭】 【太子知道了这一切,还怨怪了皇后一顿】 郑瑾眯了眯眼,好好好,他出息了,自己犯蠢还怨怪母后。 她觉得自己有些手痒。 虽然大哥是太子,但是她教训一顿也不算什么吧? 然而,郑珣会告诉她,压根用不着她费力,皇帝在,他会出手。 【因为心上人的离去,太子满心幽怨,酸诗写了十几首,如今还收在皇后那里,以后他但凡有忤逆,皇后阴阳怪气地念几句他写过的诗,他瞬间就偃旗息鼓】 【到这里都还好,但是有一天,他忽然告诉皇帝,他要去追求自己的心上人,这个太子,他不当了!】 郑珣说到这里顿了顿。 以前的太子怎么这么懂事?要是现在还这么懂事就好了。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心声才继续。 【父皇被他这一举气得不轻,他对他寄予厚望,当然不会允许他栽在女色上】 【于是,父皇决定好好治治他的恋爱脑】 【而后,太子身边就多了几个环肥燕瘦姿态各异的女子】 【太子初初心动,又正是叛逆的年纪,认定这是父皇的诡计,所以对那些女子都爱答不理】 【嗯,其实也没错,这确实是父皇的诡计】 【虽然太子十分警惕,但是可千万不能低估女子的手段,更何况,这群人都是皇帝精挑细选的聪明人儿】 【知道皇帝不可能真的希望她们勾搭上太子,所以她们把这次计划当成了一次赏金赛】 【当一个女子,尤其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没有被情爱左右的时候,她们就是最擅长偷心的神盗】 太子挪了挪脚步,他已经想走了。 他再也不会喜欢吃瓜了! 皇帝轻轻瞟了他一眼,抬手打了个手势,瞬间,几个人出现把太子拦着。 其中还有一个是因为吃瓜吃得太激动差点从房梁上滑落的郑十。 郑珣看了她一眼,还分出心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郑十这么勤奋?皇帝暗卫的活儿都抢着干?可怜的孩子,想干活是好事儿,不用抢,作为你的好主子,当然是要满足你,回头就让你忙起来哈】 郑十如丧考妣,蔫儿哒哒地藏好身形,委屈得像个孩子。 郑瑾很想开口让郑珣不要转开话题,可是她还不能说,她恨。 幸好,郑珣很快接上了刚刚的心声。 【美人们的手段层出不穷,太子到底青涩,不管是心机还是手段都玩不过】 【于是,他就开始不断经历被吸引、被抛弃的过程】 【有人扮演一个贪慕富贵,刚跟太子互表心意,转头就进了皇帝后宫】 【有人扮演得心机深沉,反手就偷了他的政绩交给其他皇子】 【就这么着,太子半年内心动整整二十次,也被打击了二十次】 【怎么心动得这么频繁?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活该】 郑瑾:…… 他是真的一点记性都不长吗?为什么同样的当能上二十次? 她真看错了,原来她那个爱护妻子的大哥竟然是个色中饿鬼,只不过被父皇教训得没了胆子。 皇帝无奈地撑住额头。 这事儿再听一次还是会让人觉得荒谬。 太子平时看起来也挺机灵的,但是他又总能做出一些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蠢事。 郑瑾好不容易从这大瓜中回过神,再此说回正题:“父皇,我不需要面首。” 不过,这个时候她的气势已经弱了许多。 皇帝没有因为她的拒绝就收回成命:“你可见过了?” 郑瑾摇头。 “那如何就不需要了?你先去见见,再跟他好好相处相处,”皇帝看了郑珣一眼,“朕就不派人监督了,你自觉些,过一段时间,你再来告诉朕,你需不需要。” 郑瑾:…… 有郑珣在,何须有人监督? 她头疼地道:“父皇!我又不是大哥!” 太子:…… 皇帝耸耸肩:“那谁知道?” 【就是就是,那谁知道?在原本的未来里,她不就是等了聂炤一辈子吗?】 【聂炤那时候都死了,她等来的也只能是鬼,也不知道真见面了她怕不怕】 郑瑾嘴角微抽,这都什么跟什么? 【嗯……不过,聂炤值得的话,郑瑾的一腔深情也不算错付】 【可是多一点选择也没什么不好,父皇一片慈父之心,也是难得了】 皇帝:元嘉懂我! 太子:人家情投意合,他们究竟瞎掺和个什么? 郑瑾还想垂死挣扎一番:“可是,女儿尚未建工,就算有面首也没地儿养啊!” 皇帝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宫外置办个院子,把人养在那里就是,也不费什么事。” 郑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有空院子啊!” 郑瑾幽幽地盯着她看了一眼。 皇帝真正决定的事情,可不由得郑瑾拒绝。 郑瑾知道自己最后还是得铩羽而归,又想到宫外有院子后就可以常常出宫,她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她一离开,御书房恢复了寂静。 郑珣坐下准备办正事,旁边的太子却忽然开口:“父皇……” 【嗯?这犹豫的语气?太子又被女子骗了?】 太子:我是那种人吗?! 皇帝:你就是!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凶戾,太子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 好不容易让皇帝信了,这次,太子可不敢欲言又止了。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五弟?” 皇帝写字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你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心里打了个突。 这事儿问他做什么? 他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里外不是人。 父皇这是想考验他吧? 但是他不想被考验呢?要不他还是替三弟守矿场去吧?可是太子妃尚怀着孩子,他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见到孩子第一面了? 皇帝一看他眼神乱飘,就知道他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头了。 他莫名觉得心口有点堵得慌,纯粹就是被气的,他骂了一句“逆子”,看向正在认真处理公事的郑珣。 她沉默不语的时候身上的气势跟他十分相似,他的怒气不由得缓和了些:“元嘉?” 郑珣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也没停下:“有两种法子,看父皇更倾向哪种。” 第169章 见面 “哦?哪两种?” “第一,遵循旧例,圈禁或是处死;第二,废物利用,劳动改造。” 皇帝先是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是在说:你看看人家。 而后,他才饶有兴致地探出身子:“细说第二点。” “五皇子虽然脑子常常抽筋,但是能力还是有的,把他弄死不如好好儿地废物利用。不过……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好刀,用不好必定会反噬,能不能利用好,就看握刀的人本事如何了。” 皇帝听完,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 “那元嘉呢?你会如何选择?” 郑珣在奏章上写下一句批语,漫不经心地道:“女儿会选择斩草除根。” 她向来谨慎,自然是倾向于永绝后患。 皇帝欣喜道:“不愧是朕的女儿!”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自豪,郑珣不过是说了句话,但是在他眼中,却似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郑珣听到他的大笑,无奈地抬头:“父皇。别偷懒了,一会儿折子没批完,我可不会帮你。” 皇帝:…… 他才三十六,已经开始被女儿嫌弃了。 这做父母的,难啊…… 看到他捧着心口顾影自怜的模样,太子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闹了一会儿,三人彻底安静下来。 奉勤殿的烛火一如既往,秋风将尽,离去时顺带吹开了冬日的大门。 皇帝下手十分果断,在几日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五皇子体面地“暴毙”身亡,他手中的事务也交给了其他大人。 这个消息没有带来任何的影响,因为冬至来了。 按照大雍的传统,这一日要祭奠冬神娘娘,祈祷这一年的大雪不会压倒百姓的屋顶,不会冻死饥寒交迫的百姓。 清早,不管是主子还是宫人都会喝上一碗醪糟甜汤,然后穿上厚实一点的衣服,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好准备。 这一日开始,大雍朝堂会有持续三日的休沐日。 有了郑珣和太子的分担,全年无休的皇帝终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本来应该休息的大臣也不用担心皇帝会忽然发癫拉他们进宫议事。 郑瑾一大早就披上白领的石竹紫披风准备出宫。 这个颜色本身有点厚重显老,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点压不住,但是她沉稳如同不语的青山,竟然和这件披风显得十分相得益彰。 离开宫门不久,马车后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车慢下来,外头传来行礼的声音。 郑瑾的贴身宫女烟红掀开窗帷,外头灌进来一阵冷风,郑瑾皱眉看过去就见到郑珣坐在一匹高大的马上,笑盈盈地朝她看来。 看到她单薄的衣裳,郑瑾沉下脸色:“进来。” 郑珣把马交给侍卫,利索地跳进车厢。 马车缓缓驶动,郑瑾伸手握了握郑珣的手,感受到她手上温暖的热度,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郑珣得意地晃晃脑袋:“嘿嘿,我们习武之人,才不怕冷,内力是个好东西啊,可惜二姐姐没机会体验了。” 郑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就是想出宫转转。” 郑瑾才不信她:“你不是要外出巡游?” “急什么?手头上的事务总要先处理清楚,安稳地交接出去。” 她现在手里一堆事儿,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可需要我帮忙?” “哪儿用得着你,朝廷那么多人呢。” 郑瑾点点头:“所以你今天跟着我是想去看我那个面首?” 郑珣:…… 这话题转得好快。 她没有否认,眉眼弯弯地点头。 如今她跟这个十来岁的壳子已经没那么违和了,笑起来还真有点小姑娘的样子。 郑瑾看着她头上吊着的四颗红色小毛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郑珣没躲,还和她挨近了些。 这一刻,郑瑾忽然有点理解父皇的心思了。 她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妹,也会舍不得她被野男人拐走。 所以,她低下头,温柔地道:“那你好好看。” 两姐妹来到郑珣的那处空院子。 院子以往只有个守门的大娘,如今有还算个主子的人住进去,像是注入了一丝生机,让整个院子都活了起来。 大门边的墙头上探出一簇梅枝,搭在白墙青瓦上,让人总觉得墙背面是不是有幅画,梅枝儿就这么从画中悄然探出了头。 郑珣见此,不由弯了弯嘴角:“这是个趣人儿。” 郑瑾没有回应,烟红上前敲响了门。 很快,大门打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打开了门。 待看清她们的模样,小厮跪下:“拜见两位公主。” 郑瑾越过他,走进院子:“起来吧。” 小厮起身跟在她们后面。 郑珣含笑问他:“你如何知晓我们的身份?” 小厮不敢看郑珣,脑袋迈得极低:“奴才提前见过二公主的画像。” 知道郑瑾是二公主,一看郑珣的年纪,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烟红看到他走路时一瘸一拐,好奇地问:“你的腿这是……” 当着他人的面提起别人的缺陷实在有些失礼,但是烟红知道主子今日的目的就是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面首,所以探查清楚他周边的一切也是烟红的任务。 小厮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还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奴才儿时被拐子拐走,因为想逃就被打断了腿,后来被一个老乞丐捡到,就跟着他一起乞讨,老乞丐没了,我好运遇到公子,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郑瑾听着,冷哼一声:“沽名钓誉。” 她的声音并不高,只有侧前方的郑珣听到,不由回头看她:“二姐姐,偏见可要不得。” 烟红继续询问:“这里有几个人?” “除了公子和奴才,就只有一对做杂事的小夫妻。” “哦?你家公子是……” 小厮或许是提前得了什么吩咐,面对她的询问没有任何抵抗,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我家公子的父亲是太常寺卿余大人。” 郑瑾深吸一口气:“不愧是父皇,大手笔。” 余大人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就这样把人家的儿子给她送来当个无名无分的面首,人家能不闹? 她回头问道:“你家余大人可知道此事?” 小厮乖巧地点头:“知道的,大人很高兴呢。” 郑瑾:? 有病! 她憋着一股郁气,脚步生风地冲到院子里。 然后,满腔怒火在看到坐在院子里的青衣公子的时候,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是那个余公子俊美得让她迷了眼,而是对方患有眼疾,一双漂亮的琉璃色眼睛虚虚地“看”向他们:“小舟,可是来了贵客?” 那叫小舟的小厮连忙回答:“公子,是元嘉长公主和二公主。” 余修怔愣片刻,准备起身行礼。 这主仆二人一个瞎一个瘸,郑瑾哪能对他们发火,不等对方摆出行礼的姿势,她就连忙叫免礼。 郑珣对父皇是十二万分的佩服。 他知道郑珣抵触面首之事,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一个世无其二的绝世公子站在郑瑾面前她也能挑出刺来。 而余修不一样,他瞎。 郑瑾虽然对敌人下手利落,但是面对普通人,是狠不下心的。 于是,见到余修后,她的怒火只能咽回去,转为愧疚和怜惜。 只要消除了她的偏见,后面的事情,就看余修的本事了。 郑珣左手拉住烟红,右手拉住小舟:“别过去,就在这里瞅瞅。” 其实郑瑾和余修的气质很合,都是一身书卷气,温文尔雅。 郑珣撑着下巴问烟红:“你觉得他们有戏吗?” 烟红摇摇头:“主子是内敛的性子,她更喜欢聂……那种朝气些的,不过,公主应该能和余公子成为很好的朋友。” 余修其实和徐缜有点相似,但是他身上没有徐缜那种攻击力,他如同林中小溪,温柔明澈。 或许不只是跟郑瑾,他应该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得不错。 郑珣摸了摸下巴,忽然眯眼看向烟红:“看吧看吧,你也说二姐姐喜欢聂小公子那样的吧,但是她非不承认。” 烟红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恼,但是想到元嘉长公主本就能掐会算,她又释然了。 “小舟?”郑珣说完,看向若有所思的小舟,“你希望你家公子跟我二姐姐吗?” 小舟点点头。 烟红也来了兴趣:“你不会觉得做面首很丢人吗?” “公子喜欢清净,他也没什么大志向,所以一隅偏安就很好了。” 小舟其实想说,他家公子随遇而安,所以怎样都无所谓的。 或许这也是皇帝选中他的原因,以他的性子,永远不会做出伤害郑瑾的事情。 另外一边,郑瑾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余修轻声道:“公主可想尝尝修的茶?” 郑瑾看到桌上的茶具,顺势坐到她对面。 余修看不见,但是他似乎经常泡茶,所以能记住茶壶的位置。 见他提起茶壶摸索着给她倒茶,茶水不小心溅到他玉白纤长的手指上,烫出一片红痕。 郑瑾看不下去,接过茶壶给各自满上。 她还记着郑珣,但是看到她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和其他人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她果断收回了给她准备的杯子。 第170章 又闹事? 或许是因为目不能视,所以余修心思十分灵巧。 “元嘉长公主……” 郑瑾轻轻打断他:“不用管她,她小孩子不适合喝茶。” 余修见她不想提,自然不会跟她做对:“公主对修可还满意。” 郑瑾被他直白的话吓得一抖,刚刚举到嘴边的茶杯晃了晃,里头的茶水洒出,落在她的前襟。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到余修继续道:“想来公主是不满意的。” 他语气里有些微的失落,似乎是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郑瑾,他很快就将其收敛起来。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感慨于他的贴心。 郑瑾果然有些愧疚:“也没有……” “没事的,”余修温和一笑,“我明白,公主若不嫌弃,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好友便是。” “好。” 他说话行事没有任何攻击力,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面对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生起防备之心,郑瑾也同样如此。 但是有郑珣在,再好的气氛也别想持续下去。 【死绿茶!】 余修和郑瑾喝的就是绿茶,听到郑珣这句骂声,皆是陷入了沉思。 看到他的神色,郑瑾目光微动:“你能听见?” 余修轻轻点头。 郑瑾给他轻声解释了一遍,他的神色始终没有什么波动,她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 郑珣看到两人窃窃私语,忽然走了过去。 “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她不客气地坐到郑瑾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郑瑾瞥她一眼:“你闹什么?” 郑珣碰心,伤心道:“才见了这位哥哥一面,姐姐就开始觉得我无理取闹了,罢了,是我碍事了。” 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扭捏地做出要走的样子。 郑瑾:…… 自己的妹妹,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她妥协道:“是姐姐错了,回来。”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把郑珣按到自己旁边坐好。 郑珣见好就收,目光移向一直含笑看她们打闹的余修。 “二姐姐是不是没看上他?” 郑瑾手又是一抖。 不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 她咬牙道:“余公子是个好人……” 余修自然地接过她的话:“是。二公主是没有看上修。” 郑珣目光审视:“那你跟着我如何而?” 郑瑾:? 余修尴尬地轻咳两声:“公主……您年纪还太小,这不合适……” 郑珣淡淡道:“你之所以答应你父亲的逼迫,是想给小舟找个去处。” 余修想到她那算无遗策的名声,有片刻的沉默:“瞒不过公主。” 郑瑾皱眉:“你是被逼迫的?” 余修并无怨愤之色:“也算不得逼迫,毕竟,我也没有反抗。” 【哼,余大人有十几个孩子,儿女都不缺,又一心往上爬,所以知道李孝君在为二姐姐找面首,他就盯上了这个机会】 【他问了余修的意见,余修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公主的面首,一看就很麻烦,但是余大人又问了他几次,他忽然发现,做公主的面首没有做余大人的儿子烦】 【所以他还是点头了】 郑瑾:合着找上我就是为了躲清静是吧? 余修并不羞愧,他举起杯子,轻轻一笑。 或许是郑珣那句“死绿茶”,所以郑瑾莫名觉得他的笑容有点阴恻恻的。 郑珣继续道:“你知道元秀书院吧?小舟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可以去当个管事,负责那些孩子的生活。” 放在现代,这叫生活老师。 余修已经心动了,但是他没有急着应承,而是问道:“公主需要修做什么?” “余修,余公子,元秀书院刚好缺个余先生!” 西院不缺先生,但是缺一个榜样。 余修气质、仪态、学识,样样不缺,他和小舟去到西院,会给那些天生有残缺的孩子注入一股生机,让他们明白,他们以后也会有更好的可能。 余修当然知道郑珣有多在意元秀书院。 他们都说,他天生残缺,肯定是上辈子做多了孽,他们说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废物,只能依靠他人生活。 他倔,也傲,对这些风言风语一直嗤之以鼻。 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陡然发觉自己还是在意的。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严苛地要求自己什么都做到最好,他这样何尝不是在竭力向旁人证明什么呢? 听到郑珣的要求,他第一反应也是“我真的可以吗”。 他自嘲一笑,忽然起身,朝着郑珣恭敬一礼:“公主信任修,修自当不负所托!” 郑珣站含笑扶起他:“西院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郑瑾静静看着这一幕,恍然间明白了那句“昔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是何意义。 余修不曾低声下气,郑珣也不故作怜悯,似乎余修没有任何缺陷,一切都本该如此。 安排好这俩人,姐妹二人就告辞了。 离开院子,郑瑾忽然低笑一声。 郑珣疑惑地看过去。 “元嘉,你很像松鼠,跟存粮过冬一般,疯狂往自己窝里搬人。” 郑珣眨了眨眼,低下头看着路旁枯黄的野草:“二姐姐,他们说余修和小舟这样的人是天生有缺陷的,但是我并不这么觉得。” 郑瑾面露疑惑。 “这不是缺陷,是天道,天道让他们存在,就必定有他们存在的理由,就像我们生来就有两只手、两只脚一样,自然而然,所以,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也能有尊严地活在世上。” 虽然目前似乎并不是这样,但是没关系,她会努力让这些实现。 如果她做不到,她还有后人,后人还有后人。 郑瑾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郑珣看到她复杂的神色,忽然停下脚步:“二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其实你也很厉害,当然,你能去我元秀书院教教书,会更厉害!” 郑骄板下脸:“我是你的姐姐,不是什么老黄牛,就非得这么压榨我吗?” “那二姐姐愿意吗?” 郑瑾没有回答,待上了马车,她才道:“愿意。元嘉,你离开的这段时日,我会好好照看书院。” 郑珣得逞地笑笑,扬声吩咐车夫:“去元秀书院!” 郑瑾:…… 现在就要去干活吗? 她摇了摇头,到底没有拒绝。 一路无事,马车终于停到元秀书院前。 这是郑瑾第一次来这里,下了马车,她的目光就开始四处巡睃。 元秀书院占了很大一块地,虽然建筑不算繁复,但是乍一看也挺雄伟。 目光扫到等在门口的赵秀兰和赵铃音,郑瑾才发现郑珣今日的目的地本就有这里。 郑珣含着笑意走近:“不是说不用接吗?” 赵铃音赞同地点头。 赵秀兰却道:“礼不可废,如今我们可是那些孩子的榜样,可要带个好头。” “你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郑珣打趣了一句,后看向赵铃音,“可是准备好了?” “姐姐办事那叫一个利索,她都把场地准备好了,我也不能拖后腿。” “姐姐?” “嗯嗯,我和赵姐姐同姓,就结拜成了义姐妹。” 郑珣了然地点点头:“接下来我会离开一段日子,你们有什么事情就找我二姐姐。” 郑瑾见她们看来,轻轻点了点头:“对,不用跟我客气。” “我二姐姐也会来书院执教一段时间,你们记得宣扬出去,以后再招收学生,也能更容易些。” 郑瑾:…… 元嘉的名头比她大多了,哪里还需要她锦上添花? 几人走到东院门口,就见到门外铺着一张草席,一个小姑娘坐在席子上,优哉游哉的看书。 郑珣脚步顿住:“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书院这么多闹事的人吗? 是她拿不动刀了,还是那些不懂形势的人开始飘了? 小姑娘见到她们一行人,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行礼。 赵秀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是我的义女竞阳,知道我们这里要会开一个妇科班,就闹着想入学,但是她并不符合书院招收弟子的条件。” 东院收留的是走投无路的女子,竞阳靠着她,怎么也称不上艰难。 没想到这丫头死倔死倔地,天天都背着草席和医书来东院门口守着,撵也撵不走。 她走到竞阳面前,头疼地问:“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竞阳坦然一笑:“我不来,怎么能磨得动院长?” 赵铃音看到她手里的医书,来了兴趣:“这本书你看了多久了?” 竞阳眼睛一亮:“赵大夫,我看了有半月了,知道您要开女科班我就找了些书来看。” 赵秀兰:…… 竞阳没见过赵铃音却能一眼认出她,可见没少做功课。 赵铃音拿过小姑娘手里的书,随意地翻了翻。 书的前半部分被翻得有些毛边,后半册应是还没开始看,所以侥幸保得平整。 “<药经>……” 每一张内页里都有一些小字批注,有些页面还夹着干枯的药草,风干后平整地铺在书页上,一看就知道没少费心思。 赵铃音身上的气息和缓,但是脸上半点不显:“可背得了?” 竞阳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过的都背下来了,没看过的不知道。” 郑珣稀奇地看着不卑不亢的小姑娘。 她记得上次见到竞阳,她似乎还有点偏激怨愤,怎么现在这么自信大方了? 第171章 猴子 她好奇得心痒痒,还是打开了系统。 【竞阳最开始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对赵秀兰是心存怨念的】 竞阳惊讶地看向郑珣,赵秀兰维持着脸上的淡笑,捂住了她的嘴。 竞阳一声尖叫咽了回去,憋得她脸色通红。 【恶事是她儿子做的,是她溺爱他、纵容他,姐姐才会死,作为死者的家人她迁怒很正常】 【她自以为利用仇人逃出父母的掌控是最聪明的事情,但是赵秀兰把她带离了那个家,让她读书,给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还有良知,所以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愧疚】 【两种情绪交织,让她逐渐郁郁,一天比一天沉默】 【赵秀兰见这样不是办法,于是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怎么转移呢?】 【她充分地吸取了丁康身上的教训,转而选择严格对待竞阳,所以她决定给竞阳找点事做】 【每日起来习半个时辰的武,然后用朝食,接下来跑半个时辰的马,武有了文也不能落下,再练一个时辰的字。 中午用过午膳,浅睡两刻钟,而后看半个时辰的书,再学两刻钟的插花陶冶性情,接着出门逛个半个时辰,回来后学半个时辰珠算,临近傍晚,去给府上的小狗洗澡,累了一下午,这个时候终于可以用晚膳了。 但是,这之后赵秀兰还会灵活地给她安排些事情做,保证每天内容都不一样。 嗯……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惊喜呢?】 【竞阳自认是个不肯服输的,但是这么几日下来,她最后半夜做梦梦到赵秀兰让她晚上去挖矿,她挖得腰酸腿疼都不能停歇,最后她吓得醒过来,哭着去求赵秀兰放她一马】 竞阳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又开始眼泪汪汪了。 她真的,那个时候小小的她累得老了几十岁一般。 赵铃音和郑瑾朝赵秀兰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似乎是在责怪她虐待小孩儿。 赵秀兰丝毫不觉得心虚。 其他的先别管,就说她的法子管不管用吧? 就说竞阳有没有走出那些纠结的情绪吧? 既然有用,那有什么不可以? 【寻常人按照这种法子折腾一段时间早疯了,但是赵秀兰知道她性格坚韧,更知道她对变得强大的渴望,所以才为她制定了这样的日程】 【文武兼修、雅事俗务兼之仁爱之心,这一套安排可谓是面面俱到,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学下去,怕是能培养出一个全能之才】 【当然,前提是不能学到一半先崩溃了】 竞阳赞同地点点头,卷生卷死的事情还是交给枭阳吧! 她可喜欢赵姨的安排了,她甚至嫌弃赵姨的安排不够,甚至会自己加训。 有时候她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疲惫的木头人。 【竞阳最开始接触医书就是因为迫切想找条出路,只要她有了确定的目标,那赵秀兰就不会再逼迫她】 【但是她又不愿意因此就草率地决定自己的未来,所以,她刚开始并没有确定自己要走的方向,也是有一日,她在书房看到了一本《药经》,从此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赵铃音不由得看向这个只及自己胸前的小姑娘。 她年纪还那么小,但是却早早就知道懂得了克制和选择,甚至因此愿意扛下眼前的艰苦,这样的人,只要她下定决心,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她神色严肃了些:“那我考考你。” 竞阳眼睛微亮,连忙扒开赵秀兰的手。 “您随便考!” “细辛。” 赵铃音只是念了个药材的名字,却没有问具体的问题。 竞阳等了等,见她真的没准备再说话才开口:“细辛,以气为治也。凡药香者……” 赵铃音静静听着她背完书上的内容才追问道:“杜衡和细辛如何区分?” “当以根苗色味细辨之……” 两人一问一答。 赵铃音越问越快,所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 竞阳从开始的自信到后来的谨慎,难得的是每次刁难都被她接住了。 终于,赵铃音满意地停下:“你很好。” 竞阳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再次露出笑容。 赵铃音的气势太强,她差点就没有绷住。 多亏了前段时间赵秀兰的训练,她如今的抗压能力和精神集中的时间都大幅增加。 这个情,她似乎非承不可了。 “但是,”赵铃音话音一转,“你不能进入元秀书院。” 竞阳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 赵秀兰没好气地锤了她一把:“行了,别卖关子,瞧瞧,孩子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赵铃音轻咳一声:“你的情况不符合元秀书院招收学生的条件,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以后再有人求上门来,书院就没有了拒绝他们的立场。‘特例’越来越多,就会挤占真正需要帮助之人的机会,你可明白?” 竞阳虽然很失望,但是她很清楚赵秀兰为书院倾注的心血,更明白书院对于某些人的意义。 所以她强颜欢笑,假装不在意地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无理取闹。” “不过……” 竞阳强撑着的笑脸瞬间垮下。 “但是”,“不过”,以后这两个就是她最讨厌的词语。 赵铃音拍拍她的头顶:“不过,我可以收你为弟子,你可愿……” 她剩下的那个“意”字尚未说出口,竞阳就已经“噗通”一声跪到了她面前:“愿意!徒儿愿意!” 只要她说得足够快,赵铃音就没有机会说出“但是”和“不过”。 嗯,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赵铃音不知道她的心思,无奈地将她扶起:“好了,不用行此大礼,我的要求严格,你可要做好准备。” 赵秀兰忍俊不禁道:“她可准备得太好了,决定来书院前她就四处打听过你的故事,了解得差不多后才做出选择。” 赵铃音从她的言语中发现了些许蹊跷,因此说话的语气有些危险:“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想拜我为师?你们串通好的?” 【嘿嘿,猜对了啦,没有奖~】 赵秀兰:…… 完蛋,没藏好,露馅儿了。 她生怕赵铃音因此对竞阳产生偏见,连忙解释:“就瞒了这个,其他的都没作假。” 竞阳鹌鹑似的垂着脑袋:“师父,我错了。” 赵铃音:…… 认错挺快的,师父也叫得挺顺口的。 她没好气地道:“谢谢你们看得起我哈,还特意为我耗费这么多心思。” “不用谢。” 其他人:…… 见他们之间的气氛彻底尬住,郑珣解围道:“时间差不多了,还不进去吗?” 赵秀兰连忙招呼她们进去。 她准备得十分用心,特意为赵铃音圈出一个院子,还开了个小园子,园子里没有种什么花花草草,但是分割成一块一块,方便种些药草。 一进入院子,就见到一群女子朝她们跑来,在她们前面,一个黑影“咻咻咻”蹿到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郑珣警铃大作,难道又是猪? 她灵敏地躲开,走在她后面的郑瑾遭了殃,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糊了满脸。 郑珣:…… 郑瑾:…… 郑珣看清楚那黑影的样子,憋着笑把那东西扯下来放地上:“为什么这里会有猴子?” 竞阳:“好可爱的小猴子。” 赵铃音心虚地低下头:“这猴儿可通人性了,它受了伤,跑来书院求救,当时那么多人,它一下就选中了我。” “通人性?恶霸才对。”赵秀兰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怨念。 那猴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冷不丁蹿到旁边的花坛里抓起一把土往赵秀兰身上扬去。 赵秀兰:…… 她抹了把脸,挽起袖子朝猴子扑去。 “小东西,你活腻歪了是吧,今天不收拾你一顿,我名字倒过来写!” 猴子龇牙笑了笑,尾巴一甩,就跳到了对面。 这个时候,追猴的人都来到了近前,不服气的赵秀兰果断加入了她们。 郑瑾被这鸡飞狗跳的场面震惊得久久没有回过神。 郑珣和赵铃音生无可恋地对视一眼,她们想象中的开班,是神采飞扬的赵铃音挥了挥手,从此开创女科历史。 但是现实给了她们一巴掌。 院子里一片狼藉,咒骂猴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她们跑过时带起来的烟尘飘得有一人高。 郑珣怔怔地问:“它究竟是怎么做到人人喊打的?” 赵铃音有点火大又有点无奈:“该死的猴子,它特意去抹了马粪过后去抓人家的新衣裳,为了抢吃的往人家饭菜上吐口水,今天偷这个的钱袋子去买小零食,明天偷那个人的绢花自己戴。” 郑珣:…… 这是真的成精了,也是真的贱啊。 竞阳再也不觉得小猴子可爱了,甚至还警惕得离猴子远了些。 烟红“那今日的考核还能开始吗?” 郑珣:“能。” 猴子再一次从她面前跑过去的时候,郑珣眼疾手快地伸出手。 看似那么随意一捞,就牢牢扼住了猴子的后脖颈。 赵秀兰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奇了怪了,在你手里怎么不反抗?” “因为它欺软怕硬,”郑珣提起猴子摇了摇,“找根绳子来。” 待绳子拿过来之后,她把猴子套住,另一头攥在手里:“行了,整理一下,莫要耽误正事。” 第172章 又双叒叕 这些人刚刚为了追上猴子一个个搞得灰头土脸。 赵秀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怒火上头时做了什么,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竞阳忽然指了指她的脸:“赵姨的脸和猴子屁股一样红。” 赵秀兰还没反应,被它指了屁股的猴子先不乐意了,朝着竞阳凶巴巴地龇了龇牙。 郑珣负手,幽幽道:“铃音啊……” 赵铃音生怕她怪罪,连忙道:“马上,马上开始。”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可想过增开一门武课?” 亲眼目睹过许多次郑珣鼓动其他人习武的郑瑾都有些感叹她的执着。 她是巴不得大雍全民皆兵啊! 真按照她的想法持续下去,别说一个小小褐国,就是再来十个也不在话下。 赵铃音没有体会过郑珣的行事风格,更是一脸茫然:“我不会武啊……” “另外找个人来教就是。” “可是,我们不是教女科大夫吗?” 郑珣开始循循善诱:“你想想啊,如果那些病人的亲友闹事,你是不是只能被动挨打?” 赵铃音连连点头。 “遇到不听话的病患,你是不是只能无奈看着?” 赵铃音疯狂点头。 “遇到那些愚蠢又自作主张的人,你是不是想给他一巴掌但是又打不过?” 赵铃音彻底服了,这话还真有点道理。 “所以,习武有必要吗?” 赵铃音那两张总是懒洋洋半合的眼皮彻底抬起,露出下头晶亮的瞳孔:“必要!太有必要了!” “那更需要习武了,当然,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不用对他们太过苛责,只要让他们有力气逃跑就行。” 赵铃音激动不已:“开!这就开武课!” 郑瑾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瞅瞅,可怜的赵大夫都被忽悠成什么样了。 郑珣满意地拍了拍赵铃音的手臂:“孺子可教!” 这个时候,整理好自己的那些女子终于来了。 刚刚还活泼得很,现在却一个个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站在面前,郑珣看着这一个个乌压压的发顶,别说,还挺有趣。 郑珣特意嘱咐过,不要限定参与考核的年纪,所以今日来这儿的,小的才六七岁,大的已经三四十了。 年轻的还好,那些年纪已大的,再学医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赵铃音会教她们一些常识和基础的女科问题。 如今这些人并不多,但是待雨滴汇入江海,口口相传,总会影响到一些人。 旁边,赵秀兰帮忙唱名,赵铃音一个一个地考核。 考核的内容,是赵铃音前段时间发下去的《女科疏注》,摘自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脉案和总结。 她考的角度有些刁钻,除非对这本疏注记得滚瓜烂熟或是足够机灵,否则答不上来。 来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她的行为也引起了一点不满。 当下就有人在下头低着头,声音不轻不重地质疑:“赵大夫出题这么难,是不是根本没想着教我们?” 赵铃音目光缓缓挪到对方身上,若有所思。 赵秀兰低声安慰:“不要把她的猪猪话放在心上,能说出猪话的,明显不是人。” “没,我只是在想,公主说的话好有道理,我现在想揍她,但是又懒得动,要是能飞花摘叶,就不用我走动了。” 赵秀兰:怎么懒不死你? 算了,她是院长啊,她除了包容还能怎么办呢? 她探出身子,双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你可知铃音姑娘设置这些考题的意义?” 那女子胆子到底还是不大,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吭。 赵秀兰自顾自道:“意义就是筛选出你这种人,看不清考题的背后的深意是你蠢,答不上考题的内容是你懒,因为自己没本事就心怀怨愤污蔑他人,是你恶,铃音姑娘不会收你这样的人,元秀书院也同样。” 那女子听到这里已经开始慌了,连忙跪到地上,大哭着求饶:“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错了!求求您,离开书院我就没地方去了……” 她哭得绝望又无助,似乎是想抓住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赵秀兰丝毫不为所动:“这不是你第一次在书院搅风弄雨,本侯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本侯的底线,你觉得本侯还能容你?” 那女子哽咽着,还想说什么,但是赵秀兰挥了挥手,示意红鹰军上前:“把她扔出去。” 那女子的哭声被护院捂住塞回了喉咙里,这处院子霎时寂静下来。 赵秀兰重新站直:“你们应当知道元秀书院成立的初衷,但是有一件事情却不得不说。” 她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她的头发本就梳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髻,脊背挺直的时候越发显得气势如渊。 “书院只会帮助那些值得的人,若是有任何人在东院中挑拨离间或是做出道德败坏之事,那就别怪本侯不留情面。” 郑珣见到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欣慰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赵秀兰成长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许多。 只要她能够独当一面,以后书院就会越来越好。 因为这次的杀鸡儆猴,后面的考核就顺利了许多。 郑珣看到一半就带着郑瑾离开了。 走的时候,她还牵上了那只猴子。 烟红的目光有好几次掠过猴子:“怎么蔫蔫儿的?难道是舍不得离开书院?” 郑瑾没忍住笑了:“可能是知道跟着元嘉后的日子将会黯淡无光,所以正伤心呢。” 郑珣听到这句话,不乐意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二姐平时就是这么诋毁妹妹的?我跟你说,你再这样……” “如何?” “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呵呵,毫无攻击力。” 或许今日注定是个多事之秋,两姐妹斗着嘴,意外又双叒叕来了。 这次出事的是东院。 郑瑾看到围在东院大门外的一群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赵侯辛苦了。” “过去看看。” 郑珣说完,就牵着猴子往前去了。 到了地方,就见到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子挟制着一个孩子,正在和对面的红鹰军对峙。 领头的红鹰军看到郑珣连忙行礼。 郑珣摆了摆手:“怎么回事?” 红鹰军指了指对面的邋遢男人:“那是那个孩子的亲爹,他孩子天生心智不全,他本来是把孩子扔了的,但是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还以为他的孩子在我们这儿享福,那孩子还记得他,他就把孩子骗了出来,用他的性命威胁我们给他拿银子去赌。” 郑珣挑眉:“他不知道元秀书院背后的人是谁?” “知道是知道,但就是天真,总以为不会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郑珣听完,轻轻松开了拴住猴子的绳子:“小悟空,上!” 看她指着男子给猴子看,郑瑾头疼道:“你不会是觉得这猴子能把那孩子救出来吧?” 郑珣没说话,猴子忽然蹿了出去,虽然它只是个猴儿,但是它也明白逮着敌人的薄弱点下手,所以,它直接抠向邋遢男子的眼珠子。 男子反应还挺快,躲过它的手,但是趁他卸力的时候,红鹰军趁机上前将他按在了地上。 这时,赵秀兰刚刚收到消息,正急匆匆地赶过来,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今日女科开班,她图一个好兆头,但是偏偏这些闹事的人还没完没了了! 到了近前,见场面已经被控制住,她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刚刚立了功的猴子捡起套自己的绳索,乖乖回到郑珣身边,把绳子的另一头塞到了郑珣手里。 郑瑾:…… 这玩意儿真的没有成精吗? 郑珣拉着一手牵着猴子,一手拉着郑瑾:“我们退点。” 郑瑾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对郑珣十分信任,所以毫不犹豫地招呼烟红躲远点。 赵秀兰走到那男子面前:“卖身契你亲自签的,现在竟然还敢在本侯面前叫嚣!看来是本侯太过仁慈,所以才给了你们这些鼠辈叫嚣的机会。” 邋遢男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是我的儿子,你们这些骗子,当初二两银子就将人买走了!” “所以你是觉得亏了?” 邋遢男子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赵秀兰被他的无知气笑,看向红鹰军:“以后但凡有人来我元秀书院伤害我们的学生,哪只眼睛瞪的,就挖哪只眼,哪只手伤害的,就砍哪只手,就从他开始!” 她稍稍缓和了一下脸上的冷意,看向那个照顾着孩子的红鹰军:“把他带进去。” 猴子吮着手指,看着赵秀兰,似乎有点不认识她了。 这个大恶魔和刚刚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鸡仔一点都不像。 它有点想不通,不过,它擅长放过自己,想不通就不去想便是。 郑珣拍了拍它的脑袋,指向侧后方的一棵树:“去那里找一下矮个子的那个人,以后她来养你。” 反正郑十也找不到事情做,干脆就把猴子交给她养。 以郑十的耳力,可以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郑九,反手指着自己:“不是!我吗?” 郑九同情地点点头:“你有福了,那猴子堪比十个熊孩子。” 郑十生无可恋地瘫在树杈上,她身子柔韧,挂在那里跟死了一样,猴子爬上树就撞上这一幕,被吓得吱哇乱叫。 第173章 收拾 别说她了,猴子也被她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落下去。 郑九哭笑不得地把郑十拉起来:“一只猴子,有那么可怕吗?” 郑十重新蹲回树上:“你不懂,猴子不可怕,但是忽然出现的猴子那可太恐怖了。” 猴子见到他们在树上侃侃而谈,歪了歪脑袋,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片刻后,它往上爬了爬,最后坐到了郑十旁边。 郑九郑十不由得歪头看向它。 它也模仿他们歪脑袋看回去。 郑十想了想,伸出手:“以后你就是我们暗卫的一员,你叫郑……” 郑九连忙打断她:“那是国姓。” “你叫小九。” 郑十:…… “它听不懂你说话。” 猴子:“喔喔啊~” 他高亢地叫了一声,握住了郑十的手。 郑十缓缓回头看向郑九。 郑九:……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三个“人”达成一致,排排坐在树上,认真地值岗。 而郑珣那边的画面实在有些血腥。 红鹰军窝火得很,若非顾及被他挟持的孩子,她们早就打他一顿了。 那可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到底怎么狠得下心的? 他们怀着怨气,因此下手并没有留情,硬生生把那邋遢男人的手脚打折。 男人刚开始还有精力咒骂哀嚎,但是到了后来,已经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他躺在地上,在他视角中,可以看到地面扬起的细小微尘,它们被吸入他的鼻腔,割开他的气管,剐蹭出粗重的呼吸声。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后,他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到那个噩梦般的女声再次响起。 “他从哪儿来就把他扔回到哪儿去。” 很快,他就被扔上了一块木板,几个红鹰军跟抬年猪一样将他抬起,而后朝他来的地方走去。 他知道,这就是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可是他的家人早就被他伤透了心,所以一个个早就已经离他远去。 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可以依靠和指望的人。 想到躺在床上没人能伺候他吃穿,甚至有可能饿死,他有些后悔了。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抬着他的红鹰军。 这个女子长得还算清秀,又有把子力气,一定能够养活他,但是就是性子不够贞静,得好好教教。 他可能有点打不过,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一包药。 以前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就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下了药,然后他就有了个最漂亮的老婆。 女儿家嘛,不就是那样,一旦失了清白,她哭一哭,他哄一哄,自然就上钩了。 那红鹰军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再一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没在想什么好事情。 她轻哼一声,抬着架子的手一松。 邋遢男子滚落在地,碰到被硬生生打断的手脚,巨痛袭来,他没忍住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 嗯,这叫声配合被抬着走的姿势,更像猪了。 松开手的红鹰军夸张地叫了一声,连忙给自己的同僚道歉。 当然没有人责怪她,甚至还有人没憋住,溢出了一丝笑声。 这一下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最后所有人脸上都带了笑意。 有人笑过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埋怨:“还要把这丧家之犬抬回去,他到底哪来的排场啊……” “哼,你瞧瞧他那个眼神,估计还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种人留下来也是祸害,赵侯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留他一命……” “痛快地死不如煎熬地活,这种人估计没少做过坏事,放心,手脚都没了,他再多的坏心思也实现不了。” 听到这里的男人不由得投去一个怨愤的眼神。 有红鹰军看到后,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收起你那肮脏的眼神,你这种废物,哪怕是手脚尚好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谁给你的勇气继续嚣张?” 踢了一脚还不解气,那红鹰军想了想:“手脚只是折断,也有治好的风险……” 她说着,拔出了刀:“你这种祸害,也该做点贡献,你的手脚适合喂狼,我好心帮你行善,到了黄泉地府,也有生灵能够记你点恩。” 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她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刀。 …… 因为赵秀兰实在忙碌,所以郑珣她们并没有耽搁她的时间。 回到宫中,郑珣和郑瑾她们分开,她就带着两个……哦不对,是三个暗卫回了宫。 到了明珠阁,郑珣叫了一声:“小九,过来。” 片刻后,她面前就多了一人一猴子两个身影。 郑珣挑眉。 以为是在叫自己的郑九尴尬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郑珣失笑,又叫了一声:“郑十。” 郑十直愣愣地从房梁上落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猴子旁边。 “你们和小九应该已经认识了,以后,你们就一起行动。” 郑九有些为难:“属下怕他听不懂吩咐。” “但是它能够模仿你们的行为,而且,把小九交给你们主要是郑十太闲,我怕她没事做会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郑十:…… 其实她也是可以闲下来的,她现在说出来公主会信吗? 不过她没敢问,哼哼唧唧片刻,才问道:“公主,外巡的时候也要带上它吗?” “不带,它不是猴儿吗?应该会酿酒吧?不会的话就放归山林。” 郑九郑十同情地看了一眼小九。 可怜啊,哪怕是猴儿遇到公主都要被拉来打工。 可是,郑十的同情很快就凝滞在脸上,因为郑珣的目光忽地落到了她身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果然,郑珣开口道:“郑十,你就协助小九把酿酒。” 郑十震惊,她还想挣扎一下:“可是我不会酿酒啊……” 郑珣讶异道:“不需要你会呀,你是给小九打下手的,它有什么需要你记得给它拿上。” 郑十震惊,郑十委屈,郑十不敢说。 她是个暗卫啊…… 郑珣低着头,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憋不住了。 郑十怎么就这么好玩儿呢? 她实在是忍不住想逗她。 她是高兴了,但是被郑九求救地看着的郑十就惨了。 “公主……” “属下请求郑十一起照顾小九!我和它这个名字,一看就很……有缘分。” 郑瑾故作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 待到离开了郑珣的视线,郑九牵着小九的手,眉开眼笑的。 郑九忍不住问:“这么开心吗?” 郑十连连点头:“你好傻啊,这样的辛苦活儿你竟然还抢着做,不过有你跟我一起倒霉,我就开心了~” 郑九故意露出愠怒之色:“你好没良心,我跟你同甘共苦,你还幸灾乐祸。” 郑十捂住嘴,恢复冷面暗卫的样子:“我没有。” 郑九当然知道,看她牵着猴子不肯撒手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喜欢小九的。 他看得出来,能照顾小九,她也是开心的,只不过啊,她的愿望还是当一个威风凛凛的暗卫呢。 郑十脑子不够,所以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矛盾的情绪,所以才会难过呢。 郑十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在生气,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小九也挺可爱的,照顾它我也挺乐意的。” 郑九侧头看她:“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小九其实是个坏东西,你不要被骗了。” 郑十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得意:“那是以前,赵侯那种坏东西遇到公主都要性格大变,小小小九,轻松拿捏。” 郑九点点头:“如果它再做坏事,我们就拔它的毛。” 听到了一切的郑珣:…… …… 处理完女科班的事情,郑珣搁置了所有的计划,加快了巡查十二卫的进度。 这几日,她都是把异能耗得干干净净才回去。 幸好,经历了过去的两次风波,十二卫干净很多,所以她的效率也高。 她离开的前一日,是纯妃正式解毒的日子。 赵铃音带着她的新徒弟进了宫。 再次见到竞阳,郑珣竟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慨。 等在庆和宫的皇帝目光也在这师徒俩身上打了好几个转。 最后实在是没忍住询问赵铃音:“你虐待她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竞阳。 赵铃音那双疲惫的眼睛都睁大了:“草民可不是那种人!” 皇帝眼底尽是质疑。 也不能怪他多想,实在是竞阳已经成了赵铃音的翻版。 她一个小姑娘,皮肤正是清透的时候,因此,她眼底下挂着两个的硕大带黑眼圈就异常显眼。 再加上她满脸的疲惫之色,站在原地都有点打晃,魂跟飞了三里地似的,看着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天知道,刚刚她给皇帝行礼的时候,皇帝都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她倒在他面前,所以喊起的声音都没了以往的沉稳。 面对这样怀疑的目光,赵铃音实在没忍住,抬头给了竞阳屁股一巴掌:“都说了别让你熬夜看医书,你看吧,你看吧,为师我莫名其妙被指责了吧!” 竞阳被这一巴掌拍回了神:“师父!大庭广众的,给徒儿留点面子啊……” “你倒是知道要面子了,为师的脸被丢尽了!” 纯妃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徒俩的互动:“她们这是……” 第174章 离京 郑珣耐心解释:“她们相处模式就这个样子……” 【赵铃音教徒弟的时候其实十分暴躁,动不动就是鸡飞狗跳,两个人没在殿里头你追我赶就已经很克制了】 【不过竞阳之所以搞成这样一副样子,也是原因的】 【赵铃音可不知道,竞阳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已经彻底成了她的脑残粉】 【在她眼中,师父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大夫,所以她务必要向师父看齐,务必学到她的精髓】 【她又是个倔性子,虽然已经成了赵铃音铁板钉钉的徒弟,但是她总想着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她不想辜负师父的期望,她想继承师父的医术,传承师父的信念,成为……师父的骄傲】 【所以,她勤学不缀,把自己逼得很紧,最后逼着逼着,就成了这个样子】 竞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虽然公主所说的都是她所想的,但是事情说出口,却让人有些羞赧。 赵铃音神色有些动容,她拍了拍竞阳的肩膀,低声道:“你想超过我吗?” 竞阳觉得这个话有点奇怪,但还是如实地点点头。 赵铃音微微一笑:“不用这么辛苦,因为我天赋异禀,你是无法超过我的。” 竞阳:…… 重点是这个吗? 难道她不该欣慰于她想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志向吗? 纯妃憋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赵铃音放下药箱:“现在就开始。” 纯妃正色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我要给你扎几次针,这期间药不能断。” 皇帝关切道:“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少则半月,多则一年,这段时间,我会根据情况调整药方和治疗的方式。” 她顿了顿,忽然看向皇帝:“治疗期间,不能频繁行房。” 皇帝:…… 看他做什么?他是什么禽兽吗? 赵铃音可不管他那些复杂的心思,待宫人把她需要的东西带过来后,她带着徒弟和纯妃进了屋子。 房门在面前紧闭,郑珣和皇帝只能退回去坐好。 这种时候,皇帝不开口,郑珣也不好没话找话。 坐了一会儿,见实在有些无聊,郑珣干脆打开了天幕。 天幕一开,不只皇帝看到了,屋里的人也看到了。 竞阳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新奇玩意儿,赵铃音被惊到,差点把针扎错地方。 经过好一番解释,事情才重新回到正轨。 光幕里并未呈现什么朝堂大事,而是出现了一处茶楼的场景。 茶楼大堂的正中间,一位身穿长衫的说书先生摸了摸胡子,醒木拍桌,热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先生今日没讲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讲的是一个充满童趣的小故事。 他嘴皮子利索,说起话来自带一种冷冷的幽默感。 郑珣觉得这像是在听单口相声,又像是脱口秀。 总之她是挺喜欢的。 纯妃也挺喜欢的。 本来,赵铃音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忽视了光幕认真扎针。 但是说书先生讲到一处有趣的地方,纯妃忽然笑了两声:“哈哈。” 笑声十分短促,纯妃歉意地看了赵铃音一眼,尴尬地闭上嘴。 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她总是冷不丁笑笑,一笑身上的肌肉就会发抖。 她一抖,毫无准备的赵铃音就会把针扎歪。 最后她忍无可忍,在她某个穴位按了一下。 纯妃“嗷”的一声,差点跳起来。 虽然她动得更严重了,但是赵铃音笑了:“再笑试试?” 纯妃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可怕,连忙摇头保证:“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一摇头,头上的几根针就跟着摇啊摇,颤啊颤。 赵铃音才不信她,她拿出一根头发,左右看了看,挑了根在她身上插得最正的银针,把头发放在了上头:“你一动,这根银针就会动,如果上头的头发掉下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纯妃已经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么细的头发,这么细的针,她究竟怎么放那么稳当的? 难道这就是大夫的手? 她痛得眼泪汪汪,正想点头,但是余光看到银针上的头发,到底没敢动。 旁边的竞阳看到这一幕,有些恍然,又有些若有所思。 纯妃:虽然不知道你恍然个什么东西,但是你先别大悟! 皇帝和李孝君在外头也是忍得有点痛苦。 这个时候纯妃情况不明,他们本来应该表现得严肃一点凝重一点,但是偏偏郑珣不讲武德,于是,他们笑又不能笑,只能憋得脸色涨红,面目扭曲。 一个一国帝王,一个御前总管。 听不到心声的宫人,不时投去诡异的目光。 宫里的主子越来越奇怪,他们也不懂,他们也不敢问,但是日子是越过越好的,他们也只能假装没看到喽。 赵铃音进去了半个时辰,郑珣从听书看到了杂耍,她倒是看得高兴,其他人还得克制。 最后,大门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郑珣连忙上前,本是想去问问纯妃的情况,但是赵铃音见到她脸瞬间黑了。 “公主不是要去巡查吗?为什么还不走?” 郑珣:? “你这是赶我?” 赵铃音知道自己不该怼她,毕竟郑珣很有些令人忌惮的手段。 但是作为一个大夫,因为她的干扰,她差点出了几次事故,所以她看似冷静,实际上早就气昏了头脑。 郑珣疑惑地看向皇帝。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你二哥很早就离开了,你既然还有事要做,就早些出发吧。” 郑珣:? “我去看看纯妃。” “纯妃睡了,她让我给公主带话,让公主别惦记她,要出发就早点走。” 郑珣:? 不是,为什么啊? 这才多久,他们对她就已经厌倦了吗\/? 人心思变啊!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啊! 她捂住心口,幽怨地看了他们一眼,伤心欲绝地离开了。 算了,反正她从系统里知道纯妃已然无恙,既然如此,那她就走叭。 把之春之诚留下,她带着郑九郑十就骑马出发了。 她轻装简从,只带着两套换洗衣服和一些银钱,干粮都准备到城中采购。 气消了的皇帝只收到她留下的一句口训。 老父亲气得不行,很想把她拽回来揍一顿。 说她一次就敢招呼不打直接离开,以后若是让她有丝毫不满,她岂不得上天? 气过了,他又觉得皇宫空空荡荡的,哪哪儿都不对劲。 回到御书房,见到埋头处理折子的太子,他踱步到他身后。 太子没有发现皇帝的到来,依旧专心致志地处理公事。 皇帝看了一会儿,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傻吗?这种蠢货还这么温和地指导?他都当官多少年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好意思上疏?限他一月内处理清楚,如果不行就滚回去种地!” 太子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手头的笔一下子摔了出去,刚好在折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他僵硬地转过头:“父……父皇?” “愣着干什么?你是来帮忙的还是偷懒的?” 太子连忙捡起自己的笔,慌乱之间还用袖子擦了擦折子上的红痕,结果擦出来一片狼藉。 皇帝皱眉:“朕又不是恶鬼,有这么可怖?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已经快要当父亲的太子被训得跟狗似的,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说。 皇帝像是被惹怒的母兽,充满了攻击性,骂完太子他还嫌不够,走回自己的位子时看到旁边的桌子,他忽然就来了一句:“这什么破桌子,长这么方?” 太子:…… 李孝君:…… 太子求救地看向李公公:“父皇他……”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似乎是在问皇帝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李公公看了看皇上,谨慎地压低声音:“元嘉长公主离开了,就留了个口信,皇上心中憋着气呢。” 太子了然。 他神色严肃了些,又拿来一本折子,假装很忙的样子,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他只是觉得现在的父皇很可怕,御书房的气氛也十分压抑,似乎随时都会有什么爆发。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还是不要去捋父皇的虎须的好。 幸好,皇帝没有真的疯掉。 做正事的时候他还能够沉下心。 太子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皇帝抽风,他终于松了半口气。 之所以是半口,是因为皇帝忽然说话了。 他没有抬头,只是自然而然地喊了一声:“元嘉,你看看这个。” 喊完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到属于郑珣的位置空空如也,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太子张了张嘴,神色有些担忧。 皇帝很快回过神,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竟然真的不打一个招呼就离开了。”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嘱咐她,有给她准备的人手没有交给她。 万一她在外头遇见坏人怎么办? 万一她被险恶之人蒙骗怎么办?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待想到郑珣身上的系统,他又笑自己多思多虑。 可是,万一她的系统消失了怎么办?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太子和李公公也越来越胆战心惊。 哎哟,可以预见,明日那些大臣们要倒霉了。 第175章 意外 郑珣到城中买了几件剪裁利落的普通衣物,又带了点干粮和水就出发了,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离开引发了什么反应。 而此时的郑珣打开系统扫了一眼,确定了一下方向,她甩了甩马鞭:“从官道去梧州,以我们的脚程,几日就能到碧梧书院。” 官道上来往的有传送公文的官差、商队、镖局、还有一些江湖人士。 由此也可见大雍的繁华。 郑珣骑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郑九和郑十,像是哪家天真未曾经历世事的小主子带着两个侍卫出门游玩。 郑九郑十都有些兴奋。 因为主子带的是他们,而不是项辰那个青龙卫,他们自认为已经成了公主的心腹,所以,愉悦没有从嘴角泄露,却也从眼中冒了出来。 郑珣自从离开京城,心情也一直都很不错。 她知道大雍繁华,但是亲眼看到外头的世界,却发现比她预想中还要生机勃勃。 这个不算完美的世界可比她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要好得多。 她翘了翘嘴角,策马奔腾在宽敞的官道上。 一路没有停歇,到了傍晚,郑珣他们倒还好,但是马儿却受不住了。 商家也挺会算,恰恰好在离京一日路程的地方张罗起一间客栈。 可是他们这段路程注定无法平静。 因为,郑珣在客栈外见到了官差的身影。 郑十的又开始兴奋了。 虽然上次因为吃瓜招惹到了闲活儿,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吃瓜的热情。 她兴奋地用手肘捅了捅郑九:“我就知道跟着公主准没好事儿!” 郑珣脖子缓缓转动,回头看了她一眼。 郑九连忙帮忙解释:“您知道的,郑十脑子缺根筋,但她面对外人的时候很正常,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会比较放松。” 郑十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属下是说,公主比较容易遇到祸事儿!” 郑九:…… 杀了他吧? 虽然非常痛苦,但他还是尽力帮忙解释:“公主,这不是说您遇到祸事,而是恶人遇到祸事,公主洪福齐天,祸事尚未到您面前就已经无处遁形了。” 郑十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公主所到一处,就会祸害一处。”、 郑九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毁灭吧! 队友总在作死,他很努力地捞了,但实在是捞不起来…… 郑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暗卫。 她倒没有生气。 在触犯到她的底线之前,她向来宽容。 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郑十看着越来越憨,而郑九越来越正常? 很快,现实就告诉他,正常是不可能正常的。 能在大雍皇室做暗卫的人能有多正常? 客栈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很快窗户被砸开,一个婴孩被从窗户中扔了出来。 郑十是最先看到这一幕的,她飞身而起,接住孩子后又稳稳落地。 孩子并不知道刚刚的一切多么危险,他只觉得好玩,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郑珣蹙眉:“走,进去看看。” 踏入客栈,一楼已经是一片狼藉,二楼的栏杆也歪歪倒倒,好几间房门大开。 客栈里的客人不少,有人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有些不动如山地坐着,如常地吃菜喝酒。 看到郑十怀里抱着的孩子,有人欣喜地道:“还好孩子没事!” 有热心肠的人想上前看看孩子,但是又有些忌惮郑珣他们,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前。 郑珣带着郑九郑十往楼上走去。 楼梯口有几个值守的官差。 其中有两个几个认出来郑珣的身份,被郑珣制止了他们行礼的动作后,他们拉开同僚,恭敬地让开位置。 到了二楼,就见到楼上有两拨人正在对峙。 一边是乐正宏和几个陌生人,一边是一个矮个子男人。 男人拿着刀挟持着一个妇人,那妇人眼神空洞,一脸的泪水。 直到看到郑十怀里的孩子,她才回过神,眼中重新有了活气。 郑珣看到她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郑九,救人!” 郑九似是早就等着她这句话,她未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他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有好些人甚至没有看清过程,他就已经把那歹徒制服。 郑九双眼就有些赤红,压着歹徒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两种人吗?” 歹徒都不认识他,哪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是伤害我主子和兄弟姐妹的人,一是伤害婴儿的人。” 他的神色十分狰狞,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歹徒的骨头拆开,血肉撕碎。 他的样子明显不正常,刚刚走到郑珣旁边的乐正宏尚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他的神色吓得阻止:“犯人到手还要审讯,手下留情啊!” 郑珣:…… 所以不是正常,只是没有碰到触发点是吗? 一旦触碰到逆鳞,瞬间变成没有理智的恶鬼。 她叹了口气,试着喊道:“郑九。” 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的郑九却在听到她的话的一瞬间就恢复了冷静。 郑珣自己都有点怔愣,不过片刻后她就回过神,上前一步,牵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开。 郑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随着她动作行动。 回到郑十身边,她抱着孩子,露出一个笑,夸他:“打得漂亮!” 郑九就在这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郑珣见此,松了口气,把郑九交给郑十,然后抱着孩子走到妇人面前。 妇人被解救后本应该冲上来,但是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她没有什么力气。 但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襁褓上,分毫未曾移动。 郑珣抱着孩子给她看了一眼。 妇人松懈下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郑珣把孩子递过去:“你要抱抱吗?”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乐正宏:“给他。孩子给他。”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乐正宏身上:“乐大人?这孩子是你的?!” 一道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人渣。 他额头青筋一跳,抬脚就给了那大放厥词的人一脚:“我多大年纪了?啊?我还能有个这么小的小孩儿?” 他一个手下不由得嘀咕:“这谁知道?万一大人老当益壮呢?” 乐正宏快被气笑了,虽然似乎是被夸了,但是心里怎么那么不得劲呢? 幸好,妇人也理解他心情,于是她温柔一笑,开口解释道:“大人是个好官,孩子交给您,草民才放心。” 见到这个场面,又有人开始怀疑了,这妇人不会是想赖上乐正宏吧? 她一个平民百姓,孩子只要沾上乐大人的边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是乐正宏也不是冤大头,这妇人还在,孩子又不是没人养,他何必接下这么一个麻烦? 这时候,郑珣忽然起身,走到乐正宏面前,一把把孩子塞到他怀里:“你养,好好儿养。” 乐正宏一脸的迷茫,他很想拒绝,但是看到郑珣严肃的模样,还是抱住了婴孩。 这孩子脾气也好,被生人抱着也不怕,咯咯一笑,伸手就去扯乐正宏的胡子。 乐正宏疼得龇牙咧嘴:“不要扯胡子!” 孩子见他表情有趣,笑得更欢了,乐正宏心软了软。 郑珣见此,拍了拍乐正宏的手臂:“如果你的家人有疑问就说是我的吩咐,乐大人,把他当成你自己的孩子养。” 乐正宏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郑重,但是下一刻,她的心声就响起了。 【因为这次救命之恩,这妇人在原本的未来里可是救下了乐大人一家的性命,不过这恩情尚未产生,这个时候跟乐大人说也没用,只希望他能够好好对待那个孩子】 乐正宏面色微凝,他很想问,那妇人把孩子交给他,那她呢? 妇人见到乐正宏接过孩子,最后一丝执念也消散了。 忽然,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郑珣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闭了闭眼,走到妇人身边试了试她的鼻息。 乐正宏怔怔地问:“人……没了?” 郑珣微微点头。 “可是……” 可是公主说她未来会救下他们一家人,她人都死了,怎么救? 这不是矛盾吗? 他甚至忘了系统的限制,张了张嘴,想要把这个疑问问出口。 但是郑珣扶起妇人,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却十分悲伤。 一瞬间,乐正宏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他甚至也怀疑过那孩子该不会是他亲生的吧? 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否定,毕竟,他现在是没那个能力。 难道是他那个儿子或是孙子造的孽? 但是又似乎不是这样。 郑珣个子不够,扶不起妇人。 她看向郑十:“来。” 郑十点点头,利落地把妇人打横抱在怀里。 “扶到床上,去买一身体面的衣服。” 吩咐完郑十,她看向乐正宏:“去,准备丧仪。” 乐正宏满肚子的疑惑,但是郑珣的安排他也不敢反驳。 他抱着孩子不方便,本想安排下人去做,但是郑珣忽然道:“你亲自去。” 乐正宏老实地答应。 郑珣看向郑九:“去买一张石板,请最好的师傅,雕个庄重一点的样式,我要为她立碑。” “立碑?!” 有人惊诧得问出了声。 也不怪他们疑惑。 第176章 晦气 在他们眼里,郑珣第一次和这个妇人见面。 大多数人不知道她是元嘉长公主,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神异。 所以,在他们眼里,郑珣就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说出这样荒谬的话。 立碑? 那妇人凭什么? 郑珣无法告诉他们原因,她也没有打算解释。 郑九恭敬地问:“公主,碑上刻什么?” “什么都不刻。” 郑九利落地应下后就转头去办事了。 郑珣没有心思去解释什么,让差役把人赶走,她低下头,开始为妇人整理仪容。 郑十心里都快好奇死了。 妇人的模样实在普通,身上的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手上的茧子更是证明她家中也算不得富裕。 公主锦衣玉食,跟这样的人应该搭不上边才是。 所以,公主是通过系统知道了什么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莫名开始觉得憋屈,又有点想哭。 她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耽误,但是眼眶却慢慢红了。 郑珣诧异地问:“你哭什么呢?” “不知道,公主的神情让我觉得难过,公主,您不要伤心好不好。” 郑珣嘴中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我没有伤心。” 郑十摆明了不信她。 郑珣低下头,看着妇人的脸庞:“好吧是有点,我只是觉得,我没能救她……” 见到她不似刚刚那般浑身都笼罩在悲伤中,郑十轻声安慰:“可是她去得那么突然,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郑珣摇头:“并不突然,是意料之中。” 郑十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主,她是怎么死的呢?” “是命运。” 郑十愣住了。 她以往觉得,公主说她会算命只是一个把那些真相告诉众人的借口。 但是这“命运”二字,实在有些玄奥。 她不解其意,只能猜测公主难道真的会算命。 郑珣没有注意她的心思,自顾自地道:“命运要她死,她强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十分难得了,我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 郑十觉得这段话像是捉摸不定的雾气,她实在无法理解。 但是,公主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她不会去质疑。 乐正宏和郑九没那么快回来,因为这附近没有什么大的集市,所以乐正宏他们不得不折回京城去寻找郑珣需要的东西。 这一来一回,又是两日过去。 幸好如今天气转凉,尸体没有变味。 这客栈的管事知道郑珣身份不一般,所以对她在房间里放了一具尸体的事情没有置喙分毫,郑珣但凡有需要,他都尽心尽力地去办。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懂看眼色。 第二日,有新客入住,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觉得客栈有尸体不吉利,当下要闹事。 郑珣其实是不想管这种小事,毕竟对方背后那点小势力,客栈自己就能糊弄过去。 但是对方闹事的本事比曾经的赵秀兰还要厉害。 郑珣被吵得不行,嘱咐郑十守好妇人的尸身后就下楼了。 “这里是活人住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乱葬岗,尸首就放在你脑袋上,你如何安心吃饭睡觉,你不嫌弃晦气?” 一下楼就听到这句话,她迈步向前,打量了一番闹事之人的模样:“晦气?这个时候你嫌晦气了?因为嫉妒把你们家族最有才学的族兄推进水塘的时候怎么不嫌晦气?” 她零帧起手,直接开大,就没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所以,丢下这颗巨雷后,她转而看向闹事青年旁边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连忙扬声斥责:“小姑娘,谁教你这么胡说八道的?” “还用人教?爷爷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里门儿清,虚张声势可没用。” 那中年男子抬手,似乎是要示意身后的护卫上前。 郑珣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么?你知道,只是你们家族已经失去了最有希望在下次科举中出头的人,所以你们才把希望寄托于这个凶手身上。” 是的,朝廷恩科之事尚未放出风声,所以他们上京其实是为了提早疏通关系,为下一次科考做准备。 那个闹事的青年没想到会被郑珣揭开这桩旧事,瞬间就慌了神。 但是他不是怕杀人偿命,而是怕族叔因此责怪自己。 所以,他不见半点后悔愧疚,只是紧张地看向族叔。 郑珣身子微微后仰,靠在背后的栏杆上,闲适道:“先不说眼前这位能不能考上,就算能考上,以你们的家风,也注定不会被看重,就算他侥幸钻营当上了父母官,也是鱼肉百姓的命。” 她越说,对面的人神情就越崩溃。 因为她的话不只是辱骂,更是诅咒。 郑珣不怕他们动手,好整以暇地在原地看着他们。 不是她说,面对他们,她都不需要动手,防御系统自会出手。 青年和中年男人却没有继续出手。 面对他们这么多人她还丝毫不怵,说明她不是天真就是有恃无恐。 郑珣很显然不是前者,所以他们生了忌惮之心。 中年男人语气稍稍缓和:“这位姑娘既然知道我们此次上京是为科考,那想必也能理解我们的心情,我这侄子苦读多年,就等着这日了,所以图一个好兆头……” 他避重就轻地忽略了什么推人入水的事情,只当做没有听到。 他故作可怜的样子也是有用的,一些家中有读书人的,就被他的话所说动,脸上不由得露出赞同之色。 郑珣抱臂:“避重就轻?还科考?一个杀人犯还想科考?你们以为朝廷是茅坑还是泔水桶?什么脏的臭的都收?” 对面两人的脸色瞬间垮下,再也维持不住刚刚伪装出的和善。 “一次便罢了,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信口雌黄,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教出来的,”中年男人语气严厉,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狠厉,“小姑娘,奉劝你一句,莫要因为年轻就不知天高地厚,一不小心为家中惹来祸事。” 郑珣:“唷,还威胁上了?” “哼,无知小儿!你要记得是你害了你的家族!” 郑珣忽然有种误入爽文的错觉,若不是她知道他的家族不是什么大家族,怕是真得信了他虚张声势的恐吓。 “哦?是吗?你想如何?”郑珣故意露出点凝重之色。 可能是装上瘾了,那中年男子竟然真觉得自己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了。 “哼,我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过五更。” 郑珣笑了:“好的,林阎王。” 中年男子还想说什么,郑珣已经没了与他周旋的耐心:“证据本宫会交给乐正宏,有事情你与他说便是。” 说完这些,她转头看向客栈管事:“不过他有句话说得有道理,如果有人嫌弃尸首晦气,本宫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拿出一叠银子:“这几日你的客栈本宫包了,本宫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若有不嫌弃晦气的,便在继续在这里住下,实在忌讳的,自行离开便是。” 自从听到郑珣的“本宫”二字,那中年男子的脸色就变得异常精彩。 很明显,他刚开始是怀疑郑珣疯了。 但是到了后来,他就明白出大问题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青年,忽然大声呵斥:“你真的对你族兄下手了?” 本来还在震惊中的青年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尚未从得知郑珣身份后的震惊中缓过神,就见到刚刚维护他的族叔变了脸色。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是族叔可以放弃他,他却不能放弃他自己。 所以,他勉强一笑:“七叔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林七叔眉毛一竖,“你可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谁?这是元嘉长公主!公主要说你杀了人,那你就一定是杀了人!” 他这话说得巧妙,似乎青年身上的罪名是郑珣强加给他的似的。 但是他千算万算,低估了郑珣在京城附近的影响力。 知道郑珣的身份后,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相信青年是无辜的了。 开玩笑,公主是大雍的公主,是他们大雍的气运,公主都算出来他是坏人了,难道他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当即就有人开口了:“嗤!公主都说有证据了,你不操心操心证据是什么,还在这儿阴阳怪气上了。” “就是,公主总不可能撒谎啊!” “到时候证据拿出来,我们自会分辨。” “打量谁看不清他那些小心思似的。” …… 林七叔这种暗戳戳的言语陷阱,若是心照不宣的时候,很容易就在人心里留下疙瘩,但是一旦有人被他的心思明晃晃点到台面上…… 那大家就会发现,他确实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林七叔捏了捏拳头,忽然兜头朝旁边的青年甩了一个巴掌。 “林源!我们林家家风清正,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败类?枉我那么相信你,哪怕是公主说你做了恶事我都不愿意相信,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他恶狠狠地盯着青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林源很想讽刺地问一句,难道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他是有罪,但是他包庇他难道就没错了? 可是他看到了林七叔眼底的威胁。 是啊,他生在林家,前途未来就都掌握在林家手中,如今家族要他牺牲,他还能逃避吗? 第177章 借人 那当然是必不可能。 他难道是什么很高尚的人吗? 他只是因为嫉妒他都能杀死族兄,怎么可能为了家族牺牲自己。 林七叔之所以觉得能够威胁到他,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前程还需要家族操心,自己那个老母亲还需要他们照顾。 可是无论他是否牵扯家族,他的前程都没了,家族救不了他。 至于老母亲……还是那句话,他没有良心。 林七叔并不知道自己包庇的这只豺狼比他昨日喝的烈酒还要劲儿大,当下就决定反咬他一口。 他故作委屈地道:“七叔!可是你明明说了,你会保住我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若是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怎么会处处帮你?!” 郑珣看着他们狗咬狗的场面,摇摇头转身回到楼上。 林家二人的下场自不必多说,有郑珣的吩咐,下午,衙役就把他们押走留待审问。 约定的时间到了,郑九和乐正宏也回来了。 这场丧仪,除了早就知晓的乐正宏和郑九、郑十,郑珣没有邀请任何人。 出殡的那日下了一场小雨,寒意一丝丝钻进皮肤,给人笼罩上一层挥不去的寒意。 挖坑,下葬,填土,然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郑珣站在那块无字碑前,忽然跪下磕了一个头。 乐正宏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觉到她的态度异常。 说句直白的,哪怕是面对皇帝,也没见郑珣这么恭敬过。 待到郑珣起身后,他到底还是将心中的不解问了出来:“公主,这位是……” 郑珣没有回答。 寒风萧瑟,树上的叶子不知何时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人神色淡如远山,站在这样的季节里总显得有些寂寥。 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乐正宏心中一动:“是公主的恩人?” “不。” “是微臣的恩人?” “不全是,”郑珣回头看向他,“她叫屈姜,你要记得她,你们都该记住她。” 乐正宏知道郑珣不是一个爱卖关子的人,让她含糊其辞的,一定有那么点东西。 他不敢再问,于是,几人又沉默下来。 办完屈姜的葬礼,郑珣再次启程,乐正宏则是押送着林家叔侄回京。 这一耽搁,时间就紧了,后面,郑珣他们把休息的时间压缩到最短,她也终于在既定的时间内赶到了梧州。 尚未踏入梧州城,郑珣就在城外的茶摊上见到了 要见的人。 她拉紧缰绳,马儿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坐在路旁的少年面前。 郑珣含笑看向对方:“徐缜。” 徐缜起身,长长一礼:“珣姑娘。” 郑珣翻身下马:“你怎么会在这儿等着。” “到了约定的时间姑娘没有来,敬之知道姑娘有事耽误,心中难免担忧,总想着姑娘若是来了,早早看到您安好,敬之也能安心。” 郑珣含笑颔首:“久等了,可有耽误敬之的正事?” “不曾,不过,明日就要走了。” 郑珣表示理解:“总不能耽误你赴任。” 她重新上马,徐缜在摊位上放了几个铜板,牵上自己的马,跟郑珣并肩而行。 “宿州苦寒,邵安府尤甚,那里少粮少水,百姓性子都彪悍,动不动就发生争斗,你可曾想过如何入手?” “储水,肥地,律法。” 他说的不算多,但是郑珣却知道光是要做到这三件事已经十分困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既没有人又没有资源,要把邵安府撬开一个口子,又谈何容易。 但是看他淡然的模样,应该已经有了章程。 郑珣从怀里拿出几张纸:“巧了,这里面就是肥地的法子,不过这法子适合京城周围的土地,到了邵安府可能需要改一改。” 徐缜伸手,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张:“姑娘特意与我约定在此处会合,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他的神色动容,似乎是有些惊讶于她的贴心。 “那个不是最重要的,”她拿出三个素色香囊递给她,“我可是神算,好友远行,前途未卜,我当然要为你安排几个锦囊,遇到困难的时候拿出来,里面应该有你需要的答案。” 【完美,完美,我现在也是个合格的神算子了,越来越有范儿了】 徐缜忍俊不禁:“多谢姑娘惦记。” 郑珣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交代的,但是看到他这他如此温和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到了那里不要轻易相信旁人,虽说那边的人斗得严重,但是私底下也不乏盘根错节的关系,你带了几个人?” 她说话的时候,徐缜就姿态恭敬地听着:“明六暗二十。” 郑珣蹙眉:“不够。” “好,那我回头给祖父送信,让他再送几个人来。” “来不及,”郑珣沉思片刻,“这样,你现在跟我折道去藏剑山庄,我找沈庄主给你借几个人手先顶一阵。” 徐缜不是自信但却不自负,所以他很认真地听完郑珣的建议后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郑珣诧异:“还以为你会逞强。” “神算都开口了,我若还置若罔闻,岂不是太不知好歹?” 郑珣看向郑九郑十:“走吧。” 藏剑山庄距离梧州城不过半日距离,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只有徐缜弱了点,郑珣嫌他慢,干脆让郑九带着他走。 郑九带人的方式可不怎么温和。 于是,徐缜几乎是被提着上山的。 山上有许多小动物,路边有几只不怕生的猴儿见到徐缜的模样,竟然在那儿嘎嘎大笑,还一直模仿他的样子。 徐缜:…… 很好,他现在跟猴儿也没什么区别。 他想了想,挥手跟那些猴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反过来学它们。 这次猴儿急了,但是郑珣他们人多,它们不敢轻易上前,也只能待在原地干瞪眼。 郑九:“徐大人能不能老实点,提着您已经很累了,但是你动来动去的,在下会更累。” 徐缜不好意地笑笑,终于安静下来。 郑珣:…… 他还记得他自己是个美男子吗?他的包袱呢?他的形象呢? 他做那些怪动作的时候有想过自己的脸吗? 郑珣已经在天幕里见过藏剑山庄,但是这一次身临其境,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到了冬天,藏剑山庄周围也萧条了下来,恢弘的山庄像是山脊上盘踞的巨兽,沉默又威严。 到了藏剑山庄门口,郑九连忙把徐缜放下来,苦着脸揉手臂。 郑十严肃地问:“公主,我们要如何进去?” 郑珣:“等。” 整理好被风吹得凌乱不已的头发,徐缜神色纠结地问:“ 公主……” “说。” “你和沈庄主真的熟吗?” 郑珣如实道:“不熟啊。” 徐缜:? 既然不熟,她哪里来的自信进去? 郑珣看了看守山弟子的样貌,径直走上前。 “二蛋!我是你祖姑奶奶啊!” 郑珣一句话把所有人硬控在原地。 那个被她盯着的守山弟子结结巴巴地问:“祖……祖姑奶奶?” 郑珣:“欸!” 守山弟子:谁叫你了! 他怀疑地问:“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祖姑奶奶?” 郑珣拉下脸:“臭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忘了?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守山弟子崩溃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郑珣负手踱步:“你爹是不是张大山,你娘是不是王小花?你小名是不是叫张二蛋?你大爷的姑姑的儿子的媳妇儿的二舅姥爷的二孙子的舅舅是不是叫李叶?他家的狗叫来福,小时候追着你跑把你撵到河里那个?” “等等!” 张二蛋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自己大爷的姑姑的儿子的媳妇儿……是谁。 但是他绕许久没绕清楚,另一个守门弟子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帮他理:“你傻啊!一个一个推过去不就行了?” 两个人认真地研究,郑珣带着徐缜他们就明晃晃地走进了山庄。 徐缜:…… “我们就这样进来?” “你就说有没有进来吧?” “可是,万一撞上其他人怎么办?” 徐缜这乌鸦嘴还是有点功力的,他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人走入了他们的视线。 郑珣见到对方,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大大方方地喊道:“景公子!” 景公子:? 他来来回回看了他们好几遍,还是没能想起来他们是谁。 生怕是自己忘记了,他试探着问:“你们是……” “劳烦景公子告诉沈庄主,元嘉来访。” 听到“元嘉”二字,知情识趣的景公子瞬间就联想到了她的身份,他行了个礼,将他们引到规格最高大堂,又派人去通知了沈沧澜。 他倒是没有怀疑郑珣的身份,毕竟,沈沧澜是见过元嘉长公主的,一旦见面,身份是真是假立刻就能明了。 徐缜:“姑娘不用遮掩一下身份吗?” 郑珣:“本宫堂堂正正,何须遮掩?再说了,能用身份和权势解决的事情,她何必费心费力?” “可是刚刚在外头……” “哦,就是那张二蛋呆呆的, 看着挺好玩。” 徐缜:…… 行吧,公主性子活泼,是好事,好事。 听到这些的景公子:…… 这位传说中的公主性子是不是有点过于促狭了? 第178章 第一个合同陷阱受害者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郑珣就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她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探究和兴味,景公子有点头皮发麻。 但他是谁?他可是要做庄主正宫的男人,若是这就把他吓到了,那以后庄主还如何能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打理? 他啊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是郑珣身后的徐缜忽然开口:“沈庄主可是在忙?” 景公子早就注意到了徐缜,因为自己和他的气质太相似了。 相似得他有点头皮发麻。 他担忧庄主看到徐缜之后会觉得他黯淡无光。 但是他一直站在郑珣背后,身份不明,所以他刚刚也没有心思去整理自己复杂的心情。 偏偏这个时候徐缜开口了,而且问的还是沈沧澜的踪迹,他压抑下去的警惕瞬间又冒了出来。 他举起下人刚刚奉上来的茶,浅浅啜饮一口后才委婉试探道:“神清骨秀,怀珠韫玉,这位公子倒是好样貌,就不知啊他……” 他问话的时候并非看着徐缜,而是对着郑珣。 郑珣猜到他的想法,已经有点憋不住笑意了。 徐缜因为样貌生的好,平时也没少被夸奖,以往他都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但是这一次,却忽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郑珣看到他迷茫的模样,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这位是徐缜徐大人。” 徐大人? 景公子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这位可是公主的……” “没有,徐公子一心仕途,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景公子:有事业心,有能力,有容貌,怎么办,威胁看起来更大了。 后知后觉的徐缜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就多余张那句嘴,乖乖跟在公主后头听命行事不好吗? 叫他逞能,现在被盯上了吧?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当做假想的敌人争风吃醋。 他真的很想解释一句,他对沈庄主真的没那个意思,但是说出来又总觉得有点欲盖弥彰或是自作多情。 所以,他还是闭嘴吧。 幸好景公子也就是点到为止,没有就这个问题一直纠缠下去。 不吃醋的他就正常多了,交际起来也游刃有余,瞧着还真有那么点当家大妇的样子。 幸好,沈沧澜很快就来了。 她一进来就要给郑珣行礼,郑珣阻止了她,含笑落座:“上次沈庄主送来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我在这里替大雍的将士和百姓,谢过庄主大义。” 沈沧澜正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师父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努力能够惠及大雍肯定也会高兴。” 郑珣含笑点头:“其实这次我来山庄是有一事相求。” 沈沧澜:只要不是来抢孩子,一切都好说。 “公主请讲。” “我的好友徐大人即将去宿州邵安城赴任,他带的人手不够,但是从京城调人过来怕是赶不及,所以,我想跟庄主借一些好手,护卫徐大人一段时间。” 沈沧澜听到邵安城这三个字,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徐大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郑珣微微一笑:“是我安排的。” 沈沧澜:“哈哈,哈哈,那地方锻炼人,对了,公主需要多少人?” “至少五十。” 徐缜:…… 早就知道邵安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也没想到会那么危险。 公主对他还是很有信心啊…… 沈沧澜爽快地答应:“行,五十个够吗?” “够了,不过徐大人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所以需要快一点。” 沈沧澜起身:“我让阿景带你去看看孩子,我去给你安排人。” “不急,”郑珣阻拦了一声,玩笑道,“沈庄主不怕我抢孩子?” 沈沧澜坐了回去,轻轻眨了眨左眼:“不会的,公主可是跟我一伙儿的。” 郑珣失笑摇头:“庄主这里可是有收容一些姑娘?” 沈沧澜知道她的本事,所以对她知道这些并不觉得奇怪,不过为了不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还是假装惊讶道:“公主果然神算。” 郑珣笑了笑:“不知沈庄主有没有听说过元秀书院?” “有所耳闻。” 元秀书院之所以出名除了它本身有郑珣和皇帝背书,更是因为它拱卫出了第一个封爵的女性。 沈沧澜一猜就知道这里面怕是少不了郑珣的掺和。 “沈庄主,京城有一处元秀书院,但是一个元秀书院还远远不够,所以,本宫觉得还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 “公主的意思是?” “我想委托沈庄主建造元秀书院的分院。” 沈沧澜没想到一个元秀书院还不足以让郑珣满足。 是的,一个元秀书院不够,但是要建造更多的元秀书院谈何容易? “为什么会选中我?” 郑珣眉眼微弯:“因为沈庄主有一颗大义之心,因为我们的目的本就相同,沈庄主,您可愿?” 她朝着沧澜伸出手,目光平静又包容,似乎不管沈沧澜同意还是拒绝,她都不会改变态度。 沈沧澜沉默片刻,她不是在犹豫,而是有些感慨,她想做的事情人家小姑娘已经替她试过了。 她比公主年长,却不及她有魄力。 心中感慨着,她伸出手,握住了郑珣的手:“好。” 郑珣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这次是外出有事处理,所以没有太多空闲,书院的事情一切都是赵侯在安排,沈庄主若是有空可以去京中与她交流一番,按照她的方法,书院基本能够自给自足,前期的投入,你从她那里拿便是。” 沈沧澜摆手:“藏剑山庄倒还有些产业,前期的投入我自己就能够解决。” 两个性子利索的人,三五句就把事情敲定。 商定的效率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徐缜若有所思。 他和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行事都习惯了弯弯绕绕,谨慎让他们在一次次风浪中保全了自己,但是也确实拖沓。 如今的大雍情况已然不同,从前的行事风格已经不再适合,他这个老古板也不该那样老套。 此时,徐缜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之见以后会让利落的风格在宿州蔚然成风。 沈沧澜接下这件事后,就带着徐缜和郑九去挑了五十个弟子,沈沧澜十分用心,藏剑山庄的礼弟子被她也教得极好。 他们挑人的时候,郑珣就坐在她小侄女的床边,开着直播,一边跟小星琼说话,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郑十本来站在她身后,但是可能暗卫当久了,她不适宜这样引人注目,所以,她坐了会儿就挂房梁上去了。 不得不说,藏剑山庄不愧是女子当家的江湖势力,山庄里的女弟子也是一个比一个霸气。 徐缜那张脸实在是过于显眼,以至于许多女弟子对他直白地跟他表白。 说是表白,不如说是邀请。 邀请什么呢? 邀请徐缜跟着她们。 就像景公子跟着沈沧澜那般。 可惜徐缜一心事业,不懂风情,所以她们的媚眼注定抛给瞎子看。 不得不说,徐缜那无奈的模样瞧着还挺可乐。 不只她看得高兴,小星琼也看得咯咯直笑。 她说话还不算顺畅,但是小姑娘机灵,连比划带补充,能和郑珣聊得有来有回。 以往照顾小星琼的两个弟子在远处看着他们,虽然她们听不到这姑侄在说什么,但却能感受到她们之间和谐的氛围。 “没想到少主还挺喜欢这个姑姑。” “她们的眼睛一模一样,坐在一起像一大一小两个人偶,怪可爱的。” 最后,徐缜选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男弟子,少数几个女弟子也是对他不冷不热的。 沈星琼看到他选出来的人,摇摇头:“不好。” 郑珣赞同地颔首:“可不是,偏偏把最厉害的筛了出去。” “姑姑眼神好吗?” “好得很呢。” “姑姑喜欢星星吗?” “喜欢得很呢。” “那姑姑好。” 郑珣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骂道:“鬼机灵!” 沈星琼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星星机灵。” “你怎么只挑好话听?” “姑姑说好话!” 郑珣:…… 不得不说,这娃也是个人才。 但是郑珣有点人才过敏,主要症状是看不得人才不为自己办事。 所以,她眼珠子一转,请外边弟子帮她拿来了笔墨和书写用的绢帛。 她提笔蘸墨,在绢帛上写下几行字。 然后她低头看向走路歪歪扭扭的小姑娘:“星星啊,你和姑姑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第二呢,娘亲第一。” “嗯……总之,姑姑很可怜,需要星星帮个忙,星星可愿意?” 沈星琼不知道郑珣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喜欢郑珣,所以也愿意相信郑珣。 于是,郑珣哄她在绢帛上按手印签字的时候她还以为郑珣在和她玩。 她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所以并不知道人心险恶。 郑珣拿回绢帛,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小侄女儿的眼神更加亲切了。 哎呀,可怜的小娃娃,疑似这个时空第一个被合同陷阱坑骗的小孩儿出现了。 沈星琼迷茫,但是被喜欢的姑姑亲近,她觉得开心,于是也跟着傻乐。 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签下了为郑珣卖命一辈子的霸王条约,更不知道她的姑姑是个连小孩子都要压榨的扒皮。 第179章 好哄 郑珣怜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好好习武,快快长大,以后好给姑姑打工。” 小星琼只捕捉到“好好”两个字,还以为是什么祝愿,所以连连点头。 小星琼接接接,把所有福气都接到。 郑十同情地看了一眼小姑娘。 可怜的娃,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悲惨的人生呢。 郑珣欣慰地揉了揉小姑娘脑袋上的小揪揪:“正事做完姑姑就要走了,小星琼,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小星琼“pia叽”一下抱住郑珣的腿:“姑姑不走。” “可是姑姑要出去打猎啊,等下次姑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行吗?” 小星琼连连摇头:“不要好吃的。” “那好玩的?” “不要,要姑姑。” 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声音软糯得像块小甜糕,一双玉葡萄似的眼睛巴巴地看着郑珣。 郑珣都怀疑她下一刻就要钻进她心里头打个滚赖下来。 可她铁石心肠,抄起小星琼,把她交给那个以往照顾她的小弟子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星琼是个成熟的小孩,很少哭鼻子,但是看到郑珣头也不回地离开,她扁了扁嘴,眼眶瞬间红了。 郑十摇了摇头,跟上郑珣的脚步。 后头传来弟子哄小星琼的声音:“少主啊,你看,你姑姑给你塞了一叠银票,少主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星琼恹恹地摇头。 “公主的意思是,您长大了赚够了比这更多的银钱,她就会来看你。” 正在通过光幕偷看的郑珣:…… 你们藏剑山庄就是这样教孩子的? 但是偏偏小星琼信了她的鬼话,认真思索片刻后,她认真地点点头:“星星知道了。” 郑珣:行叭,至少哄住了。 和另一边的徐缜会合后,他们就和沈沧澜告辞了。 沈沧澜知道他们有事,也没有留他们,只是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件武器。 “公主这把刀是藏剑山庄的镇庄之宝,名为鸣凰,其他人用可能会觉得重,但是公主用就刚好合适。” “徐大人这柄剑是藏剑山庄的镇庄之宝,和鸣凰一对,名叫鸣凤。” 郑珣:? 她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语气怪异地问:“藏剑山庄有多少镇庄之宝?” 沈沧澜眼神心虚地飘了飘:“也就几百件吧……” 郑珣:…… 徐缜:…… “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宝贝,它们都独一无二也都很强,非要选出一个第一未免太困难了些。” 景公子温和地补充:“公主金贵,当然是得配最好的武器,以前没有第一,以后就有了。” 他的意思是,以后郑珣把鸣凰的名声打出去,那么鸣凰就是山庄真正意义上的镇庄之宝。 这话听着顺耳,难怪人家在沈沧澜身边能够盛宠不衰,不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时候,他的嘴皮子是真的利索。 出于尊重,沈沧澜把郑珣送到了山脚。 跟着徐缜的一群人里,有一个就是刚刚守门的张二蛋。 他的神色之奇怪,在人群中实在格格不入。 郑珣关切地问:“张二蛋?跟着徐大人你不高兴啊?” 张二蛋惊恐地看了郑珣一眼:“我没有,我不是,怎么可能!公主!!” “那你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我在想我是不是皇亲国戚。” 郑珣:? “如果说,您是我的姑奶奶,那我岂不是也跟皇室有点关系,我打小就知道我不是个简单人物,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不简单。” 张二蛋看向身边的兄弟:“放心,兄弟不是势利的人,即使发达了也会记得你。” 旁边的兄弟扯了扯嘴角:“那我谢谢你哈。” 虽然张二蛋愚蠢,但实在真诚。 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给予他父亲般的包容。 郑珣怜悯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不是你姑奶奶。” 张二蛋震惊地看着郑珣,脸色崩坏,宛如遇见了晴天霹雳。 郑珣见他这么当真,难得有些尴尬:“那什么,虽然你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是跟着徐大人好好干,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自己搏出来的前程,可比当一个拐了十万八千里的皇亲国戚有面子。” 张二蛋想了想,确实也是那个道理。 他跟郑珣道了谢,就凑到徐缜面前嘘寒问暖了。 无论徐缜准备做个什么,他都要抢着干。 甚至徐缜要去茅厕,他都要抢着去递纸。 徐缜有点被烦到:“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太亲密了吗?” 张二蛋没觉得不合适,他只觉得徐缜不怎么喜欢他。 他委屈道:“徐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也没有……” “可是那些喜欢下属的人,都会跟下属抵足而眠以示亲近,徐公子大抵还是嫌弃我吧。” 徐缜幽怨地看了罪魁祸首郑珣一眼,然后才回答张二蛋:“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女子。” 郑珣:“噗!” 她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张二蛋:?! 他震惊地打量着徐缜,他确实白了一点,也不怎么健壮,但是个子那么高,也不至于是个女子吧? 但是看到徐缜认真的样子,他渐渐又说服了自己。 或许正是因为徐大人长得像个男子,所以才一直没有被发现。 徐缜还在想要找什么理由证明自己荒谬的言论,但是看到张二蛋的神色变化,他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他胡说八道,他还真敢信啊! 果然,张二蛋神色忽然认真许多:“徐大人说得对,确实不合适。” 他捏着衣角,一张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刚刚是我唐突了,还请徐公子勿怪!” 徐缜神色古怪。 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预感。 郑珣在旁边憋着没有笑出声,但是她背后的郑十忽然嘀咕:“我真该死啊,我竟然嘀咕过徐大人长得丑,她一个女孩子,长得不好看本就容易自卑,我还这样背后说人,我真该死啊!” 郑珣:等等,徐缜长得丑? 她缓缓回过头,看向郑十。 “郑十啊,你觉得这里最好看的是谁?” 郑十:考验我? 她狗腿一笑:“当然是公主!” “除了我……” “那就是我。” “除了你!” “那就郑九吧。” 第180章 纠缠 郑珣:行叭。尊重她的审美。 他们在插科打诨中回到了梧州城。 徐缜折道去宿州,郑珣则是去了她此次的目的地——梧州书院。 梧州书院坐落在一座山丘上,从山脚到山上,足足九千阶。 书院有规定,不允许学生让下人帮忙搬东西,而书院里又没什么补给,所以每逢休沐,书院的弟子就不得不下山到山脚的镇子上采买需要用的东西。 郑珣他们到的时候就是休沐日。 山上的弟子皆是一席青白长袍,涌入镇子时候,就如涌入一阵年轻鲜活的清风,从镇子东面拂到镇子西面,让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子沾满了书香,瞧着就让人觉得欢喜。 郑珣将马寄养在镇子上的客栈里,带着郑九郑十出去闲逛。 镇子很小,因为行动的除了附近的百姓就是书院的学生,所以最多的就是书铺。 郑珣还在书铺里看到了夏夫人的话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路过的学生都要去翻一翻。 还有吏部右侍郎速度也挺快,从风月话本转到普通话本的赛道后,那出书的速度也嘎嘎快。 郑珣就看到了他新出的话本摆在书铺里。 学生们也听说过风月客的大名,见到标了他名字的书这么明目张胆地被摆出来,他们还感叹了几句店家胆大。 但是翻到里面的内容,他们才明白,风月客不写风月了,改写侠客。 不过大神就是大神,文笔摆在那里,写什么都精彩,所以,他的书已经成了店里第二受欢迎的神作。 而且这里许多书铺都点了静水居士的香,有一家书铺在入门处放了一方闲章,也是出自静水居士之手。 郑珣觉得挺有趣,她明明不在京城,但是这里到处都是京城之人的影子。 而且,几个月前畅销的反书,如今已经被放到了角落里,上头盖了一层薄灰,显然无人问津。 还有几个书铺更是用那些反书垫桌脚。 看来朝廷的挽救还是有用的,离京城这么近的梧州如此,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了。 郑珣慢悠悠地从街头转到街尾。 结尾的一间书铺分外热闹,不过不是因为这家店生意兴隆,而是因为这里有热闹可以看。 郑珣看了郑九郑十一眼,指向那层层叠叠的人群。 “上!” 郑九郑十默契地站在她左右,带着她灵活地挤到了人群最中央。 被围观的主角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穿着梧州书院学生的装束,女子身着青山蓝的棉布长衫,浑身素净得挑不出一点装饰,她的模样算不上精致,偏偏浑身气质特殊,如同空谷幽兰,有种沁人心脾的清新感。 那男子手里拿着一块玉珏,凝视着女子,大声道:“岑夫子!你就答应我吧!” 相比于男子的激动,岑夫子的脸色显得极淡:“周明,这是第几次了?” 周明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退却:“岑夫子!无论你拒绝多少次,我都不会认输的。” 见此,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哎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哦!” “答应他呗,他那么执着,肯定是真心的啊!” 岑夫子淡淡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重新落回周明身上:“我是你的师长,但是你偏偏要罔顾人伦纠缠于我;我也数次警告过你,我无心情爱,你无需纠缠,但是你听而不闻,枉顾我的感受,自私自利;你把我置于所有人的目光和舆论中,丝毫不在乎我将会迎来的流言蜚语。” 周明声酸涩,低着头像是一只手足无措的小狗:“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周明,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背后说我不安于室、招蜂引蝶?又有多少人说我冷漠无情,忘恩负义?你不知道?可是我什么都没错,凭什么要陷入这种境地?” 周明被她说得有些恼羞成怒:“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你岑婉看不上我!不就是因为我穷吗?但是这只是一时的……” 岑婉莞尔:“周明,我看不上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家境,而是因为你没有丝毫担当,而且……” 她像是想到什么趣事,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周家举家族之力供你读书,但是你满脑子歪门邪道,就你那不过丁等的成绩,还只是一时……” 周明神色越难看,岑婉的声音越是铿锵有力:“周明,你如此没有担当,你的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周明脸色涨红:“你胡说!” 他被说急眼了就想动手,郑珣看了一眼郑十。 早就摩拳擦掌的郑十像只敏捷的猎豹,瞬间冲了出去。 她一脚把周明踹到郑九面前,然后激动地给郑九使眼色。 郑九:…… 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但是他偏偏理解了她的意思,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行吧,可能他也有点毛病。 他认命地伸出脚,把周明踹回到郑十面前。 伴随着周明杀猪似的嚎叫,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把他当成球踢了好几个来回。 郑珣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见差不多了,她才轻咳一声:“好了。” 郑九郑十虽然玩得很高兴,但是郑珣一出声,他们就停下来。 忽然逃离虎口的周明骨碌碌又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旁边有个大伯心生不忍,嘀咕道:“不就是看上一个姑娘大胆示爱吗?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要挨打,这些人未免也太不讲理。” 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附和:“对啊,若不是岑婉一个女子非要当什么夫子也不会勾得人读书的心思都没了,周公子考不好还不是因为她。” 郑九郑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郑珣的态度,不用她吩咐,两个人一起上前。 大伯一巴掌,中年男子更是两巴掌。 莫名其妙被打,他们自然不乐意,但是对于这种话说的人,郑珣秉持的原则就是打到他们说不出话。 于是,他们但凡再开口,郑九郑十就轮番耳光伺候。 两个人也犟,哪怕挨打也没阻拦他们逼逼赖赖。 最后郑九郑十都打烦了,只能点了他们的哑穴。 被打他们不怕,但是说不出话却让人恐惧。 但是他们呜呜啊啊带着惊恐的求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郑珣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打得好!” 郑九和郑十都是一脸的骄傲:“我们研习过赵侯的秘籍,如今已经是巴掌门的首席弟子了!” 郑珣:? 巴掌什么门?什么巴掌门? 赵侯还整上门派了? 难道当初那几巴掌真的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她正无语凝噎的时候,岑婉过来了。 她抬手,宽大的袖口垂在身前:“多谢姑娘和两位侠士相助。” 郑九郑十冷着脸,但是郑珣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愉悦。 “嘿嘿,嘿嘿,侠士,我是侠士。” “我也是侠士。” 郑珣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岑婉善意地笑笑,转头面向那两个被点了哑穴的人:“这三位是为我岑婉出头,你们若是不服,直接来找我便是,我岑婉,奉陪到底!” 说完,她看向周明:“我之所以再三容忍你,也不过是觉得你本质不坏,尚且能够挽救,何况能进入梧州书院并不容易,我希望你能改邪归正。” 她失望地叹息一声:“但是如今看来,似乎是我过于仁慈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以后莫要来书院了!” 周明大惊:“不!你凭什么?” “周明,你总是忘记一件事。我虽然是一个女子,但是更是你的夫子。” 她拂袖,朝着郑珣他们一拱手:“多谢诸位的仗义执言,今日我做东,请三位用点薄酒……小菜,还望三位赏脸。” 郑珣点点头:“那就多谢岑夫子了。” 他们正要挤出人群,两个猪头脸忽然拦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似乎不替他们解决,今日就不会放他们走。 郑珣脚步顿了顿,然后淡然地绕过了他们。 岑婉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 郑珣解释:“放心,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的穴位自会解开,既犯口孽,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 岑婉浅笑:“就怕惩罚重了,你们会惹上麻烦。” “麻烦?” 郑珣颇有些不以为意,“我不怕麻烦。” 本以为岑婉会带着她去酒楼或是茶楼,但是她竟然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她在镇上的家。 岑宅不算大,刚刚踏入前院,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一把剪刀在撵狗。 “臭狗!坏狗!停下!今天不收拾你,都对不起我岑院长的名声!” 狗子矫健地蹿到岑婉背后躲好,男子这才发现来了客人。 岑婉无奈地喊了一声:“爹……” 男子尴尬地轻咳一声,放下掖在腰上的衣摆:“那什么,那死狗撕了我一幅画,我气不过,就想剪了它的毛,给它个教训……” 岑婉:“不就是一幅画……” “你藏在暗格里那幅百鸟图。” 岑婉有片刻的沉默:“我藏在暗格里,狗怎么找到的?” 岑父心虚道:“我就想拿出来看看……” 岑婉忽然反手攥住狗子的后脖颈,把它扯出来塞到岑父面前:“剪吧!” 狗子可怜地呜咽两声,但是父女两个没有一个心软的。 若是狗子现在能说出话,估计会大喊“虐狗”了。 最后,狗子被父女俩按着剪成了秃子。 背后更是剃成了两个大字“坏狗”。 被晾在旁边的郑珣三人:…… 被迫改变形象的狗子呜呜咽咽地跑远了,岑家父子也终于记起了他们的客人。 岑婉尽量轻咳一声,歉意道:“怠慢了。” 她介绍了一番彼此的身份和邀请郑珣他们做客的原因。 岑父听着听着,火气噌地就上来了:“那个周明又来纠缠你了?早就说把他赶出书院你还不愿意……” 岑婉打断他:“我已经告诉他了,书院不欢迎他这样的人,而且他也没有伤害到我,这三位侠士还把他揍了一顿,连同那些嚼舌根的都被他们收拾得半死不活。” 郑珣: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但是岑父显然被安抚到了。 他激动地走到郑珣面前,热泪盈眶地给他鞠了个躬:“多谢几位拔刀相助!我就这一个闺女,养得聪慧又漂亮,懂事又博学,而且她孝顺懂礼,大方还温婉……” “爹,跑题了。” 岑父顿了顿,继续道:“总之,多谢几位了!” 郑珣试探道:“岑院长客气了……” “怎么谢都不为过,就是不知几位从哪儿来,又是准备往哪儿去?” 郑珣:竟然真是岑院长。 为什么岑院长看着癫癫的。 还有,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她抛开多余的念头,笑道:“此番便是去梧州书院的,倒是没想到正巧撞上了岑夫子。” 岑院长挑眉,目光有些微妙。 “哦?不知几位去书院是有何要事?” 郑珣能察觉到他的审视。 其实也不奇怪,谁叫她刚巧帮了岑夫子,又刚巧认识岑院长呢,若是她真的有所求,他怕是会怀疑她别有目的了。 “家中长辈让我出来游历一番,恰好走到梧州,久闻梧州书院大名,所以想进去参观参观。” 岑院长皱起的眉头松开了。 若是平时听到这种要求,他不把人骂出去都是好的。 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可不是参观的地方。 但是谁叫郑珣他们帮了他闺女呢,所以他笑道:“书院虽然不允许外人进入,但是这点要求我这个做院长的倒是能做主。” 他含笑道:“几位若是不嫌,不如就先在寒舍住下,明日我带几位进书院逛逛。” 郑珣自然从善如流地应下。 中午和晚上,岑家设了两场极为丰盛的宴席,有几道菜还是岑院长亲自做的。 不过他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岑婉对此有分寸,所以拦住了离她最近的郑珣。 但是拦住一个,拦不住三个。 郑九郑十期待地尝了一口,然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绿了。 但是岑院长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他们不好意思吐,但是又实在咽不下去,为难得翻了好几个白眼。 郑珣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指岑院长背后:“看!” 她这一喊,岑院长瞬间回头。 郑九郑十也抻着脖子去看,郑珣连忙捅了他们一把。 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第181章 傅老先生 岑院长一头雾水地回过头,郑九郑十正在狼吞虎咽地咽下一大口汤。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手艺太好,顿时眉开眼笑。 “哎呀,不用那么着急,若是喜欢下次我给你们做。” 郑九郑十皆是两眼一黑。 要不然他们还是去住客栈吧,也没人告诉他们蹭个住处还要吃这种苦啊…… 郑九忽然激动地站起来:“岑院长,您的菜做得可太绝了!能不能请您抄个方子给我,我回去自己做。当然,这个要求有些冒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银子买!” 郑十:…… 她敬佩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郑九的身躯如此伟岸。 如果他的勇气能发光,他现在肯定已经闪瞎了她的狗眼。 岑婉神色都凝重了,她甚至连带怀疑上了郑珣。 他们是不是别有目的? 正常人不可能喜欢上她爹做的菜! 郑珣迎上她打量的目光,淡然地解释:“我这侍卫性子比较促狭,估计是想用这些饭菜戏弄人。” 岑婉了然。 那就理解了。 咦? 这主意她以前怎么没想到? 就该让周明吃吃她爹做的菜,几天下来他就该恨不得离她远点了。 想通这一点,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顿晚膳惊险地结束。 郑珣带着郑九郑十脚步如飞地逃回去休息。 路上,郑十实在没忍住好奇:“你真喜欢吃岑院长做的菜啊?” 郑九诧异:“那怎么可能?” “那你要方子做什么?” “回去送给廖大人,丰富一下廖大人审讯犯人的花样。” 郑十:“今晚我才发现你脑子十分好使!” “那可不,我这想法,不是天才可想不到!” 郑珣:…… 另一边,岑婉也认真地看向岑院长:“爹,你教我做菜吧!” 岑院长大喜:“你终于愿意继承爹的手艺了!早就告诉你,我的手艺那可是连宫里的御厨都拍马不及的!若不是书读得太好,我肯定去当厨子!” 岑婉敷衍地点点头,实际上却在腹诽:幸好你书读得好,否则该祸害多少人啊…… …… 次日,郑珣三人跟着岑家父子出门。 岑家父女一个是院长,一个是夫子,书院离不得他们,但他们又都起晚了,连带着郑珣他们也不得不跟着匆匆赶路。 刚开始岑院长还有点不好意思:“关姑娘,你们不用着急,我们先行一步,你们慢慢跟上便是。” 关是郑珣的化姓,取郑字左半部分,而郑九郑十对外的身份,则是她的护卫。 “无碍,我们脚程快,跟得上。” 事实证明,郑珣没有说大话,她的速度可比岑院长这半个老年人和岑婉这个文弱女夫子要快得多。 岑院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胜心,到了山脚,非要跟她比谁能更快上山。 郑珣好心劝道:“院长,我是习武之人,我跟你比,就太欺负人了。” 岑院长虽然不太相信她一这个年纪功夫能学得多好,但还是谨慎道:“不是我说,我看着瘦弱,其实是文武双全,你不用内力,我们比比看。” 旁边,郑十肃然起敬道:“看不出来岑院长竟然还有功夫在身。 岑婉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她爹是真敢说,这十姑娘也是真敢信。 她无奈地解释:“我这个爹,一把年纪了,性子还和小孩子一样,他的话听听就行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和小孩子比体力的? 她觉得有点丢人,解释的时候臊红了脸。 郑十脑子有点卡壳:“所以他不会武功?” “武功?”岑婉毫不留情地拆了亲爹的台,“据我所知,他经历过两场比武,皆以失败告终,战绩可查。” 郑十同情道:“至少有开战的勇气,已经很了不起了。” 岑婉忽然笑了:“最近一次,是撵狗没追上,战败,上一次是跟家里公鸡打架没打过,战败。” 郑十郑九:…… “没关系的,主子会让着他的。” 岑婉却是摆手,扬声道:“关姑娘不用让我,你若是让了,我爹该生气了,堂堂正正比,输赢都不要紧!” 郑珣挑眉:“行。” 不过该让还得让,若是让岑院长输得太难看,她怕他哭。 梧州书院坐落于半山腰,山上有许多梧桐树,这个季节梧桐枯黄,但是瞧着也别有一番风味。 郑珣宛如闲庭信步,保持着领先岑院长几级台阶的位置,时不时还回头跟他们说说话。 但是岑院长没理她,他认为她跟他聊天是明晃晃的拖延之计。 但是,书院的学生有些昨日就上了山,剩下一些今日才回来,他们也需要赶早,但是即使脚步再匆忙,见到岑家父女也要放慢脚步,拱手作揖。 岑院长可以不理会郑珣这个“敌人”,但是却不能不理会自己的学生。 于是,他的速度又慢了许多。 以往他觉得弟子这样是尊师重道,有礼有节,但是今日他却在心里骂了一句“繁文缛节”。 待到了书院门口,郑珣欣赏够了山上的风光,而岑院长喘着粗气,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郑珣只领先他几步,所以给了他一种加把劲就能超过的错觉,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并不是郑珣的极限。 好消息是他打破了他以往上山的最快记录,坏消息是,他累得两股颤颤,有点维持不住形象。 不过,就如岑婉所说,他并没有生气。 他似乎只是在意比斗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休息了一会儿,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岑婉有课,先一步离开,岑院长也有些正事需要处理,所以郑珣提出她自己去逛逛。 岑院长有些不放心,主要是担心郑珣他们会打扰学生们读书。 所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让正当空闲的副院长给他们带路。 在她们离开之前,他不放心地把郑珣他们拉到旁边:“副院长年纪大了,所以有时候会犯糊涂说些疯言疯语,你们莫要记挂在心上。” “疯言疯语?” 岑院长忧愁道:“他前段时间还说大雍有亡国之兆,这种话哪是能乱说的……他那时候是糊涂了,不是真那么想,现在他已经很少胡说八道,若是诸位听到什么,还请多多包涵。” 他没有注意到,郑珣几人听见他的话神色都有些微妙。 这位副院长是个慈祥的老者,像是山间悠闲的野鹤。 郑十夸他仙风道骨,像是得了道的老神仙。 副院长抚着胡子,被夸得眉开眼笑:“我曾经在道观中住了几年,算是半个道家弟子,可不敢妄称老神仙。” 他话音一转:“我们大雍,能称得上神仙的也就一人。” 郑九也来了兴趣:“是谁?” “当然是我们元嘉长公主,她算卦那是一等一的准,有传言说,她是大雍气运所钟。” 郑九郑十面面相觑,郑珣故意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那不是传言吗?”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语气莫名有些缥缈空灵,“这大雍龙脉啊,本有衰败之象,但是公主出现后,却愣是让其焕发了生机,若不是神仙之力,何以逆转乾坤?” 郑九郑十再次肃然起敬。 这梧州书院人才济济,他们都有些“敬”累了。 郑珣心中微动,连忙从系统中调出这位的资料。 待看到某一页后,她的神色越发难辨。 她关上系统,看向副院长:“您……” 她声音干涩,缓了一会儿才继续:“您说大雍龙脉有衰败之象,您可有想过应对之法。” 副院长听到这话,比郑珣他们还要惊讶:“有,当然有!” 以往他提起这些,没有人喜欢听,他们说他杞人忧天,说他老糊涂,但是他人老心可不老,那双眼睛更是明亮着呢。 但是他能看出来,眼前的小姑娘信他,也敬他。 他的神色不由得软和慈爱了许多。 他欢喜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已经被翻出了毛边,但边角平整,一看就知道保存得很是用心。 郑珣双手接过册子,在看到册子上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她忽然笑了。 她的神情,有释然,有激动,目光中有敬仰,也有尊重。 她忽然对着副院长深深一礼:“傅老先生,晚辈有件事情瞒了您。” 郑九郑十不明白她这么礼遇这位老先生的原因,但还是跟着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副院长微微一愣,连忙扶起他们:“你这孩子,你们有话直说便是,何须行此大礼。” “其实,我便是元嘉。” 副院长有些诧异,但是反应却不算激烈。 他更没有怀疑郑珣在撒谎,而是很快抬手,欲要给郑珣行礼。 郑珣一把扶住她:“当不得,您只管把我当做晚辈,万万莫要顾忌身份。” “当得当得!”他骄傲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我一看就知道您不是常人,我这眼光就没出错过!” 郑珣忍俊不禁:“老先生自然是眼光如炬。” 习惯旁人冷嘲热讽的傅老先生面对她如此顺从的态度,竟然有些不自在:“那什么,还没有问,公主来书院是所为何事。” 郑珣没有多说巡查的事情,反而认真道:“一点小事,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182章 临时改变 傅老先生也没多问,热心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有,需要您和荀夫人跟我一起进京一趟。” 荀夫人便是傅老先生的妻子。 郑珣已经想好了要劝他的话,若他不同意,她是绑也要把人绑走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傅老先生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家老婆子,她对公主慕名已久,知道能见到您,她一定高兴!我回去收拾行李,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开始反客为主了。 郑珣失笑:“七日后,在岑院长家中会合。” 傅老先生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跟我家老婆子说这个好消息。” 郑九看着他丢下他们转身就走,呆呆道:“不是,岑院长那么公私分明,为什么傅老先生说走就走?他不给学生上课吗?” “他的年纪也该荣养了,但是他闲不下来,所以岑院长才给他留了个位子。岑院长自己不在或是有事忙碌的时候,他就相当于半个院长。” 郑九了然地点点头。 郑十接着问:“公主,我们不巡查了?” “先把傅老先生送回去。” 郑珣没有跟他们详尽解释的打算。 郑九和郑十对视一眼,皆有些迷茫:“公主?!” “好了,两日之内把这里巡查完毕,明日就走。” 郑九郑十知道公主这是动用系统了,也意味着她要开卷了。 这次,郑珣不需要人带路,象征性地在各处绕了一圈。 一天下来郑珣心里也大致有了分寸。 晚上,岑家父子忙完,询问她的打算。 “后日离开,对了,傅老先生和我一起。” 岑院长:? 不是,她究竟做了什么?就这么一会儿,竟然就把他的副院长拐走了? “荀夫人也跟我离开。” 岑婉:? 父女俩思索片刻,接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严肃。 郑珣甚至能猜到他们此刻的心理活动:这人难道是来挖墙脚的? 两人不由问道:“你开出了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都没开,”郑珣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告诉了他,我便是元嘉长公主。” 岑家父女:哦~元嘉长公主啊…… 等等!元什么嘉?什么元嘉? 郑九郑十已经摸清点公主的性子,她这人吧,别的没什么,就是有点爱装。 她装得不算明显,往往就是在一个平平无常的天气里,语气寻常地说着说着,冷不丁爆出一个惊雷。 总之,看别人反应半天,脸上一点点布满震惊的样子,她就高兴。 这次也是一样。 岑家父女最开始是怀疑,但是联想到她身上的气势,和那上位者般包容的语气,他们又有点信了。 郑珣浅笑道:“本宫这次来,是为恩科之事。” “恩科?!” “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这次恩科不同以往,不会局限于纸上谈兵,更不会局限于只会读书之人。” 郑珣从岑院长身边缓缓踱步到岑婉身边,她的一个动作,一句言语,都紧紧牵动着两人的心。 “本宫这次来,是为巡查,更是因为这次恩科在‘德’之一字上也有所要求,本宫来,一是为组织初选,择有才者,二是为审慎评估,择有德者。” “拜见……” 父女二人后知后觉该行礼,但是郑珣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们应当听说过本宫的本质,或许……你们心中其实有些疑虑。” 岑家父女心虚地低下头。 怀疑也正常…… 毕竟他们又不曾亲眼看过郑珣的本事。 “不过,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是本宫说了算。” 她似乎犹嫌自己带来的晴天霹雳不够,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这张令牌是皇帝最开始为她进出宫所准备,但是它的作用远不止于此。 岑家父女不认识令牌,但却认得上面属于大雍皇室的标志。 尽管如此,他们心中的怀疑还是没有全消。 郑珣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质疑生气,甚至还生出点本该如此的欣慰感。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警惕之心,傅老先生那样她说他就信的样子才诡异…… “知道你们不信,不过没关系,你们知道的,本宫会算……” 所以,接下来,请准备好,她要开始爆料了。 郑九和郑十精神肉眼可见地抖擞了许多。 第183章 爆料威胁 其他事情暂且不说,瓜是一定要先吃的。 “从哪里开始说呢?这样,不如就从岑院长十二岁尿床的事情说起吧……” 岑院长差点跳起来:“我没有!” 郑珣:“岑院长何须激动?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岑院长:“那您也不能破坏我的清誉……” “好,那就从岑院长十五岁爬邻居院墙然后被狗咬了屁……” “其实!”岑院长打断郑珣,“公主一看就是公主本人!怎么可能不信您呢?” 郑珣点点头,目光移到岑婉身上:“岑夫子七岁时……” 岑婉头皮发麻,利落地磕了个头:“草民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洪福齐天!” 郑九郑十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他们就不能有骨气一点吗?低头这么快……他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呢。 岑家父女表示,骨气又不能当饭吃,但是脸没了他们以后如何维持师长的尊严? 学生们一见到他们就笑他们还怎么管? 郑珣面露遗憾。 岑家父女:你在遗憾什么?你究竟在遗憾什么?! “明日通知考核,后日开考可以吗?” 岑院长:我看你是在为难我岑某。 若是面对寻常权贵,他这时候怕是已经开骂了,但是元嘉长公主不一样。 她手里有他的把柄。 他自认行的直坐的端,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他有时候脑子抽了会做出一点糗事。 嗯……也就一点点。 说出去可能够他被议论个十几二十年吧。 所以,他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可以,太可以了。” 郑珣欣慰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岑院长跟其他文人不一样。” 岑院长:如果不是把柄太多,我也是想和别人一样的。 在郑珣欣慰的夸赞和岑院长欲哭无泪的苦笑中,事情就此敲定。 不过,郑珣是个好人,所以,她给他们塞了一颗甜枣。 “岑婉。” 岑夫子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你才学出众,有魄力、有手段,对政事有不输他人的见解,你的志向,是一辈子做个教书先生?” 岑院长小心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其实他是知道她的志向的。 但是有些事情,明知实现不了,旁人若是注意或者提醒,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察觉到女儿的落寞,他有些心疼:“婉婉才不是只有一个选择,她还能继承书院做院长。” 郑珣听完他的话,依旧紧紧盯着岑婉:“岑婉,这也是你的志向吗?” 岑婉别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郑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了片刻。 如果她连这个摆在眼前的机会都抓不住,那郑珣也不会向她伸出橄榄枝。 此时的岑婉正在尝试说服自己不要生出妄想。 但是,尝试了片刻她就放弃了。 根本说服不了一点。 她最后还是妥协般地承认:“当然不止于此。” 岑婉,她的本性一点也不似她的名字那样温婉。 她是不服输的野草,哪怕在寒风中也要肆意蔓延根系,待春暖花开之时,她会不顾一切地破土而出。 郑珣没有显露自己的欣赏,语气一如往常道:“你可想参加科考?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走到人前的机会?” 岑婉抿抿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啊…… 她如何不想呢? 可是她知道,这很难很难,就如要登上青天一般难。 郑珣见她不语,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赵侯?” “知道……”岑婉忽然想到什么,失笑道,“您该不会以为还会有第二个赵侯吧?” “有何不可?” ”赵侯不一样,若不是公主使了计策,若不是元秀书院的建立实在是伟大,这个爵位不可能落到她身上。最重要的是,她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特例,也正是如此,才没有触及到有些人的底线。“ 见郑珣安静又耐心地听着她讲话,她才继续道:“但是让女子参加科考可不一样,这触及到了他们切切实实的利益。一场科举选出来的人只有那么多,多一些竞争对手,就多一分压力。” 不仅如此这,一瞬间她想到的,可能遇到的阻碍还有许多许多。 譬如,女子若接触过权力,谁还会安安心心给他们生孩子? 譬如,许多人已经习惯了女子附属品的身份,许多人并不愿意被从前1的附庸踩到头上。 譬如,高位者希望底层人好好生孩子,维持男主外女主内的安稳状况,让女子失权,让她们乖乖生出更多的可以压榨的驴。 种种问题,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利益。 所以,让她参加科举,可比让赵秀兰成为赵侯艰难。 郑珣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傲然:”本宫说可以,就可以。“ 岑婉此刻,只觉得郑珣太过天真。 她曾经也如她一般,有许多抱负的抱负和憧憬。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她认为她能改变这个世界。 但越长大,她就越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多么难以攀登的高峰。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渺小,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胆怯的心理。 但一次又一次受挫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看起来稍微厉害些的普通人。 她怔怔看着有些暗沉的天际:“可是,就算能够科考又如何呢?前朝的林玉姑娘,也是参加了科考,但是她只得了一个孺人的封号。” 他们就像哄骗一个竭力证明自己的小孩子,给她一颗糖就抹去了她的本事和野望。 林玉那么勇敢的人,堂堂正正地考了第一,但依旧被排挤在权力之外。 郑珣语气轻松:“你和她可不一样,林玉的时代,可没有元嘉长公主。” 岑婉被她的自信逗笑。 她笑得大声张狂,但是眸子却一片晦暗。 岑院长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何必做出如此姿态?” 他转头看向郑珣:“公主可是有什么想法?” 郑珣点点头:“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我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 岑家父女嘴角都有些抽搐:“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呢。” 岑婉道:“可我不愿意以男子的身份去挣得荣耀。” ”别急嘛,本宫的话尚未说完。” 第184章 达成共识 岑婉眉目微动:“愿闻其详。” “你我都知道,这件事开头很难,所以我也没打算一口气吃成个胖子,”郑珣搓了搓手,样子瞧着莫名有些猥琐,“咱们先把功名和官职落实,然后木已成舟,他们上了我们的贼船,再想下去,就要看我同不同意了。” 岑婉看郑珣似乎是笃定她只要参加科举,就一定能名列前茅,她不由失笑:“多谢公主对我的信任,但是……” 【快答应啊,原以为岑婉是沈沧澜那样的女中豪杰,但是谁能想到,她行事如此磨叽】 【前头已经有赵秀兰、建阳等一众人铺路了,她竟然还在瞻前顾后】 【或许我该考虑考虑换一个人扶持?】 岑家父女瞳孔紧缩,脸色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 他们张口欲言,但是同京城那些人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震惊地指向郑珣。 但是郑珣的目光扫过他们,却似没有发现异常。 郑九郑十连忙一人拉一个,一对一讲解心声之事。 岑婉:“你在编话本吧?” 岑院长:“你们说笑的吧?” 郑九郑十没有继续解释。 有些事情吧,总需要自己看看才知晓真假。 毕竟他们很清楚,什么心声啊、直播啊,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不信是正常的,立马就信了的,要么是遭受的冲击太大,要么就是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郑珣摩挲着自己的左手的指节,面露思索之色。 【但是,因为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本来就不需要她们有拜相封侯的能力,所以岑婉这样有本事的女子,本就是少之又少】 【毕竟,不是谁都跟她一样,有冲破枷锁的勇气和一个如此爱她护着她的父亲】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郑珣的心声有些地方会比较难懂,但是很明显的是,她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岑院长被她夸得浑身舒坦,而岑婉,则是被“拜相封侯”四个字狠狠撩拨了心弦。 她以为自己早已认清现实,心也如死水般平静,但是事实证明,她只是没有遇见郑珣这样强劲的风暴。 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炽热:“公主,真的可以吗?” 郑珣似乎是因为她陡转的态度而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是很快,她就重新定下神。 “好姑娘,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而是要问问你的内心,”她走到岑婉面前,神色极其认真,“有本宫的托举,你觉得你还有勇气吗?” 岑婉心脏越跳越快,她的胸腔震颤不已:“我有的!我有!” 岑院长忽然抬手,抹了抹自己有点湿润的眼角。 书院的弟子们也闲得够久了,他这就去安排人出题,务必要给这次参与初试的学生们春风般的温暖。 嗯,这些人跟婉婉也有一段师徒之谊,如果他们能一齐进入朝堂,也能彼此扶持。 朝堂不就是那样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自己的人多一点,婉婉遭受的阻力就能小一点。 嗯…… 他毕竟已经一把年纪了,若不然,他怎么也得为了婉婉去朝堂闯一闯。 唉,他能做的不多,除了培养出更多接受女子为官的学生,就只能给婉婉做几顿好吃的。 他的手艺不能浪费,恰好婉婉又想学,以后他天天为她下厨便是! 岑婉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荼毒 此时,郑珣伸出手:“岑婉!祝你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岑婉笑容灿烂如同暖阳,她伸手,掌心碰到岑婉的掌心,两人手掌紧握,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坚定。 岑夫子忽然把脑袋凑到她们交握的手前:“你们这是……” 郑珣和岑婉之间气氛正好,他这一帽头,就莫名有点碍眼。 但是岑婉现在高兴,所以只是温柔地道:“爹,你先忙去,好吗?” 岑院长听到她的声音,面露痛苦之色,似乎是有些难以承受:“你嗓子坏了?” 岑婉:…… 【岑夫子懂什么,这叫夹子音,一种在面对有好感的人、动物或是物品时表达好感的方式】 【婉婉在别人面前不夹,就在我面前夹,还不是因为欢喜我!】 岑院长:…… 如果他没有弄错,婉婉刚刚是在跟他说话吧? 她到底在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 算了,她是公主,她说了算。 他心里惦记着试题的事情,犹豫着开口:“公主,既然婉婉也要参加此次恩科,那我也该避嫌,不知道能不能请公主主持此番初试? 郑珣:“你确定?” “那是自然,此事只有交给公主才能让人放心。” “我并不知道你们书院学子的水平。” “没关系!我相信他们!” 其实他是觉得,京城锦衣玉食的公主,估计也出不了太难的题。 先别管书院的学子后面能走多远,但是过了初试也能多一轮的经验,对他们以后只会有好处。 只有郑九郑十知道,他相信得太早了。 郑珣挑眉:“那好,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院长的嘱托。” 岑院长喜滋滋地翘了翘嘴,跟郑珣行礼告退。 虽然时间很短,他也要督促学生们端正态度,争取每一刻时间。 他这一走,就把从郑珣那里沾染到的内卷之风吹到了梧州书院每个角落。 于是,接下来,书院的的好学之风越发浓郁。 如果这是仙侠世界,产生的文气怎么也能养出几个书圣来。 岑院长离开后,郑珣含笑看向岑婉:”回去好好准备,我可不会提前给你透题。 岑婉比她所想的还要淡然。 日日手不释卷,哪怕知道自己所学很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甘,支撑着她去努力。 怪不得人们总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呢。 她的努力并未白费。 这个过程她收获了充实和快乐,而在她已经不期待果实的时候,她却倏然遇见了最令人惊喜的收获。 送走了父女两人,郑珣转头就出卷子去了。 既然应下此事,她就没打算敷衍。 她出卷的速度极快,不过一天,卷子就送去加印了。 印刷卷子的人加班加点,总算在第二天印完了所有考卷。 第三日,学生们踏进了临时准备的考堂。 第185章 闹事 所谓考堂,实际上很是简陋。 简陋得岑院长都有些担心会有弟子作弊。 但是郑珣却是胸有成竹:“我出的题我知道,他们抄不了。” 岑院长好奇得心痒痒,郑珣不说,他去问其他知道考题的人便是了。 但是他去转了一圈,没一个肯告诉他考卷的内容。 问起来都说他家岑婉也要考,不能告诉他。 嗯,虽然他们只以为岑婉是考着玩,但是原则还是必须遵守的。 甚至,脾气爆的还把他骂了出来,说他居心叵测,明知道公主在,还引诱他们犯错误。 其实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他有口难言,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大雍以往的科考会连考三日,这次也是一样。 前三日所考的类目跟以往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题比较难。 但是郑珣又延长了两日,增设了九科考试。 考完之后,学生们个个都是面如菜色。 因为考试太过匆忙,所以许多学生的家人来不及赶过来。 岑院长担心学生的身体受不住,所以请了好些百姓照看他们。 可是他们并不急着休息,因为他们急着抗议。 一群学生聚集在郑珣在书院的住处,有些身体差的已经虚弱得快要昏过去了也不肯走。 接到消息的岑院长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何必呢?” “院长!你不知道这次的题有多无理取闹!” “对对对,刚开始两场的经义和策论难是难,刁钻是刁钻,但是只要平常基础打得好,也能答上一二。” 岑院长:? 平时的题若是出得难了,他们早就怨声载道了,但是这次他们似乎不在乎难度? 公主到底做了什么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郑珣压短了以往类目的时间,在其后增加了十二门偏科。 这些偏科的题不算难,但是对这群以读书为己任的人来说,就涉及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院长!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院长!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如此无理取闹!” “嘿,别说,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是公主,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出这些破题。” 岑院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他们控诉结束,郑珣住所的大门才打开。 明明她笑容和煦,长相也不算霸气,但是不知为何,本来喧闹的学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知道诸位有许多疑惑,别急,你们一个一个问,我一个一个答。” 学生们窃窃私语片刻,最后推出三个代表之人。 三个年轻人模样都还算俊秀,斯斯文文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 郑珣目光温和:“你们叫什么?” “贺期泽。” “邹息。” “胡为善。” “本宫知道你们,梧州书院中,三位平时最负盛名,每次大小考表现也最好。” 贺期泽绷着脸:“公主不必说那些好话……” 邹息连忙开口打住她的话:“多谢公主体谅学生们的莽撞,公主愿意解惑,吾等感激不尽。” “好了,客气话不用多说,本宫知道你们抱怨此次的题太难,但是,”她上前一步,目光淡淡地从众人身上扫过,“你们也该知道,这个时候本不该是正常的科举时间,之所以开恩科,是因为朝廷缺人。” 郑珣看向他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胡为善低声道:“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进入朝堂,许多人能少走许多弯路,加上这次的恩科本就只对一部分人开放,若是题目不够难,若是考验不够难,如何服众?如何确定你们是朝堂需要的人才?” 郑珣一开始就知道她这次需要面对的质疑。 这是一项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苦差事,这才是皇帝和臣子们放她离开京城的原因。 但是她需要的就是质疑。 不同的声音越多,她安抚下这些声音之后,才会有越多的人臣服。 果然,她这一句话落下,大家都有些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次他们捡了大便宜,但是便宜哪是那么好捡的。 困难,也是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贺期泽又问:“那九大偏科呢?” “九大偏科并不影响你们正常的成绩。” “那设置这项考试的意义是?” “你既然参加了考试,就该知道九大偏科的是什么。” “农事、军器、畜牧……” 郑珣听他们说完,才道:“意义就在于他们本身。” 这个时代,所有的技能都是私传,每个行业需要的人才都良莠不齐。 但是郑珣需要为战争做准备,也需要更多的人才去保障朝廷的运转和百姓的生活,所以偏科择取的都是专业人才。 她当然知道,会去学这些东西的人不在书院,但是时间太短,她必须先选一些先用着。 这一次的择取,会让百姓们知道,九大偏科也会是一条出路,如此才会有人去学,三年后正式科举,就会有更多专门为九大偏科而来的人。 贺期泽激动道:“可是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才得到一个科考的机会,偏科偏科,不过是旁门左道,有人却能通过这些旁门左道获得我们努力那么久的成果,这何其不公?” 郑珣看向他:“不公?你们以为九大偏科很简单?” 他们以为经义策论很难,实际上九大偏科的内容才最难。 梧州书院是大雍最顶尖的书院之一,这里有半数的学生,若是参加科考,半数人考个秀才回来不在话下。 但是他们对于偏科所考的内容一窍不通。 所以,郑珣也是赌运气,看能不能捡到宝。 能捡到最好,不能也再正常不过。 在考试结束的那一刻,她就从系统那里知晓了他们的成绩,通过九项偏科考试的,拢共加起来不超过五个,而这还只是初试。 她知道,他们反对九大偏科,实际上是怕影响他们的利益。 这也是郑珣建议这次恩科只面对部分学子的原因。 她真正的目的是让偏科考试进入众人的视野。 若不想遇见太大的阻力,这事就不能够大张旗鼓地进行。 第186章 背后推手 此刻,她故作惊奇地看向众人:“本宫本以为你们对偏科一窍不通,但是你们似乎还挺自信,不如说说看,你们预估自己能通过哪科?” 众学生:…… 还通过几科呢,他们大部分只会读书,真考他们其他的,他们科都不科。 嗯…… 其实开启偏科考试也挺好的,若是正经科考没过,也能多一条路。 本来经过郑珣的几轮解释后,大多数人都已经冷静了许多,在知道不会触动自己的利益后,闹事的心思更是歇了大半。 这时候,郑珣的语气严厉了些,语气更是尤为强硬:“本宫知道你们为什么闹,若是觉得不公平,你们可以等。心有不满的,现在过来,本宫立刻把你们的考卷挑出来扔了。” 没有人上前。 当然,这不是他们没有骨气,而是因为,他们都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 片刻的沉默过后,贺期泽三人拱手行礼:“多谢公主解惑。” 郑珣微微颔首,看着他们准备离开,却忽然出声:“你们三个进来,其他人若是无事,就先离开吧。” 其他人还以为郑珣要找他们三人算账,有仗义的连忙开口求情。 岑院长本来紧张的心在看到事情尘埃落定后才放下。 “公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本宫可没说要做什么,好了,少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郑珣说完,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关上屋门后,郑珣坐到桌前,朝他们含笑招手:“坐。” 她对面摆了三杯茶,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 他们坐下饮下一口茶水,水温刚好是能够入口的温度。 一时间,他们心头转了无数个念头。 郑珣推了推身前装茶点的盘子:“尝尝这个,京城那边时兴的糕点。” 她推过去了也不管他们吃不吃,转而打开了直播。 三人看到眼前忽然打开的光幕:!!! 三杯茶被惊掉了四杯。 因为他们翻倒的茶水溅入了郑珣杯中。 郑珣诧异地看着他们:“怎么这么激动?” 三人没说话,主要是他们现在想说的也说不出来。 也幸好,他们年轻,脑子也够用。 邹息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没想到公主这么平易近人。” 郑珣蹙眉:“难道我上次对你们很凶?” 又不是没有私下见过面,早就“勾搭”到一起了,怎么还跟第一次见她似的。 邹息脑子都快转冒烟了才挤出来一句:“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激动搭上了公主的船。” 郑九郑十连忙趁着整理的杯子的时候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三人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郑珣还在等他们的回答。 贺期泽咽了口唾沫:“没有,邹息,我的杯子是被带翻的。” 胡为善连忙附和:“我也一样!” 幸好,郑珣也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 “贺期泽,邹息,你们今日做得很好。” 没有被点名的胡为善:? 贺期泽和邹息连忙拱手:“不敢当公主夸赞。” 胡为善:“这是怎么回事?!” 他抱着疑惑思考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来说,他的同窗们本来没那么容易冲动。 郑珣毕竟是皇亲国戚,在她面前闹事,万一被人家栽个刺客的名号到他们头上,他们脑袋一定会搬家。 而一旦犹豫了,就有时间思考利弊。 只要思考了,大多数人都能反应过来郑珣的深意。 但是为什么他们坐不住呢? 当然是因为有人鼓动。 鼓动他们的人,就是此时郑珣面前的三人。 好好好,所以贺期泽和邹息都是演戏,只有他是真蠢是吧? 想通这一切,他的神色有些灰败。 他有点疯疯癫癫地想:完啦!他这辈子,完啦!嘿嘿,那可真是太好了! 看到他脸上有些癫狂的笑容,贺期泽和邹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后谨慎地离他们远了点。 郑珣没有在意他的异常,余光瞥着光幕,同时,拿出两张名帖给贺期泽和邹息。 “这是公主府的名帖,你们到了京城记得联系我,”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道,“不过,公主府尚未建好,你们去找建阳姑姑,她会带你们入宫见我。” 两人没有接,不是不愿意接,而是因为他们被光幕吸引了。 光幕内,是御书房的场景。 这个时候,皇帝正在跟太子争论。 其实,郑珣也好奇,就太子那性子,也能跟皇帝吵起来? 此时,太子跪坐在地上,皇帝站在他面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他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你再说一遍?” “儿臣不愿!” “你是太子!你不想祭祖谁去?” 大雍的传统,每次新年都会进行祭祖仪式。 若是平常人家的祭祖,是家事,但是皇室祭祖,是国事。 那一日,所有朝堂重臣,勋贵侯爵都会聚集到一起,百姓也会围在远处,看帝后开天坛,祭祖宗,拜神明。 而这种场合,站在帝后身上的这个人,就算现在不是太子,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若没有人选,这个位置还可以空着,但是大雍不是没有太子。 但是今日朝堂上刚刚提起了祭祖之事,下朝后太子就跪到了皇帝面前,说自己不去。 太子低着头,但是连脑袋顶都透露着倔强。 “谁都可以,但是我不愿意。” 皇帝暴怒,抬手就想打他。 但是最后,巴掌还是没有落到太子身上。 他怒极,也只是转而踹烂了旁边的椅子。 【啧啧,父皇现在脚肯定很痛,我刚刚看到他脸色扭曲了一下】 郑珣心里嘀咕了一句,见对面两人没有接名帖,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这是看不上? 她蹙着眉头,准备收回名帖。 这个时候,两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抢过名帖。 郑珣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你们不要呢。” 贺期泽连忙挥手:“怎么可能!” 开玩笑,这可是元嘉长公主的名帖,其他人想要都没有。 在大雍,有了这张名帖,他们就有了直接拜会公主的权利,他们又不是傻子,连送上门的人脉都不要。 邹息面不改色地解释:“公主恕罪,刚刚太过惊讶,没能反应过来。” 贺期泽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也一样。” 实际上,他们是被天幕里的事情惊到,所以根本没注意郑珣做了什么。 第187章 论收服一头倔驴的可能性 见他们收下名帖,郑珣的眉头才松开,然后,她看向了胡为善。 她审视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终于也把胡为善的注意从光幕上吸引到自己身上。 “胡为善。” 胡为善低头道:“在!” “怎么?不敢看我?” 胡为善讪笑:“公主威严,不敢直视。” 郑珣挑眉,实在没想到他连她威严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毕竟,他之所以会闹事,也不过是打心里看不起她这个公主罢了。 说来也是好笑,郑珣到现在都没有想通,他到底有何看不起她的底气。 她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就连在她面前,他的态度也如此敷衍,若不是看他确实有点本事,她何至于跟他坐在这里废话? 胡为善感受到郑珣的不悦,已经快冤枉死了,他是有点瞧不起她,但是当着她面儿哪敢如此明显?他就是被光幕吸引罢了。 这个时候,光幕中的皇帝缓了会儿,声音压得极低。 “所以,你是不想要这太子之位?”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正面承认自己不想做太子。 他心中忐忑,手掌攥得死紧,似乎有些恐惧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恐惧,但是并没有退缩。 他坚定的声音响起:“是。” “你以为太子之位是儿戏?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儿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太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当太子都当不了?” “那可皆大欢喜,他们愿意当就让他们当,正好儿臣不想。” 他的语气甚至还带着雀跃和庆幸,皇帝听完这几句话,难得有些沉默。 良久之后,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想好了?真准备放弃现在拥有的地位和权力?” 太子点头。 不可能真的一点不舍都没有,只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本事。 “父皇,大雍需要一个更有魄力的帝王。” “为父还年轻,多历练一段日子,你总会成长。何况,如今你既已明白自己不足,相信很快就能改正。” 太子老实道:“改不了。” “那你不能努力一点吗!明知道有不足,为何不去改变?!” “看,父皇,不好教的,您才教多久就被气成了这样……” 皇帝:…… 太子站起身:“父皇好好想想,儿臣就先回去了。” 皇帝:倒反天罡?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快滚。” 太子离开的步伐一如往常,但是走到殿外后,天光明亮,照出了他眼中的水润。 他知道,父皇对他寄予厚望。 为免兄弟相残,父皇一开始就定下了他太子的位子。 虽然父皇忙碌,所以许多事无法亲力亲为,但是他永远给他最好的,永远大大方方宣告他是唯一的太子。 他敢说,历史上也没有几个太子能像他一般被皇帝信任。 父皇在他身上付出太多,所以,期望也就越高。 他何尝想辜负父皇的期望呢? 如果可以,他也想继承父皇的道路…… 可是他很清楚他做不到。 他骨子里就是优柔寡断的。 他不能一意孤行,不能为了自己权力的欲望就接下注定他完不成的担子,那是对大雍、对百姓的不负责。 郑珣摇摇头。 她很清楚,皇帝是拗不过太子的。 不过,她觉得太子应该坚持更久一点,因为她现在积攒的力量还不够。 这个时候让出太子之位,那肯定有人来摘桃子,大臣的心思也会变得浮动。 为了大雍朝堂的安稳,她觉得吧,皇位能平稳过渡给她是最好的。 嗯,希望大家也都这么想。 胡为善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大戏,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已经忘了自己敷衍了郑珣些什么。 他尚未修炼出朝堂上大臣那样一心二用的本事,这种情况也正常。 “公主,其实,学生和期泽、邹息的想法一样,公主一定能够解决此次危机,所以我学生才愿意去做那个推手,学生都是为了公主啊!” 他语气诚恳得郑珣都快信了。 这个时候,郑十忽然开口:“我倒觉得他说得没错。” 胡为善:好人呐! 郑九凑到胡为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毕竟,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若是不上船,那就只能沉江喽……” 胡为善:坏人!大大的坏人! 他欲哭无泪。 他还想挣扎一下:“能不能不上船啊!” 郑九和郑十从善如流地答应:“可以啊。” 但是真答应了胡为善又不高兴了。 他怕他们转头把他沉江,他那小身板可扛不住。 他求助地看向贺期泽和邹息。 两人笑盈盈地举起茶杯,似乎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一旦凑近听听就知道他们在说的,其实是今晚吃什么。 胡为善委屈:“不帮就不帮。” 郑十看他不顺眼得很,她知道,他看不起公主就仅仅因为公主是个女子。 多好笑,她让他一只手都能一息把他按趴下,这样的人还好意思看不起女子。 她其实并不明白,有贺、邹两个人就够了吧,公主何必执着于一个胡为善。 尤其他的人品还很一般。 就在她嘀咕的时候,慢悠悠啜完一口茶的郑珣忽然在心声中笑了笑。 【胡为善似乎很不愿意呢】 【嗯,不过我就喜欢他不愿意还不得不妥协的样子】 贺期泽、邹息:…… 有点变态了公主。 幸好他们及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总觉得胡为善接下来要倒大霉。 郑十:破案了。 原来这就是公主非要胡为善的原因。 胡为善听完郑珣的心声,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恼怒。 他是什么很没有骨气的人吗? 她让他妥协他就妥协? 他没有原则的吗? 胡为善轻哼一声,坐直了身子,严阵以待地等着郑珣出招。 但是郑珣没有出招,她只是静静看着光幕。 光幕中,画面还停留在御书房门口的长阶前。 太子已经走了很远,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他踽踽独行,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身影却如此渺小。 渺小得似乎随时都会被高墙淹没。 郑珣忽然看向胡为善:“你知道吗,本宫可以直接取消你参与这次恩科的资格。” 第188章 见了棺材才磕头 一句话,胡为善就被震得失去了冷静。 “公主……” 郑珣摆了摆手:“你猜,父皇为何会把巡查和主持初试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 胡为善:“因为公主您有本事。” 郑珣:…… “虽然你很诚实,也慧眼如炬,但是也不能抹去你的愚蠢。” 邹息好心劝道:“胡兄弟啊,公主要对付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贺期泽嗤笑:“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眼高于顶又不是一日两日。” 胡为善脸色难看:“你们倒是跪得快!” 贺期泽和邹息忍不住腹诽,可不是跪得快吗? 那可是元嘉长公主! 他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人吗?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人家也是真有神仙手段,而且还是个受宠又有权有势的公主,他们拿什么跟人家斗? 良禽择木而栖,抛开性别的偏见,公主明显就是一棵好树,机会难得,他们占个窝怎么了? 郑珣既然看上了胡为善的本事,也决定在他身上花功夫,那么她都努力了,凭什么不能获得成果? 就算不结果,她难道还不能硬抢吗? 她拿出三枚铜钱,强硬地扯过胡为善的手臂,然后把铜钱塞在他手里:“抛!” 胡为善迷茫,但是动作快过脑子,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把铜钱抛了出去。 郑珣瞟了一眼铜钱:“大凶。” 胡为善沉默片刻:“公主,我会算卦。” 郑珣摇头:“你不会。” “我真的会!” “你不会!你要是会就该知道,从了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胡为善:公主你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郑珣抬了抬下巴:“本宫知道你为何厌女。” 胡为善抿着唇,没有回答。 “不就是因为追求的女子跟隔壁读书最好的邻居订婚了吗?你觉得她嫌弃你学问不好,所以此后发奋图强,考上了梧州书院,还成了这里的风云弟子。” 胡为善愤愤道:“她就是嫌弃我!” “那确实。” 胡为善忽然站起来,郑九郑十警惕地拦在他面前,但是他只是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恼怒地喊了一句:“讨厌死了!” 其他人:…… 郑珣嘴角抽了抽,终于找回话题:“因为你有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爹,所以她担心你‘子承父业’!” “我没有!” “你有!只不过你才走进赌场,就被人发现告了密,你娘亲狠狠打了你一顿,最后让你跪在地上发誓远离赌场!” 胡为善心虚地嘀咕:“我就进去看看……” 郑珣嘲讽道:“先是进去看看,然后就是试试手,到后来就彻底戒不掉了。” 胡为善沉默。 郑珣继续道:“你十四岁就敢爬寡妇的墙,最后被引进去搜光了所有的银钱你忘了?” “就那么一次……” 郑珣不耐地打断他:“胡为善,你不是什么好人,她瞧不上你很正常,本宫也看不起你。” “公主既然看不起我,又何须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那是因为你有本事。你爷爷和父亲都是铁匠,你能够把一个小铁块打成极为精细的小物体。” 胡为善原以为公主是看上他的学问,却没料到答案竟然是这个。 他不甘心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 “公主这么直白地点出来需要我的本事,难道不怕我坐地起价?” 郑珣瞥他一眼:“你倒是试试看。” 邹息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这人是不是除了死读书的时候脑子就不会转了? 贺期泽都懒得喷他,终于低声解释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转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公主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那个光幕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能看到京城的画面?” 胡为善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事情的神奇之处,他吞了吞口水,低声道:“那么可怕吗?” 贺期泽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还你会算卦呢,公主那可是无所不知?” 胡为善头铁还不信邪,八头倔驴反方向狂奔二十里都能被他拉回来。 他作死地望向郑珣:“公主真的无所不知吗?” 郑珣扫了他一眼:“五岁的时候,你尿裤子怕被揍,偷你爹的亵裤去擦,擦了又给他叠好放了回去。后来你爹穿着那条裤子出门,所有人都在嘀咕他一把年纪还尿裤子。” “七岁的时候,你爹那臭脾气发作,看你娘不顺眼就打了他一顿,你在他饭菜里掺鸡的排泄物,然后趁他和姘头勾搭的时候放狗咬他屁股。” 贺期泽和邹息津津有味地听着,到了这里不由得点头,嗯,这事办得,一点毛病没有。 “十岁的时候,你爹和他姘头煮了你的狗崽子,你连夜给他姘头的丈夫通风报信,最后那两人各被打断了三条腿。” “十一岁的时候,你娘失手把你爹……” 胡为善算冷静,但是郑珣说得很快,等他反应过来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后,连忙想去捂郑珣的嘴。 郑九郑十虽然吃瓜吃得热闹,但是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不出意外,胡为善被拦下了。 郑珣看着他努力挣扎的样子,淡淡道:“失手将你爹杀死,你娘本想去自首,但是你打晕了她,在房子里放了一把火,拖着昏迷的娘从火场里逃出来,于是,事情变成了一场令人唏嘘的意外。” 她说完,胡为善的理智也回归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昂首的倔驴也弯下了腰,卑微地祈求郑珣放他一马。 郑九啧啧有声地评价:“啧,不见棺材不掉泪。” 郑十默默补充,见了棺材才磕头。 “胡为善,本宫本想给你留一点体面,这些秘密原本可以一直掩藏在地底。” 胡为善闭了闭眼,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学生知错,不该看不起公主,不该不识好歹。” 尚不了解郑珣性子的贺期泽和邹息想说什么,但是又有点怕触怒郑珣。 郑九郑十就没那个顾忌了,大大方方地评价。 “这事做得没毛病。” “确实,若是看到自己亲娘挨打却无动于衷,那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说,虽然胡为善有时候挺不是东西,但是偶尔又是那么点东西。” 第189章 回京 郑珣:…… 她很努力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 “其实我很好奇,”邹息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你娘对你那么好,她也是女子吧,你为什么还会看不起其他女子呢?” “因为在他心里,他娘是单独一个性别,跟其他女子不一样,”郑珣嘲讽道,“胡为善,还需要本宫继续吗?” 胡为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承认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是的,他早该想到的,公主那些本事一看就不是寻常能拥有的手段。 可是他一身反骨,愣是忽略了这些异常。 他颓丧地低下头:“打铁就打铁吧……” 郑珣:“你要是太过勉强也可以拒绝……” “不不不,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我对公主敬仰已久,做梦就想成为公主的一条狗!” 郑珣:…… 倒不必那么夸张。 郑珣看了郑十一眼。 郑十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名帖递给郑珣。 胡为善:合着早就准备了我的啊。 公主这是笃定他一定会答应是吗? 郑珣接过名帖后递给胡为善:“记得去找我。” “为什么我是一定……” “因为我有你的把柄。” 郑珣说完,端起茶水,无情送客。 三个人一同离开了郑珣居住的院子。 待走远了一些,贺期泽忽然道:“胡为善。” “嗯?” “现在我们也有你的把柄……” 胡为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有也没用,我现在可是公主的人,有公主在,你还能威胁我?” 邹息、贺期泽:…… 刚刚不还眼高于顶吗?这未免也变得太快了点。 胡为善看他们沉默,冷哼一声,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又两日过去,郑珣终于看到了最后的成绩。 果不其然,邹息和贺期泽分别是第二和第三,第一则是岑婉。 胡为善因为考试前几日状态不好,所以以一分之差落榜,不过他在军器的偏科考核中一骑绝尘,得了个第一,也算是幸运。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他简直瞠目结舌。 他从荷包里拿出三枚铜钱,抛起,落下,最后的卦象竟然跟郑珣所说的分毫不差。 怔愣良久,他忽然捂住脸,痴痴笑了。 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大悲之后喜极而泣,但是只有他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命大。 若公主是个心胸狭隘的,他早就死千八百回了。 就是这一刻,他心里头那点子不甘终于消散。 而这件事的影响还不止于此。 本来心里对偏科考核还有所不满的学生们代入胡为善,忽然觉得多一条路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就是多学一门技术吗?咬咬牙学就是了。 初试结果出来后,郑珣就下山了。 她先去岑院长和傅老先生和荀夫人会合。 荀夫人是一个气质温和大方的老太太,一头的银丝,但是姿态优雅,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 郑珣含笑拱手,夫妻二人吓得敏捷地跳开。 “哪敢当公主如此大礼!” “二位年事已高,我为你们雇了马车,我们轻车缓行。” 傅先生和荀夫人干脆地点头:“骑马也可以的,公主随意就好,我们不挑。” 郑珣可不敢真让他们骑马。 都一把年纪了,他怕他们坐在马上颠着颠着骨头被颠散。 傅先生和荀夫人知道她的担忧,也没犟,携手上了郑珣雇的马车。 郑十虽然平时看起来十分不着调,但是做起正事的时候,是极少让人失望的。 马车内铺得十分舒适柔软,茶水和水果和易克化的点心都准备得十分齐整。 车里熏了淡雅的香,闻着让人舒适,也不会让人觉得气闷。 郑珣也跟着坐进了马车,幸好,马车宽敞,三个人待着也不会显得拥挤。 “这香好。”荀夫人看着香炉,神色很是欢喜。 “这是我姐姐亲手所做。” “倒有点像静水居士的手笔。” 郑珣嘴角翘起:“我姐姐就是静水居士。” 见他们是真的喜欢,她大方许诺:“这次出门匆忙,所以只带了这么一点,两位既然喜欢,回去给你们多包点。” 为了将就他们夫妻二人,马车走得很慢,走出一段路后,荀夫人欲言又止地看向郑珣。 “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不是,就是……公主可是不喜欢坐马车?” “那倒没有。” “不晕?” “不晕。” “哦,就是难得见到慢得跟乌龟似的马车,还以为公主喜欢这样的。” 郑珣沉默片刻,掀开车帘看向驾车的郑九:“快点。” 郑九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马车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 郑珣玩笑似地看向夫妻二人:“夫人,先生,上了我的车可就跑不了了哦,你们就不怕我是骗你们的?” 荀夫人爽朗大笑:“我们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更何况,我夫妻二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对相面、卜卦有那么点心得。” 傅老先生含笑点头:“我都跟她说过一遍了,她似乎还有些不信,可能是觉得我们算得不如她。” 郑珣:…… 她有点百口莫辩。 “开个玩笑。” 难得见到郑珣哑口无言的样子,郑九郑十都有点憋不住笑。 他们一路走平坦的官道,马车虽然慢了些,但还是很快就到了临近京城的地方。 郑珣没有直接带着他进京城,而是先去了上次无名之人的碑。 傅老先生和荀夫人并不知道原因,他们只以为郑珣是想顺路祭奠一番故人。 但是当他们站到坟前,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感动和悲伤。 两个人眼眶很快就红了。 郑九郑十一脸的莫名。 只有郑珣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 荀夫人哽咽着问:“公主,这里埋着的是谁?” “是一位无法拥有性命的女英雄,大雍的英雄。” 荀夫人忽然侧头看向傅老先生:“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生过孩子吗?” 傅老先生哽了一下,无奈道:“没有。” 可是,除了血脉上的联系,何以来如此深刻的悸动和羁绊? 夫妻二人在坟前莫名其妙哭了很久。 他们的悲伤太过浓重,以至于郑九和郑十都怀疑郑珣给他们下了降头。 第190章 暗涌 最后,还是郑珣见天色实在已经不早了,才将他们劝回马车上。 他们在旁边的客栈内歇息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郑珣也有点担心他们身体受不住,本想明日再继续赶路。 但是两人并不同意。 “我们可没有公主想的那么脆弱。” “别说,昨日那么一哭,倒觉得郁气都散去许多,这浑身轻松得跟年轻了十岁似的。” 荀夫人瞥她一眼:“我可以劳累一下,给你打哭。” 傅老先生讪笑:“那倒也没必要。” 郑珣忍俊不禁:“既然无事,那就走吧,两位若是有什么不适,随时告诉我,千万莫要逞强。” 傅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我们可不是那样没有分寸的老头老太太。” 郑珣半信半疑,看他们没有勉强之色,才点头同意。 回到京城之后,郑珣直直带着马车驶入皇宫。 这几日,皇宫内外都知道皇帝和太子闹得不愉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无辜牵连。 皇帝是在修身养性,但是还没宽容到让他们在他怒气上头的时候捋虎须。 郑珣一会回来,消息很快就飞遍了皇宫,所有人都不由得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皇帝今日依旧和太子在御书房对线。 皇帝被他气得破口大骂:“总说你性子不够坚定,但是跟我唱反调的时候你倒是死倔死倔的。” 这几日,太子既要应对皇帝,又要应对皇后,天天这么跪,太子的腿已经跪麻了。 但是他并未因此改变想法。 “父皇不同意,儿臣就一直跪。” 皇帝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在他面前:“你是在威胁朕?!” 茶水和碎瓷片洒了一地,这茶盏差一点就砸到了太子头上,但是太子硬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御书房外,傅夫子和荀夫人已经被送到了偏殿等待,只有郑珣先行一步。 旁边,李孝君担忧道:“公主,皇帝正在气头上,您要不还是回头再来吧。” 郑珣有些讶异:“还以为公公会让我进去劝劝。” “嗐,皇上已经被气昏了头脑,这哪是能轻易劝动的。” 李孝君自认和郑珣没有仇,哪里会鼓动她去“送死”。 “没事,我进去看看。” 郑珣说完,在李孝君再次出声劝阻前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她环顾了一遍室内一片狼藉的场景,她眯了眯眼:“这是在吵架?挺激烈啊。” 皇帝脸上的怒意被惊讶取代:“元嘉……” 太子见到元嘉的那一刻,猛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今天应该不会跪死了。 “发生什么了?” 皇帝估摸着她什么都知道,但是皇帝还是配合地解释:“你知道你大哥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不想当太子?” “有这回事?” 见到郑珣朝自己看来,太子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道:“元嘉,你一定能理解我吧?” 他背着皇帝,疯狂朝郑珣使眼色。 郑珣挑眉:“大哥是想偷懒?” “不是……” “可是,妹妹觉得,褐国狼子野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闹出幺蛾子,如今朝堂上可以独当一面的官员不多,正是缺人的时候……” 太子哑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 皇帝翘了翘嘴角。 还得是元嘉有办法。 “可是……” “大哥,太子之事事关过本,你也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如今嫂嫂肚子里的孩子正值关键时刻,大哥也莫要让嫂嫂操心啊……” 如果是皇帝和太子说这些话,他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说这个话的是郑珣,他知道郑珣无所不知的本事,生怕她是意有所指。 权衡了一番,他还是觉得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所以他神色有些松动。 郑珣走到他面前,神色温和:“我知道大哥是担忧自己做不好,但是大哥平时处理政事的时候,也很少出错不是吗?” 太子自嘲:“那是因为有父皇为我把关,我但凡有做得不好的,他都会帮我。” “大哥,既然有父皇给你兜底,你还怕什么呢?只管大胆地去试就行了,”郑珣认真地看着他,语气诚恳,“大哥,我知道你害怕自己做不好,也害怕自己辜负父皇的期望,但大哥总要去试试,不是吗?” 太子嘀咕:“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我也试了那么多年了……” “可是,以往大哥有没有用尽全力呢?” 太子哑然。 没有的。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怕自己用尽全力还是一事无成,他怕那样他会成为一个笑话。 只要他不够努力,其他人纵然说起他不好,他还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说自己是因为没有努力才做不好,才不是他根本不行。 “大哥,你天生就拥有别人求之不得的条件和机会,上天对你如此厚待,你为什么连尝试都不敢呢?大哥全力以赴去试试,说不定你能行呢……” 太子到底还是被说动了。 他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孩儿不孝,但是元嘉说得对,我若是连尝试都不敢,怎么对得起父皇孩儿的栽培和期望?父皇放心,孩儿会努力试试。” 皇帝脸上闪过欣慰,但还是维持着为帝的尊:“你能想通就最好了,放心,父皇会站在你身后。” 太子被这一句勉励感动得眼泪汪汪,又给皇帝磕了个头才起身告辞。 郑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笑道:“父皇这下放心了?” “没想到,我这个父皇说话还不及你随便劝几句。” “可不随便哦,儿臣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的。” 皇帝开怀一笑:“还以为你很希望你大哥让位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让室内的气氛凝滞下来。 “嗯嗯嗯,可不是嘛,大哥就该让位,让我上才是。” 郑珣敷衍地回答。 皇帝听着她玩笑似的语气,眼睛微眯,盯着她看了许久。 郑珣面色不改,甚至还重复了一遍:“那父皇快让大哥让位,我肯定能做得比他好的,是吧,能者居之嘛。”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皇帝。 他的神色有些难辨,此时天色已暮,外头的夜色似是野兽,随时要扑进屋子里,噬尽最后一丝火光。 第191章 无需算计 皇帝有许久不曾说话。 郑珣若无其事地看向他:“父皇怎么不继续说了?” 皇帝忽然笑了:“你啊,倒是越来越凶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闹上了。” 郑珣微微撇嘴。 郑九郑十还说自己每次需要表亲近的时候就改自称,皇帝不也是这么个德行? 她故作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哪有闹,明明是父皇先说起来的,现在倒嫌我闹了。” 皇帝抚掌大笑,笑过之后,他又严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确实比你的大哥更能胜任太子之位。” “说这些,那父皇愿意让我当这个太子吗?” “愿意啊。” 郑珣顿了顿:“说说就得了,真说出去,那些大臣不得戳你脊梁骨啊?” “朕不怕。” “哦,可惜大哥已经被我劝服了,这个位子只能先暂时让他坐着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笑:“这次错过了,下一次机会就不知何时会到来了。” 郑珣忽然看向他。 皇帝也是奇怪,明明似乎没有让她做太子的打算,但是却从不介意给她放权。 他肯定知道她是想借这次巡查做什么,但是他没有阻止,态度反而是放任的。 就如以往郑珣每次越矩一般,他都是放纵的。 郑珣不断试探他的底线,但是一次次试探过后,她发现他似乎没有底线。 难道他真不介意她手伸得太长? 可以他的性子,若是真想给谁什么东西,语气只会是强势的,而不会是试探的。 他希望她能继承皇位,也只会不惜一切代价助她。 郑珣试图在系统里寻找答案,但是系统若要分析出行为人的心理,也只能通过他们的言行去推测。 只有系统能得出确凿的结果,它才会在资料中写出答案。 郑珣关上系统,心中嗤笑一声。 【得了吧,父皇这话有几分真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我真生出别的心思,他还指不定会如何呢?】 【总不能父皇真的宠我宠到要把江山拱手相让吧?】 皇帝失笑,见郑珣不愿意接茬,他才转开话题:“不是去巡查?怎么忽然回来了?” “父皇,我们大雍可还缺国师?” 皇帝挑眉:“没有,若是有,估计这个位置也只有你能胜任。” “儿臣这里有两个人选,父皇可想看看?” “不用见,既然是你推荐的,那便就这么定下吧。” 皇帝揉了揉眉心,神色似是有些疲惫。 郑珣挑眉问他:“父皇就这么信我啊?” “不信你还能信谁?行了,回去好好休息,你带来的人自己安排好。” 郑珣本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退到门口后,皇帝的声音却忽然从背后传来:“元嘉,你无须算计,你想要的,自然都会得到。” 郑珣脚步不停,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 离开皇帝的视线,她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 “我想要的,自然会得到……可是,你如何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离开御书房,郑珣转而去去到傅夫子和荀夫人所在的偏殿。 两个人听到她的话,皆是瞠目。 不是,公主都不跟他们说一声的吗? 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郑珣知道他们的震惊和担忧,认真道:“两位,这是本宫送给你们的荣光,待到国师之事定下来,你们只需要继续做你们想做的,只要有本宫在,朝廷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事?” 傅夫子和荀夫人听出来了,郑珣这是要给他们送一场不需要代价的富贵。 可是,为什么呢? 傅夫子悄悄掐了掐手指,实在没有算出来郑珣的恶意。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 荀夫人朝他摇了摇头。 她沉默片刻,问道:“公主,可以告诉我们原因吗?” “原因无法说出口,但是你们说好的,你们信我,”郑珣俏皮地眨了眨眼,“现在已经进宫,你们后悔也是来不及的。” 傅夫子和荀夫人对视一眼,苦笑道:“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吧?” …… 第二日,朝臣们早早进宫准备进行新一日无趣的早朝。 是的,就是无趣,没有元嘉长公主的早朝,无趣透了。 若不是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们怕是已经恢复十日一大朝会,平时一小朝会的日子。 待见到郑珣的身影,所有人愣住了。 “公主!” 郑珣看向叫她的人:“蒋御史?” “公主!您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过两日就会走的,”蒋御史一副快要高兴得晕过去的样子,郑珣瞧着实在不解,“蒋御史见到我很高兴?” “那可不是高兴嘛!朝堂没有公主就像大雍没有了洺水。” 郑珣:…… “真有那么夸张?” 廖鸿声凑上来,笑眯眯地推开蒋御史:“他就是爱胡说八道,公主不在的时候,我们不过就是有点茶饭不思而已。” 郑珣惊异地仔细观察他一番:“茶饭不思?廖大人怎么胖了?” “那是因为,我这心情一郁卒啊,就容易暴饮暴食,那可不得胖吗?” 想要诉说自己对郑珣想念的大臣可不止他们两。 人越聚越聚多,郑瑾看到她后本想打个招呼,但是甚至都挤不进去。 终于到了上朝的时间,众人呼啦啦地涌入奉勤殿。 这个时候,郑瑾才找到机会跟郑珣搭话。 “你怎么回来了?” “送两个重要人物回来。” 朝会如常进行,皇帝终于提出国师一事。 这件事情就跟郑珣忽然回来一样突然,也因此很容易让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郑珣提出的意见,除非是动摇他们利益的,很少会遭到反对。 这一次也是一样。 但是大多数人都比较疑惑,这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劳动郑珣特意跑回来为他们撑腰。 于是,皇帝宣傅夫子和荀夫人觐见后,无数大臣好奇的目光瞬间望向门口。 说实在的,虽然这对老夫妻气质有些特殊,但在这些见过大场面的朝臣眼里却实在算不上出众。 皇帝垂眸看了他们一眼,直接就准备把国师之事定下。 但是这个时候,礼部尚书忽然站出来反对:“虽说两位由公主举荐,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第192章 祭祀 他跳出来的原因也不奇怪,因为他手底下有个户部左侍郎。 这位虽说因为体弱多病极少上朝,但是存在感一直不算低。 皇帝厌恶钦天监,所以,平时需要钦天监做的事情都交给了这位左侍郎。 除开郑珣以外,就是这位最能胜任国师一职。 这位左侍郎还是礼部尚书的本家。 所以他跳出来质疑一点都不奇怪。 傅夫子和荀夫人被人指着鼻子怀疑,但是丝毫没有慌乱。 “大人要如何考验,直说便是。” 【这俩老夫妻还挺淡定,进宫之前,我都没有告诉他们要将他们推上国师之位,但是被带到朝堂上后,两个人硬是一点也不带慌乱的】 本来不慌乱的夫妻二人在听到郑珣的心声后彻底慌乱了。 离他们最近的礼部尚书顿了顿,还是承担了为他们讲解的义务。 片刻后,两人更加疑惑了。 按照公主这个本事,国师什么的,舍她其谁? 她到底为什么要把他们推上这个位置啊?! 他们是有点本事,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可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能够完全胜任这个位置。 郑珣没有让傅夫子和荀夫人自己面对礼部尚书的诘问,而是站出来,将所有质疑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两位与本宫做过同样的预言,这预言你们也知道。” 他们都知道的预言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亡国和褐国的事吗? 郑珣看向傅夫子和荀夫人:“两位收在心口的那本书,不拿出来看看吗?” 两人都有些惊讶,以往只听说过元嘉长公主无所不知、算无遗策,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傅夫子从心口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经由李孝君检查后递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翻开册子看了两眼,神色有些莫测。 殿中众人不由得猜测册子里写了些什么。 郑珣低声笑了笑。 【父皇在装呢】 【他根本看不懂里头的内容,因为涉及亡国之事,所以傅夫子也知道这事写下来就是把柄,所以用的都是他自创的密语,若是父皇一眼就能看懂,那才是奇了怪了】 忽然被拆穿的皇帝:…… 忍不住笑出声的大臣:…… 刚被皇帝制裁好几日的太子笑得最欢,一口大白牙毫不收敛,惹得皇帝咬牙瞪了他好几眼。 皇帝绷着一张冷脸,把册子还了回去。 “里头写的什么?” 傅夫子和荀夫人面露犹豫,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郑珣说了不会让他们操心,他们不方便说的,她自然要替他们开口:“这里面记载的是一种祭祀之法。” 皇帝眉目微动:“什么祭祀之法?” “集数万人之力,逆转时空、夺取一线生机的祭祀之法。” 这什么东西?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啊? 他们这是真实的世界吧?不是什么有神仙鬼怪的世界吧?怎么走向越来越奇怪了呢? 虽然他们自信他们没有听过什么祭祀之法,但是却对这东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到底是为什么呢? 【果然还是有感应的吧?】 【毕竟,若不是有这祭祀之法,也没有我的到来,更无法回到十年前的大雍】 【大雍亡国之后,大雍的子民过得十分艰难】 【所有人都在怀念那个回不去的大雍】 【然后,一个叫荷娘的女子救下了一个濒死的老妇,临死之前,老妇人把将一本册子郑重地交给了她】 【册子上的字奇奇怪怪,也因此,它才逃过了褐国人的搜捕】 【不知道为什么,荷娘直觉这本册子很重要,她识字,所以尝试着破解上头奇奇怪怪的符号】 【刚开始所有人都笑她,但或许是因为做奴隶的日子太过枯燥无趣,所以他们也开始跟着去研究那些符号】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们终于竟然找到了上头字符的规律】 【原来,这本薄薄的册子竟然记录着一种祭祀之法】 【册子上说,这种法子有扭转时空之力】 【这样的话,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 【有人说了,这什么破祭祀若能有用,除非是他们都在梦里】 【但是他们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如此真切,怎么可能是在梦中呢?】 【因为字符聚集起来的人一哄而散,只有荷娘还在坚持】 【荷娘坚信这法子是有用的,因为她用祭祀之法救下了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里,乐正宏浑身都开始颤抖。 他喃喃道:“是那个孩子……” 这段时间,公主送了个孩子给乐正宏收养的消息已经在同僚之间传遍了。 毕竟公主在客栈中表现那么奇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有点犯嘀咕。 可是事情好像在这里成了一个闭环。 那个孩子…… 该不会就是荷娘的孩子吧? 【荷娘无论在哪个世界线的分支,都活不下来,但是她把祭祀之法传了出去】 【或许是在褐国人手底下苟活的日子太过难熬,越来越多的大雍人失去了希望,于是开始有人开始相信那些所谓的神灵】 【荷娘和她的册子再一次走进了众人的视野】 【或许是荷娘太过坚持,越来越多的人把册子当成了他们的救命之法】 【不知不觉间,荷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竟然聚集起了数万遗民】 【瞒过褐国人的监视并不容易,幸好,大雍人长久的静默放松了他们的警惕】 【这些遗民明明身处不同的地方,但是他们硬是靠着各种各样的法子私下联络起来】 【荷娘选了一个最好的日子,和身处不同地方的同胞们一起,用自己的性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 【在书里,我并没有看到这场祭祀是否成功,直到看到荷娘的那一刻,我才恍惚发觉,他们成功了】 【在祭祀开始之前,他们年年岁岁背这本册子里的咒语,几乎把换大雍重生的意念刻进了骨子里】 【事实证明他们的努力和牺牲没有白费】 【何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活着的时候没有辜负大雍百姓,大多数朝臣没有辜负大雍的百姓,所以百姓也没有辜负大雍,他们用自己最后的余光换来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是,这些大臣,我的父皇,真能不辜负他们的牺牲吗?】 第193章 天命 他们本以为郑珣以往带来的消息已经是非常炸裂,完全没想到她都出门了还要倒过头回京给他们丢下一颗惊雷。 皇帝恍惚地看着傅夫子和荀夫人。 令人震惊的点太多,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思考 原来亡国不是预言,而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未来。 那就难怪了。 人本性里会有点倔强和不信邪,他这个当皇帝的和他们这些当官的尤其多疑,郑珣就算是表现得再神异,他们也该产生许多怀疑才对。 比如,郑珣是不是别有目的,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但是偏偏是郑珣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这是不是证明他们早就在潜意识里就知道郑珣所谓的“预言”,他们早就经历过一遍? 那他们的命,和整个大雍的未来,都是百姓们用性命换来的…… 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他们自诩为官之后也算无愧于心,他们一直以为是他们在为遮风挡雨,但是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而且他们做得还不够。 廖鸿声眨了眨眼,掩去眼角的泪光:“救国这条路,不只是我们在努力,还有无数人跟我们并肩而行。” 乐正宏不由庆幸,幸好公主把孩子交给他之后他并没有敷衍。 原来那孩子竟然是大雍女英雄的孩子。 他回去一定对那个孩子加倍的好,不,不对,还得用心教导! 在原来的未来里,他应该是没有救下那个孩子,这次不会了。 以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心以摸鱼为己任的徐汝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可真该死啊! 数万人用性命献祭换来了一个重来的机会,他领着俸禄,却在想方设法偷懒。 他可真该死啊!他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他有何颜面面对百姓? 他越想越气,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姜维国挽起袖子,旁边的许彬皱眉问:“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手痒,我就是觉得我还年轻,还能再战十年。” “都当爷爷的人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老当益壮……” “你身上有伤,还是让我去吧。” 姜维国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哼:“你不也有伤?” “我比你冷静,也比你聪明,就算不能冲前面也能当个军师。” 太子握紧拳头,被郑珣鼓动而生起的那股子劲头又消散了。 大雍的未来太沉重,他背负不了。 不过,他会更努力干活,更努力省钱! 旁边,秦岳看到太子的神色变化,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一时间,殿内众人反应不一而足。 但这其中,心情最复杂的就是郑瑾了。 也就是说,她遭受的那些痛苦都是经历过一遍的是吧?母后父皇和郑骄聂炤真的死过一次了? 她闭上眼,遮住其中的戾气。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有一个不长眼的烂人跑出来挑衅一番,然后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出气。 可是,如今的朝堂太干净了,她看了许久,最后只能遗憾地收回目光。 郑珣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的到来,何尝不是一种天命?】 【毕竟,只有我知道一切真相,可以委婉地预警】 【如今的大雍似乎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未来的变数很多,褐国可还有个气运加身的墉王……】 【怎么办,似乎把大雍交给谁都无法放心呢……】 郑瑾低下头,遮住嘴角的笑意。 那确实,只有她自己来才放得下心,她懂。 三皇子不知为何,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明白了郑珣心声隐藏的含义。 她该不会……是想当女皇吧? 他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紧缩,他看了眼郑珣,然后猛地捂住脸。 不行不行,不能惊讶得太明显! 他吞了口口水,震惊过去,思考的能力慢慢恢复。 元嘉做皇帝……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行啊! 虽然他从没有见过有女的做皇帝,但是如果把郑珣想成太子……太女,似乎异常的合适。 他拥有做一个君王的果断和识人之明,杀伐果断又不失对弱者的仁爱之心。 忽略性别的话,她其实比大哥适合。 某些念头一旦通达了,以往的疑惑也渐渐明晰。 其实郑珣的野心也是挺明显的。 阿瑾似乎也察觉到一些,所以平时对郑珣虽然亲昵但是又不乏尊敬。 而他呢? 不会有人比他更蠢了! 他竟然鼓动大哥二哥去跟元嘉抢活儿干…… 难怪那段时间元嘉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如此重要之事,郑瑾竟然从未提醒过他,他心里那个气啊,不由对着郑瑾重重冷哼一声。 郑瑾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默默离他远了点。 郑珣终于在心里整理好要说的话,继续道:“这本祭祀之法,还不足以让傅乔和荀清二人位列国师之位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傅乔和荀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他们不曾经历过郑珣日日在耳边念叨“亡国”二字的日子,这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他们才是心情最复杂的人。 他们虽然预言到亡国之事,但是预言和现实的大雍有许多不同之处。 渐渐地,他们也开始怀疑他们推算出来的未来。 之所以还坚持研究祭祀之法,不过是一种执念和热爱。 但是郑珣告诉他们,他们所做的是有用的,祭祀之法甚至给了大雍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们自己都有些怀疑。 夫妻二人捧着手上尚未写完的册子,郑重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皇帝一拍负手,断言道:“配!如何不配?” 他站起身,走下高台,郑重地朝傅乔和荀清行了一礼:“两位大才,吾当以国礼待之。” 傅乔和荀清压根没办法把自己代入郑珣心声里那两个神秘高人,所以他们惶恐地欲要躲开。 皇帝没有勉强他们:“两位以后只用安心享受大雍的供奉,放心,我和其他人都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事,两位不用有压力,只管安享晚年便可。” 傅乔和荀清求助地看向郑珣。 郑珣笑着安抚:“两位只管安心研究祭祀之法。” 【他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其他的,就交给我和其他人】 【怎么说,我也是天命之人,总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号】 第194章 仁弱 早朝结束后,皇帝问过傅乔荀清的想法,让李孝君亲自将他们送到元秀书院暂居。 国师府是要修的,但是两位老人都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总想找点活儿干。 商量好半晌之后,郑珣提到元秀书院,他们才欣然前往。 李孝君亲自带着一队护卫送他们前去,郑珣准备回去,但是又被郑瑾拉着打掩护。 郑瑾是准备去送聂炤。 今日就是他前去辽州的日子。 或许是想到聂炤惨死的结局,路上,郑瑾一直有些忧心忡忡。 郑珣看不过去,不得不出口安慰:“放心吧,聂炤有武艺有脑子,没那么容易出事。” 【在原本的未来里他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后方的支援实在不行,如今大雍的状况截然不同,他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郑瑾“嗯”了一声,但是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聂炤本来一早就该离开,但是出发的时间却是被他一拖再拖。 他牵着马等在路边,每路过一辆马车他都要盯着看一会儿。 失望一次又一次。 最后终于见到郑瑾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怔愣了好一会儿。 “阿瑾……” 他松开手里的缰绳,大步向她们走来,高高竖起的马尾尖尖在空中轻轻摇晃。 待走到面前,他笑弯了眼,低头看着郑瑾:“你来了啊……” 【其实我也来了,但是你好像没有看到我】 事实证明,聂炤不只是没有看到她,更没有听到她。 少年人眼中永远盛满赤诚的星河,看着她的时候专注深沉,似乎生怕你错开目光。 郑瑾原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见到他的时候,又好像一切都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她取下身上的披风,轻轻搭在他身上,认真帮他系好系带。 “聂炤,保重。” 聂炤伸出手,轻轻环抱了她一下,一触即分,小心又克制。 “放心,你师兄我本事大着呢,一定平平安安回来。” 放心,他一定会替她、替百姓守护好大雍。 他的公主,就该在盛世太平里做肆意翱翔的燕,狂风暴雨不该沾湿她的羽翼。 聂炤年纪不大,也没有长成壮年男子的身材,但是这一刻,他像是伟岸得能够撑起一片天。 “那……我走了?” “好。” 聂炤挥了挥手,退到马儿面前,翻身上马。 “我会给你写信!”他扬声说了一句,马鞭轻挥,马蹄声远去。 他的背影匆匆,郑瑾目送他远去后,不由得骂了一句:“没良心,跑得真快。” 【这是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呢,哪里是没良心,分明是不舍得嘛】 郑瑾顿了顿:“元嘉,有一件事情,我跟你说过许多遍,我和聂炤真的是纯亲情。” 郑珣乖巧地眨眨眼:“是的呀。” 郑瑾正要欣慰地点头,然后就听到欠揍的心声响起。 【是是是,你们是纯亲情,谁家纯亲人看到彼此会脸红啊】 【不过我懂,年轻人,脸皮薄,对情情爱爱的也不怎么了解,产生这种错觉也正常】 郑瑾:…… 她木着脸,真诚发问:“元嘉啊……你什么时候离开?” 郑珣:?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郑瑾一眼,别提多委屈了:“二姐姐……你是在赶我走吗?” 郑瑾果断点头:“是。” 郑珣轻笑:“明日就走了。” 郑瑾沉默了片刻。 郑珣兴奋地问:“就知道姐姐舍不得我!” “你也保重!” 郑瑾说完,就甩下郑珣先走一步。 郑珣暗骂她可恶,出宫需要她的时候就是一口一个好妹妹,等不需要她了就是保重。 她难道不知道保重吗? 还有,她们明明是一起坐马车来的,为什么她把马骑走了只剩个车留在原地? 她打开直播,结果就看到郑瑾骑马朝着聂炤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郑珣:?!!! 完了,出来一趟把她姐弄丢了,回去可怎么跟父皇交代? 不过,她知道郑瑾不会那么离谱,不可能跑那么远。 又确认过她那边有人跟着,郑珣当即决定,她也跑。 此时,皇宫里的皇帝并不知道自己的俩女儿出去一趟跑了俩。 他正在和秦岳对弈。 秦岳将一颗棋子丢进筐中:“皇上许久没有下棋了吧?生疏了。” 皇帝看着自己被围剿得惨不忍睹的棋子,无奈地放下欲要落子的手:“老师还是不愿意让让我。” “不敢当。” “也是,秦太傅是太子的老师,这么说来,我还能跟老师凑个平辈。” 秦岳淡淡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困惑?” 他就差没直接让皇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偏偏皇帝也不见生气,只是沉默地捡着棋子:“太傅以为,太子和元嘉,谁更适合做一国之主?” “元嘉长公主比您要合适点。” 皇帝:…… 让他给建议,没让他把他踹下皇位。 皇帝无奈扶额:“秦太傅……” 得,看来自己是把人得罪死了。 当初秦太傅野心太盛,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皇帝毫不犹豫地让他坐上了冷板凳。 他很清楚,外敌当前,秦太傅绝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不顾大义。 所以,他就厚脸皮地继续使唤秦太傅了。 嗯,他一点也不心虚,使唤得理所当然,毕竟,他是皇帝,他任性。 但是,秦岳并不吃他这一套。 他依旧保持缄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皇帝见他油盐不进,幽幽道:“太傅当初把太子养成那个样子,我都没有跟你生气,太傅又何必和我计较?” 秦太傅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也亏他说得出口。 分明是他见到太子扶不起来,所以放任他把太子养得越发仁弱。 皇帝很清楚,他之后的皇帝,要么有绝对的魄力和手段能够让这一干老臣心甘情愿低头,要么就做个乖乖的傀儡,让秦岳等人堂堂正正插手朝政。 皇帝这个位置,最忌讳的就是一知半解的人野心勃勃地指手画脚。 嗯,秦岳年纪比他大那么多,所以很可能死在他前面,但是无所谓,朝堂上还有廖鸿声等人可以作为太子的臂膀。 反正这些人顶多就是专权,又不至于篡位。 他想得倒是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有变数。 第195章 留在大雍 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郑珣,姿态强势,手段狠厉,让人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 秦岳摸了摸胡子:“皇上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皇帝不语。 秦岳语气跨夸张道:“不会吧?我们的性命可都是荷娘所救,皇上该不会看不上女子吧?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迂腐到觉得女子不能继承皇位吧。” 皇帝:…… 他究竟跟谁学的?说话如此阴阳怪气。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女子当过皇帝,他有点犹豫或是怀疑也很正常吧? 更何况,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秦岳乐了:“皇上总得说说您的顾忌才是。” “你应该知道,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说到这里,皇帝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如何说下去。 “我总担忧她会忽然消失,回到本属于她的世界去。” 元嘉说她是天命之人,他倒觉得她像是做了个什么交易,所以才能被祭祀之法拉过来。 他不知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但她的目的肯定是拯救大雍,但是要拯救到哪种程度呢? 谁也不知道。 他怕她中途消失,会留下一个群龙无首的大雍,那个时候若是他也不在了,就再也挑不出来一个扛事儿的人。 届时,百姓该如何?大雍该如何? 当然,他的顾虑不止这些。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元嘉的目标是成为女皇,那么不让她达到目的,他是不是就能永远留在大雍?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会有点自私,但是他本来也不是个多伟大的人,所以自私点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吧? 秦岳捻着胡子,安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愿意说出来,肯定就是已经有了决定,所以他也没有多嘴的必要。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帝就继续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看太……老大又想撂挑子,秦岳……” 秦岳:心情好的时候就叫秦太傅,等到要命令我办事了又叫秦岳,皇帝都是擅长变脸的,对吗? 他拱手应是,然后就盯着皇帝,似是在说“快放我走”! 皇帝也没有为难他。 秦岳离开后,他看了看天色,顺嘴问了一句:“元嘉和阿瑾回了吗?” “时间还早呢,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这个时候,郑一从外头进来。 “皇上,元嘉长公主离开。” 皇帝:? 什么叫离开了? “你是说,她又走了?” 李孝君心里有些发苦,但是面对皇帝询问的目光还不能不回答。 “公主应当是怕正式告别会舍不得离开。” “她会舍不得?” 看看,看看,他的担忧并不是毫无根据。 就连外出办个事她都要不告而别,说不定真能做出丢下他这个老父亲离开的事情。 李孝君低下头。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所以他选择闭嘴。 皇帝看向欲言又止的郑一:“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一起说吧。” “二公主追着聂炤离开了,留下消息说估摸着要两三日后才能回转。” 皇帝:!!! 他就说,聂炤那个只会拐带他闺女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带了多少人?” 郑一连忙道:“臣已经派了一队暗卫追上去。” 李孝君以为皇帝还要继续发癫,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道:“算了,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李孝君和郑一松了半口气,因为皇帝又说了。 “既然都长大了,也该尽尽孝,二公主回来后让她抄一百……十本经书为朕祈福!” 李孝君:……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是吧? …… 郑珣这次离开依旧只带了郑九郑十。 这次往西南方向走了十来日,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抚州。 在抚州,有一条山脊竖穿三个州,六座耸立的高峰遥遥相望,合称六母山。 在群山之间和六母山周围有无数神女观,观中供奉着六位神女,这六位神女也是六母山这个名字的由来。 踏入抚州的第一晚,郑珣便留宿在神女观内。 来的路上,他们打听过,因为侍奉神女的都是女子,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观内一般不收留男子。 不过女神之前众生平等,所以一般的神女观附近会建几间客舍,收容来往的男子。 虽然客舍肯定是比不得观内整洁干净,但总不至于让人餐风露宿或是冻死。 把郑九丢到客舍,郑珣带着郑十,走入神女观的前殿。 这里迎接外客的是小老太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不过精神头比不惑之年的人还要好。 她见到郑珣之后先是愣了愣,接着态度就变得很是恭敬。 他跟旁边一身粗布青衣的小姑娘说了几句悄悄话。 小姑娘悄悄看了郑珣几眼,快步跑开了。 郑珣还以为她们是认出了自己,感慨地跟郑十说:“你看,我们这种气质非凡的人就是这样,身份就是很容易暴露。” 郑十敷衍地点点头:“对对对,您一身王霸之气。” 跟着小老太越走越深,最后,他们被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 嗯,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里面的风格虽然和观中清苦的风格相似,但不管是布置还是格局都要好上一大截。 因为准备留宿,郑珣特准备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郑十笑眯眯地准备把银票递给小老太:“一点供奉,神侍务必收好。” 但是小老太惊恐地摇了摇头,快步退开。 郑十讶异:“神侍这边可是不能收供奉?” 小老太又看了郑珣一眼:“是,不能收。” 郑珣挑眉:“我又不会找你们要回来,只管安心收好便是。” 小老太依旧摇头。 郑十没办法了,为难地看向郑珣。 她心里都快委屈死了。 她记得自己是暗卫对吧?她只需要保护主子安全是吧?所以为什么跟人打交道的事情也要交给她? 她一个人打两份工,这真的对吗?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青衣神侍来到院子里,她们进来都是先看向郑珣,然后又一脸震惊地低下头。 别说,一群人穿得整整齐齐,表情如出一辙,这模样,还真有点渗人。 郑珣打开系统看了看,终于明白了她们这么奇怪的原因。 第196章 相似 郑珣看向为首的那位神侍,她的神情莫测,半晌没有开口。 观主忐忑的低着头,牙齿颤抖着问:“这位……” “我姓关。” “关姑娘这次可是路过?” 郑十正准备点头,却见郑珣摇摇头:“不。” 不? 她们不就是路过的吗? 难道说公主又改了行程? 郑珣忽然沉下脸,上前一步:“吾为何而来,你们难道不知道?” 她这一发怒,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 郑十:? 观主浑身颤抖,但可能是心存侥幸,所以还想挣扎一番:“不……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你们自己做过的事情,一句不知道就想盖过去?” 郑珣抬手,手指掐成一个奇怪的手势:“郭妙芳,徐翠,李二丫……” 她一个个,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而每当她念到一个人,那个人就会狠狠抖一抖身子,面露恐惧之色。 郑十疑惑地瞄了瞄郑珣。 公主也没有长成丑八怪啊。为什么她们那么害怕? 郑珣不只点了在场那几个人的名字,连同那些不在现场的人,都被郑珣点了一遍,到了后来,更是出现了许多男子的名字。 郑珣念完一长串名字,幽幽道:“尔等可知罪?” “知罪!神女!我们知罪!” “求您不要抛弃我们不要惩罚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神女救我!” 这些人哀嚎着,又是哭又是叫,有人痛悔,似乎郑珣是那个索命的恶鬼,有人惊喜,似乎郑珣是救世的神佛。 郑珣看着她们各异的反应,神色悲悯。 这个时候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循着这里的动静向此处靠近。 郑十:“公主?” “不用管。” 片刻后,一个女子和两个男子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景象让三人愣在原地。 “这是……” 蓝衣男子抱臂看向旁边的黑衣青年:“有人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完,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郑珣:“你是谁?” 郑珣回望过去,挑眉道:“游巡游按察使,冯敛冯指挥使,还有……秦湘秦观主。” 她点名点上瘾了,说出来人的身份也是顺带。 而游巡和秦湘怔怔地看了郑珣一眼,忽然跟着跪到了地上。 其他人:? 郑珣上前两步,扶起他们:“无需多礼,我也就是长得像。” 是的,这神女观礼的神侍看到郑珣后之所以表现那么奇怪,全是因为郑珣长得和她们的神女像有相似之处。 两人顺着郑珣的力道站起来,但是态度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不只他们没有变化,其他跪在地上的神侍们也没有变化。 明明郑珣的声音并未压低,按理来说,她们也该知道郑珣是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这情况显然有些不正常。 跟她同样疑惑的,除了郑九就是刚刚调到此地不久的冯敛。 “你们做什么呢?不会以为她真的是你们的神女吧?” 秦、游二人不曾看他,只是恭敬地站在郑珣面前。 秦湘低声道:“不,您跟神女像长得并不相似。” 游巡补充道:“是的,秦观主之所以被我们请托来到此处,便是因为她和神女像有八分相似。” 郑珣仔细打量了一番秦湘的模样。 确实,她们二人容貌上没有半点相似。 郑珣糊涂了,难道是系统出错了? 她打开系统,上面写的依旧是她和神女像相似。 郑珣打开直播,对准庙内的神女像。 光幕出现的那一刻,秦、游、冯三人都如过去那些人一般惊讶。 郑十正准备去解释,但是秦湘和游巡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有冯敛,听完郑十的话,神色从惊讶转为震惊。 郑十欣赏了一会儿他恍若梦游的模样,转而看向秦湘和游巡:“你们不诧异吗?” 秦湘淡然道:“毕竟是神女,所以有这样的神仙手段也不奇怪,不信,你看。” 郑十和冯敛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六座庄严慈悲的神女像。 他们的神色变得有些怔忪,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秦湘说得没错,郑珣和神女像的五官没有半点相似。 但是很奇怪,见到她的模样,却让人瞬间就联想到神女像,心里也会笃定郑珣就是那个神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然而然地产生,自然而然地根植在他们心里,然后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认知。 产生这种心理,本身就很奇怪。 郑十恍然:难怪他们都说公主是神仙人物,原来真的是神仙啊! 嘿嘿,她可是神仙最信任的手下,怎么着也能够上一个小仙的称谓吧? 赚了赚了,什么都不做,直接位列仙班,这说明什么?说明跟对人比选对路重要啊! 而冯敛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才刚刚上任,也去过两次神女观,但是并没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只觉得这个地方的人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信得有些疯魔。 就如他的好友游巡,才来这边两年,就成了神女庙最虔诚的信徒。 平常但凡他说句神女庙不好,急眼就是好的,甚至要生气到跟他绝交。 这一次,他查到有神女观借神女之名,行不轨之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鼓动好友接下了这次案子。 游巡想着事关神女名声,确实不能任由恶人糟践,所以他很快就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但是冯敛手底下的兵不能动,游巡自己派了一些人去探查,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最后,游巡想了个法子,请跟神女有八分相似的神女观观主秦湘去诈一诈他们。 游巡笃定,没有人能在神女面前撒谎。 冯敛那时候觉得游巡有病。 那些人都敢利用神女庙行恶,怎么可能见着个神女就认罪。 事实证明,如果他们不认罪,只能是因为他们找的神女不够像。 而他,真的见到了会仙法的神女。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感受到疼痛之后,他不只没觉得高兴,甚至还有点想哭。 完了,他得罪神女了。 他不会死吧? 而这里,只有郑珣看到神女像没有产生那种特殊的感觉。 所以,她一头雾水地关掉光幕,眉头渐渐拢起一个疙瘩。 第197章 你好装啊 她担忧系统真的出了问题。 如果系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的,那她以往获取的信息又是真是假? 她看了一眼仍然沉寂在各种思绪中的众人,现在实在不是去考虑那些的时候。 她看向秦湘:“秦观主想必是看错了,我与你们的神女像分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秦湘行了一礼:“是,神女和神女像并不相似。” 郑珣:…… 她看向游巡:“我不是神女。” 游巡也行了一礼:“是,您不是神女。” 他像是在记下一项郑重的交代,回答过后还点了点头,以确定自己记得足够清楚。 抱着最后的期望,郑珣看向那个最桀骜的冯敛:“你信我吗?” 冯敛“啪”地一下就跪下了:“神女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以往是因为我愚蠢、无知才会对您不敬!请神女宽恕!” 郑珣:…… 这些人究竟什么眼神? 她满心狐疑地回头看向郑十:“你……” 郑十欢快又谄媚地叫了一声:“神女!” 郑珣有些肃然。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说她像,她还可以认为是诡计或误会,但连郑十都这么觉得,那么……是不是说明系统和其他人没有问题,而是她和神像出了问题? 她按下心里的疑惑,扯了扯嘴角:“你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她让开一步,示意他们自便。 当着神女的面,三个人立志好好表现。 游巡挺直腰板,喝问道:“我一个个地问,你们想好再说话,速速坦白!” 但是也因为当着神女的面,犯人们也很顺从。 所以,他们不怎么费力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证词。 这些神侍,大部分就是这个神女观中的神侍。 但是有一日,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住进了神女观的客舍中。 神侍奉行神女普救世人的观念,加上他们长得就像是憨厚老实的普通农家人,所以他们来神女观问路她们也只是温和地劝他们离开。 这群人都是外地人,对神女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他们见到神女观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生了歹心。 所谓问路只不过是试探。 待确定这里没有其他威胁后,他们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冲进了神女观。 她们抓了观中年纪最小的几个小姑娘,威胁其他人帮他们物色猎物。 若是碰到那种有钱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就药倒后再给他们送消息。 她们不是没有想过报官,但山匪手中有人质,又在观中放了几个眼线,所以,他们被挟持两月,作案五起,却一直没有找到逃脱的办法。 郑珣看向那个接待他们的神侍。 难怪她看着就比其他人活得滋润,原来是山匪的卧底。 她又没良心,做坏事对她而言也没有负担,所以她当然快乐了。 高兴了,人自然就老得慢了。 但是,此刻那神侍看起来却不怎么好。 她是个披着神侍壳子的普通人,因为从外地来,又目睹了观中神侍被欺负而无法反抗的场面,所以她对神女并无敬畏之心。 但那是在见到郑珣之前。 她很清楚郑珣和神女像的模样天差地别,但是为什么她还会把她认成神女? 她想不通,所以她认为这是神女的警告。 或许神女是平时太忙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跳蚤。 如今神女发怒了,所以亲自来惩治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或许,就连灵魂也永远得不到解脱。 所以她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时不时惊恐地缩一缩,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游巡他们带了人过来,不过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埋伏在外头。 待确定山匪的位置,游巡朝郑珣拱拱手:“伸……姑娘以为,我们现在当做什么?” “不急,”郑珣目光直直看向山匪所在的山头,“若有不敬者,神女会降下惩罚。” 郑珣知道自己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神女,但是她并不打算打破他们的信仰。 没有办法迅速开智的时候,好的信仰会引导人向善,一旦他们开始畏惧信仰中的惩罚,自然而然就会向善。 所以,哪怕神女不能降下惩罚,她也会亲自去刀了那些崽种。 其他人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压根没有想过郑珣一个小姑娘去对付十几个大汉这种事情到底合不合理。 不管合不合理,反正郑珣是做到了。 半夜,郑珣甩开所有人,独自踏上上山的路。 明明没有火光,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山上开辟出一片平地,散落着几个簇新的院子。 夜深人静的,山匪们也都在睡觉。 幸好郑珣早有准备。 她在背后掏了掏,拿出一个破锅和锅铲。 没办法,这就是她在神女观中能寻到的最合适的工具。 她举起铲子,重重地砸向锅底。 两者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郑珣动作不停,埋着头就是一阵敲。 就算是熬了三天没睡的猪,在这种动静的摧残下都得醒来。 所以,渐渐地,院子里亮起了火,一个个人影钻了出来。 郑珣大大方方地走到他们中间,笑盈盈地问:“山匪?” 有人上下打量她几眼,不露声色道:“小姑娘?这可不兴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 也不怪他们警惕,郑珣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挺能唬人。 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郑珣自顾自道:“既然是山匪,那受死吧。” 她抽出沈沧澜送的那把宝剑。 剑或有灵,知道将要饮血,出鞘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 “哈!小姑娘,你就一个人,竟然妄想跟我们这么多人作对?” 郑珣知道他是在试探,但是她无所畏惧道:“对付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一人足矣。” “你好装啊!” “年轻人,还是莫要太过狂妄的好。” 郑珣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说话的人:“试试便知!” 她挑衅的模样又欠又狂妄,总之就是看得人有些手痒痒。 最重要的是,她抬起手时不经意露出的金镯子。 怒意上头加贪婪心起,当下就有人起了杀心。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读到了下手的信号。 第198章 银婆婆 看到他们靠过来的那一刻,郑珣收剑入鞘。 剑是好剑,但是今日不宜动武。 山匪们的结局已然注定,郑珣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未曾升起。 也是,一堆碎肉有什么好看的? 她只是在转身的时候想了想,她刚刚的表现一定很飒。 虽然言行很装,但是也很爽啊! 就是可惜喽,除了她,没人有那个福气欣赏。 郑珣踏着夜色上山,又踏着夜色回来。 除了需要值夜的郑十,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 次日天明,郑珣留下一张纸条,就带着郑九郑十离开了神女观。 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游巡几人醒来后见到纸条上的留言,匆忙带着人上山。 按照郑珣的嘱咐,他们没有阻拦听到风声想要探究的过路人。 结果,他们上山后却没有见到山匪的人影。 人影没有,但是有山匪碎片。 而且是现实意义上的碎片。 那满地的碎肉,见到这个场面的人,十个吐了九个半。 现场十分齐整,溅射状的血迹和肉沫规则地铺开。 总之,没人会觉得这些痕迹会是人为。 了解过一切的前因后果,他们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得罪神女,后怕的是差点沦为山匪手中的亡魂。 神女观原来的神侍被带走处置,秦观主从自己的神女观中调来一些人应急。 这批神侍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们武功是个顶个的好。 时间慢慢过去,山匪的故事也越传越远。 据说,有几百山匪借着神女的名号作恶,因此惹怒了神女,一夜之间尽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这是经过一次次传言夸大后的版本。 传言愈来愈丰富,经过无数人填充细节之后,也越来越像真实发生过的事。 …… 从神女观离开之后,郑珣让郑十去给她买了一顶拖着长纱的帷帽。 这帷帽吧,颜色深了看不清路,颜色浅了遮不住脸。 郑珣因为有异能,果断选择了最厚实的那顶。 到了晚上,天气突变,天上乌云重重,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公主,那边有个村子,我们可要借宿一晚?” 郑珣摸了摸自己的帷帽:“走吧。” 郑九探过路,选了一家临近山脚的人家。 这家里只有一个姓银的老婆婆,她的院子也足够大,至少能容下他们三个客人。 因为时常有人留宿,所以老太太靠着接待过往路人,还能小赚一笔。 到了银婆婆的院子外,郑珣上前敲了敲大门。 “来了!” 银婆婆眼神不太好,晚上看东西看不清。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银婆婆眯着眼,尝试看清他们的模样。 但是,在她眼中,一团金灿灿带着神性的人影映入了眼帘。 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咽了口唾沫。 郑珣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要遭。 果然,银婆婆下一刻就跪到地上,气势汹汹地磕了几个头:“神女降临了!神女在上,受信徒阿银一拜!” 郑珣:…… 她发现了,她戴帷帽的效果,几乎等于没什么效果。 这里的人判断她是不是神女似乎并不依靠容貌,而是依靠一个郑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这种在郑珣看来十分莫名其妙的东西,大概可以归类为一种感觉。 郑珣没什么感觉,她只是知道,自己这一次出行必然不会轻松。 她还试图解释自己不是什么神女,但是银婆婆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磕头磕得十分虔诚,脑袋砸在地上哐哐作响:“愿神女保佑信女平安健康,长命百岁,财源滚滚,永远有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对我死心塌地。” 郑珣:? 小什么伙子?什么小伙子? 都这把年纪了,银婆婆还真是老而不死……哦不对,是老当益壮、活力满满呢。 怕老人家再磕下去会把自己磕晕过去,郑九郑十连忙上去扶人。 但是他们两个习武之人,连拖带拽,愣是没有把银婆婆拽起来。 郑珣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装出神秘莫测的样子:“起。” 果然,听到她这样的语气,银婆婆立马听话地爬了起来。 郑珣认命了,妥协了,继续装神弄鬼:“吾欲借宿一日,体察民情,银婆婆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 银婆婆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随后,她麻利地给郑九郑十上了茶。 至于郑珣嘛…… 银婆婆在她面前摆上了香炉和果盘,虔诚地当着她的面给她上了三炷香。 然后,她又风风火火地去收拾郑珣他们要住的屋子。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郑珣都没有时间解释一句。 旁边郑九郑十美滋滋地喝着茶,吃着茶点。 而郑珣,盯着眼前的香炉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才拿起旁边的果子,咔嚓咔嚓全啃了塞肚子里。 银婆婆回来后见到香燃得干干净净,顿时喜笑颜开:“神女喜欢就好,神女保佑信女……” 郑珣又听她叨叨了一遍诉求,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银婆婆……” “神女请吩咐!” “我不是神女……” “信女知道,神女是暗中巡查,所以不能暴露身份,神女放心,信女一定保密!” 郑珣扶额。 又来了,又来了,跟这些人说不通。 好,既然他们都这么坚定了,她又躲不开,那么,神女这个称呼,她就勉强认领一下。 以后,她就是神女本人! 抚州人大多都听神女的,那么就直接等于听她的。 那么,除开封地的势力和钱财,抚州也会是她隐藏的后花园。 嗯,她觉得她已经有篡位的能力了。 不用等,回去就筹划逼宫,把父皇抓去养老去。 他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她压了压翘起的嘴角,矜持地颔首:“你猜得不错,此次巡查万分重要,所以吾需要隐匿身份。” 银婆婆恭敬道:“是!神女。” 不得不说,一旦接受神女这个设定,世界瞬间豁然开朗。 因为银婆婆是虔诚的信徒,所以非常听话。 郑珣让她回自己屋里待着别出来,她就真不出来。 把她打发走后,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然而,她是把人打发走了,但是却打消不了人家一心供奉的心。 第199章 神话 话要从当晚的半夜说起。 彼时,郑珣运功到一半,酝酿了一个黄昏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忽然,她从雨声里清晰地辨出一阵脚步声。 她以为是有什么歹人,打开直播一看,就见到银婆婆又在她屋檐下摆上了香炉。 这次她的供奉升级了。 她逮过来一只活鸡,捆着脚放在香炉前。 那只鸡显然不肯认命,一边咯咯叫,一边扑腾挣扎。 可惜银婆婆并未心软,只是干脆利落地连同母鸡的尖喙一起绑上了。 但是鸡不认输,挣着挣着还真给它挣脱了。 真勇鸡绝不认怂,它脱困之后没有逃离,而是踹飞了香炉,啄烂了供奉的另外两牲,顺便还啄散了银婆婆腰上的系带。 它肆意地在雨水里又跑又跳,把一身的雨水和泥点子甩得四处飞溅。 银婆婆一身干燥整洁,没多久就被它搞成了落汤鸡。 郑珣看着光幕里银婆婆追着鸡又跑又骂的场景,麻木地捂脸。 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她竟然没有惬意地练功,而是看着一人一鸡你追我赶了一个多时辰。 第二日起来,郑珣难得有些困乏。 但是她没打算补一觉,而是丢下银票和那顶无用的帷帽,一大早就带着郑九和郑十逃之夭夭。 银婆婆后半夜基本都在跟那只母鸡奋斗,所以第二日起得晚了。 她又忐忑又兴奋地敲响郑珣的门,却没有得到回音。 半晌之后,她鼓起勇气,嘴里念叨着“冒犯了”,而后缓缓推开房间门。 屋子里的一切都被还原到了原本的位置,若不是看到桌上多出来的银子和帷帽,她怕是会以为昨日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她小心翼翼地把帷帽收好。 这是神女的旧物呢,看到后就会让人升起无限勇气的东西。 …… 郑珣骑着马,几乎是落荒而逃。 昨晚值夜的是郑九,他就躲在屋檐下拐角的暗处目睹了这一切。 只有郑十一头雾水:“为什么要离开得这么急?” 郑九一本正经道:“你不知道,后头有鸡在追!” “鸡什么?什么鸡?” 郑珣算是怕了这些神女信徒了。 她干脆让郑九郑十去附近的城镇购置了些常用的东西和干粮清水,踏上了山间人迹罕至的小路。 一路上有路硬走,没路开路,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六合书院。 六合书院在六母山中最高的玉女峰的半山腰。 虽然是半山腰,但是爬上去的难度,可比爬上梧州书院要难得多。 去六合书院的路上甚至能看到一些行走于深山的猎人和采药人,由此可见六合书院有多偏僻。 正是因为山路难行,所以见到六合书院山门的时候,竟然有种拨云见日的错觉。 不曾经过多少雕琢的古朴石门前,有两个古朴少年在扫雪。 山中清寒,一场大雪为山上的一切披上皑皑的白。 两个少年冻得双手通红,但还在有说有笑的。 见郑珣几人撑着伞前来,两个少年轻轻放下手里的笤帚,抬手一礼,恭敬道:“这位姑娘,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郑珣轻声开口,语气温文,似是怕惊落树尖雪。 “寻人。” “姑娘所寻何人?” “江阳。” “姑娘可有拜帖?” “劳烦告知江山长,某受静水所荐,前来拜会。” 听到“静水”二字,两个少年眉眼都不由爬上了笑意。 一个少年利落地跑回去叫人,另一个则是掌心朝上,轻轻送向前方:“姑娘,请。” 郑珣从善如流地走到他前头。 六合书院内的景色与玉女峰天然的景色融合得极好,有种身临山中,伸手摘取清风,点头采撷野草的自由。 郑珣欣赏片刻,才看向自己侧后的少年:“你们书院,没有拜帖也能进?” 少年莞尔:“小师祖说过,如果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神仙来到上山,一定不能怠慢。” 郑珣脚步一顿:“小神仙?” “是的,神女。” 郑珣本以为他们这些读书人不会信神女那一套,没想到竟然也是默认她是小神仙。 “你刚刚还叫我姑娘,现在又怎么改口了?” “因为刚刚有其他人在,神女应当是不想暴露身份的,作为您的信徒,自然该配合。” 他眼眸低垂,从始至终没有直视过郑珣,维持着他恭敬的姿态。 郑珣溢出两声哼笑。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虐文到权谋,再从武侠到神神鬼鬼。 而她的系统探究不到原因,她这个当事人更是知晓得最少的那个。 郑珣垂眸问道:“你们眼中的神女是何模样?” “信徒怎敢直视神女样貌?” “真的?” “假的,我偷看过。” 郑珣:…… “你继续。” “如今的神女观中的女神像皆是一模一样,但是最开始的女神们并不是现在模样。” 郑珣拉开系统检索了一番,果然,这一点系统根本没有涉及。 所以,它倒是不会撒谎,但是会有所隐瞒是么? 说到这里,少年语气有些骄傲:“不过,关于这件事的记载并不多,但是巧了,我正好有所了解。” 见郑珣认真倾听,少年压低声音道:“其实最开始,六座女神像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不过每尊神像衣着会有所不同。” “有一尊,是与您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兔子;第二尊,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裙子,披头散发的,第三尊,穿着破破烂烂的脏衣服,浑身的伤口;第四尊,头发被剪得快要贴近头皮,衣拿着一个圆月弯刀,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 听完他的话,郑珣似是回忆起什么,神色开始有些微妙。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女神的信徒会觉得她和女神像相似了。 因为最开始的女神像,每一尊都是郑珣的模样,只不过是不同年纪,不同境地的她。 巧合太多,就意味着这里头一定有隐情。 郑珣脑子嗡的一下,似乎有一层薄雾围住了她的脑子。 她思维僵硬,只能凭着本能轻咬着舌尖,以防止自己失态。 “你可知道,神女像是谁修建的?” “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他话说到一半,犹疑地问,“神女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吗?” 第200章 不是个好东西 郑珣毫不心虚地点头:“对,有许多事情,我并不知情。” 按理来说,在极端信仰者眼里,神就该是无所不能的,但是郑珣承认自己的不知情承认得十分坦然,少年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 他理所当然地信了她的话,又心疼道:“神女受苦了。” 郑珣:…… 如果他不说,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受苦了呢。 少年继续道:“神女上头有一个兄长。” 郑珣不经意踩到一根枯枝。 “咔嚓——” 枯枝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分外刺耳。 “神女?” 郑珣将颤抖的手缩进袖子里:“没事,你继续说。”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曾经并非山群,而是一无边无际的海,有一日,海中掀起怒涛,渺小的人们眼看着就要被海浪吞噬。” “这个时候,神女站了出来,她分身为六,堵住了六个要塞,裙摆化为陆地,自己化为山峰,将大海阻隔在山的那头。” “获救之后,神女的哥哥悲恸不已,最后决定为妹妹修一座庙作为纪念,有百姓知道了他的想法,也自发加入修建。” “这,就是神女观的由来。” 少年说着说着,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至于郑珣,她知道,每个文明都会有自己的神话故事,所以,自始至终,她都十分平静。 待他说完,她才开始思索。 她现在已经确定这个神女和她有某种联系,但是,身躯化为山峰,衣摆化为陆地…… 这一点也不像是她的风格。 倒像是哥哥的行事风格。 他才是那种会为了黎民百姓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人。 而且,他还是土系异能。 她心中一动,问道:“神女的兄长去了何处?” “神女观建好之后,神女的兄长就消失了。” 这倒是在郑珣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望。 那会是哥哥吗?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留下这样的传说? 现在的哥哥又在哪里?那个神女,究竟是不是她? 抱着满心的疑惑,她路上又问了少年许多问题,但是少年知道得也并不多,所以最后郑珣也没有太多收获。 还未走到江阳的院子,他就已经迎了出来。 江阳见到郑珣后表现得比那两个少年还不淡定。 也不怪他惊讶,他是知道郑瑾的去处,郑瑾也给他说过她有个妹妹是小神仙。 但是也没人跟他说这位公主和神女长得那么像啊! 哦也不对,郑瑾一直跟着她养父母在外游历,就只来过两次梧州,加上书院的求神拜佛之风并不浓郁,所以,她不知道也正常。 两个少年见到山长这副模样,虽说不解,但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郑珣:“起身吧。” 江阳垂手:“不知公主驾临,微臣怠慢,望公主海涵!” 郑珣摆摆手:“行了,山长不必多礼。” 一行人换了个地方,坐下后才开始聊正事。 “公主这次可是为恩科初试之事?” “这是其一,其二,是来帮我二姐拿回她养父母的遗物。” 江阳愣了愣:“好,公主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一晚,遗物还需要整理,等理出来后,微臣亲自给公主送去。” 郑珣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接着又缓缓移开:“好。” 江山长看向跟郑珣一起过来的那个弟子:“江烨,你带公主回去休息,一切听公主吩咐。” “行,三伯,我就先去为公主安排住处。” 离开前,郑珣回头看了一眼江阳:“江山长,所有的遗物,我都要带回去。” 江山长正色道:“请公主放心,微臣一定把此事办好。” 郑珣点点头,就跟着江烨离开了。 待离开江阳的视线,江烨闷声闷气地道:“三伯不喜欢公主。” 郑珣挑眉:“何以见得?” “若是三伯对公主有好感,一定不会把您交给我招待……因为,他也不喜欢我。” 也因此,江阳理所当然地认为江烨也不会喜欢他。 所以他总觉得江烨会坏他的事,重要的事情一向不会交给他做。 “你倒是诚实,怎么?就不怕我不信你?” 少年的眸子里满是信任:“神女明察秋毫,一定不会的。” 郑珣微微一笑:“你跟你三伯不一样,他啊,对神女也不够虔诚。” 所以啊,他在见到郑珣和神像如此相像之后,只表现出了惊讶,而未曾感到惶恐。 他对神女没有敬畏之心,所以脑子里的坏主意一刻也不肯停。 其实,郑瑾并没有让郑珣帮忙拿回她父母的遗物。 但是看过原着的郑珣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没有把东西拿回来,遗物中最重要的那本《群香谱》就会被江阳辗转卖出去,最后,它会落入褐国之手。 众所周知,主角的东西一般都是好东西,但是再好的东西,落到一群畜生手里,也是作恶的料。 为了避免大雍的将士和百姓被们被荼毒,她只好来抢咯。 江烨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三叔未免太狂妄了些。” 郑珣笑容如常地拍了拍江烨的肩膀:“没关系,如果他不是个好东西,神女会降下惩罚。” 江烨重重点头:“对!我们要相信神女。” 郑珣被他笃定的目光看着,有一瞬间还真想过自己可能就是那个神女。 但是郑珣又很清楚,除了外貌,她和那个神女没有分毫相似的地方。 江烨办事妥帖,为她安排的院子幽静又漂亮。 郑珣很满意。 次日,她再次和江阳见面,就直接提出了要巡视书院一番的要求。 江阳心里嗤笑。 这些巡查的也就这么点本事,还不就是到处逛逛转转,他才不信她能看出什么。 他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一阵不安心。 不,她查不出什么的,一定。 或许是因为担忧,巡视的过程中,江阳笑容一直都有点勉强。 他脑海里不断盘旋着两个问题:“公主会算命吗”“公主是仔细还是粗心”。 因为郑珣来得突然,所以江阳的准备着实不算多。 有好几次,他自己都看出了端倪,但是郑珣依然不动声色。 渐渐的,他也放下心来,开始欣赏郑珣这个“花架子”、“败家子”准备弄出个什么名堂。 第201章 送礼 不过郑珣还是发了火。 江阳不是个好东西,收受贿赂是常事。 也因此,六合书院混进来许多良莠不齐的学生。 口口相传间,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了郑珣的身份。 一群人苍蝇似地朝她围过来,她才在书院转了一圈,但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碰到一个上来寒暄的。 “公主,在下……” “让开。” “公主听……” “不听。” “公主,学生在书院十来年,没有人比学生更了解书院……” “哦,不要你,滚!” 见到郑珣发脾气,江阳却松了口气。 发火好啊,这就说明她快忍不住了。 最好被烦得转头就走,再也顾不得计较书院中这么多不像书生的人。 他就不信她气头上还能计较这些人如何进入书院的。 他不知道的是,郑珣早就知道他的手里不干净,因此,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他的想法。 她只是有点遗憾。 郑瑾的养父母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可是培养出他们的六合书院却被糟蹋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无趣地撇了撇嘴:“也没什么可逛的了,回去吧。” 江阳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他以为逃过一劫,不由心头哂笑一声。 传说中的公主,也不过不如此嘛。 和神女像又如何,终究不是真的神女。 就算是真的神女到他面前也是低头的份儿。 回到江烨安排的住处,郑珣关上门,脸上的怒意却瞬间消失。 “郑十。” 郑十知道她有正事吩咐,连忙应了一声。 “去请游巡和冯敛。“ “是。” 郑十领命出发后没多久,就有人敲响了郑珣的门。 郑珣把门一打开,就看到外头站了一个学生。 对方行了个礼,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盒子:“拜见公主,公主……” 郑珣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事?” “在下听说公主驾临,特备薄礼……” “你爹是抚州知州?他难道没有教你不要随意去打扰别人?”郑珣靠在门框上,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本宫知道你为何而来,本宫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不用做这些无用功!” 这些人压根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否则也不会忽视她的想法,为了套近乎就屡次接近。 明明她已经表现得十分不耐,他们不是没有脑子,只是觉得她的想法不重要。 她反思了一番,深觉自己还是太过仁慈。 于是又加了一句:“真想在恩科中脱颖而出,就踏踏实实地读书,不要去想那些歪门邪道,若是再来送礼,你也别参加什么初试了,还是说,你嫌你爹屁股下的椅子坐得太舒服,所以希望他回家荣养?” 她这威胁太过明晃晃,让青年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公主,您不能……” “若是不信邪,你尽管试试。” 青年到底不敢赌,哪怕心中愤愤不平,也没有去闹的勇气,最后还得笑眯眯地行礼告退。 但是,郑珣虽然把他打发走,却也并没有得到安宁。 六合书院有歪心思的人很多。 因为有江阳的存在,院内办事都习惯送礼。 不管能不能成,有没有本事,别人都送,你能不送? 所以,上门来打扰郑珣的还不只一两个。 郑珣被搅得烦有些不耐,提笔就在这次要出的卷子上写下了第一道题:论废除办事时候人情送礼的必要性。 写完之后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去了旁边的一个空院子躲清净。 敲吧敲吧,反正在隔壁敲她也听不到。 郑九担忧地不断觑了她好几眼。 郑珣又敏锐,终于忍不住问他:“郑九,一直看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公主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处置?不处置。” 郑九才不信。 公主又不是什么窝囊的性子,都被烦成这样了,他不信她不想收拾他们一顿。 他看郑珣提着毛笔,似乎是在思索要出怎样的题目,恍然地问:“公主可是要把题出得难一些,直接把他们从初试筛下去?” 郑珣淡淡道:“不,书院中有好一些没什么势力和财力的人,他们有才干,但就是家世一般,这些人原本是江阳用来稳住书院名声的工具,若是我因一己私愤误了他们,那我成什么人了?” 郑九怔愣片刻,语气前所未有的复杂。 “公主大义。” “大义谈不上,你想得不错,我确实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收拾人的方法有很多种,那些连初试都过不了的人就算了,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 但是那些送礼被拒之后对她还抱有怨气的那些人,就算考得再好,也不适合做官。 她的目的是为大雍选取一些栋梁之材,嗯,也是为她自己,她可不喜欢搅屎棍。 想到那些人苦心钻营却可能因此失去一个机会郑九就想笑。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地问:“公主准备何时开启初试?” “不急。” 总得先把江阳处理了,免得误了她选拔人才。 接下来几日,郑珣没有出门,安安心心待在屋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的平静并不长久,因为真心想要送礼的人总能找得到她的位置。 知道她不会开门,他们就放弃了这条路,选择直接把礼品和财物扔进她院子。 刚开始,郑珣安排郑九守着,他们怎么扔进来的,郑九就怎么扔出去。 但是郑九也会累。 她可不希望自己好好儿的手下被这种破事儿累着。 所以,她转变了想法。 他们要送,她就敢收。 他们以为她收了礼就欠了他们的人情,自然会帮他们办事。 可惜他们想错了,郑珣可不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她收下后转手就送回梧州和京城的元秀书院,办事是不可能办事的。 但是她这不声不响的收礼,倒让自以为已经安全了的江阳越来越忐忑。 他的耐心比郑珣想得要差许多,不过几日,他就沉不住气,忍不住上门试探。 他来的时候郑珣正在研究刚刚想出来的题目。 梧州书院那边的题已经传到了抚州这边,所以她不能用老套路去出题。 江阳带了一块极好的老茶砖。 算是个风雅的好物,但是郑珣现在这个身体也才十来岁的年纪,根本不能喝茶。 第202章 筏子 江阳开口寒暄了两句,刚把手抬起来准备介绍一下自己精心准备的礼品,郑九就一把把东西抢过来,站回了郑珣身后。 郑珣幽幽道:“茶砖是个好东西啊。” 虽然她年纪还小,不适合喝茶,但是好茶卖得价,想收的人也多。 又能给书院换来一笔资金,完美。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江阳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的礼送到了郑珣心坎上。 天知道他心事重重,选择礼品的时候压根没有用心,准备送出去的时候,他心里还忐忑来着。 他自认为跟郑珣的关系拉近了许多,斟酌片刻,问道:“不知公主准备何时开始初试?唉。公主不知,这书院里的学生们可都等着呢,许多都催我来问,我说公主自有安排,奈何他们听不进去。” 他的语气无奈得跟哪个良家男子被逼着来接客似的。 但是郑珣真想问他一句:谁问你了,究竟谁问你了? 没送礼的那批人不受他待见不可能去问他,送礼的那批人因为郑珣收下礼品后自觉安心了,更不可能去问他。 所以他压根就是自己心里不安稳,期待郑珣早点办完事早点离开。 郑珣不答,只是一味问他:“我二姐姐养父母的遗物可清理好了?” “公主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好,”江阳一句带过,继续执着地问,“公主,初试之事可是遇见什么困难……” 郑珣不答,只是一味地催促:“那江山长快些,我好快点给二姐姐送回去。” 江阳敷衍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死心,只是一味追问:“公主,没多久就到年节了吧,公主巡游的时间也紧,不如速战速决……” 郑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江山长急什么,总要等题先出好,若真的着急,山长就莫要打扰本宫。” 江阳哑口无言,只能悻悻离开。 待离开郑珣的住处,他脸色倏地沉下来。 他看向朝院子里走来的人,沉声道:“江烨,她可能知道了。” 江烨轻笑,神色淡淡:“三叔何必着急?公主既然没有发作,肯定就是有所顾忌。再说了,她一个公主,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看啊,她的名声不过就是吹出来的。” 江阳负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嘴里喃喃道:“也对,不过就是一个公主……” 江烨垂眸。 他太了解他这个三叔了,他敢想也敢做,胆子大得很。 他担忧道:“三叔您可不能冲动,谁知道她暗中跟着多少人,您可听说过那个传言?” “什么传言?” “元嘉长公主可是绞杀了十几个山匪,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而且,据说她是天命所钟……” 江阳嗤笑一声:“你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此荒诞的传言,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传出来,”江阳幽幽一叹,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世人皆愚昧啊,听风就是雨,明明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就是有蠢货脑子不如杏仁儿大,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蠢话。” 这些话听着像是在骂宁可信其有的江烨。 江烨嘴角抽了抽:“是是是,您说得对。” 他又敷衍了几句,终于把人打发走,然后,他才敲响了郑珣的院门。 郑九爬上院墙看了一眼,发现是江烨后又跳下去跟郑珣禀报。 郑珣把桌上的纸都收好:“放他进来吧。” 很快,江烨进来了。 郑珣没让他行礼,抬头笑道:“碰到你三叔了?” 江烨点点头:“他怀疑公主已经知道他收受贿赂之事,所以生了杀心。” 郑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面对其他两人看过来的目光,他连忙闭上嘴退远了些。 也不能怪他反应大,他只是在想,江阳是有多自大,又借了几个胆子,才敢对公主起杀心? 如果朝堂是地,此时已经被公主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了。 虽然大多数没有劳烦公主亲自出手,但是这里面可全是她的影子。 江烨嘴角翘了翘:“我劝他了,可是他不听,非觉得鼓吹公主的都是蠢人。” “不必管他,”郑珣淡淡道,“你来也是问初试的?” 江烨摇摇头:“就是来问问公主可有什么需要。” 郑珣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另一个手下去了何处?” 江烨有一瞬的诧异,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是,公主慧眼如炬。” “江烨啊,不该问的就别问。” 江烨尴尬地摸摸头,脸竟然红了。 “公主,我并非想打听什么,就是只想知道她的踪迹。” 郑九:!!! 本来离远的人又“咻”的一下蹿了回来。 大多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比郑十还少,所以这一动作,倒像是来干架的。 江烨差点被他吓得后退几步。 片刻后,见郑九只是听,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他才看向郑珣,似乎是等她一个答案。 郑珣歪头看了他一眼:“江烨啊,骗我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江烨面色不变:“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能阻止我……” “江烨,”郑珣打断他,“做人啊,老实一点也不是坏事。” 江烨莞尔:“看来传言没掺水分,公主果然神异,看来啊,我那个三叔踢到铁板了。” 他微微低头,脊背挺直:“知道公主有真本事,那在下就放心了,您知道的,我三叔性子贪婪,不适合做这个山长,那么能者居之也正常。” “确实,但是……”郑珣忽然上前一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为何要挑动他对我起杀心呢?在进来之前,你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本事防住他的手段吧?” 郑九看了一眼旁边的直播光幕。 江烨不知道,他遇到江阳后发生的一切,都通过光幕原原本本的呈现在他们面前。 郑九听到他用郑十做筏子的时候是真的生气。 暗卫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这一辈子,接触了主子太多的秘密,注定是不能成家的。 他们活着为主子效力,干不动了也只能在主子身边荣养,遇到心狠点的主子,死了也要把他们带到地下。 郑十沾上他,不只晦气,还危险。 他还敢脸红,呵,脸红他个铲铲! 第203章 利用 这一瞬间,郑九在心里连骂了他几十句。 小十还年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这江烨能是什么好人,若是小十上了他的当,十之八九不会有好结局。 江烨被郑珣两句话逼得露出了心虚之色。 有心虚,但是不多,只有一丝。 他狼狈得像是走在路上忽然遇到一场大雨的野狗,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这不是相信公主嘛。” 郑珣见他这相当于默认的话,眼神有些飘。 嗯,看来这次的系统也没有出问题呢。 “江烨,如果你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本宫明确告诉你,你找错了人。” 江烨有点委屈:“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下只是把所做之事如实说出来,公主为何要生气?” “本宫可不喜欢被人利用。” 江烨此时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觉得郑珣一个小姑娘,生气的时候虽然可爱,但竟然还挺有气势。 郑珣见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退回到最初的位置:“江烨,你希望本宫对付你三叔,是因为想要六合书院?” 本以为江烨会否认,但是他十分坦然地承认:“是。公主,您不曾见过从前的六合书院。” 他怀念地轻叹一声:“那时候的书院,是真正的读书圣地,但是落到江阳手中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的六合书院,简直乌烟瘴气。” 郑珣不为所动:“他不干净的尾巴多了去了,你手里也有证据不是么?若你真的想收拾他,早就得手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她一双眼睛明澈,似乎一切真相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有二公主这个靠山,哪里是烨一个平头百姓能得罪的,公主那个二姐姐,对她可是信任得很呢,”江烨自嘲一笑,“公主之所以问他要遗物,是早就知道那些东西都被他私吞了吧?” 他倒是想跟二公主揭露江阳的真面目。 但是他跟二公主不过两面之缘,压根不能确定她的真实性情,哪敢轻举妄动。 说了半天,他似乎也知道这些话无法说服自己,他颓然地垂首:“公主觉得我的借口很可笑吗?” “那确实有点。” “是啊,确实可笑,其实我是怕二公主牵连我其他家人,江阳和我毕竟是同宗同族……” “你的担忧也正常,毕竟,江阳那个蠢货,竟然因为娄先生和娄夫人欲要选择其他人当书院的山长就怀恨在心,对二老下手……” 娄先生和娄夫人,便是郑瑾的养父母。 江烨懵了:“您……知道?”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也是,人家都把真相说出来了,他还问什么呢? “若普通人知道真相,迁怒也正常,不过,你低估了我的二姐姐,她比你想象的,还要坚韧冷静。” 郑瑾有别于普通虐文里的女主,除非墉王用大雍威胁她,其他时候,她从未低过头,也从未放弃过反抗。 她那样的性子,怒火上头之时可能会迁怒,但绝不至于做出不冷静的事情。 相反,她会更希望六合书院越来越好。 因为,这毕竟是娄夫人和娄先生的毕生所念。 郑珣冷静地戳出了最狠的一刀:“而且,你也高估了自己,就这瞻前顾后的性子,你以为你就一定能做得比你三叔要好?” 江烨犹在嘴硬:“我总不至于像他那般贪婪。” “是,然后呢?经营一个书院,只是不贪就能做到的?” 江烨半晌没有找到反驳的话。 “江烨,这些都不是你利用本宫的理由,但是……”郑珣话音一转,“不过,本宫跟你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批判你。” 江烨木木地回答:“公主有何吩咐?” “把你手里的证据整理整理交出来。” “是。” “这个山长的位置,给你也无妨,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性子能够做到哪一步,若是书院衰落……” 郑珣忽然愉悦地笑了笑,似乎是期待看他的笑话。 江烨没有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山长的位置还真能落到他头上。 他反应过来,却没有太大的欢喜之色,只觉得肩膀上挂满了沉重的担子。 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他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郑重地承诺:“烨,必当不负所托。” 待他离开,郑九才道:“公主从始至终都是看好他的吧?” “嗯。” “公主不喜欢被人利用……” “这是薛定谔的不喜欢……”郑珣脱口而出这几个字,见到郑九迷茫的模样,她默默改口,“这个不喜欢是可变的。如果对方也有利用的价值又另当别论。” 江烨是有能力的,甚至,凭借他的能力,当一个山长是埋没了。 他心甘情愿把自己跟书院绑一起,无非就是重情。 因为对六合书院有情,所以他心甘情愿地走向那个位置,毫不在意被捆绑。 但是太过重情又常常令他陷入两难。 郑珣要做的,就是在他心里头挂上一句鲜亮的标语,让他每每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会想起标语中的警告。 犹在因为江烨利用郑十作为借口而气愤的郑九心里那口气忽然就散了,最后他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公主操劳了。” 操劳吗? 郑珣不觉得。 相比于操劳,她更不喜欢失权。 而且,郑瑾对她也不错,她的事情,她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又过了几日,郑十终于带着游巡和冯敛上了山。 其实,郑十下山后就去了一家当地最有名的镖局,托他们给冯敛和游巡带了话。 至于她自己,郑珣给她安排了其他的任务。 奔波几日,郑十依旧不见疲态:“公主,这是您要的糖葫芦和糕点,按照您的嘱咐,我都尝过,觉得味道不错才给您带回来的。还有,您不是想去这里的月牙湖吗?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探过路了,很漂亮哟!” 郑十嘴角扬起,像是饿了三日忽然捉到虫子的小鸟儿,浑身都透露着愉悦的气息。 郑珣接过糖葫芦分了一支给郑九,自己那串被她咔嚓咔嚓几口吞掉:“嗯,干得不错,糕点就赏你了,去休息吧。” 郑九接过糖葫芦,却不由看向她,神色是难以掩饰的复杂。 第204章 重逢 郑珣吃完糖葫芦,就带着游巡和冯敛去室内说正事了。 郑十兴奋地跟郑九说话。 郑九沉默地听完,忽然说了一句:“小十,笨。” “我哪儿笨了!” “公主不贪玩,不会去月牙湖的,还有,糕点也是给你的。” 郑十呆住了:“可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希望小十开心一点吧。” “九哥……” “怎么?” “我想哭了。” …… 内室,三人依次坐下。 郑珣随手给他们倒上两杯茶:“辛苦二位奔波。” “神女有令,我们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当不得辛苦二字。” 接到消息和信物之后,两人手头的事情都丢给了其他人,当下就出发朝书院赶来,路上也是一刻都不曾耽误。 郑珣把江阳的事情说了。 “除了收受贿赂的事情,还有就是要给我二姐姐一个交代,毕竟,她对她的娄先生和娄夫人十分看重。” 游巡有些羞愧。 这算是他的半个地盘,作恶的也是抚州的人,他深觉自己做得不够。 神女好不容易现身,却碰到他的失职和抚州的人作恶。 他怕神女厌弃抚州。 郑珣察觉到他的心思,语气愈发温和:“初试重要,我不想在江阳身上浪费时间,事情就交给二位了。” 游巡和冯敛连忙应下,恨不得指天誓日证明自己会好好办事。 郑珣以往只愁别人不够听话,但是第一次觉得对她太过听话虔诚也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不用如此多礼,你们的心我是知道的……” 也就这么一句话,两个人就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 郑珣连忙住嘴,无奈地道:“两位先在隔壁歇息一晚,明日我的手下会带两位去找江烨。” 二人离开后,郑珣终于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喝口茶压压惊,但是桌上的茶壶、茶杯全没了踪影。 郑珣:? 她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而此时的游巡和冯敛离开了郑珣的视野就笑开了。 “拿出来了吗?” “对!” 两个人一个拿着茶杯,一个拿着茶壶,笑得见牙不见眼。 “神女用过的茶具。” “若是告诉秦湘她不得羡慕死?” “不告诉她。” “我会忍不住想炫耀。” “秦湘知道会来偷,还是忍住吧,我们也不能太过分,也就只能偷这么一次。” “啧,说话真难听,什么叫偷,信徒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郑珣把江阳的事情甩给游巡和冯敛后就正式开始组织起了初试。 流程和时间跟梧州书院的初试一样。 不同的是,答完题的学生们更加幽怨。 当然,是因为这里大多数人本事都比不得梧州书院的学生。 有人忍不住抱怨:“公主是在为难我们吗?我觉得我的礼白送了。” “就是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出题果然刁钻。” “别说了,年纪那么小的公主出的题我们都做不出来,说出去岂不是更加令人耻笑?” “公主就是针对我们,这些题可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若有谁有那个本事拿满分,我叫他爷爷。” “还好吧,跟梧州书院那一套题的难度差不多,梧州书院就出了个全答上的。” 初试结束,江阳被押解回京。 冯敛亲自押送,连同娄夫人和娄先生的遗物一起带走。 初试结束,郑珣就带着郑九郑十离开了六合书院。 任务在身,她并没有在抚州多待,不过,这个地方,她是一定还会回来的。 神话、神女观、神女的兄长…… 这些秘密她总有一日会窥探清楚。 后面的巡查很顺利。 赶在大年的前半月,郑珣到了江洲。 他们走的水路,抵达的时候正是清晨,天尚未亮完全,但是码头上已经有许多人在来往。 一下船,郑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主!” “谦之。” “许久未见,你是不是长高了?” 陶恒莞尔,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是高了点。” “怎么瞧着更瘦了?” “瘦是瘦,但还是壮实的。” 自从见到郑珣,陶恒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他带了两个人帮她搬东西。 “其他人呢?” “被我派出去办事了,”陶恒玩笑道,“这可是顶好的表现机会,我可不能让他们来抢风头。” 寒暄了几句,陶恒带着他们去了他的宅子。 刚刚刚走到宅子前,一枝梅花忽然从门中探出来。 “噢~我娇贵的小公主,生辰快乐!” 这么骚包的人,除了魏雁行还能有谁? 郑珣反应了一下,才记起原身的生辰正是今日。 郑九郑十:? 生辰? 生辰! 完了完了,暗卫手册上压根没教这种啊?! 他们压根没有意识到还能特意去记主子生辰这种事。 原来还能这样吗?! 他们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郑珣伸手欲要接住梅花。 魏雁行后退一步,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他让开身子,其他人就站在门内,每个人都捧着一个盒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郑珣心头某个位置忽然软了软。 “搞这么大的阵仗?” 老九玉容眨了眨眼:“您可是公主,这种阵仗什么都算不上,我们还觉得委屈公主了呢。” 旁边的吕梦颖认同地点点头:“公主,我们不在您身边,没受苦吧?” “我能受什么苦?好着呢。”郑珣粲然一笑。 她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吕梦颖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没有去看系统,自然不知道,为了见到郑珣能说出一句好听的话,吕梦颖练习许久。 不过她准备好的话没有说出来,这一句,是见到郑珣后脱口而出的。 老七老八也不甘落后地道:“公主!生辰快乐!” 郑珣含笑点头。 旁边,陶恒也低头看向她,嘴角的笑容带着暖意:“生辰快乐,公主。” “你们费心了。” 陶恒摇头:“哪有费心呢?委屈公主了才对。” 若不是不适合大操大办,才不会只有这样几句简单的祝贺和一份礼物。 “再大的排场也抵不过重若千斤的心意。” 陶恒神秘一笑:“不过,今日的惊喜还不止这些,你看那是谁……” 郑珣朝着他所指的房间看过去,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元嘉。” “公主。” “生辰快乐。” 第205章 下雪了 下雪了。 几年都不曾下雪的江州,忽然落下一场小雪。 细如盐的雪花落在人的眉眼、肩上,渐渐消融。 郑珣低眉,脸上渐渐爬上笑意:“二姐姐,尚文。” 郑瑾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 郑珣回以一个拥抱:“二姐姐为何会来?” “想你,”郑瑾松开她,亲昵地抱怨,“你赶路太快,为了追你,我们可花了好多功夫。” 郑珣笑道:“你出来父皇没说吗?” “没,他想跟着来,”郑瑾似是想到什么无奈的事情,笑意愈深,“不过母后和大臣可不会允许,他不甘心,竟然偷偷躲到我马车上,最后被侍卫发现,押送回了皇宫。” 郑珣:? 这是她父皇? 郑瑾确定没有记错人? 郑瑾知道郑珣不信,若非亲眼所见,她其实也不会信。 “不过,父皇和其他人都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得等你回去后再给你,”而后,她加重了语气,“知道你能掐会算,但是你克制克制,怎么说也是惊喜,你多少给他们留点面子。” 郑珣毫不犹豫地点头。 但是她没有告诉郑瑾,自从她知晓系统并非全知全能后,她打开系统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她开始更加依赖自己的异能。 先通过异能去判断,再用系统验证,就跟靠自己做题再对答案一样。 别说,这个过程还挺有趣。 尚文见她们说完话才道:“我和飞羽也为公主准备了生辰礼呢。” “飞羽?谁?” 老七武修和老八齐无渝异口同声的问。 “王二狗呀,他师父给他取的名字。” “师父?” “是姜维国姜大人。” “好好好,我们在外边累死累活,他倒是在京城吃上好东西了,”魏雁行抱怨了两句,捂住心口,控诉地问郑珣,“公主,你好偏心我这么风流倜傥、贴心懂事,您最偏爱的不该是我吗?” 郑珣拉着郑瑾扭头就走。 姐妹二人携手步入内室。 陶恒贴心道:“我摆了一桌菜,公主这一路餐风露宿的,想必也没什么机会吃饱过,不如我们边吃边说话。” “陶大人摆的可是江州有名的菜肴,”玉容拉着吕梦颖邀功,“我们可是费了许多心思,请了江州最有名的厨子。”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一行人在桌前坐定,一道道鲜香的佳肴被端上来。 “陶大人这边的事情进行得可还顺利?” “顺利,约摸再过半年就能完成皇上的嘱托了。” 陶恒避重就轻,丝毫没有提起自己经历过的无数生死危机。 但是郑珣和郑瑾都知道,他肯定没少费心费力。 郑珣刚拿起公筷,默默把第一筷子菜夹到他碗中:“谦之辛苦。” 魏雁行连忙道:“公主,我们呢,我们呢!” 郑珣也给面子,好脾气地拿起装了银耳汤的杯子,按照座次依次叫了一番众人的名字:“谦之、雁行、梦颖……郑十,自与诸位相识,诸位与我同进退,经手之事,无不兢兢业业,大小诸事,交予各位,每每让我再放心不过,诸位待我以真,我自待诸位以诚,此后,吾与诸君共荣辱!” 郑珣郑重地干了杯子里的银耳汤,那架势,跟干了一杯烈酒似的。 她的语气不算慷慨激昂,但却十足真切诚挚。 当她目光扫过众人的时候,让人总是莫名生出种种念头:“她是在乎我的”,“她看重我,信任我”。 对于向自己交付信任的人,人们总是会多一分宽容。 尤其郑珣还是公主。 她高高在上,本不需要低头。 面对这样的公主,他们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知道郑珣进食的时候心无旁骛,所以说着“边吃边说”的陶恒因和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默默用完一桌子菜,因为吃得太饱,大家都有些发懒。 郑瑾休息了片刻,忽然拿出一个盒子。 “元嘉,打开看看,”郑瑾含笑看着,“我想了许久,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挑来挑去,竟然就是这个最顺眼。” 郑瑾没有说,她看了许多东西,怎么看都觉得那些东西太轻,实在配不上她。 郑珣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十分眼熟,跟上次三皇子送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她合上盒子。 激动地问:“二姐姐!你这玉是从哪儿来的?” 郑瑾原觉得这块玉的品质不算高,但是她就是直觉郑珣会喜欢。 但真送出去后她又有些忐忑,生怕她不喜欢。 见到她的反应,郑瑾才松了口气:“库房里翻到的,也没有具体的进出记录,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库房管理严格,这玉石出现得就十足诡异。 郑珣先把其他思绪抛在脑后:“没办法,太喜欢了。” 而且,系统不是说没有第二块吗? 不是说其他地方没有吗? 为什么郑瑾还能拿出来? 而在郑瑾听来,喜欢她的礼物就是喜欢她。 她翘了翘嘴角,又从下人那里拿来两个盒子放到她面前。 “这又是什么?玉?” “不,是其他的东西。” “还有其他?这么多?” “那当然。” 其实是她的备选方案。 她既然要送礼,肯定是需要收礼的人高兴才行。 如果郑珣不喜欢那块玉石,她就会拿出备选方案,然后玩笑说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她如果喜欢玉石,她也会把其他东西给她,因为这本就是给她的礼物。 郑珣打开另外两个盒子。 其中一个里头装的是一个庄子和一些田地的契书,位置就在郑珣那两个庄子旁边。 周鹏涛那般如果真的要培育好马,如今的大小肯定是不够的,这东西刚好能够解决郑珣的燃眉之急。 另一个大一点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华丽的头冠,冠上是振翅欲飞的金凰,翅膀张开成优美的弧度,灵动得似乎下一刻就要一飞冲天。 这东西就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昂贵、高调。 郑珣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金凰的冠羽:“二姐姐,虽然但是,这东西有点不合规制了。” “那你介意吗?” “一点也不。” 她是决心要当女皇的人,她就是最高的规制。 郑瑾浅笑嫣然:“那不就得了。” 郑珣朗然大笑。 笑完,她捏住了郑瑾的手指:“二姐姐,谢谢。” 谢谢她特意赶来,谢谢她处处周到。 第206章 献礼 郑瑾挑眉:“姐妹之间,何须言谢?” 她轻轻打理着她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姐姐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拯救大雍并非她一个人的事。 她再能干,在他这个姐姐眼里也只是个小姑娘。 有好多次,她都想劝她不要为大雍操那么多心。 她该多出去看看花、看看水,看看明媚的太阳。 但是她又很清楚她的野心,更知道她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所以,她无法说出让她不要管大雍的话,但是看到她近乎变态般自律的每一日,她依然会心疼。 郑珣微怔。 她总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她翻出遥远的记忆,才发现,哥哥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看着发丝理顺,她满意地准备收回手。 但是郑珣追上来,脸侧轻轻在她掌心蹭了蹭。 “姐姐……” 郑珣:! 好可爱。 姐妹二人之间,气氛温馨得像是把他人隔绝在了外头。 陶恒几度想说话都怕惊扰了她们,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终于,两人腻歪结束,他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早知道刚刚就该拦住二公主,现在倒好,有二公主珠玉在前,我们的那点微末的贺礼哪儿还能拿得出手?” 郑瑾挑眉一笑:“我是当姐姐的,不一样。” 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但是教人听来,总觉得像是炫耀。 陶恒无奈地拿出自己准备的贺礼:“公主是知道的,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公主所给,也就是这几月才有机会攒下一点家业,公主可莫要嫌弃。” 在他口中,有大公主,有二公主,但是“公主”却只代表郑珣。 他手上是几张薄薄的纸,对比刚刚郑瑾那一沓田契,实在是少得可以。 郑珣好奇地接过,粗粗看了一眼,她目光诡异地看向他:“身契?你难道要把自己卖给我?” 陶恒认真道:“不用卖,我本就是公主的人。” 郑珣:…… 瞧瞧,这甜言蜜语的样儿。 若不是她知道他满腹算计的真面目,怕是真要信了他是只小白豚。 郑珣仔细翻了翻,这身契上的名字分别是甲、乙一直到丁。 “这三个人是?” “特意为公主准备的,都是可用之人,公主若是不放心,尽可以自己算算。” 郑珣目光微动:“怎么忽然要给我送人?” “公主把自己的手下都给了我,我怕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其他人:? 魏雁行差点磨刀霍霍。 好好好,他把他当兄弟,但是兄弟只想橇他老大的是吧? 送人? 真亏他想得出来啊! 难道他就确定公主会信他送过去的人? 他可真自信啊! 而且,他们不是一直都住在一个宅子里,这什么“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陶恒可真能藏啊! 郑十咬了咬牙,深觉陶恒这礼送得过分。 公主有她和郑九还不够吗? 好吧确实是不够,毕竟他们连公主的生辰都没有记住。 众人心思各异,但也是真的觉得郑珣身边的人太少了。 所以倒没人觉得陶恒的礼送错了。 但是真要他们放心接受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 老八齐无渝忽然道:“陶大人送人可以,但是公主也不是一点都不挑。” 他朝郑珣拱了拱手:“公主,属下提议,考校这四人一番。” 被质疑的陶恒脸色都不带变一下:“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四人现在已经在等着了,公主,可要去看看?” 玉容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陶大人可真会争宠,我们的礼都还没送,风头全被他一个人出了。” 吕梦颖:“卑鄙!” 武修:“无耻!” 一行人起身,在陶恒的带领下往外走。 郑九郑十对视一眼,悄悄溜走。 郑珣他们走到空荡的院落后,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虽然陶恒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郑珣还是猜到他还有其他准备。 她配合地道:“人呢?” 他指向正东方:“公主,请看那边。” 就在他指向天际的那一刻,巨大的轰声响起。 接着,无数冲上漆黑的夜幕,最后炸开璀璨的烟火。 尚文捂住耳朵,凑到齐无渝身边,吼道:“这些烟花不一样!” “对!更好看!” 陶恒的脸在烟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大声道:“公主,虽然有些老土,但是烟花还是好看的吧?” 郑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烟花熄灭之后,无数灰烬散落,但仍有无数火光在上升。 轰隆声一片片,烟花一朵朵,似乎一直没有尽头。 她喃喃道:“好看。” 郑瑾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玩意儿挺漂亮,下次她也整一个。 这一场烟花持续了整整半刻钟。 黑夜陡然寂静下来,陶恒温和道:“公主,这些烟花,便是甲的杰作。” 郑珣果然很感兴趣。 烟花啊,跟火药一线之隔。 但是一个是在盛世点缀光芒,一个在乱世布散下疮痍。 褐国后面之所以能那么快打下大雍,便是有火药的功劳。 因为需要的人才太多,郑珣一时间都没有顾得上研制火药的事情。 如今倒好,陶恒亲自把人送到了她面前。 陶恒继续道:“公主请看。” 这次,他指向的方向是西方。 一道剑吟传来,在院稀疏的灯火点缀下,一个白衣身影,提剑走来。 “你要刺杀啊?”魏雁行好整以暇地看向陶恒。 陶恒微微一笑:“闭嘴。” 剑客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提剑,轻挑。 能看得出来,舞剑的人是有本事在身的。 他的剑能杀人,但是在郑珣面前,他用来跳舞。 本来,在一场盛大的烟火之后,跳只有剑鸣的剑舞,应该会有些乏味才是。 但是剑客的身形优美又流畅。 不像是在跳舞,反而像是在写一首酣畅淋漓的诗。 郑珣的目光有些郑重。 这个人的武艺,不低。 不止于此,他的剑是有势的,势与势之间层层交叠,周围的沙石草木随之而动,似是附和,又似拱卫。 一舞结束,周围忽然燃起赤色火光。熊熊大火像是要焚尽一切,偏偏不曾伤害他们分毫。 陶恒低声道:“公主,这,是乙,小小剑阵,请君观摩。” 第207章 人才批发 玉容伸出手戳了戳旁边的吕梦颖。 “你还好吗?” 吕梦颖已经快炸了。 好什么好?她一点都不好。 她是剑客,新来的这个也是剑客,而且比她会的还多。 虽说公主身边保护的人越多越好,但是她可不想成为被取代的那个。 她就说那陶恒看着就不像好东西,果然吧! 她竟然敢抄她老底! 可恶的男人,为了争夺公主的偏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只知道拍马逢迎的人,到底凭什么得到公主的青睐? 她愤愤不平地握紧自己的剑。 她一定不会被取代,绝对! 而此时的郑珣呢? 她正在定定地看着那个剑客。 这种剑阵并不是剑气之类玄幻的东西,而是军阵的一种形式。 剑客只有一人,但是也能以一人成军,军阵的变化他演不出来,但是却能让人看明白他的表达。 不敢想象,这样一个人才放到军队中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你叫什么?” 乙看了陶恒一眼。 陶恒坦然道:“你是公主的人。” 乙没绷住表情,笑了。 虽然不应该,但是他确实笑得很开心。 “请主子赐名!” 郑珣挑眉:“你很高兴?” “能为主子效力,奴才不胜荣幸、欣喜至极。” 当然,更欣喜的是能够逃脱陶恒的魔爪。 郑珣挑眉:“你刚刚展示的,是军阵?” “公主好眼力,确实如此。” “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是奴才的娘亲传家的军阵,她教给了奴才,奴才自然就会了。” 郑珣负手:“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奴才单字一个方。” “令母的姓是……” “刘。” “以后你便叫刘方吧。” “你应该知道,以你的本事,留在本宫跟前注定是得不到施展的,本宫欲送你前往边境,你可愿?” 刘放诧异地抬起脑袋:“公主不用考验奴才一番吗?” “不用。” 系统不管有多少隐瞒,但是唯有一点,就是绝对不会对大雍不利。 所以,郑珣从系统处判断他可以信任后,就当场下了决定。 不到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雍如今蒸蒸日上,似乎原本灰暗的未来也有了光亮。 但是她并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既然刘方有本事,那就早点训练训练。 她算了算,不到半年时间,大雍已经显露许多年轻有能力的武将。 这里面有她和系统的功劳,但是也因为大雍确实人杰地灵。 有这些人在,大雍一定不会走上原来的结局。 郑珣深深看了刘方一眼:“刘方,你的本事不该被埋没,大雍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刘方眼眶渐渐红了。 他也曾有满腔的抱负,原以为这辈子注定为奴,但是没想到峰回路转,郑珣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但是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却只化为一个“是”字。 陶恒见他们说完话,笑道:“好了,你先下去。” 刘方这次没有看他,甚至没有吭声,反而静静等着郑珣吩咐。 “下去吧。” 郑珣一开口。 他利落地应是,行完礼后扭头就走。 陶恒无奈摇头:“他倒是变得快,就不怕公主嫌他抛弃旧主抛得太过果断?” “不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有人……我信他是因为他没有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郑珣本想说“没有人能够逃过她的眼睛”,但是想到那个开始捉摸不定的系统,她又临时改了口。 郑瑾点头道:“他倒是试试!” 郑珣笑了笑,看向陶恒:“行了,既然已经结束,就把人一起带出来吧。”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陶恒竟然有点当猎头的潜质,她这一趟,倒像是特意批发人才来了。 陶恒眨了眨眼:“公主怎么知道后面没有惊喜了?” “本宫能掐会算。” 实际上是猜的。 若是后面还有其他,早就开始下一步了,哪还会给他们时间在这儿寒暄。 “您知道的,甲乙丙丁共四个人,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出节目,所以只能朴素一点,直接让公主见见了。” 他挥了挥手,旁边有个下人就跑下去报信了。 片刻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被带了上来。 被陶恒排丙的男子看着有些沉默拘谨。 “公主,我听闻您在京中鼓捣了一个种地的庄子,所以这位是我特意为您搜寻的人才。” 他并不知道郑珣一个好好的公主为什么要去种地,但是公主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他得到消息后就开始找人。 那个时候他手底下并没有多少人,这件事情他又不愿意四处宣扬。 所以,在忙完公事之后他会特意去各种乡下体察民情,顺带打听消息。 其他人只以为他是个好官,当然,他做官确实也做得不错,自然也当得这种称呼。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终于找到了目标。 彼时,中年男人的儿子因为见义勇为,被一群欺负人的恶霸打得半死。 陶恒带他儿子寻医,又处理了那些恶霸。 所以父子二人对他感激涕零。 知道他的来意后,中年男子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自卖自身。 郑珣微微正色:“这位擅长的是……” “他改造农具的本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 郑珣果然大喜。 她快速翻了翻系统上关于中年男子的介绍,而后,她认真道:“付大,以后就劳烦你了。” 付大沉默地点点头,陶恒戳了他一下,他才憋出一个“是”字。 郑珣并不在意她的沉默。 她永远会尊重有本事的人。 接着,陶恒指向中年女子:“她是丁,是一位女医。说来,这位其实算不上是我特意为公主寻来的人才,她本就听说了公主的大名,路过这里,也是本来就准备去京城寻公主。” 郑珣讶异道:“她既然只是路过,又怎会被你忽悠成了……手下。” 说是手下,其实就是奴婢。 一个好端端的女医,总不可能就为见郑珣一面,就自愿奉陶恒为主吧? 丁听到郑珣的话,似乎是想到一些不美好的回忆,脸瞬间黑了。 陶恒低下头,做出谦虚的姿态:“她特意去找公主,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我可不能往公主面前送些危险人物,所以,我就替公主好好考察了一番。” 第208章 世界本该如此不是么 郑珣狐疑:“小手段?” 陶恒不怕她问,更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况且,公主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所以他只是坦然地迎接她的审视。 郑珣:“说说看。” 陶恒正准备开口,但是丁不愿意郑珣继续探究下去,飞快地打断道:“公主!小的白芷,见过公主。” 郑珣笑盈盈地扶起她:“无需多礼,能跟我讲讲,为何要去见我吗?” “我的至交好友赵铃音告诉我,公主是个再宽容大度不过的伯乐,我们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公主如果喜欢赵铃音,也一定会喜欢我。” 她的目光有种执拗的单纯,似乎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哪怕移山填海也要办到。 “你也擅长女科?” “不,我擅长外伤,”她坦然道,“我知道建阳大长公主有红鹰军,我要去红鹰军。” 她的语气似是命令,但却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郑珣:“好。” 白芷沉默片刻:“公主不需要考验吗?” “既然有铃音推荐,又有谦之看重,我当然是信的。” 待白芷离开后,郑珣看向陶恒。 “谦之,多谢你的及时雨。” 陶恒并未理所当然地收下,他别开目光,显得有些别扭。 “公主要的,我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公主寻来。” 郑瑾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若不是郑珣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年纪,她现在怕是要收拾人了。 但凡换个不知情的,听了这些话怕是要把他当登徒子挂起来。 魏雁行的脸色有些沉重。 他把自己的礼物盒子收回去:“情况有变!我手里的东西拿不出手了。” 齐无渝:“俺也一样!” “该死的陶恒!” “今天先不送,换一个?” 吕梦颖眉眼耷拉着,失落地抿了抿唇。 唯有玉容不赞同:“送,必须送,公主怕是不会在这里久留,而且,我们好好为公主办事,才是给她最好的礼物。” 这个时候,再怎么补偿都已来不及了。 再说了,他们既不像陶恒那般会敛财,又不像公主那般富有。 魏雁行想了想,忽然道:“你们所准备的,可是你们能力范围内最所能给出最好的?” “是。” “那必须的。” 那就这样吧。 争宠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看能力和做出的功绩。 公主会因为溜须拍马而宠爱某个人,但却不会因为宠爱而把某个人捧上神坛。 待到陶恒的“礼”送完,青龙卫们一一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郑珣笑盈盈地接过,并没有丝毫敷衍。 虽然郑珣没有表现出疲惫,但是都知道她一路舟车劳顿,所以没人再打扰她。 这一日,郑珣难得没有修炼异能和内功,而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半夜,郑九郑十回来了。 两个人耷拉着脑袋。 因为,他们并没有找到可以送给郑珣的贺礼。 他们虽然比大多数百姓富有得多,但是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什么奇珍也并不容易。 更何况,郑珣是公主,她什么都不缺。 两个人枯坐到天明。 天光乍白的时候,郑十看着遥远的青瓦屋顶,迷茫地道:“郑九,我觉得我有点空空的。” “我也。” “外头的世界很大也很快乐,但是我好像更喜欢待在公主身边。” “我也。” “在外头行走得久了,我可能无法再隐匿自己。” “我也。” “如果失去这唯一的优势,我不知道我怎么和其他在公主身边的人争。” “我……” “你再说‘我也’我就踹你。” “我也一样。” 他们不知道,郑珣已经起来,而且此时就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说话。 待到他们再次陷入沉默,她坐到他们身边:“你们无需为我操心贺礼的事情。” “可是……” “他们给了,那很正常,郑瑾是我的姐姐,陶恒和其他人的未来都要仰仗于我,他们对我有真心,也有讨好和奉承,凑在一起,才有现在十二分的喜欢,但是你们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 “对,你们完完全全是我的,不管性命还是未来都属于我。” 所以,只要他们不背叛,郑珣最信任的,永远是他们。 陶恒想要达到他们的程度,只有一个选择——签下一张卖身契。 郑九觉得这情况不太对,他们应该为主子分忧才对,怎么反过来还需要主子照顾他们的情绪呢? 他刚想再说几句就把多余的情绪搁置,但是这个时候郑十已经无师自通地弯了弯眉眼:“对啊!我们都属于公主,我们的也都是公主的的呀!” 郑珣:“对!” 她说完又看向郑九。 郑九于是也严肃地附和:“对!十分有道理。” 郑珣莞尔。 暗卫们从小就被洗脑,已经把主子视作自己的一切和唯一的主心骨。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他们都是不自由的,像依附,也像寄身。 如果郑珣有个万一,他们也一定无法活下去。 她给他们注入了鲜活和自由,本是希望他们快乐一点。 但是郑珣意识到他们会迷茫、更可能会因为无法从她身上汲取养分而枯死。 郑九沉默片刻:“公主,回京之后,我想回暗卫营训练。” 郑十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公主!我也要!” 郑珣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决定好了?” 郑九、郑十毫不犹豫地点头。 郑珣倚在门框上,神色有些恍惚。 “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活在阴暗里,你们年少困苦,来到我身边,做事也算认真,所以,我总想着让你们去看看人间的太阳,去堂堂正正地走到人前。” 她很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么格格不入。 但是,她是平等、自由的世界孕育出来的灵魂,她知道,每个人生来赤·裸,并无三六九等,如何能够接受如今的现状。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此天真,但是…… 世界本该如此,不是吗? 她现在还做不到去改变现状,也不能轻易把这个背景类似古代的世界掰成未来的模样,毕竟,步子太大很可能会扯到蛋。 但是她希望,至少自己的身边的人可以自在一点,快活一点。 第209章 疑点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似乎只给他们带来了短暂的欢喜,反而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郑十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上前一步,小心地勾了勾郑珣的袖子:“公主。我们这样的人,即使走到人前,也会面对许多恶意,有些人天生就喜欢也更适合待在黑暗里,我们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这就够了。” 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本就是捡来的。 公主觉得他们苦,但是他们却并不这么觉得。 郑珣歪头看了看他们。 “好,你们回去吧。” “公主,我会努力成为最厉害的那个暗卫,我会好好保护公主。” 郑九侧头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这么会说话。 他不甘落后地附和道:“公主!我也一样!” 他们二人说话的语气并不的相同,但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像是在交托生死。 “好。” …… 洗漱过后,陶恒就来寻她了。 “去游湖如何?” 郑珣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游湖?” “公主好不容易来一趟定州,若不让公主吃好玩好,岂不是我的罪过?” “叫上我二姐姐?” “那就不用了,二公主也才到,她不像公主,想必还没缓过来呢。” 如果不是郑珣清楚他的性子,怕是真以为他有多贴心。 “去哪游湖?” “显州。” 郑珣:…… 虽说他们这个地方离显州不远,但也确实还属于定州的势力。 游个湖有必要跑那么远? “遇到了什么搞不定的事情?你是御封的钦差,哪怕是显州的地界,你也是能管的。” 被拆穿的陶恒一点都不尴尬:“管倒是能管,就是怕公主无聊,所以带一起过去看看。” “然后呢?” “顺带给我撑撑腰,那人背后的靠山,可是长乐侯……” 长乐侯可不仅是个侯爵,还是皇后的的亲生父亲。 他不怕得罪权贵,但是有势不借是傻子,也该让公主看看他的本事。 以后若是升迁,公主自然能够第一个想到他。 “说说看。” “显州地界的丰梁县有个断案入神的张县令。据说,经他之手的案子没有一个是没有破的。我比较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面有鬼?” “疑点很多。” “行,走,可要带其他人?” “不带了吧。” 也是来找郑珣的齐无渝刚走近,尚未来得及跟郑珣行礼,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警惕地看了陶恒一眼:“陶大人这是要带公主去哪?” “游湖。”陶恒笑眯眯地道。 齐无渝严重怀疑他在创造跟公主独处的机会。 心腹之争,向来如此。 他朝郑珣拱了拱手:“公主,可要多带几个人?” “你们气质太过突出……” “公主安危为重。” “两个人已经足够……” “公主安危为重。” 僵持片刻,陶恒到底是妥协了。 哼,就让他一次又如何? 他就算跟上去了,也是争不过他的! 于是,双人的队伍变成了三人。 陶恒租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 马车不大不小,容纳他们三个人,正好合适。 路上,陶恒就给她们介绍了一番丰粮县的那个算是远近闻名的三山湖。 柔美的湖泊点缀在险峻的山峦之间,像是仙人修行之地。 不过,整个丰粮县算起来,只有三山湖算是个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里没有广袤的良田,只有起起伏伏的丘陵。 为了养活更多的孩子,他们不得不向山上寻求生机,一棵棵树倒下,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土地成型。 逐渐地,已经只有三山湖附近还保留着古老的风貌。 冬日本不是适宜赏景的季节,但是因为地形特殊,三山湖会相对温暖一些。 湖边尚且还残留着一些绿意,在萧瑟的冬日,像是保留最后一丝春天的火种。 马车停在山下,接下来,他们需要爬上陡坡。 陶恒从马车下的夹层里,拿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带着他们准备上山。 但是,今日的三山湖没有以往的热闹,山脚下,有一队衙役提着刀巡逻。 他们靠近之后,衙役们拦住他们:“今日不准上山,你们回去吧。” “哦?为何不能上山?” “这不是你们应该打听的事情,快走吧,若不然,县令怪罪下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衙役的态度倒还不错,虽然说着威胁的话,但是语气却是苦口婆心的劝告。 郑珣好奇地问道:“山上发生了何事?” “这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该过问的事情,行了,快回去吧,真喜欢三仙湖转日再来便是了。” 陶恒笑了笑,也没有为难他们,拿出一张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你们去告诉张县令,就说陶钦差来访。” 定州来了个钦差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这钦差大臣打的是督查百官,巡查四方的名号,真正做什么不得而知,但是这个官儿比县令大是肯定的。 所以,他们不敢耽误,连忙派人进去禀告。 没过多久,一个青袍的中年男子慢慢悠悠地迎了过来。 “久仰陶钦差大名,怠慢之处,还望陶大人海涵呐!” 张大人的模样倒也算谦逊有礼。 但是郑珣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有礼有节下的高傲和不屑。 不屑? 对谁? 陶恒吗? 他真以为自己和长乐侯搭上点边边角角的关系就能上天了? 可惜张大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性格已经被一眼看穿,他依旧戴着他人模人样的面具和陶恒寒暄。 别说,他的伪装其实不差,若不是郑珣是个开了挂的精神系异能者,怕是也不能轻易看透。 陶恒这个人精比他更会演。 两方皆有亲近之意,不过寒暄了几句,他们就已经成了相见恨晚的异父异母亲兄弟。 一个喊着“张兄”,一个喊着“陶老弟”,跟认识了许多年似的。 没过多久,张大人就亲自带着他们进了已经戒严的三仙湖。 原来,这里昨日发生了一桩命案,今日,张大人是特意带人来查案的。 郑珣闻言,不由得看向陶恒。 好好好,昨日才发生的案子,还在定州的陶恒就收到了消息是吧? 这张大人才赶到三仙湖没多久,后脚他们就跟上来了。 也难怪张大人没有怀疑过他们是特意为他而来。 第210章 实为历练 既然对方不是特意来找他的,那偶遇考察百官的钦差时如何不显得心虚? 那当然是越坦荡才越不会显得心虚。 所以,此时的张大人才表现得如此热情。 在路上,张大人特意解释了一下他遇到的案件。 三山湖是附近许多恩爱男女的定情之地,所以这里很受年轻男女的青睐。 这一次的死者,就是一个年轻男子。 现场保存得十分完好,男子趴在地上,腰腹位置有几个明显的血洞,地面上有一道带着血迹的长长拖痕,痕迹约摸一人宽,自湖始,到尸体的位置结束。 现场没有什么搏斗的痕迹,但是男子挣扎的痕迹很明显。 陶恒和其他人都不曾插嘴,静静看着张县令检查现场的痕迹。 说是检查,但是他的动作似是认真,但是却不然。 因为现场有许多地方,原是可以继续保留痕迹,但却因为他的不在意而遭到了破坏。 恰巧。 今日跟来的齐无渝对刑讯和查案有那么点子兴趣,所以对这方面了解不少。 嗯……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敬佩的就是廖鸿声和段云峰这对搭档。 所以,自从看到张县令靠近现场后,他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出口阻止。 但是郑珣在旁边,就像给他拴上了一根冷静的绳,让他愣是没有冲动。 张大人勘验结束,朝他们走过来,伸手准备去拍陶恒的肩膀。 陶恒面色不改,甚至不带挪动一下的。 但是齐无渝却差点尖叫出声:洗手啊!你倒是洗手啊!怎么有人摸完尸体和血迹不洗手就来触碰其他人的?!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对陶恒的警惕。 他只觉得他可怜,竟然要跟张大人这样的蠢货虚与委蛇。 陶恒努力忽视他同情的视线,面不改色地问张大人:“如何?” 张大人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有点眉目了,但是要先去问问跟死者一起出门的那个姑娘。” 他没有妄下结论,让齐无渝稍稍松了口气。 郑珣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 齐无渝:“公主?” “没什么,就是难为你刚刚忍住没有说出口。” 齐无渝丧气地点点头。 那确实挺为难的。 郑珣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前方,陶恒装出了感兴趣的样子,那张大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当下就提出带他一起。 陶恒为难道:“张大人毕竟要办正事,这样不好。” 张大人自以为看透了他的意动,笃定他是在欲拒还迎。 所以,他善解人意地笑笑:“你老哥我没其他本事,就是比较擅长破案,陶老弟若是实在好奇,就跟着老哥我,也让你看看老哥的本事。” 齐无渝低下脑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破案的本事,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在张大人的极力劝说下,陶恒半推半迎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准备折道去丰粮县歇息。 他们的马车,就此跟张大人的马车混到了一起。 三个人钻进马车,齐无渝瞬间沉下脸。 郑珣低声道:“一会儿我和陶恒给你打掩护,你回去看看。” 以他的武功,谨慎些,避开几个衙役完全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尸体虽然被搬走,现场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是齐无渝却并没有觉得郑珣在为难他。 他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利落地应了一声是。 陶恒借口让齐无渝回去报讯,张大人也没怀疑什么,还给他匀出来一匹马儿。 待他离开后,郑珣身子舒展:“他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的良苦用心啊!” 他知道齐无渝的本事,派他出来,除了让他保护陶恒,就是为了历练。 这件事被她全数委托给陶恒。 陶恒对她的安排从来不会敷衍,平时可没少给齐无渝接触案件的机会。 陶恒委委屈屈地跟郑珣诉苦:“他还以为我在压榨他,别说感激了,怕是恨不得背地里打我小人儿。” “那你压榨他了吗?” “压榨了。” 郑珣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陶恒无奈地笑笑:“明明在处理案件的时候那么敏锐,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地方就少了根筋。” “只要有进步就行。” “进步可不是小,他天生就是破案的苗子。” 陶恒可不是夸张,而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这次回京,我会带他回去。” “公主身边也确实不能少人,这段日子,我也培养出一些可用之人,公主把青龙卫都带回去吧?” “我在京城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带魏雁行和吕梦颖回去,其他人你留着用。” 带齐无渝回去后,她会把他丢给段云峰和廖鸿声好好培养。 而带魏雁行和吕梦颖,是因为郑九郑十离开后,她需要两个帮手。 陶恒没有推辞,因为他培养的人再好确实也比不上青龙卫。 他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公主待我是极好的。” “少作怪。” “哦。” …… 齐无渝一个人赶路可比他们快多了。 马车到达丰粮县的时候,他也到了。 借着在丰粮县逛逛的借口,郑珣他们和齐无渝在一处人来人往的茶楼会合。 不过,他们没有轻易接头。 因为张县令对他们有所防备,派了人私底下跟着他们。 花了点时间甩开身后的尾巴,三人终于见上面。 陶恒没有废话,见到齐无渝后就直接问道:“如何?” 齐无渝严肃道:“死者伤口平整利落,伤人的人应该用了很大的力气,男子失血过多而死,每一刀都不是致命伤,现场的拖痕旁边没有发现其他痕迹,死者是想要逃离,最后失血而死。” 他在房间内踱着步,语气时而笃定,时而带着思索。 “张县令说了,死者那一日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约好在这里见面,但是我打听了一下,那天山上有诗会,由附近最有名的大诗人任慈举办,所以山上的人很多。” 郑珣挑眉:“打听?就这么点时间?” 他这效率简直令人咂舌。 但是齐无渝却是认真道:“不,只是粗略的打探,若是要查案,肯定不能这样敷衍。” 郑珣欣慰地翘了翘嘴角:“明日,张大人会审问找跟死者一起上山的吴姑娘,你悄悄来看看。” 第211章 欲加之罪 齐无渝懵了。 “审问?直接审问?他已经认定吴姑娘是凶手了?” “尚未有确凿证据。” “那他为何直接带人到堂上审问?他既没有去三山湖附近查访,又没有私下打听过当日的情况。” 在大雍,什么样的人能审问? 那是多方查证后确定有嫌疑的人! 哪有一开始就私下审问的? 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写进律法之中,但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无他,一个女孩子,若是私底下遭到严刑逼供,即使自己坦坦荡荡也架不住有些人心思叵测或是闲得发慌。 若是运气好,没人碎嘴或是生出歹心,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但若是运气不好,结局那就难说了。 陶恒淡淡道:“虽然不符合人道,但是也并未违背律法。” 郑珣看了他一眼,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他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很中肯,但是他本就是为张大人而来,肯定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又如何会为他说话? 齐无渝眉头紧紧蹙起,略过这个话题:“我感觉,这张大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探案。” 陶恒挑眉:“说不定是已经推断出真正的凶手,所以行事才没有什么顾忌。 郑珣眯了眯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态度很奇怪?” 陶恒面不改色:“有什么奇怪的?” “你很像那种明明知道一切真相,但特意在别人推断的时候往另一个方向引导,以考校的角度听人分析的那种人。” 郑珣这个句子实在太长,她说着觉得累,听着的人也觉得累。 等了一会儿,陶恒始终没有回答。 齐无渝等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略过郑珣的疑问。 “但是,现场并没有能证明吴姑娘就是那个凶手。” “死者身上每一刀都不是致命伤,男子不可能那么快失去力气,那他为什么只是挣扎,没有想着反杀?” “要么,是他不忍心,要么,就是清楚对方强壮到她反击也没有任何作用。” 郑珣认可的点头:“如果吴姑娘,就是前面那个。” “可吴姑娘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通常无法造成那样利落的伤口,不过也不能妄下论断,具体还是要见到吴姑娘才能确定,”他认真道,“明日我会去的。” 他倒要看看,那个张大人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 次日,衙役把吴姑娘押了过来。 而“托人传了信回去后又折道回来”的齐无渝也成功和她们再次会合。 见到吴姑娘以后,才发现她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瘦弱许多,身上没有半点训练的痕迹。 就这样一个小姑娘追着一个大男人杀了十几步? 这怎么听都很荒谬。 但是张大人似乎就认定了她是那个罪犯。 第一日的询问就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题。 不出意外,吴姑娘什么都没有说。 待离开后,郑珣问齐无渝:“可有看出来什么?” 齐无渝严肃地点点头:“张大人的问题看起来十分寻常,但是他的大部分问题都带着引导性,简直是恨不得压着吴姑娘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比如,他问凶器,不会问她使用的什么凶器,而是直接问她用的什么形状的匕首。 这样的问题出现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试探和言语陷阱,但是他每一句的问话都是这个样子。 陶恒邀功似的看向郑珣,似是在说:你看,我就说他成长得还不错吧。 然而,第二日再次见到吴姑娘,他们却是大吃一惊。 她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囚衣,看着除了苍白些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衣服上就出现了许多斑驳的血痕。 陶恒脸色骤然变得冷沉异常。 “你给她上刑了?” 张大人被他骤然生出的火气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扯了扯嘴角:“是的,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大雍是严禁屈打成招的。” 张大人无辜地眨了眨眼,既为难又委屈:“大人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有胆子做恶事,就有胆子隐瞒不报,哪怕是证据甩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是不会认的,所以必要的时候,都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陶恒冷眼道:“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 被他一再质问,张大人的脸色也终于忍不住沉了下来。 “陶钦差陶大人,您这样活在金窝窝银窝窝里的京官自然是不清楚我们这些人有多苦……” “让你诉苦了吗?我是让你说说你的证据。” 张大人有些隐秘的得意。 他就知道这什么钦差绝对没安什么好心思,所以,他早有准备。 “证据当然是有的。死者为凶手……” “吴姑娘。” 张大人顿了顿,继续道:“死者为吴姑娘的未婚夫,但是死者其实另有所属。” 陶恒再次打断:“心有所属?是谁?” 因为有京中的背景,即使是张大人的上峰对待他的时候都是客气的。 他土皇帝当久了,被这么屡次忤逆自然心中不快。 但是他还有理智,知道陶恒身后站着的是皇帝。 所以,他压了压火气,勉强道:“是吴媛早死的姐姐。” 陶恒没有追问下去,张大人终于松了口气:“所以,吴媛对这个忽视自己的未婚夫早已积攒了许多怨气,这也解释了吴媛动手的原因。” 他挤了挤眼睛,充满暗示意味地道:“你也知道,女子嘛,总是如此,争风吃醋什么的,正常。” 陶恒这次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作为“女子”被囊括为“争风吃醋正常”的公主肯定会更加生气。 但是郑珣神色如常,他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陶恒回过头,怜悯地看了张大人一眼:“凶器呢?作案方式呢?” “本官查过,吴媛身上随时都带着一把父亲赠与她防身的匕首,而那把匕首,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么,本官可以合理推测,凶器是被吴媛扔进了三仙湖。” 齐无渝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合理推测,他管这个叫合理推测? 他对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不是他的揣测吗?没有其他方面的证据可以佐证,他就下了结论,儿戏得他有些想笑。 第212章 内情 张大人似乎还在因为自己的推测而沾沾自喜。 此刻的他,肯定以为自己聪明得像个天才。 但一想到许多人会因为他的草率和贪功而蒙受不白之冤,齐无渝就很想冲上狠狠咬他一口。 “还有作案的手法那就更好猜了,”张大人自信道,“死者其实早就已经忘了吴媛的姐姐,此时心里只有吴媛一个人,面对心上人的刺杀,他虽然伤心难过,但是又不忍心伤害对方,只能一直逃,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张大人说完之后,还做作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似乎是被感动得不轻。 陶恒静静听他说完,轻嘲道:“张大人平时破案也是只靠编造吗?我看大人似乎更擅长编故事,恰好,我在这方面有些人脉,可需要我帮你介绍一番?” 张大人知道陶恒是在嘲讽他,但他还是笑眯眯地道:“那感情好,其实我也觉得,我这方面有点天赋。不过,我知道陶大人觉得我的推测十分荒谬,但是……” 他指向跪在地上的吴媛:“但是,凶手已经认罪了啊。” 齐无渝忍无可忍:“你那是屈打成招!” 张大人无所谓地耸耸肩。 嗯……屈打成招而来的认罪,如何不是认罪呢? 不管黑猫白猫,抓得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嘛。 现在就缺一个签字画押了。 他兴奋地让人写好了供状,准备当着郑珣他们的面直接把事情定下来。 唉,有个钦差在旁边盯着就是麻烦,如果只有他自己,他直接在吴媛认罪后就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何须拖到现在?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吴媛竟然拒绝画押。 张大人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认罪却不愿意画押?吴媛,你是在耍本官?” 吴媛垂着头,没有辩驳,但是也没有否认。 他想像从前那般,让人按着吴媛的手指按下手印。 但是他还没有忘记旁边还有几个闲杂人等。 陶恒牢牢地盯着他,右手摩挲着左指的关节,好整以暇地问道:“张大人,吴媛不认罪呢,大人可需要找人帮帮她?” 张大人嘴角抽搐了片刻:“怎会?” 他倒是想,但是他前脚这么做了,后脚陶恒的折子就能送到京里去。 他自认有靠山,倒不至于真的伤筋动骨,但是再想有现在的悠闲、再想得到这么多百姓的敬重,那就难了。 他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在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自己的土皇帝,过他锦衣玉食万人拥戴的日子。 所以,麻烦就麻烦点吧,人生若是太过顺利,也实在无趣啊。 他挥了挥手:“来人,把吴媛拖下去,容后再审。” 陶恒幽幽道:“张大人,今日不审了?” “改日改日,我先去走访走访,等我把确凿的证据摆在吴媛面前,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强词夺理!” 陶恒扯了扯嘴角:“那最好不过,张大人,我这人吧,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大人千万莫要背着我拿出一张画了押的认罪状啊……” 张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定一定……” 陶恒不置可否,直接带着郑珣和齐无渝离开了。 一离开张大人的视线,陶恒立即识趣地退到落后郑珣半步的位置。 三人闷不吭声地走了好一段路,郑珣才询问陶恒的打算:“下次审问,我们要去吗?” “不去。” “你不怕他真的背着我们让吴媛画押?” “他不敢。” 一直静默无言的齐无渝忽然问道:“陶恒。” 第一次,他没有称呼他为套陶大人,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怎么了?” “吴媛的事情,是你做的?” 陶恒没有避而不谈,而是认真地回答:“是,但也不完全是。” “能不能别卖关子?” “此事确实有我推动。” 齐无渝隐忍着怒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将张正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之下,我要他受到他应得的惩罚!” “所以就必须得牺牲一个无辜女子吗?你有没有看到吴媛身上的伤?你知不知道她会遭多少罪?就算她洗清了冤屈,名节坏了,她会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大雍的风气是还算开放,但是却又没那么开放,至少,大多数人不会去包容一个被几个男人被鞭子抽得赤·条条的女子! 陶恒尚未来得及反驳,但是郑珣先皱眉了。 “齐无渝!我知道你是善良、正义,但是,你先听听陶恒是如何说的。” 齐无渝虽然生气,但是郑珣的话却是管用的。 他抿着唇,没再说话,但是怒火并没有消散。 因为郑珣的维护,陶恒眉目舒展,为了不拨动齐无渝的怒火,他强忍着没有露出喜色:“张正有件事没说错,死者确实有个心上人,而对方也确实是吴媛的姐姐。” “哪怕到死之前,死者也是念着她的。” 齐无渝依旧怀疑:“真的是因为嫉妒杀人?” “不,恰恰相反,吴媛跟她姐姐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陶恒眉梢的喜色并未持续多久,说话间已经沉寂下来,“吴大姑娘,在三年前被一个无赖缠上,她机灵聪慧,硬是逃过一劫,但是第二天,无赖的尸体出现在河里,一个见到她和无赖纠缠的人把这段纠缠告诉了衙役,衙役又上报县令,最后,吴大姑娘被指控杀人,不到三日,就认罪伏法,最后在大牢中突发恶疾,意外离世。” “突发恶疾,意外离世?怕是被张正打死的吧。” “你说得没错,但是尸体因为异常‘意外’烧毁,这件事也就草草结案。” “吴大姑娘不是凶手?” “她不是,她身边的人都相信她不是,但是没有用,有更多的人在唾骂她,她就连死,也没洗脱身上的冤屈和骂名。” 齐无渝怔怔道:“所以,吴媛和死者是想报复?” “对,死者本就是自尽,这件事,跟吴媛没有丝毫关系。” 齐无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是明明还有更稳妥的方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死者等不及了,因为吴大姑娘的死,他郁结于心,本就不佳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就快死了。” 第213章 对峙 齐无渝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甚至觉得,陶恒是不是在唬他。 但是陶恒回望他的眼神,坦荡、无畏。 很好,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边,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就不劝吗?” 陶恒摊手:“你如何知道我没劝?” 齐无渝想到没想到的点他都劝过,但是吴媛不听。 他们就是想亲手为吴大姑娘报仇。 他劝他们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们说,他们不是开玩笑。 自从吴大姑娘离世,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 但是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既没有关系,又没有靠山。 他们的性命本就是水中飘荡的浮木,时刻都有倾覆的风险。 县令不大,但是也足够压垮他们。 后来,他们发现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是无论哪条路,都充满了危机和风险。 “你说性命为重?可是死者早就病入膏肓,做梦都想去和自己的心上人团圆。” “你说贞洁清白?你知道吴媛怎么说的吗?” “她说了什么?” “生前皆是皮肉一坨,死后都成黄土一抔,这个世界公平得很,贞洁是什么?清白是什么?不过是他们攻击限制我的工具,但是再激烈的言语也无法伤我分毫,因为我知道,我的灵魂依旧勇敢、善良。” 郑珣忽然抬起手,鼓了鼓手掌:“说得好!” 齐无渝也不由露出动容之色。 陶恒淡淡道:“所以,不是我劝她,而是她劝服了我。这是他们的决定,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们的付出白费。” 他们不曾目睹过吴媛那时候的目光,自然也无法理解他的震撼。 齐无渝缓了缓神:“那张正会去查吗?” 查不查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珣打开了光幕。 光幕里的张正在做什么呢? 此时的他正在钓鱼,那悠哉游哉的样子,哪里像要为案件去奔波的样子。 陶恒冷眼瞧了一眼张正,冷笑道:“他一定不会去。” “为何?” “因为他是个崽种。” 齐无渝:…… 好有道理,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估计是还想着屈打成招呢。” “也就是说,吴姑娘还要在他手底下受罪?” 陶恒没有回答,但是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接下来的两日,郑珣他们没有再去找张正。 但是张正那边,也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吴媛每次被打几下就果断地认罪求饶。 但是认罪的时候有多干脆利落,到签字画押的时候反悔得就有多快。 被她几次三番地戏耍,不管是审问她的衙役还是张正都有些受不了了。 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多好的性子。 他倒是想做点什么,但是偏偏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等着抓他把柄的陶恒。 所以,另一种想法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 第三日,陶恒带着他们再次找到张正。 他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彼时的张正刚好准备最后审问吴媛一次。 因为郑珣他们来得突然,张正一点准备都没有,吴媛身上的伤痕也没来得及遮掩。 所以,今日的她比上次见面时要凄惨许多。 齐无渝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无他,仅仅是因为好奇。 酷刑并未动摇吴媛的意志,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她依旧是那个吴媛。 要熬过张正的折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吴媛反悔的准备。 她没有。 他难掩心中的敬佩之意,自然而然就带了点在脸上。 郑珣拄了拄他的手臂,示意他收敛点。 齐无渝连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陶恒挑了挑眉:“张大人这是又用刑了?” 张正烦他得很,但还不得不耐着性子:“一点点……” “她身上的血已经凝成了血块,衣服都成了死板板的一片,身上、手脚全是伤口,你管这叫一点点?” 陶恒沉声怒喝:“是不是本官太给你脸了,所以你才敢把本官当傻子哄骗?” 吴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看守之人,“唰”地一下,膝行到陶恒面前:“求钦差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冤枉啊!” “哦?具体说说。” “五日前,草民本是和未婚夫一起去游玩,但是中途碰上几位姐妹,草民刚好和未婚夫有点不愉快,所以草民就赌气跟那几个姐妹离开了。”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再配上她那一身伤痕,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谁曾想,民女的未婚夫当日惨遭不测,不幸离世,民女尚未整理好思绪,张县令便派人将民女押至监狱,他们说,民女是杀害民女未婚夫的凶手!可是,民女一没有那个时间,二也没有那个能力啊!”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无力的手,那纤细的手腕,似是在佐证她没有说谎。 张正:! 好好好,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是吧。 他想挤出来一个柔和的笑容,但是效果并不如何,反而更显得他有种恶狠狠的狰狞:“吴姑娘,本官已经知道你是冤枉的,累你受苦,是本官之过。” 语毕,他十分诚恳地躬身行了个礼。 吴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躲开,没有受他这个礼。 张正故作大度:“姑娘怪我也是应当的……” 【茶,茶香四溢,八二年的绿茶都没有你浓,“姑娘怪我也是应当的~”,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明明是知道吴媛是一块不好啃动的硬骨头,所以转移目标了,准备挑另一个人继续屈打成招,嗤!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陶恒和齐无渝面面相觑。 既然知道了张正的打算,那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陶恒轻咳一声,肃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升堂吧。” 张正声音尖利,毫不犹豫地反驳:“不!你是钦差,如何能升堂?” 陶恒泰然自若:“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本宫有没有资格升堂,你心里明白得很。” 张正犹抱着侥幸心理:“陶恒!你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吗?” 陶恒侧头看向旁边的衙役:“没听到本官的话?” 衙役们本来还在犹豫,但是陶恒发火的时候是很有一番气势在的。 第214章 拆穿 他们依旧在犹豫,但只是动作慢了点,该做的事情是一件都没落下。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 有些人在权衡过张正背后的势力和陶恒这个钦差的分量之后,还是选择了站在张正身边。 陶恒的目光从来不是这些小喽啰。 见衙役们犹犹豫豫不敢去碰张正,齐无渝看了郑珣一眼。 “去吧。” 得到准许的齐无渝瞬间窜了出去,他迅速反剪了张正的手臂,冷冷淡淡地催促:“去吧。” “大胆!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可知道我姐姐姐夫是谁?” 齐无渝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 管他姐姐是谁,公主要收拾的人,就连皇帝都拦不住。 陶恒听着他的叫嚣,实在没能忍住笑:“你姐姐姐夫是谁?” 张正听到他问出这句话,脸上的慌乱渐渐消失。 他就说陶恒怎么敢动他,原来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啊。 他眉头渐渐松开,眉梢溢上傲然:“陶恒,我的姐姐是当今皇后,姐夫自然就是圣上了!” 陶恒感受到一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滑稽,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但是张正并没有注意到陶恒的异常:“若你现在收回命令并向我道歉,那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郑珣环臂:“我怎么不知道我父皇何时有了个义弟?” “你不知道也正常……”话说到一半,张正猛地顿住,“父……父皇?” 郑珣眉毛一竖:“我父皇可生不出你这样大的儿子!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正感觉脑袋“嗡”地一下,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这里是天高皇帝远,他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但是联系到郑珣的年纪,猜出她的身份却也没什么难度。 完了,踢到铁板了。 他扑通跪地,脑子开始飞速转动,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他思索半晌,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没有办法。 难道真的就要栽了吗? 不不不,不会的,他可不是普通的县令。 对,没关系的,他可是皇后的救命恩人。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帝后也不会赶尽杀绝。 听说元嘉长公主非常受宠,但是在有可能损害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再受宠也无济于事。 短短的一瞬间,他想出了无数理由安慰自己。 别说,还挺管用。 他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公主就算不顾忌他,也要顾虑皇后的面子。 郑珣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轻哼一声:“带走。” 齐无渝押着张正跟在后面,县衙外头的大鼓被敲响,正好有空闲的百姓们闻声而来。 张正在他们心中是断案如神的神探,但可惜张大人少有公开审理案子的时候,好不容易凑上一回热闹,说不激动是假的。 但是百姓们蜂拥而至,却发现原本属于张县令的位置上另外坐着一个人,而他们爱戴的张县令,竟然和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一起跪在堂下。 瞬间,百姓们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 有人说张县令是为女色所迷,被抓住了小辫子。 有人说是政敌作祟,看不得他们丰粮县出了个好官儿。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陶恒重重拍下惊堂木:“肃静!” 两边的衙役们一个个拿着棍子,气势凛然。百姓们不敢放肆,渐渐安静下来。 陶恒先是看向吴媛,让她复述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但是张正在丰粮县扎根已久,百姓们对他的信任没那么容易动摇。 可是要他们去质疑吴媛撒谎吧,她的模样又属实可怜,她总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单单是为了陷害张县令吧? 待到吴媛说完,陶恒雨露均沾地让张正为自己辩解。 但是他怕影响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所以并没有坚持刚刚的说法,而是回到最初的道路,咬死凶手就是吴媛。 但是吴媛的嫌疑很容易洗清,当日跟她在一起的有好几个姐妹,而陶恒,也早有准备。 这些人证一直都在后堂等着呢。 这些小姑娘们胆子都不大,刚开始站到众人目光里的时候,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但是,他们都是好孩子。 看到吴媛的惨状,这些少女们一个个都眼泪汪汪。 有个少女咬牙开口:“媛媛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最后还是张县令说要见她,才把他叫了过去,我们都可以证明。” “我证明!” “我也!” 吴媛看到那一双双举起的手臂,眼睛红了。 张正脸色难看:“县里许多人都知道的吧,你们的关系一向不错,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包庇她!而且,她如此不知廉耻,你们真的要和她混在一起?” 他贬低小姑娘们的眼光,也贬低了她们的人品。 但凡有个听得懂人话的,今日就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有个小姑娘没克制住,突然抬脚踹了张正一脚:“胡说八道!” 她的力气不算大,所以并没有给张正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张正恰好有一个缺点,就是有那么亿点点过强的自尊心。 他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踹吗? 那必然是不能。 所以,他没能绷住被冤枉的人设,露出了一丝狠劲。 他收敛得很快,但是还是有人看到过后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陶恒嘴角翘了翘,又是一拍惊堂木:“好了,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吴媛,你可有其他证据?” 吴媛连忙道:“有!” 她看向旁边一个小姑娘:“晚晚,上次我借给你的匕首你可有带来?” 晚晚不知道她忽然提起匕首的原因,但出于信任,还是把匕首拿了出来。 吴媛接过匕首,双手捧起它,高举过头:“钦差大人明鉴!这就是张县令所说的’凶器”,但是!这把匕首的大小跟草民未婚夫的尸体根本不符!草民有理由怀疑,张大人在断案之前没有验尸!且,草民从小体弱多病,力气不足,也不能习武,大人可以问问大夫或是四处打听一番,草民绝无可能在草民未婚夫身上造成那么深的伤口!” 齐无渝幽幽道:“这就是张县令的不对了,为官者,动用重刑需再三考虑,大雍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员屈打成招、滥用刑罚。现在被屈打成招的是吴姑娘一人,但是张县令这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以前那些犯人……” 第215章 心声 齐无渝在张正的瞪视中,慢悠悠说出后半句:“是否也是被张县令屈打成招的呢?” 他这些话杀伤力不算大,但坏就坏在,张正真做过他嘴里说过的事。 所以,他心虚啊。 他怕事发后自己真的兜不住啊! 他吞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一面之词,我这里验尸的记录清清楚楚,还有,若不是你亲自动手或是亲眼目睹,又如何知道尸体身上的伤口是什么样子?” 吴媛讽笑:“验尸记录?张大人这是哄谁呢?你的验尸记录都是编的!你们县衙的仵作,怕是好几年不曾接触尸体了吧!” “大胆!本官兢兢业业为官多年,不曾有半点对不起百姓的地方,却没想到有一日会被你如此诋毁,”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看向陶恒,“陶大人,我相信皇上,相信公道,相信大人能还我一个清白,既然这位吴姑娘有疑虑,那就当着百姓的面重新验尸!” 他目光清正,大义凛然,若有不知情的见到他,怕是会把他误当成正义凛然的慷慨义士。 也因为他太过理直气壮,有许多在场的人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向他倾斜。 “我就说咱们县令不是那种人。” “哎呀,照我说,当官的能有几个好人?” “你放屁!我爹被害死,就是张县令把坏人抓起来的!反正我信他!” “咱们县令可是出了名的探案如神,这个姓吴的,也不知道安了些什么心思,说不定是苦肉计呢?” “哼,若不是张县令做了亏心事,跟人家结了仇,人家何必丢去半条命也要陷害他?” 陶恒冷笑。 这张正但凡在位时有那么一点贡献,都不会听不见公主的心声。 这样一个尸位素餐的人,却享受着这么多百姓的优待,这何其荒唐? 郑珣是不知道他此时的心声,若是知道……也不会不好意思。 其实张正还真不是一点贡献都没有,而纯粹就是心声这种事情,郑珣想让谁听就让谁听,想让他们听到什么,就让他们听到什么。 可这件事,被系统模糊了感知的众人猜不出来,郑珣也不会主动去说。 话说回当下。 陶恒并没有被张正所迷惑。 他很清楚,张正之所以如此理直气壮,不是因为他真的问心无愧,而是他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张正,你无疑是个聪明人,你是不是以为,本官不知道你的把戏?” 陶恒身体微微前倾,神色戏谑,气势逼人。 张正心脏又开始狂跳。 不不不,陶恒一定是在诈他,除非他早就准备收拾他,否则不可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刚刚的正义凛然是在演戏,陶恒却不是在故弄玄虚。 “张正啊,你以为你把死者的尸体销毁就算天衣无缝了?人家好好儿地埋在地下,却又被你挖出来伪装成尸体被野狗啃食的模样……” 陶恒紧紧盯着张正,像是瞄准了猎物的雄鹰:“也不知道你亵渎尸首的时候,怕不怕惊扰到死者的灵魂。” 张正尖叫一声,义愤填膺地大喝:“胡说!你在胡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热泪盈眶地看了一眼外头的百姓,忽然跟失了力气般软了膝盖。 齐无渝一看就知道他准备跪地,他眯了眯眼,拿起郑珣的茶盏盖子,捏成碎片后扔到了张正要跪下的地方。 他的一系列动作极快,甚至超过了他从前的极限。 没别的,就是纯恨。 张正正演到关键处,跪到一地碎屑上,膝盖痛啊!痛得他有些龇牙咧嘴。 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有点毅力,硬生生把疼痛演成了被冤枉的痛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长啸一声,变了调的声音倒显得他的语气异常悲愤。 而郑珣则是和她丢了盖子的茶盏大眼瞪“小眼”许久,到底是没有发火。 百姓们果然被张正这委委屈屈的一眼给刺激到。 他们对张正有信任,所以显得格外容易被鼓动。 他们抻着脖子,大骂陶恒是个狗官,要求他放了他们的张大人。 “我们县令是无辜的!” “狗官!放了张县令!” “有我们在,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冤枉咱县令!” 群情激愤下,门口举着长棍的衙役有点拦不住,其他的衙役看了陶恒一眼,一部分没有动作,另一部分连忙上前帮忙。 陶恒眼中漫上怒火。 他并不是因为百姓的叫骂而生气。 他气的是,张正竟然利用百姓对他的信任! 张正低着头,似乎是难过又似乎是失望。 郑珣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打开了天幕。 天幕上印出张正洋洋得意的正脸。 郑珣有些遗憾。 【可惜不能让百姓看到这一幕】 【也不知道系统还会不会升级,若是升级了,又能不能修改一下天幕的可见范围,让在场的人得知真相多好】 【就我一个人能看到这一幕,真的会很孤独好不好?】 陶恒、齐无渝:其实不止你一个…… 不过,他们关注点不在这里。 他们好奇的是,原来系统还能升级! 齐无渝默默把这一点记下,准备进京后向皇帝禀报。 是的,不管是青龙卫还是暗卫,其实都跟皇帝还有联系。 只不过,他们只负责向皇帝禀报关于系统的事情,其他的,皇帝不会问,他们也不会主动说。 也正是因为他们不会说出不该说的,郑珣才能允许他们跟在她身边,并且向他们交付一些信任。 她现在做的,就是为系统的改变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这时候留下一个伏笔,以后改变天幕的可见范围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深思。 虽然有系统在,他们不一定能够得知真相。 但是郑珣对一个对她有所隐瞒的系统,已经无法付出全心全意的信任。 陶恒努力忽视天幕上那张大脸,威严道:“肃静!” 惊堂木连拍三下,才让百姓们安静些许。 张正见势不妙,一珠子一动,坏水汩汩往外冒。 闹啊,闹大点啊! 他可不能让百姓冷静下来,更不能给陶恒解释的机会。 这时,郑珣忽然站起来:“张正。” 她的声音有内力加持,清晰地落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第216章 诈 陶恒叫住她:“公主……相信我。” 他知道郑珣这个时候开口是想给他撑腰,可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陶恒。 他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本就是要向公主展示他的能力。 他希望公主能够知道,她可以多信任他一些,他能够把她要求的事情做得很好。 当然,他还有一些其他的顾虑。 公主虽然威仪赫赫,但是若些许小事都需要她威慑,只会降低她的威严,所以,这件事交给他就可以。 外头的百姓并没有安静多久,见陶恒没有任何表示,只顾着跟一个小姑娘说话,他们的怒火越高涨。 他们现在就是一场野火,见风就涨,因为不好控制,所以显得尤为危险。 陶恒挥了挥手。 齐无渝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堂。 很快,他就拖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回来。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提着箱子的小老头。 陶恒这次没有再拍惊堂木,而是向旁边一个提着铜锣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连忙敲响铜锣,每敲一声,他就大吼一声:“肃静!” 他在吼,旁边还有个衙役挎着篮子撒纸钱:“于晓生诶!你死得好惨啊!” “于晓生诶!逝者安息啊!” …… 他嘴里的于晓生就是这次案件里的死者。 问:如何安抚怒气上头的群众? 答:用另一出荒诞夸张的戏码转移他们的注意。 来来回回几下,百姓们实在是被陶恒的行事风格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渐渐地,怒意被抛到脑后,无语漫上心头。 而陶恒,也成功再次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他负手起身,目光如炬,扫过所有人。 他今日没有穿官袍,一身青衣磊落,身上的书生气已经褪去许多,自信昂扬的青年自有一股子让人不由信服的威严。 “本官知道你们相信张正,然,本官既然敢当庭审问,便是因为有接受诸位质疑的底气,各位与其现在闹事,不如先观望观望,免得各位一腔真心,反成恶人手中挥向无辜者的刀啊……” 吴媛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大人何须跟他们废话?一群识人不清、眼盲心瞎的蠢货!” 百姓被她骂得憋了一股子郁气。 但是冲动的脑子也彻底冷静下来。 齐无渝捏拳放在嘴前,遮住自己扬起的嘴角。 这骂的还怪温和的嘞。 见局面被控制,陶恒看向齐无渝:“掀开。” 齐无渝迫不及待地掀开白布,露出尸体的真面目。 他可不只掀布,还顺手把张正按在尸首面前:“看看,惊喜吗?意外吗?” 张正不惊喜也不意外,因为他没看出来尸首的身份。 谁能想到,意外的是齐无渝,因为他察觉到了张正的迷茫。 他磨了磨牙,恨恨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 张正眼神飘了飘,正要准备敷衍敷衍,但是脑袋后面传来一股力道,他的脑袋往下一埋,差点跟尸体亲上。 冬日严寒,尸体虽说没有发臭,但却散发着一股寒意,明明没有接触到,但是那种寒意却像是通过空气跳到了他脸上,一瞬间从脸上沁入心头。 他惊叫一声,开始剧烈挣扎。 但是齐无渝狠狠挟制着他,没给他丝毫逃脱的机会。 齐无渝气极反笑:“你不认识他?这可是刚刚‘枉死’的于晓生!你不认识他怎么给吴姑娘定的罪?” 张正动作顿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瞧着比于晓生更像是已经死了几日。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陶恒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都没有想到张正能暴露得如此之快,他后面可还有许多精彩环节没有抬上来。 怪就怪他太过自大,屡次三番的成功早已让他丧失了该有的警惕。 幸好,张正比他想象的还能挣扎。 他苦笑一下:“不认识,当然不认识。我手里经手的案子怎么可能不认识?陶大人凭这个就想诈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 “本官也不想看不起你,但是你又实在让人看不起。” 张正捏着拳头,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这时候,木板上的尸体忽然动了动。 下一刻,尸体“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啊!” “诈尸啦!”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差点陷入混乱。 幸好衙役们没有丧失理智,险之又险地将局势控制好。 “尸体”尴尬地笑了笑,回头行了个礼:“大人,可真冷啊……” 陶恒:“给你加俸禄!” “尸体”话音一转:“其实也没那么冷,主要是我比较抗冻。” “那不加?” “大人!冷啊!真的冷啊!属下都快冻得没知觉了!” 陶恒莞尔:“行了,下去。” 事实很明显了,这“尸体”根本就不是已经死去的于晓生。 事实不言自明,于是,一道道目光落到了张正身上。 张正一向是个脸皮厚的,但是这次却是涨红了脸。 他脑子里一阵嗡鸣。 陶恒好歹毒的计策,好狠的心。 他这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啊!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辩解:“我逗逗你们而已,其实我认识……” 陶恒就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正说不下去了。 他颓然低头,也象征着他终于认命。 百姓们的沉默终于转为怒火。 他们刚刚对张正有多维护,在得知被愚弄后就有多羞恼、多愤怒。 怒火成倍反噬,衙役们险些拦不住。 有个机灵的衙役,高喊“莫要冲撞钦差大人”。 “放心,不会冲撞钦差大人,我们收拾的是张正!” 这架势似乎是要把张正给打死。 意识到危险,张正灵机一动,扯过旁边的吴媛挡在自己面前。 齐无渝脸色一变,内力轻轻一推,把激动的百姓拦住。 他飞身而起,把吴媛从他手上抢过来,轻轻放到身后。 衙役们反应过来,连忙把百姓们重新拦住。 这次,那些原本站在张正那一边的衙役也上前帮忙,公堂终于重回秩序。 【啧啧啧,乱啊】 【长乐侯被张正救下之后,对他感激不尽,差点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他】 【但是张正进退得宜,不贪功、不自傲,长乐侯的报酬越给越丰厚,他始终推而不受】 第217章 娶你 【长乐侯开始担忧他所图甚大,张正最后无奈提出给他一个小官做做就行】 【张正本就功名在身,谋个小官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他的这个要求,几乎相当于没有提,这样的张正越发显得进退有度】 【长乐侯满心感慨,最后将十几个选择放到了他面前,张正几乎没有怎么纠结,就选择了远在南边的丰粮县】 【丰粮县算不得富庶,几乎算是所有选择中最差的一个,而且长乐侯也无法照拂到他】 【张正固执己见,长乐侯拗不过他,只能感慨他的懂事,一个丰粮县的县令,哪怕只靠张正自己,都能轻轻松松当上,压根就用不上长乐侯帮忙】 【因此,张正赴任之后,长乐侯对他多有照拂,为了不让他受欺负更是认他为义子】 【他还在欣慰张正从不仗着自己的势力作威作福,甚至这个县令当得有模有样,十分给他长脸,殊不知人家坏在底下】 【这样一个克制隐忍的人,伪装了那么久,最后到底还是被长时间的安逸所腐蚀,露出了底下枯朽的本质】 陶恒总结:所以,公主逼迫所有人卷起来,也是怕他们被安逸腐蚀了脑袋,所以,公主是为了他们好啊! 嗯,作为公主的好下属,必须学会自己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更加忠诚于公主。 这时候,吴媛再次跪下:“大人明鉴!于晓生实为自尽……” 张正猛地抬头,咬牙切齿地问:“自尽?你们故意做局害我?” 吴媛嘲讽一笑:“对啊,因为我们都有在乎的人,我的姐姐,也就是于晓生的青梅,就是被你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死在了监牢中!” 张正压根不知道她姐姐是谁,但是他对自己做过什么却是有数的。 所以,他一时哑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好。 吴媛见状,仰天大笑:“张正!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就算没有我,陶大人也已经盯上你了,你逃不掉的,不过……亲手把你推上黄泉路的感觉还真是痛快!张正!你也有今日!” 她不加掩饰的喜色夹杂着疯狂,将在场的人全部裹挟在她的情绪中。 张正现在整个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他就是有点懊恼自己从前做事不够谨慎,还有就是遇到了陶恒这个多管闲事的。 他抬起眼皮,了了吴媛一眼:“真蠢,用一条人命和一身去不掉的伤痕来算计我,哈,蠢透了。” 吴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的动摇:“你不明白的。” 她们就是太想念亡者了,思念萦绕心头良久,人就会想做点什么。 见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陶恒终于打断他们:“带上来吧。” 为了把张正钉死,他可不只把希望寄托在吴媛这里。 他找到了好几个冤死者的家人。 联合他们的过程不需要多加赘述也能猜到有多不容易,不过这些目前也够了。 一个又一个被害者的朋友家人上堂指证,张正默默听着,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栽了。 不过没关系,长乐侯还欠他一个人情,他救了他的命,他总不至于一个县令的位置就把他给打发了吧? 他的心思不难猜,陶恒冷笑一声。 若真让他躲过这次惩罚,那他陶恒才是个废物,更何谈获取公主的信任。 待所有人指控结束,陶恒严厉地看向张正:“张正,你可还有想要辩解的?” 外头的人堆里忽然扔出来一只破破烂烂的臭鞋,而且,扔东西的人还有那么点技术,鞋子不偏不倚地砸到张正的后脑勺。 随着鞋子的飞出,还有一句怒吼响起:“辩解个屁,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脸!” 张正捂着后脑勺,气闷地想:我当然有,但是能辩解出个什么呢? 他握紧拳头,干脆道:“是,是我做的又如何?” “不知悔改!草菅人命,枉你还是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我可是长乐侯的救命恩人,也是皇后娘娘的义兄,怎么?陶大人还真的想抓我?” “本官劝你死了侥幸的心,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救你!” “陶恒!你的官是不是不想做了?” “与你无关。”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说我是皇后的救命恩人。” 陶恒喷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声:“你救的到底是长乐侯还是皇后娘娘?” “不管是谁,你都动不了我!” “张正,你活了这么多年,当了这么久的官,难道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 “可是死的都是些贱民!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的性命!” 他这句话让百姓们一阵哗然。 陶恒等的却就是这一刻。 他疾言厉色地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攀扯皇后娘娘,娘娘英明,爱民如子,怎么可能称百姓为贱民!张正!你诋毁皇后娘娘,罪加一等!” 不等张正反应过来,他命人把他押下。 张正的真面目已经被揭穿,接下来就是要做的就是收尾。 那些他造成的陈年冤案需要一一重审。 他当上县令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所以那些卷宗堆起来摆满了一桌子,如果纸上有怨气,怕是能冲上三尺高。 为了防止事情暴露,张正认定的凶手大部分都被他借着正当理由灭了口。 这些案子清理起来是个大工程,但这些都是下一个县令的事情,陶恒只需要监督便可。 最后,张正得了个凌迟处死的结局。 吴媛身上的伤需要养许久才能好,他们离开丰粮县之前,她特意前来道谢、送别。 谁知道,齐无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冒出来一句:“吴姑娘,你要跟我走吗?” 吴媛:哈?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渐渐露出警惕之色。 陶恒眨了眨眼,凑到郑珣耳边:“小齐看上人家了?” 郑珣没有去翻系统,看着齐无渝的模样,眯了眯眼:“只是一点苗头,且看吧。” 吴媛到底是感念他的帮忙,语气还算是缓和:“不用了,我不打算离开丰粮县。” “可是……你在这里会遭受许多流言蜚语。” 吴媛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是想帮我?” 第218章 新年 齐无渝连忙点头:“对。” “那你打算如何帮我?” “我……”齐无渝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娶你好不好?” 吴媛忽然笑了。 陶恒好奇得心痒痒:“她笑什么?” “因为可笑啊吧?” 吴媛无奈地摇摇头:“不用了。” “可是……” “我不怕流言,我还要留在这里给我姐姐和于晓生扫墓。” 见到齐无渝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吴媛不得不把话说得绝一点:“齐大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齐无渝微微一愣:“什么?” “真正的怜悯可以是给他权、给他钱、给他一口吃的或是一把伞,但是绝不包括‘娶她’这一点。” “那你要钱还是要权?” 见他真诚的模样,吴媛便明白是自己狭隘小气了。 她轻轻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因为我不需要怜悯。” 齐无渝抿了抿唇:“真的不能吗?单纯的想娶你,也不成吗?” 吴媛依旧摇头:“不能。” 陶恒可惜地叹息一声:“小齐这一走,又是许多年无法相见了,要不你把他留我这里?” 郑珣瞥他一眼:“前途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前途。” 郑珣笑了笑,都不是哦,是她需要可用之人这件事比较重要。 “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那谁说得准呢……” “吴媛心里,还有个于晓生。” “哈?” “有什么意外的?于晓生是一个温柔又重情重义的好人,吴媛看上他也不奇怪,而她又执拗,三五年之内,几乎不可能移情。” 陶恒有些唏嘘。 他忽然想起一句戏文,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口:“叹只叹,有缘无分今皆尽;偏只偏,情字到头空遗憾……” 郑珣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谦之啊……” “公主请讲!” “以后别瞎唱。” “您连这个都要管?是不是有点过于霸道了?” “那我委婉一点——你唱得不好听。” 陶恒:…… …… 回到江州之后没多久,就是除夕之日。 陶恒孤家寡人,从前也不算富裕,所以本想从简。 但是今年人多,又有一个公主在,所以他早早就开始准备。 院子里的瓦重新翻了一遍,褪色的旧灯笼被取下,换上了新糊的,一盏盏红艳艳地挂院子里,好看得紧。 花草树木也修过一遍,逼仄的院子就显得宽敞了许多。 窗花叠在新糊的窗户纸上,像是被裱在画框中似的。 二十四五的时候,陶恒去街上写春联,不收银子,免费发。 百姓们热情得很,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认识陶恒。 也认识……郑珣。 郑珣自己也很奇怪:“我知道自己出名,但是没有想到千里之遥的江州竟然也有人知道我。” 陶恒笑笑,没有解释这是他不断宣传的结果。 “谦之啊,你在江州做得不错。” 陶恒低头写完横批的最后一个字,头也不抬地回道:“若非公主提携,也没有我的今日。” 郑珣没有搭理他的客套话,旁边的魏雁行凑到郑珣身边:“公主,我们院子里贴什么好?” 陶恒:!!! 那明明是他买的院子,他魏雁行倒是邀上功了。 他磨了磨牙,刚想说什么,郑瑾和尚文忙不过来,催他快点。 他只能继续埋头苦干。 另一边,郑珣想了想:“外头的你们想想,我门口要贴‘打遍四海武神,辩过五湖文君’,横批就写‘天下无敌’。” 魏雁行:…… “会不会有点猖狂?” “猖狂吗?” “也还行……” 其他人这样说或许有点猖狂,但是放在郑珣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他积极地问:“我来帮公主写?” “写吧。” 旁边,吕梦颖在认真地绑花灯,武修面无表情地劈竹子,玉容在糊好的灯上画画。 远处有人在放炮,时不时传来轰声,隔壁摊位上卖红绳的摊主被挤得脸有点儿变形,偷偷跑到这边来排队买对联。 有个小孩看到旁边的小泥人儿挣开了娘亲的手,他的娘亲急得不行,但是人太多,一时有点无法靠近自己的孩子。 小孩跑过一个老头,老头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凶巴巴地恐吓:“哟,抓到一个乱跑的小娃娃,嘿嘿,卖了打断腿丢街边乞讨去啰!”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儿娘亲终于追上来,狠狠松了口气,但是却马上又重新装出着急的样子,把孩子从老头手里夺回来。 “人贩子不准动我家小宝!” 小孩儿头埋在娘亲脖子里,哭得更大声了。 那妇人朝老头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拍着孩子后背安抚:“乖哈!坏蛋被打跑了,莫要怕哦,以后可不能乱跑。” 小孩子胡乱地点了点头,似乎刚刚跨过了人生第一个大危机。 吕梦颖塞了一个小巧的铜壶给郑珣,郑珣有内力,并不觉得冷,但是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抱着暖炉从街头走逛到街尾,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堆的东西。 江州下了一场小雪,铺在地上薄薄一层。 街上的已经被踩化了,旁边的树上却被小孩儿们珍而视之地攒起一个两指大的小雪人儿。 它身上插着薄薄的树枝,但是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做雪人的眼睛。 郑珣拿出包好的芝麻饼,掐下两粒黑芝麻,走过去轻轻放在雪人眼睛的位置。 小孩儿们回头看了她一眼,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热情地邀请郑珣跟他们一起玩,郑珣婉拒了,但是把饼分给了他们。 芝麻饼脆脆薄薄,香得走出好些距离还往鼻子里飘。 郑珣把买来的东西一分为二,一半寄去京城,一半请人带去辽州。 他们给她寄了信。 皇帝抱怨她没良心,过年都不回去,但是又告诉她,他帮她看着书院,京城有他在,万事都好,无需挂念。 郑骄说自己脚上冻出了疮,裂开了好几条大口子,全靠贺无虞那个大暖炉每天给她揣怀里捂着。 沈沧澜说她和赵秀兰相处得极好,她会好好完成郑珣交代她的事情,争取让元秀书院照拂到大雍每一个角落。 郑珣收好信,眺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盛世太平。 新的一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第219章 破绽 都说万事开头难,郑珣来到大雍最混乱的半年过去,新年一到,似乎一切都顺利起来。 江州这边的事情稳步进行,京城里传来一册又一册的新鲜话本,代替了原本充满暗示的反书。 郑珣随便逛逛,茶楼里说书人讲的话本,不是风月客就是夏夫人的大作。 这些故事能传播得那么快,不仅是因为书的内容本身引人入胜,还离不开陶恒的营销。 他刚来的时候,江州的情形十分严峻。 以观书铺在江州盘踞已久,日积月累才慢慢将规模扩大。 书铺鼎盛之时,后宅妇人、书生先生,需要新书的时候都只去这里。 若是书铺突兀出现,可能会引起许多人的怀疑,但是它慢慢渗透,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反而让大家习惯了它的存在。 若不是出了陶恒这个心细如发的犟种和郑珣这个全知者,书铺还能蛰伏好长一段时间。 陶恒带着郑珣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子。 巷子尽头,有一家破旧的店面。 “这里是?” “以观书铺,因为许多新的书铺涌现,不断挤压之下,以观书铺渐渐被挤出主流,后来因为入不敷出,只能换了个破旧的铺面。” 郑珣挑眉:“还开着?” “很快就开不下去了。” “你留它这么久,可是用它钓鱼?钓了多少了?” 陶恒当即笑开了:“公主料事如神。” 如今的书铺就靠着几个不喜欢挪窝的熟客勉强支撑。 可是钓了这么久,褐国那边早就意识到书铺的异常,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往陶恒手中送人了。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到收网的时候了。 郑珣示意陶恒带路:“走,去看看你的鱼。” 陶恒磨磨叽叽,步子跟黏地上似的,不肯挪动一步。 “怎么不走?” 陶恒被她一句语气平平的疑问吓得一个激灵。 不怪他胆小,公主全知全能,只要稍微思索就能明白他是在撒谎。 他想瞒也瞒不住啊…… 但是,他怕公主会不喜他的行为。 郑珣看出来他有事隐瞒,她没有质问,也没有去看系统,反而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公主!” 陶恒“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地面。 “起来说话。” 陶恒没有起,低下头,尴尬道:“鱼……都死了。” “哦?怎么死的?” 陶恒老老实实地回答:“被我用了。” 郑珣:? 她很好奇,用了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怎么用“人”的。 陶恒不敢卖关子,老老实实地道:“比如,上个月有个杀夫案,因为那家的丈夫时常对妻子拳打脚踢,后来更是要卖掉他们几岁大的女儿,那妇人忍无可忍,把丈夫杀了,我……觉得她没有什么错,所以就让一个以观书铺的卧底替她顶了罪。” 他第一次在郑珣面前心虚得头都不敢抬。 郑珣盯着他看了会儿:“陶恒,你故意的。” “公主这话微臣不懂。” “你不懂?不懂为什么偏偏说起这个案子?还不是因为你知道本宫是女子,对其他女子总要多几分包容?” 平时,两人相处的样子更像是朋友,陶恒对郑珣虽然恭敬,但大多数都被他做得不着痕迹。 这是两人达成共识后第一次以主从的身份对话。 陶恒沉默以对。 他不是不想辩解,而是郑珣洞若观火,他无法辩解,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是想利用她的心软揭过这一茬。 可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手段和隐瞒,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大多数人眼里十分出格,甚至有可能被打为邪门歪道。 他知道郑珣不是古板之人,也信她不会介意他的不择手段,但是出于谨慎,他又总想给自己多一点保障。 结果这保障着保障着就出了事。 他时常得意于自己灵活的脑袋瓜,如今也终于尝到了过于灵活的苦果。 恶无大小,过则成灾啊…… 他并没有猜错。 郑珣其实并不在意他那些小心思,他没想过害她,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和立场,这才是让她放心的最大原因。 至于他用什么手段,那无所谓,反正她的本质跟他一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只是不希望被人找到自己的破绽。 虽然他不可能成功利用她的破绽,但是郑珣并不喜欢被人摸透的感觉。 她冷静片刻,收敛好一切情绪,面无表情地道:“说说看,其他卧底被你用在何处了?” 这次,陶恒只能努力把自己有些过分的机灵劲收起来,老老实实坦白。 “有一个被我当成诱饵用来钓江州的褐国人,别说,还真钓出来好些奸细,但是一个不当心,诱饵被吃掉了。” “还有那个……甲,当初有江湖人灭了他全家,他长大后就研制出火雷,敌人一家连地皮带人命都被炸上了天,我看上他的本事,所以用一个卧底把他换了出来。” 陶恒顿了顿,本想隐瞒一点,但是到底没敢:“我查过他的过往,他这个人人品算不上差,也知恩图报,我救他,最大的原因是能用恩情裹挟他,让他为我做事。” 郑珣还能说什么,现在人都给她了,她难道还要把到手的人才送出去吗? 那必不可能。 “还有一个奸细因为玩儿得太花,所以染上了脏病,我把他扔回褐国了。” 郑珣:损还是你损。 “公主应当知道,以前因为瘟疫,大雍出现了一些空村,那时候查出来的结果是那些老人小孩被用来制成了所谓能够延年益寿的药丸,但是其中还有一些人的去向十分模糊,一直没有定论……” 郑珣挑眉:“你查出来了?” 陶恒矜持地点点头:“虽然过程艰难了些,但确实是弄清楚了。” “说说看。” “其实有一件事是真的,褐国人真的在大雍投放过瘟疫,只不过那次不小心折进去许多自己人。他们发现,哪怕掌握的武器再强大,没有抵挡它的盾牌,很容易就能反伤己身。所以,他们开始掳走大雍人试药。” 郑珣神色淡淡。 陶恒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 公主早就该知道这件事才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曾提起,也不曾提醒,不然也不会有他查出这些事的机会。 第220章 得知 郑珣淡淡道:“自从不老药的事情暴露,褐国就把探出的触手收了回去,他们暂时不敢再犯,大雍百姓暂时不会遭遇这种威胁……” 陶恒沉默片刻。 他瞬间明白了郑珣的言外之意。 得,果然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小弟。 她将这种事隐而不发,只能是想利用这件事去做些什么。 果然,郑珣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其实这本是给你们准备的机会。” 她手底下的人大多数都还稚嫩,他们有那个潜力,只是行事尚且稚嫩。 所以她得给他们机会。 她本是打算先考察一段时间,再视大家的表现再将这个立功的机会作为奖励送出去。 没想到,陶恒竟然截了她的胡。 不过,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所以,陶恒,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上报?” 陶恒别开脑袋,沉默地挣扎片刻。 嗯,真的只有片刻,他很快就妥协道:“不是不上报,是上报了我也交不出参与这件事的人。” 郑珣:…… 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莫名其妙就成滚刀肉了呢? 她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所以,人呢?” “他们研究那么久,都没有研究出瘟疫的解药,我觉得这瘟疫也有点意思,所以就把瘟疫种子塞他们身上,把他们扔回了褐国。” 陶恒有什么答什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语气跟地里的老农说起要送邻居一把菜一般自然而然。 郑珣脑袋“嗡”的一声。 缺德,缺大德了。 “褐国也有无辜老百姓……” 陶恒不以为然道:“那褐国在我们大雍搞事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我们的普通老百姓。国家和它的子民本就是一体,荣辱与共、血脉相连,公主,您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才是。” 郑珣幽幽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傻孩子,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比较虚伪啊】 【我怕可是有大志向的人,这种黑脸哪能让我唱?】 陶恒顿了顿,忽然敬佩地拱手道:“公主大义!属下自愧不如。” 他,陶恒,世界第一贴心小弟,公主麾下第一小跟班! 骄傲结束,他后知后觉地想了想公主所谓的大志向是什么。 一般来说,能压在公主头上的人,拢共也没有几个。 首先就是皇室的长辈,还有一众皇子,若是地位低一点的公主,可能需要看一些重臣的脸色。 但是以郑珣的地位,能压在她头上的,就只有太子皇帝。 不,准确说,只有皇帝。 陶恒敢自信地说,刨开皇帝外,郑珣和其他人一起落水里,他们大多数人的选择都只会是救郑珣,甚至自己掉水里的人看到她都得推她一把。 所以,她还能有什么大志向? 陶恒想着想着,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这可不是嘲笑,他纯粹就是高兴,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多少得高歌一曲,抒发一番激动的心情。 郑珣的志向那不是很明显了吗? 不就是当皇帝吗? 他早就有预感了不是吗?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她是真的要付诸实践。 她可真是敢想敢做,了不得,了不得啊…… 那可巧了,他是天生的野心家,同时,他又真的不想换一个人追随。 郑珣的志向,给他撕出了一片旷野。 当皇帝好啊,当皇帝可太好了,他陶恒,就要做郑珣时代的第一能臣。 公主说得对,他不能那么阴损,嗯……不能阴损得那么表面,他得爱惜羽毛,否则还怎么名垂青史? 他狂喜的模样好像一个疯子。 郑珣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出于谨慎,还是离他远了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陶恒才冷静下来,恢复他翩翩公子的模样。 郑珣轻咳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这件事你无法上报,也就意味着你错过了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可明白?” “明白。” 立功?只要他的所作所为帮到了公主,那就是立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可不是今上的臣子。 他看向郑珣,语气因为太过虔诚,以至于显得有些深情款款:“微臣不在那些,只要公主记得微臣就行。” 郑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翻遍系统,没有找到陶恒是个恋铜癖的证据,她才放下那颗高悬的心。 幸好幸好,好好儿一个属下,她可不想亲手把他屠了。 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了一点,郑珣才道:“那可不行,你爬得越高,能做的事情也越多。” “公主但有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郑珣看到他那跟打了鸡血似的模样,还想努力把话题和气氛往回拽:“这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能收尾?” “本来是预计到今年年中就能大致结束,但是我想了想,又觉得这里的人对公主还不够信服,所以我想拖到年末再回京。” “拖这么久?你倒是艺高人胆大。” “公主放心,哪怕拖到年末,微臣依旧会是所有钦差里做得最好的那个!” 他语气十分激昂,郑珣都没有想到用心声明确告知她的志向后,他能这么振奋。 啧啧,若是早知道…… 早前她的能力尚未完全展现,陶恒怕是也不会信她,留在她身边也只会是为了偿还恩情。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在江州停留不了多久,你……万事小心。” 陶恒很想留人,毕竟他自认尚未完全向公主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 但公主是要做大事的人,他注定留不下她。 郑珣是个果断的性子,没有出正月,她就离开了。 郑瑾和她一起离开,但郑瑾往北,她往南。 分别之时,郑珣拉着郑瑾,久久没有放开她。 “舍不得姐姐呀?” “不,姐姐,辽州不是什么安稳之地。” 郑珣刚开始也没有猜出来郑瑾此次离京的目的,但是她心细如发,郑瑾瞒不过她。 虽然郑瑾这次去辽州,不只是因为聂炤,但聂炤确实是原因之一。 明明她早就用心声预警过郑瑾的未来,但她这个姐姐,似乎格外重感情些。 她实在担心她恋爱脑上头。 墉王身上还有主角光环,万一郑瑾陷进去,辽州天高地远,她想救人都来不及。 也不对,原文里郑瑾也没看上过墉王。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221章 利益之争 郑珣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她决定给郑瑾打个预防针。 但她尚未来得及开口,郑瑾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和要说出的话。 “元嘉,我这次去辽州是想去看看郑骄。” 郑珣一脸狐疑,并没有相信她的鬼话。 郑瑾无奈扶额:“我想看看郑骄和贺无虞是怎么回事。” 郑珣信了她的邪,天幕和她的心声不是早就告诉过她了吗? 虽然郑骄和贺无虞之间是有那么点东西,但是她难道还能管到郑骄喜欢谁吗? “郑骄在北边吃不好穿不暖,我给她带了许多东西,不看着她安好我也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这样的,她一次能打十个,你不放心她还不如不放心你自己。 郑瑾:…… 她觉得元嘉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委婉,回京后可以向父皇建议建议,让她学习一下说话的艺术。 如此直白又伤人的话,她真不爱听。 “我怕她冲动……” 郑珣打断她的借口:“说实话。” 郑瑾认命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瞒不过,但是每次又心存侥幸。 “元嘉,我想去帮帮他们。· ” 郑珣歪了歪头:“二姐姐。” “嗯?” “你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有脑子!”郑瑾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片刻后,她才冷静下来:“你放心,你交代的任务我已经把框架列好,其他人只需要把内容填进去就行。” “其他人我不放心!”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那些人可不可信你能不知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怕他们做粗心……” “谁粗心,我现在就让他回去改好再回来。” 郑珣:…… 她能怎么办?她难道还能给人家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好证明他们不值得信任? “你答应好帮我照看好元秀书院的。” “现在有父皇帮你照看,你还不放心?” 见郑珣还在思索,似乎是在想需要找什么借口,郑瑾无奈道:“这样,秒不就是怕我被聂炤哄了去,或者遇到危险吗?我带了很多人,他们能保护好我,而且我才十五岁,现在是不可能去考虑自己婚事的。” “非去不可?”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我梦到骄骄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我看到聂炤跪在地上,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样的梦不是出现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 她安不下心,也怕自己后悔。 郑珣哑然。 她此刻是真希望自己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但是她所知道的未来,都是基于小说原文所衍生出来的,还有系统时不时跳出来的提示。 现在的大雍跟书里已经大不相同,她什么也不敢保证。 唯二两次预言性的天幕直播,还是她借助系统力量,根据原文和自己的想象编造出来的。 第一次透支了她和系统的能量,所以她才恢复那么慢。 第二次靠着三皇子那一块玉,系统和她都是受益匪浅,但是又一次更长的“未来直播”,就耗尽了系统的能量和她的异能,还是靠着郑瑾送的那颗玉石才补回来。 而她预言的本事是假的,郑瑾女主的身份却是真的。 若这些梦真的是什么预警…… “你去了准备多久回来?” 郑瑾见她有同意的苗头,连忙保证:“确保他们没事我就离开返京!” 郑珣没有再阻拦:“我把郑九郑十交给你,还有齐无渝,姐姐帮我把他带回京城,把他交给廖大人和段大人。” 这些话背后的意思是希望郑瑾在她之前就回到京城。 正经听懂了,但是也没有拒绝。 她知道妹妹也是担心她,如果这样能让她放心些,那再好不过。 她想到这里忽然笑了。 郑珣不满道:“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有,就是没想到无所不知的人竟然也有这么患得患失的时候,感觉还挺奇怪。” 郑珣翻了个白眼:“就此别过吧,记得给大姐姐带声好。” 两队人马往不同的方向前行。 这一别又是许久。 很快,寒冬过去,春回大地。 到处都贴上了征兵的告示,这次特殊的恩科稳步进行,岑婉的名声不出意外地响彻了整个大雍。 就连梧州书院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夫子会去参加科举,并且力压同一批学子最后脱颖而出。 她的性别一经公布,满朝文武皆是震惊。 郑珣本想回京给岑婉撑腰,但她彼时所在的定州将要爆发一场地动,她不能丢下这里的事情离开。 幸好,在这之前,她收到了皇帝的信。 他说,不用担心,他会帮她。 郑珣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岑婉是个女子,但是在她的设想里,他只会视而不见。 哪怕他反对,也只会让其他人在前头为他冲锋陷阵。 但是他选择帮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至于暗示的是什么?那自然是他同意让她继位的信号。 让女子进朝堂,就是在为她以后登上高位铺路。 金銮殿上,新科进士们站在大殿中央,接受着皇帝一众大臣的审视。 郑珣开着光幕,看到岑婉站在所有学子的前头,她的身影不卑不亢,温和强大。 “皇上!这世界分阴阳,男子负担家用,女子承担内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若女子都跟岑姑娘一般不安于室,这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岑婉朝皇上拱了拱手:“据微臣所知,底层之中,男子女子皆会下地干活,农务一样没少做,除此之外,妇女还需要承担家中杂事、生养儿女。” 她的个子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但是在一群男子中间又有点不够看。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气势。 又有人说:“你都说那是底层,女子除了干些粗笨之活,还能做什么?让他们当官,只会坏事!” 这次,岑婉没有反驳他。 那个说话的官员还以为自己戳中了岑婉的肺管子,正要露出得意之色,肩膀忽然被谁拍了拍。 他疑惑的回头,正对上建阳带着莫名笑意的脸。 “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那大人吞了吞口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瞧着弱小又无助。 岑婉面无表情地道:“瞧瞧,你可是被你嘴里一无是处的女子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呢。” 第222章 准备 刚刚大放厥词的人说不出话了,岑婉目光淡淡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你们的担忧其实很好解决,不论男女,有本事的在外行走,没本事的老老实实待家里养孩子,不过,有些人那么急,该不会是知道争的人多了,他这种废物会被淘汰吧?” 有人听到这句话当下就涨红了脸,岑婉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见此,追着人骂:“哎呀,我说的是废物,你脸红什么,你急什么?” “也是,你确实该羞耻该脸红,真有那精力,你怎么不去把褐国灭了?女子难道不是你的同胞?你的目光就短浅到只知道为难我们?” 岑婉知道,他们反对她,无非就是因为利益。 她的话可一点没留情,正正好戳到他们的痛处。 她要跻身朝堂,必然会开启一个女子执政的口子,到时候跟他们的竞争的人就多了。 利益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分什么男女? 只不过是他们把男女划分成了两个群体,然后用不同的利好来分化彼此罢了。 他们用男女来攻讦她,就别怪她用他们在乎的“面子”来反击他们。 “你你你,你不可理喻!” 岑婉理都不带理他的,她只不卑不亢地看向皇帝:“皇上,臣的如今的成绩,来得堂堂正正,臣问心无愧,如果这些人单单以我的性别来质疑臣,臣不服!” “哦?那你想如何?” “岑婉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天子门生,皇上可承认?” “自然承认。” “大雍律上没有任何一条写了女子不能为官,可对?” 有人低声嘀咕:“那不是约定俗成的一件事吗?” 建阳飞过去一个厉眼,把那嘀嘀咕咕的大臣吓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建阳嗤笑一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骂道:“怂货!” 岑婉没有在意身后的官司,坚定道:“既然没有说不能,那就是能,毕竟女子只出过武将,不曾出现过文官,其他大臣有犹豫和怀疑也正常,皇上不如给臣三年时间,若三年之内,臣有纰漏之处,或是考绩达不到上等,不用其他人质疑,臣自愿退出朝堂!” “臣不惧考验,不畏人言,只求一个机会!” 岑婉先用强势的姿态把反对者的气焰压下,最后看似让步,实际上有理有据,更显得她坦荡正直。 那些刚刚反对她的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无理取闹的反派。 郑珣都没有想到她的攻击力能这么强。 皇上沉吟片刻,回了一句:“准。” 待到散朝,李孝君背着人把岑婉带到皇帝面前。 皇帝打断她的行礼:“岑婉,你太冲动了,你初次进入官场,更是第一个以女子身份被授予文官之身的,你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可以参考学习的对象,你要知道,做官没有那么容易。” “臣知道,但是,皇上,微臣可以参考过往任何一个能臣良将。皇上,不管是任何一条路,做第一个都不容易,微臣早已做好了抛却性别、名声的准备。而且,想当第一个,微臣必须比大多数的人都做得更好,如此才能服众。” 皇帝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心中有些触动。 “这就是你不愿意借用元嘉名号的原因?” “若是提起公主的名字,阻力当然会少很多,但是若没有一些质疑微臣的大反派,如何能够彰显微臣的能力?” 她能靠公主一时,不能靠公主一世。 皇帝提出过帮助她,甚至明说可以帮她作弊。 如果她是一个男子,她可能会答应,但是她不能。 一旦她选择了这条捷径,皇帝和公主会看不起她,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她是第一个,必须有一个扎实的地基。 岑婉离开之后,皇帝沉默片刻,忽然懊恼地捶了捶桌子。 李孝君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心疼皇帝还是该心疼桌子。 他小心地问:“皇上?” “女子中也有许多人才啊!若是早知道,朕就该早点扒拉些在自己麾下,朕初初登基的时候那么艰难,女子不引人注目,若是朕肯提携他们,他们肯定对朕忠诚无二!若是早发现这点,朕也不至于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李孝君:…… “皇上不必后悔,像岑姑……岑状元这样的人物,那是万里挑一,从小只被教导内宅手段的人,也很难长成治世能臣。” “也是,说来也奇怪,现在怎么就出现了那么多厉害的女子?” “或许是天意呢?”李孝君执起君主的手,笑眯眯地替他揉了揉红肿的地方,“因为元嘉长公主来了,所以上天不忍她孤立无援呢。” “你说得有道理。” 郑珣关掉天幕,忽然笑了笑。 说她是得天眷顾也没错,说她是受命于天也没错。 他们这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吧。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魏雁行和吕梦颖瞳孔都快震碎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公主竟然让一个女子去科举了? 那个女子还夺得魁首,并且即将进入朝堂? 他们才离开京城多久,这个世界就变化成这个样子了? 吕梦颖侧了侧头。 她忽然发现,公主似乎是更喜欢有野心的人。 尤其是女子。 她其实还算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但是,既然公主喜欢,她要不还是努力努力? 她忽然侧头,看向了旁边的魏雁行。 要不就从最近的位置开始? 魏雁行被她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寒颤:“你那什么眼神,有病啊?” 吕梦颖回过头。 算了,挑战魏雁行,也太没有格局了。 她上前一步:“公主,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她从怀里拿出自己的令牌,徒手掰成两份,“吕梦颖,你去新田县调兵。” 他们现在所在的汀州,曾经水寇横行,后来皇帝和建阳在此处建立了一支擅水的军队,就驻扎在新田县。” “魏雁行,你去隔壁的定州调粮、还有药草、大夫都安排上!”郑珣顿了顿,严肃道,“定州形势复杂,你不用去搭理他们的内斗,只管记住,但有忤逆者,杀无赦。” 新田县那边还好,因为有建阳的影响,她的名头在那里也好用,但是定州情形复杂,魏雁行脑子灵活,由他去周旋最好不过。 第223章 紧急准备 不过,为防万一,她还是嘱咐了吕梦颖一句:“你那边也一样,知道吗?关键时刻, 强势一些。” 吕梦颖郑重地点头。 他们离开后,郑珣独自骑马去了汀州州府,除了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和需要换马的时候,她几乎不曾停歇。 就连吃饭,她都是马上随便啃几口干粮垫垫就算结束。 到达汀州之后,她的模样已经变得沧桑又狼狈。 她骑着的马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就近找了个客栈把它寄养,而后,她才往州府去。 但是走到半路就出现了意外。 她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姑娘,身边又没个大人跟着,实在是很容易被恶人盯上。 很快就有一个自称是她爹的中年男子拉住了她的手。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这似曾相识的话术。 好好好,清理人贩子的时候只注意着北边,没注意着南边是吧? 郑珣可没有时间跟他纠缠。 直接上手扭断了他的手脚,连同他混在人群里的同伙一起,摆成一排。 她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番,最后落在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身上。 小贩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挑着担子就想走。 郑珣拦着他:“这位……” 小贩丢了担子,老老实实地站直,手拘谨地放在身侧:“姑娘明鉴!我和他们可不是一伙的!” 郑珣:…… “这位伯伯,你的绳子怎么卖?” 小贩愣了愣,连忙拿出自己箩筐里的绳子递给郑珣:“不卖,不卖,就送给姑娘了,他们是人贩子,我看出来了,姑娘可需要帮忙?” “不用。”郑珣接过绳子,丢了几个铜板给小贩,然后利落地把几个人贩子捆起来。 这里距离府衙已经不远,她拖着几个人贩子,闲庭信步般到了府衙,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府衙的衙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对视了一眼,有人连忙去向汀州知州禀告。 这位吴知州大人是先帝时期的进士,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能力不算强,能做到这个位置纯粹是熬出来的资历。 他不算什么巨贪大腐,但是也不算有能力。 听到手下人的禀报,他眉头蹙起:“一天到晚,尽给本官找事。” 他已经这个岁数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干到可以请辞的年纪,然后风风光光地回乡养老。 所以,他最厌烦的就是给他找事的人。 怀着一腔怨念,他慢吞吞地起身:“走吧。” 到了州府外头,吴知州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他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郑珣身上,脸上渐渐冒出一丝疑惑。 不是,为什么是个小姑娘? 为什么是个拖着四个男子的小姑娘? 他来了兴趣,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嗯?似乎有点眼熟? 但是他能从哪儿认识这么彪的小姑娘? 好一会儿过去,他终于把郑珣的模样和记忆里的一张画像对上了号。 如今的郑珣在大雍的地位非同寻常,只要有点渠道的大臣都知道她要巡查,她的踪迹也不算是秘密,所以大多数大臣手里已经有了一张郑珣的画像。 然而郑珣现在的模样过于狼狈,吴知州一时之间没有把她和画像对上号。 待反应过来后,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骤然朝他袭来。 他灵机一动,装作没有认出她的样子,肃着脸询问:“发生了何事?” 有胆子大的百姓在人群中大声道:“知州大人,这些被绑着的都是拐子,想对这小姑娘下手嘞!谁晓得这小姑娘不是常人,轻轻松松就把他们反制喽!” “原来是这样?”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好好表现,可郑珣没时间陪他玩。 “吴宗禹!”郑珣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然已经认出本宫,就莫要装。” 吴宗禹很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是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公主还有个能掐会算的名声。 他斟酌了一瞬,果断撩起袍子跪下:“参见元嘉长公主,公主福寿安宁,岁岁长安!” 这里的人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公主,但是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却是明白。 来不及惊讶,他们纷纷跪下学着吴宗禹的模样行礼。 他们虽然没有学过面对皇室的礼仪,但是照猫画虎还是会的。 地上躺着的四个人贩子本已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听到耳边稀稀落落的问安声,脸上最后一点希冀也消散了。 完了,全完了。 惹上这尊大佛,就意味着他们的命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他们甚至顾不得惶恐,反而开始细数自己一生的遗憾。 “起来吧,进去说话。” 吴宗禹恭敬地起身,动作利落得跟年轻了十岁似的,哪还有刚才的悠闲? 他跟在郑珣侧后方,这个位置既方便指路又不会僭越。 公主的脚步真快啊,明明看着腿也不长,但是他养尊处优久了,哪怕用尽全力都险些追不上。 但是郑珣身上威严太重,他累是累,但是连大喘气都不怎么敢。 “公主路上辛苦,微臣让人给你备了水……” 郑珣也没有照顾他的速度,打断道:“吴宗禹,你现在能调动的人有多少?” 吴宗禹愣了愣,张张巴巴了好一会儿。 自他当上汀州知州后,这里已经十分太平。 他有什么事情,能丢给下头人的就不会自己动,所以他对汀州的情况实在不怎么清楚。 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迅速扒拉出一个借口:“公主,这两年汀州的人员变动颇多,所以……” “你不知道。” “若本宫现在下达一道命令,你要多久能让各处百姓动起来?” “您知道的,这下头人办事向来啰嗦……” “半个月可行?” “可能……” 郑珣忽然停下脚步,吴宗禹的话瞬间被吓得吞回了肚子中。 “吴宗禹。” 吴宗禹脑袋一片眩晕,他好像也要完了…… 郑珣侧头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很想安享晚年,对否?” 吴宗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本宫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将汀州的百姓转移至定州和淇州,可能做到?” 吴宗禹脸上的紧张之色消散。 不是他不怕,而是郑珣这个命令在他看来就是扯淡。 第224章 奔忙 这元嘉长公主啊,纵然再威严也不过是皇城顶上的明珠,高高在上,玉辇华服,哪里知道这地面上的事情呢? 知道公主不是无所不能,他心里的敬畏瞬间就去了大半。 他为难道:“公主啊……您可能不知道汀州有多大,您的命令,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 “本宫已经给定州、淇州两州知府去信,他们已经准备好接收汀州的百姓,还有水麟卫那边,也会派人过来,汀州的所有兵力都调动起来,有如此武力压制,以你的能力,这些人可够你完成本宫交于你的任务?” 哦,原来可以调兵啊…… 不对!什么调?调什么兵? 这是她一个公主能做的?这是他一个老老实实的知州该参与的? 他忍了又忍,最后到底还是不敢装糊涂,颤颤巍巍地问:“公主,您这是要……造反?” 郑珣无语地看向他:“你那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吴宗禹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不造反就好,可是不造反她调什么兵? 没有皇帝的圣旨,她调得动吗? 就算她调动了,回头皇帝难道不会追究? 他都快退休了,可不打算掺和这趟浑水。 他欲哭无泪道:“公主!您不是造反也要给微臣一个理由啊!” 郑珣沉默了片刻。 她负手,看向东南方向:“吴宗禹,你知道的吧,本宫算无遗策。如果本宫告诉你,汀州会有一场地动呢?” 吴宗禹笑了。 “公主,这种事情可不兴开玩笑哈!” 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起来,郑珣说的调兵、迁移,怎么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公主已经十来岁了,也该懂事了吧? 总不能拿这么大的事情胡闹吧? 这要真是有地动,别说安享晚年,以他现在得过且过的模样,怕是得以死谢罪。 他紧张得不断得吞咽口水,直到嘴巴、喉咙干得吞咽都有些困难后,他才憋出来一句话:“公主,有没有可能……您算得不准?” 他知道这话僭越,但是他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按照他的打算,他这个时候应该告诉郑珣他准备如何处理那些人贩子,怎么为她出气,怎么讨好她。 但是现在这些事情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公主疯了,希望公主在胡说八道。 郑珣瞥了他一眼,语气严厉:“吴宗禹,本宫知道你跟徐汝和覃度支是一路货色,都擅长明哲保身和浑水摸鱼,可现在不是你偷懒的时候,汀州百姓的性命,就捏在你我的手里。至于你的质疑……” 她压住他的肩膀,让他老老实实跪在她面前。 “本宫是大雍的元嘉长公主,位置等同太子,你该知道,本宫的命令,你只能听从。” 所以,她不需要回应他的质疑。 吴宗禹额头冷汗如瀑布:“可是,公主,您的交代,微臣哪怕拼了这条老命都办不到啊!” 郑珣深知松弛有道的道理,语气缓和了些:“那,本宫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也不需要把人都迁走,但靠近海岸的,你要把他们带到平波山后的平地,那些不愿意远行的,也尽量带到地势高的平地去,明白吗?” 汀州临海,地动过后海面必然不会平静,平波山纵贯东北西南,正好能将海啸挡在外头。 她刚刚所规定的时间和任务其实有一半是在恐吓。 她当然知道真要把人迁走并不现实,但是她总得给他一个折中的机会。 实际上,两个月的时间看似宽裕,但先不说迁移路上的距离,还要劝解那些固执的百姓、还要去找那些居住在犄角旮旯的人群,这样一算,时间就十分紧凑了。 也不是郑珣不想早点告知,而是系统的消息芜杂。 她也是刚刚才从紧急标红的那一栏看到地动的消息。 或许,系统要抵抗天命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吧。 “本宫要去南卫所寻庞云翼,你先把命令下达,本宫把人带到后,直接开始行动,可明白?” 大雍东西南北中各设置了一个卫所,每个卫所有至少一万到五万人数的兵力,汀州因为有水麟卫,所以在淇州的南卫所只有两万兵丁。 这个人数是在释兵后的数量,没有将今年春新招收的兵丁算上。 人数听起来挺多,但是分摊到各个地方却也显得捉襟见肘。 吴宗禹很想撂挑子。 因为难啊!想让百姓们相信公主莫名其妙的预言,那比登天还难。 郑珣看出他的想法,眯了眯眼,威胁道:“吴宗禹,本宫说过,身居高位者,无能就是最大的罪过。你是一州的父母官,若是这个时候敷衍本宫敷衍百姓,本宫就先取你项上人头,再屠你九族性命。或许,你也想感受感受廖鸿声的手段吗?” 吴宗禹不想,一点都不想。 他只能兢兢业业的应下。 “你只需要做到你该做的,若有冥顽不灵者,本宫允许你放弃,若有浑水摸鱼、鼓动人心者……杀无赦!” 吴宗禹没被吓到,反而还安了心。 幸好啊,幸好不是要让他处处做到完美。 郑珣从官衙牵了匹耐力上佳的马就再次出发了,没有给自己丝毫的休息时间。 春寒料峭,吴宗禹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感慨了一番这位公主的雷厉风行,吩咐身后的属下:“去吧,所有人,来大厅议事,让他们抓紧些。” 除非是有人扰了他的清净,其他时候,他是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 下属不敢耽搁,上行下效,平时懒洋洋的汀州州府瞬间活了过来。 汀州州府距离淇州并不远,郑珣用了三日就赶到了南卫所驻扎的地方。 她骑着马一路冲到了卫所营地外。 值守的卫兵刚想呵斥盘问,郑珣就甩出一块刻了皇室印记的信物:“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让庞云翼来见本宫!” 皇室的印记他们还是认识的,派了一个卫兵去禀告,其他人朝着郑珣拱了拱手:“劳烦贵人稍等。” 营地内,闲得身上长草的庞云翼正让营里的将士们捉对比斗。 报信的小兵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外头的情况。 庞云翼挑了挑眉:“这位口气倒是挺大。” 第225章 伪造 “还两刻钟内,老子慢慢去,她能拿老子怎么样?” 他嘚瑟地说完,才想起来问身后的卫兵:“对了,那是哪个公主你问过没?” 卫兵眨了眨眼:“没问呢,但是她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你说什么?” “我说,她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庞云翼听到一半就冲了出去。 什么两刻钟,就这么点距离需要两刻钟吗? 那岂不是显得他庞某很无能? 他运起内力,在一刻钟内就冲到了郑珣面前。 “微臣庞云翼参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下马将他扶起。 “行了,不用多礼。”郑珣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牌放到他手里。 庞云翼大致瞟了一眼玉牌的形状。 这一看,把他吓得花容失色。 这形状,一看就是虎符。 但是他太清楚虎符是什么样了,所以他很快就看出来这并不是虎符。 这只是一个仿制品。 “公公主……您要做什么?” “调兵,跟本宫走。” 庞云翼把其他人赶走,鬼鬼祟祟地把虎符塞怀里:“公主这是要造反吗?” 郑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能成吗?” “如果没有我庞云翼,那悬,有我的话,能成!” 他搓了搓手,眼睛因为兴奋而异常闪亮。 郑珣有点无言以对。 庞云翼本事是有的,但是他偏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想一出就一出。 也正因为他有本事,所以破坏力巨大,就连皇帝都不敢用他。 郑珣:“兵符是假的,我伪造的。” 庞云翼更兴奋了:“我知道,公主是信任我才告诉我真相。公主放心,我和您是一路人,绝不会去告密!兵符是真的!到时候事情暴露我就说我看错了,我懂!” 郑珣:…… 他的戏真的好多。 “谁告诉你本宫要造反的?” 庞云翼遗憾地垮下脸:“可惜了,我还想看看女子当皇帝的场面呢。” 郑珣沉默了。 她好像想明白他这个危险人物还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原因了。 在父皇面前,他也是这样大大咧咧把话说到人心坎里的吗? “行了,闲话少扯,既然能点兵,那就快去,本宫现在就要带人走。” 按照庞云翼的性子,这个时候怎么也该嘴欠一句“不造反就不点兵了哈”。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他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搞事之心,乖巧地去集合兵丁了。 有什么样的头子就有什么样的兵,庞云翼手底下,行事不说跟他一模一样,也学到他八九分。 一群“庞云翼”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郑珣等了片刻,他们依旧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她眯了眯眼,看向庞云翼:“处理一下。” 庞云翼看向旁边拿着铜锣的小兵:“敲啊!” 论穿透力还得是铜锣。 锣声那么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台上。 庞云翼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安静些,吵吵什么?来任务了知道吗?” 下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郑珣有些奇怪。 大雍承平已久,老兵被放出军营,新兵应该不曾见过血吧? 可是这群人可不像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样子。 郑珣翻了翻系统,看到上头的资料,她有片刻的沉默。 这庞云翼也是个人才。 他坚信只靠普通的训练,养不出上战场的兵。 所以,他经常带着他手底下的兵乘船出海。 在海上有一座岛屿,上头被庞云翼放逐了一些死刑犯。 这些死刑犯,都是他练兵的磨刀石。 郑珣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所做的事,一个“离经叛道”的评价是少不了的。 “庞云翼。” “老……臣在!” “你以为,大雍有多少年的太平?” 庞云翼倏地抬头,看她不似在开玩笑,他神色渐渐严肃:“不会超过十年。褐国狼子野心,我不相信他们会放着大雍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去吃。” 他和褐国人打过交道,不说他们的民众如何,那些当官的、掌权的,说起大雍跟说起一盘菜没什么区别。 这群人既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对大雍的觊觎,那么待到他们的政局稳定,就是他们朝大雍伸手之时。 郑珣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 “让他们收拾好干粮和行李,跟本宫出发。” 庞云翼:这就结束了? 他不甘心地道:“公主,褐国亡我大雍之心不死啊!” “本宫知道,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庞云翼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到底没有闹事。 他手底下的人效率很高,很快就收拾好行装跟着郑珣浩浩荡荡出发了。 路上有两次休整的时间,一停下来就有人凑到庞云翼面前,问他是不是要打仗了。 庞云翼被问得不耐烦,后来,每次有人过来,他二话不说先给人一脚。 这些小兵一个比一个皮实,根本不怕他踹。 郑珣也很疑惑:“为什么他们就非得都来问你一遍?” 按理来说,一般有几个人来问过,口口相传,大家很快都会站知道吧? “他们是来看你的。” 郑珣:“看我做什么?” “现在的传言版本里,我们是亲父女。” 郑珣只觉得庞云翼胆子大,竟然想当公主的爹,那不是说他是皇帝吗? 明明那日看守卫所的小将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辟谣。 嗯,他们似乎只是想看其他人的热闹,所以才保持沉默。 但郑珣秉持着怀疑之心翻过系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有造反之心,但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郑珣觉得他心思是挺深沉的。 但是,下一刻庞云翼就得意洋洋地扬起脑袋:“我可没有暴露公主的身份,嘿嘿,老子也能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郑珣怀疑自己被传染了。 因为她也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有个路过的小兵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叹:“哎呀,这个踹人的姿势跟庞老大一模一样,嘿嘿,不愧是父女。” 郑珣不想被庞云翼占便宜,终于在即将抵达汀州的时候正式告诉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因为在野外,所以没有给她站的高台,因此,她站到了树上。 第226章 证明 “嘿,不愧是庞老大的孩子,就是活泼,瞧这爬树的姿势,那叫一个利落。” 郑珣瞥了他一眼,也没辩解。 旁边,庞云翼龇着大牙,被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郑珣没搭理他们,在树上站稳。 “你们或许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们倾巢出动。” 刚开始,下头的还有哄笑声和调侃声。 但是在郑珣的目光里,杂音一一消失。 “或许你们的庞老大没有告诉你们本宫的身份,这不是重点,”她严肃道,“重要的是,本宫算到,汀州两月之后会有一场地动,你们此次的目的,是救人。” 庞云翼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公主,汀州几乎每日都会地动,只不过影响不大。” “这次不一样!你们信不信,不重要,本宫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听话!” 丢下这句话,她跳下树:“庞云翼,带着你的人在城外扎营,你跟本宫走。” 庞云翼将命令吩咐下去,跟在郑珣身后,沉默得有些异常。 他们刚刚踏入汀州就有人冲到了大路中间,正正好挡住郑珣的去路。 幸好郑珣和庞云翼驾马的技术都还不错,否则对方怕是已经葬身马蹄之下。 郑珣神色有些愠怒:“你疯了不成?” 那人梗着脖子,激动道:“不是我疯了,而是公主疯了!” 郑珣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庞云翼!带上他,我们走!” 庞云翼:“啊?哦!” 他骑着马,灵巧地到了男子身边,弯腰、伸手、捞起、扔马上一气呵成。 那男子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庞云翼一甩马鞭,马儿动起来,颠得他头晕眼花。 回到州府之后,庞云翼一把将马背上的人扛下来,然后看向郑珣:“公主,我们去哪?” 郑珣指了个空地:“扔那儿。” 拦路之人被扔到地下后,指着郑珣“你你你”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个时候,听到郑珣回来的吴宗禹提着衣角匆匆赶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他微微一愣,给郑珣行了礼过后,他连忙追问:“尤博涛?你躺地上做什么?你怎么来了?” 尤博涛这个时候终于缓过了神。 “吴知州!就因为她是公主你就跟着她胡闹?” 吴宗禹这两天有点忙昏了头,愣愣地问:“什么胡闹?” “什么地动!她以为她是神仙吗?她说能预言到就真能预言?” 吴宗禹紧张地看了郑珣一眼,见到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他额头上冷汗哗啦啦地往外冒。 “尤博涛!公主卜算的本事那是咱们天子都认可的!你难道没有听到过公主的名声?” “名声?谁知道是不是皇帝为了给他女儿抬身价放出来的?说来不过沽名钓誉之徒……” 吴宗禹灵活地扑上去掐住了他的嘴:“尤博涛!谨言慎行四个字可会写?谁教你这么藐视天威的?给你下了公文你照办就是,闹什么?!” 庞云翼挪到郑珣身边:“公主,他竟然敢质疑您,要不要我去把他解决了?” 他抬起手掌,侧对脖子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郑珣推开他:“你老实点。” 庞云翼遗憾地轻“啧”一声。 另一边,吴宗禹还在跟尤博涛扯皮。 尤博涛固执得很,他把吴宗禹和郑珣打成了蛇鼠一窝,自然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吴宗禹是好心相劝,却反过来被骂了一顿,他没好气地起身:“行!你最好一直保持你的想法不要变,若是被我看到你动摇了,别怪我笑你一辈子!” 尤博涛扬起下巴:“你们这些人云亦云的愚蠢之辈,很快就会意识到,我才是对的!” 郑珣抱臂:“商量完了?” 吴宗禹讪讪一笑,退到一边。 郑珣看向尤博涛。 “想必很多人都跟你一样心存疑惑,你去把他们叫来,本宫好证明给你们看看。” 郑珣并不喜欢自证,但是他们抱着抵触情绪,必然不会配合她办事。 她倒是可以把他们都给罢官,但是这样必然会造成动荡,她也找不到那么多替代的人。 所以她先解释一下,如果解释不通,她就以权压人,如果都行不通,说明这些人对她的计划有碍。 既然有碍,为了剜去腐肉付出一点代价也不是不能承受。 “本宫时间不多,回去后先按照公文好好执行你们的任务,不得敷衍!五日后,本宫来给你们解释!” “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妖女能解释出什!” 这句“妖女”把吴宗禹震得头昏眼花。 庞云翼自认胆子算是很大的,但是此时也是甘拜下风。 尤博涛离开后,他还在那儿感叹:“这小子有种啊!没想到你老吴这样的怂蛋手底下还有这种人才。” 吴宗禹轻哼一声:“胆子大吧?找他九族借的。” 尤博涛以为所有人都是蠢货,只有他独自清醒。 殊不知,他每一次的任性都是赌上了自己全家性命。 一旦上位者不愿再包容他,连他家的猫猫狗狗、鸡鸭牛羊都得给他陪葬。 庞云翼拍了拍郑珣的肩膀:“公主气不气?要不要我去把他做了?” “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本宫是讲理的大度之人。” 郑珣甩开他的手:“去吧,先把章程定下来。” 她一路上没怎么好好用饭,这个时候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她离开之后,庞云翼手臂又搭上吴宗禹的肩膀:“老吴啊,你这胆子还是太小了。” 吴宗禹头疼:“你胆子倒是大。原以为公主肯定无法那么快请动你,但是看这个时间,你没有为难公主?” “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子是那么目无尊卑的人吗?公主有吩咐,我当然责无旁贷!” 吴宗禹不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公主许诺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只是我觉得,我跟公主是一路人。” 能伪造虎符的,肯定也同样离经叛道。 说不定,公主会相信他对褐国的论断呢? 吴宗禹翻了个白眼:“行了,时间紧凑得很,不管公主要如何解释,我们这边的正事不能耽搁。” 地动啊…… 若是真有地动,他们耽误的每一刻都会是一条人命。 他吴宗禹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第227章 打起来了 吴宗禹这个人,属乌龟,戳一下动一下,但他能力是有的。 他把郑珣的交代完成得很好。 即使他并不知道庞云翼能不能来,但他还是把南卫所的将士囊括到了计划之中。 明明他从前也不怎么管事,但就郑珣离开的这几天,他竟然已经摸清了每个地区的人丁数量,并按照每个地方不同的地形和风俗,确定好了需要派出去的人数。 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把将士们远行需要的补给和物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要知道,他可没有系统帮他筛选信息。 庞云翼发觉自己甚至不需要用脑子,只需要根据吴宗禹的安排把人分派下去就行。 他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让他感受到可靠又安稳的竟然是吴宗禹。 见他神色微妙,吴宗禹手上忙碌翻找文书的动作顿住。 “可是有什么困难?” 庞云翼连连摇头:“就是没想到吴大人认真起来后,办事竟然如此牢靠。” 他带着调侃之意的那声“老吴”也不叫了,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敬佩。 敬佩? 吴宗禹甩了甩头,只觉得自己忙出了妄想症。 庞云翼这犊子能知道“敬佩”两个字怎么念? “少给我灌迷魂汤,公主可是调了水麟卫过来,你手底下的人办事可还可靠?当心到时候被人家压得抬不起头。” 他的担忧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南卫所有庞云翼这么个不靠谱的头子,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庞云翼嘿嘿一笑:他替我着想,有希望! “放心,我庞云翼别的不说,带兵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地动这种大事,他们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话时,他看着吴宗禹的目光,既有欣赏又有觊觎。 吴宗禹被他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这样看我!” “嘿嘿,就是以前没有发现,你吴大人也是个人才。” 这种人才就该被他拉去管后勤。 若是自己在前头打仗的时候后头能有个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人,想想就有点幸福了。 吴宗禹只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 看着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他眉眼松缓,反手把手里的公文丢回桌上。 “饿了饿了。” 他飞快地跑到门口,脚步欢快得像是要蹦起来。 庞云翼想着和他套近乎,连忙追上去。 吴宗禹心情好,也乐意跟他说话。 “唉,真希望快点把事情办完,今天又是迫切希望退休养老的一天。”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朝庞云翼泼来。 对了,他差点忘了,这吴宗禹是个绝世大懒货,村头从早睡到晚的猪见到他都要叫他一声祖师爷的那种。 事情不闹到他面前,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一个万事不愿沾的人,目前能让他动起来的,只有一个元嘉长公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指使不动,但是他可以向公主告状啊! 反正公主能治住他,那就相当于他庞云翼能制住他。 但是要想公主帮他说话,他得好好表现才行。 反正跟吴宗禹套近乎也没用,他果断丢下他,转头去找自己手底下的兵去了。 他一定让手底下的人好好表现,如此他才好去博取公主的好感呐! …… 郑珣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囫囵把肚子填饱。 她很清楚,这很可能是她在接下来的一段的时间中唯一安稳的一顿饭。 百姓不会轻易相信她的的预言,只会跟尤博涛一样,觉得她在胡闹。 质疑声、反对声会纷至沓来。 她将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次日,吕梦颖带着水麟卫到了汀州府衙。 吴宗禹把他们安置在南卫所的营地旁,这样的安排主要是方便他管理。 他很清楚,南卫所和水麟卫虽然不至于水火不容,但是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南卫所有半数的将士已经随着他的安排往汀州各地四散开去,两个营地安排在一起也不至于闹出大事。 他没有想到的是,下头的人倒是相安无事,但水麟卫统领车仲安却和庞云翼对上了。 彼时,车仲安正准备来拜见郑珣,路上恰好偶遇了庞云翼。 后者是个嘴贱的,见人就爱损几句。 于是,他逮着车仲安三十妙龄但头秃的事情嘲笑了几句。 车仲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这庞云翼一上来就戳中他的逆鳞。 他忍了第一句,庞云翼还有第二句。 到了第三句,他终于忍不住抬起了拳头。 庞云翼可不是什么打不还手的软柿子。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越打火气越大。 吴宗禹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过来劝架:“别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是同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庞云翼忽然看向他:“你站哪边的?” “我哪边都不站,祖宗们诶,你们别打了!若是被公主知……” 他的话没说完就对上了两人凶狠的目光。 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闭上嘴。 他猜得没错,在两人眼里,他“哪边都不站”的意思就是跟他们都不是一伙。 既然不是一伙,那就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打一个是打,打俩也是打,不如就一起收拾。 吴宗禹不敢再劝,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侍卫:“还不去拉人,愣着做什么?” 侍卫为难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拉架,而是真的拉不了。庞统领和车将军是高手过招,我们现在谁去都是挨揍的份儿。” 吴宗禹十分怀疑这是侍卫的借口,但是侍卫们面对他的质疑只想大喊一声冤枉。 “你们一起上。” “一起上也没用的……” 吴宗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就知道唬本官!” “可不敢!” 他们这里的动静终于吸引了郑珣的注意。 她正在回想她那个世界关于地动的应急处理方法。 她准备把这些知识编纂成册,最好是让当地的人都背下来。 虽然很不希望天灾出现,但是却不能不为天灾的到来做好准备啊…… 但是庞云翼和车仲安闹得越来越大,吴宗禹怕出事,只能派人来求她出面主持公道。 郑珣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的笔:“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28章 打赌 郑珣和吕梦颖到现场后,注意力却没有被打架的两人吸引。 因为她们发现旁边的院墙上有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他们朝着郑珣指指点点片刻,竟然朝她扔了几颗碎石子。 说石子也不对,因为最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年轻人力气大,这石头若是砸人脑袋上,怎么也要让人去掉半条命。 吕梦颖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手中长剑抬起,“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后,石子已被击落。 趴在墙上的几个人得意畅快的神情顿住。 他们的脑袋缩回墙后,眼看着就要逃跑,吕梦颖连忙提气追过去。 郑珣回过头。 吴宗禹“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 而打架的两人十分忘我,直到现在都不曾发现身边的异常。 郑珣淡淡道:“起来。” 吴宗禹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很想提醒一下那两个作死不止的同僚。 但是他刚张开嘴,郑珣就轻轻横了他一眼。 他瞬间低下头,提醒是提醒不了一点的,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 眼看着庞云翼和车仲安就要用上内力,郑珣上前,给他们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开。 骤然被拉开的两人心里都冒出点火气。 但是看清楚踢开他们的人是谁后,两人瞬间哑声。 庞云翼淤青的嘴角抽了抽:“嘶……别说,公主的劲儿还怪大的。” 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还挺幽默,说完自己先笑开了。 但是其他人都没有笑。 车仲安低下头,默默跪下。 吴宗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不跪不合适,也跟着跪下。 庞云翼的笑容在郑珣冷淡的目光下越来越干,直至彻底消失。 他安静下来,郑珣淡淡地问:“怎么不笑了?” 庞云翼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棘手,所以,也跟着跪下。 这时候,吕梦颖拖着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回来了。 他们的嘴被堵住,呜呜啊啊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庞云翼和扯车仲安还有些不了解现在的情况,但是他们又不敢问,只能默默降低存在感,期望公主忘了他们刚才犯下的错。 郑珣目光挪到三人身上。 “梦颖,让他们说话。” 塞在嘴里的东西拿开,三人的嘴角已经撕裂,下巴上布满了口水。 郑珣欣赏着他们的狼狈,缓缓踱步到他们面前。 “本宫知道你们为什么闹事。不信地动之事?觉得本宫在妖言惑众?” 三人明知道郑珣的身份,却还敢在她面前放肆,就说明他们本质都是刺头。 明明已经是刀下鱼肉,但是除开最开始被发现时的惊慌,他们并没有太多胆怯。 容长脸的小子最先憋不住开口:“难道不是吗?” 吊梢眼的男子附和道:“就是,多好笑啊,你说有地动就有地动?” 最后那个小脑袋的男子更是阴阳怪气:“要不怎么说人家命好呢?生来就是公主,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但是我们可看不惯这样任性的行为,要杀要锅,系听尊更!” 容长脸书读得不多,特意学来的几句漂亮话也是破破烂烂。 可他虽然无知,但也冲动啊!他虽然冲动,但也愚蠢啊! 他还以为自己是为民请命的英雄呢! 旁边的庞云翼跪得膝盖疼,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心中啧啧称奇。 他这辈子佩服的人很少,但是今天就多了三个。 正好,他没有见过郑珣发怒的样子,刚好让他们帮他试试。 郑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显然,他们的话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不学礼,无以立,梦颖,教教他们,见到本宫应该怎么做。” 吕梦颖抿了抿唇,依次伸手捏住他们的后脑袋,压着他们各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扔进来的石子就铺在他们身前,他们的额头刚巧抵上尖锐的棱角。 毫无意外,结束后的他们皆是满额头的鲜血。 吴宗禹别开脸,心生感慨。 到底是公主,哪怕平时再平易近人、再为国为民,但威严却是不容人冒犯的。 郑珣端详他们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不惧权贵的英雄?” 容长脸倔强道:“哼!公主难道还想以势压人不成?” 郑珣莞尔:“你们标榜自己的正义,却在民间鼓动人心,怎么,想造反当皇帝不成?” 这话可没人敢接,闹事的三人可不是真想着造反。 他们之中,一个是想博个青史留名,一个是纯冲动无脑,最后那个则是因为愤世嫉俗。 目的虽然不同,但是他们可都没想过当乱臣贼子。 至于郑珣是个公主? 公主又不是皇帝! “哼,知道我们来找公主的百姓可不少,若是我们有个万一,公主可得好好想想如何安抚民心。” 小脑袋男子太过有恃无恐,郑珣毫不怀疑,若是他没被捆着,绝对会演示一番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哦?这么说来,本宫似乎真的不能对你们做什么。” “公主知道就好。” 郑珣幽幽地叹了口气:“知而无畏的才是勇敢,不知而莽撞的,只是愚蠢。” 她的声音很低,三人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吊梢眼没有耐心地催促:“公主要如何处置我们?不如给我们一个痛快?” “你们借着讨伐本宫的名义,没少从其他百姓那里敛财吧?” 容长脸转了转眼珠子:“那是他们非要给,又不是我们讨要的。” 郑珣鼻腔中溢出一声哼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三人对视一眼,容长脸开口道:“公主说赌什么?” 赌?他们最擅长的可就是赌! “你们既然认为不会有地动,那你们就别跟着军队转移,两个月后,你们就待在西边的小山崖下头,你们敢吗?” 郑珣所说的小山崖土质松软,但凡地动得厉害点那里就得垮。 “怎么不敢!” 他们答应得干脆,倒不是因为他们有把握,而是纯粹觉得郑珣的预言不可能成真。 郑珣笑道:“这赌注嘛,就是一百两黄金,这些黄金可以提前给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们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条件?!” “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可不能说出去。” 第229章 内讧 几人原本还有些不安稳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了下来。 如果公主真的那么有把握,又怎么会让他们保密? 既然不敢让人知道,那肯定是心虚啊! 他们自认为这样的推测十分合理,所以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场赌约。 郑珣身上可没有一百两黄金,她拿出银票,让吕梦颖去钱庄兑。 半日后,三人终于得偿所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郑珣后悔,他们离开的时候特别干脆利落。 离开府衙后,他们鬼鬼祟祟地带着包袱去了一处隐蔽之地。 容长脸举着一个金锭端详许久,又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嘿嘿,这个公主可真好骗啊!” “我们还闹吗?”吊梢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金子。 “现在先别闹,等这些金子花完再去闹,咱也不能逼得太紧不是?”小脑袋猥琐一笑,悄摸揣了锭金子到自己怀里。 “这样会不会惹事?”容长脸有些担忧。 “怕什么,饿死胆大的,撑死胆小的。” “呃,饿死撑死不都是死吗?” “呸呸呸,可别说那些不吉利的。” 小脑袋幽幽道:“照我说,他们这些富人的银钱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们这是替天行道,怕什么!” 容长脸蹙眉:“我去拿秤来,这些金子我们平分。” 他说完就起身去找秤去了。 小脑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挪了挪位置,坐到吊梢眼旁边:“一百黄金,三个人怕是不好平分吧?” 吊梢眼想了想:“是不好分。” 都不需要小脑袋特意引导,很快,他就跟小脑袋想到了一处去。 “我有点事,去去就来,你看好这里的金子!” 他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小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他在外头拿了一个榔头,朝着容长脸离开的地方去。 他嘿嘿一笑,把金子藏起来,四处找了找,最后拿上一把镰刀悄悄跟在了吊梢眼的后头。 吊梢眼找到容长脸的时候,对方刚刚找到秤。 “你怎么来了?金子呢?” “金子有人看着的。” 两人随意地闲话了几句,趁着容长脸背过身去找秤砣的功夫,吊梢眼举起了手里的榔头。 他年轻,又常常干些体力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 榔头落下,精准地砸在容长脸脑袋上。 “梆”的一声闷响响起,吊梢眼知道,火候还不够。 所以他又补了一锤头。 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才准备收手。 就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刚刚因为动手产生的兴奋尚未散去,冰凉的铁器带来的寒意已经接近他的脖子。 他猛地一个侧身,虽然脖子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却幸亏不致命。 他回过头,又见一阵刀光袭来。 袭击他的人,正是小脑袋。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老实!” 他并不慌乱,对方已经错失偷袭的机会,他现在有十分的把握制服对方。 都知道他性子冲动,但是他这么暴躁却一直没被打死的原因,就是他能打。 很快,他就夺过了小脑袋手里的镰刀,他用这把镰刀结束了小脑袋的性命。 连续收割两条人命,他并不慌乱,反而还露出一个笑容。 他高兴啊! 他们死了就不会有人跟他争,他将独享一百两黄金。 想到这里,一股子畅快从胸腔溢至喉咙,他仰天,痛快地大笑几声。 就是这个时候,门外涌入了一群人。 他们气势汹汹,个个脸上都带着怒意。 见到屋子里的场景,有几个人承受不住,爆发出一阵尖叫。 “杀人了!” “报官啊!” “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肯定是分赃不均,怒而动手!” 场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吊梢眼后退两步,准备破窗而逃。 但是撞开窗户后,迎接他的,却是一把利剑。 执剑的女子淡淡看着他,似乎他是只没了水垂死挣扎的鱼。 他怔愣片刻,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们故意的?故意引我们自相残杀?” 执剑人,也就是吕梦颖本来不想理会他,但是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她来了兴致。 “谁家好人会莫名其妙自相残杀啊,你们落到如今的境地,难道不是你们贪婪所致?” 若是每出现一个闹事的都用金子打发,公主哪怕富可敌国也很快会耗尽钱财。 公主会给他们金子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知道他们的本性。 “外面那些人也是你叫来的?”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告诉他们,你们收了银子却没去找公主,他们觉得你们是骗子,自然要找你们算账了。” 吊梢眼还想说什么,吕梦颖夺过他手里的镰刀,插入他的喉结,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 解释完毕,他听众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是时候去见阎王了。 吕梦颖伪造了一番现场,也没忘记绕开人群去把金子拿回来。 回去的路上,路过钱庄,她又把黄金兑回了银票。 至于那个在逃跑路上失足滑倒被镰刀戳死的吊梢眼…… 她可没见过,也一点都不知道这回事呢。 说回三人拿着金子离开后。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眼中,郑珣在吕梦颖耳边说了些什么。 吕梦颖点点头,追上他们。 郑珣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另外三人组。 她没有开口,似是在沉吟。 她越是沉默,车仲安和庞云翼越是忐忑。 郑珣负手:“我知道,许多人不会相信我的预言,他们质疑也好、闹事也好,都在意料之中,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外头风雨尚未来临,内部倒是先闹了起来。” 她的语气并不算严厉,但是明眼人都能够感受到她的怒气。 车仲安利落地磕了个头:“属下知错!” 庞云翼也不敢再闹,跟着磕头。 郑珣垂眸看向他们:“你们倒是好本事。” 【也难怪亡国之时,褐国的铁骑能畅通无阻地打到大雍京城】 三人差点被这忽然出现的心声吓死。 难道是传音入密? 庞云翼想扬声问问是哪位高人,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也太奇怪了,难道是有鬼? 可是,这声音为什么那么像是公主在说话? 难道是公主在整他们? 旁边的吴宗禹反应更大,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似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第230章 只有更窝囊 他想晕啊。 现在的局势怎么看都十分不妙,晕过去好啊,万事不用想,睡一觉起来,一切问题都会自然解决。 可是他晕不过去啊。 每次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似乎有什么扯着他,不让他晕过去。 他佩服地看了车仲安一眼。 不愧是水麟卫统领哈,竟然这么淡定。 车仲安淡定吗?其实不然。 他只是做不出什么大表情。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山呼海啸了。 他们倒霉,吕梦颖不在,所以也没有人给他们解释解释。 郑珣装作没有看到他们的慌乱,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亡国”这两个字,她又在心声里道: 【庞云翼还算是有点先见之明,褐国确实会在几年后进攻大雍,大雍也确实无法抵抗】 庞云翼:我就说褐国那群狗东西狼子野心,不会善罢甘休。 他果然没看错人,公主一定能理解他。 不过,大雍无法抵抗是怎么回事? 北边不是还有贺小将军吗?皇帝不还正当壮年吗? 有他们在,大雍怎么可能无法抵抗? 郑珣装作感慨,在心声里粗略地解释了一番亡国之事和她带来的改变。 吴宗禹这次不敢晕了。 他原以为庞云翼是个铁草包,可谁知道竟然还真被他说中了! 不,不对。 亡国什么的,公主该不会是在说笑吧? 也可能是他幻听。 难道他疯了?竟然幻听了亡国之事。 还有什么皇帝死了,五皇子继位,但是通过公主的预言,五皇子现在已经被弄死…… 怎么听怎么荒谬不是吗? 可是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声音,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幻听吧? 这一刻,吴宗禹有点痛恨自己脑子转得有点快。 因为他想到了这半年多以来大雍的剧变,他忽然发现这些变化跟公主的心声一一对上了。 先等等,他脑袋有点晕。 【可惜啊,庞云翼虽然预言对了,但是他早殒命了啊!】 庞云翼:谁?谁殒命?我吗? 他虽然刚刚闹完事,但是公主也不能咒他吧? 亡国、殒命…… 公主总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在京城里的时候真的不会被打吗? 按照他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要笑着调侃几句。 但是他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 车仲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原谅你刚才的冒犯。” 庞云翼:? 他在说什么东西? 他需要他的原谅? 明明是他小气多事他们才打起来的好不好? 还有,他那个怜悯的眼神怎么回事? 他又不是真的要没了,哪儿用得上他怜悯? 哦他懂了,车仲安那个蠢货竟然真信了刚刚那些胡言乱语。 车仲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才不是蠢。 他和京城的联系是三个人中最深的,所以,他对大雍的变化比他们感受更深。 而且,早有人向他暗示过公主的异常,只不过,不曾见识过公主神异的人不会往这个方向想罢了。 也是因为早有准备,他迅速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公主的心声。 所以,公主是能掐会算是真的? 她算到大雍亡国的未来也是真的? 意识到这两点,他忽然觉得还不如是他疯了呢。 他宁愿是他疯了也不愿意公主的预言实现。 因为那意味着,公主所预言的地动很可能成真。 然后呢,公主、甚至吴宗禹都在为解救百姓的事情尽心尽力,而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还在跟庞云翼胡闹! 庞云翼不就是说他秃吗? 他本来就秃啊! 庞云翼戳他心窝子是他没素质,他明知道他是个棒槌,又跟他计较个什么? 【庞云翼吧,也算是有脑子】 庞云翼:也就这句话听着顺耳一点。 【可有脑子他也不愿意用啊,诶~就是玩儿】 【说起他的死也十分儿戏,他这个人极少生病,但是某次病中,他依旧不消停,硬是要去打猎】 【这脑袋一烧,他就觉得心焦火燥;这心一燥,他就下马在路边的河里畅饮了一口湖水】 吴宗禹:…… 这倒真像是庞云翼的行事风格。 【结果就因为这一口水出了大事】 【水里应该是有寄生虫,刚好他病中虚弱,当晚就开始上吐下泻,大夫想尽办法也没能止住,不过他不是病死的】 本来有些怏怏的庞云翼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哈哈,他就说他不能死得那么窝囊! 【他自己作死,明明病中虚弱无力,他偏偏要自自己去上茅厕,结果就失足落进茅坑被淹死了】 虽然似乎有点不道德,但车仲安和吴宗禹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他庞云翼还有这一日。 庞云翼:还有更窝囊的? 他错了,病死其实也挺体面的。 虽然公主的心声真实性尚未可知,但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了,他前几日还有点风寒,现在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也不能大意,回头就看大夫去。 还有,他现在有点虚弱,好像有点走不动道,一会儿叫点人把他抬着走吧。 欣赏着庞云翼精彩的脸色,郑珣在心里笑得不行。 笑完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到其他人身上。 吴宗禹膝盖挪挪挪,把半个身子躲到车仲安后头。 【车仲安倒是活得久】 车仲安: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没有错。 【他被俘之后本该被处死,但是褐国一个老贵族看上了他】 庞云翼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是窝囊,但是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啊! 车仲安脸色有点涨红。 被俘…… 这简直是耻辱! 他并没想到,郑珣这句心声的重点在后半句。 【众所周知,褐国人玩得花,那老贵族知道车仲安水性好,就弄来一块流光溢彩的布,缝到他腿上,让他扮演人鱼】 【那老贵族还有点特殊癖好,喜欢在水里洗脚】 车仲安顾不得在腿上缝布有多疼,他快吐了。 所以说,他虽然活着,但是要喝别人的洗脚水是吗? 他现在没有心思嘲笑庞云翼,人家至少死得干脆,哪像他,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特别能忍的人,面对这样的折磨,要是可以去死,他绝对会自尽。 那……为什么他没有求死呢? 第231章 听到 自然是因为对方拿捏了他的软肋。 【车仲安性子刚烈,本不可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但是偏偏对方还抓了他的母亲和妻子】 【她们就在池子旁边做些洒扫的活计,明明是一家人,他们每日都能彼此相望,但是却不能跟对方有任何交流】 【他在池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妻子稍有疏忽就被打骂,她们在岸上只能看到他腿上的伤口一次次糜烂却无能为力】 庞云翼嘴欠,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调侃。 但是他反应及时,掐住自己的嘴,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车仲安怔怔地看着地面。 他虽然没有亲历过郑珣所说的一切,却似乎能对那样的日子感同身受。 悲伤和屈辱涌来,他捂着眼,泪水却从指缝中溢出。 庞云翼吓得缩了缩下巴,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宗禹:“他哭了?” 吴宗禹轻叹一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郑珣没有继续刺激车仲安:“其实我也不在意你们信本宫几分,但是你们在身负公务,却因一己之私耽误正事,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车仲安虽然没有哭出声,但越是隐忍,越显得他可怜,就连一向明哲保身的吴宗禹都忍不住想帮他说句话。 “公主,他们只是一时情绪上头,并非是眼中没有公主……” “对,你们眼中丝毫没有本公主,所以才敢如此放肆,简直罪加一等!” 收到庞云翼一个眼刀子的吴宗禹: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信吗? “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未曾酿成大祸,这次就放你们一马。” 庞云翼刚松了口气,郑珣就看向他:“不过,庞云翼你嘴欠在先,待地动之事结束,罚你三个月不许说话。” 庞云翼:! 不能说话他怎么骂人?怎么跟别人开玩笑? 他震惊又委屈地控诉:“公主这不是为难我吗?” 郑珣瞥他一眼:“本就是惩罚,不为难你,难道还要奖励你吗?” 庞云翼欲哭无泪,最后只能痛苦地哀嚎一声:“公主!我知错了!” “既然知错就好好接受处罚,”郑珣笑眯眯地道,“行了,正事要紧,不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郑珣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在此之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宗禹一眼。 吴宗禹有些迷茫。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又说不出来。 直到郑珣走远之后,庞云翼哥俩好地拍了拍车仲安的肩膀:“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吴宗禹终于想起哪里不对。 “不对啊!公主为什么没有说我的结局?难道我就那么不值一提?” 车仲安这时已经稍稍缓过神,苦笑着安慰他:“到那个时候,吴大人估计早已退出朝堂,安享晚年了。” 反正他和庞云翼的结局都不怎么好,这种情况下被忽视才是一件好事。 吴宗禹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你也莫要一直沉寂在悲伤里,作为大雍人,我们和大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恰好我们身上有这么一官半职,所以,为了大雍,我们也该努力一些。” 车仲安思索片刻,接着,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是,一切都还尚未发生,为了大雍……若是让那群褐国的杂种越过大雍国土一步,就是我车仲安无能!” 庞云翼:有这个必要吗? 还有,如果他没有记错,吴宗禹做官的准则不是“不揽事、不担责、不出头”吗? 他啧啧称奇道:“不是吧,你们真觉得会亡国?虽然褐国一定不会安分,但是大雍怎么可能会输?” 吴宗禹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办正事去吧?” 庞云翼一拍脑袋:“你们先去,我有点事。” “什么事?可不能耽误了公主的吩咐?” “去找大夫给我拣点药,我上次风寒还没好。” 车仲安:…… 吴宗禹:“不是不信吗?” “我就是单纯身体不适,可不是真的相信公主的话。” “那你赶紧去啊,杵那儿做什么?” “就是吧……我有点发烧,所以有点走不动路,劳烦吴大人叫几个人抬我一程,”庞云翼还是嘴硬,虽然行为很诚实,但是嘴里却一直强调,“我也没信公主,就是……人家很较弱的啦~” 车仲安扯扯嘴角:“也不知你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他懒得搭理他,扭头办正事去了。 吴宗禹也想溜,但是庞云翼扯住他的袖子,他试着挣了挣,失败。 “你真不舒服?这不是挺有力气的?” 庞云翼无辜道:“我们这种粗人是会比较迟钝,所以还是要见过大夫才能知道。” 吴宗禹被他缠得不行:“我手底下的人早就派出去办正事了,哪里来闲人抬你,你要是实在走不动,我给你手底下的人递个消息,让他们来帮你。” “算了,我能坚持。” 大家都那么认真地办事,显得他这样有点无理取闹。 他正了正神色,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头,见吴宗禹不动,他还回头催促:“快走啊!愣着干嘛!” 吴宗禹:“来了……” 另一边的郑珣见她目前身边最大的三员大将终于安分下来,欣慰地关上光幕。 虽然搞定他们颇费了些心思,但是想到他们的能力,便觉得这点付出也不算什么了。 又等了会儿,完成任务的吕梦颖终于回来。 她恭敬地把银票还给郑珣。 郑珣笑眯眯地接过:“梦颖啊,明日你就以本宫身边特使的身份巡查去。” “可是,公主身边没有可以使唤的人,会不会有些不便?” “放心吧,难道他吴宗禹还敢亏待我不成?” 这次的任务本就不易,如今,百姓们并不能理解郑珣的苦心,很多人不会配合。 不只是吕梦颖,她自己也是要出去走走的。 她得为帮她办事的人撑腰才行。 见郑珣坚持,吕梦颖也不再劝,只是恭敬地应下。 “梦颖,这段时间需要辛苦你,待事情结束,我给你放假。” 吕梦颖眉目渐渐温柔:“公主,我不累的。” 第232章 方法 第二天,吕梦颖率先出发。 郑珣特意去跟吴宗禹说了一声。 吴宗禹听到她要出去,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公主诶!”他慌慌张张地拦住郑珣的去路,一脸的苦涩,“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百姓怒意上头,很可能冲动行事!公主您就好好待在府中,您的安危重要啊!” 明明他的体型也不算太胖,但是他似乎特别爱出汗。 每次一着急,他就会出一身的冷汗,看起来十分可怜无助。 “我知道,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分毫。” “公主……”吴宗禹苦着脸,还想劝,但是见郑珣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她1只能咬牙道,“我跟您一起去!” 郑珣挑眉:“你的事情都完成了?” “大部分已经安排下去,公主放心。” 郑珣无所谓地道:“行,那你跟上吧。” 如今的州府早已没有了前几日的平静繁华,街上到处都是行走的将士。 争执声,哭闹声此起彼伏。 大户人家撤离得最快。 他们不认为真的会出现地动,之所以愿意配合也是把这事当做讨好公主的无奈为之。 而百姓们是不愿意离开的。 他们不曾见过郑珣,更不知道她那些预言是否可信,在他们眼中,郑珣就是因为一时间兴起就折腾他们背井离乡的大恶人。 他们牵挂家里的土地、牵挂家里的鸡鸭和那些带不走的大件。 他们这一生能够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对每一件都充满不舍。 这次离去,他们担负的,是失去一切家当的风险。 有个脾气爆的人家面对劝他们离开的将士十分不耐,被劝了几句甚至开始破口大骂。 那将士是庞云翼手下的新兵,年纪也不大,被骂得在路边坐着抹眼泪。 郑珣坐到他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兵眼泪汪汪地看向郑珣:“公……公主?” 他要行礼,却被郑珣按住。 他抹了把眼泪,神色尴尬:“我叫白小虎。” “很好的名字,”郑珣夸了一句,笑道,“你在哭什么呢?” “我……我就是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们。” 他看了郑珣一眼。 如果仅凭一个预言的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的家人也在汀州?” 白小虎点点头。 “你家人可迁走了?” “没有的。” “我说过,你们尽你们全力去办便是,成与不成,都是命,不过,你可希望你的家人迁走?” “愿意!” “哦?你相信会有地动?” “我不知道呢,但是公主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如果折腾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是费点力气,可若是因为不听劝而错过了救命的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 “那我教你一个办法。” 白小虎坐正身子,认真讨教:“什么办法?” “你家里人虽然不愿意,但你肯定是为他们好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 “那你把他们迷晕,然后直接把人运走,然后,你再去劝那些百姓的时候就跟他们说:我也是平头百姓,无缘无故肯定不会害你,我告诉你,我们是有内部渠道的,我已经将我父母送走,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还不愿意信,那我也没办法。” 白小虎:…… 吴宗禹:…… 虽然知道公主是个不择手段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法子虽然损,不过这些话听起来竟然有那么点道理! 思路一旦打开,瞬间就豁然开朗。 白小虎眨了眨眼,眼睛里头的泪光已经消失。 “公主!我悟了!” 郑珣欣慰道:“悟了就好……”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质问:“公主?你就是要把我们从汀州赶走的公主?” 郑珣动作一顿,侧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肩膀和手上带着厚重的茧,郑珣估摸着,他十有八九是码头上做苦力的力工。 “不是赶走,是逃命。怎么?” 白小虎有点着急,连忙提醒道:“他叫大壮,力气大脾气爆,对公主……很有些不满。” 他看着公主小胳膊小腿儿的样子,再看看大壮沙包似的拳头,有些担忧郑珣会挨揍。 解释完,他把郑珣和吴宗禹推到身后。 他胆子也不大,但是却坚定地挡在他们前头。 吴宗禹眉头紧皱,心情复杂。 他做官一向是高高在上的,百姓的诉求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他只管不出错,不冒头,但是有一日,有人站在他的前面,帮他挡住了可能袭来的风雨。 这种感觉……让人心里怪不是滋味。 大壮冷哼一声:“让开!” 白小虎没让开,而是认真道:“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跟一个小姑娘和老头动手不成?” 吴宗禹左右看了看,什么老头,难道是他? 还真是他! 他真有那么老? 他虽然想退休,但是谁乐意别人说自己老啊! 大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谁说要动手了?” 白小虎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哦……” 他回头看向郑珣,征询她的意见。 郑珣轻轻推开他,直直望向大壮,淡淡道:“有什么事?” 大壮走到郑珣面前,所有人都担心他会突然动手,但他只是蹲下来,认真道:“小公主,我们百姓这辈子,够不上富贵、也够不上权力,一辈子的期望也只有安稳、平安,公主若是想玩儿,有很多可以玩儿的,何必折腾我们呢?” “我没有折腾。” 大壮刚开始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但是看到她冷静的样子,他有些怔然。 因为她看起来太不像是会胡闹的样子。 “那为什么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你们都不信而已。” 郑珣走近了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说会有地动,就是会有地动。我能做的就这么多,我不能真的把每一个人都打晕带走,我希望你们信我,但是,我无法说服所有人,只希望……你们到时候莫要怪我。” 她的目光像是冻层下的水流,奔腾着的除了寒冷,还有一些大壮看不懂的情绪。 “你……” “三日后,我会解释一遍,也只有时间解释一遍,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来听。” 第233章 劝解与安排 郑珣解开腰间的荷包,把里头的伤药放在他手心:“你的手受伤了,擦点药吧。” 大壮看向自己的手心。 上面躺着一个白瓷瓶。 瓷瓶虽然不大,但是上头画了一簇兰花,简单意趣,十分好看。 他的手粗糙、龟裂,有厚厚的茧子和深刻的纹路,与这样精致的瓶子格格不入。 但是,它现在确实在他手里。 沉默半晌,他才张口道:“好。” 郑珣轻轻颔首,朝他挥手告别。 大壮蹲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依旧没有回过神。 白小虎摇了摇头,他也得去处理正事了。 …… 郑珣这一路似乎只是随便走走,但她跟谁都能说上话。 那些因为劝不动百姓而萎靡不振的将士听完她的建议和劝导,很快就能重拾活力和信心。 但是路上遇见的意外也不少。 吴宗禹数了数,就这一条街,就有十几个百姓来质问她。 平时候,百姓们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是这个时候的他们大部分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公主,你非要让我们离开,若是我家里的财物被偷去怎么办?谁负责?” “本宫不会负责,但是本宫给了你们选择,你们选择哪条路都是你们的自由。” “公主啊!我不想走啊!求求你了!” “本宫是让人劝你们走,而不是强迫你们走。” 郑珣的态度就是不解释、不勉强,一副万事随他们的态度。 但她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让人犯嘀咕。 这一犹豫吧,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说服自己。 是啊,公主和他们无冤无仇,把他们都折腾离开能为了什么呢? 这对公主又没什么好处,如果说只是胡闹的话,她的态度未免又太随意了些。 这个时候,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将士就会趁机劝解。 郑珣转悠的这一日,竟然有半数以上的百姓被劝动。 吴宗禹看得啧啧称奇。 “若是公主能够分身多好,那下面的人效率不知道能高多少。” 也不是每一个百姓都这样温和。 这一路走来,明面上的、私底下的谩骂他们不知道听了多少。 吴宗禹听得瑟瑟发抖,生怕郑珣生气。 但是郑珣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她现在正在思索另一件事。 “今日第一批同意离开的人已经出发了吧?让他们路上不要耽搁。” “是。” “虽然他们同意迁往平波山,但是迁移之后的日子肯定不如他们自家舒服,若是有人反悔,记得及时安抚。” 她可不希望已经按照计划行事的人忽然脱离掌控。 郑珣眯了眯眼,语气冷厉:“既然已经走上本宫安排的路,就安安分分的,若是被本宫知道有谁开了个口子,引得其他人也跟着反叛……” 吴宗禹神色微凛:“是,微臣一定吩咐下去。” 把州府整个逛完,郑珣抄着手,和吴宗禹一起往回走。 “吴宗禹,这汀州的大户有多少家?” 她问完后就看到吴宗禹额头上开始往外冒冷汗。 得,都不必问了,他肯定不知道。 “半日内,你记得理出来有多少大户,又有多少离开了的,传出去让百姓们好好听听。” 虽然大部分大户人家都是不敢反抗郑珣的命令才听话地迁走,但是她要说他们是得到了内部消息才逃走的,那也没有谁敢否认不是? 百姓们可能不会相信郑珣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可是一旦看到惜命的权贵们呼啦啦地离开,他们心里怎么都得犯点嘀咕。 毕竟,若不是知道点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丢下偌大家业跑掉? 他们家当再珍贵,能珍贵过那些大户人家吗? 一旦他们开始这样想,那自然会动摇,到时候再去劝,就好劝了。 吴宗禹擦干净额头上的冷汗,听到郑珣细致地交代接下来的任务,心中竟然第一次生出了羞愧之情。 他一向最是自私,冷眼旁观了一辈子,怎么会羞愧呢?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神色迷茫。 回去之后,吴宗花了一天把郑珣交代的事情办好。 次日,夜深人静的时候,忙碌的脑子空下来,抛开的思绪又回到脑海中。 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提了一罐酒,步入中庭。 今日漫天星辰,满地清辉,即使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他坐到庭中的石凳上,拨开酒罐上的泥封。 “话说,你屁股不冷吗?” 吴宗禹差点被这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跳起来。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站在树下阴影处的庞云翼。 吴宗禹:“你躲哪儿做什么?” “吓你啊。” “你幼不幼稚!” “挺幼稚的,”庞云翼大大咧咧坐到另一张石凳上,捞起桌上的酒罐就往嘴里灌了一口,“别说,你这酒不错。” 凳子太矮,庞云翼坐得不舒服,伸展开双腿,他才抬头看向吴宗禹:“吴大人啊,你似乎心情不怎么好?有什么心事,不如跟我说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吴宗禹这么说着,却还是坐到庞云翼对面。 他把酒罐抢回来,往嘴里猛倒了一口。 这酒烈,他不怎么习惯,酒一入喉,就呛得他满面通红,咳嗽了许久才缓过神。 庞云翼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弱鸡”。 吴宗禹没听到。 他脑袋有些晕乎,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庞云翼,你说公主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是吧,你也觉得公主预言的地动是扯淡吧!” 吴宗禹没理他,自顾自道:“她是为了救人,可是,为什么呢?”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明明不需要多做什么,就有的是人会爱戴她、捧着她。 说句实在的,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吃力不讨好。 如果真的有地动,固然会有人感激她,但是那些家人没得救的、家里的财物没得救的,难免会恨她,恨她明知道会有地动,为什么不能好事做到底?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就是现实。 就这两日郑珣出去,那些人骂她的话,他听着都觉得难以入耳。 他以为她会累,会觉得心寒,但是她并没有。 吴宗禹疑惑啊。 他怎么都想不通,她到底图个什么呢? 第234章 他们啊,一个任性,一个自私 庞云翼挑眉:“你就因此而困惑?”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些文官矫情呢? 就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引得他悲春伤秋。 “那你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公主认为会有地动,所以她在竭尽全力地救人,人命的重量,难道还不够吗……” 说着说着,庞云翼声音越来越小。 昨日,吴宗禹和郑珣出去了,他也没闲着,吴宗禹也是给他安排了活儿的。 他去的那一片在州府里,但住着的都是贫民。 有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人,母亲是个没有意识的疯子,疯子生了十几个孩子,每一个都父不详。 但是一个疯子哪里会养孩子? 她的孩子有半数被人偷走卖了,剩下一半没能养活,早早夭折。 最后,她身边只活下来一个天生瘸腿的儿子。 母子两人住在破屋里,屋子里堆满了恶臭的杂物,时不时就有胆大的老鼠、臭虫爬过。 庞云翼跟他们说可能会有地动。 一无所知的母亲捉着身上的跳蚤,神情麻木的儿子笑了笑:“我知道哩,元嘉长公主说的,肯定是真的。” “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我来通知你们,你们得跟其他人一起迁移到安全之地去。” 儿子笑了笑,扭身爬到旁边,从一堆杂乱的东西中精准地抽出一张纸。 他把纸张展开给庞云翼看。 庞云翼俯身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纸上那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字:“元……秀……书院……” 听到他读出来,男子很是高兴:“我很想去元秀书院看看,听说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娘亲在那里,也不会受到欺负。” 旁边精神失常的老妇听到“娘亲”二字,伸手抱住庞云翼的脑袋:“小宝乖乖。” 僵硬地说完这句话,她又收回手,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至于为什么是抱住庞云翼呢?是因为他离得更近些,又刚好弯下了腰。 老妇身上一股子恶臭,还有层层叠叠的污渍,庞云翼的脸瞬间就绿了。 男子手足无措地跟他道歉。 庞云翼不耐地挥手:“行了,我通知到了哈,你们记得来……哦不对,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们。” 在他眼里,这母子二人没有拒绝撤离,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他起身准备离开,但是男子拉住了他。 他把那张写着字的纸塞到庞云翼手里:“请大人帮我带给公主,还有,帮我谢谢公主,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元秀书院看看。” 庞云翼恍然,原来他是想向公主求助啊! 他倒是懂得钻营,竟然瞅准了最粗的那条腿投奔。 庞云翼怕男子纠缠,把纸条塞在怀里就走了。 但是这件事转头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今天他忽然想起来,才去打听了一下元秀书院是个什么地方。 他本以为那是一个普通的书院,还曾嘲笑过男子不自量力,识得几个字竟然就想去读书。 但是打听清楚之后,他才明白元秀书院的特殊性。 他问了一下,知道对方符合元秀书院收人的标准。 于是,他今日就想着去报个信,跟他说说这个好消息。 他再次推开那间破破烂烂的屋子,母子二人正在吃饭。 布满黑色污渍的锅里煮着一碗白粥。 疯妇人看到庞云翼,捧着碗伸到他面前:“小宝吃,香香~” 一碗白粥能有多香? 而且那碗也太脏了些。 庞云翼正准备拒绝,但是妇人的儿子却着急地打翻了妇人手里的碗。 “你不能吃!” 庞云翼气极反笑:“谁稀罕。” 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蠢货,好心来报信还被人当贼防着。 他气得扭头就走。 估摸着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回来。 果然,男子已经把锅里剩下的粥和母亲一人一半,分食得干干净净。 庞云翼告诉他:“我问过了,虽然你年纪大了,但我能帮你说说话,让书院给你和你母亲一个养活自己的生计。” 男子怔怔听着他说完,忽然开始仰天大笑。 庞云翼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暗骂一句“有病”。 旁边的老妇忽然发出一阵呻吟:“小宝,娘痛。” 男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爬到亲娘旁边,轻哄:“很快就不会痛了。” 妇人很听话,依旧哼哼唧唧,却不再闹了。 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嘴角不断渗出血沫。 庞云翼惊觉事情不对,但是这个时候要救人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那一锅粥,放了整整三包耗子药,苦得不行,但是老妇人却觉得香。 药劲上来得快,没过多久,母子两人就没了生机。 男子临死之际,笑着跟他说:“大人,您还想带我们走,我们很感谢您。” “如果早一些遇到大人和公主就好了,元秀书院呐,我下辈子也想去看看。这辈子,我们就不拖累大家了。” 庞云翼只觉得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恶鬼的呢喃,将会一辈子萦绕在他梦中,折磨得他愧疚难安。 他对着母子两人的尸体,骂了一声卑鄙,却还是将他们好好安葬。 回忆结束,他摸了摸心口那张滚烫的纸,眼睛又干又涩。 深更半夜,他还没睡,还能在这里跟吴宗禹偶遇,自然也是因为他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沉默着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吴宗禹,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一身官服吗?” 吴宗禹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全是白小虎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他们两个人一个任性,一个自私,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可是郑珣的出现,把高高在上的他们拉到了公务堆里、百姓堆里。 两个人陷入各自的心绪里,你一口我一口,一罐子酒水很快就见了底。 吴宗禹摇了摇空荡荡的酒罐:“没了。” 庞云翼没有动,垂着头,似是睡着了。 吴宗禹上前推了推他。 却发现他在哭。 “你……你哭什么?” “我要是敏锐一点就好了。” “什么?” “吴宗禹,我一定会成为守护大雍的大将军,吴宗禹,你好好当你的官,我们互相扶持,好不好?” 吴宗禹还想退休呢,但是庞云翼哭得实在可怜,他甚至有点怀疑他在用苦肉计。 他没有回应他的要求:“夜深了,回去吧,明日还有宫务要处理的。” 第235章 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时间如梭,倏忽便至。 转眼就到了郑珣跟尤博涛约好的时间。 这一日可谓是人声鼎沸。 不管信郑珣还是不信的,都想来凑个热闹。 幸好郑珣已经预料到来的人不会少,所以借用的场地是宽敞的马场。 以尤博涛为首的一众官员在内,大壮邀来的一众百姓在外,中间用木箱临时垒起来一个高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吕梦颖面无表情地在前头开路,郑珣扛着一面幡,大摇大摆地走在后头。 郑珣穿着小号的道袍,头发梳成道髻,领子上挂着黑色的叆叇,一副小神棍的样子。 她登上高台后,这副清奇的打扮瞬间吸引了许多人。 有百姓忘记了兴师问罪的目的,兴奋地议论纷纷。 “那是公主?我瞅着怎么不像啊!” “元嘉长公主年纪这么小?那确实是不懂事的年纪。” “我们这样会不会有点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那倒不会,人家折腾我们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儿小孩儿的样子。” 而官员这边则是分成了两边。 一边的大部分认为不能得罪公主,那些质疑公主的全是自大古板的蠢货。 另一边的大部分认为公主纯属胡闹,支持她的人也是溜须拍马的软骨头。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都生怕和另一边的人沾上关系。 但是不管因何做出如今的选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谁是发自内心信任郑珣的。 郑珣上了高台,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插幡的地方。 吕梦颖贴心地接过幡,然后展开、立起,稳稳地把在手中。 只见青幡上头写着几个大字——算无遗策郑半仙。 下头的吴宗禹等人:…… 国姓用在这样的地方,总有一种儿戏的感觉。 吴宗禹无奈地看向旁边拿着铜锣的青年:“开始吧。” 青年点点头,敲响了提着的铜锣,每敲一声,他就接着高喊一声:“肃静!” 这青年嗓门儿大,即使铜锣的余音也压不住。 三次过后,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吴宗禹领头,朝郑珣行礼。 不论如何,郑珣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这里所有人见到她,都得低头。 郑珣淡淡道:“起身吧。” 庞云翼心中慨叹。 公主私底下对礼仪算不上严苛,但是坐于高台上的公主,是真的气势十足,似乎当得起任何人的一跪。 可真是个做皇帝的料啊…… 郑珣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众人。 难怪高位者总重视礼仪。 就算是再高傲的人抱着再激动的情绪,在低头下跪的那一刻,气势都要弱上三分。 大部分的人在面对风险和高山的时候是极容易退缩的。 譬如有一部分百姓就在这一礼中认识到了郑珣的权势和地位,闹事的心思瞬间蔫儿了大半。 她所在的位置,能够看清下头每一个人隐晦的动作。 她忽然联想到朝堂,那些大臣们说着不敢直视圣颜,何尝不是知道露出眼睛和脸会暴露太多情绪呢? 郑珣收回无端的联想,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多谢各位今日前来捧场,咱们一个一个来哈,现在,各位有半盏茶的时间推选出第一个上台的人。” 知道肯定很多人心有疑惑,庞云翼捧场地问:“公主这是准备做什么?” “自然是证明这四个字。” 郑珣走到吕梦颖旁边,指向“算无遗策”四个字:“诸位既然怀疑本宫推算的本事,本宫就证明给诸位看看。本宫已经准备好,诸位可做好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准备?当然,为了避免你们觉得本宫作弊,本宫不参与选人之事。” 庞云翼搭上车仲安的肩膀,低声道:“希望公主准备充足一点。” 车仲安不悦地离他远了些:“准备什么?” “看来公主最信任的不是你啊,”庞云翼又搭上吴宗禹,“你帮公主安排的?” “安排什么?” “做戏啊!” 车仲安无言以对,默默绕到吴宗禹的另一边。 庞云翼抓了抓脑袋:“不会吧,难道公主还真能算?” 郑珣的话音落下后,下面甚嚣尘上。 大家都知道自己不是公主的人,但是真有勇气去做第一个的人却少之又少。 就在这时,尤博涛站了出来。 “既然大家都心有犹豫,不如让在下来试试水。” 有认识尤博涛的人当即就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稳了!” 旁边的人奇怪地问:“为何他上去就稳了?” “尤博涛是倔驴中的倔驴,最不好糊弄。” 郑珣笑眯眯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面前来:“尤大人是希望我自己说还是你问我答?” 尤博涛担忧她私底下偷偷调查过自己,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我问你答。” 郑珣抬手,闲适道:“请。” “我今早吃的什么?” “从你晨起到现在,你只喝了两口热水。” 底下跟尤博涛一起来的人还真就听他路上念叨过这事,他那时候还抱怨自己来不及垫垫肚子就赶了过来。 就那两口水还是同僚给他的。 尤博涛面色不变,继续道:“我十二岁时问隔壁的邻居借了一样东西……” “锅铲,你家锅铲断了把,不过,隔壁的小弟给你拿锅铲的路上摔了一跤,锅铲上沾了泥,他没说,你也不知道。” 尤博涛:我就说锅铲为什么有点脏,还以为是隔壁太过邋遢。 “我现在脖子上戴的……” “一块未经雕琢的玉,被你花五两银子从一位商人手里买下,但实际上这东西是他从路边捡来的,分文不值。” 尤博涛:…… 不是说好他问她答吗? 为什么她总会说些多余的事情? 郑珣笑道:“可信我了?” 尤博涛沉默。 他听说过一些隐世的高手能够知过去晓未来,但是他对这种传闻一向嗤之以鼻。 而且她演也要演得像一点,这种细节可不是算命就能算到的。 想着想着,他那股子倔劲儿顿时冒了出来,以致于他根本没去思考。 他不信邪地问:“我二十岁时因为什么事挨过娘亲的打?” 郑珣:? 好家伙,这人钻进牛角尖之后是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啊! 尤博涛见她没能立刻给出答案,得意道:“说不出来了吧?” 第236章 揭老底 “急什么?我也需要时间去算啊!” 郑珣屈指,似乎是在掐算,实际上是在翻系统。 尤博涛冷笑:“公主还是莫要故弄玄虚的好,下面可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呢。” 郑珣不耐烦地睁开眼。 尤博涛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为人绝对不算讨喜。 但是他越要催,郑珣越老神在在。 明明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她就是不说。 眼看着尤博涛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她才慢悠悠地开口:“那时候你刚刚参加完科举考试,等待结果的时间实在焦灼,你想写字静静心,但是写了几个字,却总觉得烦躁,恰好,你抬头看到了窗外在筑巢的鸟。” 尤博涛神色有些怪异,因为到目前为止,郑珣说的每个字都能跟他的经历对上。 “你觉得那个鸟巢的位置有碍风水,所以趁着鸟儿出去的时候,你把鸟窝挪到了另一个方位。可怜的小鸟叼着树枝回来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筑的巢不见了,急得喳喳叫,却只能重新开工。但是人家巢第二次筑巢到一半,被你发现后又给挪开了。” “鸟不信邪,你也不信邪,于是,你和鸟就这么杠上了,一个筑巢,一个挪窝,持续了整整十日。” “你最后一次作案的时候被突然回来的当事鸟撞见,那鸟儿气不过,连续在你窗户外拉了半年的鸟粪。” 下头传来一阵闷笑声。 刚刚跟尤博涛好友说话的人不由得赞同道:“你说得没错,果然是倔驴中的倔驴。” 郑珣静等围观者的笑声弱下来后,才继续道:“这件事被你母亲知道后,她深觉不是风水有问题,而是你脑袋有问题,于是果断选择教训你一顿。” 郑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我说得可对?” “分毫不差。” 郑珣面露讥讽:“谢谢你的诚实哈!” “但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郑珣:…… 这还证明不了什么? 这事有多隐秘,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但是他尤博涛还能不知道? 尤博涛一板一眼地道:“这些事情都有知情者,要想查出来也不难。” 郑珣这次是真生出点不耐来。 不难,不难他倒是查一个试试! 她也看出来了,尤博涛已经钻入牛角尖,他不在意郑珣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他只是为了反驳而反驳。 见他还想开口,郑珣打断他:“既然你不信邪,那我就说点其他人不知道的。” “你成婚前曾有一位妾室,那时候你因为熬夜苦读,身子虚弱,跟妾室成事的第一夜只持续了六息,你不信邪,为证明自己不是个不中用的,你你拉着小妾屡次尝试,但是因为太过在乎,你每次都会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事,三个月后,小妾再也无法忍受,搬到你母亲的佛堂伺候佛祖去了。” 郑珣才不讲武德。 她没那个耐心跟他周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往他最尴尬、最不能为人道的位置戳。 虽然她的攻击低级,但是无疑十分有效。 她倒要看看,他能犟到什么程度。 尤博涛脸色涨红:“肯定是我那个小妾跟你告密了!不算!” 郑珣:不愧是倔驴中的倔驴! 但是他这句话就是承认了郑珣刚刚所说的一切。 众人议论的兴致越发高昂,过了许久,场子才安静下来。 见尤博涛依旧不肯承认现实,郑珣轻叹:“唉,我这个人呢,比较擅长放马,本打算再放你一马,但是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她的脸色严肃了些:“尤博涛,你儿时体弱多病,家中府医常常为你操心,所以你对他极其信任。你的小弟十岁之时得了一场风寒,当时你们出门在外,请了外头的大夫,大夫诊断为热症假寒,他给你弟弟开了两副药温养,特意嘱咐你们一定要带着弟弟去拣治疗热症的药。” 尤博涛垂眸,神色莫名。 郑珣继续道:“但是回府之后,你们的府医却根据表象,认定你幼弟是寒症。你母亲本有犹豫,但是你极力说服她相信府医。” “你弟弟换上了府医开的药方,但是很快,他的症状加重,寒热错杂,症候出现转化,他的身子越来越虚,但是你却坚信你家府医的诊断,因为你的偏听错信,你弟弟烧成了傻子,可你娘还真信了你和府医的解释,认为在外头遇到的大夫是庸医,因此才害了你弟弟。” “你父母恨极,去大夫那里大闹一场,累得人家名声尽毁,背负一身谩骂和诋毁,不得不携家带口远走他乡。 “尤博涛,这件事,你可还记得?可愿承认?” 尤博涛瞳孔巨震,他放在身前的右手死死掐着左手小臂,以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不是这样……” “你还想否认?”郑珣目光锐利,句句紧逼,“可是,你明明猜到了一切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对你弟弟那么好呢?好到你的妻子甚至怀疑过他是你的亲生孩子。明明你以前和他没有那么要好” “我没有!” “没有?那为何你会无缘无故冷落那个府医,直到事情平息之后,找了个借口把他送往外地?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你却偏偏不敢承认。尤博涛,骗骗别人得了,不要把你自己也骗过去了。” 尤博涛尖叫一声。 他努力忽视的错误被郑珣撕开了遮掩的面纱,露出下头难堪的真相。 他不是完全没有良心,愧疚和痛悔如潮水般涌来,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郑珣没有因为他的崩溃就停下:“尤博涛,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清楚那么久远的事情,甚至对上所有的细节,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你却刻意忽略了事情的真相和逻辑。看来你并没有从以前的错误中吸取到教训,上次是害一人,这次,你还想害多少人?” 尤博涛没有回答,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目光虚无,怔怔地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郑珣挑眉看了他一眼,淡淡看向台下的庞云翼。 “带他走吧。” 庞云翼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以下犯上的事他做过、罔顾圣命的事他也做过,但他愣是被郑珣这一眼看得遍体生寒。 第237章 却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尤博涛已经疯了。 过往的梦魇破碎,跌入真实,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不堪。 他仿佛看到自己穿过虚无的空界,那一头,他活泼聪慧的小弟朝他伸出手。 “我最崇拜的就是兄长!” “不能打扰兄长读书呢,他以后肯定能当状元、做大官!” 童言稚语字字成锥,他看到父母鬓边的白发缠上他的脖子、口鼻,他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他早就疯了。 他的小弟傻了没几年就跌入池塘淹死了,被捞起来的时候,口鼻里全是水草,水草呼吸时吐出的泡泡,让人误以为他仍有生机。 只是,他忘了。 他觉得小弟还活着。 对了,他的父母操劳过度,也早早离世。 他忘了,所以还常常在嘴中念着家人。 清醒并未让他恢复正常,他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庞云翼把他拉下台:“喂,你先回去吧。” 不怪他态度不好,听完郑珣说的那些话,他实在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 尤博涛低着头,没有反应。 庞云翼又重复一遍。 尤博涛倏然抬头,目光直愣:“爹、娘、小弟,我要回家找他们。” 庞云翼不知道他嘴里念着的这些人早已去世,所以他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你去找呗。” 尤博涛点点头,抽出他腰上的刀就要往自己心口插。 他抽刀之时庞云翼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朝自己插刀子的时候要是还反应不过来,他未免也太过废物。 “你疯了!”庞云翼抢回刀,怒吼了一句。 刀被抢走,尤博涛却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庞云翼察觉到他的异常,奇怪地问:“尤博涛?你怎么了?” 尤博涛朝他笑了笑:“我要回去,家里人还在等着我。” 他如常地行礼告辞,但是庞云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吴宗禹轻叹一声,派了个人送尤博涛一程。 车仲安:“他有些奇怪……” “已经彻底疯了。” 吴宗禹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如此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得罪公主。 郑珣并没有关注这些后续,她淡淡看向沉默的人群:“下一个谁上来?” 任何人见到尤博涛的结果都会心生忌惮,但是很快就有人再次踏上高台。 这次来的,是大壮。 他上来也是形势所逼,毕竟,这些百姓大多数是他聚集而来,他这个领头之人若是不做点什么,未免显得他别有用心。 “大壮,”郑珣弯了弯眉眼,“你问我答还是我自己说?” “公主请便。” 其实她所给的两个选项压根就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到了最后,不管人家问了还是没问,不管她该说还是不该说,她都会说出来。 所以他选择躺平。 “大壮,你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大壮:…… 虽然知道公主直白,但是没有想到她能这么直白。 他苦笑道:“公主一上来就戳人心窝子,是,不过她已经不见了。” 郑珣看着他,轻叹一声:“你是不是以为,你的女儿是自己走失?” 大壮脸上的苦笑如将暮时候的夕阳,渐渐沉没:“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吧,你的父母一直希望能抱个孙子,因为你媳妇儿只生了个女儿,他们对此不满已久,所以,他们趁着你出门干活的时候,把你的女儿丢到了山上。但是,他们却告诉你,孩子是自己不见的。” 大壮脸上的神情像是画师凌乱的箱子,五颜六色,缤纷各异。 他的声音飘忽:“公主真爱说笑。” “是不是说笑,你应该也早有怀疑。” 毕竟那对老夫妻有胆子丢掉孙女,却没有胆子欺骗儿子,可能他们天生对男子那二两肉抱着敬畏之心。 他们在撒谎的时候,心虚得可是十分明显,若不然,大壮也不会带着妻子住到镇上,从此少有回过那个家。 大壮沉默:“我不能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去指责我的父母,他们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 “可你总要做出选择不是吗?” 大壮不语,春风吹来,旁边的青幡轻轻拂过他的肩头。 他的女儿也喜欢靠着他的肩膀,她喜欢星星、喜欢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他第一次当父亲,不知道如何对她好,所以只是沉默地带回一份又一份的礼物。 女儿却担忧他辛苦,只说自己喜欢的只是星星,才不爱地上俗气的亮色。 但是,郑珣一句话就打碎了他所有的思绪和犹豫。 “大壮,你的女儿还活着,你可想找回她?” 大壮猛地站起,一双大掌抓住郑珣的胳膊:“在哪里!她在哪里?!” 吕梦颖沉下脸,举起挂着青幡的杆子就准备往大壮甩过去。 郑珣挥手拦住她。 大壮虽然激动,但是他抓住郑珣的手却并未用太大的力气。 郑珣温和道:“别急,你回去多带几个人,带上干粮,往西走,就离这里七日路程的小河村,有一户姓熊的人家,是一个父亲带着个儿子,你的女儿被他家买去做了童养媳,你去得早些,她就能少受些苦。” 大壮再也顾不得其他,一阵风似的跳下台,拨开人群离开了。 这下,台下众人陷入了为难之中。 有跟大壮一样有所求的人不少,但是因为尤博涛的遭遇,他们又心有忌惮。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犟种。 尤其是那种自诩问心无愧的犟种。 现场安静了不到一刻钟,就又有头铁之人上台。 这次上来的是一个面容慈和的老头子。 “既然大家都不敢上,那就老夫来吧。” 他虽然年纪大,但是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这话说出来,不像是来找郑珣算命的,倒像是来打擂的。 这老头子似乎有点名望,下头有许多认出他的百姓,个个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郑珣伸手,等对方在她面前坐下后,她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夏乾,年轻时候是游商,攒下偌大家业……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夏乾摆摆手,谦虚道:“那是百姓谬赞,老夫不过是做了些举手之劳的好事,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他说话的时候慢悠悠,语气慈爱,又长了一副大好人的样子,活像是庙里头慈眉善目的老神仙。 第238章 天幕预言再现 郑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夏乾,你可是有什么疑惑不解?” “老夫就是来替大家试试公主的本事。” “既然没有什么想问的,那我就随便说说。” “好好好。”夏乾笑眯眯地抹了抹胡子,看着郑珣的眼神不像在看什么公主,反而像是看自家孙女儿。 “夏乾你自认问心无愧……”郑珣轻轻一叹,“可是据我推算,你这一辈子,也并非清清白白吧。” 夏乾并未有丝毫心虚:“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人算得上完全的清清白白?” “不,我的意思是,你并非没有做过错事,而是你固执己见,并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你才问心无愧。” “我这一辈子,铺桥修路,资贫扶困,大旱大涝之时,我散尽家财,尽数捐往受困之地,确实没有什么愧疚的。” “你对外做得确实无可挑剔。你为了行善,在府里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儿,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好的,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两个坏种,他们因为嫉妒,将你的儿子推下假山,害他摔断双腿。” “你的孩子向你哭诉,但是你从来没有信过他,所以,他大些后,就带着母亲,与你分居两地,你可认?” 夏乾面无表情道:“我确实没有教好他,那个不孝子,污蔑他人就算了,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愿认!” 郑珣都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有些不可理喻。 她重复了一遍:“夏乾,你儿子并不曾撒谎,他确实是被别人推下去的。” “我收养的那些孩子可都是好孩子,不可能撒谎。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向来喜欢争风吃醋,明明是个小子,偏偏心胸狭隘。” 郑珣明白了,这也是个认定之后就宁死不肯承认真相的犟种。 她从吕梦颖手中接过青幡,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吕梦听完,目光落在某个方向。 接着,她飞身而起,在人群中扯了一个人上来。 夏乾见到被拉上来的中年男子,眉头微微蹙起:“杜洋,你怎么在这里?” “义父,我……我来凑凑热闹。” 他低下头,神色尴尬。 郑珣看向他:“杜洋,今日,就是你的心结解开之时。” 杜洋的情绪像是老树根般盘错纠结。 郑珣没有打扰他,夏乾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却被吕梦颖一个冷眼制止。 片刻后,杜洋忽然朝夏乾磕了个头:“义父!是孩儿的错,夏大哥确实是被其他人推下去的!我当时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睹了一切,但是他们威胁我,若是我说出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因为害怕,所以我一直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孩儿懦弱,请义父责罚!” 郑珣看向夏乾:“你可知道杜洋为何这么害怕?因为你那两个好孩子欺负人也不是一次两次,而且手段狠厉,早把其他人吓破了胆。” 夏乾眉目松动,他握着手杖的手爆出青筋:“所以,就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夏乾,你这一生行善积德,帮扶了许多的人,但是你散尽家财后,是你的妻子缝缝补补填补家用,是你的孩子小小年纪,支撑起家中最后的两个铺子。” “你手痒了许多孩子,但是为他们操心的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妻子教导他们如何做个好人,为了你的善心,她付出了无数心力,但是她从未拥有过名字,所有人提起来,都只记得你夏大善人,你客户还记得你妻子那一抬抬被耗尽的嫁妆?” 夏乾坐在位置上神色恍惚,杜洋低着头一直没有起来。 郑珣觉得挺可笑,夏乾对自己的孩子没有半分信任,最后认清真相也是因为他另一个义子开口。 事毕,吴宗禹连忙叫人把他们请下去。 有人眼珠子一转,跳上台:“公主,我有一对传家的玉镯……” “被你儿子拿去赌输了。” 当即就有人受到启发,他们上台也不多话,就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得到答案就下台,一点也不给郑珣多说的机会,竟然还有当官的上来问他某个案子的凶手是谁 郑珣来者不拒,用了半个时辰去解决他们的疑问。 但是时间一到,她准时休息。 她坐在位置上喝了口水,异能经过这么久的消耗,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今天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唔,也证明得差不多了吧,别说,今日场面拉这么大,挺耗费精力的】 吕梦颖担忧地看了郑珣一眼。 郑珣没有注意她的眼神,她又喝了口水,手指轻轻一动,点开了天幕。 天幕出现的一瞬,台下的人什么反应都有。 当场磕头的、尖叫逃窜的、呆愣不动的…… 一阵阵喧哗声,大到能把人耳膜给掀了。 而郑珣还不得不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异常。 这次的人太多,让他们看到光幕实在是耗费心神。 而接下来她要做的,更加不易。 她假装凝视着天幕,精神力探入系统,搅动着系统的能量。 下一刻,天幕内,出现了一幕幕的画面。 天色暗沉,地动山摇。 倾倒声不绝于耳,尖叫、哀鸣一声又一声。 接着,翻涌的海水吞噬了一间又一间房屋…… 吴宗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那是……地动!” 庞云翼大叹一声:“神了!” 车仲安紧咬牙关,目眦欲裂地看着天幕上的惨状。 天幕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拢共不过两三息。 没人注意到天幕的模糊,也没人发现里面没有出现具体的人和景象。 郑珣可没心思去关心其他人的反应,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但是还不得不为自己的异样找借口。 【本想用天幕窥探一丝拯救汀州的契机,但如今看来还是勉强】 【而且连番的掐算太过耗费心神,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啊……】 郑珣在自己口中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眼前一黑,她的身体轻飘飘倒下。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受到吕梦颖接住她手和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公主!” “公主晕倒了!” 这下子,应该够了吧。 她真的尽力了。 吴宗禹回过神:“快,让人疏散百姓,小心人群里有人摔倒!” 车仲安和庞云翼对视一眼:“也该到我们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第239章 陷入昏迷 郑珣虽然晕了过去,但是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吴宗禹推了旁边的青年一把:“快敲锣!” 但是,这次青年再怎么敲锣、大喊,始终收效甚微。 许多人已经失去了冷静,他们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地动是真的,逃,必须逃! 他们急着去告诉家人、急着去收拾家当。 这一急,就容易出事。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腿!我的腿!” “不要啊!” “哪个龟孙绊你爷爷!” 吴宗禹心中一紧,他已经把手底下所有可以动用的人都调了过来,但是还是有点不够。 他开始后悔前几天把人全部派出去。 幸好,他并非独木。 离开的车仲安和庞云翼很快就带着大队人马回来。 局面被险之又险地控制住,最后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只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 “这里就交给我们,吴大人先和公主回去。” 吴宗禹看了一眼,吕梦颖已经抱着郑珣走出了一段距离,他应了一声连忙追上去。 吕梦颖步子很快,吴宗禹跟得有点吃力。 他不敢叫苦,因为这位冷面侍卫此时的脸色实在难看。 他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殷切道:“吕大人,我已飞鸽传讯回府,大夫很快就能来,大人可需要马或是马车?我现在就去安排!” 吕梦颖见他周到,语气稍稍缓和:“不用,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抱着郑珣,提气运功。 吴宗禹看着她身形飘逸,带着郑珣飞快地消失在路尽头,佩服道:“也是,马车缓慢,骑马颠簸,周围太过拥挤,及不上大侠的速度。” 这法子没有其他的坏处,就是累人。 来不及歇息,他找了个会骑马的侍卫:“快快,带我回去!” 他现在的脑袋就随着公主晃荡,若公主好好的,他或许只是受几句责罚,公主一旦有个万一,他哪怕有九条命都得赔进去。 另一边,吕梦颖回到府中,大夫也刚到。 郑珣静静躺在床上,像是一幅悄无声息的工笔画,笔墨勾勒出她的轮廓和血肉,却唯独没有点上鲜活的灵魂。 吕梦颖听到她温暖的心跳敲击在自己的脑海,看到她沉静的呼吸跳动在自己皮肤,第一次觉得寂静的空气如此沉重,压得她手脚酸软。 她甚至没来得及惶恐,来不及擦擦脸上的汗珠。 因为她怕惊扰把脉的大夫。 大夫沉吟良久才收回手。 吕梦颖声音干哑:“如何?” “心神俱耗,五气皆虚,公主的脉搏很微弱……” 吕梦颖的目光太有压迫感,大夫越说声音越低。 他深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剩下的话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大夫直说便是。” 公主不是会迁怒无辜之人的性子,她自然也不会。 大夫斟酌片刻,委婉道:“我也是第一次摸到这样的脉,若是不够仔细,怕是会误以为公主是个……亡故之人。” 其实他十分好奇,好好儿一个公主,如何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但这个时候人家肯定也没时间为他解惑,所以他半个字不敢多问。 “可能用药?” “应该能,但是得斟酌再斟酌,仔细再仔细,”他叹息一声,“在下才疏学浅,恐难以胜任。” 以他的本事,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敢出手。 他承担不起失手的风险。 吕梦颖看出他的顾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点:“尽力而为,若是……” 她本想说不会迁怒于他,但是她发现以自己的地位和立场,就算做出这样的承诺也无法履行。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决定做个小人:“若是有个万一,我们都别想活。” 大夫:…… 很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呢。 他内心无比平静地写下一张药方:“我也只能承诺公主七日内身体不会恶化,更多的是半点也无法保证的。” 吕梦颖听着他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吴宗禹终于赶到。 吕梦颖见到他,眉目顿时一松:“你在这里守着公主,莫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去给公主煎药。” 实际上,这两件事她都不想假手于人,因为她谁都不信任。 嗯,吴宗禹要好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 所以,她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吴大人,公主的性命就是你我的性命……” 吴宗禹无奈:“吕大人,我都懂的。” 吕梦颖一步三回头地煎药去了。 吴宗禹看郑珣任仍然在昏迷,担忧地问守在此处的大夫:“公主的情况……” 大夫脸上堆出一个假笑:“这可不能说。” 吴宗禹:? 防他? 他就差把脑袋栓公主裤腰带上了! 别说是公主没了性命,就她如今这人事不省的样子,也够皇帝迁怒他九族! 他现在就盼着公主醒过来,那样他的罪过能少一点,公主还能帮他说说话。 他都恨不得公主下来,他躺上去! 结果,他们还防他! 他委屈,还没处说。 百无聊赖的大夫在旁边坐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就好奇这么一次!就一次! 吴宗禹得意道:“这可不能说。” 大夫:报复心这么重? 不过他可不怕:“吴大人你知道的,公主现在情况不明,了解一番因果,可能对诊断有所帮助。” 吴宗禹: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惜有道理也没用。 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 他隐晦道:“你应当听说过,公主擅长卜算,但窥探天机何其消耗精力……” 大夫明摆着信不过他的说辞。 所以在吕梦颖回来后,他当即决定告状。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吕梦颖并未计较此事:“有些事确实不便说出口,吴大人并未骗你。” 大夫不敢对他们发脾气,但是却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不说便罢了,二位也无需哄我。” 吕梦颖一板一眼地道:“公主先是预言地动之事,后为证明自己的本事又消耗太多力量,所以才陷入昏迷,因果便是如此。” 小神仙所用的当然是仙人的力量,他们一介凡人,弄不明白也正常。 只不过,吕梦颖还是会自责,自责没有保护好公主,也不能帮帮公主。 第240章 我意凌云胜苍天 大夫左右看了看。 若说吴大人胡说也不是没可能,但公主身边的人总不至于拿公主的身体开玩笑。 而且,公主的脉象和事情的因果竟然还真能对上。 真是活见鬼。 吕梦颖仔细地给郑珣喂了药,而后看向吴宗禹:“吴大人,劳烦你张榜为公主寻医。” 她起身,神色肃然:“疏散百姓之事不能耽误,吴大人还需要主持大局,公主这边就交给我。我已经给皇上传讯,过不了多久,京城就能收到消息。” 她极少说这样长的话,但是公主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和懈怠。 吴宗禹正了正神色:“大人放心,我定不会辜负公主的付出!” 他知道,他即将遇到这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和考验。 可初时的惶恐消散,他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外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决断,他没有时间耽误。 离开郑珣的房间,他一头扎进公务之中。 虽然有许多百姓看到了天幕的预警,但是更多人没有看到,事情难就难在,看到未来的人也无法将此事告诉外人。 吴宗禹想了想,编了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就是公主召唤神迹,有仙人降下预警,汀州确实会出现地动。 虽然内容十分荒诞,但是目睹神迹的人毫不犹豫地开始撤离,就让这一切多了八九分的可信度。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愿意撤离的人达到了七成,另有两成虽然不愿意离开,但是却同意撤往地势高一些的平地。 吴宗禹很清楚,若是海水倒溢,所谓高处的平地也并不安全。 他让手底下的人将事情的利害解释清楚,怎么选择就交给他们本人。 估摸好需要撤离的人数,接下来就要操心路上的食物。 百姓虽然会带上粮食,但是那些贫苦些的人家他不能不管。 他虽然鼓励大家挖地垌藏粮,但是汀州的土质挖地洞也容易坍塌,若是渗了水进去,那粮食很可能保不住。 海水退去之后要重建房屋,掺了海盐的地难以下种,可以预料到,汀州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陷入缺粮的状态。 找其他州借粮可缓一时之急,但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他的目光盯上了淇州的粮仓。 连续几个灾年之后,皇帝也有点遭不住,所以,他在各地兴建粮仓屯粮,以备灾时所需。 现在,粮仓应该已经满了吧? 吴宗禹当即决定给管理淇州粮仓的钟库司去信。 忙完此事,还有许多芜杂的事情在等着他。 撤离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夫和药材也要跟上。 这个过程最难的是让百姓抛弃他们那些累赘的家当。 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充裕,途中还要翻过平波山,所以轻车简从才是优选。 撤离混乱,他得安排人手,护卫百姓安全,免得有些畜生东西浑水摸鱼。 而且他还不能一直待在府衙中。 公主晕倒之后,百姓需要一个主心骨。 庞云翼自大,车仲安寡言,只有他这个文官适合出来鼓励民心。 自从郑珣来到汀州,丢下地动的消息后,他就没了洗沐的闲心,胡子头发乱成一团也没时间打理。 但是站在百姓面前的时候,他依然是一州之长。 他站在城墙上,低头看向背着行囊准备撤走的百姓们:“百姓们,我们身后风浪重重,但是无需忧虑,我们的元嘉长公主公主、本官和手底下的官吏、水麟卫和南卫所的将士,皆与诸位共进退!今与诸君敲瘦骨,十万英雄叩山关。千难万险尽等闲,我意凌云胜苍天!我们同心协力,万众一心,必能战胜天灾!此去归来,愿诸君平安!” “我意凌云胜苍天!” “我意凌云胜苍天!”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起,血脉中的英勇自会应和。 吴宗禹心情激荡,长长一揖,头上凌乱苍白的头发在风中跃动,似是跳动的坚韧火苗,风不折,雨不催。 城门打开,庞云翼带着第一波百姓离开。 还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往汀州府汇聚,第二波岁车仲安撤离。 郑珣和吕梦颖便是随这一批人撤离。 本来吴宗禹是想安排他们第一波离开,但是吕梦颖不肯。 吴宗禹当时急得快把头发抓秃了:“你是公主的侍卫,为何不以公主的安危为重?” 吕梦颖神色淡淡,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若是公主先离开,后面的百姓必然惶惶不安,公主殿后,百姓才能安心。我知道公主的心,她心系百姓,如果她清醒着,一定会做出如今的选择。吴大人放心,我会誓死保护公主,若有意外,意外必然先踏过我的尸首。” 吴宗禹拗不过,只能同意。 目送郑珣的马车坠在队伍最后,他才发现有几个汉子和壮硕妇人没有离开。 他们说了几句话,朝着吴宗禹走近。 吴宗禹看着他们都背着包袱,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不走?” “大人,您什么时候走?” 吴宗禹怔住。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家人早早被他送走,没有人提醒,他竟是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 “事情办完我就走,你们快离开吧,莫要和大部队分散。” “大人,你不走,我们也不走,”有个青年挠了挠后脑勺,“大人现在手底下没什么人可以用,我们没别的长处,就是比较听话,也能吃苦。大人可以随便使唤我们。” 吴宗禹哑然。 见他们逗留,他甚至想过他们是不是想闹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是想帮忙。 “不用……你们家人肯定会担心,快走吧。” “大人的家人也会担忧吧,”有个妇人笑了笑,“大人放心,我早被家里人赶了出来,不会有人因为我找您麻烦。” “我家里有五个孩子,家里人知道我的决定,也十分支持。” “对了大人,”有人取下后头的包袱,“这是其他人托我给您带的东西,一点小吃食,希望大人莫要嫌弃。” “我给大人带了一身暖和又防水的皮衣!” …… 他们留下,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听着他们说说笑笑,吴宗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他鼻子有点酸,心头有点软。 第241章 不敢保证 “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好,你们便留下。” 吴宗禹确实也缺人,但是他没有去勉强手底下任何一个官吏留下。 可有人主动站出来与他并肩作战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得。 吴宗禹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任务,只让他们跟着他干些杂事,顺带给他们一些教导。 傍晚时候,有个大夫拿着张贴寻医悬赏榜找上了门。 这位大夫自称姓袁。 吴宗禹满心狐疑。 汀州即将出现地动的消息应该早就传了出去,哪怕不相信的人,谨慎起见也不会朝汀州走。 但是袁大夫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袁大夫也不解释,只是拿出一块令牌。 看到令牌上皇室的标志和“仁医”二字,他心中的怀疑才稍稍消减。 但他不动声色,让自己的心腹看守、哦不对,是护卫他去追郑珣。 这时距离郑珣预测的地动之日还有二十余日。 吴宗禹来不及思索关心郑珣的状况,因为他遇到了一件难题。 他给钟司库的信迟迟没有回音。 他担忧是路上出了意外,又连去好几封信,可是,同样没有结果。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可不会天真地抱着侥幸心。 他在淇州倒是有些人脉,但却和钟司库八竿子打不着。 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去查清钟司库异常的原因,二是先上书朝廷请求皇帝直接开仓。 他很快就决定双管齐下。 他写好折子,快马送入京城。 然而,在折子送出去两日后,他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原来,公主早就预料到淇州的粮仓无法调出粮食,所以,她早已向京城求助。 吴宗禹感叹公主料事如神。 既然后顾之忧已解,他也松了口气,安下心来专心办正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袁大夫日夜兼程,仅仅两日时间就追上了郑珣等人。 但是这次郑珣身边的人是没有见过他的吕梦颖。 “仁医?” “对,这块令牌便是公主为我求来的。” 说到这里,袁大夫的神色有些柔和。 吕梦颖摩挲着令牌上的暗纹,这是皇室特有的标记,从不同方向摸过去,能“读”出不同的暗语。 令牌上刻着袁大夫的名字,真得不能再真。 “哦?那倒是巧了,袁大夫是恰好在附近?” “哪儿能呢,那时候在定州距离淇州最远的一个镇子上。公主是我的恩人,听说公主需要求医,我便寻了过来。” 因为担忧郑珣的身体,他一路上一刻都不敢耽误,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清晰的疲态。 吕梦颖垂眼,抱拳行礼:“劳烦袁大夫。” 其实她对袁大夫依旧没有多少信任,但是公主的身体已经耽误不得了。 看诊的齐大夫说是能稳住七日,他的说法明显有些保守。 在离开汀州州府前,公主的状况都十分平稳。 可是,上路后不久,公主的情况开始急剧恶化。 不只是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甚至开始发起了低热。 他们已经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齐大夫并未跟着撤离,队伍里也没有其他大夫,所以她只能等着到下一个地方再试试能不能找到有本事的大夫。 袁大夫的出现,可以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试探结束,她语气也亲近了些:“袁大夫,请随我来。” 进入郑珣所在的车厢,袁大夫连忙跪坐到郑珣旁边。 他先是看了看郑珣的脸色,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才郑重地给她搭脉。 袁大夫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松开。 安静等待的吕梦颖情绪也随之起伏不定。 袁大夫收回手的第一句话便十分凝重:“情况不怎么乐观。” 吕梦颖身子晃了晃,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剑:“公主……能醒过来吗?” 袁大夫轻叹:“不敢保证。” “不!”吕梦颖的声音因为太过尖锐而有些失真,袁大被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开口。 吕梦颖定了定神:“不会,公主吉人天相,没那么容易出事!” 因为避讳,她甚至不敢说出那个“死”字,只是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她一定能醒过来。” “大人莫要着急……” 听完这句话,吕梦颖更急了:“袁大夫有办法是不是?” 袁大夫谨慎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公主的情况太过特殊,她并非患病病,而是消耗过度才陷入昏迷,所以怎么用药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之前,大人是不是有大夫为公主调理过?” 吕梦颖连忙答道:“确实如此。” “既然并非得病,自然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去治。” “公主这般,只能靠‘补’。” “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十分艰难,首先一点,太过脆弱的身体,但凡用的药刺激、猛烈些,就会把身体撑爆,可若是用药太过温和、不足,也稳不住公主的情况,这个度十分不好把控。” “第二点……公主该补的,不是我们凡人能够提供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帮公主固本培元,照顾好她的身体,相当于建好基石与外壳,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吕梦颖克制道:“所以说,我们帮不了公主太多,她能否清醒,只能靠她自己?” “是这样没错。” “那位大夫水平不错,在病情恶化之前,公主体内才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是他用药不够谨慎,现在应该让公主缓一缓,他把握不好‘缓’的度,所以这一松懈下来,才会出现发热的情况。” 袁大夫正了正神色:“我知道吕大人不信任我的身份,但是我需要给公主施针,解释这些,也是希望吕大人帮我打个下手。” 说是打个下手,实际上就是让她正大光明地监视他。 他们二人虽说互相并不熟悉,但是希望郑珣好起来的心却是一样的。 吕梦颖朝袁大夫鞠了个躬:“劳烦袁大夫,我需要如何做,还请袁大夫教我!” 虽然他态度坦荡,但是公主安危为重,她却不得不秉持小人之心。 “先不急,我先开个方子,你照着方子去拿药,晚上我们再开始。” 第242章 好人就该活得长久 “我不走!你们这些当官的贪得多了,肥得流油,自然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一个老大爷拿着锄头,气势汹汹地朝着两个人挥舞着。 “大爷,你既然知道我们大人是官吏,那我们骗你图个什么?”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 “本官最后问你一遍,你离开还是不离开?” “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家里!” “好,但是你的孙子离不离开,得问问他自己,”吴宗禹看向他背后怯生生的男孩,语气温和,“孩子,你可愿意离开?” 闹事的大爷哈哈一笑:“笑死人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但是男孩看着胆小,却出乎意料地有主见:“我走,我跟大人走!” 大爷脸色瞬间垮下:“小宝,你是要抛弃爷爷吗?” “爷爷,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位大人看起来是个好官呢。” 老大爷虽然对孙子表现得十分嫌弃,但是听到孙子软糯糯的话,他还是沉默了。 片刻后,他已是老泪纵横。 他耗费无数心血,才修出这么气派的房子,这石头砖瓦垒起来的一小方世界,是他的一辈子。 屋外有他的土地,地里的青菜争着抢着往上蹿个儿,院子里的有棵樱桃树,这个时候也开花了。 他不愿意去想,如果这一切毁了,他该何去何从,他生前死后又该魂依何处? 吴宗禹等了一会儿,待他情绪稍缓,他才开口:“大爷,这人在,根就在,你孙孙还小,还需要你照顾。” 他自小衣食无忧,在十几天前,他还觉得不过就是一处房子、几亩田,地毁了就毁了。 但是这些日子他一户一户地走过去,一个一个地劝,他才恍然发现,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如他一般轻易。 有些人奔波一世,握在手里的东西也就寥寥几样,所以失去任何一个,于他们而言都是剜心挖骨的痛。 人和人是不同的。 同样都拥有双手双脚,但是这个世界的差距却大得让人迷茫、绝望。 大到他这个享受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求不得富贵的人,连说出这些话都显得假惺惺。 他第一次觉得不安,因为自己拥有太多却做的太少而不安。 老汉的手满是茧子和裂口,深黑的痕迹如同一道道裂口,一如他坎坷又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哭够了,老汉的腰似乎又佝偻了些:“我跟你们走。” 他摸了摸孙儿的脑袋,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吴宗禹松了口气:“走吧,去下一户。” 此时已是半月过去,距离地动的时间已剩下不到十日。 跟着吴宗禹的,就是那日主动留下来的人之一,他叫富贵,三十来岁,正当壮年。 “大人,您说的,公主允许您放弃那些不肯听劝的人,大人为什么还要一家一户地去劝呢?” 吴宗禹脚步不曾放缓,眼中泛起些涟漪:“可是累了?” “不累,就是心疼大人。” 明明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偏偏因为奔波,腰身整整瘦了两圈。 “你想想,每劝动一个人,救下的就是一条人命。对比活生生的生命,累点、苦点,是不是又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吴宗禹说完这些话,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这一辈子没做过太多好事。 糊涂了几十岁,竟然在这短短的一日,变成了一个好人,还做起了从前他嗤之以鼻的事情。 他竟然还很心甘情愿。 他们去的下一户人家比刚刚大爷的屋子还要安静。 破旧土坯房的屋檐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她旁边放着根充当拐杖的棍子,眼上覆着厚厚的白翳,正摸索着纳一张鞋底。 吴宗禹他们走得很近了,老婆婆才抬头“看”向他们。 “谁啊?” “老人家,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婆婆耳朵不好:“什么我家?这就是我家。” 富贵提高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老婆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神色却很平静:“就我一个人。” “您的孩子呢?” “孩子?地动快来了,他们逃难去了。” 富贵哑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求助地看向吴宗禹。 “婆婆,我们带你去逃难!” 老婆婆没动:“我一把年纪,活不了几年了,逃不逃,都逃不过一死。” 就当是解脱吧,她已经受够了这具病痛缠身的沉重身躯。 就这样吧,从前这里是家,后来这里是坟,埋葬在耗尽她岁月的屋子里,也算圆满。 吴宗禹知道,这样的人是最难劝的。 因为她心存死志,你把浮木丢到她面前,她也不一定会去抓。 “老人家,”吴宗禹仔细打量着她的样子,试探道,“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若是去得早了,你家老头子说不定还等着,要把你下辈子也拴他手上。” 老婆婆沉默片刻,拿起旁边的棍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忽然觉得还是活着好。” 富贵:哈? 带着迷茫,他和吴宗禹一起帮老太太收拾好包袱。 离开的时候吴宗禹要背老婆婆,但是富贵连忙抢下这个活计:“大人诶,你也一把年纪了,悠着点吧,出力的事情还是让我这种年轻人来!” 吴宗禹:…… 行了,知道你是好心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哦~ 富贵背起老婆婆,婆婆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饱过,个头不高,在他背上轻飘飘的,总让他误以为自己是背着一具骨头架子。 老婆婆耳朵微动:“你们在往西走?” 富贵诧异道:“婆婆怎么知道?” “因为风,听风。” 吴宗禹赞叹了一句,解释道:“对,西边有一座小山,岩石坚硬,会安全一点,我们要去的就是那里。” “你们应该再往西北走一点,那座山更安全。你们选的山,真有地动,会下陷。” 吴宗禹惊奇地慢下步子,侧过耳朵认真听她说话:“婆婆如何知道?” “活得久知道得就多了,我小时候就经历过一次地龙翻身。” 吴宗禹心脏后怕得狂跳。 “婆婆……” “我本来没想说的,我的性命与其他人不相干,其他人的性命自然也与我不相干,”她咧嘴一笑,露出只剩一颗烂牙的口,“你们是好人。” 好人就该活得长久。 第243章 收养 见吴宗禹和富贵陷入沉默,老婆婆笑了。 “我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孩子,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我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大,但是成婚之后,他们记得带上自己的妻儿走,却把老母亲丢在身后。” “您……后悔吗?” 老婆婆笑富贵年轻,才会问出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悔也没用,就是觉得对不起自己。” …… 吴宗禹和富贵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所以只把老婆婆暂时放到山脚。 富贵仍然愤愤不平:“这婆婆的孩子未免都太狠心……” 吴宗禹十分冷静:“那些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不要被带进去。我们只是陌生人,谁也不知道她的过去。” 富贵仍然懵懂:“那我们要搬往旁边的山吗?” “先打听看看。村里不会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人,也不会只有一个听说过以前那场地动。” 一切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 经过一番打听,这里曾经果然发生过一次极为严重的地动,而他们选的那座山也确实矮了一截。 不过不是因为下落,而是因为塌陷。 最终他们还是带着附近的村民换了地方。 大多数百姓已经被劝到了山上,但是吴宗禹的担忧并未消失。 在山上也并不安全,可因为有海溢,这种地方又成了唯一的选择。 他和百姓的未来,交付给起伏的山丘和无边的大海,山茫茫,海茫茫,未来什么样,谁也看不清。 吴宗禹没有停下,他依旧在奔走,尝试着劝更多的人上山。 但是这个时候还愿意听劝的人已经很少。 有一次他们遇到个执拗还脾气大的青年,不管他们怎么解释,青年只当他们图谋不轨。 也有见识过地动的老人劝他,但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把所有超出他认知的事情都当做虚假。 吴宗禹想走,富贵见他年纪轻轻,想着他余生还很长,所以不死心地又劝了几句。 结果青年被说得不耐烦,抄起屋子里的东西就往他们砸过来,吴宗禹年纪大,行动不便,脑袋上被砸出个洞,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碰见动武的人,但却是第一次受伤。 富贵自责得不行,想跟青年动手,但是被吴宗禹拦住了。 “走吧,我们还有许多事需要做。” 富贵不甘,没能报仇,他更加愧疚:“大人叫我离开的时候我就该放弃,结果我没听劝,还害得大人受伤。” 他自责地低着脑袋,像几天没喝到水后蔫儿哒哒的花。 “无事。” “不过大人也是神了,竟然能看出来他是头倔驴。” “见得多便能知道。” 吴宗禹是个惜命又贪享受的人,撞不开的南墙,他一向不乐意去撞。 知道劝不了的人,他也不会去勉强。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村子。 已是晌午的时间,有个小姑娘提着篮子远远朝他们走来。 吴宗禹见到她,蹲下身,露出个笑容:“小珠珠儿今天送来的是什么?” 小姑娘两个辫子梳得整整齐齐,脸蛋又黑又干,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十分活泼可爱:“今天是咸鱼粥。” 小珠和自己的曾祖母相依为命,她们没走不是因为不想离开,而是因为走不了。 一个年轻丫头,一个年迈的老人,现在还留下的,大多数是这样的人。 她们自己走是走不远的,她们没有价值,家里人也不愿意带上她们,所以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今天的粥也是小珠煮的呀?我一口就吃出来了!”富贵这几天被人性的好与坏冲击得有些七零八落,小珠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小姑娘,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女儿,是怎么都舍不得她受苦的。 可是她的父母却不喜欢她。 他们离开的时候带上了她尚在襁褓的弟弟,却把她留在了原地。 “是的唷,我煮的粥可好了!” 吴宗禹闷不吭声地把粥喝完。 这边的村子都缺粮,但是这碗粥却是他们匀出来最好的粮食。 小珠把碗筷收好,乖巧地跟他们道别。 吴宗禹轻轻拉了拉小姑娘的辫子:“小珠,回去后就别下山了,我们带了干粮,不会饿着。” 虽然公主预言了地动出现的时间,但是这时间越近他越不安心,总怕会提前,总怕自己有哪里没做好。 小珠没有走,她看着吴宗禹和富贵:“你们呢,大人们不上山吗?” “要上的,但是要晚些去了。” 沿海的村子并不多,这是他们最后走的一个地方,还有几户人家没有去看过。 小珠轻声道:“那你们一定要早些上山。晚上休息可以去我家,我家屋子里留了被褥和吃食,大人们可以去歇息。” “哎呀,为什么不带走嘞?可是带不了?晚些时候我给你们送去。” “不是哦,是给大人们留的,可不能说出去,不然被坏人偷去就不好啦~” 富贵去过她家,她家算不上穷困,但是家里人离开的时候把大多数东西都带走了。 “多谢你,也多谢你曾祖母,好孩子,快回去吧,照顾好你曾祖母,莫要下山了。” 小珠跟他们挥手道别。 她的年纪并不大,明明要面对的是那么难以跨过的危机、明明亲眼看到家人抛弃她离开,但是她似乎并未因此觉得烦恼。 小姑娘走远,富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一个大男人,连哭都是克制的,他想忍,但是哼唧哼唧半天还是没有憋住,最后越哭越大声。 吴宗禹无奈:“你哭什么?” “就是觉得她太懂事了,等这一关过去,我想收养小珠,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吴宗禹失笑:“她有父有母,万一他们找上来怎么办?而且你一个男子养个小姑娘也不便。” 富贵不乐意了:“我是真心想认她做女儿,什么大男人不方便,大人你么这样揣测我?” “也对,没人收养她,她怕是活下去都难,”吴宗禹想了想,“不如这样吧,我来收养她。” “大人!”富贵都忘记哭了,无语道,“大人不也是男子?” “我有妻子,而且她父母不敢跟我这个当官的闹。” 第244章 隐瞒 富贵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吴宗禹得逞。 他没说的是,小珠的父母既然不喜这个女儿,对她也不会有多了解,说不定小珠消失了他们也不会去找。 到时候他硬说小珠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要闹也闹不出个结果。 不过,这法子就不用告诉富贵了,免得他跟他抢孩子。 晚上,他们歇在小珠他们的屋子里。 富贵感叹:“奔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衣食不愁。” 小珠他们给他们留下的是干净的白米,他们自己家估计都吃不了这么好。 晚上一碗热腾腾的粥下肚,眼前的困难也没那么容易翻越了。 在郑珣预言的灾难日前一天,郑珣依旧没有醒来。 袁大夫为了维持她平稳的状况,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吕梦颖眉头不曾松开过。 定州的姚知州也是半点不敢怠慢,恨不得亲自守在郑珣床前为他侍疾。 姚大人和姚夫人一日来三次,吕梦颖拦都拦不住。 但是这一日,他府上迎来了一尊更大的佛。 见到来人,吕梦颖噗通跪地:“皇上!” 她低着头,自责和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但是她没有急着请罪,而是先跟皇帝说了一遍公主的情况。 说完之后,她才重重地磕了个头:“皇上,没有照顾好公主,是微臣失职。” 皇帝挥了挥手:“无事,起来。” 他知道事情的始末,自然知道错不在吕梦颖。 元嘉要做的事情,谁能拦住呢? 李孝君轻轻叹了口气,把其他闲杂人等都带了出去。 皇帝坐到郑珣身边。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苍白稚嫩的脸。 “把你放出京城一回,结果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他脸上因为赶路而产生的疲惫尚未散去,目光因为盛满了担忧,而显得过于沉重。 “以为有那东西在,你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谁能想到,最大的危险竟然来自于你自己。” 听到元嘉出事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过,让她以后当个普通的公主就好了。 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明明最开始他对她不乏利用,明明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占着女儿壳子的外来者。 或许是因为她和他太像了? 但是渐渐的,他开始会为她担忧。 明明知道她是个坏丫头,不断试探他,野心勃勃的,还往他后宫送女人。 但是他竟然不曾生气。 甚至还觉得,不愧是他的女儿,谨慎又仔细,有手腕又有防备心。 后来他梦到了他的亲生女儿,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虽然他对她依旧愧疚,但是他忽然就想通了。 上天收走他一个女儿,再送来一个,那怎么就不是他的女儿了呢? 可是他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竟然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外头,李孝君看着瘦了几圈的吕梦颖:“吕侍卫,去休息休息吧,公主这里有我和皇上。” 吕梦颖摇了摇头。 只有在公主身边,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其实公主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是个认死理的,只要公主还认她这个属下,她就一辈子认公主这个主子。 李孝君也没有继续劝。 这队青龙卫是皇上精心挑选过的。 他们或许不是青龙卫中最出挑的,但是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一定是极为出色的。 从很早以前皇帝就开始培养他们的能力和默契,这些人本是他为太子所留。 但最后却给了公主。 有些事情,或许早早就有了征兆和预示。 皇帝在郑珣身边坐了很久。 他很想带她回去,京城有最好的大夫,也有最好的药材。 但是元嘉为汀州做了这么多,除开救这些百姓的性命,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她一向喜欢一箭双雕。 他不能破坏她的计划。 皇位他可以给她,但是天降的果子和靠她自己得来的果子是不一样的。 只有名正言顺,她才能堂堂正正享受自己的一切荣光。 嗯,虽然从前没有女子继位,她要当皇帝,怎么都不算是名正言顺。 不过他是皇帝,她是元嘉,他们完全可以让整个世界都顺从起来。 他从前有过犹豫,但是知道郑珣出事的那一刻,所有犹豫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见郑珣始终沉睡着没有任何变化,他脚步轻轻地离开房间。 “李孝君,让赵院首来替公主看看。” 虽说袁大夫有本事,但是他得多听几个人的诊断才能安下心。 赵院首进去后,他却看向一边的李卓。 “李卓,让你手下的人放出点消息……去质疑公主的预言,多安排几个人煽风点火。” 李卓猛地抬头。 按他看似沉默实则狡猾的性子,本不该显露异常,但是皇帝现在要算计的人是元嘉长公主。 公主为大雍做了这么多,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皇帝见他不赞同,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去吧,闹得越大越好,现在质疑得越严重,灾难真的出现后,他们对元嘉就会越愧疚、越心疼。” 郑珣救了很多人,但是总有一些人会在灾难中丧生。 她做了九成,也总会有糊涂的人说她最后的一成为什么没能做到。 他要的就是大家的愧疚,如此,不好的言论产生时,自然会有人去维护元嘉、去帮元嘉说话。 李卓看皇帝不像是在算计公主,虽然不解,但眉头还是一松。 “李孝君,你准备好,地动之后,让他们为元嘉立碑。” 只要碑还在,汀州的百姓就会记郑珣的恩,也能帮她在登基时打其他人的脸。 郑珣的昏迷其实不像是外界以为的那般。 她有意识,只不过意识关注不到外界的情况。 这个时候,她正在和一只金龙虚影对峙。 “终于肯露面了?!我哥哥怎么样了?” “你就放心吧!那个世界又没有什么危险。”小龙奶声奶气地回答。 郑珣不信它:“你让我看看。” “看了你又不会信,下次我让他入你的梦,你自己看去!” 郑珣怔住了:“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郑珣只能按捺下心里的焦急,转而说起其他事情:“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245章 龙脉 “谁瞒你了?我能瞒你什么?” 郑珣抱臂,忽然凑近小金龙:“你确定吗?可是这个世界很奇怪,就如你曾经所说的那样,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则,可是这个看起来是普通古代世界的地方却有武侠和神,不觉得有点荒谬?” 小金龙甩甩尾巴,大眼睛无辜地眨啊眨:“怎么会?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并不靠你看到的一切去界定,而是靠它本来的样子去界定。” 郑珣挑眉:“你是嫌我见识太少?” “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郑珣:…… 这一看就是个老渣龙了。 小金龙见她不怎么满意自己的回答,脾气也上来了:“那你到底要怎样?我都让你重活一回了,还允诺保住你哥哥的魂魄,不过就是让你拯救大雍,你还能当女皇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珣讥讽道:“不愧是封建王朝的龙脉,你乌龟背上种蒜苗装什么蒜头王八?当初交易的时候说好一命换一命,说好用我的命换哥哥回来,可是你呢?你非得加上一个附加条件,你说我满不满意?” 金龙的尾巴绕上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半张脸:“哎呀没骗过你。” 它绕到郑珣的小指头上:“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一命换一命什么的,你哥哥见不到你肯定会难过呀~现在多好,你既能当女皇,又能多活几十年,这辈子寿终正寝后还能跟你哥哥团聚,我对你还不好吗?” 郑珣半点不为所动:“好,你可太好了,好到让我跟气运之子做对。” “那气运之子再有本事也比不得咱们基地长呀,对不?” 郑珣似乎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想让我夺取他人皇的命格,如此,你的命脉也能延续下去,大雍说不定还能辉煌个几百年……” 小金龙没吭声,听着郑珣的分析,它有点百无聊赖,从嘴里吐出颗龙珠,又咽回去,就那么吞吞吐吐地玩儿上了。 郑珣观察着它的反应,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拉。 嗯,看样子是猜错了呢。 小金龙玩了会儿,回头见郑珣还在这里,好奇地问:“你还不回去吗?” “回不去啊……” 郑珣无奈。 谁能想到让普通百姓看到天幕会那么耗费精力。 “你给我那个系统也是,我原以为“按照对大雍的贡献设置系统可见范围”是我捏造的规则,可谁想到竟然成了真,这次打开天幕,我竟然付出了成倍的能量,我怀疑,你是不是剽窃了我创意?” 她原打算多来两次,多让一些百姓看到她编织的神迹,结果计划搁浅,她也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 小金龙才不背这个锅:“本来就是这样的呀,天道至公,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有些代价不会由现在的你支付,所以,不要报着侥幸心哦~” 郑珣:侥幸不了一点。 不过她虽然千虑一失,但她擅长自我安慰啊。 天幕的内容由她编织,因为能量不足,所以画面并不清晰,若是多来两次,她可不敢笃定不被发现。 郑珣叹了口气,不再跟它斗嘴,盘腿而坐。 小金龙好奇:“你要做什么?” “训练异能和内力。” 小金龙瞠目结舌:“你不担心出不去吗?” “担心也没用,还不如找点事做。” 小金龙佩服得当场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 见郑珣真的闭上眼,它飘到她身边,盘在她腿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郑珣睁眼,低头看向小金龙。 它似乎做了个噩梦,眼角沁出一点眼泪。 郑珣戳了戳它的肚子。 没有温度,也没有实体,它并非生灵,郑珣可不觉得它需要睡觉。 那它应该是陷入了某种幻境或梦魇中。 郑珣能感受到它的悲伤,她很想唤醒它,可是又怕打扰到什么。 观察得久了,她忽然惊觉它身上没有鳞片,只有一道道细碎的裂口,似乎它曾破碎过,又被强行拼凑起来。 小金龙是大雍的龙脉,如今满目疮痍,似乎真的是背负了一身的伤口,从未来穿行到现在。 可是所谓的时间回溯只是她编造的谎言,那一切不过是按照固有轨迹而推算出的未来,如今什么都不同了…… 总不能是她真的言出法随吧? 她被自己离谱的想法逗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金龙睡得更舒服些。 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如何了,也不知道她醒来的契机在哪里。 她压下心中的忧虑,沉下心,闭上眼。 …… 郑珣所预言的地动之日在三月廿二,正好是暮春时节。 从三月廿一晚上开始,吴宗禹就没了睡意。 他在等,等那块高悬在头顶的石头落下来。 不断接近预言日的那段日子最是难熬。 他和富贵跟小珠儿他们在同一座山上。 不只是他睡不着,大多数人都难以入眠,等命运在判决书上落下最后一笔,他们就要去面对这疾风催雨。 吴宗禹坐在火堆前,拨弄开压实的柴火,火苗渐盛,他的思绪却不在这里。 他在想,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应该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若是真的有地动和海溢,他可能会死的,他这里是距离危险最近的地方…… 他有一种现在就收拾包袱跑路的冲动。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此时露出胆怯,只会显得他可笑,也会让他前段日子树立起来的形象毁于一旦。 他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 但是他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直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大人,喝茶吗。” 吴宗禹看向忽然出现的小珠,她刚刚就一直在忙碌,吴宗禹以为她在玩,没想到是在为他烧水煮茶。 他含笑接过茶碗。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会什么茶艺,这样的茶他以前都是不屑于入口的。 更何况,她们哪里有什么好茶,都是些茶沫子。 煮久了的茶水入口极为苦涩,他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这一碗茶下去,更得精神百倍。 他想吐出来,但是小姑娘看着他,他不敢。 第246章 来了 吴宗禹最后还是面不改色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小珠坐下:“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呀。” “还以为你一直这样没心没肺呢。” 小珠没有回答。 她似乎很少过什么好日子,所以有眼色得过了头,见到吴宗禹拨弄火堆,她也捡了根棍子,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去做,似乎一刻都闲不下来。 吴宗禹心口酸酸涩涩。 若非是习惯于讨好,如何会长成这样的性格? 一股冲动涌入喉咙,他很想告诉她,他已经决定收养她,她以后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但是这个时候,小珠开口了。 “曾祖母跟我说,她快不行了。” 小姑娘眼睛里有迷茫、有无助,却没有悲伤。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无人撑腰,所以懂事得异常地早。 吴宗禹找了许久,始终不知道如何安慰:“小珠……别难过……” 小珠笑了笑,自顾自地道:“其实曾祖母也不喜欢我,她喜欢弟弟。或许是这段日子相依为命,她对我多了两分慈心,她说,她活不久了,所以,她会帮我寻一条路。” 小珠看向吴宗禹。 “她让我讨好大人,伺候大人,用十二分的真心去对待大人。只要把大人哄开心了,不管是做个丫鬟还是做个小妾,我的日子都不可能比现在还要差了。” 吴宗禹莫名有点恶心。 不是因为小珠别有目的,而是为这可怕的命运而恶心。 小珠见他面露反感,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掐着手臂,沮丧地低下头。 吴宗禹连忙安慰:“她是错的,小珠,你不必自轻自贱,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可以有更光明的未来。” “那她是……想害我?” “不,只是她去的地方太少,见识的东西太少,所以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归宿。” 小珠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她会记下来,总有一天,她会懂的。 吴宗禹一时间忘了去担忧即将到来的灾难,他忙着教育小姑娘。 “小珠珠儿,只有畜生才会让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去给他当小妾,我不是畜生,如果遇到这种畜生,你记得离远点。” “小珠珠儿,当丫鬟可能吃得饱、穿得暖,但是你的命就交到了别人手上,日子好过不好过,需要看你遇到什么样的主家,这是赌运气……” 他本想说做个自由身才好,但是他忽然发现,普通的百姓也没得选择。 自由不能让她们吃饱饭,他们的命运,系于土地、系于高堂,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取决于他们自己。 他说小珠的曾祖母见识得太少,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都一样,只能看到自己的世界。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小珠已经睡着了。 他请旁边一个没睡着的妇人把小姑娘抱回去,但是他也没能继续悲春伤秋,因为富贵说有人闹事,需要他去安抚处理。 难熬的一夜过去,地动没来。 疲惫的白天过去,地动依旧没来。 已经有人开始埋怨,天都黑了,怎么公主的预言还没有应验? 吴宗禹也慌,但他还是强装着冷静斥责:“急什么?今日还没过去!不来,不来不是更好吗?” 所有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长久的焦灼让人疲惫,天一黑,困意袭来,年纪大的、身子弱的,都有些撑不住。 但是这时,山间野鸟腾飞、野兽奔走。 有些经验的都能看出来,这片土地和上面的生灵都在躁动不安。 骚乱持续了很久,留在山下的犟种们,有很多开始后悔。 但是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山下的人急匆匆地想要上山。 但是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黑得像是随时都会坠落。 这样的黑夜,要从密林里找到一条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子时刚过,这个以往大家熟睡的时间,吴宗禹眼前的火堆忽然熄灭。 他心中一片慌乱,不由起身眺望遥远的海岸。 直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颤动,他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来了。” “来了!” 皇帝坐在府衙,一众下官坐在下首,等待着一个结果。 地动来临的时候,淇州和定州的感觉也十分强烈,只能说人还站得稳,房子还不至于垮塌,但是掉下几块砖石或是裂开一道缝隙的情况却随处都是。 他们的距离已经算远,最接近地震中心地的汀州什么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皇帝的心沉了又沉。 若是没有元嘉,估摸着又得有一堆人叫他下罪己诏。 他上位以来,天灾不断,已知的未来里还会有人祸。 一次又一次,即使是他这么坚定的人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德不配位,以至于给大雍带来这么多灾难…… 他深吸口气,静等地面的颤动过去。 “行动起来吧。”皇帝沉声吩咐,下面传来整齐的应答声。 最严重的震动过去,但是后面还有余波、海溢,灾难过去,还需要救治伤员、运送物资、防治疫病,事情还多着呢。 皇帝人虽然是来了,却不打算泄露自己的踪迹。 他的一切命令,传出去只会让人以为是郑珣提前做出的安排。 他是个好老子,自然不会抢女儿丝毫风头。 …… “来了!” 吴宗禹和富贵同时说出这两个字。 震动越来越严重,吴宗禹伏低身子,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不敢保证脚下的山头一定稳固,更怕慌乱之中,有人做出糊涂事。 他抓住富贵的手,嘱咐道:“盯好他们。” 山下的人他管不着,但是山上的,一个都不能出事。 后面传来百姓们慌乱的哭叫。 “来了!真的来了!” “天爷啊!” “我头好晕……” “公主!公主保佑!” 吴宗禹:? 好像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甩了甩头,幸好,百姓们并没有自乱阵脚,也是,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想闹也闹不起来。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严重,他们在山上,感受更加强烈,脑袋内天旋地转,脚底下阵阵发软。 恍惚间给人天地都在摇晃的错觉。 忽地,旁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吴宗禹脑子一片空白,克制着狂抖的手点亮火把。 火光燃起,他看到了扬起的烟尘。 第247章 灾星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看到旁边的山抖落身上的滚石和灰尘。 “垮了!” “真垮了!” 他们一声又一声地惊叹着已经发生的事实,富贵不由得回头看向那个让他们换山头的老太太。 火光微弱,但是他看到了,老太太在笑。 不知道为什么,富贵打了个冷颤。 这场震动持续了很久,不,或许并没有多久,只是恐惧把他们的感受不断拉长,给人一种度日如年的错觉。 “有人掉下去了!” 乱象并非只发生在此处。 …… “姐,裂了!地裂了!” “快走!” …… “有人被挤下去了!” “拉不了!没人敢去拉!” “他们不听劝就让他们去死,不用管,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 他们的命运在天灾发生的那一刻就交给了上天,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运气。 终于,第一波震动过去,世界恢复安稳,似乎恢复安稳。 “大人!小宝村子里的人要把他丢下山去!” 吴宗禹脸色难看:“怎么回事?” “刚刚太乱了,小宝的爷爷被挤了下去……” “那他们针对小宝做什么!” 吴宗禹撩起袍子,急匆匆地跑过去。 到了地方,就看到一个小孩被捆着压在地上。 吴宗禹心疼地喊了一声:“小宝!” 小宝的脸在地上擦出一道道血痕,他目光涣散,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富贵推开压着小宝的人:“你们做什么?要造反不成?!” 面对吴宗禹,闹事的人语气稍稍缓和:“大人不知道,这小宝啊!是灾星!您该离他远些才是!” “对对对!他把他家里人都克死了呢!” “这山多大多稳,怎么可能摇几下就坏掉,肯定是被他克的!” “对!灾星死了!我们就安全了!” “烧死他!烧死他!” “烧死他!” 吴宗禹和富贵挡在小宝前面,疾言厉色道:“愚蠢!他一个小孩子,若真的有那本事,你们现在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富贵也愤愤道:“我眼神好,夜里也能看清点影子,小宝的爷爷明明是自己脚滑摔了下去,跟小宝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们平时本本分分、积德行善,所以他才没能克死我们嘞!” “若不是被他克着了,他爷爷怎么会脚滑?” “吴大人,看你也是个好心人,你让开,我们不和你计较。” “若你执意保他,就别怪我们动粗。” 吴宗禹目光扫过面前的所有人,绝望地发现他们竟然如此认真且理直气壮。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甚至自封为正义的使者,拿着棍子、绳子,行使审判的权利。 小珠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曾祖母捂住了她的嘴。 “蠢货,别开口,那是其他村子的事情。” 吴宗禹知道,跟他们说理是说不通的,他只能换个角度:“你们这是谋杀,身为朝廷命官,我绝不允许你们在我面前谋害他人性命!” 富贵附和:“对!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们可得想好了!” 村民已经心生胆怯,但是仍旧不肯放弃:“这是我们村里的私事……” “这是大雍的地盘,是汀州的地盘,若是你们非要说你们不遵守汀州和大雍的律法,那你们也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村民们哑口无言。 他们的勇气和蛮横在利益或许受损的时候,都不由怯怯。 这个时候,若是吴宗禹和富贵有丝毫的软弱,肯定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两人足够强硬,所以,这些村民让步了。 富贵见他们退开,连忙去给小宝松绑。 吴宗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和被撕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衫,心疼道:“小宝,伯伯给你上药。” 小宝拉着吴宗禹的袖子。 “大人。” “嗯?怎么了?可是疼?” “我真的是灾星吗?” 小孩子的声音又细又弱,吴宗禹连蒙带猜,才弄清楚他说的什么。 “怎么会?” 小宝没有再吭声,他只是有点想爹娘和爷爷。 陪了小宝一会儿,吴宗禹不得不去忙碌。 他想让富贵陪着小宝,但是小宝摇了摇头:“叔叔去帮大人吧,我没关系的。” 富贵刚刚见识过有些人的蛮横,也不放心吴宗禹。 嘱咐小宝乖乖待在原地,他就帮吴宗禹去了。 小珠挣开曾祖母的手,跑到小宝面前,偷偷给他塞了一块糖糕。 怕挨曾祖母的骂,给完东西,小珠就兔子似地跑了。 回到曾祖母旁边,这位老人冷哼了一声,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小珠问她:“您也觉得他是灾星吗?” “他们没地儿撒气,没地儿发泄悲伤,所以只能挑个软柿子捏,若是小宝聪明一点,知道傍上大腿,谁都不敢欺负他。” “曾祖母好透彻。” “那可不,曾祖母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可有得学呢!” 吴宗禹清点了一番物资,又把人叫到一起训话,警告他们不要惹事,一通忙活下来,小半个时辰就快过去了。 他擦了擦汗水,看向还在找活儿干的富贵:“走吧,回去看看小宝。” 两人回到刚刚的地方,但却没有看到小宝的身影。 山上就那么大点地儿,他们找了又找,始终没有找到人,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富贵连忙去问其他村民。 但是没有人注意他一个小孩子去了何处。 吴宗禹猜到了什么,走到距离他们最近的崖边。 这座山有些高度,他探出火把,试着去看清山下的模样。 但是那点火光太过微弱,什么都看不清。 富贵就在他旁边,闷着头转身:“我去找!” “回来!大晚上的,你上哪儿找?你认识路?躲得过海溢?” 富贵脚步顿住,吴宗禹语气稍稍缓和:“富贵,你还得保护本官,还得帮本官……” “大人,若是我们救回来的是一群畜生,那我们到底是行善还是作恶?” 吴宗禹哑口无言。 富贵捂着脸,蹲下身,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大人,若是我陪着他就好了,若是我听您的话就好了……” 小宝刚刚一定很难过吧,但是他却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离开了他。 他恨自己不够敏锐,恨自己太过疏忽。 第248章 偿命 小宝年纪这么小,这么乖巧懂事,本来他们已经把他救下了,但他还是…… 还是不见了。 吴宗禹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富贵啊,这件事,不怪你我,怪只怪那些愚昧无知的村民……” 他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推卸责任,但是事实如此,不是吗? 他自己何尝不自责? 但是与其内耗责怪自己,不如发疯逼疯他人。 他们又不是害死小宝的罪魁祸首,与其在这里被情绪裹挟,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 富贵悟了,他猛地站起来。 吴宗禹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弄死他们!” 吴宗禹:倒也不必这么疯。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劝他冷静。 富贵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正事,所以他并没有闹多久,又恢复了沉默可靠的模样。 小珠抱着双腿,呆呆地坐在原地:“曾祖母,小宝是死了吗?” “嗯……” “我应该留在这里……” 小珠是跟在吴大人身后的小尾巴,小宝出事的时候,她跟着吴大人离开了。 “你看得了他一时,又看不了他一世。” 小珠不赞同曾祖母的话,虽然曾祖母常常自得于她活得久。 但是小珠却觉得,活得久不一定就懂得多。 有些话在她听来都好没道理。 她没有反驳,低着头发呆。 “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是不是有怪物……” “水声、浪声……海溢!是海溢!” 吴宗禹闭了闭眼,一切都和公主说的对上了。 “快!聚在一起!往地势高的地方去!” 他们像是遇到山火的蚂蚁,团成了一团。 黑夜带来大恐怖,没有天光,谁也猜不到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浪头有多高。 “我的田……” “我的房子!” “我三姥爷!他们没上山的啊!”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却多少能猜到山下的境况。 听着肆虐的水声,他们心中一片迷茫。 这一场灾难过去,哪怕没有带走他们的性命,也会带走他们努力了几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 “有水!” 平时安静的海在这一刻像是苏醒的巨兽,饥饿得想要吞下目之所及的一切。 水浪拍打在山崖上,带走表面污浊的泥土和松软的沙石。 他们感受到自己被水包裹,能够让他们安身的地方越来越小。 如果浪头再高一点,他们可能会被拍进水中,他们可能会……死。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们,有亲人在身边的连忙牢牢攥住彼此的手。 这一刻,他们出乎意料地安静。 火把被溅起的海水拍熄,吴宗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再燃起来。 黑暗中,水声里混进几声“噗通”的落水声,但是这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只以为落下去的是滚石。 时间似乎特别漫长,海水呼啸而来的时候气势汹汹,退走的时候却似乎满是温柔。 有人急着下山去清点自家的损失,吴宗禹和富贵竭力劝阻才拦下他们。 渐渐地,天亮了。 他们能看到山下模糊的样子。 富贵在四周找了找,没有小宝,连尸体也没了。 不过他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跟昨日内疚痛苦的样子判若两人。 吴宗禹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急着清点人数,也没太放在心上。 这一点数,他才发现哪里不对。 昨日那些逼迫过小宝的人,全都没了踪迹。 吴宗禹猛地看向富贵。 富贵神色平静,屈膝准备跪下。 小珠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扯了扯富贵的手。 吴宗禹头疼地收回目光,如常地安抚了百姓一遭。 然后他把富贵拉到一边。 小珠喊了一声:“大人,那边的地松!” 她上前把吴宗禹和富贵拉到另一个地方:“你们在这儿聊。” 小珠儿没再掺和,捡起地上的几根枯枝,跑回曾祖母身边。 曾祖母敲了敲她的脑袋,却没说什么。 其实,小珠儿的眼神也好,昨夜她目睹了一切。 她问曾祖母有没有看见。 曾祖母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慢悠悠地道:“别人的事,少掺和。” 小珠知道,她一定看到了。 也不对,曾祖母眼神不好,不一定是看到,但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那小宝呢?曾祖母有看到小宝跳下山崖吗? 富贵知道吴宗禹想问什么,他梗着脖子道:“没错!确实是我……” 吴宗禹打断他:“蠢货!” 看着富贵那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真想抽他一顿。 “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结果没想到你是杀神!你这样做视律法为何物?视我这一身官袍为何物?” 最重要的是,他抓他还是不抓他? 富贵握着拳头,倔强道:“以往这种事情也没少发生吧?律法生效了几次?律法没生效的又有几次?大人,您知道他们现在说什么吗?他们说那村子里的人借天灾生事,却被天灾反噬!大人,你说爽快不爽快?” 吴宗禹拧眉:“律法不完善,那就慢慢完善,现在律法照拂不到的地方,以后总会有变化……” “那那些枉死的人呢?”富贵后退两步,“大人,我不后悔。” “你冥顽不灵!” “大人,您是个好官,我知道,我不该让您为难,但是不做点什么,我这辈子无法安心!” “他们是恶鬼,我送他们去死,我也是恶鬼……” “富贵!”吴宗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上前一步。 富贵含笑摇头:“大人不必打断我,您的官袍清清白白,不必因我沾上污泥,您不必自责,也不必为难,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富贵!你不要做傻事!” “大人,我给他们偿命。” 吴宗禹追到富贵面前,但是已经晚了。 他纵身一跃,很快就跌出吴宗禹的视野。 吴宗禹扑上去,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 他大叫一声,眼泪哗哗地砸在地上。 “大人,没死呢。” 吴宗禹泪眼朦胧地看向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小姑娘:“那么高落下去,怎么会没死?” “下面有个平地啊,不过富贵叔崴了脚,应该挺疼。” 小珠探头一看,富贵坐在那块平地上,仰头朝他们看来,神色有些迷茫。 第249章 她啊……是累赘 吴宗禹僵硬地别过头,看向小珠:“你知道?” “那肯定呀,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挪到这个位置来嘛。” “你怎么知道他会跳下去?” “曾祖母说的,她说他善良太过,又性情刚烈,一定会求死。” 她又把枯枝都给捡走,地面连碎石都少见,所以,他没得选择,只能跳喽。 吴宗禹嘴角微抽:这丫头是不是太机灵了点。 他探头出去,看向下头的富贵:“你是谁?” 富贵:大人傻了吗? “大人!我是富贵啊!” “富贵?富贵已经自尽,我不认识你。” 吴宗禹缩回脑袋,看向身边的小珠:“走吧,一晚上有几波余震,天亮不代表安全,还得好好劝说他们待在这里。” 富贵摸了摸肿起来的脚踝,疼痛让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痛是痛,但他脸上却不自觉溢出一个笑容。 大人这是决定放过他了吧? 可是,庆幸过去,他心中不免忧虑。 这样可会对大人造成影响? 他没多大见识,想到这里,心头难以抑制地生出些许惶恐。 可是他侥幸捡得一条命,再次寻死又何尝不是辜负小珠和大人的一片苦心? 他挪到边上,扶着崖壁缓缓站起来。 或许他也并不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只需要好好活下去,一切疑问都会明朗。 眼看着地动的余波越来越小,有亲人在山下的坐不住了。 他们闹着要下山。 汀州已经许久没有过地动海溢,这些离海最近的人也不知道灾难的退去是长久还是暂时。 有位老人家劝了两句,却被一些情绪激动的人骂成“丧良心”。 吴宗禹叹了口气。 “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危险,谁都不敢保证,本官也一样,若你们非去不可,出了什么事,也得由你们自己承担。” 他抬头看向暗沉的天空。 他最怕的是下雨,刚刚发生过地动,若是下雨,极有可能会出现滑坡。 那时候,山上和靠山的地方也会变得危险重重。 可是,哪里是安全的呢? 大雍很大,但是他们却像被困的孤岛,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富贵终于从下头爬了上来。 吴宗禹淡淡看他一眼:“我会带人下山救人,你看好他们,莫要让他们闹事。” “大人!”小珠着急道,“您说过会很危险,您说过不管他们的!” 富贵瞬间挺直腰杆:“我去!大人我去!” 吴宗禹的目光默默移到他肿起的腿上。 富贵沉默片刻,果断改口:“但是大人也不能下山。” “为什么?” “您这年纪,下山了上来都费劲。” 这次换吴宗禹哑口无言。 这话他虽然不爱听,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道理。 富贵轻声道:“大人,我们谁都不下山。” 吴宗禹看了看满脸急切的小珠,还准备说什么,就有一个妇人急匆匆地朝他们跑过来。 “小珠!你曾祖母出事了!” 小珠抓着吴宗禹的手渐渐松了。 吴宗禹试探着喊了一声:“小珠?” 小珠回过神似的开始狂奔。 回到地方,曾祖母躺在一块破布上,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近消失。 吴宗禹他们追上来,报信的妇人低声道:“你曾祖母误食了有用的果子,她又这个年纪,估摸是救不活了,小珠,你……莫要难过。” 小珠没多难过。 误食有毒的果子? 怎么可能呢? 曾祖母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还多,她对山上的每一棵植物都如数家珍,怎么会不认识毒果子? 她真的不认识吗? 小珠不知道。 曾祖母睁开眼,看了眼小珠,目光又落在吴宗禹身上。 “吴……吴大人……” 她的声音虚弱得很,吴宗禹不得不把耳朵凑近才勉强听清。 “我家小珠命苦,我……把她交……交给你了。” 留下这句话,她又看了眼小珠,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小珠啊…… 所有人都说男儿好,她也喜欢男娃娃。 小珠出生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关注。 家里人待小珠算不上好,饥一顿饱一顿,只是饿不死的程度。 他们没时间带小珠,就把她扔给她这个同样无法干活的老太太。 虽然小珠不记得,虽然她也同样记不清细节,但是她们确实彼此陪伴过几年。 可是,决定要逃难的时候,只有小珠给她收拾包袱。 她了解自己的家人也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们不会带上她。 小珠还是太小,看不透人心。 果不其然,小珠收拾好一切,第二天起来,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院子。 他们带走了小珠的包袱,却没有带上她们。 她一点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小珠竟然也没多难过。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曾孙女可能比她想的还要聪慧许多。 其实她也没想逃的。 她年岁已大,受不住奔波。 她跟村里大多数老人一样,更想死在自己家里。 她们已经老得快动不了了,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她们啊……是累赘。 但是小珠没想过丢下她。 这样看来,小珠也没那么聪明,更像个傻丫头。 她活不下去。 她很清楚这一点。 或许是人之将死,她想给小珠这个傻孩子找到一条出路。 吴大人是个好人啊…… 这样最好不过。 好人是最好拿捏的,他如何能忍心拒绝一个老人临死的托付? 他如何能够丢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 她不能活着,只要她活着,小珠不会跟吴大人走,她活着,小珠就不够可怜。 她总不能指望着吴大人连她一起带走吧?没必要? 她这辈子,奉行闲事莫管的原则,活到这个年纪,也够了。 为小珠所做的,可能是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善事。 富贵拍了拍小珠的肩膀:“节哀。” 小珠其实没有多伤心。 并不是她不懂得死亡的意义,而是因为曾祖母去得安详,她和这位老人也实在没有什么感情。 她只是很疑惑,为什么祖母会被果子毒死。 为什么她只留下这样一句嘱托。 吴宗禹担忧道:“小珠,难过就哭出来。” 小珠思考了一瞬间要不要挤出来几滴眼泪。 这个时候不哭一哭,似乎会显得她十分冷漠。 但是她哭不出来,只能怔怔望着虚空,做出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第250章 他就说一切都值得 吴宗禹叹息一声,再也不去提起下山的事情,只一心一意陪着小珠,生怕她想不开。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他内心深处竟然如此害怕小宝的悲剧重演。 富贵看着吴宗禹和小珠的背影,牵起嘴角笑了笑。 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追上那几个准备下山的人。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村民自然也不会拒绝。 富贵忍着腿上的疼痛,没有表露出来。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 山路垮的垮,塌的塌,每走一步都十分惊险。 前面的人拿着棍子不断探路,确认脚踏实地才敢让后面的人跟上。 就算如此,还是好几次都有人踩空,若不是他们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说不定真得没命。 富贵庆幸没让吴大人来。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明明说好是去找人、救人,但每有路过倒塌的屋子,总有人上前去翻找。 富贵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无非是看看有什么还能用的,想着捡点回去自己用。 富贵没能拦住。 有个叫阿海的少年刚刚从废墟里翻出一块银子,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他气急:“好言难劝找死的鬼!若是你们真被埋在里头,也莫要指天怪地!” 意外没有降临的时候,大多数人是听不进劝告的。 有人沉下脸,不悦道:“诶,大人这话未免太不吉利。” 富贵恨铁不成钢,还想说什么,但是旁边一个急着去救人的村民催促道:“大人无需搭理他们,他们已经被‘利’字迷了眼,我们快去救人吧!” 这人姓李,行四,他有一个侄子在山下。 李四的弟弟弟媳早就去了,就留下这么个孩子,他没能劝动他上山,此时只希望他还活着。 但是,他们找遍整个村子,都没有寻到李四的侄子。 是啊,先是房子垮塌,接着又是滔天的巨浪。 人十之八九被水带到了海里,就连找到尸首的机会都渺茫。 富贵见他发了疯似的找人,没有劝,只是默默帮着找。 可是,村里没有活人了。 曾经还算热闹的村子如今安静得让人心慌,只有那些人寻找亲人时不断从嘴里撒出去的呼唤,一声声,宛如索魂。 或许是知道希望渺茫,没等富贵劝,李四自己选择了放弃。 其他没有找到亲人的人也是神色怏怏。 “回去吧。” 富贵没说什么,其实他也知道找到幸存者的机会几近于无。 可就如吴大人所说的那样,但凡想到能够救下的是一条人命,那之前付出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虚弱又满含惊喜的声音传来。 “叔?叔!你来找我了吗?” 大家回头,看到一个浑身伤口和泥污的人朝李四跌跌撞撞跑来。 “阿柏啊!你还活着?!活着好,活着好啊!” “叔!你真的来找我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和你顶嘴!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 看着叔侄重逢、喜极而泣的场景,富贵不由得翘起嘴角。 看吧,他就说一切都值得。 带着多出来的一个人,他们启程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阿海还在废墟上翻找。 他身后就是垮了一半的房屋,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会把人埋在下面。 富贵皱着眉头喊他:“走了,别翻了!” 阿海支起身子,高兴地给富贵分享:“找到了!找到伤药了!大人!给你!你的腿能好了!” 他举着个药包准备朝富贵跑来。 但此时,地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富贵的思维瞬间慢了下来:“跑!快跑啊!” 他来不及思考,动作却比他想的要快。 一边喊着,他一边朝阿海奔去。 似乎是注定一般,阿海摔倒了。 富贵冲过去拽起他后又把他推出去。 但是富贵却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刚刚的爆发已经耗尽他的力气,他双腿瘫软,使不半点力气。 背后传来一声巨响,疼痛袭来,他听到自己头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颈和胸腔被震得发麻。 不过,这个时候死去,他也能安心了。 “大人,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也没有连累您。” 旁边的百姓着急地喊了一声:“大人!” 震动过去,阿海仍然抱着怀里的药包。 他惊慌地喊了一声:“大人……” “大人!” 叫声从微弱到声嘶力竭的嘶吼,他丢开药包,扑到废墟上开始挖人。 “大人,你等我,我马上救你出来!” 其他百姓看了看四周,捡起工具就上去帮忙。 富贵呀,听说他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上有哥哥下有弟弟。 那样圆满的家,少了任何一个人都显得遗憾。 他不能死,也不该死啊! 而且,他明明是可以逃离汀州,为了他们,他才回来。 富贵被埋得并不深,但是一根横梁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他的脑袋都被砸得变了形,脖子硬生生被杵断,没有半点生还的希望。 阿海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趴在富贵身上嚎啕大哭。 他明明是想帮大人,为什么会害了他? 其他也去翻过废墟的人都不由得心有戚戚,既觉后怕又觉庆幸。 李四抹了抹眼泪:“阿海,别哭了,你也是好心,不要难过……” “我们得快些离开,”有人去旁边拖了块木板,“愣着做什么?来抬人啊!” 阿海愣了愣,用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捞起地上的药包。 有人看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惦记着你那个药包!人都死了” 阿海低下头:“其他人也能用……”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贪财,但是翻到银子是意外之喜,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是这个药包。 其他人不禁哑然。 “阿海,你……真要觉得对不起富贵大人,就好好帮吴大人办事吧。” 阿海没说话。 他不会代替富贵大人。 富贵大人是吴大人手底下的官,他可不配。 他就该当牛做马,偿还自己的债。 上山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吴宗禹已经等待许久。 他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富贵,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海扑通一下,跪到他身前,跟他磕头,哭着说对不起。 吴宗禹没有理他,只是走到富贵的尸体面前,肩膀松懈下来,满脸的疲惫和迷茫。 第251章 你们有几个管过她 富贵似乎死了,但是又没死掉。 明明活下来了,却还是丢了命。 既然公主都能预言,那么有命中注定这种事情也是正常? 富贵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注定要偿命吗?可是他见过太多逍遥法外的恶人,若是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他们早该死了。 他觉得自己卑劣。 他不希望富贵死,但是真听到他的死讯,他又觉得安心。 这意味着,他不用面对私心和职责的两难。 富贵做错了一件可能算不得错的错事,他为此付出了性命,并且不是死在他手里,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可是,明明他以往视而不见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他会良心不安? 或许是富贵的灵魂太过光辉伟大,以至于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卑劣? 他不知道。 吴宗禹脑子里想了许多,纷纷杂杂,如同解不开的线团。 但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富贵的容颜。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没有时间带着富贵的尸首回家。 何况,他不认识富贵的家人,若是去找寻,又要耗费许多时间。 “让他入土为安吧。” 这句话宣告了富贵的结局。 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平平无奇,到死时年纪也不大,但是他的故事,将会写入县志,他会成为有名有姓的英雄。 吴宗禹非常忙,他要安排的事情有很多。 又过了几日,村民们下山,他带着小珠离开了这座承载他许多记忆的山头。 而此时的郑珣,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中诸事已经容不得拖延,皇帝不可能放昏迷不醒的郑珣留在此地。 所以,把手中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后,他就决定带着郑珣回京城。 郑珣的身体在袁大夫和赵院的照料下没有恶化,吕梦颖每日为她翻身、按摩、活动四肢,兢兢业业,倒比郑珣更像一个疲惫憔悴的病人。 魏雁行终于回到郑珣身边,不过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他焦灼难安,于是抢了车夫的马鞭,在外头寸步不离地守着郑珣。 回到京城后,已是初夏时节。 他们一行人低调地进了宫,皇后带着一干后妃早早候着。 后头还站着几位皇子。 郑珣被移到轿子上,抬回了明珠阁。 知春之诚跪在地上迎接,两人眼眶通红,自打听到郑珣出事的消息,他们都没怎么睡好吃好过。 看到郑珣安稳躺在床上,他们有条不紊地让明珠阁运转起来,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跟在郑珣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宫中,跟了一个主子,他们身上会打上主子的烙印。 自此以后,主子的荣辱便是他们的荣辱,但凡主子有个万一,他们就将迎接漂泊的命运。 这看起来十分不公,当然也确实不公。 可时代推着他们前进,他们别无选择。 把自己牢牢绑在主子船上的奴才,才能得个善终,毕竟,不管是哪位上位者,都不会愿意看到下人摇摆不定。 他们必须忠诚,不得不忠诚。 他们算是幸运,郑珣性子不算苛刻,也十分大方,地位足够高,又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 两人都是聪明人,毅然决定全心全意、至真至诚地待她。 本以为未来一片大好,但是命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的无常。 看着太医们鱼贯而入,宫中的贵人们尽数等在外头,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以后的道路。 若是郑珣活着最好,若是她死了,一辈子为她守灵,会是他们最安稳的选择。 他们脑袋里乱成一团,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郑珣是外来的灵魂,但是她的安危却牵动着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大雍。 正在等待的众人十分压抑。 忽然,贤妃站了起来。 六皇子心神都在郑珣身上,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万万没想到,贤妃竟然冲到皇帝面前,扬起了手。 “贤妃!”皇后大惊失色。 “母妃!” 贤妃胸腔剧烈起伏,扬起的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去。 预感到这里即将爆发一场大战,皇后顿觉头疼,连忙把下人们都打发下去。 “大雍的未来重要,我知道,”贤妃死死盯着皇帝,眼中尽是怨怼,“但是大雍不是珣儿一个人的大雍,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们是做什么的?满朝文武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让她陷入如斯境地!” 当初的郑珣多瘦啊。 她每日盯着膳房,想尽办法为她补身子,好不容易让她长了点肉,但是这一次,竟瘦成了一具骷髅。 “你们只想着利用她!她是什么工具吗?你们要用她的命去换大雍的安稳吗?!我告诉你们!我不同意!” 因为疏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甜果儿,她现在就只有斯南和珣儿,谁也不能伤害他们分毫。 有那么一瞬吗,她甚至冒出点疯狂的念头。 大雍要亡就亡吧,但是珣儿不能出事。 大不了她带他们隐居深山,她一个将门虎女,这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世间太平与她何干? 她只希望她身边两个孩子好好儿的。 六皇子回过神,怔怔地看了一眼爆发的贤妃。 在他心里,娘亲的形象一向是温柔的,没想到,她发起火来,竟然连皇帝都照骂不误。 “贤妃,你冷静点……”皇后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劝道。 “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了,珣儿就能醒过来吗?” “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如今的场面,但是贤妃,珣儿也是皇上和本宫的孩子,我们不可能不心疼,你也适可而止。” “得了吧,什么心疼,以前甜果儿安安静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心疼,如今她有本事了,你们倒是心疼了!” 皇后语气软下来:“那时候我身子不好……” 负责这一切的良妃接过她的话:“是我的疏忽。但是……你们难道不知道宫里的人什么样子?难道不知道不受宠的公主什么样子?该给她的,我一样没少给,我不是她娘,也不是你这个平姨,她保不保得住自己的东西,可跟我没有干系。” 她歪了歪头,嗤笑道:“你们这群人,跟我也没有差别,她还是三公主的时候,你们有几个管过她?” 第252章 多谢叔爷成全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三公主的壳子换了个人,并不是多难猜的秘密。 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很扯,但是也没有其他的理由能解释一个人的骤变。 只不过,郑珣出现的姿态太过“强势”,以致于他们一开始就堵死了所有人的嘴。 她先把自己定位为先知或神,因此无人能把她当做妖魔恶鬼去抵触、铲除。 良妃一向是个沉默的,但是自从和郑珣挑明之后,她就不再压抑自己,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们都一样,最开始只把她当做拯救大雍和我们自己的稻草,后来欠她的恩情太多,才转换成了爱意和关心,姜平晓,在这里,真正谈得上亏欠的,只有她最在意的你和她的生父。” 皇上扶着额头,沉默得有些异常。 太子和三皇子面面相觑,不由低声嘀咕: “父皇是不是被骂傻了?” “父皇倒成了出气筒,没办法,谁叫他当爹的呢?” 太子现在也是当爹的人,太子妃生了个小子,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回去抱抱太子妃,抱抱孩子。 如果他有个女儿,他肯定不忍忽视她,也不会让她吃苦。 当然,前提是他不做皇帝。 如果像父皇那样忙碌,肯定没有时间陪伴家人。 不用猜,听到父皇回来的消息,外头肯定已经有一大堆大臣等着见他一面。 纯妃抿唇一笑,柔声劝道:“瞧瞧,现在最重要的是公主的情况,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入宫之后的日子悠闲自在,没有勾心斗角,还衣食无忧,她学会了打马吊,天天吃吃睡睡,竟带上了一点丰润的美感,若不是牵挂郑珣的情况,她还能更容光焕发些。 终于诊断结束的太医打断了这场争吵。 皇帝看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也能猜到,他们肯定束手无策。 谈不上失望,袁大夫早就预料过。 他只是觉得迷茫。 他坐直身子,所有人都低下头,屏息敛神。 “照看好公主,若她有丝毫意外,太医院和明珠阁,尽数陪葬,”皇帝站起来,“太子,老三,跟朕来。” 太医院许久没有听到“陪葬”这种话,一时间竟然还有点怀念……才怪。 皇上这是生怕公主出事,所以才抛却了以往的行事风格。 他们心里发苦,但还得跪地谢恩。 皇帝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御书房,处理起这段时日堆积的事务。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铁血帝王,冷漠果断,雷厉风行。 听说公主依旧昏迷,不是没有人冒出点小心思,但是皇帝表现得一如往常,行事却日渐凌厉冷血。 太子和三皇子是对此感触最深的人。 以往的皇帝,有最强硬的手腕,但是观他行事,绝对称得上明君。 可郑珣躺在床上越久,他行事也日渐极端。 某天晚上,太子回到东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太子妃轻轻揉着他紧蹙的眉头:“太子?何故烦心?” 太子抓住她的手,轻叹一声:“今日,民间又生起一阵妖言,道是地动跟元嘉有关。” 他们说的什么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觉得汀州早不地动晚不地动,偏偏元嘉一出现就地动…… “如今,骄骄和阿瑾都在边境,说元嘉排除异己的传言又冒了出来。” 太子妃安抚道:“公主洪福齐天,岂是几句流言蜚语就能撼动的。” “不,若是以往,父皇一定会用点计策,让这种事情悄无声息消失,但是……这一次他直接抓了十几个跳的最欢的人,斩了他们的脑袋。” “强势一点才能遏制流言呀,夫君不必忧虑。” “不,父皇本想牵连九族,其他人劝了许久才劝下来。以往那些对元嘉不敬的大臣也被父皇翻了旧账,这段时间在朝堂上都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的朝堂,虽然还维持着秩序,但是总有一种压抑感和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如何不忧心? “三弟今日做错一桩事,直接被拉下去打了五个板子,”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为三弟说话,也挨了一巴掌。” 他觉得,现在的父皇有点疯魔了。 如果元嘉一直不醒,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最不理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放肆过。 太子知道自己的父皇,他心里有万民,有青史留名的野心,原不该如此才是…… 太子妃沉默片刻:“夫君!你称病吧。” “可是……如今朝堂上能拉住父皇的人已经不多,我有点不放心。” 太子妃依偎在他怀里:“父君是我和孩子的天……” 她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她落在他胸膛的眼泪,宛如最温柔的利剑,带着刺痛的凉意,扎入他敞开的心河。 “好,听你的。” 他轻轻把她拥入怀中,眉目温柔。 卿卿如此依赖他,他如何能够辜负她呢? 很快,太子睡去。 太子妃睁开眼睛,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香囊,在他鼻子边晃了晃。 “睡着了还是这么可爱。”她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起身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字。 接着,她来到窗边,规律地轻叩窗户几声,一个黑衣的娇小人影出现在窗前。 她把纸条递给对方,后者拿着纸条,很快消失不见。 她回去披了件衣裳,坐在床前,轻轻摩挲着太子的脸。 半晌后,她靠在他胸膛,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喜欢你啊……喜欢你,乖巧,小狗一样。”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不过她依然享受这样宁静的时光。 直到黑衣人回来,旖旎的气氛才被打断。 “大人让您稳住他,这个位子他得占着,不过,可以开始慢慢降低存在。” 太子妃愉快地嗯了一声。 降低存在? 好呀,那她的小狗就能一直在家里陪着她! 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打发走黑衣人,她在屋子里欢快地转了个圈。 孩子、夫君…… 这一切多美妙,这是她的家,她的家人。 她好爱他们,好依恋他们,喜欢得想把他们揉入骨血,吞吃入腹! …… 秦府。 秦岳看向再次回来复命的黑衣人:“她什么反应?” “太子妃十分高兴,她让奴给您带一句话。” “说。” “多谢叔爷成全。” 第253章 秦皎月(一) 秦皎月是秦家的旁支。 秦家为江南士族,不算了得,只恰好头上的几家没落之后,勉强混得个清贵名声。 但秦家出了个了不得的秦岳。 她这位叔爷,生而颖悟,幼而敏慧,指物成章,文理俱佳;执笔而书,形神俱备。 及至长成,十五摘鼎元,十六授官敕。 他似乎生来就注定要位极人臣,把秦家一举送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秦皎月家中父母不慈,她虽见识不多,但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交由愚蠢无情的父母。 她敢想敢做,当下就决定靠上秦家最大那座山。 秦岳公务繁忙,秦皎月是没机会见到他的。 但秦家有一点好,便是孩童及至六岁,皆能入族学,而族学年考,无论男女,皆答同一套卷,而只有前五,才有机会见到秦岳这个大人物。 秦皎月入学前是半个字都不认得的。 可她自幼颖慧,文章通读三遍便能背下,而且她焚膏继晷、攻苦食淡,从来不因天赋而自矜。 自她入学后,每逢年考,她次次独占鳌头。 她的天赋入了秦家的眼,给父母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光。 自此之后,善意、夸赞、偏爱,纷至沓来。 秦皎月眼明心亮,自然分得清真心假意,她于人情世故上不曾落下半分,与人相处,总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她的优异毫不意外地落入秦岳眼中。 这样的良才璞玉,秦岳不可能放过,自然要好好教导。 他为秦皎月寻来数位名师大家,自己却没有在明面上与她有太多联系。 不过,秦皎月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他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天生的金凰! 秦岳虽然没想过造反,但他权欲旺盛,自家若能出个皇后,那再好不过。 他按照培养皇后的标准培养秦皎月,后者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但是很快,他就发觉了秦皎月的异常。 小姑娘聪慧是聪慧,但是控制欲强的可怕。 她喜欢一只小犬,就要打断它的腿,关在笼子里,为它疗伤,饿着它又喂养它,直到打开笼子它也不会跑,直到她一伸手它就靠过来。 比起当皇后,她更喜欢训狗。 那可万万要不得。 现在的太子、以后的皇帝,可不是街边没人要的狗。 她太优秀亮眼,秦岳即使发现她性子有缺陷之处也舍不得放弃。 他原想着把她性子掰过来,他成功了,也没那么成功。 秦皎月没有变正常,只是学会了隐藏。 她不会再打断狗腿,但是依然能够让她的狗依赖她。 秦岳不得不自我安慰,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殊能力呢? 太子的性子已经掰不过来,就连皇上都已经默认他以后当个傀儡,两夫妻里总得有一个拿主意的吧? 软弱容易掌控的太子和看似本分端庄实则掌控欲强的太子妃,也挺配。 秦皎月听说秦岳想让她成为太子妃的时候特意去看了太子一眼,她并不怎么喜欢他。 那个时候他被一群女子耍得团团转,日日颓废不堪。 蠢得像牛。 秦岳让她好好和太子培养感情,她不乐意,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得到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 秦,是她摆不脱的姓氏,若没有家族的土壤,哪怕她再有能力也绝无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 所以,她必须和太子绑在一起。 其实这无所谓,做太子妃也好,做贵妇也好,都无所谓。 她没有什么野心,她只想拥有全心全意待她的小狗,听话,乖巧,把她当做全世界。 可是,他是太子。 他会成为皇帝。 他会有三宫六院,会有无数拥趸。 他有无数选择,将会面对无数诱惑。 这样的人,怎么会乖乖听她话呢? 秦岳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勉强她和太子相处。 她和太子偶有碰面,但关系不过泛泛。 直到秦皎月的优秀入皇帝眼中,她被顺利地定为太子妃。 太子被女人吓破了胆,不怎么乐意成婚,但是他听父皇的话,小小反抗了一下,就决定妥协认命。 秦皎月这个人他知道,但却并不了解。 以往听到她的名字,总伴随着无数赞叹和溢美之词。 所有人提起她,就像自动打开名为欣赏的开关。 这个人……会和他成婚? 他怀着好奇和警惕,决定偷偷去看她一眼。 彼时,恰逢一场宴会,他离得不远不近,隐匿着身形。 而秦皎月,含笑坐在一众小姐中间,气质斐然。 她抱着一只小犬,温柔地捏着小狗的尾巴。 小狗呜呜咽咽地蹭着她的手臂,她脸上的神情,温柔得像是女神的披帛。 她明明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围绕着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试着夺取她的目光。 飞蛾趋火,人趋月亮。 她就是月亮。 太子刚刚被狠狠教训一番,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被牵动心神的毛头小子。 嗯,但是月亮除外。 不过,他至少能够装出平静的样子。 他没有轻举妄动,也担忧自己会显得冒昧。 克制地数着日子和她见面,似乎只是履行未婚夫婿的职责,但他盼望她,一直盼望她。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秦皎月通透聪慧,早就看出来小心隐藏的真实模样。 她见过他等待她时兴奋得在原地转圈的模样,看过他拂去她肩上落花后偷偷把花瓣藏在袖子时的紧张,看过他偷偷描摹她的轮廓然后写进画里。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太奇怪了。 不用她招手,不用她算计,他就摇着尾巴伪装淡定地走到了她面前。 明明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难道仅仅因为婚约,就唤起了他浓烈的爱意? 她心生好奇,把观察太子当成了一件有趣的正事。 慢慢地,她对太子的了解越来越多。 太子表现得很好,但是秦皎月总忘不了她被其他女子耍得团团转的样子,他太愚蠢,在她面前强装冷静的样子更愚蠢。 他应该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蛋,但是他从不会勉强女子,也没有什么上位者的独占欲。 他感情充沛,似乎有取之不尽的爱心。 而且身为太子,他真的很穷。 皇上没有亏待他,可惜皇室本身也并不富裕,而且他的银子总会流入其他人手中。 第254章 秦皎月(二) 他竟然会让人偷偷去查哪些人家过得困难,然后在人家屋里放银子。 放得不多,但是这世界上穷苦的人太多,所以他再多银子也是不够使的。 每逢天灾人祸,他是半点不肯吝啬的,只要他有,尽数都会捐出去。 也幸亏他是太子,否则他怕是连一件体面一点的衣物都凑不出来。 好蠢。 他可是太子,他有无数敛财的手段,有无数可以帮助别人的方法。 但是他不去敛财,兢兢业业办好公事的同时又从来没放弃过钱财上的施舍。 太奇怪了,这个人太奇怪了。 按照他那轻易能被诱惑的性子,秦皎月试着派不同类型的女子去接近他,但是他并未做出荒唐事。 她试着让不同的人以各种方式欺骗他,消耗他的耐心。 他每每会觉得沮丧,但是并未因此对人性失望。 最愚蠢的地方,不是他什么都不懂,而是他什么都懂却还是容易上当。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存下一些银子,决定给秦皎月买一根簪子。 但是大店小摊逛了无数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路上遇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查过之后,确定那女子不是骗子,他却并没有把买簪子的银子给他们,而是去跟大公主借了银子去帮他们。 他最后也没有给她买簪子,而是给她买了一只小狗。 卖狗的人没良心,给他的是一只病狗,无论怎么挽救,狗还是只活了三月。 太子哭得不行,歉疚得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太子算不上一个很浪漫的人,也做不出多花哨的事。 可是见过秦皎月的父母后,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对女儿并无太多感情。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她的喜好和习惯,对她越发包容了些。 秦皎月最开始也没有发现,但是后来,她的情绪越来越稳定,她才惊觉太子润物细无声,把她所有缺失的东西都为他填补了回来。 他教她放风筝,学会做她最喜欢的糕点,带她去无人的山间,偷松鼠藏起来的栗子。 她想要的,她渴望的,他总能察觉,给她满足。 儿时她特别喜欢冰,父母不怎么管她,她独自一人去湖上玩,冰层太薄,她跌进水里,差点死过去。 高烧退去,她醒过来后迎接的却是父亲毫不留情的两巴掌。 他们说她不够端庄,说她心思野、任性,唯独没有问过她难不难受。 后来她开始恨冬天,也开始恨冰冷的湖水。 每逢下雪,她的心情就会变得极为暴躁。 尤其是那日,她不长眼的父母还非得烦她,明里暗里说她父亲如今这个位置坐得太久,也该往上爬了。 秦皎月冷着脸嘲讽:“母亲天真,蠢货若是爬得高了,那是灾难,蠢货就是蠢货,不要妄想不属于他的东西,否则只会引人耻笑!” 她戴惯了温和的面具,父母已经忘了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 被她骂得急眼,两人破口大骂。 明明也是读过书的人,但是他们总有那么多饱含恶意和侮辱的词句。 偏偏,那日来寻她的太子目睹了这一切。 秦皎月淡淡地想:完了。 他那么善良的人,怎么能容忍她这样忤逆刻薄的模样。 但是太子只是如常地带她出去,如常地带她玩。 她闷闷不乐,太子想不出哄她的法子,最后牵着她的手,穿着滑稽的、大红大绿的裙子,在冰面上跳舞给她看。 他拉着她一步步走上冰面,告诉她:“皎月,你无需克服恐惧,因为我会牵着你的手。你喜欢雪、喜欢冰,我在你背后,你可以尽情去拥抱你喜爱的东西。” 至于那些阴霾,他不会让它们近她半分。 后来她才知道,他本就染上风寒,那日穿得太过单薄,回去后就病倒了。 她的父母再未寻她麻烦,她还觉得奇怪,查过之后才知道,太子私底下没少折腾他们。 听说,他是差点杀了他们的,但又怕她沾上刑克双亲的流言,所以硬生生克制住了冲动。 明明他是那样心软纯善的人,但是为了她,竟然也愿意作恶。 这世间最动人的莫过于此了。 是太子让她重新喜欢上冬天。 秦皎月对太子的印象变了。 他不只愚蠢,还狡猾。 他看出她躁动不安的扭曲内心,却一一满足她所有的无理取闹。 明明刚开始,她只想让他变成她听话的小狗。 但是渐渐地,她也开始离不开他。 大婚之夜,红烛软帐,一室生香。 他在她耳边说:“既已成婚,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妻。” 秦皎月满眼迷蒙,语气里带着执拗:“那你可不能松开我的手。” “不,永远不会。” 她有亲人了。 一个承诺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亲人。 完完全全属于她,与她融为一体的亲人。 他强大、包容、一心一意,甚至把她奉若神明,看到她阴暗的本质,依旧没有被吓跑。 他是她最完美、最契合的半身,是她灵魂赖以生存的养分,是她至亲至爱的家人。 她有家了。 太子的父皇母后,成了她的父皇母后。 虽然严厉却会教导他们处世为人的父皇。 虽然身子不好,却会担忧他们吃不饱、睡不好的母后,知道她要来会为她准备一碗她喜欢的热汤,见到好看的布料会想着她穿上肯定十分适合。 她还有了一个慷慨的弟弟和一个大方舒朗的妹妹。 跟她那些眼高于顶只想着吸血的兄弟姐妹不同,他们会关心她,会尊敬她。 她还会有孩子,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这一切似乎十分简单,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她越来越正常,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家、她的家人能好好的。 而她的小狗最好能陪在她身边。 什么太子之位、皇帝之位?他不需要,他只需要乖乖做她的夫君。 他自己也很乐意,最妙的是,叔爷和皇帝竟然也默许。 再没有比这更妙的事情了。 不用担忧别人分走他的注意,政事、朝事、风月事,只要他不当皇帝,就统统不会有。 他会永远属于她,永远陪着她。 若是可以,她其实更希望他不要出门,一直待在她身边。 不过,那样他一定会不高兴,她如何忍心他难过呢? 第255章 一阵潮湿落在身上 “元嘉……” 正在打坐的郑珣猛地睁开双眼。 “珣儿……” “小金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金龙压根就不用睡觉,所以她一唤它,它便醒了。 “没有哇,你是不是无聊疯了?” 郑珣嘴角微动:“你这个连觉都不能睡的,何至于挖苦我这个还能练功打发时间的。” 小金龙蔫蔫儿得地垂下尾巴:“你可能听错了,我无聊的时候也会幻想有人叫我。” 郑珣拧眉。 真的是这样吗? “元嘉,醒过来吧,父皇求你。” “朝堂上那些老东西瞧着越来越惹人厌……” “元嘉,父皇只希望你好好儿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可明白?” …… “珣儿,平姨做了很多好吃的,你再不醒过来,就都浪费了……” “珣儿又长了一岁,平姨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还没瞧过呢……” “我爹他把飞羽教得很好,他决定把他送到贺老将军那里,就等你同意了呢……” …… “元嘉,你没看过你的小侄子吧?他啊,胖得很,你醒过来,我让你咬他手啊,软乎乎的,舒服得很。” “你嫂嫂她也时常念你,父皇担忧你,脾气变得有些暴躁……” “三弟笨得很,做事远没有你得力,你再不醒过来,大哥要被父皇压榨而死了。” …… “公主,我在大雍孤苦无依,就只有你这个靠山,我学会打马吊了,现在宫里谁都打不过我。” “你若是还不醒,我才养起来的肉,又该掉完了。” …… “元嘉,三哥想帮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给你带了凤梨酥,诶,你也吃不了,只能我吃给你看……” …… 送走三皇子,之春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今天第几个?” 之诚木着脸回答:“七。” 之春无力地放下手,低声喃喃:“公主,好多人惦记你,快点醒过来吧。” 郑珣的昏迷,带走了明珠阁的生机。 即使宫人们尽力表现得抖擞,但总显得有一股子凄凉。 日日都有许多人来看郑珣,他们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很多话。 郑珣最开始听不太清,只觉得总有人在耳边嗡嗡叫,像蚊子,又比蚊子小声,扰人得很。 渐渐地,耳边的话越来越清晰。 小金龙一如既往地在她腿上闭目养神,忽然,它感受到一阵潮湿落在身上。 它睁开眼看向郑珣。 不知何时,她已满脸泪痕。 她似乎还在认真地运功,但即使闭着眼,也不断有眼泪溢出。 小金龙不敢吱声,尾巴圈着她的手腕,听着她细碎的呜咽,许久无言。 天地予它胎息,人气予它塑型。 它天生没有七情六欲,无法感受郑珣此刻复杂的情感,但是它却能感觉道铺天盖地的窒息,挤压着它的周身,哽在它的喉咙。 许久之后,郑珣的情绪稍稍缓和,小金龙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珣,你很难过吗?” “难过?”郑珣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 “就是心里有点想念……” 小金龙松开尾巴:“我也一样。” 郑珣摸了摸它的脊背:“到底怎样才能出去呢?” 金龙闷闷道:“不知道。” 又过了一段日子,她渐渐能“看到”周围发生的画面。 她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日子并不寂寞,反而热闹得很。 虽然她回宫也有十几日了,来探望她的人依旧时常需要排队。 德妃、淑妃和纯妃端妃会结伴到她这边打牌。 太子、三皇子会在明珠阁小聚,吃酒、吃锅子。 那味道……郑珣闻不到也能想象出来。 郑珣什么都做不了,主要发挥个水印的作用。 有时候他们兴致来了,就用喷香的食物沾沾她的嘴皮,勉强让她有点参与感。 有两次,淑妃看之春要给她擦洗身子,跃跃欲试,非要帮忙。 德妃不放心她,抢过了她的活。 谁能想到,德妃竟然有一把子力气,被她搓了一回,郑珣身子红了三日。 淑妃气得臭骂德妃一顿,为了给郑珣道歉,回去给她做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衣裳。 托她的福,郑珣虽然不能动也不能出门,但是衣裳一日一换,这么多天愣是没重过。 郑珣严重怀疑淑妃把她当成了娃娃,但她无法抗议。 只有六皇子,每次来看她的时候活像个老阴鬼,脸上没带过笑,也很少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看。 郑珣以为她哑巴了。 但他没有,某一日晚,他靠在她床边,执着她的手,一如既往地静静看着她。 郑珣以为她会如往常那般,陪她一会儿就离开。 但是他压着嗓子开口: “珣儿,哥哥是个废物,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珣儿,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哥哥什么都依你,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珣儿,哥哥很想你……” “珣儿,若是可以,我倒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他伏在他身边,如一个小孩般啜泣着。 郑珣叹了口气,他哭着哭着,身上忽然冒出一团青光。 “那是……” 她屏住呼吸,看着青光越来越盛,屋内的宫人却似什么都不曾发现。 六皇子终于察觉到异常,怔愣地抬起头。 光芒凝聚成一团石块,这个过程不算长,待到光芒散去,一块青玉成型,融入郑珣心口,最后出现在郑珣的魂体手上。 小金龙两眼放光,看着青玉的目光带着垂涎。 “快!系统!” 郑珣喊了一声,下一刻,青玉化成点点星光消散,这是被吸收后剩下的尘灰。 小金龙雀跃道:“系统恢复了大半呢!” 郑珣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手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看向六皇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哥哥……” 她仍然虚弱,就喊了这么一声就耗尽力气,重新闭上了眼。 六皇子险些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少顷过后,他猛地起身看向之春:“去叫父皇!快!” 之春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得倒退半步,稳住心神后才连忙应下。 六皇子着急,之春也不敢耽搁,通知了外头的之诚,嘱咐他去叫皇上。 不是她推卸责任,而是她知道之诚跑起来比她快。 第256章 他才不是段大人那种爱哭鬼 她没来得及解释,之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她凝重的模样,丝毫不敢耽搁。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御书房。 彼时,皇帝正在发火,书房里跪了好几位大臣。 若是其他人,李孝君必然不会进去通报,但是听到之诚说完来意,他连忙推开御书房的大门。 被打扰的皇帝正准备发火,李孝君嘴皮子利索,迅速说明来意。 “皇上,六皇子道元嘉长公主那边有所异动!” 说真的,要是寻常话本里的主角有他这表达能力和语速,至少能避免五成的误会。 皇帝耳朵里只有“元嘉长公主”这几个字。 这一瞬,他的头脑为规避剧烈的情绪波动,自动停止了思考。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生怕想到不好的事情会让自己失去理智。 他起身,甚至顾不得叫什么御辇、软轿,跟着之诚,跑出御书房。 跪在地上的大臣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忍不住面面相觑。 “公主……” “希望公主平安醒来。” 他们忧心忡忡,没敢擅自起身,也没有心思说话。 只盼着郑珣无事。 皇帝无比庆幸自己还年轻,又习过武,不然这一路从御书房跑到明珠阁,非得要他半条命不可。 他冲进屋子,焦急地问:“元嘉如何了?” 六皇子眼眶通红:“父皇,元嘉她刚刚动了!” 皇帝脑袋里紧绷的弦猛地松开,他大步走到床边,看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女儿,眼中希望的光芒渐渐湮灭。 他暗沉的目光移到六皇子身上,其中似乎蕴藏着可怖的风暴。 六皇子低下头,连忙解释了一番。 皇帝听完他的话,喃喃道:“青玉……” 他看向李孝君:“去把我床头暗格里的玉……”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抬手打了个响指:“郑一,你去!快去快回!” 不到一刻钟后,郑一就回来了。 其他人没有看到郑一的人在哪,只感觉到一阵风过,接着,皇上手上就多出一个盒子。 皇帝稳住有些僵硬的手臂,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玉拿出来,放到郑珣心口。 郑珣清清楚楚地目睹了这一切。 日日都能见到皇帝,她却第一次发现,他眼角多了几条纹路,眉目间满是戾气,看起来憔悴得不像话。 玉石渐渐化开,融入郑珣的身体。 郑珣的魂体再次看到一块玉石被吸收,她猛地看向小金龙:“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金龙摇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约摸是类似于那些秃子口中功德的东西,需得有‘以我命换你命’的自愿程度,才能凝聚出来给你呢。” 看着屏息凝神等着她反应的皇帝和六皇子,郑珣却不得不按捺下醒过来的冲动,耐心问道:“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吗?” “你知道的吧,天地衡公,它很公平,代价必然是有的。” 见它停顿,郑珣追问:“什么代价?” “不知道。” 郑珣审视的目光落在小金龙身上:“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小金龙甩了甩尾巴,认真道,“你不用怀疑什么,这一点上,我没有骗你。” “这一点上……也就是说你其他地方骗了我?” 小金龙:?! 不是,她不是很急吗? 为什么她还能思考?还能给它挖坑? 郑珣还想追问,小金龙“砰”地一下,消失在她面前。 郑珣冷哼一声,它真要逃避,她也逮不住它,只能暂时将心头的疑惑搁置。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皇帝和六皇子的心也越来越沉。 六皇子艰难地问:“没反应?怎么会没反应?”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郑珣的睫毛颤了颤。 紧紧盯着她的两人满心欢喜,却不敢动作,似乎生怕吓到她、惊扰她。 终于,郑珣的眼睛慢慢睁开,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父皇,哥哥……” 六皇子眼泪夺眶而出,用力捂着嘴,才没有哭出声。 皇帝跪坐在她床前,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眼眶通红,言语中含着无尽的后怕和庆幸:“醒了好……真好……” 李孝君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连忙吩咐之春之诚叫太医。 自从郑珣昏迷,大半个太医院都挪到了明珠阁,袁大夫和太医院众人日夜值守,每一张用到郑珣身上的方子都会经过反复的斟酌。 所以,他们来得很快。 “公主已经大好,不过躺得太久,需要慢慢恢复……” 袁大夫自听到郑珣昏迷后就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因为后怕,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哽咽。 皇帝怔怔地问了一遍:“真的?” 袁大夫和赵院首重重点头:“真的!” 郑珣含笑看着这一切,眉目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皇帝紧紧攥住她的手,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郑珣压着嗓子安抚:“父皇和哥哥放心,我好好儿的……” “你先别说话!” “喝口水先。”六皇子着急地去找水杯。 之春早就准备好了,适时把装着温水的小碗递给他。 六皇子刚想给郑珣喂水,又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看向袁大夫和赵院首:“可以吗?” “可以的,不过不能多喂。” 六皇子严肃地用勺子挖了点水,看向皇帝:“愣着干什么?扶起来啊!躺着容易呛着!” 皇帝:…… 行,他毫无怨言地把郑珣扶起来,看着六皇子一脸严肃地给郑珣小口喂水。 他侧头看向太医们:“何时能够吃东西?” “喝点水,歇一会儿,只能喂点流食,开始要少喂些……” 郑珣摇了摇头:“没事,我……” 皇帝见她声音还有些沙哑,打断她的话:“公主的情况不一样。” 他看向之诚:“去给公主多备些易克化的食物。” 他记得她能从食物中汲取能量,相比于太医,他更相信郑珣自己的判断。 郑珣感动地点点头,知她者,父皇也。 皇帝见她感动,好笑道:“多吃点,等好起来我再跟你算账。” 郑珣无辜地眨眨眼,颇有些有恃无恐地味道。 六皇子静静看着皇帝跟郑珣说话,目光温和地落在他们身上。 他的眼眶泛酸,劫后余生,他竟然感动得有些想哭。 他才不是段大人那种爱哭鬼呢…… 第257章 会读心啊? 郑珣这边才醒过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 紧绷的大臣们都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甚至有人高兴得连放了几串鞭炮。 无他,只因为皇帝这段时日有点往暴君发展的趋势。 上头的一滴雨,落到下面就是一场风暴,公主醒来,皇帝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自然会好过起来。 而此时的郑珣还在大快朵颐。 “味道真这么香?” 六皇子常年喝药,嘴巴不是干就是苦,即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依旧没什么胃口。 但元嘉每次吃饭都认真得近乎虔诚,一口一口,似乎是在做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按理来说这样严肃会显得寡淡无趣,但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却让人食欲大振。 皇帝看了他一眼,拿起一碗甜粥递给他。 六皇子:“嗯?” 皇帝眉目含笑:“甜的。” 六皇子接过来,一边看着郑珣,不知不觉把就这一碗下了肚。 他将碗递到皇帝面前:“还想要。” 李孝君上前一步,想接过碗。 皇帝拦住他,亲手给六皇子盛满一碗。 郑珣忽然停下筷子。 “怎么了?” “没事。” 说完,她继续埋头苦吃。 一桌子饭菜见了底,六皇子也整整喝了两碗粥。 郑珣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许多。 她放下筷子看向皇帝:“父皇,你中毒了。” 皇帝:? 六皇子:! 李孝君眼前一黑,公主怎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震得人头皮发麻腿发颤的话。 他现在头是昏的、腿是软的、人是麻的。 六皇子心神一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吃到一半,随手算了算。” 六皇子顿时眉开眼笑,所以,妹妹是怕扰了他的胃口才拖到现在才开口吗? 皇帝:? 所以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吗? 他没好气地骂了郑珣一句:“没良心的!” 之春递上一张帕子,安排人进来收拾残局。 郑珣擦了擦嘴,待多余的宫人都下去后才严肃道:“父皇,宣赵铃音吧。” 李孝君就等着这句话。 他连忙让李卓去找赵铃音,用的借口,是公主要找她叙旧。 赵铃音这个时候在元秀书院,她现在不只开了个教女科的班,还有一个教解毒的班,也是忙得热火朝天。 这段时日,她正组织开班以来第一次小考,这才没有腾出时间来宫里探望郑珣。 但是郑珣的脉案和药方她是一张不落地看过。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好啊,妙啊! 反正她是拿不出更好的方案。 李卓到元秀书院的时候,她正在上课。 李卓直接把她拉出来,说了句“失礼了”就扛起她往皇宫狂奔。 赵铃音整个人都是懵的。 “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个时候我就该叫了。” 李卓认真道:“叫也没用。” “没用也叫,”赵铃音冷哼一声,“这个姿势不舒服。” “委屈赵大夫片刻,待事了,我再给赵大夫赔罪。” 他态度好,赵铃音便不好意思再不依不饶,她疑惑地问:“话说,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公主醒来后,道是皇上中了毒。” 赵铃音脸色稍变,不再细问。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该过问的,她只需要负责解毒就好。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卓出发后,六皇子才不解地问。 郑珣冷笑:“一群臭虫,趁我昏迷便长了熊心豹子胆。” 她探手,取下皇帝腰间的香囊。 “父皇最近是不是变得异常暴躁易怒?” 李孝君连连点头:“对,是这样没错。” “可是夜夜难以安眠?” “是这样没错!” “这便是毒药的影响,也幸好中毒时间不算长,否则,父皇会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最后……暴毙。” 听到“暴毙”二字,皇帝和六皇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原本的未来里,父皇便是中毒而死,这么好用的手段,墉王没道理不用。中毒这事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 【父皇不是能够控制情绪吗?到死他都是克制的,为什么这段时日,父皇受毒药影响这么严重?】 【难道是因为墉王用药太重?】 六皇子失笑:傻子,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出了事,父皇情绪起伏,哪里还有什么自制力。 皇帝蹙眉:“是香囊有问题?可是这香囊我已戴在身上已经许久……” 香囊是郑瑾所赠。 她擅长调香,里头的香有宁心静神之效。 这香囊一来是女儿的心意,二来也确实有用,所以他日日都戴着。 “这香囊曾经丢失过一回吧?” 李孝君连忙点头:“是在定州的时候,不过还不到两刻钟就找回来了,拿回来后我也曾细细检查过。”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拿回来的香囊可有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香囊落水里,湿了个边角,拿回来后,皇上也不介意,晒干就继续挂着了。” “那便是了,这香囊泡过药水……” 皇宫防备森严,不好下手,但是定州不一样。 皇帝的手指在腿上不断轻点:“褐国那群兔崽子做的?” 郑珣颔首。 众人一时有些沉默。 好片刻过后,六皇子才道:“定州……他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或许人家要就是这一点,南边距离褐国是远,但是距离京城也不近,父皇对南边的掌控难免会有所不足之处,以观书铺的事情,不也是发生在南边?” 正是因为太远,所以,他们动作大一点也不容易被察觉。 郑珣这一次巡视,除开明面上的目的,另外就是清理褐国的钉子。 不过,因为汀州地动,她这事做得不算完美,她心里是希望康复之后再出去一趟的。 “你还想出去?” “咦?父皇猜得这么准?会读心啊?” “只是了解你的德行,”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不过,没可能,你就好好在京城待着,出京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郑珣扁嘴:“父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断专行了?” 皇帝语气中带着怒火:“出去一次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还想来一次?我看你是想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郑珣:“父皇你被乐正宏带坏了!” 皇帝斜眼看她。 第258章 人家好娇弱呢~ 郑珣转移话题失败,讷讷道:“这次只是意外,哪儿那么多意外?” “你那么倒霉,意外都能成为常态!京城的事情难道还不够你忙活?我说了,你不能离京,这事没得商量!” 郑珣:? “说话就说话,谁倒霉了?我怎么倒霉了?” 【我再倒霉还能倒霉得过你们?大雍都快亡国了诶!这才是最倒霉的好伐?】 六皇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笑话? 他无奈地把话题带回来:“对了,那个卧底是谁?” “难道是姚知州?” “不是……” 郑珣沉默了一瞬:“定州的钉子,我路过的时候已经清理了七七八八,那个卧底,是褐国新送来的。” 皇帝沉吟道:“可是,如今的大雍,对褐国是明松暗紧,就连来往的商人、江湖人士和普通百姓都经过重重审查,他如何越过各州的重重审查踏入定州地界?而且,他不仅打听到朕的踪迹,还能混进姚知州的府上?难道是有人玩忽职守?” 自从朝堂上揪出褐国奸细之后,他就派出青龙卫和暗卫,一明一暗,依次审查。那些蛀虫,大部分已经被拔去,剩下一些没动,也是因为他留着他们有用。 就算有漏网之鱼,郑珣也已经清理干净,那为什么墉王还能把钉子安入大雍腹地? 他脑补了无数阴谋论,但愣是没能猜中答案。 郑珣神色微妙道:“其实吧……墉王,运气不错的?” “你是说,一切都是巧合?”六皇子笑出了声。 【作为主角,谁还不是个气运之子呢?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以他为中心衍生出来的啊……】 【也是大雍的国运已经提高许多,否则这一次,直接就能要了父皇的性命】 皇帝这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以墉王为中心? 难道他们都是为墉王作陪的工具不成? 他觉得好笑,但是却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他无法解释墉王成功算计他的原因。 如今的大雍蒸蒸日上,其实他心里已经笃信大雍不会走上原来的结局,但是郑珣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她的态度依旧慎重,这反而从侧面印证了她的话。 六皇子脱口而出:“这个运气能夺过来吗?” 郑珣:…… “哥你这样真的很像大反派。” 六皇子虚弱地轻咳两声:“没办法,我这运气一向不佳……” “那不会啊,哥哥这种情况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就是夭折的命,但偏偏生在皇室,衣食无忧不说,再名贵的药材也不必发愁。” 六皇子接过她的话,笑意融融:“而且,还能遇到那样好的母妃,那样好的父皇,还有世界上最好的妹妹,嗯……这样看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郑珣弯了弯眉眼。 可不是嘛,这个世界再差,至少没有沦为末世。 许多问题,若你觉得是坏事,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福祸相依,世事多变,世间万物,莫过于此。 他们说着话,李卓终于带着赵铃音回来。 赵铃音捂着肚子,脚步虚软,脸色有点发白。 “铃音,可是不舒服?”郑珣打断她行礼的动作,关切地问。 赵铃音幽怨地看了眼李卓:“没事,就是路上太过颠簸,吃了点苦头,不要责怪李卓李大人呢~” 李卓果断跪下认罪:“属下太过急切,请皇上责罚。” 皇上看向赵铃音:“赵大夫……” 赵铃音没想到他那么认真,连忙摆手:“没什么,我好了!” 见李卓站起来,她才松了口气:“皇上请伸手。” 众人不敢打扰,静静等待结果。 赵铃音阖眼,似乎是在感受脉搏的跳动。 五息过去……十息过去……一盏茶过去,赵铃音还是没开口。 六皇子越等越焦灼,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 赵铃音不语,脑袋点了点,然后打了个呼。 皇帝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赵铃音没发觉,只是鼾声越发大了。 六皇子:…… 怎么有人坐着也能睡着的? 郑珣忍俊不禁。 “她就是太累了,”郑珣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也不行,得让秀兰好好管管她,至少也得休息够了。” 皇帝淡淡道:“算了,也不急,让她在你这里睡会儿,我先去处理公事。” 李孝君想说龙体为重,但是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皇帝的决定,只能无声地长叹一声。 皇帝站起来,看到还坐在郑珣面前的六皇子,脚步一顿:“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陪妹妹啊!” “多大个人了,还陪妹妹,来帮朕干活!” 六皇子抬手,捂住胸口:“人家好娇弱呢~” 郑珣:“yue!” 皇帝:“三、二……” 六皇子麻溜地站起来:“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两人正准备离开,郑珣那边光幕忽然打开,接着,她的心声响起。 【郑骄郑瑾出事了!】 皇帝低声吩咐六皇子:“让御书房里那群人回去。” 然后他脚步一转,又坐了回去。 六皇子看向李孝君:“李公公听到父皇的吩咐了?快去吧!” 说完,他跟着坐了回去。 李孝君: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之春见他离开,连忙叫来一个健壮婆子把赵铃音带去休息,自己也退下去关上门。 郑珣看到两人回转,一点意外都没有,但她还得演:“怎么了?不是去忙吗?” “你才醒过来,父皇舍不得你。” 六皇子眨眨眼:“还是父皇的身体重要,等赵大夫醒来吧!” “好吧……” 郑珣敷衍了几句,半躺回床上,假装闭目养神:“我有点累……” “你休息你的!” 此时的光幕中,情形并不乐观。 一个年轻男子掐着郑骄的脖子,站在她背后,从容地和对面的人对峙。 “没想到啊,不过是想去大雍逛一圈,竟然能发现这么多大鱼。” “好大的口气!”身着一身利落劲装的郑瑾冷着脸,呵斥道。 “呵呵,静水居士,倒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聂炤身着铠甲,神色严峻:“这里是大雍的地盘,墉王做事之前还需三思,若是我大雍的公主在你手里有丝毫损伤,那我们也不惧开战!就是不知道,褐国皇帝知道墉王的行踪后,会如何处置墉王?” 第259章 怎么这么重?! 墉王,墉王。 齐永霁听到这个称呼,脸色有一瞬间比发酵了三日的酸菜还难看。 这个封号对他来说承载着的,是赤裸裸的侮辱。 他这个人生性不喜屈居人下,又如何甘心承受这样的屈辱? 郑瑾嘲讽道:“墉王这是不高兴了?” 齐永霁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紧了紧。 郑骄浑身无力,卯足劲儿给了齐永霁的手臂一巴掌,结果跟挠痒痒也没甚区别。 不过,这一下好歹让齐永霁回过过神,略略松开了对她的挟制。 郑骄终于能够喘口气:“我说……你们到底想救我吗?” 郑瑾挑眉:“那不然?” 郑骄忍无可忍地低吼道:“那能不能不要刺激他?” 她差点被掐死好吗? 到底有没有人顾虑下她的感受? 郑瑾淡淡道:“你少说两句,我自有我的道理。” “先别管道理不道理,你们倒是问他啊!问他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先别威胁成吗?” 郑骄语气不好,郑瑾听着也有些不乐意:“你自己不能问?” “好好好!我看你就是不想救我!” “就不想救你!怎么?你还能去跟父皇告状不成?!” 而此时她们口中的父皇本人:…… 她们究竟在唱什么大戏? 齐永霁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你们耍我啊?” 郑瑾神色微凝:“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们无需拖延时间,要我放了她也可以,拿你来换。” 齐永霁的目光缠绕在郑瑾身上,似乎是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灼热得有些可怕。 他看到,他想要,他得到。 在他的想法里就该是这样。 就如过去的每一样东西,也如如今尚不在他手里的皇位。 聂炤身子一侧,把郑瑾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齐永霁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听到聂炤委屈地回头告状:“阿瑾……他怎么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我?我怀疑他觊觎我的美貌,你保护我呀~” 郑瑾推开他:“我保护你个铲铲!” 聂炤嘴里在插科打诨,但是内心却从未放松。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刀,背微微弓起,浑身紧绷。 【若郑瑾和齐永霁是宿命的纠缠,聂炤也必会将其斩断,若斩不断……那他估计会直接把齐永霁砍了】 【至于砍不砍得过,那另说】 【也不能怪聂炤没有本事,实在是“男主”这东西buff加成太多】 【同样是主角,女主郑瑾的buff全叠在美貌、不服输的性格和被百般凌虐也不容易死掉的体质 而男主齐永霁呢,武功buff叠满,容貌buff叠满,能力buff也叠满】 六皇子:虽然不知道霸覆什么意思,但是郑珣的话他听得懂,总结来说,就是齐墉王这个人,不好对付。 他拧眉,紧盯着光幕不敢错开眼,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见郑瑾把聂炤推开,齐永霁面露满意之色。 “上赶着不是买卖啊……” 郑瑾没搭理他的冷嘲热讽,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问:“我有一个疑问。” 齐永霁挑眉,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为何非得是我?” “因为啊……你天生就属于我。” 齐永霁的语气执着又笃定,似乎已经把郑瑾视作他的囊中之物。 郑瑾垂眸:“你放开她,我来做这个人质。” 郑骄闭上眼,拳头捏得死紧。 不能担忧、不能恐惧、不能被怒火冲昏头脑。 她必须冷静,必须相信他们。 郑瑾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她,她不能有丝毫的差池,更不能拖她的后腿。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这段时日的历练。 否则,她一定忍不了这么久。 齐永霁嘴角轻扬,眼角眉梢都跳动着愉悦:“过来。” 郑瑾抬脚,准备向他走去,但这时,聂炤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阿瑾……” 郑瑾回过头,无声地张嘴解释:“我会平安回来。” 聂炤心头有只猛兽在横冲直撞,它要他拦住郑瑾,它要他和墉王酣畅地打一架。 但是他和墉王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懂得克制和尊重。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出一个字,但是郑瑾却读懂了千言万语。 齐永霁看着两人相触碰的位置,神色陡然阴沉下来:“快点!” 聂炤松开手,郑瑾慢慢地往墉王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齐永霁嗤笑一声,清晰地骂了聂炤一句:“懦夫……” 郑瑾在距离他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放开她。” “十步……”齐永霁慢吞吞地开口,“这个距离,可不够暗中的人救下她。” 郑瑾不意外他的直白。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郑瑾不可能真的丝毫安排都不做,他也不可能一点接应都没有。 郑瑾不肯再前进:“既然你认定他们无法救下我姐姐,那就放手!否则我不会过去。” “你不信我?” “我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显而易见。” 岂止是不信啊,她对他简直是厌恶。 齐永霁宠溺一笑:“拿你没办法。” 他说完,猛地推了郑骄一把。 郑骄身子前倾,郑瑾伸手眼看着就要拉住她。 但齐永霁早就做好准备,力道猛地一转,把郑骄拉回到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接着,他伸出手,欲要把郑瑾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远处的聂炤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冷静地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他整个动作利落如刀削,几乎没有如何瞄准。 这一箭极准,但齐永霁反应也不慢,迅速侧身躲过。 就这片刻的功夫,隐藏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郑九郑十轻巧跃到他面前。 他们二人的武器皆朝着他的死穴而来,若要自保,齐永霁必须放开郑骄。 但是他忽然扯了扯嘴角,提起郑骄挡在自己和郑九中间。 郑九并不意外,这个场景,在他预料之中。 他侧了侧剑尖,剑刃恰好擦过郑骄的腰。 郑九郑十气势汹汹,让他误以为埋伏的人只有两个。 殊不知,后面还有一个贺无虞。 贺无虞的身法偏大开大合,并不适合偷袭,也幸好齐永霁被牵制着心神,所以,她的招式不偏不倚地从一个死角袭去,朝齐永霁手臂落下。 齐永霁不得不松开抓着郑骄的手。 郑瑾没有跑,反而上前一步,咬牙扶起瘫倒的郑骄。 “看起来瘦了那么多,怎么这么重?!” 第260章 下一刻风来 万幸,郑瑾被因为郑珣卷到,一直在跟着习武。 虽说她态度算不上十分认真,训练的时日也并不长久,但值得庆幸的是,训练很有效果,她勉勉强强把郑骄扶稳,避免了她脸朝地摔地上的命运。 郑骄还有心情调侃:“我这是腱子肉,你懂什么?” 郑瑾没吭声,她正卯足力气拖着她远离战场。 聂炤收起弓箭,策马冲到他们面前,把她们粗暴地甩上马后,他狠狠拍了一把马屁股,赶去帮忙。 郑瑾把郑骄圈在身前,为了不让她挡住自己的视线,她把郑骄的脑袋推到旁边。 这个姿势十分难受,但是郑骄现在没法反抗:“你行吗?” 郑瑾淡淡道:“不行,马太快,刹不住。” 郑骄:“那你那么冷静!” “慌乱也没用。” 郑骄“听我的,我教你。” “好。” 她不慌张,因为有郑骄在,她信她,也信自己。 …… 另一头的战况越发胶着。 贺无虞对着墉王是招招都带着杀意,但是墉王本身功夫就不错,而且他运气极好,十分的招式,落到他身上就只剩三分。 跟他对打,最折磨的是很容易让人心生挫败。 他们已经尽了全力,但齐永霁看着游刃有余。 当然,这只是表象。 这些人都是疯子。 暗卫不要命就算了,贺无虞和聂炤这两个小将也是,只要能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口子,他们即使要承担成倍的代价,也十分愿意一试。 他清楚,这样下去不行。 “你们这样……”他仰天一笑,“好像疯狗啊!” 他后撤一步,吹了声口哨,低矮的山丘后、嶙峋的滚石外,忽然钻出来一些黑衣人影,他们每两人一组,各挟持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 齐永霁负手,静静看向他们:“我手里的人质,可远不止一个,诸位,还要打吗?” 贺无虞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 负手是吧?喜欢装是吧? 虽然十分力气作用在他身上只有三分,但是他们有四个人。 齐永霁没想到她真敢动手,只能狼狈躲开。 “你们大雍也不过如此,公主和百姓到底是不一样,这么多百姓的性命,说动手就动手……” 贺无虞冷笑。 他当然想不到。 如果这些人质真的是他们大雍的百姓,他们不可能一言不发,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涉险。 而且…… 齐永霁才潜入大雍踪迹就已经暴露,根本没有时间抓那么多人。 “废话真多。” 趁着他的帮手没有靠近,聂炤招招如电、式式如风,顷刻之间,竟然连出数招。 齐永霁开始有些有些仓皇,在四人的夹击下,他终于承受不住,被郑九一剑刺入左肩。 郑九的剑,本是朝着他的心口而去,被他躲了一下,致命伤成了皮外伤。 郑九也不气馁,松开剑柄,轻轻跃起,然后狠狠朝着剑柄踩下去。 靠着他的体重和内力,这一下,剑必然能切过墉王的心脏。 墉王想后退,但是郑十默契地拦住了他的退路。 六皇子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面露期待。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一把虽然算不得名兵,但也削铁如泥的利剑,就这么断成了两截。 齐永霁也十分惊讶,趁郑九没有反应过来,他握住剑柄,将只剩下一半的剑反手插入他的胸膛。 郑九怔怔低头。 其实他本能躲开,但是他身后是聂炤。 若是他躲开,聂炤没有防备,必然会被这一剑刺中。 剑无尖有刃,本没有那么锋利,但是齐永霁出剑的时候倾注了大半内力。 他的功力本就深厚,这一剑穿心而过,郑九张了张嘴,甚至没能来得及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就没了气息。 郑珣脑子里“嗡”地一声,眩晕袭来,她握拳,狠狠捶向床板。 气怒之下,她没收住力道,床板被她一拳锤碎,然后她就毫无意外地陷了下去。 皇帝和六皇子连忙去搀她起来。 光幕内,聂炤的眼睛慢慢张大,他伸手,却来不及接住郑九。 他猛地:“骑、永、霁。” 他一字一顿,语气狠厉,恨不得敲碎他的骨头,碾碎他的血肉。 “我在……”齐永霁笑容放肆,“很生气啊?可惜,你也拿我没办法。今日逗留已久,我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他们面前。 不是他自信,而是他的人已经靠拢过来。 那些所谓的“人质”和他们站在一起,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贺无虞手中长刀一横,大马金刀地挡在齐永霁的手下前头。 “这群人交给我。” 齐永霁挟持着郑骄走出很远,顾及他手里的人质,其他人都被留在远处,她只要再拖一会儿,援兵就能到来。 有点困难,但也不是不行。 他们三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急需发泄。 而郑十和聂炤,选择相信她。 郑十面无表情地朝着齐永霁冲过去。 她其实并没有消化郑九死去的事实,她的心里很空,像是压着湿透的棉花,潮湿、厚重。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齐永霁必须死。 聂炤死死攥住手中的武器,闷不吭声地朝着齐永霁冲过去。 齐永霁没有回头,后脑勺却似长了眼睛:“四个人都奈何不了我,就剩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聂炤会告诉他答案。 夏初不算炎热,但是他满头的大汗,目眦欲裂地盯着齐永霁的身影,用深沉目光一点点,描刻他的轮廓。 “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轻轻说完这句话,和郑十同时出手。 风沙滚滚,天空一片清朗,沙地撒上点点鲜血。 齐永霁年轻,但是却强大得可怕。 郑十和聂炤并未退缩。 明明从前不曾有多少接触,但是此刻,他们配合得宛如并肩作战许久的袍泽。 一进一退,你缠我攻,你退我进,拆火、合攻,一步步没有经过计算,但是竟然也没有出错。 但即使如此,他们身上的伤口依然越来越多。 “再打下去,你们会死哦~”齐永霁喘着粗气,语气竟然有些兴奋。 聂炤和郑十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呼吸放得很轻很轻。 下一刻风来,两人同时暴起。 第261章 化作这土地的一部分 郑十和聂炤很清楚,他们不是齐永霁的对手。 这是他们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所以他们必须得想想其他办法。 齐永霁不会给他们时间交流,他们的默契似乎还不错,但毕竟不是太熟悉,这一次配合的成功不代表下一次也可以。 总不可能大喊出来吧,齐永霁又不是聋子。 所以,他们只能眼神交流。 幸好,这一次没有出岔子。 内力裹挟着剑气,聂炤脚步缥缈,运剑如臂使,直刺过去,这是攻。 剑如流光,声声飒沓,每一次都挡在敌人的退路上,这是堵。 他们之所以配合如此完美,原来是复刻了刚刚郑九郑十的合作。 郑九郑十几年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 齐永霁笑他们天真,明明已经失败过一次,竟然还是不信邪。 他淡定地做好应对的准备,心中竟然生出些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来。 可是,临到他面前,两人攻守之势瞬易。 他的后背毫无防备,正正暴露郑十的攻击下。 这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灵活地侧身,准备好避开此次的袭击。 但是聂炤嘴角扬起一个笑来:“去死!” 胸口传来一阵巨痛,齐永霁低下头,看到一把断刃穿胸而过。 这是刚刚插在郑九心口的剑,被聂炤取了出来,一直藏于身后。 齐永霁的应对一点错都没有,但他没料到,聂炤和郑十自始至终的打算,都是以眼还眼。 六皇子和皇上脸上的凝重肉眼可见地消散许多。 因为床塌了只能坐在一边的郑珣却知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以为齐永霁就这么死了?不可能的】 【心脏的位置被贯穿怎么活?】 【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设定,有些人天生异于旁人,心脏长在右心房】 一般人不会想到这点,郑十和聂炤也一样。 刚刚的打斗,他们逼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潜能,一招结束,两人都有些脱力。 但是郑十有个好习惯,她会补刀。 即使她觉得齐永霁已经没了生还的可能,但在郑珣的影响下,她对他抱有警惕之心。 所以,她挑开齐永霁的武器,准备再往他腰腹位置插上一刀。 齐永霁“嗬嗬”一笑,在她靠近之后,猛地暴起,朝她拍出一掌。 经过郑十的经历,聂炤一直不敢放松,最后险之又险地拉开郑十。 齐永霁歪了歪脖子:“既然我没有死成,那现在该死的,就是你们。” 他缓步上前,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无形的内力在他周身盘旋,但凡靠近一点,就会被旋涡吞噬。 他的头发胡乱飞舞着,衬得那张俊眉修眼的脸如同修罗恶鬼。 他缓步走近,聂炤和郑十防备地靠在一起。 此时,他们手中还有武器,齐永霁伤势比他们重得多。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优势。 但是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们的力气和内力早已耗尽,此时虽然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却是一戳就散的空架子。 齐永霁谨慎地停在距离他们一段位置的地方。 他双手放于身前,如同抱瓶,然后轻轻往前一推,强劲的内力带动着黄沙,朝郑十和聂炤撞过去。 两人连退数步,脸色发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完了啊…… “完了。”六皇子喃喃出声。 郑珣假装没有听到,死死盯着天幕,恨不得能穿过去帮忙。 【这就是我一开始没有和齐永霁对上的原因】 【他很强,而且……运气也是真的好,哪怕把他逼入绝境,他也能绝处逢生,甚至还能有所进益】 【在他气运没有消减下去之前,任何困难都只会成为他的磨刀石】 【不公吧?确实如此】 【谁都以为自己是自己生命中的主角,但是一旦靠近真正的“主角”,立马就会原形毕露】 【众生平等,但却是在他的光芒下终生平等】 【若是跟他没有冲突,也顶多是感慨感慨,但是大雍和他,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不可调和,无法调和】 皇帝抬手捂住脸,掌下的神情,复杂又难过。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战胜,他的气运依托于褐国,就如我的气运依托于大雍,要他死,只有一个可能——国破人亡】 郑珣眼中跳跃着火光,她需要用上浑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与他一战的冲动。 光幕内,齐永霁并没有乘胜追击。 “不过如此。” 丢下这句话,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他走得十分及时,因为下一刻,贺无虞就带着援兵赶到。 郑十和聂炤坐在地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颓丧。 贺无虞拍拍他们的肩膀:“回去吧。” 郑十踉跄起身,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在哪?” 她问得含糊,但是贺无虞却能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我带你过去。” 她扶起郑十,缓缓往回走。 身后跟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贺无虞回头,聂炤怔艰难地跟在她身后。 贺无虞无奈,只能叫了个人,将他们一起搀回去。 郑九的尸首已经被挪到一边,有同胞们护着,他没有受到敌人的打扰。 郑十跪坐在他身边:“九哥……” 她依旧不敢相信郑九真的去了。 上次他们还说起宫中的小九,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在勤勤恳恳地干活。 明明他们有许多事要做,明明他们已经对未来有了明确的打算。 明明他们约定好,要做公主最得力的手下,即使不能留下姓名,也要做黑夜中行走的英雄。 他怎么会死? 如此鲜活的生命,怎么会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呢?太突然了,一切发生得匆忙又荒诞,她始终没有真实感。 她想大哭、想质问,想歇斯底里地发疯,但是她什么都做不到。 就如他陷入危险的时候,她也无法救他一样。 她撑着手臂,缓缓躺在郑九身边,拉住他的手。 聂炤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或许该开口道歉,因为郑九十是为了避免他受伤才没能躲过致命的一击。 但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 该听到道歉的人已经死了,就躺在这里,似乎跟旁边的山石融合在一起,化作这土地的一部分。 第262章 我会带走他的骨灰 同袍们沉默地打扫战场,他们抓了几个活口,也有一些伤亡。 战争,说起来热血,但是这个词,一笔一划都是血和泪。 回去的路上,队伍分外沉默。 随军大夫给郑骄诊断过,她中的是不致命的软筋散,很快就能恢复。 劫后余生,她原本应该高兴。 但是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顾不上休养,她和郑瑾去看了一眼郑九的尸首。 郑十依旧躺在郑九身边,她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不说话,也不挪动,谁劝都没用。 郑瑾看向郑十,语气有些哽咽:“我们带他回去,好不好?” 回去? 郑十终于有了反应。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郑瑾:“回去?” “对,回去。” 谁能想到,郑十却是摇了摇头。 回去做什么呢? 曾经,头儿告诉他们,作为暗卫,随时都得做好失去性命的准备。 他们是皇上的兵刃,护卫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权利和数不清的财富。 皇权纵然威严,但也不是没人敢去挑衅。 所以他们这些暗卫要面对的危险也是数不胜数。 那个时候,他不解其意。 郑九却不畏惧死亡,他说他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暗卫,死了就葬在主子身边。 万一他半途出事,无颜面对主子,就把他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来世,他想做个正常人。 郑九眼中忽然有了些神采。 对,她还要替郑九完成他的愿望。 要为他报仇,要为他寻一个漂亮的墓地。 她忽然站起来:“尸体烧了吧,我会带走他的骨灰。” 郑骄想说什么,但是郑瑾拦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郑瑾蹲下身,轻声哄道:“郑十,先吃点东西再忙,好吗?” 郑九摇头,起身,撑着一股力气道:“我去搬柴。” 郑骄连忙道:“我来帮你!” “我自己可以,我想和他安静地待一会儿。” 郑十看向郑骄,目光平静。 似是平静。 郑骄被她目光中隐藏的破碎所震撼,一时哑然。 郑瑾接过话,轻声应了一句:“好。” 郑珣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有些恍惚。 若是她没有将郑九派出去就好了。 但是若不把郑九派出去,死的就会是聂炤,似乎无论怎么选,都得不到完美的结果。 六皇子看着她的神色,担忧道:“阿瑾……” 郑珣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郑珣摇摇头:“有点累。” 还好,明珠阁还有其他房间,宫人们收拾好残局,从其他屋子里搬来一张床,郑珣重新躺上去,目光依旧盯着光幕。 郑瑾搀扶着郑骄回到营帐。 两人沉默地坐了会儿,贺无虞掀开帏帐,大步走进来。 她的注意没怎么放在郑瑾身上,走到郑骄面前,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认她精神不错,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郑骄坐起身:“审得如何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面对数不清的难题。 贺无虞作为主将,压根没有什么悲伤的时间,回来之后,她立马接过审问之事,这个时候才暂时忙完。 “嘴硬得很,先晾晾他们。” 【没那么容易,齐永霁会丢下他们离开,就能确定他们不会背叛】 【作为主角,他可从来都不缺死心塌地的忠随】 郑骄点点头:“你也不要太劳累,该休息就休息。” 事情的经过她已经打听清楚,贺无虞一个人拦下那么多敌人,肯定也累,肯定也有受伤。 可她不是刚入军营的愣头青,年纪轻轻就走到如今的位置,注定她不会是一个脆弱的人。 她也不会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是一军之将,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做出正确的判断。 作为领头之人,她不能退,也不能倒。 郑骄怜她艰辛,抓住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但是她又说不出让她停下的话。 她太清楚贺无虞背负的是什么。 贺无虞反手拉住她的手,她在外头永远是紧绷可靠的,唯有面对郑骄之时,她眉目间才会露出放松。 皇帝:? 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而在现场的郑瑾缩了缩脖子。 她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可横看竖看都显得多余。 刚想到这里,贺无虞就侧头看向她:“二公主去看看小聂吧。” 郑瑾微怔。 片刻之后,她想到什么,站起身:“好,姐姐这里就劳烦你照顾。” 她离开后,郑骄撇嘴:“重色轻友。” 贺无虞失笑摇头:“行了,现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并非郑骄的休沐之日,她如常训练过后就回了营帐。 郑骄拧眉:“其实,他是来找阿瑾的。” 这话她没打算在郑瑾面前说,免得她自责。 贺无虞若有所思:“他认识二公主?” “不,他和二姐姐唯一的联系就是以观书铺,二姐姐曾给书铺供香,书铺的主事之人……最开始是墉王。” “所以,为了一个只闻其名的人,他竟然来大雍涉险?” 贺无虞只觉得荒谬:“这该不会是他的幌子吧?” 郑骄摇头:“我跟了他很久,他的目的很明确。” 不只贺无虞觉得奇怪,她也同样不解。 昨日值守的时候她有东西落在外头,今日训练之后才会沿着去过的地方寻找。 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墉王这个不速之客。 她没有打草惊蛇,是想看看他目的为何。 结果后来不小心露了踪迹,她没能没有打过,还被灌了药。 若不是找机会放了一把火,说不定她早就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她有些恍惚。 若不是她自恃武艺高强,若是一开始就叫人过来,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是她…… 是她害死了郑九。 她微微阖眼,心中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贺无虞陷入思索,并没有注意她的不对劲。 很快,郑骄就收敛起多余的情绪。 贺无虞:“但是,二公主在军营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 郑骄厌恶道:“军营肯定有褐国的钉子,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 贺无虞神色微凛:“还是不够……” 郑骄来到贺家军没多久就揪出来几个别有用心之人。 贺无虞因此把军队好好清理过一遍,但是如今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第263章 她金尊玉贵的公主 “还能因为什么?” 郑骄嘴快,说完她才想起,贺无虞不曾见过郑珣,有些事情无法跟她说。 所以,她严肃道:“那当然是因为他脑子有坑。” 齐永霁的行为确实无法解释,但是这个世界上连郑珣这种不合常理的人都能存在,这样一想,也不奇怪…… 不奇怪才有鬼! 元嘉说过墉王是什么天命之人,郑瑾是他的命定之人,他冥冥之中对郑瑾或许会产生一些感应,但是绝不可能仅仅因为这点子感应就来大雍冒险。 作为以后的褐国皇帝,他不可能那么冲动愚蠢。 所以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而且很有可能是关于郑瑾的。 这次跟墉王正面对上,她才发现对方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不好对付。 也因此,才会连累郑九出事…… 想到这里,郑骄神色有些恍惚。 贺无虞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或许是吧。” 看出来郑骄不愿意多言,她并不打算逼迫她。 她只是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骄骄,郑九的死,并非是你的错,若是墉王知道你愿意替他背负这种罪孽,怕不是要笑醒。” 郑骄微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你现在经历的一切。” 贺无虞知道,郑骄看起来果断潇洒,实际上再心软不过。 这样的人,最容易走入死胡同。 “你……” “骄骄,战争是残酷的,两国相争,少说也得埋葬成千上万的性命,刚开始,我跟你一样不习惯。” 她的目光柔和,像是包容的前辈。 “后来呢?你怎么想通的?” “没有想通,现在依然没有想通,习惯久而久之,就会转化成仇恨。” 贺无虞拍了拍郑骄旁边的位置,郑骄挪开,她躺到她旁边,和她面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骄骄可明白?” “我懂,与其自责,不如找机会弄死褐国和墉王。” 贺无虞欣慰一笑,她探头,额头抵住郑骄的额头:“骄骄,若是现在离开,也来得及。” “你不是向来厌恶逃兵吗?” “但是你不一样,战场上有我就足够。” 而她金尊玉贵的公主,就该在京城里,漂漂亮亮,快快乐乐。 “你要赶我走啊?” “那不会,只不过是更希望你平安,”贺无虞知晓她的志向和抱负,念叨几句让她回去,不过是她心中微薄的期望,“不过,上了战场再想离开就难了。” 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大将军,如何能不沾染人命? 即使杀的是敌人,即使动手的时候不会心软犹豫,但是一次次,消逝在手中的是鲜活的人命,是同样会说话、同样有家人……跟他们一样的人。 刀剑长枪插入血肉的的轻响,喷溅在身上温热的鲜血,一辈子都会萦绕在脑海和梦里。 许多从战场上下去的老兵,甚至无法做回一个正常人,夜夜噩梦折磨得他们疲惫、惶恐,战场上的记忆烙印在他们灵魂,久而久之,疯掉的有,成为惊弓之鸟的也有。 她太清楚要战胜这些需要怎样的意志,一想到骄骄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她都会觉得心疼。 郑骄没有惧怕,也没有退缩,而是轻声问道:“那你也经历过那些吗?” “肯定的。” “那你怎么熬过来的?” “我啊……”贺无虞的语气悠远,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回首过去,再看那些艰辛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 她并非不愿意与她说,而是……要面子。 咳咳,她这么强大可靠,怎么会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呢? 轻轻松松啦,衣角微脏哈~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温馨,这个时候,任何人靠近都是一种打扰。 皇帝侧头看向六皇子,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有点过于诡异?” 六皇子:…… 他以为父皇已经懂了,但他似乎又没太懂,或者说懂了却还是自我欺骗。 他仗着自己年纪尚小,露出一个顶顶无辜的神情:“没有啊……” 但是他刚刚说完,贺无虞和郑骄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郑珣忽然把光幕的视角切到了郑瑾那边。 六皇子狠狠松了一口气。 切得好! 但是皇帝沉默片刻,却是幽幽道:“没想到女子也需要防……” 他后牙根有点痒。 贺家是不会造反,但是却敢祸害他家小苗苗。 六皇子尴尬道:“父皇知道啊……” “我又不是傻子。” 皇帝现在知道什么叫天高皇帝远了,若是郑骄现在在他面前,他至少也得叨叨几句,但是现在他就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六皇子没忍住,低声怼了一句:“知道还问。” 皇帝:…… 一个两个,反了天了要。 幸好,郑瑾这边的场景没有那么火热。 聂炤和郑瑾两人正并肩走在一起,周围没有什么人迹,显然,他们已经距离营地有些距离。 他们都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沉默了许久。 打破现状的,是郑瑾:“阿炤,郑九不是因你而死,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尽了全力,这就够了,打斗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聂炤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神色恍惚:“他是代我受死,我就在他身后,他本来可以躲开。” 他尚且年轻,尚未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 目睹一条同样鲜活的生命因为他而消逝,心中宛如遭到了一记重锤,他的骄傲和热血被这一锤得粉碎。 他痛恨自己的无用。 他甚至觉得,他配不上师妹的真心。 年少之时,自以为万物都会为他让路,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他认清,他太过高估自己。 郑瑾停住脚步,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师兄,在我心里,你是英雄,一直都是。” 聂炤自嘲一笑,但是抬头却发现她的目光尽是笃定和信任。 他狼狈地低下头:“师妹看师兄,自然是觉得什么都好。” 郑瑾没有否认:“可你确实样样都好。” 她知道,他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他把郑九的死归罪于自己的无能,实际上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了想,低下头,伤心道:“说来说去,这件事,其实该怪我。” 第264章 交托 聂炤连连摇头:“不,与你无关。” “可墉王是为我而来,根源是我才对。” “杀人的是墉王!” 聂炤侧身面对她,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解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目标,不只在于你,更在于整个大雍……” 郑瑾的脸上渐渐弥漫上笑意:“你看,你明明什么都懂的。” 聂炤怔愣地看着她,良久,忽然低眉轻笑。 他的颓丧并未持续多久,这一次的经历,让他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肉眼可见地,他身上多了一丝沉稳。 “阿瑾,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我相信你。” 聂炤从小受宠,并未吃过多少苦头。 郑瑾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这一份热烈纯粹。 “阿瑾最好了。” 郑珣关上天幕。 【不愧是女主,心理果然强大得远超常人】 皇帝欣慰地地点头:对对对,我女儿这么优秀,普通人都配不上呢~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疑惑,二姐姐为何会念着聂炤,念了那么多年】 【一次次被迫成婚,但是她心中的念头却从未动摇过】 【或许不仅是因为聂炤占了个青梅竹马,还因为他是郑瑾从未拥有过的半身】 【她聪慧理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她喜欢的,就要全心全意爱她,炽热、朝气蓬勃】 【这样一看,两人倒是挺搭的】 【若是郑九知道自己的死促成了两对有情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六皇子:郑九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说法确实有点地狱。 这一场千里之外的危机终于结束,郑瑾有些疲惫,皇帝和六皇子没有再打扰她休息,但他们也没走,就在隔壁处理公务。 两人离开之后,郑珣睁开眼,打开系统。 两块玉石下去,系统除了能量充足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她体内的异能和内力变得无比充沛。 太多了,多得她有点吸收不了,只能以后慢慢化为己用。 这玉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研究许久,还是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放弃。 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异能,之春扶着她下床走动。 皇帝和六皇子知道她“醒”过来,又过来陪她。 临近傍晚的时候,赵铃音才终于醒过来。 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皇帝懒得看她扭捏的模样,点了点桌子,问道:“什么情况,说说看。” “不严重,清毒三个月就能成,不过期间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 赵铃音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这毒并不常见,普通的大夫拿它也完全没有办法。 她这么不当回事儿,纯粹是因为她艺高人胆大。 六皇子和郑珣虽然已经猜到事情并不严重,但是确定的这一刻还是安心了许多。 皇帝摸了摸下巴:“不能劳累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六皇子身上。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注定,这个时候,太子和三皇子也恰好结伴前来探望。 皇帝眼睛顿时一亮。 他这么多孩子,也该他轻松几天了吧? 他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移开视线。 皇帝面露威胁。 六皇子无奈妥协。 他轻咳一声,看向两位面露关怀之色的哥哥:“唉,赵大夫说了,父皇这病不适合操劳,咳咳,哥哥们,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劳你们替父皇分担了,当然,我也会出力的。”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也根本没想逃,但演也是需要演的,毕竟他对皇位没心思,撇干净点对大家都好。 天家父子,哪怕他不愿意,为了自己也为了娘亲,也必须多几分算计。 他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他曾说过,要好好护着妹妹,也该到履行承诺的时候。 只有去接触权利,他才能给妹妹更多帮助。 其他人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只要她想要,他就支持她。 而他越强大,支持她的力量就越强大。 太子:?!! 他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恨死给父皇下毒的那些人。 三皇子严肃道:“父皇只管养伤,我们一定尽力为父皇分忧。”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很好,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元嘉就好。” 郑珣指向自己:“我???” 皇帝看她似乎是准备推辞,冷笑一声:“难道你还不愿意?” 郑珣: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愿意得很呢。 见她点了头,皇帝又看向太子:“你不乐意?” 太子犹豫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皇帝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 “好好好,闺女一个两个不着家,过年不回来,生辰也不回来,儿子翅膀也硬了,有了小家就忘了父亲……” 太子崩溃道:“父皇!儿臣没说不答应!” 皇帝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好,不过有一点,你们行事要谨慎,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明明想要甩开担子的是他,但是放不下的也是他。 兄弟三人无奈地站在皇帝面前,耷拉着脑袋听训。 太子找到机会就给郑珣挤眉弄眼,示意她救场。 郑珣看了会儿热闹,好心地为他们解围:“好了,父皇回去吧,好好休养。” 皇帝:“你赶我?” 郑珣无情道:“是这样没错。” “狠心!” 皇帝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赵铃音打了个哈欠,还得去给皇帝的宫人指导如何煎药。 六皇子轻轻一笑:“我也得离开了,明日再来看你。” “可别,肯定有好多人来看我,你都排不上号的。” 六皇子:…… “行,大忙人,我就不来添乱,你好好休养,我过段时间来看你。” 郑珣连连点头。 怕打扰她休息,六皇子把太子和三皇子带走了。 知道他们不会乐意,他用的是请教政事的借口。 两位哥哥想到六弟第一次接触朝政,深觉不放心,郑珣又在旁边催促,两人到底还是没有久留。 郑珣的预料没错,明珠阁果然热闹起来。 他们才离开,纯妃就来看她,顺便赖在她这里用晚膳。 “啧啧,养伤的日子,你倒是能好好享受些时日。” 郑珣瞥她一眼:“还能享受过你?你胖了。” 纯妃皱了皱鼻头:“别,我可听不得这个字,而且,赵大夫说了,我得好好养养。” 第265章 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我猜她还让你多走动走动,但是你只听了一半是吗?” 纯妃眼神心虚地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我可是从宫中走到你这里的!” “哼,你还记得你是妃子吗?哪个宠妃跟你似的?” “那你就说我现在美不美吧?” 郑珣哑然,因为纯妃即使不再是弱柳扶风的体型,依然是美的。 纯妃得意洋洋地叉腰:“我已经进了后宫,皇后和善不可能缺我吃穿,你父皇即使嫌弃,也不能一脚把我踹出宫不是?更何况我还有你这个靠山,就算你父皇以后……” 她猛地止住话头,但是郑珣却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哪怕皇帝死了,有她这个靠山在,纯妃至少也能保得几十年富贵,所以她一点担忧和顾虑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纯妃心里暗道一句罪过,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这儿的菜,味道还挺特殊。” “是跟以往的味道不一样。” 郑珣看向旁边的之春,后者接收到她的视线,连忙道:“回公主,这些是项辰为您准备的。” “项辰?”郑珣这次出去没有带他,也没有给他安排任务,没想到他竟然钻研起了厨艺,“他怎么会研究这个?” 之春眨了眨眼,也有些迷茫。 “叫他过来。” 项辰早就在等着郑珣的召见。 但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他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忐忑。 怀着不安到了明珠阁,项辰规规矩矩给郑珣和纯妃行礼。 “这么老实?”郑珣好笑道。 “私底下公主给在下面子,但是到了宫中,咱也不能丢了公主的面子不是?” 项辰讨好一笑,语气亲近又不越界,忐忑尽数消失,他依旧是那个项辰。 “还以为你受了什么打击,但现在看来,似乎又还好……” 项辰感动得眼泪汪汪,扑到郑珣面前,眼巴巴地道:“公主还为我担忧,公主心里有我!” 郑珣:…… 纯妃捂着肚子,乐不可支:“你这人说话倒是格外有趣,手艺也十分不错,不如这样,你来跟着我如何?” 项辰眨了眨眼,认真地摇摇头:“那可不行,我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纯妃歪头:“那么忠诚啊?” “纯妃娘娘可知道,小的从前是青龙卫。” “哦?那你岂不是放弃了大好前途?” “前途重要也不重要……我既然跟着公主,那就希望她哪哪儿都好好的,公主不缺侍卫,不管从哪个方面,照顾好公主,都是我的福气,”项辰抬了抬下巴,骄傲道,“而且,哪怕是做厨子,我也是最好的厨子!别人想进都进不了的御膳房,我也能混进去~” 说是混进去,实际上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谦虚的说法。 哪怕真有本事的人,想要在御膳房夺得一席之地也不容易,可以想象,他耗费了多少努力和心血。 纯妃神色复杂:“你倒是忠心。” 她看向郑珣:“怎么办?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想抢人?” 郑珣淡淡道:“你抢不过去的。” 项辰连连点头。 郑珣看向他,温声道:“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她不怎么挑食,也很少表露对哪一种食物的偏爱,但是项辰却将她的口味把握得极为精准。 也不知道他是观察了多久又多仔细,才能做到如斯地步。 这一顿,也是她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她这句话对于项辰而言就是最大的肯定。 他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值了。 “公主!您尽管忙碌正事,我没别的本事,但一定竭尽全力,保证您以后每一顿都能吃得舒心。” “你有这份心,便是再贵重不过。” 纯妃看着主仆情深的二人,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没关系,反正郑珣现在就住在宫里,她完全可以来蹭吃蹭喝。 郑珣的厨子,那不就等于她的厨子吗? 想通这一点,她顿时眉开眼笑:“对了,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给你家之春收着了,劝你今日早些歇息,否则明日怕是无力应对那些前来拜访的人。” 她吃得肚皮溜圆,离开明珠阁的时候,扶着腰,一脸懒洋洋的笑意。 郑珣坐了会儿,看之春把纯妃的礼呈到郑珣面前。 其实她知道,纯妃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她一个傀儡,只有表面光,压根就没有多少好东西。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她唯独没有想到,纯妃会给她的礼会如此贵重。 这个贵重便是字面上的含义,郑珣猜测,她根本就不知道送什么,于是只有往贵了送。 宫中常常有传言,纯妃贪财好吃,没想到她贪来的财竟然全都给了她。 郑珣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窝心。 …… 次日,郑珣果然忙碌起来。 上午,宫中的娘娘们有一个算一个,送礼的送礼,探望的探望。 郑珣能推的都给推了,上午只见了皇后、良妃和贤妃三人。 下午第一个前来拜会的是尚文。 郑瑾决定去辽州,只带走了刘方。 另外,尚文和齐无渝带着乙丙丁三人转道回京城,不是因为郑瑾不想带他们玩儿,而是因为京城的事宜需要处理。 褐国舆图之事已经进行到整合的时刻,事情即将进行到尾声,必须有一个郑珣的身边人主持大局。 甲已经去了军器局,付大被送到农庄上,代号为丁的白芷则是直接去往元秀书院,赵铃音进宫,书院就是白芷在代课,齐无渝则是在跟着段、廖二位学习。 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发光发热,大雍依旧欣欣向荣。 尚文恭敬地拿出三张卷轴递给郑珣。 这三张卷轴所画的内容大致相同,因为有几处有争议的地方,所以才有三个版本。 郑珣欣慰地看着画得干净工整的舆图,满意道:“好!很好!你们完成得比我预料中完成得更快、更好!” 尚文嘴角微微翘起:“多亏公主介绍来的人,贺期泽贺大人十分擅长堪舆,他的能耐,比之二公主也是不差的,他的加入让事情进度快了许多,另外,邹息邹大人也是学识渊博,贡献极大。” 郑珣眼光挑剔,她出去一路趟能入她眼的人并不多,距离京城越远,愿意接下她橄榄枝的人就越少。 第266章 谣言 遇到的大部分学子,郑珣都没有给他们名帖,只是勉励几句,互相留个印象。 她对人才的要求是贵精不贵多,所以,除开梧州书院的四人,就只有六合书院有两人和她达成了默契。 这两人她却是不打算多来往。 他们主要是她的观察对象。 她挺好奇,一段时间不管他们,他们的信仰是否还能如此坚定。 多余的念头一闪而过,郑珣点点头:“他们做得不错。” “公主,接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让木灼去办,你无需操心,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之后,我会让你进入朝堂历练。” 尚文第一反应是拒绝。 作为青龙卫,他应当在主子身边保护,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又有些迟疑。 他问自己,更喜欢哪条路呢? 其实待在公主身边会更舒服些,毕竟他性子相对腼腆,与人打交道,不如默默做事让他舒心。 可是,公主会需要他在哪个位置呢? 他这么想着,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郑珣眉目微扬:“你只需要跟随你的心便可,无需顾虑我。” 尚文拧眉思索许久:“公主……我可以跟在您身边吗?” “我又不是在赶你走。” 郑珣还以为尚文决定要放弃进入朝堂的机会,没想到他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毫无负担地道:“公主,覃度支建议设立的博文院已经大致成型,我想去博文院。” 博文院的活儿清闲又安静,其他人可能会嫌弃枯燥又没什么前途,但是于他而言却是恰好。 郑珣点点头:“好……你想走捷径还是想堂堂正正靠自己?” “我想……靠自己。” “那么结果如何,我却是无法保证的……而且,靠你自己必然会难一些、慢一些,你可等得?” “等得!” 尚文清楚,所谓靠自己,自然就是走科举的正道。 他自认为在读书方面还是有那么点自信。 作为皇帝本来为太子千挑万选的人,怎么可能没点真本事。 他低下头,腼腆道:“公主,我可以的,就算不可以,您也会收留我的,对不对?” “自然。” “既然如此,我便不能给其他人诟病公主的机会。” 郑珣挑眉:“我可不怕诟病……” “公主不怕,但是我不能给公主添麻烦,公主相信我好吗?” 他自己选择的去处,注定给不了公主太多帮助,若是这样还要劳烦公主为他操心,那他就该羞愧谢罪了。 郑珣撑着额头看了他许久,最后才道:“好,回去好好备考。” 尚文闻言,识趣地退下。 他下去之后,郑珣展开舆图仔细把每个细节都记清楚,又蒙上薄纸摹下三份留下。 “郑九!” 脱口而出的名字让她愣了愣,静默片刻,她才重新开口喊道:“梦颖。” 吕梦颖脚步轻盈,推门而入:“公主!” “让人把这个给宋志凌送去,记得不要经过木灼的手。” 吕梦颖神情严肃,领命下去。 郑珣倒不是信不过木灼,而是他的位置太过显眼,虽然他知道褐国部分舆图,可以与他验证,但是他身边眼睛太多。 她不愿意去冒那个风险。 舆图在手,只是验证,可要简单得多。 处理好此事,郑珣又下床走动了会儿。 她躺得太久,腿脚有些无力,幸好她有异能和内力,能够打通腿部的筋络和血脉。 最难的是,她看似昏迷,其实一直清醒着。 清醒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她有点忘了该如何行走。 她可不希望以后打架的时候她连战都站不稳,所以必须得尽快恢复啊…… 没走多长时间,下一波来拜访的人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廖鸿声和蒋御史。 朝堂上的大臣实在不方便呼啦啦涌入明珠阁,所以只能派出他们两个代表出来。 郑珣笑盈盈地示意他们坐下:“过不了两日就能见面,廖大人蒋大人何须特意跑一趟?” 廖鸿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郑珣。 若不是郑珣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怕是得以为他是个变态。 她无奈地抬起手臂,大方道:“廖大人,我真的没事,现在亲眼看到,可安心了?” 廖鸿声见她并非勉强,长舒了口气:“公主没事就好,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蒋大人连连点头:“对对对!若有不适一定不要忍着,公主这几日一定好好休息,政事什么的,有我们这群大臣在,出不了大乱子。” “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你们也太紧张了些,”郑珣的失笑,“不过,廖大人这头上是怎么回事?” 从廖鸿声进来她就发现他额头上有一个大包。 廖鸿声摸了摸鼻子:“咳咳,那什么,不小心撞的。” 郑珣不用翻系统都知道他在说谎,她没有被敷衍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廖鸿声在她的目光中,头越来越低。 【啧啧,一段时间没见,廖鸿声长胆子了呀……】 廖鸿声哪敢! 他无奈坦白:“其实是大家都想来看公主,谁都不愿意让步,然后那群莽夫莫名其妙打了起来,我是无辜的啊……” 蒋大人捧腹大笑:“明明是你想去偷袭,结果才被误伤……” “姓蒋的!” 蒋大人没被他的怒吼镇住,理直气壮道:“反正你又瞒不过公主。” 廖鸿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哀叹一声。 真希望公主离他们大臣的生活远一点。 郑珣知道他的心思,但她就是不改。 她闷声笑道:“行了,给。” 她拿出一瓶伤药递给廖鸿声,示意他先处理一下。 别说,她万万没有想到,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到了这个世界还能如此适用。 廖鸿声接过瓶子,老老实实擦药。 郑珣靠坐着,忽然扬声喊道:“之春,去问问纯妃,可需要本宫出面。” 之春愣了愣,应了一句,大步往外走去。 其他人听不见,此时的明珠阁外正爆发了一阵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是纯妃单方面臭骂明珠阁的粗使宫人。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昨日纯妃在她这里吃太多,挺着肚子离开之后竟然生出一阵谣言。 谣言内容从纯妃肚子大,传成了纯妃已有身孕,还说她就等着郑珣这个靠山回来才爆出来。 第267章 把柄 帝后当了真,不敢慢待,带着一群人跑去探望,结果太医只诊断出个积食,还委婉劝诫她少吃点。 纯妃丢了个大脸,亲自去抓传出谣言的源头,发现问题出在明珠阁,于是不管不顾地就闹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针对郑珣,或许还存着帮她清理蛀虫的心思。 这段时日郑珣又是远行又是昏迷,有些人心思自然浮动了些。 廖鸿声和蒋大人似乎没有听到郑珣的话,如常地寒暄。 郑珣无声一笑,话题转到正事上:“早朝还是要如常进行,不过需改为五日一大朝,平时根据拟定的事项调整小朝会的内容。” “可是,明珠阁……” “不在明珠阁,还是在奉勤殿和御书房。” 廖鸿声松了口气。 明珠阁虽然离后宫有段距离,但也有些宫妃会在这边行走,大臣们若要出入,也着实不便。 “皇上那边离不得李公公……” “我会让之诚过去,还有,回去之后让通政使和沈加明来见我。” 沈加明本就是皇帝培养的亲信,这将近一年来,朝堂位置几番变动,他竟也坐上了左通政使的位置。 廖鸿声恭敬道:“是!” 他没有问郑珣为什么不见右通政使,作为体贴的大臣,只需要知道,公主有她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恍惚。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待郑珣的态度,已经跟对待皇上相仿。 皇上在郑珣这里只说太子他们有无法决断的再来问郑珣,在大臣那边的说法却是“由元嘉长公主监国,代朕之意,行朕之旨”。 前不久郑珣还只是位同太子,如今就已经代行帝权,任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对郑珣的看重。 他今日的目的,除了他们本身就想来探望公主,另外就是评估公主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她的任务。 做皇帝容易,处理好政事可不容易。 其实许多大臣打心眼里更希望公主好好休息。 这一次的意外,可是让大多数人吓破了胆。 廖鸿声和蒋大人之所以非要争夺来见公主的机会,便是不想让那些人来碍公主的眼。 和郑珣相处了那么久,他们也算了解她。 她应该不会乐意听到其他人让她放权的话。 蒋大人低头道:“有一事需要公主决断。” 郑珣挑眉:“讲。” “老太师,约摸是不行了。” 自从干儿子出事,老太师深受打击,身子每况愈下。 他年纪本就大了,按理来说也该荣养,但是皇帝不喜内阁分权所以才放任他们占着位置,内阁几位大臣,有资历也有功绩,谁也说不出要他们让位的话来。 于是,皇帝心安理得地把事情交给自己的亲信,他在位期间,内阁如同虚设。 不过,老太师毕竟是三朝元老,先帝时期,朝政的安稳有他一份功劳。 为免功臣寒心,皇帝也得表明一番态度。 郑珣没有说要去探望老太师的事情,而是淡淡道:“他让你来的?” 皇帝是中毒了,又不是死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呢,那慰问老太师这种事情,他肯定会自己去做。 蒋大人会特意到她面前提一嘴,想必是老太师自己的要求。 蒋大人故作遗憾道:“老太师非让臣给他带话,臣看他可怜……” “蒋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你是御史。” 作为御史,可不该跟其他朝臣在政事上牵扯过多。 蒋御史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蒋御史何须如此隆重,不过是略问一句,”郑珣莞尔,“我比较好奇,老太师拿了你什么把柄?” 廖鸿声诧异地看向蒋卓,似乎恨不得大喊一声糊涂啊! 蒋卓尴尬得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 “公主!” 他大喊一声,似乎是想阻止什么。 但是郑珣存了心看他热闹,嘴是没说了,心声却还在继续。 【原来是蒋大人前段时间被坑了一把】 【啧啧啧,我一段时日不在,怎么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蒋卓脸涨得通红。 他那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不愿意被人知道纯粹是因为不想丢人。 但是公主是一点面子不愿意给他留啊! 他求助地看向好友。 廖鸿声接收到他求助的眼神,并默默避开,且嘴角扬起。 哎呀,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好久没有听到公主的心声,甚是想念啊! 【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蒋卓,要怪就得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蒋越】 【蒋越此人,不学无术,拈花惹草,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蒋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教不会,但是自己的亲弟弟,他总不能不管,最后只能禁足扣钱两件套】 【没银子也不能出门,蒋越自然“老实”下来,蒋卓还以为找到了克制弟弟的法子,因此欣喜得不行】 【这一次,蒋卓关他太久,蒋越求着要出去,赌咒发誓不会惹事,蒋卓心软了】 【谁能想到,蒋越一出去就放飞自我,在青楼连宿三晚,乐不思蜀】 【第四日清晨,蒋卓打听到他的踪迹,去青楼逮人,蒋越害怕,翻窗逃了,结果半路上被青楼的打手撞见,他跑得飞快,没被抓住】 【结果去抓人的蒋卓就倒霉了,被要账的老板逮个正着不说,脸上还被抓了几道印子】 廖鸿声好奇地去看蒋卓的脸。 蒋卓瞪了他一眼,克制住躲闪的冲动。 廖鸿声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心里有些犯嘀咕。 幸好,郑珣贴心地解释了: 【别看蒋卓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脸上擦了很厚一层粉呢~】 廖鸿声目光灼灼,蒋卓毫不怀疑,若是公主不在这里,他真的会上手来擦他的脸。 【蒋卓好不容易说服老鸨冷静,但是身上带的银子不够,还得让人回去拿银子】 【他是朝廷命官,朝臣不允许狎妓,所以他还不敢记账】 【结果,此事碰巧被老太师得知】 【老太师没有拿这件事威胁他,只是委婉地提了提,然后央求他带句话】 【为了遮掩此事,蒋卓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廖鸿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老太师若想见郑珣,明明可以有更正大光明的渠道,但他偏偏要私下蒋卓带话。 廖鸿声可不信他是好心。 第268章 发现 蒋卓糊涂啊! 廖鸿声不信他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应下,说到底还是太在意自己的弟弟。 他难道不怕老太师记恨公主,为公主设下个鸿门之宴吗? 他应该也是纠结的吧? 不然,在郑珣点出来之后,他也不会长松一口气。 郑珣意味深长地看了蒋卓一眼:“蒋大人无需着急,本宫劝你一句,莫要放任你家弟弟,否则,闯出大祸,为时晚矣。” 她不在意蒋卓是否纵容家人,但是再纵容,也不能带到公事上来。 这次只是小事,所以她只是玩笑似地提出来,但是若有下一次,就不会那么简单。 蒋卓羞愧道:“谢公主教诲!” 这时,之春回来了。 她凑到郑珣耳边说了句什么,郑珣眉头微微蹙起。 待之春退回身后,她看向廖、蒋二人:“今日就到这里,两位先回去吧。” 廖鸿声好奇得心痒痒,他是真爱凑热闹,估摸了一番,知道郑珣不会跟他计较,于是,他舔着脸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公主啊!许久未见,老臣甚是想念……” 郑珣:…… “不想走就留下。” 得逞的廖鸿声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公主成全!” 蒋卓翻了个白眼,暗骂他臭不要脸。 对,他就是嫉妒。 这次表现不好,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怕是要被廖鸿声超过去! 虽然两人是好友,但是心腹之争,向来如此。 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一次次的,谁还看不出来一点苗头呢? 有人没那么敢想,只以为郑珣会成为摄政公主。 但蒋大人和廖鸿声的结论却并非如此。 虽然没人说出来,也没人承认,但是光看皇帝和公主的动作,他们还是得出来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结论——公主她意在那个位置。 他自觉不能被比下去,恭敬道:“公主……” 郑珣看向蒋卓:“蒋大人也坐。” 【蒋大人啊……真是一个妙人,不过,没她夫人妙】 【自从猜出我的目的后,他深觉这个猜测惊世骇俗,当时就脱口而出一句“荒谬”,后面更是连续几日没能睡着】 蒋卓:…… 虽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公主,但是他现在在想什么公主都不肯为他遮掩吗? 这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猜测的结果太过惊世骇俗,要知道,大雍不是没有太子。 若是皇帝真是那个意思,那将太子置于何地? 若是开了此先河,以后“太子”之位的重量将会大大降低,所谓“储君”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以后,皇帝的其他孩子,心思浮动之下,也必然会对朝纲和太子之位造成巨大威胁。 这个头不能开。 太子是性子软弱。 但轮到太子上位的时候,褐国很可能已经没了,太子就算再无能,有他们这群大臣在,大雍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何须换人呢? 可是,所谓“皇上要扶元嘉长公主上位”的结论,也只是他的猜测。 这事他想劝都没法儿劝。 【彼时,父皇和我都不在京城,蒋卓夜夜辗转反侧,蒋夫人忍了许久,被他吵得一直睡不着,终于忍不住把他踹出了房门】 【蒋卓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蒋夫人发现他没去书房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把他拉回来问起他异样的原因】 【蒋大人本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夫妻二人一向无话不谈,所以他到底没能撑多久】 【经过蒋夫人一番劝解,蒋大人想通了】 廖鸿声:? 重点呢?怎么劝的?公主倒是说说啊! 他眼巴巴地看向蒋卓。 蒋卓忽视他挤眉弄眼的暗示。 怎么劝通的? 夫人告诉他:“撇开太子之位不谈,公主明显比她大哥靠谱。” 他辩解:“可是太子也没做错什么……” “你傻了,公主说过,掌权者,无能就是最大的罪过,”她语气轻柔循循善诱,“而且,若是没有公主,大雍的未来还说不定会有多惨烈。作为臣子,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事情,用不上咱们操心。” 说难听一点,他以为他是谁? 他又不能决定谁当皇帝! “你不过一个御史,人心思变,谁知道大臣们会不会被权利熏得变了心、移了性?到时候你可能阻止他们?太子可能压住他们?” “那公主也可能……” “你们做不到,不代表公主那样的神仙人物做不到。” 夫人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哪怕是为了黎民百姓,有一个好的皇帝也是好事对不对?” 蒋卓便是因为这句话态度才所松动。 【想通了没什么,但是他想得太通】 蒋卓刚停下回忆,就被这句心声吓得差点跪下。 【他还想得长远,拉着夫人回到床上,他就认真地问:“夫人啊,我记得,你姐姐有个方子……”】 【蒋夫人一头雾水,问他要什么方子】 【原来,蒋夫人的一位远亲生完孩子后恢复得特别好,据说是因为她有一张强身健体的方子,他希望蒋夫人帮他问问】 蒋夫人脑子一抽,问他:“你要生孩子?” 蒋大人当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我怎么生?” 蒋夫人大怒:“那你还想和谁生?” “不是我生!公主若是要当皇帝,那以后总得生孩子,龙体为重啊!” 蒋夫人揍了他一顿:“生生生!生你个头!公主才多大!” “可有那一天呀!”蒋卓委屈,“我不是为公主好吗?” “哪儿需要你操心!公主千金之躯,你也不怕公主用了方子出事!” “总得试试嘛!求求你了!夫人,嘬嘬嘬~” 蒋夫人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 蒋卓听着公主心声惟妙惟肖地学他撒娇说话的样子,耳朵滚烫通红。 他就说,公主该离朝臣远一点! 不过,公主能知道他的心,那就好办了。 他和廖鸿声此次进宫还有第三个目的,就是试探皇帝和公主的态度。 他们这次要大张旗鼓地向公主伸出橄榄枝。 若是皇帝和太子因为他们接近就心生忌惮,那么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 这说明皇帝对公主的支持是装出来的,或者说,还没到那种地步,而太子若是心生不满,就意味着朝堂将会开启新一轮的政斗。 他们总要确定上头的态度,才好决定以后如何行事。 第269章 有点算计全用它身上了 郑珣估摸了一下时间,回头看向之春:“把人带进来。” “是!” 片刻后,之春带人押着几个宫人进入室内。 郑珣淡淡问道:“纯妃在哪?” “纯妃娘娘……找皇上告状去了。” 这可不是之春添油加醋,而是纯妃离开前自己说的。 “告状?” 郑珣嘴角微抽。 这确实是她会做出的事情,她不用打开天幕,都能猜到她现在一定在跟皇帝哭诉。 “审出来了吗?” 之春递上几张签了字画了押的供状:“回公主,除开纯妃之事,他们还交代了一些关于您的过往……” 郑珣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她刚刚忽然让之春把人带进来,也是因为她刚刚得知了一点隐晦的过去。 无关她,而是关于甜果儿。 没错,她刚刚才得知。 她磨了磨牙,恨不得把小金龙拖出来揍一顿。 忍到现在,她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所以,她忽然看向:“廖大人、蒋大人,我想休息会儿,两位不如去偏殿等待?” 廖鸿声和蒋卓看向那两个被绑着的宫人。 这个时候休息?不觉得太突然吗? 公主肯定是有私事要办,作为公主的好臣子,他们能做什么呢?当然是选择配合啊! 于是,两人站起来准备暂避。 他们不只自己离开,还顺带把屋子里其他人给带走。 之春直到被他们招呼着关上郑珣的房门,都没能想清楚为何他们竟然能反过来招呼她。 她才是熟悉这里的人好吗? 而此时的郑珣,已经站到了小金龙对面。 小金龙尾巴狂甩,吱哇乱叫:“你你你!你究竟怎么过来的?” 它所在的地方,是大雍的龙脉,上次跟郑珣见面,也是因为她昏迷不醒,意识离体,所以它才能把她拽过来。 可是郑珣怎么能够来找它? 难道她又昏迷了? 郑珣伸手,掐住小金龙的脖子:“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才没紧张!”小金龙扯着脖子,想逃离郑珣的掌心,可它努力得翻了好几个白眼,却依旧没能逃掉,“我可不是蛇!你掐我七寸也没用!” 郑珣姑且听着,在它徒劳挣扎这么久之后,说出这句话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呢。 “别闹,问你个问题,你回答我就离开。” 小金龙冷静下来,防备地问:“我也有个问题……” 郑珣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我先问。” 小金龙:! 问就问,她那么用力做什么? 别看它是个虚影,一般人把握不住,但偏偏和郑珣签订契约之后,他们彼此的羁绊加深,所以郑珣还真能碰到它。 所以,它只能屈服于郑珣的淫威之下:“你问吧。” 反正它也不一定会回答。 “你说过,系统无所不知,可是六母山之下女神像之事它不知道,而且,你可知道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小金龙弱弱道:“什么?” “我发现它原来隐瞒了甜果儿的死因诶!你说奇不奇怪?” 小金龙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哈哈……哈……是有点奇怪哈!” “少来!告诉我原因!” 小金龙尾巴又开始疯狂甩动,可惜郑珣火眼金睛,它的心虚瞒不过她的眼睛。 “编好了?” “别急,等我想想!” 郑珣沉默一瞬,掐着小金龙脖子的手猝然加重:“你还真想编?” 小金龙“嗷”的一声跳起来:“那么凶做什么嘛!” 郑珣抓住它的尾巴,倒提着它抖了抖:“老实点。” “人家最老实的!”小金龙的声音在她严厉的目光中越来越低,最后,它妥协道,“系统不能透露的,都是有关于你的事。” “我?甜果儿?” “不,就是你。” 郑珣捏着它尾巴的手渐渐松开。 小金龙在空中欢快地打了个圈,深觉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 “神女和我哥哥有关系吗……” “阿珣,透露太多,会让我裂开的,”小金龙飞到她手上,“你看看我。系统是我的分身,如果我们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一定是不能或者暂时不能透露。” 郑珣捧起小金龙,它身上的裂纹果然大了些。 它没有说谎。 “太脆弱。” 郑珣轻轻抱怨着,但是却没有继续追问另一个问题。 小金龙蹭了蹭她的下巴:“其实,甜果儿死的那一刻,它的灵魂就该消散。不过我和她做了一个交易,我帮她凝聚魂魄,条件是借用她的身份。” “魂飞魄散……” “对,非寿终正寝的灵魂,是会消散的。” 郑珣抬手,手指内侧的那颗小痣,是属于她的特征。 “你的身体没有继续开裂,所以这件事是可以说的,但是你没有说,”她眼睛微眯,“而你不肯告诉我,是希望我愧疚,如此,我才会更尽心尽力对待这次任务。” 对啊,夺了其他人的身体,如何心安理得呢? 即使甜果儿并不是她害死的,可她也无法理直气壮地享受属于她的一切…… 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她却背负这么久不属于她的包袱。 她冷眼看向小金龙。 小金龙:大意了! 明明系统也不能读它的心啊,为什么郑珣能猜这么准? 小金龙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错了!我错了!” “不,你没错!” 小金龙尾巴扬起:“阿珣真的这么想吗?!” “错的是我,我太过信任你。” 郑珣很少信任谁,但或许是小金龙的模样太过凄惨,所以她才愿意交付出一丝信任。 但现实总会不断告诉她:被辜负才是常态。 小金龙的尾巴耷拉下来,它意识到,这次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严重。 郑珣转身,小金龙连忙追上去:“你听我解释!” 郑珣又转身,好整以暇地盯着它:“行。” 小金龙瞬间卡壳,因为它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珣,总之,有些事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你会明白的。” 郑珣轻轻“嗯”了一声:“我走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来见我!” “哦,看来,虽然系统在我身上,但是你确实不能随时掌握我的言行呢。” 小金龙:! 有点算计全用它身上了是吧? 郑珣满意地眨了眨眼:“其实很简单。” 第270章 真正原因 “只要意识离体,我就能找到你。” 因为它身上有她的精神力印记。 小金龙无言以对:…… “意识离体很简单吗?” “不,但是,人半死不活的时候,有五成的概率能做到这一点。” 小金龙:! 它尖叫几声,宛如看到一个疯子:“你是说,你把自己弄了个半死?!” “答对了。” 郑珣丢下这句话,意识下一刻就回到身体之中。 想到小金龙现在肯定疑惑又震惊,她脸上浮现点点笑意,但是很快,这点笑意就又沉了下去。 她扬声喊道:“之春,带人进来吧。” 所有人重新就位,皇帝也终于姗姗来迟。 “元嘉……” 郑珣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把供词递给他。 他沉默着接过,一字一句地慢慢看过去。 郑珣轻叹一声。 其实甜果儿的死因并不复杂,她死于中毒,动手的人有三个,其中两个就是传纯妃闲话的两位宫人。 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看起来老实巴交,在害人之前,其实也没做过多大的恶事。 他们服侍的主子虽然是公主,但是常常被忽视。 面对这只金贵又缺少呵护的波斯猫,两人对她又是心疼又觉得同病相怜。 当然,他们不会去帮她,心疼也仅仅就是心疼。 他们只远远看着,冷眼瞧着她的无助,然后唏嘘感叹几句。 但是甜果儿遇上了贤妃和六皇子。 她开始快乐起来。 可是她都拥有那么多了,她怎么还能快乐? 他们想不通啊! 嫉妒滋生、蔓延,让他们成了被情绪掌控的怪物。 没过多久两人就在嫉妒的驱使下开始动手。 他们最开始的想法,是利用食物相克之道。 从开始到甜果儿死去,他们中间后悔过无数次,但是,用作恶释放恶意的感觉太过痛快。 是一旦有丝毫不顺想起来就会笑出声的痛快。 事情开始没多久,就有一个人因为良心的谴责而反悔。 她竟然偷偷帮公主换上了正常的食物,还准备去揭发他们。 顺理成章地,他们勒死了她,把她的尸体投入宫中一处枯井中。 他们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计划,但是有一天,他们收到一封信。 信里把他们的一举一动说得清清楚楚,和信一起留在他们屋里的,是一小瓶毒药。 用毒十分危险,但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一个知晓他们把柄的人,在暗中看着他们。 他们不得不照做。 甜果儿还是死了,郑珣代替了她。 她的尸首化为飞灰,给两个凶手毒药的人是褐国奸细,本想抓住他们的把柄,然后利用这两个宫人给皇帝下毒。 但他被郑珣揪出来出来,如今已经魂归西天。 一切了无痕迹。 一直到甜果儿去世,郑珣入住明珠阁,他们都老老实实,一直没有被发现。 而他们这次被发现,同样是命运的回旋。 因为,他们议论纯妃的原因,也同样是因为被嫉妒支配。 皇帝看完供词,沉默了许久。 廖鸿声和蒋卓有些后悔留下来看热闹,因为不管是公主还是皇上,心情似乎都不怎么美好。 回想一下,公主会同意他们留下也显得十分奇怪。 郑珣的心声显得她十分正常,所以他们不知道郑珣多疑又野心勃勃的性子,自然也猜不到,郑珣的目的和他们有一点相同,那就是试探皇帝和太子的态度。 在她心里,皇帝和太子,是她的父亲和哥哥,也是竞争对手。 即使他们表现得再温和,她都得时刻在心里留一分清醒,以防事情出现任何变故。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可怕,但是从末世活过来的人,有谁能做到真正的“正常”? 信任和防备,爱与警惕,在她看来,并不冲突。 跪在地上的太监忽然抬头:“皇上!我并不后悔!” 他放肆大笑:“这个世界不公啊!但是你看,我这样的蝼蚁,照样能够杀死金枝玉叶呢。” 郑珣戳了戳皇帝的手臂:“他们在激怒你。” “我知道。” “想知道为什么吗?” 皇帝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她。 郑珣意识到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极致,收回手,老实道:“因为他们的家人对他们非常非常不好,所以,他们一点都不在意被诛九族。” 听到她的话,太监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不是这样的!” 他旁边跪着的宫女凄惨一笑:“挣扎什么呢?我们瞒不过公主的。” 郑珣: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个会有点不合适,但是……谢谢你为我代言! 皇帝咬牙道:“你们放心,既然你们那么憎恨你们的家人,朕一定让他们大富大贵、加官进爵。” 太监崩溃道:“不!奴才知错,奴才愿意偿命……” 他一下一下地磕头,每次都用尽全力,很快额头就开始破皮流血。 蒋卓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以往见到磕头,都是求饶命的,少有见到拒绝封赏的。” 廖鸿声:“这不是封赏,是报复。”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求饶,欣赏够了,才挥手示意李卓进来拉人:“不要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蒋卓一头雾水:“你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兄弟教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不该我们知道的,不要去问。” 郑珣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父皇,你真的要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虽然那太监宫女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的家人也同样如此啊! 皇帝看傻子似地看她一眼:“你疯了?怎么可能?” “君无戏言……” 皇帝望向蒋卓和廖鸿声:“你们刚刚听到朕说什么了吗?” 两位大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皇上不是来探望公主的吗?”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郑珣:“行了,朕得回去吃药,你忙你的。” 郑珣见他准备离开,忽然叫住他:“父皇!” 皇帝回头:“嗯?” 郑珣扑上去,环住他的腰,闷声道:“不要难过!”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多谢。但是,你安慰的词有点匮乏。” 郑珣翻了个白眼,松手退回去:“父皇还是快走吧。”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提起两件事——为什么郑珣的体内没有毒,为什么郑珣直到现在才说出来甜果儿死去的真相。 第271章 搞点事情 所有人都逐次离去,安静的室内,郑珣忽然呕出一口血。 她没有说谎,为了见到小金龙,她确实是把自己弄了个半死。 她从小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有哥哥在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纠正,才让她极端的性子稍稍收敛。 不过这一次,她觉得值得。 异能者耐造得很,没那么容易死,她不会死,也不会耽误朝政,这就够了。 …… 此时的辽州。 郑九的骨灰已经被装好,被郑十带在身边。 郑骄没有因为伤势就耽误训练。 这一次意外之后,整个贺家军的训练强度都增加不少。 毕竟,森严的军营被敌国皇子如无无人之境般闯入,人家最后还挥挥手,平平安安地离开,说出去他们自己都觉得丢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已经默认,大雍和褐国之间必有一战。 郑瑾并未打算在边境多留。 她曾对郑珣夸下海口,说自己有脑子,能够帮上忙。 然而,真实的情况比她所想的还要残酷许多。 她没有自保之力,对军事一窍不通,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墉王盯着。 她怕自己成为破绽,更害怕有人因她而亡。 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该做的就是不要添乱,或许在后方,她还能提供一些支持。 她可以离开,但是聂炤却不能走。 郑瑾和郑十离开那日,他送了她们很远。 郑瑾催了好几次让他回去,但他只是沉默的拒绝。 终于,郑瑾忍不住跳下马车,站到他的马前。 “聂炤,回去吧。” 聂炤沉默片刻,翻身下马。 “阿瑾,这次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 郑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来辽州才不过短短一段时日,他已经跟郑骄一样,瘦了也黑了。 在京城里养得水亮的皮肤也变得粗粝不堪,他整个人都沾上辽州的风沙,变得和这里的环境一样,稳重、沉默。 郑瑾知道,人总会随着时间和经历一点点变得成熟,但意识到变化的这一刻,她难免有些怅然。 “我会常常给你写信。” 聂炤咧嘴一笑:“我也会。” 郑瑾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他从前的模样。 这一刻,她又释然了。 聂炤依旧是那个聂炤,即使有所变化。 “保重,知道你急着证明自己,但是,一定要记得,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聂炤郑重地点头:“放心吧,现在还没打起来,我会好好锻炼自己,攒够让自己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本事。” 他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很清楚,他保证不了。 刀剑无眼,战场无常,他什么都保证不了。 郑瑾难得展现出倔强又任性的一面:“那我可不管,我总要看着你平安回来。” 元嘉时常会把她和他凑在一起,但不管是郑瑾还是聂炤,都从来不曾正视过这个问题。 而这个时候若是做出一些约定,似乎总会显得有些不祥。 总而言之,他们彼此都清楚,哪怕是天人永隔,不管活着的是哪一个,他们都会好好活下去,但同样会永远怀念对方。 灭国之难在前,儿女私情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那……再会?” “再会。” 聂炤没有再送,只是牵着马,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 郑十已经决定好,把郑九安葬在抚州的六母山下,所以,他们这一行人,将会折道抚州,再回京城。 马车悠悠往前驶去,而辽州军营里,郑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得意地看向和她对打的贺无虞:“怎么样?” “脚步很快。”贺无虞含笑递出一张手帕。 郑骄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她微微撇嘴:“你就哄我吧!” 贺无虞轻咳一声,转开话题:“你姐姐带来那个刘方,还真有点本事,也不知道元嘉长公主哪里挖来的人才,若是早些把他拐到贺家军,咱们的战力怎么说也得翻个番。” 聂炤也是,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她原以为他就是来玩玩儿,没想到竟然十分灵性。 她爷爷见猎心喜,恨不得天天把人带在身边教导。 聂炤学得也快,兵法上出奇制胜,对于敌人的战术变化十分敏锐,简直就是天生的将才。 “好奇?元嘉的本事可大着呢,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郑骄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不只是刘方和聂炤,元嘉在京中还有一个杀手锏。” 贺无虞沉默片刻:“还以为那些人脑子已经被富贵腐蚀成了朽木,没想到倒还有几分警惕之心。” 她和爷爷都知道,褐国狼子野心,一定不会甘于平静。 他们屡次上奏,但是皇上却以为,先安稳内务民生才是应有之义。 每每想起京中一无所知的朝臣,她都会心生忧虑。 事情的转变从去岁夏日开始。 裁军、扩军,双管齐下,军费忽然增加,朝堂频频被清洗,一切都指向一个人——元嘉长公主。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是在军中的人都能看出来,朝堂这是在备战。 她其实很感谢元嘉长公主,她把她从焦灼又无法改变现状的境况下拯救出来,还把她姐姐送到她身边。 嗯……这怎么算不上一种大恩大德呢。 …… 郑骄口中的杀手锏刚刚告别郑珣,准备往辽州赶去。 师父告诉他,再好的兵也得见血,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如何舒缓两军对阵时产生的压力。 他要组建自己的骑兵,要做公主手中的尖刀。 所以,他得去最危险的地方,用性命去搏一个荣誉。 …… 江州,陶恒收到信件,连忙通知其他青龙卫。 “郑九死了。死在褐国人手里。” 公主常常念叨亡国,但是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实感,直到这一刻,紧迫感忽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其实他们和郑九也算不上熟悉,他和郑十,大部分时间就像公主身后沉默的影子。 但他们是同僚,更是同胞。 他的命运,昭示着被褐国入侵后大雍子民的命运。 物伤其类,大抵如此。 陶恒倒是没有怒意,他扬起信纸,意味深长地问:“想不想搞点事情?” …… “大家,想不想搞点事情?” 第272章 献计 这是郑珣回京后第一次出现在奉勤殿。 坐到龙椅旁边的位置上,俯视着众位大臣,她第一句是“好久不见”。 第二句就是“想不想搞点事情”。 大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猜想过郑珣代理朝政后要放怎样三把火,但是谁都没想到她张口就是这句话。 廖鸿声兴奋地站出来:“公主有想法尽管吩咐!” 他红光满面,但凡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欢喜。 他高兴啊!因为他有预感,郑珣主事的日子一定十分有趣。 这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秦岳慢悠悠开口:“公主但有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其他大臣:! 不是,这个老古董为什么会来上朝,他不是半隐退吗? 为什么还一上来就给郑珣撑腰?他不是太子的老师吗? 能请动他老人家的还能有谁?不用多想就能得出答案,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瞬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本来还有些小心思的人也默默按下自己打算。 “诸位肯定好奇本宫到底想做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给褐国找点麻烦。” 大臣们:?? 这麻烦是想找就能找的吗? 但不得不说,郑珣这个提议确实挺得人心。 试问京城官员,谁不想给褐国找点麻烦呢? 但是郑珣许久都没有下文,急得大臣们连连向她使眼色。 【瞧瞧大家,这眼巴巴的眼神,瞧着就让人开心】 大臣们:啊,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长乐侯轻咳一声,出列催促:“公主……” 郑珣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知道你们好奇,不过,本宫希望诸位集思广益,给本宫出些点子。” “褐国如今争斗应该正激烈,公主,臣有一计。” 郑珣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竟然会是六皇子。 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还以为他还得想一会儿。 太子眼睛微微睁大:“六弟!你背着我成长了?!” “说什么呢大哥,我本来就很成熟的。” 太子:…… 行叭,他是弟弟他说什么都对。 郑珣饶有兴致地探出身子:“六哥请讲。” 六皇子声音细弱,所以语气十分细柔:“据我所知,褐国皇帝最不喜墉王,但屡次对他下手都以失败告终,不如我们加一把火,让他们的争斗更激烈些。” 郑珣挑眉:“褐国皇帝并非墉王对手,他们现在斗起来,墉王成功的机会至少有八成。” 虽然朝臣们都知道墉王会是以后的褐国皇帝,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他在此时就已经积蓄了如此庞大的力量。 “就算墉王失败,他依旧能养精蓄锐,等待东山再起。” 郑珣不是打击他们,而是认清彼此的距离很重要。 有她和她的能力存在,他们不至于丧失信心,那么给予一些压力,也能让他们干活儿更卖劲些。 “一次按不死就多来几次,总能找到机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才不信墉王真能永远独得气运钟爱。 郑珣欣慰道:“本宫希望,你们都能有六皇子这样的毅力。” 她起身:“六哥,细说。” 六皇子垂眸:“人都有弱点,墉王也一样,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反抗褐国皇帝,便是因为对方捏着他的把柄,也就是……他的亲娘。” 郑珣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他一个连皇宫都没离开过又常年病痛缠身的皇子,竟然能对褐国皇室有如此了解。 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一些姜维国和贤妃手里的势力。 “你想怎么做?” “墉王疑心重,公主可以利用手头的势力,挑拨挑拨。” 太子拧眉:“可是,他们是母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挑拨。” 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母后,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多数母亲都跟皇后一样。 尤其墉王为了母后忍下那么多委屈,当娘的人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猜忌他? 六皇子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看了他一眼。 他无奈解释:“大哥,墉王在乎母妃,但是他母妃可不怎么在乎他。” “可是,现在褐国皇帝便是靠亲情才能压制住墉王,若是斩断他的羁绊,他狠下心夺位,褐国在他手上,估计修养不了多久就会对大雍发起战争。” “所以,这只是第一步,”六皇子轻轻一笑,“这个挑拨,实际只是假象,我们要做的,是让墉王在对他母后动手后,忽然发现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六皇子一向觉得攻心为上,敌人在乎什么,就毁了什么。 再强大的人,心旌动摇之时也会尤为脆弱,那时候他们再钻空子,就会容易许多。 太子缩了缩下巴,看着六皇子的眼神都变了。 不是,为什么他这个弟弟手这么黑啊? 他朝三皇子靠近了些,还是三弟好,安全。 但是他一侧头,就看到三皇子兴奋地看着六皇子,似乎十分赞同的样子。 太子深吸口气,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凄凉。 “不可!” 站出来反驳他的,是礼部尚书。 他严肃道:“此为小计,利用墉王孝心,未免太过龌龊!” 大殿内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太子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三皇子怒目:“你说谁龌龊呢?” 太子一边拉着有点狂暴的三皇子,一边看向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你没事儿吧?” 礼部尚书淡淡道:“臣有一计!” 郑珣知道他肚子里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于是,她点点头:“讲。” “众所周知,褐国缺水,褐国修建有许多储水池……” 礼部尚书顿了顿:“我们的优势,是有铃音姑娘,我们大可以在水中下毒!如此,既能消耗褐国人力,又能消耗褐国财力,一举两得。” 太子:听听、听听…… 他还说其他人龌龊? 谁能龌龊过他啊? 人家六皇子针对的是墉王和墉王的亲人,他呢,他是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啊! 他吞了吞口水,显得十分弱小可怜又无助:“礼……礼部尚书,你不觉得此举,有点过于阴损吗?” 礼部尚书摇头:“太子仁善,是好事。” 太子:是好事,但是怎么听着你的语气还有点儿遗憾呢? 第273章 臣有一计 太子震惊,太子委屈,太子心有余悸但不敢凶,只能弱弱问:“你在讽刺我吗?” 礼部尚书假笑:“怎么会呢?” 太子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他选择窝囊地相信。 目睹一切的三皇子:…… 自从大哥决定好不做太子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一点子仪态都不顾了。 礼部尚书看向郑珣,循循善诱道:“若要打仗,总得有人,若是无人可用,褐国自然无法开战,剪其羽翼,削其臂膀,有何不可?” 有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还不如让人去褐国卖绝子药。” 又有听到的大臣附和:“这也是个法子!” 郑珣:…… 每次她觉得自己太过不近人情的时候,总能有人让她自愧弗如。 发现礼部尚书热切地等待她的回应,她轻咳一声:“操作难度略大。” 礼部尚书不甘道:“怎么会?公主,现在褐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对他们生出了防备之心,我们只需要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能操作。” 郑珣还想说什么,但是礼部尚书兴奋地搓了搓手:“听说公主已经让人画出了褐国的舆图,现在就等着验证,公主,只要有舆图在,臣的计策就是可行的!” 郑珣也不意外他能知道此事。 虽然她不曾大张旗鼓地宣扬,但是有点渠道的人,要查出来也不难。 以前因为没有出结果,所以从未有人提起,如今情形不同,礼部尚书嘴一秃噜就说出了口。 说完这段话,他尴尬地看向郑珣,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郑珣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有无其他人献计?” 或许是被前面两人的计策镇住,所以奉勤殿内许久没有人说话。 郑珣也不催促,坐回位子,静静等待。 “公主!臣有一计!” 兵部尚书? 郑珣来了兴趣:“董大人请讲。” 董熙悠悠道:“回长公主,如今的褐国情形,其实远不如大雍。” 郑珣所说的蒸蒸日上,是墉王上位之后的事。 “只看褐国皇帝在以观书铺之事上的决策,就可以看出来,其人自负,且目光短浅,微臣以为,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让这位皇帝好好地当下去,如此,褐国迟早会在他手中自取灭亡。” “而且,”户部尚书方循善冷笑一声,反驳道,“但是褐国不是你家,你想如何就如何。” 要知道他们身在大雍,就算有卧底,要操纵褐国的朝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能够和平解决,没人希望发生战!”董熙声音略高。 “你说的方法,本就需要长久的潜移默化。但时间不等人,怕是你的计划还没进行到一半,褐国就已经打到了京城!” 大臣们总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魔幻,毕竟,支持开战的户部尚书和抗拒战争的兵部尚书,总让人有种错位之感。 方循善心头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哪怕在位的是现在的褐国皇帝,但是对方对大雍同样有觊觎之心!褐国和大雍之间,必有一战!董熙!你能不能不要如此天真!” “天真?战争消耗的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今的大雍才从灾年走出来多久?大雍的国库尚未丰盈,一个连太子裤衩都破破烂烂的大雍,现在拿什么去打仗?有更稳妥的法子为何不用?” 太子:? 关他什么事? 他多无辜啊! 他们吵架就吵架,为什么要拿他祭天?他招谁惹谁了? “你倒是仁慈,但是褐国不会罢休!” “方循善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此事并非儿戏……” “你别忘了,我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正是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所以我才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是褐国已经被打下来之后的事情,这个地方只要存在,对大雍就永远是威胁,朝朝代代,周而复始,历史给大家的教训还不够吗?” 方循善环视一圈,慷慨激昂地取下官帽:“若我辈的牺牲,能换来以后千百年的平静,那微臣愿以微薄之躯,身先士卒!” 董熙愤然:“谁比谁差?!微臣也愿意!” 郑珣:…… 董熙你不是反战的吗? 怎么立场如此不坚定? 这时,徐汝忽然站出来:“微臣虽说不擅长打仗,但是愿意拿出七成家财,以资军力!” 其他大臣:就你话多! 不是,显着你了是吧? 以往你不是最爱划水吗?你继续啊! 现在开这个头做什么? 他站出来了,其他人还能坐视不理? 这战还没开打,竟然就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 还想他们为他抬轿?可把他给美得! 徐汝对一道道落在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诚恳地躬身:“长公主!自踏入官场来,大雍和皇上从未亏待过微臣。既往之时,微臣常常敷衍自傲,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他掀起衣摆,跪在冰凉的地面:“望公主饶恕微臣,给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郑珣看向之诚。 之诚上前,扶起徐汝。 郑珣笑道:“大人无需自责,捐赠家财之事就不必说了。只望大人莫要挥霍才能,为大雍、为百姓,谋福祉、开太平!” 徐汝热泪盈眶,抹了把眼泪,站了回去。 姜维国凝重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听从公主的建议,他才撬动蕊蕊的心,这徐汝忽然要浪子回头,搞什么? 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若蕊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直接拒绝他怎么办? 他心中警惕,又暗骂徐汝诡计多端。 今日这个风头,他是非得抢过去不可。 他拧眉,陷入思索。 让他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片刻之后,他灵光一闪,出列道:“公主!臣有一计!” 郑珣挑眉:“姜大人请讲。” “公主,再过两月,就是褐国一年一度的夏祭之日,这是他们最为重要的节日,彼时,褐国皇室都会登山祈福,不如趁此机会,计划一场刺杀!” 朝臣们松了口气。 他的计策,对比前面几个可以说是十分小打小闹。 还好还好,这说明朝堂上还是有正常人。 “哦?那具体该如何实行?” 刺杀,郑珣可不喜欢无意义的牺牲,既然要刺杀,那这场刺杀必然要达到什么结果。 第274章 火药 “微臣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姜维国的计策并不复杂,大致就是派出一队刺客吸引视线,再假意用毒混淆视听,但真正的杀手锏是郑瑾制香的手艺。 “你们既然知道褐国重视夏祭之事,就该明白,要在这其中做手脚,并非易事。” “微臣明白,我们在褐国的势力尚且不深,但是微臣知道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又能不引起注意地完成任务。” 郑珣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扫过礼部尚书:“那你如何保证,动手的人能够全身而退?” “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她只需要煽风点火,暗中鼓动,让那些褐国人去做替死鬼。” 姜维国相比于这些大臣,有一点别人比不上的优势,就是他曾经跟褐国有过接触,虽然他早就因伤离开战场,但是他还留着一点消息渠道。 他看向礼部尚书:“伏大人一直在寻找姑姑,但其实,你的姑姑早就不在大雍,她如今身在褐国,化名灵犀,是褐国有名的书画大家,朝堂上许多人应该也听说过她的名声!” 礼部尚书脸色骤变,他快步走到姜维国面前,抓住他的领子质问:“你一直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姜维国作为武将,怎么可能被他制住? 他拂开礼部尚书的手,淡淡道:“你猜她为什么不找你们?” 礼部尚书哑然。 “她找过,但是你的父母不愿意接纳她,所以她走投无路,只能逃,”姜维国面露嘲讽,“若不是念在她和亡妻情谊深厚,我何须掺和你们之间的破事。”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实在对他们两家的言行看不过去。 伏玲当初是多么惊才绝艳的才女,偏偏才嫁人几年,就瘦成了一具骷髅。 他对她也是敬佩的,他有那个能力,又恰好亡妻求他帮忙。 那么他出手,也是再自然不过。 礼部尚书双眼赤红:“你胡说!” “与其怀疑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在胡说八道,你不如回去问一问你的父母是否对你有所隐瞒。” 郑珣微微蹙眉,之诚观其脸色,连忙呵斥:“肃静!” “此事你们私下争论,奉勤殿不是你们辩解家事的地方。” 廖鸿声:那您倒是早点阻止啊,事情已经说了个七七八八,您倒是才开始阻拦。 别以为他不知道,公主也爱听呢。 礼部尚书压下起伏的心绪,作揖退下。 姜维国此时才继续道:“公主,伏玲在褐国享有盛誉,来往接触的,皆是权贵名流,由她主导此事,再好不过。” 礼部尚书讥讽道:“姑姑无权无势,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怎么?姜大人现在是急着挟恩图报?更何况……”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多数人都能猜到一二。 更何况,相比于她在大雍被欺辱的无助,褐国给她盛名,给她地位,她会站在哪边还不一定。 姜维国淡淡道:“你把她看得太轻。而且,你以为褐国是什么好地方?她能在那种虎狼之地中保全自己,还能获得如今的地位,你以为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伏姑娘清高,又怎么可能看得过褐国权贵的作风?” 她不回来,不过是因为没得选择。 礼部尚再次沉默。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姑姑一向是温柔又娇弱的,他想象不到她独当一面的样子。 或许是她在嫁出去的那几年,迅速地学会了成长…… “可是,这件事太过危险……” 姜维国不耐道:“都说了,你太看轻她,你凭什么以为她不行?” 廖鸿声附和道:“对呀对呀!” “事成之后,伏姑娘也能以功臣的身份堂堂正正回来,届时昔日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再也不值一提,有何不可?”姜维国斥责完礼部尚书,又看向郑珣,“而且,微臣之前所说的,并非是全部计划,微臣真正的目的,是把褐国上下一网打尽!” 太子:!!! 他默默抱住三弟的手臂。 他错了,错在以为这个朝堂上有正常人。 对啊,姜维国以前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他手上沾满鲜血,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礼部尚书:“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褐国都是傻子?” “他们不是傻子,但是我说得计划,并非不可行。” 郑珣轻“啧”一声。 【差点忘了姜维国也在军器局挂了个名,他竟然就这么盯上了我的秘密武器】 众大臣:秘密武器?! 他们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姜维国。 有个大臣游荡到姜维国身后,做法似地念念叨叨:“说说说,快说……” 姜维国:…… 他默默挪动步子,离身后神神叨叨的人远了点。 郑珣挑眉:“你就别想了,如今东西尚且不稳定,若是拿出去,说不定会害人还是害己。” 甲跟着齐无渝他们回道京城的日子也没多久,他们办事快,但不是神仙,火药之事需得慎之又慎,哪里是随便就能成的? 姜维国眉目不动:“有点牺牲也是正常的。” “如果本宫告诉你,这东西褐国也有呢?而且他们的东西,比我们现在的要好,这东西本宫打算用作最后的武器,这个时候并非最好的时机,你可明白?” 姜维国神色凝重。 那就难怪了! 火药威力如此之大,难怪大雍被入侵后节节败退。 廖鸿声摸了摸肚子,她总觉得公主在憋什么坏水。 但是他没有证据。 “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提出来,离夏祭尚有一段时日,不急。” 大臣们有些摸不清情况。 以往议事都会得出个大概结果,但是郑珣就这么糊涂搁置了? 蒋大人旁边有人不满地嘀咕:“虎头蛇尾,我就说公主就该好好享她的荣华富贵,何必掺和朝政。” 这句话恰好被蒋大人听到,他咬咬牙,状似不经意地踩了对方一脚。 踩一脚就算了,他还碾了碾。 就他话多! 回头他就跟三皇子告状去! 郑珣确实有所打算。 这么多人出谋划策,总能给褐国造成点麻烦,那她第一个目的就成了。 而让他们和墉王接触,也是希望知己知彼,他们得亲眼看看,才能明白所谓的“气运”有多么偏爱墉王。 如此,大家才能重视敌人。 第275章 搞事搞事 从郑珣接手朝政开始,她就准备好与褐国暗中交锋。 她也同样认为现在的大雍国力不足,不适合开战。 至少三年,三年时间,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大雍承担得起战争的消耗,届时,她才准备正式开始和褐国对上。 至于这三年,她会不断安排人给褐国捣乱,消耗他们的力量,拖延开战的时机。 当然,她一切设想的前提,都在于整个大雍都随着她的想法而运转。 也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配合。 经历这么多事,她觉得,或许可以开诚布公地跟他谈谈。 “此事暂且搁置。” 郑珣看向之诚。 之诚咽了口口水,双手握得死紧。 这是第一次,他在大殿内承担他干爹的角色。 如同一种令人激动又兴奋的轮回。 他向前一步,高声喊道:“诸位大人,谁有本奏?” 众位大臣严肃下来,开始商议正事。 …… “我们要怎么搞事?”玉容兴致勃勃地问。 陶恒狡黠一笑:“你们可想给郑九出口气?” 武修若有所思:“可是,我们离褐国很远……” “远不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不想?” 玉容怀疑地问:“陶大人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也不能怪她怀疑,陶恒才当上官多久?他培养的人脉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褐国去吧? “想到哪里去了?我们现在肯定拿褐国没办法,但是玉容你可以!” 玉容眨眼,反手指向自己:“我?” “没错就是你,你记得我曾抓过一些褐国卧底吧?”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距离辽州最近的褐国军营后方,有一个隐蔽的屯粮之地,我会把附近的地图画给你们……” 武修抢答:“那不是该我去吗?就算是放火烧粮仓,我也能全身而退。” 玉容不服气道:“我也没那么差吧?” “谁告诉你我们要烧粮仓?” “难道不是?!” “囤粮之地,要紧如斯,必然护卫森严,先不说你们找不找得到放火的机会,就算烧起来你们也不能全身而退?” “我可以牺牲。”武修认真道。 “你一条命丢进去,溅起来的火花用不了几息就会被扑灭,”陶恒幽幽道,“我也曾有过跟你们一样的想法,但是,褐国的屯粮处跟我们不一样。” 褐国的粮仓设计特殊,每一个小仓内中的粮食恰好能供应一支军队一月的消耗,这些小仓地势颇高,由石头垒成,彼此之间相互独立,需要取粮之时,拉着车打开粮仓的小门,粮袋就会自己滑下来。 这样的粮仓用什么火去烧?烧了一个也只是小损失的,其他的小仓一样不受影响。 “大人就别卖关子了!”玉容最厌恶这些读书人的一点,就是他们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 陶恒语速依旧不疾不徐:“听我说,这样放粮虽然能防火,但是也有一个缺点——支应每个小仓的时间也会拉长。” 他拿出怀里的地图。 这是他审问褐国奸细的收获之一。 按理来说,被派来处理以观书铺之事的褐国人和褐国粮仓应该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陶恒这个人,向来是敌人妥协三分,他也要多抢五分的性子。 而落到他手里的人质,他不可能不榨干。 情报什么的,挤一挤总会有的。 于是,他就从其中一个人身上审出来一层身份。 那个奸细的的祖上就是修建粮仓的工匠之一,他从小以此为傲,所以把那张藏在家里的地图记在了脑海中。 陶恒逼着对方把地图画出来,但是,地图的内容,他看不懂,那个卧底也看不懂,上头全是暗语。 这也是陶恒第一时间没有把地图交出去的原因。 确认不了内容自然也辨不出真伪。 破译这张地图,他用了许久,破解之后又连忙派人去验证。 如今验证的人已经回来,不管有没有郑九之事,他都是准备动手的。 武修蹙眉:“陶大人,你既然有针对他们粮仓的法子,就该留待关键时候再用,若此时出手,到开战之时,他们肯定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陶恒诧异挑眉。 武修平时很听话,话也不算多,他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他含笑道:“你猜,公主现在会不会出手?” 玉容斩钉截铁道:“那肯定会!” “只要我们搞事的次数足够多,动静足够大,那褐国一定会疲于应对。” 搞事!搞事! 玉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决定:“好!我去!” “玉容?” “你放心啦,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是要论偷摸搞事还要全身而退,你可比不得我。” 武修想起玉容的战绩。 她曾经冒充吕梦颖跟他们相处十几天没被发现。 但是,她有一个致命的地方就是身高。 她可以易容,擅长口技,但是身高却是改不了的。 更何况,模仿一个人,需要许久的观察和相处。 他心中有数不尽的担忧,但是他无法干涉玉容的决定。 他沉默片刻,轻声嘱咐:“活着回来。” “咦,我的本事你还不放心?” 陶恒静静等他们说完才道:“你到地方后不用急着动手,他们巡视的人不可能覆盖粮仓所有地方,寻找死角之处,开个隐蔽的洞口,你就躲在粮仓内,除了一月一次的抽查,其他时间都是安全的,不用惊动任何人,你只管扒在死角钻洞就行。” 玉容:“钻洞?” “对,开洞,然后静等雨水到来。” 玉容苦着脸。 “他们的粮仓外头盖了一层防水的油布,不用你钻石头。” 玉容瞬间眉开眼笑:“我就说陶大人不至于出那么不靠谱的主意!” 她跃跃欲试,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去褐国,但是陶恒的神情却十分凝重:“我会派几个人帮你。但是你要知道,此时有风险,若是遇见什么意外,你切记,你的安危为重。” 玉容是公主交给他的人,他当然希望原原本本交回去。 若不是他身边没有人有代替她的能力,他一定不会派她去冒险。 玉容颔首:“知道。” 陶恒:“这段时间,我会让人教你一些褐国的口音和习惯,你好好学。” “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放心!” 第276章 什么仇什么怨 太师府的大门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公主,到了。” 郑珣掀开车帘,魏雁行狗腿地上前伸出手:“公主,搭着属下的手,保证不让您摔了。” 郑珣:“我没那么脆弱吧?” 魏雁行幽幽长叹一声:“我真恨。” 吕梦颖:? 她眼神沧桑,无言望天,摊上一个总是发癫的老大,她也会累。 若不是职责所在,需要时刻关注公主的安危,她一定转身就走。 “我真恨我不是一个女子,那样我就能随时跟在公主身边,哪至于被老二夺去心腹的位置。” 郑珣:你戏是真的有点多。 太师府管家看着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郑珣无奈地把手搭在他手臂上:“行了,别丢人现眼。” 魏雁行眉眼一弯,没再说话。 郑珣放松身子靠在他身上。 吕梦颖摇摇头,无奈跟上。 郑珣侧头看了魏雁行一眼。 以往吕梦颖说他“狡猾”,她一直没什么实感。 万万没想到,可他竟然看出来她身子不适,然后耍宝似地给她支持。 说实话,她也开始有些遗憾魏雁行不是女子。 毕竟,明珠阁他不能轻易进入,实在不便。 太师府的管家上前,躬身施礼:“拜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轻轻颔首:“免礼,带本宫去见太师。” 管家不敢耽搁,连忙为她引路。 郑珣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四周。 太师府实在是小,相比于他的地位,这处府邸简直可以用寒碜形容。 不过郑珣想着以前父皇常常拖欠俸禄,许多稍微清廉一些的官员,甚至还要一家子挤在租来的小宅子里。 呃,莫名有点愧疚…… 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没怎么花国库里的银子,那个时候她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她才不愧疚。 她摇了摇头,问管家:“太师府一向如此冷清?” “老爷这辈子,亲缘淡薄,父母早逝,妻子也同样早早离他而去,以前小少爷在的时候,府里还能热闹些……” 管家说到这里,忽然噤声。 太师府小少爷的死,还有这位公主一份功劳呢。 他脸上露出夸张的歉意,似乎十分后悔自己的失言。 吕梦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你故意的。” 管家慌张地辩解:“是小的失言!望公主莫要计较……” 吕梦颖:“你装的。” 魏雁行轻“啧”一声:“吕梦颖,你为难他做什么?” 吕梦颖沉默,后退一步。 管家还以为她这是准备服软,殊不知她是想让出舞台。 魏雁行上下打量管家几眼:“太师收养的孙子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手底下的狗也是清白不分的蠢货。”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管家背靠着老太师,平时几乎没有人会这么直白地骂他。 老太师很少与朝堂上的官员来往,其他的人地位不够,被他阴阳几句也是忍忍就过了。 但是魏雁行他们可不会忍气吞声。 吕梦颖淡淡道:“这么收敛做什么?怕得罪人?” 管家:? 他们管这叫做收敛? 魏雁行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作为公主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主,我可不是那种看不懂眼色的人,生怕主子过得太好,阴阳怪气地帮主子树敌。” 管家:好像谁听不懂你语气里的讽刺似的。 郑珣轻笑一声:“继续带路。” 管家也没那个胆子正面和郑珣对上,后面的路程,他显得十分沉默。 幸好,太师府小,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地方。 已经有下人先一步通报过,太师在两位侍卫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等着郑珣。 管家止步,郑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老太师的身子看起来还不错。” 管家悲叹:“老爷他,这是回光返照……” 郑珣轻轻点头:“行。” 反正老太师都已经撑不住了,那她给他点打击也无所谓吧? 没等老太师行礼,郑珣抢先道:“老太师可知道,你那个干孙子跟你的好管家什么关系?” 老太师眼睛慢慢睁大。 “本宫念着你年岁已大,反正韦阳已死,有些真相,不知道还能快活点。” 郑珣仔细打量过扶着老太师的两个人,确定他们把人扶得十分稳当,才继续道:“可是,老太师既然时日无多,那总不能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在将死之人面前,说什么“死”字,总显得冒犯。 但是郑珣见得太多,对此早已坦然,而老太师知晓自己的情况,也不在意。 “公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管家张嘴,似乎是想争辩什么,但是老太师挥挥手,就又有两个侍卫上前,制住管家,还利索地堵上了他的嘴。 郑珣真想鼓掌说句精彩。 “太师不如先说说,特意寻本宫过来是为何事。” 不是郑珣喜欢卖关子,她主要是怕她的话说完老太师会被直接气死。 她来这儿的目的尚未达到,所以,老太师可不能出事。 老太师也没有勉强,告罪之后,他让侍卫把他扶到院子里。 直到他们的人都被远远打发走,老太师才开口:“公主是不是觉得我麻烦?” 他的语气不像臣子的语气,反而如同一位老者在跟自己的孙女唠家常。 郑珣摇头。 坐到他对面,静静听着他说话。 “公主应当知道,先皇并不喜欢皇上。” “那是他贱,还眼瞎,有眼不识金镶玉。” 老太师听着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和最直白的话骂了先皇一顿,努力装出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咳……那什么,先皇虽然废物……” “废物”这两个字一说出来,老太师又沉默了。 他怎么也开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不只废物,简直就是害人害己,谁是灾星?他才是最大的灾星。” 老太师拧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先皇虽然是废物,但是他手里不是没有势力,咱们皇上,几乎是白手起家,这是因为先皇在去世前下了一道圣旨。” 见到郑珣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老太师便知道她肯定知道这一切。 但他还得继续说下去。 “圣旨的内容,是让我守住他的势力,最后交到最忤逆今上的那个皇子手中。” 郑珣:什么仇什么怨? 第277章 交代 系统上所写的,和所有人知道的真相并没有任何出入。 先皇恨如今皇帝的原因,是真的觉得对方是个灾星。 虽然这个结论没有任何事实能够佐证,但是先皇会脑补,每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哪怕八竿子打不着,他也能扯到皇上身上。 这简直是执着到让人觉得魔怔的程度。 郑珣倏而轻笑:“我可是父皇的贴心小棉袄,什么‘忤逆’,跟我可没关系啊。” 老太师:这话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过去。 不过他看重的,本来也不是这一点。 “公主,您无所不知,一定猜得出我的想法。” “你想把先皇手里的势力给我,但是……为什么呢?” 先皇之所以把一切都交给老太师,就是因为他守得住秘密,而且也有点愚忠。 虽然他无法保证自己死去之后,嘱托的人一定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但他总要有所选择。 老太师已经是他觉得最值得托付的那一个。 老太师侧头,旁边的树恣意地伸出枝干,万物年轻,但他已经老了。 “先皇没什么能力,皇室代代相传的力量,到他手上只有败落再败落,与其让这些势力随着先皇和我的死去而消散,不如发挥出它的作用,先皇只信我,我也只信公主。” 郑珣别开眼。 她早就知道老太师手里有东西,按她的性子,这种好东西,反正老太师用不上,她替皇室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但就如老太师所说,哪怕是金玉从先皇手里过了一遭,都会变成木石。 所谓皇室的势力,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所以郑珣才说先皇才是真正的灾星。 这样的势力,接手过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才能掰成她想要的样子。 她知道不能一直依靠系统,因此,很早以前她就在物色合适的人手。 可惜,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她需要的人,首先一点就是跟她几乎没什么明面上的联系。 看来看去,也就宋志凌一个人合适。 郑珣身边知道她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把她送去褐国,等她长开又换了个性别,以后不管是留在哪里,都很难让人联想到郑珣身上。 都怪系统崩得太快,所以她不得不来见老太师。 系统是龙脉的分身,她原想着大雍在、龙脉在、系统就在,至少大雍的命运改变前,系统不会消失。 确实没有,但是它却会瞒她。 她抬眼,让太师清清楚楚看见她眼中的动容。 老太师欣慰一笑,取下腰间的玉貔貅:“敲开外壳,信物就在里面,你睡之前把它挂在床头,七日内会有人来找你。” 郑珣接过,嘀咕了一句玄乎。 “老太师应该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您可还想听?” “猜到一些,”老太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白发白胡子的老大人躺在夏日里,浑身爬满了老年斑和皱纹,“说吧。” “韦阳,其实是管家的侄子。” 都是老狐狸,不用郑珣解释,老太师也能猜到管家的目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若韦阳继承了太师府,那以后,他们家就彻底改换门庭、一飞冲天。 “无事,我下去的时候会带着他。” “太师,您亲缘单薄其实是先皇下的手。” 先皇的逻辑也很好理解,人一旦有了后代或是亲情的牵绊,更容易生出私心。 先皇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给老太师,自然会担忧。 姿态安逸的老太师顿时僵成了一根木头。 郑珣盯着他,怕他一口气喘不过来气,直接驾鹤西去。 但老太师只是调侃了一句:“公主啊,有的时候,这样的大消息,还是铺垫铺垫的好。” 郑珣:…… 她能说什么? 难道她要解释自己怕他时间不够? 这话说出来,老太师哪怕是将死之躯,也得跳起来给她一脚。 “下次一定。” 老太师含笑:“可惜,我是听不到了。” 郑珣的精神力一直在感知他的情绪。 他此时的情绪像是拧在一起的线团。 他远没有表面平静,亦或者是复杂到极致反而化为空白。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说话,须臾之后,他又再次开口:“屋子里总是一股药味,闷得很,哪怕开着门窗也散不去,我不喜欢。” “但是下头的人怕出错,所以不停地劝,听得人心烦,我只好妥协。” “我如今枯如朽木,平时压着他们,这个时候反而开始害怕得罪他们,因为,我怕他们会报复。” 郑珣否认:“他们不敢。” 皇帝重情重义,知道太师无儿无女,所以特意从宫中拨了几个侍卫和宫女太监。 这些人都是读过书的,学识不算太高,即使老太师说些文绉绉的话他们也能听懂。 只不过他从未把那些人当成过人,自然不会和他们谈心。 太师失笑:“也是,我是大雍的命官,有皇上在,他们不敢……” 他像是忽然丧失了说话的兴致,也可能是有了一点预感,所以,他忽然催促郑珣离开。 “公主快走吧,我撑不了多久。” 见郑珣没动,他又道:“多谢公主解惑,若是公主再留在这里,微臣一死,公主可就说不清了。” 若是以后有敌人污蔑公主,硬说是公主杀了他,那公主岂不是百口莫辩。 郑珣依旧没有动,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因为她没什么力气,走不动。 太师身下的躺椅轻轻摇了摇,眼睛慢慢阖上。 回光返照是个好东西,让人在离开这个世界前,病痛全消,至少没那么痛苦。 可能从病中开始,生命就在酝酿着璀璨,等待在这一刻绽放。 郑珣朝远处的人招了招手。 “安排后事吧。” 她忙着回去处理正事,确定管家确实已经被老太师安排的人杀死,她便准备离开。 不过魏雁行被留在太师府督办老太师的丧仪。 “公主!这段时日无法陪着公主,公主千万莫要忘记属下啊!” 他站在太师府门外,挥着一张手绢,泫然欲泣。 吕梦颖面无表情地把他一脚踹进门里:“别丢人现眼。” 郑珣失笑,正准备上马车,但这时,一个侍卫捧着一个木盒跑过来。 “公主!这是太师留给您的。” 第278章 猴与马 回宫之后,郑珣才打开这个意外收到的盒子。 里面装着一叠银票和一些金银,塞得满满当当。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内容是托郑珣帮他把这些东西转交给元秀书院。 郑珣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好一会儿,才让吕梦颖送到书院去。 “一定要告诉赵侯,东西是老太师送去的。” 吕梦颖很快离开,郑珣揉了揉眉心。 外头之春却通禀,皇后来了。 郑珣和这位后宫之主算不得十分亲近,但也有几分情谊。 对方对她尤其照顾,她也不好推脱不见。 恰好是用膳的时间,皇后不仅自己来,还带了一桌席面。 郑珣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不会扫她的兴。 郑珣胃口大,皇后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皇后拿着筷子,一口没动,静静看着郑珣吃完,她才开口:“可吃饱了?我让人多备了一桌,现在让人给你送来。” “这不好吧……”郑珣犹豫一瞬,然后顺妥协,“那也行。” 皇后:可怜的孩子,以前只有吃一桌,肯定没有吃饱过吧。 终于用完膳,郑珣放下筷子,皇后含笑道:“明珠阁才少了两个杂役,需要补上,元嘉可要自己选?” “母后安排便是。” 皇后沉默片刻,可能心中有事记挂,所以她一时没找到可以继续铺垫的话题。 【今日是大姐姐二姐姐的生辰,也难为皇后娘娘,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不知道该有多惦念】 皇后:对对对!你懂我! 她紧紧攥住袖口,她的女儿们在距离她千里万里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们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但她不能问。 郑珣本就尚未痊愈,她哪能用这些事去搅扰她。 可今日是女儿们的生辰,她实在没能克制住。 她想过,她暗示一番,如果元嘉没懂,那她就果断离开。 但是元嘉比她想的还要关心她两位姐姐。 在她的忐忑与期待中,光幕拉开。 “啊啊啊!贺无虞!你行不行?!” “放心,我有经验。” “可这样真的对吗?” “对的!你站远点儿,别捣乱!” “还是让我来吧。” 贺无虞无奈地放下刀:“你会?” “不会……” 【哇哦,郑骄十六大寿,竟然在修马蹄】 【虽然修马蹄也挺痛快……】 这时候,皇后看着光幕,听着心声,眼泪“哗”就下来了。 郑珣:…… 吓她一跳。 “唔唔唔,骄骄黑了也瘦了,不知吃了多少苦,她还要修马蹄……” 郑珣:说给我听的吗? 对不起,她还得假装没听到。 一国之母哭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咿咿呀呀的,一哭三叹,郑珣听得差点没稳住。 若她真的憋出一句安慰,那完了,彻底暴露。 郑骄不知道老母亲的心疼,她还在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修马蹄。 贺无虞被她缠得没办法,最后还是妥协:“行,你来,我说一步你做一步。” 郑骄利索地翻过栏杆:“嘿嘿嘿,娘亲的好大马!娘亲来给你修蹄子了!” 皇后:…… 她女儿是傻了还是疯了? 情绪发泄出去,她也终于有心思细细打量郑骄的模样。 她确实是瘦了,但也长高了些,袖口撩起来,手臂上的线条流畅利落,充满力量。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多了一种在京中没有的精神气和昂扬。 就好像,仕女图中明媚的少女走出来,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郑珣看着郑骄灿烂的笑容,同样忍不住感叹。 【比美貌更吸引人的,是这个躯体中鲜活的灵魂……】 皇后赞同地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这么夸。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你看看,那贺无虞看着郑骄的眼神都挪不开了。 她的手刚郑骄手上,本打算教她怎么修马蹄。 手是握了,就是半晌没有进行下一步。 郑骄疑惑地回头:“可以开始……” 目光相撞,刹那无言。 【哇哦!】 皇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郑骄好像都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玩儿得不亦乐乎】 【不过贺无虞没忘,否则也不会抛开训练,带郑骄去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嗯,一起修马蹄,怎么不算一种浪漫呢】 光幕一闪,视角来到郑瑾那边。 郑瑾坐在马车上,拿着一本书。 从车厢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猴子,正蹲在树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郑瑾想到元秀书院那只叫小九的猴儿,抬手招呼了一声:“幸会。” 猴儿抓了抓脑袋,把手里的果子朝郑瑾扔过来。 【盲猜这猴子看郑瑾可爱所以在逗她】 那猴子还扔得挺准,正好从窗户扔进车窗。 郑瑾就在车窗前,幸好她反应快,躲了一下。 光幕的皇后同时也松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没松多久,因为很快,离开的猴子就回来了,它不仅带了一捧果子,还带了几个猴朋猴友。 郑瑾有种不妙的预感,很快,预感成真。 那些猴开始朝她的车厢扔果子。 郑瑾关上车帘,蹿到车厢角落里。 她躲得开,外头的马躲不开。 马儿被砸得痛了,开始狂躁起来。 一声嘶鸣过后,马车动了。 虽然马被拴在树上压根跑不远,但这匹马……十分强壮活泼。 所以它冲撞起来也异常危险。 他们之所以停车,就是因为车夫要去解决五谷轮回,这时候外头可没人控制发疯的马。 郑瑾咬牙,伏低身子,准备出去控马。 但是外头的郑十反应更快。 她随手抄起旁边的东西就往那些猴子砸去。 猴子被惊得一哄而散。 郑十飞身而起,跳上马车,死死勒住缰绳。 终于,马车被控制下来。 郑瑾掀开车帘,看向那些可恶的猴子。 猝然,她脸色大变:“郑十!你刚刚把什么扔出去了?” 郑十回想了一下,脸色逐渐变得惊恐。 郑瑾指向一个方向,催促道:“快去捡啊!” 郑十反应过来,但是她不敢离开。 马儿还有些躁动,她怕自己离开后,它会再次狂躁起来。 所以,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猴子跑回来,好奇地戳了戳地上的东西。 “千万别啊!” 郑瑾顾不得手软脚软,连忙跳下马车:“快去!” 第279章 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吗 郑十大喊一声:“我来救你了!” 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 猴子被吓了一跳。 别指望受到惊吓的动物能保持什么理智,它捞起罐子,灵活地爬上树。 郑十“嗷”的一声,跟着爬上树。 郑瑾扶着马车,看着一人一猴越跑越远,痛苦地拍了拍额头。 “这都什么事儿……” 皇后:女儿在外的日子果然是危险又刺激。 不过这些猴儿未免太讨厌了些,回头就减掉小九一成的餐食。 勤勤恳恳酿酒的小九压根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一群远在千里外的远亲连累。 郑珣将天幕的视角调到郑十那边。 郑十已经追上猴子,并且扼住了它命运的后脖颈。 稳稳跳下树,她得意地提起猴子晃了晃:“小样儿,还想逃?” 猴子吱哇乱叫一通,伸手想抓郑十。 它一张手臂,怀里抱着的罐子就掉了下来。 郑十眼疾手快,接住罐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啪”地给了那猴子一巴掌。 【这猴儿还是不够精,若是把罐子扔远点,或是扔给自己的同族,那郑十要抢回来还要困难些】 皇后:倒也不必那么损。 郑十把猴儿反过来,狠狠揍它屁股:“你娘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捡吗?” 【那是你自己扔出去的】 “我扔你就捡?” 【那不然呢】 “你还犟!今儿我就替你长辈好好儿教教你!” 【她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 皇后:噗! 郑十当然听不见郑珣讲话,她打屁股打出了节奏,颇有种停不下来的架势。 猴儿被她打得大喊大叫,它那些探头探脑的同族没来救它,反而被这动静吓得一哄而散。 郑十停手,再次拎起猴子:“可怜的小东西。” 猴子眼泪汪汪,双手紧握,老实巴交地放在身前。 郑十又沉下脸:“装可怜也没用,你该的。” 不过她到底是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二公主还在等她,她可没时间跟一只猴子纠缠。 就是还有点遗憾。 若不是这里距离京城太远,她肯定要把猴子逮回去帮小九儿干活。 猴子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但是凭借直觉,它逃跑的速度又快了些。 郑十带着罐子,回到马车的位置。 郑瑾看到她回来,松了口气:“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抓到猴之后揍了它一顿。” “揍的哪儿?” “屁……”郑十说到一半,想起自己面前是个公主,连忙改口,“臀。” 郑瑾看向她的手,脸渐渐皱起:“所以,你用摸过猴屁股的手捧郑九的骨灰罐子?” 郑九的天,塌了。 郑珣在心里大笑几声,关上天幕。 【可怜的郑九,不过,郑十的情绪经过这一遭,终于拨云见雾,不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这是好事】 她看了一眼脸色奇怪的皇后。 【所以,郑瑾的生辰就是赶路、惊马和追猴】 【也对,她记忆里的生辰,是被养父母捡到的时间,所以压根没有意识到今日是自己的诞辰吧】 皇后神色怔愣。 这样啊…… 她沉默片刻,看向郑珣:“今日的吃食可还合胃口?” 郑珣没想到她恢复得这么快,回味了一番,称赞道:“简直不能更好!” 皇后眉眼漫上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她目的达到,没再继续打扰郑珣。 她离开之后,郑珣忽然笑了笑。 她跟老太师一样亲缘淡薄,父母早早去世,仅存的一个亲人也没能熬过末世的倾轧。 因此,她极少体会到这种被亲人挂念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她原以为自己是占据了甜果儿的身体。 但系统说不是。 那她和这些人,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一想,竟然生出些复杂的感慨。 她拍拍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杂事。 “之诚,让广兴宸来御书房见本宫。” “是!”之诚神色微凛,因为郑珣说的这位便是没被她召见过的右通政。 “之诚啊,你还不曾学到你干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啊!” 之诚调整好脸上的神色,自然道:“干爹那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哪是奴才这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比上的。也就是这奴才运气好,遇到了公主这样的好主子,不爱跟奴才计较。” 郑珣朗声一笑:“说话的本事倒是学得不错。” 见把主子哄高兴了,之诚才退下。 郑珣坐着软轿,去了御书房。 她走到以往皇帝办公的位置坐下。 皇帝没有对她做出任何限制,这里的一切都向她敞开。 所以,现在的她,虽无皇帝之实,却有皇帝之名。 就是这个椅子太过冷硬,幸好她不喜欢亏待自己,所以给自己准备了几个软乎乎的垫子。 她阖眼,惬意地眯了会儿,而后才睁开眼,开始处理奏章。 皇帝不喜欢太过浮夸复杂的文风,所以除开问安的奏章,其他的都还算简明扼要。 郑珣处理政事的效率因此也提高许多。 约摸半个时辰后,之诚把广兴宸带到。 广兴宸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朝堂上存在感不高。 但他这个职位是实打实的皇帝亲信,也没人敢怠慢他。 这是郑珣第一次和广兴宸单独接触。 他垂首敛目,沉默而恭敬。 “广兴宸,你可知本宫为何会找单独见你?” 广兴宸嗫嚅半晌,讷讷道:“微臣不知……” “去把你二女儿接回来吧。” “微臣遵命。” 郑珣挑眉:“你不问为什么?” “公主特意提出来,肯定有公主的道理。” 他的言行都老实得有些过分,怎么看也不像是当官的人。 皇帝也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把他当成心腹培养。 而郑珣单独见他,并不是别人所想的为难,纯粹是因为他是先帝留下的势力。 “你女儿过得并不好,已经准备和现在夫君和离,你带她回来,我需要她为我办事。” 郑珣捏开腰上挂着的玉貔貅,露出里面的信物。 广兴宸目光微动。 当久了普通人,他都快忘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郑珣挑眉:“不愿意?” “微臣不敢。” “不敢……还是不愿?” “不敢……” “由不得你哈。” 尚未习惯郑珣行事风格的广兴宸: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吗? 第280章 和谐朝堂 郑珣捡起一张奏章,认真地翻阅了一遍,似乎并未察觉到广兴宸的慌乱。 面对不同的臣子,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他又不是多刚烈傲气的性子,所以,郑珣能用强权又何必讲道理? 批完一张奏折,郑珣抬头看他:“怎么还在这儿?” 广兴宸:“公主,微臣一直在这儿。” 郑珣把奏折丢到一边,轻声道:“是不是本宫太过随和……” 广兴宸没有抬头,却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沉重的压力宛如山岳,让他一瞬间跌入沉重的泥沼,他甚至觉得,他呼吸稍重一点就会彻底陷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普通的公主。 那个在心声里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如今掌握着他、甚至是大雍的命运。 意识到危机,他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微臣遵命!” “下去吧。” 御书房再次寂静下来。 郑珣遗憾地叹了口气。 若是二皇子脑子转过弯来该多好,他手里的铺子遍布大雍。 若依托在这些产业上,她要散布眼线就会容易得多。 可惜他压根没想过她会意指皇位。 他还以为皇室这一代没有能扛事的人,所以不得不说服自己去夺位。 “之诚,让三哥来见我。”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太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应该在辅佐郑珣处理政事才对,但郑珣有精神力,所以处理奏章的速度非比寻常。 所以,她便把他们打发出去做些实事。 三皇子昨晚为了完成郑珣的交代的任务,刚熬完一个大夜,正准备回去休息。 可他走到皇子所外,竟然瞥见了之诚的身影,他动作一顿,状似不经意,实则步伐飞快地跑开。 目睹一切的之诚:“三皇子!” 三皇子捂住耳朵,拔腿就跑。 但他疏于武艺,压根跑不过之诚。 之诚攥住他的衣裳,心里评价自己的行为为“大逆不道”。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算命的说我命中注定有一劫,逃过这一次,可不能再找我麻烦了哦。” 之诚没有松手,奇怪地问:“三皇子跑什么?” “我有跑吗?没有吧?我就是走得快。” 之诚:你看我信吗? 三皇子知道糊弄不过去,认命地问:“又是元嘉让你来的?” 之诚点头:“公主寻您有事。” 三皇子转身:“松开!” “您不跑?” “不跑。” 之诚面露怀疑之色。 三皇子委屈:“你不信我?” 之诚瞬间松手。 三皇子爱哭他知道,他可担不起惹哭一个皇子的罪名。 “之诚啊,”三皇子没有跑,伸手搭着之诚肩膀,“你们公主身子尚未痊愈,夙兴夜寐地处理政事,你可心疼?” “所以才要劳烦三皇子和太子多多帮衬。” 三皇子一噎:“我倒是愿意,但别人分担再多,她也总能给自己找到事做。” 之诚若有所思。 三皇子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咱们得劝着点,对不对?” “也是……” 三皇子压下拼命往上翘的嘴角。 真不是他懒,怪就怪郑珣的安排真不是人能完成的。 而且她还说以后都按这个强度来。 这两日,他一个任务没完成,下一个任务紧接着又安排下来。 两日啊,他加起来才睡两个时辰。 元嘉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他是人不是神,经不起这样折腾! 垂头丧气地走进御书房,郑珣看着他蔫巴巴的样子,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死气沉沉的?” 三皇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没听见他开口,郑珣疑惑:“谁惹你了?” “你!你啊!元嘉,你很强我知道,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郑珣了然:“你扛不住了?” “扛……得住。” 一看就是在犟嘴。 郑珣猛地想起,三皇子他们可不是异能者,经不起这种强度的折腾。 她眼神心虚地飘了飘,义正言辞道:“知道你累,所以我给你找了个轻松的活。” 三皇子:太好了!妹妹还爱我! 郑珣没法直视他炽热感激的双眼,轻咳一声:“矿场那边环境恶劣,也不知道二哥待得习不习惯,三哥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东西,兄弟之间,还是要多聊聊、多见见才不会生疏。” 顺便把京城的情况讲给他听听,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三皇子不明白她的深意,被她一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妹妹好像他素未谋面的娘,明明那么忙,还操心他这些小事。 他还在责怪妹妹太严苛,他不是人。 看着他眼眶渐红,最后感动得热泪盈眶,郑珣:这对吗? 三皇子太过好骗,衬得她像个无情冷酷的资本家。 她轻咳一声:“那什么,三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出发,顺便去问问皇后有什么需要带的,一起给你二哥带去。” 三皇子感动地颔首:“元嘉也莫要太劳累。” 郑珣哄了几句,把他哄走之后,她如释重负,迅速投入到公务中。 之诚拨了拨香炉,一句没提劝公主休息的话。 公主喜欢又对公主无害的事情,他可不会去阻止。 …… 代理朝政的日子其实不算枯燥,虽然累,但是对于郑珣这种更不愿意失权的人来说,也算是乐在其中。 虽然有些大臣对她有点小意见,但是没人真敢闹事。 尤其是,大雍的朝臣都还挺有趣。 哪怕是吵架,他们也能吵出花来,郑珣当看大戏,从来不阻止,偶尔还煽风点火。 这一点跟皇帝十分相像。 偶尔她还能带大臣一起吃瓜。 郑珣高兴,大臣们高兴,只有当瓜的人不高兴。 不过没关系,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 郑珣公平对待,没人能逃过当瓜的命运。 虽然被扒的时候十分尴尬,但是面对一群基本没有秘密的同僚,实在很难生疏,也很难勾心斗角。 大雍朝堂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谐局面。 当然,玩归玩,闹归闹,正事是半点都没耽搁。 朝堂上空出的位置重新填补上。 裁去一些职能重合的官职,又重新规划好责任,整个朝堂运行的效率翻了个倍。 一直悄咪咪暗中观察的皇帝也终于放下心。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论后,大臣们终于确定好针对褐国的最终方案。 第281章 棋局 他们最后选用的,不是开始提出的任何建议。 出主意的是咱们朝堂上的元老——秦岳。 这位老古董……哦不对,是老狐狸,他的建议是相对而言最温和的一个。 既然无法一举重创褐国,那么,这次试探能不引起褐国警惕最好。 推敲好细节和分工之后,计划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身体好些之后,郑珣便决定去元秀书院看看。 她出宫得低调,身边只带了吕梦颖和魏雁行。 到地方后才发现书院又扩建出一大块地盘,本来不算出彩的建筑因为太过庞大,竟然显出一种磅礴的气势。 他们在院墙外就听到里头传来的郎朗读书声。 就连吕梦颖脸色都柔和许多。 郑珣回头看她:“喜欢这里?” “喜欢。” 他们看到元秀书院,都觉得好,但是郑珣却有许多忧虑。 她知道,它之所以能够形成规模,一是因为她这个掌权者的庇护和支持,二是系统的监督,三则是有赵侯、沈沧澜这样兼备德行和手段的管理者。 三者缺一不可,偏偏它们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怕就怕随着这一代创建人的离世,书院会没落甚至变味。 她知道只要人性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完全行之有效的监督方式,她只能尽力完善书院的一切,却无法窥见它的未来。 值守的红鹰卫早早就看见郑珣的身影,为首的队长朝郑珣迎过来,行礼道:“参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眉目含笑:“我记得你,章代容,章队长。” 章代容虽然性子沉稳,但是听到郑珣这句话还是有些激动。 郑珣往书院走去,章代容连忙跟上:“公主可需要通报?” “不用,”郑珣侧头看向侧后方,“你们做得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职责所在,当不得奖励,公主放心,书院和将军都不曾亏待我们。” 她口中的将军,指的自然是建阳。 郑珣和她说着话,渐渐踏入书院大门。 进门处是一块空地。 中央的位置竟然放了一尊巨大的雕像。 郑珣缓缓抬头,看清雕像的脸,迷茫地问:“我?” “是公主。” “怎么搞的?” “由几百个工匠雕刻而成。” 郑珣倒吸一口冷气,心疼地捂住心口:“这得多费银子啊……” “公主不用担心,雕像不走书院的账。最开始只是书院的妇人们一时兴起,想为您和赵侯修两座雕像,那时候银钱不多,也没想修那么大……”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又传到了赵侯嘴里,赵侯驳回了修建自己雕像的提议,在她极力反对下,最后大家决定只修一座。” 郑珣:这对吗? 她有一瞬间怀疑赵侯是对她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么大个雕像摆在这里,大晚上朦朦胧胧的,不得吓人一跳? 若是她对她真的有意见就好了,说不定还见不得这东西摆书院。 章代容继续道:“谁知道这事情散播开后,第二日就有大人前来捐银子,后来一些富商权贵也没落下。银子越凑越多,预计修建出的雕像也越来越大……” 郑珣蹙眉:“赵侯没阻止?” 赵秀兰不可能那么没分寸。 小雕像就算了,这么大一个雕像,耗费的人力物力成本叠一起,至少也能供元秀书院运行两年。 想想也该知道如何取舍。 “梧州那边的分院刚刚建好,百废待兴,请赵侯去坐镇。” 这可不是沈沧澜没本事。 既然一个成功的例子在,也能避免许多没必要走的弯路。 所以,干脆就劳烦赵侯这个熟悉此事的人多帮帮忙。 谁能想到,她才离开多久,雕像之事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郑珣嘲讽道:“本宫倒是不知道,大雍还有如此人才。本宫才离开多久,赵侯才离开多久,竟然能立成这么大一座雕像!好本事!” 吕梦颖和魏雁行听到郑珣渐冷的语气,齐刷刷后退一步。 别问,问就是习武之人察觉到危险的第一反应。 “赵侯不在,赵铃音呢?建阳呢?父皇离开前总有安排吧?” “皇上离京前嘱托太傅大人照看书院。” 郑珣挑眉。 秦岳?那老狐狸可做不出这种蠢事。 她收回目光,负手道:“走吧。” 章代容没动。 她的目光从雕像腿上衣物的褶皱缓缓上移,雕像的脸被巳时的太阳照的灿烂光明,一瞬恍惚过后,模糊的轮廓跃入她眼中。 她目光下移,落到郑珣的发顶,惊觉她的背影也似被跃动的阳光染上了丝丝神性。 京中有传言说郑珣是小神仙,抚州一带信奉与她模样相仿的神女。 说不定公主真是一肩担鬼神,一肩担苍生的神女呢?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可是,她的脚步不由放轻,腰也弓得更低了些。 郑珣缓步走过一间间课室,除开地盘大了些,生面孔多了点,书院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一切都还井井有序,来往的人脸上也尽是笑意。 树荫下两个小姑娘在下棋。 你来我回,一开始,她们下子极快,后来甚至露出无聊之色。 “啪嗒”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 “咔嚓”一声,树枝被踩断,郑珣站到了他们身边。 一个小姑娘问道:“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结束啊。” “等到分出胜负。” 郑珣浅笑:“征吃枷吃,纠缠到底,端看开始的几步被谁算在手里,最后逼到边角,谁围谁困,一眼明了。” 一个小姑娘不耐道:“观棋不语懂不懂?” 郑珣:…… 她酝酿出来如此意味深长的场景,被这句话轻轻戳碎。 郑珣耸耸肩,折身往下一个地方走去。 书院一切如常,他们此行难得顺利。 走出书院后,吕梦颖问郑珣:“公主刚刚观棋时候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总之听起来不像在说棋局。 “闷葫芦也有好奇的一日,”魏雁行合起折扇,用扇子边角蹭了蹭有些发痒的后脖颈,“我知道啊,问我啊!” 吕梦颖没搭理他,只静静等着郑珣解惑。 郑珣回头看了一眼来时不曾注意到的雕像:“梦颖,慢慢听,慢慢看,慢慢想。” 她并未给出答案,跃上马车,掀开车帘:“去秦太傅府上。” 吕梦颖和魏雁行坐到前头,马车悠悠驶出。 第282章 省力 魏雁行刚刚没说出口的话到底没憋多久:“老吕啊,能跟着公主,是我们的福气。” 帘子后的郑珣莞尔轻笑。 马车晃晃悠悠,载着他们的往郑珣的四个农庄去。 是的,除开郑瑾送了她一个庄子,六皇子又送了一个。 也是给她补的生辰礼。 这次收到的礼拉拉杂杂堆了半间屋子,之春不曾擅作主张,只把屋子锁好,还安排了人日夜看守。 郑珣还挺喜欢拆礼物,她没看礼单,一件一件地看过去,直到昨天才看完。 大部分是些字画、珍玩之类的东西,足够贵重,但是绝不逾矩。 郑骄送来的东西里,她最喜欢的是一根骨簪。 簪子尾端镶了一颗明亮的黄色宝石,坠上骨珠做成流苏的样式。 光滑利落的簪身、圆润匀称的珠子,是郑骄在遥远的辽州,听着夜晚的风沙声,在营帐中一遍遍练习后得来的成果。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生辰礼送骨簪什么的会不吉,但郑骄可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也知道郑珣不会介意。 她想得没错,郑珣爱不释手,若不是她还扎着小女孩的两个鼓包,她一定会立马戴上试试。 最迟来的礼是太子送的。 他穷,从前穷,现在依然穷。 若是挑些贵重的,他也不是真的送不起,但一定不够出彩,跟别人比也会相形见绌。 所以他想了想,干脆亲手给郑珣做了盒糕点。 毕竟一番心意,郑珣给面子地当着他面吃得干干净净。 单论味道…… 除了在末世,她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他用了心,她肯定当场把那盘子糕点塞他嘴里。 回忆间,马车停到庄子外。 庄子的环境已不似从前那般松散,周围多出一些值守的人。 马车被拦在外头,郑珣探头看过去。 “元嘉长公主!” 郑珣看着他们行礼:“你们认识本宫?” “贺公子特意嘱咐过。” 郑珣眯眼一笑:“进去吧。” 没人通禀,贺无恙自然不知道郑珣的到来。 到地方的时候,他正和付大、李麦田拿着一张图纸翻来覆去地看。 阻止其他人跟上,她放轻脚步走到他们身后。 “这么简单的东西,能省力?” “可有做出成品?” “这跟普通的秧马有何区别?” 就郑珣站过去这片刻的时间,就听见贺无恙问了好几个问题。 付大得意道:“普通的秧马只是人坐在上头,可以省去弯腰的困难。我这个不一样,我这个可以直接撒秧,握着这根拉杆一动,接下来只用把秧苗插进去。如此,可能少费许多功夫。” 李麦田困惑道:“听起来很简单。” “若是只种一点秧苗,肯定看不出差别,田块大才感受到好处。” 贺无恙收起图纸:“你这想法是何时产生的?” “老早就有了,公主说我是天生做这个的料。在村里的时候,我就帮大家改过锄头,大家都说经我手之后更省力,后来陶大人让人教我画图纸、识字,别说,还真方便。” “公主说得没错。付先生,这些东西做出来可以直接拿到这里试用,我会让人配合你。” 郑珣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冒出头:“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贺无恙正准备说话,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公主??怎么在这儿?” 郑珣免了他们的礼:“早就想过来瞧瞧,但是拖到今日才出宫。” 贺无恙顾不得失礼,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郑珣轻笑:“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不用担忧。” 魏雁行在后头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声阴阳:“哟~快痊愈了呢。” 吕梦颖曲臂,一手肘砸过去。 发泄过后,她琢磨着他的话,越想越不对劲:“你那话什么意思?” “哎哟,你猜?”魏雁行挺腰,闭嘴,快步往郑珣走去。 吕梦颖习惯他满口胡话的样子,耸耸肩,也没当回事。 另一边,郑珣也看向魏雁行。 虽然刚刚蛐蛐过她,但是魏雁行一点都不心虚。 郑珣冷哼一声:“你们还没来过吧?可要体验一下?” 魏雁行还真来了兴致:“怎么体验?” 贺无恙看向李麦田。 在庄子上这么久,李麦田的性子也大方许多。 恰好吕梦颖也走到近处,他憨憨一笑:“两位跟我来就是。” 他们走远之后,贺无恙忽然道:“公主骗我。” “我何时骗你了?” “就在刚刚,”贺无恙眼中有忧虑,“公主的身子尚未大好。” 郑珣尴尬地扯扯嘴角:“臆测的?” “推断的。” 若是郑珣尚还康健,不可能只让两个侍卫去干活。 她肯定也会下地。 倒不是说她真能做多少,而是她站在这里就是一个象征,对众人也是一种鼓励。 “嘶……”果然,搞农业的不只有天赋,还有好脑子,“替我保密。” “公主不该出来乱走,可还撑得住?” “还没到那种程度,走,看看庄子如今的样子。” 贺无恙虽说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也知道她的性子,只能跟上她。 水田中大多还空着,只有撒了苗的田里有些绿意。 这个庄子和另一个庄子连到一起,开垦出许多新地。 土地绵延至远方,看着就让人欢喜安心。 郑珣看到了在田里走得歪歪扭扭的吕、魏二人。 两人穿得不算华丽,但也干净利索,如今身上却是东一个泥点,又一道泥印。 魏雁行忽然喊道:“麦田叔!我腿上这是什么?” “没事没事,是水蛭,揪掉就好。” 吕梦颖摇摇头,走得远了些,继续认认真真地糊田坎。 没过多久,魏雁行又咋呼道:“这里有个洞!” “是鳝鱼洞,把它弄出来!它把田坎钻穿,田里的水就漏出去!” “怎么弄怎么弄!” 李麦田被他吵得不行:“别吵了!你学学人家姑娘,安安静静又踏实肯干。” 魏雁行向来都是被夸的那个,当下就不服气了:“嘿!大爷你这眼光实在是不行,不管做什么,都要靠脑子!” 李麦田狐疑:“你先做到再说。” 魏雁行沉默片刻。 “虽然但是,鳝鱼怎么抓?” 郑珣看着他狼狈服软的模样,乐得捂着肚子大笑。 第283章 钓鳝鱼 李麦田还挺有耐心:“可以抠也可以钓。” “那肯定钓!”魏雁行看向郑珣,“公主,来呀来呀!” 勤勤恳恳干活的吕梦颖终于放下手里的钉耙看过去:“公主!” 贺无恙兴致勃勃地问:“公主,我教你呀。”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郑珣也没有扫兴,和贺无恙一起凑过去。 魏雁行手里拿着一根顶端弯起的铁丝,李麦田从旁边挖来几条地龙,教魏雁行串好。 “来,把铁钩伸进去,动作不要太大。” 魏雁行严肃地盯着洞口:“公主学着点,我帮你探探。” 吕梦颖冷笑一声,他哪来的脸让公主学着点? 她最不喜魏雁行的就是他蹬鼻子上脸的样儿,瞧着毫无尊卑。 魏雁行不知道好友的嫌弃,他正认真地照着李麦田的指导一步一步操作。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等。 等就等吧,跟钓鱼一个道理,他懂。 贺无恙看了看日头。 “公主,我先离开会儿。” 魏雁行回头瞪他,用气声道:“噤声!” 贺无恙闭上嘴没和他计较,见郑珣点头,他放轻脚步离开。 等了好一会儿,魏雁行凝重地问:“李老,你这个法子真的可以?” 李麦田瞥他一眼:“年轻人,到底是没耐心。” 魏雁行吃瘪,只能悻悻闭上嘴。 他重新专注于手上的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郑珣在旁边待得有点无聊,在田埂上画了几个格子教吕梦颖和李麦田下五子棋。 魏雁行算是十分有耐心。 但无奈铁钩安静得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抽出铁钩,怀疑地问:“这里头当真有鳝鱼?” 李麦田的目光从他疑惑得十分明显的脸上挪到他的肩膀、手臂、铁丝,一直到顶端的弯钩,神色渐渐变得微妙。 魏雁行跟着看过去。 弯钩处的蚯蚓已经没了踪迹,空荡锃亮的样子,似乎是在嘲笑他。 魏雁行把铁钩藏到身后:“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地龙它,自己掉了。” 李麦田神色微妙:“虽然没料到你会这么说,但是,我在穿的时候还绞了个结。” “李老哈。咱们说话呢,有时候完全不必如此直白。尤其是别人刚刚蒙上遮羞布的时候不必非要揭开哈!” “这是哪本书里的道理?我记起来学学!” 李麦田一把年纪,但是也被贺无恙的扫盲计划囊括在内。 因此他最近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学习。 魏雁行一噎:“咳咳,那什么,公主不是说想试试吗?” 郑珣给面子地道:“是这样没错。” 魏雁行粲然一笑,准备把钩子从身后拿出来。 他藏起钩子的时候粗暴,拿出来的时候也没多小心。 “刺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铁钩之上,明晃晃地挂着两块边缘毛躁的布料。 而布料的另一端,连着他的衣裳和裤子。 魏雁行不可置信地松开手。 钩子滑落,带着布料垂下。 他慢慢地背过手,捂住自己的身后。 气氛有一瞬间的诡异凝滞,而后就响起一阵大笑声。 吕梦颖神色扭曲,笑声诡异,郑珣笑得弯下身子,李麦田指着魏雁行,笑得失了音。 只有魏雁行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好没良心,就知道笑,也没想着帮帮我。” “嘎哈哈呀!” “公主,再笑下去,您的皇室威严就彻底没了。” “哈哈哈……” “刘老帮我找件外套,或者裤子也行,算我求您。” “嗬嗬……” 三人笑得停不下来,魏雁行无语望苍天。 看来他的话注定得不到回应。 行行行,笑就笑吧。 若能让身边的人乐一乐,他心甘情愿做个丑角。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伟大。 他故作恼怒:“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 果然,他越是如此,其他人越乐。 笑是会传染的。 一个人歇了,又会被另一个人带回去。 贺无恙远远朝这边走过来,见到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的郑珣,他步子越来越慢。 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何高兴,但他并不想惊扰。 郑珣他们都不是性情多外放的人,失控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贺无恙见他们都笑过了,才快步走近。 “回来了?”郑珣望向他,眼中还残留着笑意,“你可多余的衣裳?带雁行去换一套。” “哟?我就一会儿不在,看来大家是撒欢了啊!” 李麦田和他相熟,在他面前并不吝啬言语,他绘声绘色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贺无恙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向魏雁行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惊叹之色。 乖乖,这人瞧着一副精明又不老实的样儿,没想到还是个活宝。 “行,魏公子随我来就是,对了,你们先起来歇歇,准备好开饭。” “贺公子安排了什么好吃的?” “庄子上所有人都是同等待遇,吃得不算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差,还请两位莫要嫌弃。” 贺无恙口中的两个人自然不包括郑珣。 他就是知道郑珣不介意才会如此安排。 果然,郑珣并无不满。 “怎会?其他人吃得,我们自然也吃得,”魏雁行捂住屁股跳上田埂,“走吧?” “不走,一会儿会有人来放饭,我们就在这里吃。” 魏雁行没意见,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清白:“贺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有就快点说完,他是真的挺急。 贺无恙同情道:“说完了,贺公子请随我来。” 魏雁行迅速转身,面对着郑珣他们,慢慢往后退去。 吕梦颖学着李麦田,在田里净手后用衣角擦干水分。 她做什么都一板一眼,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偏她学起来竟十分认真。 李麦田最喜欢这样踏实的“后生”。 嗯,这个词他应该没用错。 “小姑娘,水蛭离水后记得仔细看看,水蛭咬人不疼,不容易被察觉。” “好。“ 郑珣的精神力感觉到吕梦颖今日异常愉悦的情绪,无声浅笑。 很快,贺无恙和魏雁行就收拾好回来。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两辆餐车。 李老爹高喊一声:“走,打饭去!” 许许多多的田埂上,或健步如飞,或沉稳慢悠的身影朝餐车聚拢。 郑珣刚想去看看,“唰”的一下,旁边一阵虚影闪过。 第284章 赠犯 吕梦颖迷茫地看着年岁不小的李老健步如飞,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追了出去。 郑珣张张嘴,忆起自己尚未康复的身体,只能放弃凑这个热闹的打算。 越靠近餐车,遇见的人就越多,李麦田跑得就越快。 贺无恙他们近水楼台,已经打好饭菜。 魏雁行还听到旁边两个负责打饭的妇人打赌。 “今天谁先到?” “老孙状态不好,我觉得是老赵。” “我猜李麦田!” 果然是李麦田。 见到李麦田远远跑来,魏雁行表演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目瞪口呆”。 他凝重地问:“李老难道是隐藏的武功高手?” 贺无恙不知道他好好儿一个慵懒的青年才俊怎么就成了这样缺根筋的样子,怪异道:“也不是,他就是纯粹喜欢吃饭。” “啊,跟公主一样。” 贺无恙担心他嫌弃李麦田粗鲁:“李老以前经历过吃不饱的日子,所以才会如此。” “跟公主一样。” 贺无恙乐了:“公主怎么可能吃不饱?” 魏雁行闭上嘴。 公主原来的世界可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吃不饱也是常态。 李麦田是真的快,习武之人吕梦颖也不慢,秉持着尊老爱幼的美德,她紧紧坠在李麦田身后。 “第一!我是第一。” 打饭的大娘拿出一个脸大的碗,按照李麦田的要求,盛了一勺荤菜,一勺素菜,又用小碗盛上一碗煎蛋汤。 大娘把碗递过去,调侃道:“老当益壮啊您!” 李麦田瞪圆双眼:“我可不老。” “是是是,你不老。” 李麦田过后就是吕梦颖。 大娘难得在庄子上看到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笑容愈发灿烂:“哟,小姑娘可真俊秀!一荤一素两道菜,按你口味选,想要什么?” 吕梦颖扫过装着菜的木桶,指了两道菜:“这个,那个。” 大娘利落帮她装好:“好孩子,瞧你瘦得,多吃点哈,不够再来添!” 她碗里的菜明显比李麦田的要堆得高。 魏雁行低头一看,他碗里的菜比吕梦颖的少了一个尖尖。 他愤愤不平:“难道我不水灵吗?为什么她比我多?” 吕梦颖骂了一句“幼稚”,跟大娘道过谢后,她走到贺无恙面前:“公主怎么办?” 贺无恙眨眨眼:“公主自己来啊!选自己喜欢的就行。” 吕梦颖沉默。 她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样一碗甚至还不够公主塞牙缝啊…… 只有魏雁行理解了她的意思。 公主肯定是不乐意麻烦别人的,他庆幸自己还没开始动筷子。 要是这一碗给公主,她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吕梦颖也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 不过她是单纯地希望郑珣吃饱。 郑珣慢吞吞地走,最后跟一些不急不忙的农人汇聚了一起。 她很少说话,只听着他们讲琐碎的日子。 他们欢喜地议论着今日开了多少地,忧愁天气和那些不会严重到毁掉一生的烦恼。 农庄外的百姓是为了生计而不得不选择用超出承受的劳动换取生存的微薄成本,因为活下去已经用尽全力,所以他们只能看着黄土从脚心埋到脚踝、小腿,直到消亡的一刻,在大地上耕耘一辈子的人,最终如枯掉的草、烂掉的根一般融于土地。 而农庄内的百姓,有更宽裕的生活。 因此他们知道,就算偷闲一段时日,挥霍一点钱财,也不会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有底气和退路的人,精气神都不一样。 郑珣喜于见到农庄内的世界,但她的野心和抱负却不止于此,她更希望以后可以惠及外面的世界。 到打饭的时候,大娘同样给她盛了大大一碗,并附赠一个她给自己准备的鸡蛋:“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个儿高些。” 魏雁行见此,有些不赞同。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要如何闹。 但是他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没有人因此而嫉妒或不满。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 一来,是因为层层筛选过,已经将大多数性子和或是人品恶劣的渣滓淘汰出去;二来是因为他们能吃饱,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自然会少一些。 在自己能够过得好的情况下,很少有人非得去找其他人的不自在。 周围的农人们也跟着调侃:“对嘞,千万莫要跟李老一样,干干巴巴,瘦瘦小小。” 在女子和孩子两个群体之间,她被塞入孩子这堆,因此没人要求她苗条。 孩子当然胖乎乎的好。 见一切如常,魏雁行稍稍放下警惕。 郑珣捧着满满一碗饭菜和大碗盛的汤小心翼翼走到他们面前。 时间充裕,其他农人也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不经意间,郑珣被这个场景晃了眼。 她仿佛透过这一切,看见了她那个世界末世前的盛景。 心中某种想法渐渐清晰,她恍然发觉,自己一直有个重塑末世前世界的梦。 “汤汤汤!” “还是给我吧……” 碗对面传来一阵力道。 郑珣:? 还有人敢抢她的碗? 她手腕横转,手肘收回,把碗夺过来,警惕地看过去。 魏雁行被她锐利的目光定在原地:“公主?” 郑珣很快恢复如常:“怎么了?” “就是看公主的汤快撒了,想搭把手。”谁知道郑珣反应会那么激烈。 “不必,我自己来就是。” 魏雁行“哦”了一声,公主肯定是饿得不行了,一碗汤都舍不得放过。 他连忙把自己的饭碗递过去:“公主,吃我的!” “给。”吕梦颖也同样如此。 李麦田本来在埋头扒饭,庄子上的厨子手艺是真不错,虽然卖相一般,但吃起来却异常香。 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他看了看自己剩得只能覆盖个碗底的饭菜和见底的汤,犹豫再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恕罪,草民吃太快。” 虽这么说着,但他心里却十分困惑。 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公主,为什么喜欢打劫属下的口粮…… 郑珣:…… 她知道他们的想法,又是动容又是好笑:“不用,你们自己吃,我是公主,不是周鹏涛那只一顿七斤饲料的猪。” 贺无恙明白了什么,委婉道:“庄子上别的不说,吃食管够,公主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第285章 拔苗 郑珣:…… “其实,多吃点也可以,但是吃得少也不代表吃不饱。” 其他人静静看着她,似乎是在说:你听听,这合理吗? 郑珣理直气壮:“合理,怎么不合理?” 她没再解释,蹲到李麦田旁边埋头干饭。 李麦田默默收回自己的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竟然想把自己的剩饭给公主! 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刻,保佑着他的老祖宗有没有因为他这条小命慌了神。 反正他现在是挺慌的。 魏雁行和吕梦颖不敢勉强公主,但贺无恙却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公主……” 郑珣:“闭嘴。” 贺无恙丧气地耷拉下眉眼,他不就是担心公主委屈自己的肚子吗? 公主好凶。 但是看郑珣吃得香,他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所有人都吃好之后,又把碗筷还回去。 餐车被推走,他们几人排排坐在一起歇息。 尚未到最炎热的时候,有人在树下打牌,有人躺在干净的地面上小憩,有人在聊天。 吕梦颖专注地看着这一切。 郑珣含笑问她:“在看什么?” “岁月静好,瞧着就让人高兴。” 郑珣眯了眯眼。 岁月静好?那可不见得。 旁边,魏雁行在问贺无恙:“你们现在研究什么?” “重点就是稻子和新作物,对了,我们发现了一些似乎能做主食的新作物,但是没人试吃,我们也不敢种植太多,你们习武的皮糙肉厚,若是无事的话,常来这里转一转,我保管好好招待你。” 魏雁行:我怀疑你想谋杀,知道神农怎么死的吗?你娘没教他不能乱吃东西? 他笑容有些僵硬:“其实,我平时还挺忙……” 贺无恙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幽幽叹了口气:“毕竟这片农庄是公主的心血,我也希望早些做出成果回报公主。” 魏雁行:…… 其实以他的脑子,想要推脱并不难。 提高粮产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就是有点不利他,若是吃到有毒的、伤身的,甚至有可能丢命。 但,他还是果断道:“好。” 贺无恙侧头,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可以试吃。” 贺无恙沉默。 少顷之后,他才问道:“你……” “但不是我来试。” 贺无恙警惕道:“什么意思?” “你傻不傻?狱中那么多死囚,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地方,用他们来试多好?” 贺无恙幽幽一叹:“其实,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是……哪怕是死囚也有家人,这种事情,哪怕他们自己同意,他们的家人也不会同意……”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自然不会害怕他们,可庄子上的每根苗苗都很珍贵,若是伤到碰到,他得多心疼。 “你就非得让他们知道吗?” 魏雁行无奈得很,果然,贺老将军那种老顽固就只能教出个小顽固。 幸好,贺无恙并不愚蠢。 “你是说……” ";对,就是那个意思!"; 李麦田迷茫地问:“什么意思啊?” 贺无恙兴奋道:“既然怕闹出去,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我们把饭菜弄好送大牢去,再让衙役们记录他们的反应就行了!” 李麦田才是真老实人:“这能行?” 贺无恙笑:“当然!” 魏雁行和他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奸笑。 李麦田欲言又止。 总觉得他们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梦颖!” 他们说着话,郑珣的喊声兀的响起,一个身影忽然蹿了出去。 魏雁行猝然起身,迅速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土坡上。 刚刚有几个小孩儿在那边打闹。 此时,其中一个竟然蹲在地上,拔起了土里几株小苗。 吕梦颖飞快地冲过去把那熊孩子提在手上,沉着脸道:“撒手!” 那小孩儿忽然被拎起来,一时有些呆滞。 吕梦颖提高语调:“叫你撒手!” 那小孩儿没撒手,反而“哇”的一声开始大哭。 此处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群人很快聚到此处。 郑珣几人也很快赶到。 贺无恙看了眼闹事的小子,拧眉:“谁的孩子?” “不是庄子上的!” “对!我们这儿的孩子大多都过过苦日子,咱种地的,最见不得孩子糟蹋庄稼,早就把他们收拾得知道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 这时,一个男子站出来:“贺公子饶罪!这是小的亲戚家的孩子,公子能否……” 贺无恙打断他的求饶,转而看向另一个女子:“郭大娘,你亲戚的孩子怎么会在庄子上。” 郭大娘也懊悔得很,他一把扯过刚刚说话的男人:“冯老二!你别装死!那可是你大姨家的孩子,我早说过不能让他来,你偏不信!” 冯老二小心翼翼瞅了贺无恙一眼,走到吕梦颖面前,哀求道:“他就是个小孩子,也不是故意闯祸,求求姑娘大发慈悲,饶他一回?” 他语气不算认真,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看到亲人过来,小孩儿知道有人撑腰,哭得越发起劲。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利,哭起来不管不顾,声音似是要刺穿耳朵。 贺无恙脸色越来越难看:“让他闭嘴!” 冯老二心里觉得贺无恙在小题大做,但是他是佃农,看人脸色拿钱,自然不敢得罪这里的头头。 所以,他严厉地吼了一句:“光宗,别闹!” 可光宗一看就是个受宠的小霸王,冯老二吓不住他。 “贱人!你们这些见不得人好的贱人!臭要饭的穷酸鬼!我爹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一边哭叫一边舞动手脚。 提着他的吕梦颖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尖叫和谩骂,还被他抽了两下,蹬了一脚。 这小子一看就吃得不错,身上的力气大得很。 吕梦颖习武之时也没少受伤,但被他踹到大腿,也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她可不惯着他。 手上力气一松,光宗整个砸到地上。 小胖子哪受过这种苦,嘴里不断冒出些污言秽语,平等地将周围的人全骂了一遍。 冯老二脸上有些挂不住。 光宗的语气他可太耳熟了。 他家里那个大姨骂人的时候,最爱说的就是这两句话。 第286章 分化与和离 “我就说这些后来的都不行,家风啊、人品啊,到底是差了一截。” “嘿,难怪我最近总觉得庄子上的风气不对,你这样一说,嘿,可不是嘛!” 最近才来到庄子的那些佃户当然不可能光听着,当即就有人不满道:“有问题的是他们冯家,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对!再说了,冯老二说得也没错,光宗毕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真有错处好好教就是了!郭大娘没少帮忙吧?你们倒好,竟然还落井下石。我看你们就是对我们这些新来的心存不满,故意找麻烦!” 最开始说话的人又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郭大娘说和,你偷掐我家青菜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你说过不提这件事!我都给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 贺无恙揉了揉额角:“都闭嘴!” 他平时为人随和,但因行事利落果断,生气的时候也确实能唬人。 霎时,吵闹的佃农们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菜市,雇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好好干活,而不是勾心斗角!” 郑珣摸索着衣摆上的刺绣。 意料之中啊…… 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矛盾尚未爆发。 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哪有什么静好。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罢了。 贺无恙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知道,新一批的佃农涌入,注定会和本来的那些人产生摩擦。 可是这才多久,竟然就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贺无恙先看向冯二:“冯二,既然是你的孩子,那他犯的错,就算在你头上。” 冯二松了口气。 不就是几根苗子,算就算吧,怎么说也是亲侄儿,大姨家生了好几个姑娘才盼来这么一个儿子,疼宠得狠了,脾气差点也正常,以后好好教,总能把性子拗过来。 他点头哈腰地道:“应该的,犯了错误,承担也是应该的。” 郭大娘嗤笑一声:“那是他家的亲戚,跟我和我孩子没关系,贺公子,您收拾他是应该的,但我和他是要和离的!公子明鉴!” 冯老二:? 他惊诧地回头,目光阴郁:“和离?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知道不就行了?” “休想!姓郭的,我可不曾对不起你!家里大大小小都是你做主,你看谁家媳妇儿有你这福气?” “哟,你还休想上了?当初成婚的时候,你爹娘看不起我,我们之间可没有正式的文书,也没有摆酒,我说和离是给你面子,老娘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你也拿老娘没办法!”郭大娘叉腰,气势汹汹,整个人似是一团烈火,生机勃勃,“还有,你对我好?” 郭大娘大笑一声,朝他啐了一口口水:“你要是对我好,就不可能不给我名分,而且,什么叫我做主?明明是你自己懒怠!你个担不起责任的孬种,所以我不得不里里外外一把抓!废物东西!光屁股烂腚的烂货!还骄傲上了!” “啪啪啪……” “骂得好!” 冯老二好面子,被郭大娘当着这么多人揭开脸皮,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此时又听到“啪啪”的叫好声,他怒气冲冲地朝鼓掌的人看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惹不得的人身影。 哦,鼓掌的竟然是公主和她的侍卫啊…… 人家公主鼓掌自有他的道理。 知道惹不起,他当即转移目标,再次看向郭大娘。 郭大娘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最知晓如何戳痛他的心。 “啧啧啧,这是准备挑我这个软柿子捏?也是,你这种窝囊废,要是真能支棱一回,怕是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冯老二紧握拳头,恨恨道:“说够了?” “没说够,你喜欢被骂什么?我骂给你听。” “既然你要和离,那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和离,我告诉你,出了我冯家的门,你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郭大娘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像是生怕他反悔,她火速从衣物内兜里掏出一张纸:“和离书,请贺公子做个见证!” 她其实更想找公主,但又觉得不能拿这种小事叨扰公主。 所以她选择了贺无恙。 郭大娘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无恙,似乎是催促他快点接过。 但是贺无恙却没动。 郭大娘笑了笑:“贺公子放心,我这天天出汗,怕把和离书上的字儿晕花,所以并未贴身放着。” 她如此坦荡,贺无恙反而觉得羞愧。 他接过和离书,仔细地查阅上面的字眼:“这和离书不行,我给你重新写一份。” 郭大娘和冯老二的情况特殊,这和离书是民间常用的形制,但却不适用于他们。 他的话让郭大娘瞬间放下心,她眉开眼笑,满面红光,活像是重获新生。 冯老二终于绷不住吼道:“好好好,你早准备好了是吧?那么想摆脱我,是不是你早在外头有人了?” 郭大娘太清楚冯老二的性子,他就是个懒货,根本离不得她。 若没有人给她撑腰,他一定会把她逮回来,而且孩子也带不走。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冯老二还在骂骂咧咧,揣测她和其他男人的风流史。 郭大娘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承认冯老二的污蔑。 冯老二可能会让她离开,但是绝不可能放过孩子。 他不事生产,必然是要留着孩子伺候自己的。 而且他需要儿子传宗接代,她要和离,肯定是希望儿女都一起带走。 她知道接下这盆脏水之后,自己和孩子难免会遭受非议,但是若能摆脱冯老二,那也值了! “对,那些孩子确实……” 然而,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郑珣打断:“郭大娘,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有本宫在,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被欺负!” 郭大娘没想到公主竟会看穿她的心思,她抬头,却正对上郑珣平静的目光。 她的躁动渐渐被抚平。 不知为何,这时候她希望自己体面一些,冷静一些,似乎这样才不会辜负公主对她的宽容。 “公主……” “放心,有本宫在。” 第287章 当初怎么瞎的 郑珣朝冯老二看了一眼。 她甚至不需要做出多余的表情,他就已经开始慌神。 别说是骂人,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需和离书,你们都不曾成婚,自然也不需要那玩意儿。” 其实按照大雍的律法,哪怕没有去衙门上文书,只要办过酒,正式地在村民族人面前承认过她妻子的身份,那两人夫妻关系也是被承认的。 但偏偏,他们也并未办酒席。 贺无恙愿意给他们写和离书是想着两人毕竟夫妻多年,若不断干净些,万一冯老二闹起来,难免会对郭大娘造成困扰。 他是好心,想法也确实没错。 但郑珣只能说,他还是太老实。 “冯老二,本宫的话,你可明白?” 冯老二诚惶诚恐道:“草民知晓!草民一定照做。” 郑珣看向贺无恙。 贺无恙回过神:“现在来算算那几根苗子的事情。” 在郭大娘和冯老二争论的时候,光宗的哭声就一直不曾停止过。 但是吧,现场的人吵架的吵架的,看热闹的看热闹,硬是把他夸张的表演忽略了过去。 小霸王得不到回应,哭得又累,嗓子又疼,最后只能自己停下。 现在,听他们提到苗子,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 刚刚吕梦颖把他丢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把那几根苗抢了过去,他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眼珠子一转,思索着狡辩不认的可能性。 “苗子……我赔!” 冯老二似乎觉得自己伟大又有担当,说完这句话后,不由得骄傲地挺起胸膛,扬起脑袋。 “冯老二,你以为你护着光宗就会被你大姨记在心上?你以为他们的家财就能让你沾光?天真!光宗今日闯出来的祸,哪怕他家倾家荡产也无法抹平!” “既然你决心要跟我分开,那我冯家的事情便再与你无关,你少多嘴。” “嘁,谁稀罕,真以为你冯家是什么香饽饽?我可不是关心你,而是落井下石。” 眼见他们似乎还打算继续争吵,贺无恙开口打断:“冯老二,你可能搞错了什么。” 他走到吕梦颖面前,接过她手里那几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小苗,举起来:“这可是……” 目光扫过小苗苗的时候,他的话忽然顿住。 冯老二紧张地问:“这可是什么?” 郭大娘抢过话头:“这可是珍宝!” “什么珍宝?就这几根破烂玩意儿?姓郭的,你别太恨我!” “她说的没错,”贺无恙认真道,“庄子上的作物,要么是我们改良过的良种,要么就是从各地苦寻而来打算研究培养的宝贝,冯老二,这不是普通的庄稼,而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冯老二跌坐在地。 其实他没有太听懂贺无恙的意思,但他意会到一点——他闯大祸了。 他打了个冷噤:“那……那得多少银子?” “千金不换!” “噗通”一声,不过跪下的不是冯老二,而是郭大娘。 她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怎么办?要偿命吗?没了这几根苗苗会饿死人吗……” 她的语气并非质问,而是纯粹的担忧和惶恐。 旁边几个农人连忙把她搀扶起来:“郭大娘你先冷静,听听贺公子怎么说。” “郭大娘做事虽然果决,但也是性情中人。放心,公主都说了,你和你的孩子已经和冯家没有任何关系,不用担忧被牵连。” “对啊,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人说着说着声音又压低了些,“照我说,老天爷都在帮着你!” 有个大娘握住郭大娘的手,鼓励道:“别怕。” 郭大娘的人缘是一顶一的好,她脸色一变,不管是一直在庄子上做活的佃农还是那些新来的,统统都涌过来安慰她。 有个老汉朝站在旁边的孩子堆招了招手:“去扶着你们娘。” 这些孩子都是刚刚跟光宗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但是他们没有闯祸,自然就没有得到关注。 难得的是,刚刚场面如此混乱,他们也没吵闹,只是站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那些孩子之中,还有郭大娘的一儿一女,老汉就是在跟他们说话。 “娘!” 两个小孩子连忙跑到郭大娘两边,扶着她的手,两张相似的脸上尽是担忧。 郭大娘打起精神,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娘没事,放心。” 郑珣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差点没笑出声。 这郭大娘是个人才。 当个好人容易,但是当个人人称赞的好人却需要极高的情商。 偏偏她就做到了。 而另一边的贺无恙已经走到了冯老二面前,他低声道:“不过呢,所有苗子我们都算了损耗,这件事说严重也严重,说简单也简单。” 郭老二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扑到贺无恙脚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贺公子!你就饶过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下次我一定不随便带人来庄子上!” 贺无恙拔了拔,却抵不过郭老二的力气,他沉下脸:“你松手!” “您饶过我吧!光宗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大姨的,我可以带您去找她!” “你先松!” “若您实在无法消气,我这就把他打死给您赔罪!” 本来还准备继续恐吓他的贺无恙彻底绷不住了。 而光宗虽然年纪小,但是这几句话却还听得懂。 于是,郑珣接下来便亲眼目睹了这熊孩子破防的过程。 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出现了震惊、不可置信、失望等等情绪:“舅舅!你要打我?我要告诉我娘!” 他嘴巴一扁,又想大哭。 冯老二狠狠瞪他一眼:“闭嘴!” 狠厉的目光似刀似剑,光宗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哑然。 贺无恙还在努力拔腿。 他思索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刚刚说的是这件事可大可小吧? 冯老二到底是太害怕没听清还是说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他忍无可忍地重复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懂吗?!” 他倒是问一下怎么大怎么小啊! 但冯老二不语,只一味想把自己摘出来。 贺无恙懂了,他这是被吓到,怕牵到他,所以恨不得撇干净关系。 众人目睹着这场闹剧,只想问一问郭大娘当初是怎么瞎的? 她那么大方爽朗又有能力的人,怎么就无名无分地跟这个孬种过了这么多年? 第288章 算计 郭大娘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其他人的感叹。 魏雁行在旁边憋笑,还是吕梦颖看不过去,把贺无恙给解救了出来。 贺无恙感动得眼泪汪汪,连忙躲到远处,没再靠近郭老二。 他轻咳一声,调整了一番情绪:“总之,这次事情是由你惹出来的,郭老二,该由你负责。” 郭老二嗫嚅许久后才低声问:“怎么负责?” “反正不是让你把你小侄儿打死。” 光宗听到他这句话,眼睛倏地亮起,他爬起来,蹿到贺无恙身后。 别的他不懂,但是他知道,这个人能保他的命,至于其他的事情…… 以后再说! 郭老二瞪了光宗一眼,那目光,跟厉鬼也没什么区别。 郑珣喊道:“贺无恙。” 这场闹剧已经持续许久,也是时候结束了。 贺无恙肃容:“是。” 他负手,看向郭老二:“郭老二,你违反约定,私自带外人进入农庄,此为一罪;你纵容侄子,损坏庄子上重要幼苗,此为二罪;你目睹侄子辱骂公主,此为三罪……” “等等,辱骂公主?” 贺无恙冷笑:“怎么?刚刚你侄子破口大骂的样子你忘了?公主也在这些人里面,一并被骂了进去,这有问题?” 冯老二怀疑他在整他,他刚刚说了,幼苗的事情可大可小,但若他真的愿意大事化小,绝对不可能又给他强加上一个罪名。 他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地快,但任他怎么想,也不可能逃过今日一劫。 贺无恙早说过,庄子上的事情至关重要,关键人物,私下他都让他们签了卖身契。 这些普通的农人若是老老实实,他自然不会亏待。 但冯老二这样的人,见风使舵,利欲熏心,放他出去又不放心,用起来又膈应,所以,让他去大牢里待一辈子,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的可大可小,给他的选择也不过是去死或是痛苦地活着。 “没问题。” 冯老二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再挣扎也不会改变任何,所以,他只能颓然地说出这三个字。 他迷茫地看了一眼贺无恙身后探头探脑的光宗。 光宗亲眼看到冯老二妥协,如何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怕得不行,脚下一动,就想溜走。 吕梦颖看着冯老二,魏雁行保护公主,贺无恙没注意他,这个时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但是他到底没能跑掉,因为他撞到了一直不远不近看热闹的李麦田身上。 李麦田拎着他,把他推回贺无恙脚下。 贺无恙低头看了他一眼,蹙眉。 光宗:已老实。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在大呼完蛋。 舅舅都被抓进了大牢,那他这个罪魁祸首肯定会更惨。 无法无天的光宗,第一次明白,其他人不是他的家人,不可能永远围着他转。 贺无恙也为难,他看向郑珣:“公主,这个孩子……” 郑珣看过去,光宗正僵硬地坐在原地。 “既然这么喜欢这里,那就留在这里好好干活,若是他的家人来要人,先给他们解释因果,若是非要闹,就一起抓过来干活,”郑珣顿了顿,“你可千万别心疼。” 贺无恙:心疼? 不存在的! 他巴不得全世界都来给他锄地! 一场闹剧结束,也快到开工的时间,围观者们渐渐散去。 郑珣看向郭大娘:“你也随本宫来。” 他们转移到室内,所有人坐定,郭大娘拉着两个孩子,猝然跪下。 李麦田被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诶?这是干啥?” “公主!贺公子!草民知错!” 郑珣面无表情:“幼苗呢?” “我知道幼苗珍贵,所以早就移到其他地方栽下了。” 但是郭大娘没有想到,那些幼苗会那么重要,她语气里尽是不安和自责。 不管什么样的情绪,发展到极致,往往会让人产生迷茫之情。 郭大娘也是如此。 她担忧那些幼苗因为她的一番折腾死掉,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郑珣沉吟片刻,问她:“你来庄子多久了?” “一月有余……” “一月啊……你倒是好本事。” 才一个多月,但是所有人竟然都愿意站在她那边。 新旧两方人马争是争斗是斗,但偏偏谁都不会说郭大娘一句坏话。 若是郭大娘年轻几岁,那她拿到的就是妥妥的团宠剧本。 也不对,谁说团宠一定得是小姑娘呢? 瞧瞧吧,那幼苗也不是第一日种下去。 照料或是看过幼苗的人,不可能没认出来幼苗被掉包,但他们愣是默契地没有吭声。 明明郭大娘的孩子就跟光宗混在一起。 光宗闯祸前,他们为什么没有阻止? 光宗闯祸后,两个孩子在旁边那么沉默安静,难道没人发现不对劲? 但这么明显的两个疑点,却一直没有被点出来。 郭大娘辨不清郑珣的情绪,只能谨慎道:“是大家同情草民。” 郑珣看向贺无恙:“你也心疼?” 贺无恙举着幼苗指责道冯老二的时候,之所以停顿一下,不就是发现了异常? 但他却没有拆穿。 贺无恙无辜地探手:“我只不过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选择,这说明什么?说明郭大娘是人心所向啊!” “哦?是吗?” “不过,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公主可是明明白白对郭大娘表达过支持!”他认真道,“我绝对不会忤逆公主!” 郑珣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贺无恙垂着脑袋,开始还算平静。 但是没有等到郑珣的回应,他神色渐渐开始慌乱。 大家的呼吸越来越轻,似乎生怕惊扰到什么。 郭大娘的两个孩子有些不安,都不由得侧头看向娘亲。 郭大娘轻轻抱住他们,无声说了一句:“安静。” 良久之后,郑珣才轻轻一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郑珣垂眸。 她把庄子交给贺无恙,他一直做得极好。 没有急功近利,也没有敷衍了事。 郑珣对他十分放心,但是适当的敲打却必不可少。 她不希望他因为私心而耽误正事。 郭大娘情况特殊,他同情可以,但是这件事可一不可二,更不能随便发生。 人性如此,她不能确保每个人都不会变。 所以,她必须勒紧缰绳。 第289章 收买人心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李麦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乖乖,要不说人家是公主呢? 瞧瞧这气势,愣是压得他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 郑珣举起茶杯,浅浅啜饮一口。 贺无恙定了定神:“郭群芳,我问你,你可知错?” “知错!” “你既然想留在庄子上,就该知道这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万不该拿幼苗开玩笑。” 郭群芳羞愧地低头。 她只是太想摆脱冯老二。 李麦田从真相开始揭露的时候,惊讶张开的嘴都不曾合起过。 听到此处,他不由诧异问道:“你说你耗费那么多心思,又是何必呢。” 算计那么多,差点把公主和贺公子都得罪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代价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郭群芳目光幽深:“其实我不在意他懒不懒,我一个人养得活这一大家子,所以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就行。” 她很清楚,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夫妻之情,到最后不都是那个样子? 所以冯老二也行,其他人也可以。 冯老二唯有一点好,好掌控,她也管得住他。 但没想到的是,她太过高估自己,也太过高看冯老二。 “他偏偏连这一点要求都做不到,先是染上赌,把家里的田地房屋统统抵了出去,后来竟然想把我女儿卖出去。” 若非是冯老二混账,他们一家人何须租田过活? 郭群芳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旁边的女儿。 小姑娘自始至终都知道父亲的心思,但是她始终平静又冷静。 郭群芳温柔地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她的两个孩子都被她教导得极好。 所以她得为他们好好打算。 她抬起头,继续道:“他太不老实,要想摆脱他也太过麻烦。” 而且,就算她能摆脱冯老二,但是她的一双儿女不行。 世俗、人伦、血缘,把他们绑在一起,这一辈子都难以挣脱。 她绝不会让他扒在儿女身上一辈子吸血。 所以,解决他,成了唯一的方法。 李麦田简直目瞪口呆。 乖乖,这年头,谁都不好惹啊! 郭大娘瞧着多爽朗的一个人,下起手来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郑珣淡淡道:“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郭群芳捏紧拳头,即便极力掩盖也掩盖不住她的不情不愿。 “错在……不该算计他人。” 郑珣有一次强调“郭群芳,你错就错在,不该拿幼苗作筏子。” 郭群芳抬头,怔怔看着郑珣。 “念在你是初犯,又确实没想着伤害幼苗,这次就先小惩大诫,罚你……把你挖走的那几株小苗照顾好。” 郭群芳狂喜。 这算什么惩罚? 公主明明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目的就是让她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不该做! 待她冷静下来,贺无恙忽然开口:“郭群芳,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庄子上的情况你也明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郭群芳陡然听到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 “咚咚……咚咚……” 它似乎预感将要发生什么,所以跳动得格外有力。 “第一,继续做普通的佃农,第二,协助我管理庄子,平衡各方关系。” 贺无恙说完,看了郑珣一眼。 似乎是在暗示她,若好好干,更好的前程还在后头。 郭群芳心想,这还需要选择吗?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贺无恙见她准备开口,却是打断道:“当然,要当庄子上的管事,首先得签下卖身契,你可明白?” 郭群芳的兴奋瞬间冷却。 她还算有本事,即使一时困顿,但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既然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她又何须卖身成奴? 她自己一个人还能去赌一赌,但是她还有两个孩子。 他们可以自由自在,为何要继承她为人家奴的命运…… 她想张口拒绝,但是又心有不甘。 她没有靠山,也无法参加科举,若是做一个普通的农人,再有本事,供养两个孩子也困难。 此事有利有弊,她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娘……” “答应吧。” 听到儿女的话,她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她温和道:“不,你们不明白……” “我们明白的,没关系的,我们相信您,无论哪条路,都能走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也不希望娘亲如此辛苦。 郭大娘双眼泛红。 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很快恢复过来。 “我愿意!”说完之后,她又改口,“奴才愿意!” “无需自称奴才,这身契的事情,你知,我知。” 贺无恙上前将她扶起。 郑珣见事情已经解决,起身道:“贺无恙。” 知道他们有事相商,其他人识趣地离开。 郑珣拿出李麦田的身契:“收好。” 贺无恙迷茫道:“公主……” “再观察一段时日,找个人试试他,如果通过考验,就把身契还他,郭群芳那里也一样。” 贺无恙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虽然相处不算久,他对她的性子也算有几分了解。 她是哪怕万事都在掌握中也要多留个几手的性子。 多疑又谨慎。 所以,即使她有系统在,她依旧会用其他方法握着手下人的把柄。 他想到什么,忽然探出手,摸了摸郑珣的脑袋。 郑珣没有察觉到杀意,只是有点懵。 但贺无恙还没结束,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郑珣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贺无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他心中无比崩溃,但是表面上还得强装淡定。 “那什么,就是担忧公主身子……” 郑珣皮笑肉不笑,语气也是阴阳怪气:“哦?真的不是怀疑我疯了?” 贺无恙:那必然是有的,但是他也不可能承认。 “不是,怎么会,绝不可能。” 郑珣懒得听他狡辩:“总之你记得就行。” 攻心为上,她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完全限制人心。 不管是否有身契,她都会永远监视他们。 归还身契,说白了也就是收买人心。 这种事情由她自己去做,太过刻意。 交给贺无恙,谁都知道他做不了主,自然就能联想到她身上,她的目的同样能达到。 很快,贺无恙也想明白郑珣的深意。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第290章 翠花 不知道其他人知道这些会怎么想,他反正是松了口气。 公主没变就好,这样的公主或许会显得过于算计无情,但是正因为面面俱到,跟在她身后也更安心。 他也甘愿代替她去做这些。 “公主放心,我会办好。” 郑珣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臂,跟他一起往外走去。 没有郑珣的吩咐,谁也不敢走,因此,所有人都还等在外头。 郑珣:“行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魏雁行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我的黄鳝……” “也对,你和梦颖留在这里。” 吕梦颖:? 为什么她也要留下? 她只想跟着公主好吗? “公主……” 郑珣眨眨眼,为什么她愣是从吕梦颖那么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委屈? 她轻咳一声:“那梦颖跟我离开。” 魏雁行:? 好好好,就这么把他丢下了是吧? 他目光幽怨:“作为公主的好下属,自然是公主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梦颖你跟公主回去吧,好好照顾公主。” 吕梦颖:那么多年的队友了,竟然茶我? 她手痒,恨不得现在就给魏雁行一刀。 可惜后者浑然不惧,还继续挑衅道:“我知道公主的深意,公主,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交代。” 吕梦颖狐疑。 她总觉得魏雁行和公主之间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确定,再看看。 郑珣欣慰道:“好,去吧。” 于是,郑珣就只带着吕梦颖离开。 不过他们也没走远,就去了隔壁的庄子上。 两人是步行前往,隔得很远,就见到庄子外有个人影。 走近之后,才发现是周鹏涛。 “鹏涛?坐这里做什么?” 周鹏涛行了个礼,幽幽道:“听说公主来了,却一直不曾见到公主的人影,久盼不至,心中焦急,所以就来这里等着。” 郑珣:…… 不妙啊。 平衡好下属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件易事。 她先发夺人:“周鹏涛,你如何得知本宫的踪迹?” 周鹏涛目光诡异:“公主,农庄和我们是日日都有联系的。” 郑珣:…… “那我还能不知道?” 周鹏涛: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呢。 郑珣身后的吕梦颖:公主一定是没有想起来! 为了不让他继续纠结这种小事,郑珣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最近庄子上一切可好?” “万事都好,那批马儿生了批小崽子,我招了一些人来看顾。” 周鹏涛有些忐忑。 他选人全靠直觉,并没有特意筛选过。 原是不打算直接让他们接触重要的活计,谁能想到,马儿忽然就怀上了。 他们一踏入庄子,就见到一头粉粉嫩嫩的大胖猪在地上拱土,哼哼唧唧、一蹦一跳的。 郑珣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胖的猪,它一跳起来,身上的肉整个都在晃荡。 它头上还别了一朵大红花,性子活泼得像个小姑娘。 郑珣沉默片刻,问:“这是?” 周鹏涛一脸藏都藏不住的骄傲:“这是我家翠花!小名娇娇儿!” 郑珣再次沉默。 “你可知道,我大姐姐单名一个骄字?” 周鹏涛的笑容瞬间凝固。 完蛋,忘了还有避讳这件事。 “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哈,公主啊,它小名叫宝宝,是我们庄子上的大宝贝。” “就是那生了十几个崽子的母猪?” “对!它健康、强壮、性子活泼,是顶顶好的小猪。” 郑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把一只几百斤的母猪称呼为小猪。 或许这就是滤镜? 翠花听到周鹏涛的声音,蹦蹦跳跳地往他们跑过来。 它蹦起来的时候,地面都在震动。 因为有过被猪撞的阴影,所以郑珣下意识挪开脚步。 但是翠花不是为她而来。 它跑到周鹏涛面前,吭哧吭哧地围着他绕圈。 郑珣有些惊异,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翠花身上看到了少女的活泼娇羞。 “我家翠花聪明得很,翠花,来给公主打个招呼!” 周鹏涛其实有点担心翠花闯祸,但是炫耀自家孩子的心情占了上风,还是忍不住卖弄。 郑珣夸了一句:“它很漂亮。” 翠花倒像是能听到她的话似的,顿时兴奋起来。 它一兴奋就又开始蹦蹦跳跳,甚至还想往郑珣身上扑。 周鹏涛一看它跳起来就知道不好,他喊了一声,可是兴高采烈的翠花并没有听到。 郑珣:!! 这距离太近,猪的体型又太大,她想躲都不好躲。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喂! 她即使出师未捷身先死,也该是死在和仇敌的较量中,怎么能被一头猪压死?! 她咬咬牙,决定硬着头皮接猪。 幸好,她还有个贴心的好下属——吕梦颖。 而且她刚好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郑珣。 于是,翠花扑到一半,就被吕梦颖稳稳接住。 周鹏涛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天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连自己和家人埋哪里都想好了。 他严厉地喊了一声:“翠花!” 翠花聪明是真聪明,它好似知道自己闯了祸,蔫儿哒哒地走回周鹏涛身边。 回去的路上,它还不时拿目光偷觑吕梦颖,似乎想确定她的情况。 周鹏涛尴尬地解释:“翠花平时不这样……有一回她没控制住,差点把我一屁股坐死,之后它就再也不会扑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郑珣正在仔细观察吕梦颖的情况,见她面不改色,她又翻开系统查看了一番。 终于确定她没有受伤,她才放下心。 吕梦颖乖乖站在郑珣面前,等她看完,她才低声道:“公主,属下没事。” “没事就好。” 周鹏涛也很庆幸:“这位壮士千万不要逞强,翠花的重量我知道,若是有何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吕梦颖淡淡道:“无事!” 郑珣:“壮士?” 周鹏涛连忙改口:“不对,是这位姑娘!瞧我这张嘴啊!” 郑珣来这里似乎总会有点小意外,他心中后怕,也不敢耽搁,连忙引着她走到前面。 翠花跟在后头,和吕梦颖走在一排。 吕梦颖察觉到它的目光,试探着喊了一句:“翠花?” 听到自己的名字,翠花再次精神起来。 它跳了几下,有些蠢蠢欲动。 吕梦颖莫名懂了它的想法。 她伸出手:“来吗?” 第291章 动手脚 翠花:猪猪懂!猪猪愿意! 它仰头叫了一声,前面的周鹏涛和郑珣被这番动静吸引,回过头就见到它蹦向吕梦颖。 周鹏涛:翠花疯了?! 吕梦颖接住翠花,明明抱着的是一头满身肥膘的母猪,但是却跟抱着一只小猫小狗般轻松。 自始至终,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过,她也没抱太久,很快就把翠花丢到地上。 翠花欢快得像个三百斤孩子,在原地转着圈撒欢。 跑了两圈之后,它再次朝吕梦颖扑过去。 吕梦颖还是接住它,然后丢出去。 一人一猪,如此循环,玩得不亦乐乎。 周鹏涛胆战心惊,生怕翠花把看起来瘦高瘦高的小姑娘压成肉饼。 最后没有出事,他不仅没有松口气,神色反而越发凝重。 郑珣收回目光:“放心,梦颖有分寸,不会受伤。” “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周鹏涛的神色有些沧桑,“我怕翠花对自己产生误解。” 万一它觉得自己瘦了呢? 万一它觉得他能也能承受它的重量呢? 万一它有一日也要跟他这么玩儿呢? 他将手插在后腰上,提前为自己的老腰哀悼。 郑珣看着他不断变幻的精彩脸色,包容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越来越奇怪。 她将目光放在周围的环境上。 此地对比以前,变化可以用天翻地覆四字形容。 周鹏涛在设计上耗费许多心力,所以修建的时间也就久了些。 付出得来的回报是可喜的。 猪的活动区域、吃食区域完全分开,还安排人手打扫,整个猪场不仅干净,还井然有序。 郑珣负手逛了一圈:“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周鹏涛十分骄傲:“对!” “你做得很好,但是,鹏涛,我们研究的种猪,以后要给百姓喂养,不是每一家都有如此条件,你可知道?” “哼哼……” 后头的翠花又蹦到吕梦颖怀里。 周鹏涛若有所思。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猪场可以干净,但是他培育的小猪和种猪不能只适应干净的环境。 他养的猪,不是要上达官显贵的桌子,而是要流入百姓手中。 百姓一来没那么大地方,二来喂不了太好的东西,三来也不一定能保证干净整洁的环境。 他们养猪,并不是养宠物,而是为了换取钱财和打打牙祭。 周鹏涛如醍醐灌顶:“公主,是我想当然了。” “无碍。” 郑珣语气十分温和。 以前的周鹏涛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他养猪是爱好,所以考虑的角度自然不一样。 这很正常。 “砰——”吕梦颖又把翠花丢了出去。 “公主……”周鹏涛忽然道,“以前百姓很少卖猪,也是因为猪不怎么卖得上价,但是骟过的猪不一样……我们是不是可以编纂一本手册,让人带着手册去各处教导百姓养猪?而且,也可以稍稍改进烹饪方式……” 一旦开窍,他就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点子咕噜噜往外冒。 郑珣没有打断他,更没有打击他,只是静静听着他说话。 后头一人一猪的动静丝毫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终于,周鹏涛说完,郑珣微笑道:“先把这些想法记下,然后慢慢去推敲,看看有哪些需要改进、哪些需要细化,等有个章程后给我写一封折子上来便是。” 这是他的职责,郑珣不会去越俎代庖,也没那个心力去处理。 她只需要看到一个结果。 看完猪场,他们转而往马场去。 因为需要有人照料马崽子,所以这里的人更多一些。 郑珣看了一眼,大多数小马都很强健。 直到走到一处马厩,郑珣忽然停下脚步。 后头打闹的吕梦颖和翠花差点没撞上去。 一看郑珣的神色,吕梦颖就知道有事发生,连忙制止还意犹未尽的翠花。 周鹏涛酸唧唧地冷哼一声:“才认识多久,竟然就这么听话。” 郑珣看向他。 “公主……可是有事吩咐?” 郑珣示意她噤声,然后和他一起,缓缓靠近马厩。 马厩中,有一个灰衣马倌正在给马儿添草料。 周鹏涛凝神细看,但是并未看出任何异常。 但是,没有郑珣吩咐,他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憋着。 马倌把草料添完,郑珣才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 如今的郑珣,已经极少用直接揭穿一切的方式去处理事情。 不过,她的改变并不突然,所以许多人并未发现。 那马倌十分机警,一直暗中注意着四周的环境,不过郑珣他们所在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是一个死角,他并没有发现他们。 因此,突然出现几个人,他被惊到,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已经足以引起怀疑。 周鹏涛大步上前,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马倌咽了口口水:“我……我什么都没……没做!” “你这话也就能哄一哄翠花。” 翠花适时哼唧了两声,周鹏涛瞬间改口:“连翠花都骗不过。” “是你自己坦白还等我审出来?” 周鹏涛发火之时,气势凛然,那马倌也不曾见过多大的世面,被这一吓,差点没当场跪下。 但是他撑住了。 想到坦白后的结果,他也不得不撑住。 周鹏涛微微眯眼:“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真要我来审,你可要做好受苦的准备。” 马倌脸色煞白。 “周……周管事……” 周鹏涛步步紧逼:“你做了什么手脚?” 吕梦颖真的很想骂周鹏涛一句“莽撞”,他既不会武,又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靠这么近,这是生怕人家不狗急跳墙啊! 她握住剑柄,提防着马倌忽然暴起。 事实证明,她太过高估马倌。 在周鹏涛的气势之下,他滑跪得异常快。 “周管事1我招!我招!” 其实这件事的因果很简单。 王飞羽离开之后,马场这边彻底没了主事之人。 周鹏涛分身乏术,因此决定提拔一个小管事。 这马倌就是太有“上进心”,很快就想出个陷害的法子。 这片马厩并不由他负责,他就是单纯来给草料加东西。 是的,加点不干净的东西。 等东窗事发后,负责这片马厩的人被斥责问罪,他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第292章 信仰之争 利益之争下,出现这样的角色一点也不奇怪。 周鹏涛早有预料,也一直有安排人盯着。 没想到这个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准公主来的时候动手。 公主要是觉得他无能怎么办? 怀揣着一股子怒火,他,迅速将此事处理好。 事毕,他忐忑地回到郑珣面前。 “公主……是我识人不清。” “鹏涛啊,本宫这才昏迷多久,地下的牛鬼蛇神就统统冒了出来……” 周鹏涛头越来越低。 郑珣之所以顾不上尚未痊愈的身体就先去元秀书院和庄子,就是因为这两件事在她这里十分重要。 不只如此,她也希望他们知晓一件事。 以后,她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她对这里的关注势必会减少。 她不会再有那么多空闲特意来给他们撑腰,他们必须强势起来。 “公主放心,我定然处理干净。” 郑珣语气郑重:“我自然是信你的。” 事情解决,郑珣却没急着走。 雨露均沾,既然在农庄那边用了午膳,晚膳她便决定在周鹏涛这儿解决。 周鹏涛为表重视,当场决定杀头猪祭天。 为了不让聪慧的翠花记恨他,他还特意演了一场“强盗抢猪”、“迫不得已放手”的戏码。 或许是猪肉来得不容易,所以吃起来格外的香。 嗯……小花也吃得挺香。 用完晚膳,她们才和魏雁行会合。 魏雁行的这个下午显然不好过,整个人憔悴得再不复以往的光鲜亮丽。 郑珣忍俊不禁地问:“感受如何?” 魏雁行难得没有贫嘴,语气有些惆怅:“不容易啊……” 他武艺高强,原以为不过做个农活,再难也难不到哪儿去,但是这一下午的经历,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知道最不容易的是什么吗?” 魏雁行怔愣片刻,回头看向郑珣。 “最不容易的是,辛劳一生,他们很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更遑论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郑珣的语气平静。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沉,黄昏的最后一缕光,挣扎又模糊。 郑珣的脸同样模糊。 魏雁行恍然发觉,公主已经长开许多,跟从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非她一直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恐怕会让人以为她中途被掉了个包。 魏雁行沉思良久,最后笃定道:“以后我再也不挑食!” 吕梦颖:…… 还以为他能得出什么惊人的道理,没想到,就这? 郑珣失笑:“先不回宫。” …… 马车晃晃悠悠,最后停到秦太傅府上。 秦家是个大家族,所以宅子也大。 门房知道这个时辰上门的客人十之八九会有要紧事,因此丝毫不敢耽误,拿着郑珣给的信物便去报信。 没过多久,秦岳亲自领着一家人出来迎接。 吕梦颖掀开车帘。 郑珣看到眼前挨挨挤挤的一堆人,挑眉:“已是这个时辰,本宫上门已是叨扰,劳动诸位兴师动众,倒是本宫的不是。” 秦家有许多人不曾见过郑珣,在见到她之前,他们确实因为她的冒昧到来而有所不满。 只不过秦家的当家人和重要人物都看重郑珣,所以他们再多意见也不会表露出来。 但是见到郑珣之后,众人都不由慎重起来。 秦家虽算不得老牌世家,但如今也是行走在权贵堆里的人物,多少也练出几分看人的本事。 郑珣今日的装扮并不繁复,依旧是小姑娘的打扮。 双髻上别着珍珠攒成的小花,坠着几串活泼晃荡的流苏。 郑珣并不觉得这样的打扮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十一岁的模样,就该是小孩子打扮嘛。 但是见到她现在模样的人,绝不会真把她当做小孩子对待。 如今接手朝政之后,她已经极少再收敛自己的气势。 明明她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并不严厉,但每个字落下,都好像往你身上压下一块石头。 可惜他们不知道异能,自然不知道这是来自于精神力的压制。 郑珣跳下马车,走到众人面前。 她的脚步不停,其他人不敢耽搁,纷纷挪步,让开一条路。 郑珣走过秦岳身边时,脚步有片刻的停顿。 秦岳眉目一动:“既然公主说不必兴师动众,你们便各自散了吧。” 秦家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即使心里再多好奇,也不得不离开。 秦岳引着郑珣去了他的书房。 魏雁行和吕梦颖被留在书房外。 书房内,只剩下郑珣和秦岳两人。 “公主请坐。” 秦岳手心朝上,手臂送出,指向上首位置。 郑珣缓步走过去坐下。 旁边的小几上已经摆好茶点。 郑珣抬起茶杯润了润嘴皮。 茶水温度不高不低,正好适宜入口。 室内安静片刻,郑珣才开口:“秦大人一向是个聪明人,应该也能猜到本宫今日为何而来。” “公主是打京郊回来?” 郑珣颔首。 “公主可是想问雕像之事?” 郑珣抬眼,轻飘飘看他一眼,手中的茶杯猝然磕在桌面。 杯盖没有盖严实,撞击时激起一阵“滋儿哇”的磕碰声。 她没有开口,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秦岳沉吟少顷,才道:“公主可是觉得,雕像劳民伤财,实不应该?” 郑珣挑眉:“本宫还以为,秦大人久居高位,已经忘了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公主,以您如今的声望,复刻抚州的传奇不算难事。” 郑珣瞥他一眼:“秦大人,本宫且问你,你可信神女之说?” 秦岳默然。 这种时候,没有否认就是确认。 是的,哪怕郑珣身上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他依旧不信什么仙神之论。 或许,仙神也不过是更加强大一点的人。 “秦太傅,秦大人,本宫不是神仙,光凭一座神像,用什么去成全大雍百姓的愿望?” 哪怕有系统,郑珣也无法左右一切。 就像她没能救下郑九那般。 “一座不会护佑百姓的雕像,无法镀上神光,即使能靠弄虚作假糊弄一时,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秦岳愿意提出此事,就证明确实有成功的可能。 或许,她努力一把,还能做到她故乡西方那些信仰的程度。 即使那些信仰除了暗示以外毫无作用,却依然能够收买人心。 但大雍不该是那个模样。 第293章 更不惧帝制的崩溃 第二百九十三章 更不惧帝制的崩溃 “公主难道不曾想过利用抚州?” 郑珣:“我说没有你信吗?” 秦岳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不信。 “抚州不一样,抚州原本就有信奉神佛的底子。我顶多想过加以利用,”郑珣顿了顿,语调稍稍加重,“但是时移世易,如今的情况已然不同。” 皇帝既然愿意给她行方便,那她大张旗鼓地去算计、夺位,未免有恩将仇报之嫌。 “公主真要放弃这一条捷径?” 郑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深邃。 她知道,秦岳在试探、引导,她没有拆穿,而是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为什么不能?秦太傅是觉得,本宫没那个本事弹压住朝堂民间?” 秦岳哪敢承认。 “公主自是能力卓绝。” 郑珣捧起茶杯,没饮,淡淡道:“愚民固然能】方便统治,但是弊端也同样明显。” 譬如,民众容易被煽动、普及律法更加困难、浪费许多本可以发光发热的人才。 这些道理秦岳何尝不知? 但高位者卖李钻核,低位者求之难得。 纵有突破阶级者,最终跻身上位后,同样也会沾上从前自己唾骂的思想,成为卖李钻核的一员。 维持千万年的格局,要打破又需要何种魄力和决心? 他亲历三朝,遍阅文史,自问见过的、了解的帝王也不少,但要么是做不到,要么就是不想做。 偏偏郑珣不一样。 他不由看向郑珣。 眼前的小姑娘还十分年轻,这意味着,只要她活得久一点,大雍会随着她在位的时间,蒸蒸日上。 当然,前提是她不要改弦易辙,也别中道崩殂。 见他沉默,郑珣语气越发铿锵,几乎一字一顿道:“本宫不需要方便管理控制的愚民,本宫要的是大雍生生不息、日月同光。” 她不惧思想的崛起,不惧民众的反抗,更不惧帝制的崩溃,因为她不曾忘记,自己也曾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秦岳瞳孔震动,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开始颤动,他竟然从郑珣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他和郑珣之间,早有默契,也有过合作,但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去了解她。 结果比他想象中还让人激动。 皇帝总抱怨他野心大。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野心还远远不够。 当皇帝好啊,他可以尽情把大雍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若非今上还算圣明,他早就谋反了。 但是今天有一个人,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拍桌子,涨红了脸,高喊:“解人难得!解人难得!” 郑珣:…… 一把年纪的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该不是想晕过去讹她吧? 秦岳大步流星,走到郑珣面前:“公主!” 喊完之后,他“啪”地跪下。 毫无准备的郑珣:…… “秦大人这是……” “公主有此志向,实乃大雍之幸、百姓之幸。公主!登基吧!” 秦岳在郑珣面前大喊,郑珣在心里头尖叫。 【啊啊啊!疯了疯了,这是能说的?】 【我还没想谋反啊!】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失态也十分短暂。 知道自己反应过大,秦岳抑制住失控的情绪。 “咳咳,”他放低声音,“微臣就是说话太直白。” 【那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但是!刚刚的话并非儿戏,请公主慎重考虑。” 郑珣沉默片刻。 “秦大人,父皇还活得好好的。” 秦岳声音一沉:“可需要我去……” 他以手做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郑珣:…… “他是我爹,亲的。” 嗯,大家都这么觉得,那就当是亲的吧。 秦岳瞬间恢复高深莫测的样子:“刚刚其实是对公主的考验,我就觉得公主不是大逆不道之人。” 郑珣:…… 原以为大雍朝堂上还能有个正常人,但现实永远超乎想象。 她假装没有听到秦岳的话,硬生生把话题掰回去:“秦太傅,雕像之事,仅此一次,本宫的事情,望你莫要自作主张。” 她的语气分外严厉,但是秦岳并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感动:我都说了弄死公主的爹,公主还只是凶我,公主看重我啊! “公主放心,臣绝不违命!” 秦岳当着郑珣的面,在后头的博古架上摆弄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响动过后,他按动架子上一块地方,一个暗格被拉出来。 郑珣:“秦大人这是一点也不拿我当外人呐。” 秦岳坦荡道:“本就没打算隐瞒公主。” 郑珣伸出手。 秦岳从暗格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郑珣手上。 “这是筹集来的银钱,一分不动。” 郑珣微微一笑:“秦大人大方,那雕像上该有你的名字才是。” 她猜到秦岳不会将筹集来的银钱全花光,但她没想到他竟然分毫未动。 这意味着,那么大一个雕像,全是秦大人友情赞助。 秦大人老神在在地摆摆手:“我和公主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上头确实有我的名字。” 郑珣:…… 一时间,无言以对。 秦大人,你画风跑偏了你知道吗? 郑珣无奈摇头,将银票揣好:“今日叨扰已久,时辰不早,我也该启程回宫,秦大人……” “我送公主。” “不用!” “要送的!” 郑珣瞪着眼,看他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只能自己妥协。 这都什么事儿啊…… 明明大雍的臣子最开始还是挺正常,可最后所有人的画风都会崩坏。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总不能是她的问题吧? 秦岳殷切地将他送到马车上,路上每一个见到这一幕的秦家人,都露出了见鬼似的神情。 毕竟,就连皇帝来秦府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秦岳是谁? 那可是三朝元老,太子的尊师,皇帝的半师。 皇帝和秦岳,一君一臣,平时更似一对欢喜冤家。 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一旦给其他人留颜面,反而是拉低皇上的档次。 但是今日的秦岳,脸上的笑跟不要银子似的,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这跟白日见鬼有什么区别? 郑珣乘着马车回到皇宫,丝毫不知道秦家在她离开后炸开了锅。 而秦岳,连夜召集家中最优秀的后辈,秉烛夜谈。 谁也不知道秦岳跟他们聊了什么,但没过多久,这些小辈就被送往外地求学。 第294章 读信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读信 宫中,皇帝正在和纯妃下棋。 棋局过半,皇帝本准备落子,但手停在空中许久,始终未能落下。 纯妃没有催促,把玩着指尖莹润的棋子,静静等待。 良久之后,皇帝收回手,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篓:“今日就到这里。” 纯妃看他兴致缺缺,一颗颗捡起棋盘上的棋子,倒入篓中。 棋子碰撞的“嗒嗒”声清脆,悦耳,但远不及纯妃开口时声音的轻柔:“皇上有何烦忧,不如与臣妾说说?”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神色恬淡。 瞧着就让人心生宁静。 “无事,只是忙习惯了,忽然闲下来,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纯妃神色不变:“不如这样,皇上将明日交给臣妾,您就随着臣妾的步调,好好享受这慢悠悠的日子,可好?” 皇帝挑眉:“哦?你想如何安排?” 纯妃眨眨眼:“臣妾可没打算特意安排,皇上可愿意?” 皇上眉目舒展:“好。” 纯妃垂眸,浅笑嫣然。 皇帝感慨。 纯妃无疑是一朵合格的解语花。 即使再匆忙的人,在她面前都会忍不住驻足。 当然,他并不知道,纯妃这段日子太过懈怠,刚刚嗓子差点没夹住。 她发出了一声正常的嗓音,但是皇帝走神,没有发现。 罪过罪过。 虽然公主没有特意吩咐,但她觉着,公主应该是希望皇帝好好休养的。 嗯,公主纯孝。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为公主分忧。 当然,她不能把皇帝直接弄死,再扶公主上位。 她要做的,就是用安逸将皇帝的勤快一寸寸腐蚀。 皇上已经年过而立,正是颐养天年的年纪。 他嘛,就好好儿享受这富贵日子就行。 皇帝看着她笑得跟只狐狸似地眯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清她的打算。 另一边,回到皇宫的郑珣终于处理好今日堆积的政务,又开始舒舒服服地沐浴洗头。 处理好一切杂事,她终于有闲心就着亮堂的烛光拆信。 第一封信来自辽州。 “元嘉,不知京城是否一切安好,听闻你前段日子昏迷不醒,我本想去看你,但是边境有些不太平,不知是谁,鼓动辽州周边几处牢狱的犯人越狱而出,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想去褐国谋个出路。 我们本想将他们擒获送回,但是他们滑不留手,还是逃窜了出去,这群人实在难对付,若是褐国利用他们攻打大雍,怕会成为一个麻烦。” 郑珣挑眉。 这群人就是大雍给褐国的赠礼,也是来自于秦岳的损招。 有京城这边的力量干扰,郑骄他们逮不住人可太正常了。 那些逃犯可是一群大臣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优品”,他们在大雍犯下的都是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死罪。 虽然去褐国需要背井离乡,但是可以活,又有多少人真愿意去死? 所以,只需要稍加暗示,他们就按照计划闹了起来。 这群人在大雍都没被教化,去到褐国也不会弃恶从善。 郑珣已经可以想到,这群人会给褐国带去什么样的“风气”和“惊喜”。 试探嘛,自然要如此润物细无声的才好。 若是他们受到重用,被利用来对付大雍…… 那更好。 大雍的卷宗上可是有他们详尽的弱点和背景…… 郑珣含笑把这张看完的信纸放到最后,接着后面看下去。 “辽州这地方,冬不暖夏不凉,褐国如此执着此地,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 昨日烤了一只整羊,我和无虞两个人就瓜分了个干净。 可惜你和郑瑾不在,没人与我抢食,我竟觉遗憾。 上次无虞灭了一群狼,她沉着冷静,杀死头狼,利落地割下狼牙,高高举起狼牙朝我走来。 元嘉你说,世上怎会有如此英武的女子? 她呀,年纪也不大,就成了一军统帅,当初谁都不服她,现在谁都心甘情愿喊她一声将军。 功夫又好,还体贴温柔…… 我觉得郑瑾眼光没我好,无虞比聂炤好。” 后面的几页,郑骄大多是在说她和贺无虞,郑珣含笑看完,又好笑又好气。 行吧。辽州苦寒,能有个相互扶持、彼此支撑的人,日子至少好过些。 第二封信来自徐缜。 “公主,见字如晤。 听闻公主历一大劫,未能前往探望,心难安之。愿公主苦尽甘来尽逢春,安康。 邵安府是个好地方,山水分明,处处锦绣,冬日旷达,夏日可爱。 当地民风彪悍,我有副好模样,差点被女家主抢去当第十八房小郎,幸亏公主提醒我多带些人,否则某这身清白恐怕得交代在此地。 这里盛产榛子,据说树顶上那几颗吃了最长个儿,我日日早起蹲守,抢了一袋子给公主寄去,公主可以尝尝。 这里的情形恰如公主所说,我不得不放弃缓慢教化的打算,选择以暴制暴。 幸好,藏剑山庄的弟子个个都是好手。 把所有势力都挑了一遍,他们总算愿意听我说话,细枝末节的地方无需公主烦心,总之,如今一切都已安排下去,事情渐入正轨。 最近我有开始习武。 我有点想珍味阁的饭菜。” 郑珣将信收好,扬声道:“之春,从宿州那边寄回来的榛子拿出来备着,我晚上要用。” 之春照办,郑珣调整了一番姿势,开始看下一封信。 “元嘉长公主,见信安。 公主在汀州之事已传至安州,此地情形十分严峻,安州地势崎岖,宜居之处相隔数里,处处皆有豪强,普通百姓过得分外艰苦。 当地人十分排外,但对公主所做之事却十分推崇。 我不经意传出与公主的渊源,才获得些许信任。 但他们依旧不愿意配合官府行事,政令制定之后,丝毫落不到实地。 我于是日日锦衣华服,高调奢靡,还特意从外地请来戏班子,作曲颂扬安州外的繁华。 谁也不嫌银子多,当地豪强皆是心动。 我鼓动他们将一部分银钱投入一家钱庄之中,实际上银钱小半入我荷包,大半落入此地最为难缠的豪强之手。 我四处挑拨,煽风点火,此时的安州,已经陷入战乱之中。 此事被我隐瞒得仔细,万望公主为我转圜隐瞒,待豪强死尽,我将会整顿出一个全新的安州。” 郑珣猛地坐起: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第295章 搅风弄雨 第二百九十五章 搅风弄雨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刚刚那几段。 不是! 为什么岑婉能以那么轻松的语气说出那么让人震惊的话? 她究竟哪里来的胆子?! 褐国尚未打过来,她倒好,先把大雍的内战给挑了起来。 郑珣有点想掐自己的人中,她怕自己一时承受不住,直接昏过去。 虽然她承认,这法子确实简单粗暴但有效,但是这也太粗暴了! 一旦被其他人知道,怕是立马就能强硬把她召回,别说让她当官,不把她下狱就是好的! 郑珣扶额。 她才接手朝政多久?岑婉还真是相信她。 她用什么去瞒?怎么可能瞒得住? 而且岑婉还是她自己推出去试探朝堂众人的石子,谁都知道她身上有她郑珣的影子。 她想躲都躲不过。 她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没事,是我眼光好,这岑婉可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如此魄力,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 让她想想,这事该怎么收场。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任由岑婉自生自灭,第二,扶她一把。 郑珣喜欢有能又听话的属下,但往往二者不可得兼。 一个有能的下属注定不会局限在条条框框里。 没过多久她就下定决心。 她就帮岑婉一回,看看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郑珣失笑。 或许,岑婉就是猜到她一定不会放任她不管,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岑婉的信就断在这里,也没个结尾,估计她也知道,郑珣读到此处肯定就没了兴致。 郑珣轻哼一声,打开天幕。 岑婉那边,此时实在是兵荒马乱。 远处火光和哭喊声接连不断。 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胡乱地扎起,以往看起来十足文气的脸沾满灰尘,竟然衬得她多了几分粗野之气。 此时,她躲在在一处深山老林之中,身边只有几个人。 “岑大人?他们真的不会找过来吗?” 毕竟,这位岑大人可是一切的幕后推手,那些豪强不是傻子,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但后头总该知道是谁搞的鬼吧? 他是当地人,原不想跟着这位岑大人瞎掺和。 但是岑大人他不讲武德,知道他平时爱刮点小油水,抓住他的把柄,威胁他帮忙办事。 他胆子不算大,贪也是小贪,他更没有那个谋害朝廷命官的胆子。 何况,他听说京城那边对这位岑大人很是看重……真动手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只能被迫帮她办事。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如今帮岑婉办事的,大部分都是被她威逼利诱而来。 他们没想到的是,岑大人不只脑子好使,这胆子也是大得没边。 他们每个人负责的任务不同,互相之间也没有怎么交流。 直到安州的豪强打了起来,他们才知道岑大人做了什么好事。 搅和进这样的大事,他们现在想下船都为时已晚。 “找过来?找我们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其他人:…… 多好笑,如果不是参与了一切,听他这理直气壮的话,怕是真得以为他多无辜。 岑婉吐出嘴里嚼得没味儿了的草根:“豪强压榨百姓,更大的豪强想吞并弱一点的豪强,人心不足,向来如此。” 或许是无聊,她也愿意多说几句。 她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你们都是安州本地人,这样的场面,应该也见过不少才是。” 其他人动作一致,连连点头。 “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矛盾,本来就有吞并他人的欲望,并且也曾付诸过行动。我不过是‘不小心’把事情闹到了明面上,我多无辜啊!” 其他人: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但是那个“不小心”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信呢? 岑婉才不在意他们信不信。 她继续道:“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忙着瓜分利益,可没时间来找我算账。” “岑大人,那我们为何还要躲啊?” 岑婉咧嘴一笑:“因为我觉得现在水还不够浑。” 她搅动风云,可不是让他们决一胜负,最后让不成器的豪强并成安州的大毒瘤。 她神色严肃:“诸位,我岑某受朝堂旨意来到安州,一不为功名利禄,二不为搅风弄雨,为的只是还安州一片晴朗的天。”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她。 岑婉语气并不重,明明说着如此大义的话,但却好似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宣言。 “你们听过戏班子的戏,那些唱词,字字属实,安州外面,没有侵占土地的豪强,也没有沦为猪狗牛马的百姓,大家种地是为自己而活,我们大雍的元嘉长公主,知远察微、顺天知民,圣故特让我来,务必救万民于水火,使安州也能沐浴于皇上隆恩、公主圣德之中。” 亲耳听到这一切的郑珣:…… 虽然她确实做了很多,但这件事跟她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幸好这次没在皇帝面前打开天幕,不然当着面抢人功劳,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比她更加震惊的,是岑婉身边的人。 “公……公主?公主不是女子吗?” 岑婉目光扫向说话那人:“女子?女子又如何?外头可不是安州,即使是女子,只要有本事,一样能闯出一片天。” 有人咋舌:“外头的世界变得这么快吗?” 岑婉轻笑:“你们以往难道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其他人瞬间哑然。 其实他们是听过的。 安州是相对闭塞,但是还没到跟外界毫无联系的程度。 只不过,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所以谁也不曾放在心上,谁也不曾真正相信。 “今上上位不久,刚开始,朝堂内外限制颇多,后来连逢灾年,朝堂、百姓,大家同心协力才度过难关。前两年的时候,国库耗子都不愿意去,我们大雍的太子,甚至还穿着破裤衩子,前不久,朝堂缓过劲来,才派我过来,你们放心,你们是大雍的百姓,朝廷从来不曾忘了你们!” 她的一席话,把这些人说得热泪盈眶。 他们之所以能被岑婉选中,就是因为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即使犯错也多是出于无奈。 也正是因此,他们哪怕被威胁也做不出狗急跳墙的事情。 第296章 洗脑 第二百九十六章 洗脑 郑珣:幸好太子不在。 果然还是太子的破裤衩子太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每次需要收买人心的时候就要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一说。 可以预见,就算他不当太子了,这事估计也没那么快过去。 “岑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就要集合所有能集合的力量,杀了那些豪强!夺回我们的田地!” 不得不说,她的话极具煽动力。 其实百姓从来都不是没有力量,只是他们无法集合起一切力量,也缺乏对抗敌人的勇气。 岑婉站起来,挺直身子,拱手躬身:“只要诸位需要,岑某和元嘉长公主,永远会与诸位一起。” 郑珣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忽然想到什么,视角切到徐缜那边。 这次的画面更是刺激,直接就是满地的尸首与血污,徐缜提着剑,目光淡漠地看着远处地火光:“鱼肉百姓,作恶多端,罪不容诛。” 郑珣:!!! 好好好,她就知道,这一个个的,要么是搞出个大事,要么是搞出一个大事还不告诉她。 她就说,岑婉手里一个人都没有,都能弄出这样的场面,而徐缜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总不可能真就那么安稳。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只不过,徐缜胆子更大,竟然提都没打算提一下。 她又将光幕转到郑骄那边。 郑骄倒是没有出去搞事,但是,她竟然在和贺无虞亲嘴儿! 郑珣迅速把天幕的视角移到陶恒那边。 原以为陶恒那儿是最安稳的,没想到,光幕刚移过去就听到他在问武修:“玉容到哪里了?” “已经快到辽州了。” “以她的本事,悄摸离开大雍不难,难的是,穿过辽州之后,我们就会彻底失去与她的联系……” 武修抿了抿唇:“陶大人这是担忧玉容?” 陶恒摇摇头:“不,武修,玉容和我们失联,但是我和我的人会保持联系,我可不只派了她一个出去。” “刚开始你不是那么说的!” 武修咬牙。 陶恒瞒得可真紧啊! 他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给他卖命? 他的手段,公主知道吗? “那是因为这不是玉容的任务,这是我的人要处理的事情。” 陶恒是想搞事,但从来没准备派玉容去搞事。 之所以不告诉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尚小,行事不够周全。 他放她出去,纯粹是希望她有机会锻炼一番。 如此,以后她才能帮上公主更多。 武修怀疑地问:“你从哪儿来那么多任你使唤的人?” “褐国的卧底啊!” “褐国的卧底会为你办事?你确定那不是他们敷衍你的权宜之计?回到褐国之后,天高任鸟飞……” 陶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想试试?” 武修警惕:“试什么?” “试试我是怎么让人替我办事的。” 武修觉得他没憋什么好屁,所以敬谢不敏道:“不用,我就是好奇。” “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准一个人的弱点,拿捏他就十分容易。” “弱点?他就算有弱点,弱点也不会在大雍。” “不,你要掌握他们这里,”陶恒抬起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让他们开始怀疑、开始恐惧,开始把你当成唯一的浮木……” 陶恒没说得太详细,也不可能跟他说清楚。 其实他用的,就是一些洗脑和心理暗示的法子。 他是天生的心理大师,他很清楚,人心上布满小孔,这些小孔都能为他所用。 他有很长的时间,把那些褐国人关起来,慢慢研究,最后让他们沦为他的工具。 武修咽了口口水,莫名觉得现在陶恒有点可怕。 他忽然想到什么,急促地问:“你让他们回到褐国,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手段能管用多久?” 陶恒毫不避讳地点头。 脱离他塑造的环境太久,一些人或许能重新找回自我。 但是…… 他忽地一笑。 他既然能洗脑他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甚至,他也不怕他们脱离掌控。 脱离掌控更好,若是回到褐国他们还能受到重视,那他耗费点心思就能再次策反他们。 武修打了个冷颤:“你……公主知道吗?” 陶恒诧异:“你为何觉得,我这些小把戏能瞒得过公主?” 武修:我总不能说现在的你看着太可怕了吧? 光幕前的郑珣:知道,但是不完全知道。 她知道陶恒在洗脑那些卧底,却不知道他真会放他们回褐国。 还有玉容之事…… 她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她最近很少用系统,所以一个个地都开始闹些幺蛾子。 尤其是陶恒,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在很多事情上,他行事的手段可以说是狠毒。 一旦脱离掌控,他最先反噬的就是她。 但这样的刀无疑十分好用。 她要做她高高在上掌权者,最先掌握的就该是人和人心。 她既不能表现得太过无情,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不择手段。 所以,她需要一条臭名昭着的恶狗。 一条忠诚于她、没有良心的恶狗。 他会撕掉所有反对她的、不合她心意的人。 太过分的恶事不能由她沾手,如此,她才能维持自己慈眉善目、宽容亲善的表象。 唯有一点令她苦恼。 她无所不知的形象立得太稳,所以,要假装不知道一些腌臜事,很困难。 所以,她的恶狗也得学会伪装才行。 想起一直以来对陶恒的印象,很显然,陶恒就是最合适的人。 光幕中的陶恒轻声一笑:“不过,公主信任我,有些事情,我不去说,公主也不会去探究。” 武修:也是,公主要想使用力量也是需要代价的,这次,公主不就是消耗过度才陷入昏迷吗? “你也不必怕我,我是个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些褐国人既然朝我们的大雍伸爪子,那我回敬一二,也没什么不对吧?” 武修:是这个道理没错。 他眉头渐渐舒展:“那玉容……” “放心,我向你保证,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武修信了,甚至还有点感激。 明明是陶恒主导的这一切,但是最后他倒成了煞费苦心的那一个。 看到武修真信了他的鬼话,郑珣“啪”地关上天幕。 其实她完全不需要苦恼,这些人都是跟她一边的,所以该难过的是敌人才对。 第297章 使团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使团 约摸半月之后,广兴宸找郑珣复命。 他接到郑珣的命令之后,没敢耽误片刻,连忙按照郑珣的吩咐,派人去接女儿回来。 此时,队伍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郑珣静静凝视他许久。 先皇的势力…… 她在心里哂笑一声。 “广兴宸,你现在是本宫的人,你女儿亦然,你可明白?” 广兴宸头埋得更低了些:“微臣明白。” 他惶恐又迷茫,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忽然出言敲打。 如今的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先皇,他若是不听话,她有千百种手段让他去死。 他纵然满心不甘不愿,但是公主一声吩咐下来,他一个字都不敢违逆。 “本宫对你的要求不高,管好嘴,可能做到?” 郑珣的语气尚算温和,可广兴宸却不敢怠慢丝毫。 因为同时,郑珣的心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做不到也没什么,久未刀人,有不长眼的,怕是还以为本宫的刀钝了】 “公主放心!微臣什么也不知道。” 郑珣满意颔首:“本宫相信大人。” 敲打结束,郑珣也没兴趣留着他。 这段时日,她在空闲之时面见了几个先皇留下来的人。 人不多,得用的更是少。 要么不可信,要么是烂泥一点也扶不上墙。 郑珣不得不面对自己太过高估先皇的现实。 那老狗比是纯草包啊! 她毫不怀疑,若非生在皇室,还有个皇帝的名号加持,他这辈子可能连作恶的本事都没有。 郑珣头疼了两日,忽然想到那两个自抚州六合书院来的书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两人对她依旧恭敬,而且日日不落在家中给她上香。 呃……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确实能证明两人还算心诚。 格局打开的话,她何须拘泥于先皇留下那几个歪瓜裂枣? 抚州那么多对她忠诚不二的信徒,不用白不用啊! 想到就办到,郑珣当即就给抚州的冯敛二人去了两封密信。 此事安排妥当,郑珣抬头看向之诚:“父皇此时在何处?” 之诚脸皮子一抽:“回公主,皇上在……打马吊。” 郑珣:? 他说她勤勤恳恳的父皇在做什么? 郑珣不信邪地打开天幕直播。 “胡!” 光幕中,皇帝红光满面地将面前的牌推倒,伸出手,喜滋滋地示意其他人拿银子。 “每次都是皇上赢,无趣。”淑妃一撇嘴,也将面前的牌推倒,数着面前所剩无几的银锭,颓丧得像缺了水的蔫儿巴小花。 皇帝眉毛一挑:“淑妃输不起?你这个封号倒也衬你。” 淑妃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扭头看向德妃:“姐姐!你看他~” 德妃大方地把面前的银子分出一半给她:“我帮你赢回来。” 这牌桌上,就皇帝和德妃会算牌,剩下的淑妃和纯妃就是输的份儿。 皇帝挑眉:“那就等下次吧,也该到用膳的时候了。” 淑妃来了兴趣:“纯妃妹妹,今儿又准备吃什么?” “锅子,你来吗?” “来!” 郑珣看着光幕,揉了揉眼睛。 不是! 皇帝不是一天都闲不下来吗? 他不是跟她一样的卷王吗? 就这么堕落了? 郑珣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纯妃干得好啊! 她轻咳一声,抑制住将要溢出口的笑声:“之诚,父皇最近一直这样?” “没错,皇上说是要修身养性,日日随着纯妃流连后宫,偶尔还会出宫游玩。” 郑珣关上光幕,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她的好父皇心思深沉,即使表现得再关爱她,她也总怀疑他别有所求。 因为她深知自己身上的光幕和了解的未来对大雍的吸引力,所以,她看谁都像是想从她身上获取珍宝的小贼。 皇帝那样自律的人,朝政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就像郑珣放不下权势,皇帝也一样。 可他知晓她的戒备,于是顺应纯妃的请求,努力去适应躺平的日子。 这何尝不是在向她展示:你看,你想要的我都成全,所以,你尽管大胆去做。 有时候郑珣也觉得自己有病。 不,她确实有病。 她满腹猜忌,满脑子权欲,放不下,改不了。 她的信任,只给予那些不会威胁她地位的人。 她以己度人,觉得皇帝对她也不是没有过疑虑和怀疑。 但是他放下了,她不行。 她闭了闭眼:“难得父皇有兴致,多安排些人陪他,秦岳不是很闲?让他多进宫陪父皇下下棋,钓钓鱼。” 之诚笑呵呵地恭维:“公主如此孝心,皇上知道必然是欢喜的。” 郑珣不置可否:“二姐姐此时快到京城了吧?” “约摸三日后就能抵达。” “让太子去迎一程。”郑珣放下朱笔。 御书房内,沉香浸染至纸墨之中,一道道奏章呈上来又发下去。 外头守门的小太监竖着耳朵,时刻等待里头的吩咐。 屋内安静,隐隐约约的声音并不真切。 他们日日都在心里嘀咕。 皇上本已有十分的勤政,但这位元嘉长公主的勤勉却有十二分。 每日,值守宫人换了两波,一直到深夜,公主却不见丝毫疲劳。 今日也依旧如此。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使离开御书房,郑珣也没有歇着。 回到明珠阁,她还得修炼异能和内力。 …… 次日,又值大朝会。 今日最重要的议题,是拟定出使褐国的人选。 褐国夏日祭将至,大雍年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今年也不能例外。 不过,上次褐国使臣在大雍吃了那么大亏,这一次,褐国肯定也不会让大雍使臣轻松回来。 “诸位大人若有看好的人选,尽可举荐。” 郑珣提出这个话题后,朝堂上就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这……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谁会举荐其他大臣去送死? 哪怕本来没太大过节,这一举荐也得举荐出仇来。 郑珣料到这个场面,也不催促,百无聊赖地打开直播天幕。 天幕的场景在矿场那边,二皇子和三皇子面对面坐下。 二皇子亲手给三皇子倒茶,语气轻松:“三弟怎会来此?父皇身子可好?朝中诸事繁琐,你这一离开,元嘉可忙得过来?” 第298章 争或不争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争或不争 “二哥莫急,父皇无事,只是需要休养些日子,元嘉于朝政上游刃有余,而且有那么多大臣在,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我就趁闲着来探望探望二哥。” 三皇子说到“闲”这个字的时候,自觉亏心,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 郑珣意味不明地笑笑。 【二哥在京中有人,不至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多问几句,一为安心,二为藏拙】 【啧,整个皇室的皇子,似乎就二哥六哥有点皇家人的心机,嗯,便宜我】 大臣们不太懂“便宜我”这三个字从何说起,郑珣的心声也没有就此事说下去。 二皇子酣畅一笑,探身拍拍三皇子的肩膀:“劳三弟惦记,二哥没白疼你!” 三皇子端起茶吃了一口:“大家都十分惦记二哥,托我给二哥带了不少东西,皇后娘娘也托我问你,准备何时回京?” “暂时没想过,这边没个稳妥的人看顾,我始终不放心。” 三皇子幽幽叹道:“二哥这里倒确实清净。前段时日,父皇和大哥闹得不可开交,我们是劝也不好劝,说也不好说,愁死人了。” “可是大哥那颗菩萨心肠又闹腾出了蠢事?” 奉勤殿内,众大臣齐刷刷看向太子。 太子:好好好,二弟平时就是这么看我的是吧? “若真的因为这种小事就好了,”二皇子苦笑着,压低声音,“大哥闹着不想做太子。” 奉勤殿众大臣:这是我们能听的? 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嗐。 莫慌。 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大臣,什么皇家密辛没听过? 二皇子见怪不怪:“又不是第一次。” 太子愿不愿意做储君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愿不愿意。 “大哥也确实不适合那个位子……” 三皇子声音不大,但却清楚地响彻在众位大臣耳边。 大臣们埋着脑袋竖起耳朵,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进言。 光幕中的二皇子只是笑了笑:“若是父皇愿意为大哥扫清一切障碍,有忠心耿耿的大臣辅佐,大哥也可以安稳地做他的皇帝。” “政令的实施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说句难听的,若是大哥继位,哪怕是沿用父皇的一切政策,也难以让大雍更上一层楼,毕竟,这世界啊,总是不停变化的。” 太子:知道你说话难听,但是这也太难听了…… 他是软弱,又不是蠢货。 就算不做太子,他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二皇子垂眸。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放弃,大雍必然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挑起重担。 大哥三弟都不适合,那么舍他其谁呢? 沉默流淌片刻,三皇子低声道:“大哥不愿意做太子也好,大雍能有如今的局面,多亏了元嘉,我倒觉得,让元嘉做皇帝也不是不行。” 之诚:我的主子诶!!! 太子眼神微亮:豁然开朗了老弟! 众朝臣瞳孔巨震:这种密辛他们是真没听过! 他们看似隐秘、实则明显的目光在太子和郑珣身上来回移动,似乎想窥视两人真实的想法。 但是郑珣眉毛就没动一下,而太子,则是若有所思。 朝臣们脑袋嗡嗡的。 大逆不道! 成何体统! 女子如何能当皇帝! 虽然元嘉长公主能力卓绝,身负神鬼莫测的本事,又心系百姓,还给他们涨俸禄…… 嗯? 这么一想,好像…… 似乎…… 大概…… 也不是不行? 有人很快想通。 有人仍在犹疑。 有人泥古不化。 郑珣用精神力留意着朝臣们的反应,目光则是盯着光幕未曾挪动分毫。 她很期待二皇子的反应,因为这将决定她以后如何对待他。 其实她不希望与他反目成仇,而且,如今的大雍可经不起一次激烈的夺嫡之争。 若是二皇子非要与她争,她想,她可能会用一点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 譬如,暗杀、下毒…… 她有十成把握,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地杀死他或者废了他。 不过到时候,皇帝、皇后、太子甚至三皇子与她的感情都会产生不可弥合的裂缝。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二哥…… 此时的二皇子,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明明是夏日,但不知为何,他脊背有点发凉。 他把原因归结于被老三气昏了头。 “你上次还不是这么说的!你上次还支持我的!” 三皇子无辜地眨眨眼:“上次?上次我想着太子不行就只有你能上……” “那现在怎么改了主意?” “现在有元嘉呀!她愿意的话,肯定比你适合。” 二皇子捂住胸口,震惊又伤心地问:“所以,我就是你走投无路、万不得已的选择,是吗?” 三皇子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表演。 俄顷之后,二皇子觉得无趣,脸上夸张的神情如潮水般褪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淡漠。 静默流转片刻,三皇子才试探着问:“你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 “二哥,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不会反目成仇,对吗?” 奉勤殿内,太子低声道:“若是元嘉,二弟不会和她争,若是我不曾退却,二弟也不会和我争。”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他身边的六皇子听清些许。 六皇子垂眸。 其他人他管不着,但若是妹妹想要的,他会替他清除一切阻碍。 呃……不对。 他好像太过高估自己。 阿珣比他强大得多呢。 光幕中,三皇子定定地看着二皇子,等待他的回复。 见他沉默,三皇子的眼眶越来越红,渐渐地,眼睛里包了满满一眶的泪水。 二皇子头皮发麻:“你别哭……” 他宣布,泪失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体质,没有之一! “我没哭,呜呜呜,你到底怎么想的……嘤~” 二皇子无奈扶额:“元嘉她怎么想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以往是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可若是元嘉真的有意皇位,那以往的一切便如拨云见日般,看得清楚明白。 三皇子努力憋住眼泪,啜泣道:“不知道,刚刚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断。” 奉勤殿众大臣:臆断?三皇子也是睁眼说瞎话的好手啊!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许多大臣蠢蠢欲动。 若不是从系统处得知的消息无法诉诸于口,现在早就有人跳出来了。 第299章 确定人选 第二百九十九章 确定人选 奉勤殿依旧平静,但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到下面的暗涌。 “我不知道元嘉的态度,但是父皇的态度很明了,二哥,在你和元嘉之间,父皇肯定更看好元嘉。” 二皇子:你是怎么用最委屈的神情说出这么扎心的话的? 他叹息:“是啊,这个时候将朝政全数托付给元嘉,父皇一定是支持她的……” 他低头一笑:“三弟,我们是好兄弟吧?” “自然。” “那你可别把我自作多情的事儿说出去,”因为尴尬,二皇子眼神有点飘忽,“亏我还以为我是不得不挽救大雍于危难之中的英雄……” 三皇子已非吴下阿蒙。 他还是容易掉眼泪,但是他已经学会了边哭边怼人:“想太多,要论英雄,元嘉才是当之无愧。” 二皇子:你但凡给我留点面子呢? 怼过人之后,三皇子终于止住泪水:“所以二哥决定放弃了吗?” “那不然?我总不能跟她争个鱼死网破?” 二皇子之所以想去争,只是觉得没人可以。 如今放弃,也不过是回到本来的位置。 三皇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想争也争不过元嘉。” 二皇子:我那个可爱的三弟究竟去了何处? 他神色一垮:“至少我的放弃能让元嘉省点事,不是吗?” 三皇子欣慰:“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你什么时候和元嘉那么好了?” 三皇子眨眨眼。 其实,是他和元嘉单方面好。 他小声道:“元嘉为大雍贡献太多,我没太大能力,但力所能及之处,我总希望能帮她摆脱一些烦忧。” 二皇子:好好好,合着我成烦忧了是吧? 郑珣勾唇,关上光幕,垂眸看向下边的大臣:“诸位可有想举荐的人选?” 大臣们:…… 他们犹在震惊,哪里还记得举荐的事儿? 不过大家反应都不慢,好悬没让场子冷下来。 户部尚书率先站出来:“臣自请出使褐国!” “你户部难道很闲?文官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公主!臣自请前往!” “公主!”长乐侯晚了两步,可不想再被抢先,他一脚把旁边准备出列的同僚踹回去,自己上前一步,“臣在褐国有人,臣才是最适合出使褐国的人选!” 被他踹回去的徐汝:…… 他暗骂长乐侯不讲武德,忍着被踹得隐痛的膝盖出列:“公主!如今朝堂众人各司其职,谁离开都不合适,臣不一样,臣比较闲!” 许彬轻咳一声,将郑珣的目光吸引过来:“公主,此去褐国,危险难料,臣以为出使的人选,一需聪慧机敏,二需身怀武艺,因此,臣才是不二之选!” “你机敏不机敏不知道,但自夸的本事倒是不错。但是许彬,你在褐国的名号太大,目标也太大,不管明面还是私底下行事都太过惹眼,还是我去!” …… 虽说举荐别人不合适,但是他们可以毛遂自荐啊! 大雍朝堂少有孬种,大家都想去探探褐国的虚实。 为了争夺此次机会,大臣们竭尽所能地攻击同僚,绞尽脑汁展示自己的优势。 郑珣又觉得欣慰又觉得好笑,听他们吵了会儿,她才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的心意本宫明白,大家的话都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来投票,”郑珣示意之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炭笔和纸张,“各位在纸条上写上举荐人选,再用小字署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交上来给本宫过目。” 要求他们署名,是方便之后打乱纸条顺序。 到时候,就只有唱名的之诚和郑珣知道写纸条的人是谁,如此既能避免他们得罪人,也能避免他们全写自己的名字。 大臣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方式。 大雍不存在什么民主,但是这次的情况太过特殊,投票还真是个好方式。 郑珣示意之诚把纸条和炭笔发下去,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绞尽脑汁地评估适合的人选。 大臣们冷静下来,考量的方面就多了。 使臣嘛,对褐国有点了解的最好,其次需要能言善辩。 这次要和褐国斗智斗勇,最好能机警些,还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如此一来,选择范围大大缩小。 最后结果出来,票数最高是许彬和长乐侯。 这个结果在郑珣的意料之中。 确定这两个人选没什么问题,使团最核心的两个人物就这么定下。 散朝之后,郑珣将两人叫到自己面前:“你们应当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你们是大雍的栋梁之材,这次的首要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安归来。” 她的语气郑重而诚恳,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她的真心。 长乐侯和许彬的心情可谓复杂至极。 说不感动是假的。 为臣者,遇见体恤臣子又有手腕的君王并不容易。 以往看公主,会畏惧她扒他们的瓜,会敬佩她的本事,会感激她的存在。 但如今知道她有意皇位后,心头又是另一番滋味。 公主当皇帝…… 这是他们想都不曾想过的可能。 但是放在郑珣身上,似乎又有那么点合理。 而且,观皇上和太子的态度,似乎对此事并无意见。 两人都是聪明人,也算不得迂腐,那点子别扭和震惊过去,待郑珣的态度自然越发郑重。 “微臣明白!” 郑珣:“当然,只是说几句话未免太过轻巧。我已经去信给褐国的人,让他们接应你们,稍后你们去寻魏雁行,他会把联络的法子教给你们。我还向父皇讨要了一队暗卫和一位随同的太医,最后,殿前卫的聂统领会亲率百余人与你们一同前往。” 这次出使的官员约摸十人,除开许彬和长乐侯,还会有一些微末小官,这些人无需举荐,郑珣会直接安排一些武将前往。 长乐侯神色动容:“劳公主操心,公主放心,我们定然平安归来。” “我自然相信二位大人,”郑珣笑眯眯说完,话音一转,“不过,此行还有其他任务需要交代二位。” 许彬兴奋地摩挲着手掌:“公主请说!” 长乐侯亦是跃跃欲试:“公主可是希望我们顺带带回谁的项上人头?” 第300章 抵达褐国 第三百章 抵达褐国 郑珣眼皮子一跳:“想都别想!收起你们多余的心思。第一件事,我曾托木灼在褐国寻找新种子,你们回返大雍之时,顺带把种子捎带回来。” “第二件事,木家大多数人已经转投大雍,虽然木灼不希望打草惊蛇,但是他为大雍效力,我不能不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他的家人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所以,我希望你们掩护木灼的家人来到我们大雍。” “公主……” 长乐侯和许彬神色皆有些怔忪。 虽然他们听郑珣说过,她一定不会辜负那些为大雍办事的英雄。 但听到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一回事。 想想看,这样的公主若是能做他们君主,那他们为大雍鞠躬尽瘁的时候,就永远不用担忧后方。 长乐侯:公主好啊,女娃子好啊,女娃子贴心,就该是女娃子当皇帝! 许彬:以后我就是坚定的公主党,凡有质疑公主者,先过我这一关! 他们的反应都在郑珣意料之中,见他们没有疑虑,她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叮嘱你们,千万莫要跟墉王正面对上。” 墉王身上的主角光环尚未消失,她不希望他们白白撞上去送死。 许彬和长乐侯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郑重之色。 “是,公主!” 使团之事就此敲定,五日之后,他们就要带着贺礼往褐国去。 这期间,郑珣和郑十回到京城。 才经历过长途跋涉,郑瑾却没怎么休息,她回京后一半的时间耗在元秀书院,一半的时间研究制香,日日不得空闲。 郑珣和郑十见了一面。 小姑娘看起来沉稳了许多,笑容少了,话也少了,再也不见从前那缺根筋的样子。 似乎在郑九死后,她身上渐渐多了郑九的影子。 她和郑珣拜别之后,就回到暗卫营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郑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有系统在手,但是依旧无法掌控每个人的命运。 不过她也没有多少时间悲春伤秋,当初五皇子提出的绩效考核之事最后落到如今的吏部尚书头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磨,也到了实行新法的时候。 征兵之事已经完成,郑珣既然得到一个懂战阵的苗子,自然要让各处的军队都学起来。 在他们学习战阵之前,郑珣准备先来一次卫生革新。 她早就在心里制定了一系列军队的卫生管理制度,如今掌权之后,也可以正式实施下去。 京郊的四个庄子花钱如流水,它们不走国库,全靠她的私产支撑,但她还要拨出一部分银子培养耳目,难免有点入不敷出。 郑珣思索许久,最后大手一挥,将二皇子调了回来。 矿场嘛,什么人都可以守,反正她可以随时看顾着,但是她的庄子急需二哥江湖救急啊! 她也没说什么,就把二皇子丢到了庄子上。 后来,二皇子当即触发爆金币被动,没过两天就给庄子注入一大笔资金。 幸好二皇子也不怎么介意。 在庄子上走了一遭,他就知道这里的事儿一旦成了会给大雍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金钱到达一定程度,人就会生出另一层次的需求。 譬如二皇子。 他不缺地位,不缺金钱,所以,让他用手中过剩的金银去换取大雍一个更好的可能,他乐意至极。 于是,郑珣和二皇子一拍即合,后者回京后,便在庄子上过起了优哉游哉的田园生活。 没过多久,大雍使团出发。 系统无法窥探褐国那边的情况,其他人纵然再担忧使团的安危,也只能按捺在心里。 幸好,郑珣在褐国的消息网渐渐铺开,渐渐地,传递回来消息渐渐增多。 意料之内,负责迎接大雍使团的,是墉王。 褐国皇帝一向觉得墉王晦气又可恶,因此在他看来,让这样一个人去迎接大雍人,再合适不过。 见面之后,许彬和长乐侯不动声色地看着墉王这个导致大雍覆灭的罪魁祸首。 墉王器宇轩昂,贵气逼人,谦逊有礼,看起来就是一个有本事又有主意的好后生。 若不是他们早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肯定也会对他投以欣赏。 如常见礼寒暄之后,墉王嘴角的笑容渐深:“两位都是第一次来褐国,所以,我特意请来一位大家的熟人。” 他神神秘秘地让下属把人带过来。 长乐侯和许彬面面相觑。 他们在褐国哪有什么熟人? 虽然不知道墉王在卖什么关子,但是可以猜到,他定然没憋什么好屁。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竟然把疯疯癫癫的踌王带到了他们面前。 踌王可是墉王在兄弟之间唯一的助力,结果就去了一趟大雍,回来就成了神志不清的模样,墉王不可能不记恨。 想也知道,墉王一定另有目的。 踌王在大待过的时间毕竟不久,怎么可能记得没什么接触的长乐侯和许彬。 “八弟,”墉王指向长乐侯和许彬,“看,他们是你的朋友,让他们陪你‘玩’,好不好?” 说到“玩”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加重了些。 踌王眼睛一亮,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两个眼生的“新朋友”。 “玩!一起玩……” 他兴奋地朝褐国使团冲过去。 聂炤上前,拦在他的前路上,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聂统领何须如此紧张?八弟他只是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踌王没能和朋友会合,不悦地伸出手,疯狂拍打聂统领。 聂统领看着墉王那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管,只能用巧劲推开踌王。 可是推得轻了,踌王又会重新靠过来,大庭广众之下,聂统领总不可能动真格,于是,他和踌王,一个推出去,一个靠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 踌王可能是觉得好玩,咯咯笑着,故意往聂统领面前撞。 墉王笑眯眯地道:“二位不如随我先走?” 聂统领听见这句话,顿时警铃大作,后退几步,再也不肯搭理踌王。 踌王纠缠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怒气冲冲地跑到旁边画唐人的摊子前。 许彬诧异:“他做什么?” 踌王端起一锅熬好的糖浆,利索地冲到聂统领面前,朝他泼出去。 聂统领警惕又灵敏,轻轻松松躲过这次袭击。 第301章 与墉王交锋 第三百零一章 与墉王交锋 踌王冷哼一声,撅起腚朝他放了个屁。 聂统领:工伤!这是工伤! 墉王轻咳一声:“八弟他就是贪玩了些,没有什么恶意,聂统领,还望海涵。” 聂统领总不能跟一个傻子计较,只能青着一张脸表示原谅。 谁都知道墉王是故意戏弄人,但是跟踌王计较显得小题大做,不计较又显得憋屈。 见聂统领脸色不好看,许彬拍拍他的肩膀:“冷静。” 聂统领沉着脸:“我知道,不会耽搁正事。” “我是说,你小心点,别把他打死了,毕竟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 聂统领:? “啊?” 许彬拿过他手里的刀:“开始吧。” 墉王的脸色有些难看:“许将军,这里可是褐国。” 许彬认可地颔首:“是这样没错,所以,褐国总不能欺负我们人少吧。” “远来是客,佳客自然是好茶好酒,恶客嘛……刀枪棍棒总是不缺的。” “哦。”许彬敷衍地应了一声。 聂统领想起出发前公主说的,一切听许大人吩咐。 他咬咬牙,一脚踹在踌王身上。 他虽然是个武夫,但也不是没有脑子,所以,他每一招都用了巧劲,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也不会让踌王好过。 踌王疼得嗷嗷叫,墉王上前两步,挡住聂统领。 “聂统领是对我褐国有意见?我八弟怎么说也是褐国皇室,聂统领未免太不把我们褐国放在眼里!”墉王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上前,“今日若是咽下这口气,本王如何给皇上和我褐国子民一个交代?” 随着他的动作,几个侍卫上前,制住聂统领。 长乐侯翻了个白眼,还给子民一个交代,一个王爷被打跟褐国子民有什么关系? 踌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清醒的时候没见他多关心百姓,疯傻了倒知道碰瓷了。 谁都知道,墉王玩的是阳谋。 若是大雍人不和踌王计较,那踌王仗着这点,不知道能做出多少恶心事儿,若是他们和踌王计较,那墉王一定能找借口给他们定罪。 许彬幽幽叹了口气:“墉王勿怪,我们聂统领早两年练功走火入魔伤了脑子,行事容易冲动,还望多担待。” 他说完,怜悯的目光落在聂统领身上。 被压制的聂统领:? 他犹豫片刻,试探道:“阿巴阿巴?” 许彬眼中迸现出激赏之色。 聂统领见此,精神瞬间抖擞:“嗷呜!” 他仰天长啸一声,内力爆发,将辖制着他的人冲开。 “来战!来战!” 他脸颊通红,眼如铜铃,语气亢奋,朝踌王打过去。 这次他不再留手,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踌王身上。 这次,踌王发出的不再是嚎叫,而是阵阵凄厉的惨叫。 墉王反应迅速,但伤势已然造成,现在再救人也为时已晚。 趁墉王的人护着踌王离开,许彬也让人拉住还意犹未尽的聂统领。 “哎呀,你瞧瞧这事儿弄的,聂统领神志不清,受到刺激之后,就会变得极其暴躁。” 说到“刺激”二字,许彬意味深长地看向踌王。 墉王咬牙:“大雍倒是心大,竟然放任一个疯子护送使团,若是我,肯定不会如此儿戏地对待诸位的安危。” 长乐侯抬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咦,好大一股子绿茶味儿。 挑拨离间嘛。 手段不需要多高明,只要在对方心中留下一点芥蒂或是怀疑,那就算成功。 可惜,墉王遇到的大雍使臣格外与众不同。 首先,大雍使团早认定他墉王图谋不轨,因此就可以得出,他所说的一切不是放屁就是别有目的。 其次,公主早就表明态度,这次出使以他们的安危为重,她言行合一,为此还做了许多准备。 最后,他们都知道聂统领没问题。 三者合一,墉王挑拨不动的。 许彬迅速把聂统领捆好,他一边动作,一边跟墉王道歉:“哎哟,是我们大雍的疏忽,我这就好好教训他!” 说完,他回过头,狠狠警告了聂统领两句。 墉王知道许彬在演,但是对方态度良好,立场鲜明,若是他不肯罢休,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长乐侯轻咳一声:“墉王啊,你放心,只要不受刺激,聂统领便不会犯病,我们也会好好管束他。” 他语气谦逊,但话里话外都是指责。 他理直气壮地想,若不是墉王和踌王率先惹事,他们出于谨慎,也不会随便胡闹。 哼,褐国有褐国的张良计,大雍有大雍的过墙梯。 他们有踌王这个不顾事理的傻子,大雍也有聂统领这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势均力敌,防御皆点满,就看谁命大。 墉王语气略带深意:“哦?聂统领的情况如此棘手,可需要褐国帮忙?褐国也有一些极好的医者……” 长乐侯嘴角微抽。 若是真的把聂统领交到他们手里,假疯子绝对会成为真疯子。 长乐侯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不行,聂统领用惯了太医开的药,体内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其他大夫不知道他的情况,若是贸然诊治,怕是会适得其反。” 墉王意味不明道:“哦?那确实不合适。” 这边大雍使团和墉王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已经来回争锋数次,而距离辽州颇近的褐国境内,一位县令不久前才迎娶了一位新妇。 新妇是一位成过婚的妇人,两位哥哥一个是镖师一个是商人,待这唯一一个妹妹如珠似宝。 县令被新妇迷得神魂颠倒,大摆三日喜酒,遣散一干妻妾,踏踏实实跟新妇过起了日子。 可是,婚后不过半月,县令忽然暴毙,新妇殉情,县令的家人打开库房,却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竟不曾留下丝缕财物。 …… 褐国边境征兵,有几个哑巴混了进去,这些哑巴孤僻又没什么存在感,但是能力一等一的好。 …… 粮仓那边。不知道是雀儿还是耗子作怪,啃坏了遮盖粮仓的油纸,又逢一场难得一见的大雨,仓里的粮食便受了潮。 这些粮食本该废弃,但是军营里的军官受人鼓动,在重新填充粮仓的时候,混进了一些受潮的粮食。 此事做得悄无声息,负责采购粮食的官员赚得满肚子肥油,没人发现,粮仓内的粮食,渐渐长出焦黄霉点。 第302章 夏日祭 第三百零二章 夏日祭 大雍使臣在褐国的日子可谓是步履维艰。 幸好,距离夏日祭的时间本就不远。 褐国信奉大地之母,褐国的褐“褐”字便取自大地之色,泥土之色。 可惜,继承这个名字的王朝沉醉在权利和金钱交织的物欲中,纵情声色,已经忘记当初脚踏实地踩在土地上的日子,也忘记了现在的日子,是泥土的气息和血汗浇筑的安稳。 夏日祭当日的祭祀,褐国年轻的皇帝和皇后为首,后头跟着一众宗亲朝臣。 而这些人里,并没有墉王。 夏日祭,发生了一件促使墉王从阴郁到狠厉、变态的大事。 这日清晨,帝后需要猎来最威武肥美的猎物,作为头牲祭品。 当然,并不是每一对帝后都武艺高强,想碰到厉害的猎物也没那么容易,所以这种仪式大多数时候靠作弊,当然,没人会主动点出这一点。 这一次,皇帝瞄准的猎物不是狮子老虎,也不是麋鹿、山羊,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的,墉王不是什么好东西,褐国如今的皇帝更是败类。 所以,他挑选了两个褐国名望高过他的人当猎物。 一个是墉王,另一个则是褐国鼎鼎有名的将军莫晟。 两人的武艺个顶个地好,是十个褐国皇帝加一起也拍马不及的程度。 所以,褐国皇帝就想了个法子——提前在两人的膳食之中添了压制内力的药。 压制了,但未完全压制。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还要点面子,总不可能一点力都不出。 这次狩猎,对褐国皇帝而言是一次狂欢,但是对被当做猎物的墉王和莫晟而言,是耻辱。 一个天潢贵胄,一个褐国战神,却被当做畜生一样驱赶。 褐国皇帝举着弓箭,骑着马,猖狂大笑着欣赏他们的狼狈逃窜的模样。 马蹄急踏在地面,是他们尊严破碎的声音。 最后,衣物被穿在长枪上,他们如同死猪一样被抬到祭祀的高台上。 褐国皇帝意气风发地诵读祭文,皇后温和包容地俯视着下面的百姓。 而墉王和莫晟跪在祭坛前,双手被反缚着,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浑身细碎的伤,下贱得连畜生都不如。 也正是这次经历,墉王和莫晟惺惺相惜,彻底勾搭在了一起。 此后,墉王为君,莫晟为将,君臣相得,倒有些佳话的模样。 可惜两人在褐国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心性早已扭曲,这次经历是他们两条线相交的开始,也为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这场“佳话”,注定会戛然而止。 郑珣是知道这些因果的,所以,她特意叮嘱过使臣团,在夏日祭的时候离祭坛越远越好,免得墉王记仇。 按理来说,使团的位置应该在前头一些。 但是许彬他们听话。 为了躲远点,他们愣是找了个算命的,捏造出一个冲撞的借口。 褐国皇帝对他们的借口十分怀疑。 但是夏日祭本就事关褐国国运,他也怕大雍人捣乱或是不懂规矩冒犯神明。 想着他们若能离远些也是一件好事,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正因为如此,褐国皇帝并未强求。 因为离得远,使臣团没能看清墉王的惨状,说不遗憾是假的。 也不是毫无办法,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可以想象啊! 稍微发动一下想象力,墉王的惨状就出现在脑海之中。 许彬神色微妙:“我怎么越想越想笑呢?” 长乐侯抹了把点,生怕自己笑出声:“谁不是呢。” “若能痛打落水狗……” “你消停点,”长乐侯生怕他冲动,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公主可是嘱咐了,莫要与他正面冲突。” “啧……我知道的。”许彬不是冲动的性子,但是他怀抱着一腔仇恨来到褐国的地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仇敌在面前走动。 这些可是褐国人啊! 活的! 还有很多当官的! 虽然现在两国尚未撕破脸,可以后,这些都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面对敌人却无法搞事,这跟过宝山而空手归有什么区别? 他越想越怄,遗憾得连叹好几口气。 而旁边的聂统领则在看着远处的木大人:“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提醒提醒他。” 毕竟都是一伙儿的,木灼还要留在大雍,若是被墉王记恨上,他可没地儿跑。 “他不是傻子。公主既然叮嘱过我们,不可能不叮嘱木灼,而且,公主可不会希望我们和他接触太多……” 他们这次虽然要掩护木大人的家人离开,但是所有联系都需要在暗中进行,一定不能让褐国人发现痕迹。 木灼可是公主在褐国最深、最重要的一枚暗棋,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而暴露,他们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夏日祭进行到最后一步,是重立大地之母的神像。 是的,褐国的大地之母像,年年都会换新。 如此奢侈又劳民伤财的法子,却是他们用来彰显虔诚的工具。 大地之母的雕像上,覆盖着一张华丽的红布,那红黏腻深沉,似乎随时都会淌下来。 上面精美繁复的刺绣因为褶皱扭成复杂扭曲图案,像眼睛、像鬼影。 青天白日,铺陈在赤红的底色上,勾勒出神像的轮廓,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 当然,这是在红布掀开前。 待红布掀开之后,便能看见神像慈目低眉,身躯宽广厚重,如山岳大地。 雕刻神像的工匠不知有怎样的天赋和多少年的功底,神像整个圆润柔和,看到它的那一刻,似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将被包容。 聂统领看着神像,瞳孔因为惊恐而紧缩。 他声音有些飘忽失真:“这是……” 长乐侯接上他的话:“是公主!” 许彬失笑:“怎么可能,隔得这么远,你们看得清吗?” 他凝目细看,渐渐地,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们隔得这么远,本该看不清神像的模样。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连上头细小的褶皱和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更清晰的是神相的脸和眼睛。 许彬怔怔道:“真的是公主……不,不对!明明一点都不像!” “确实不像,”长乐侯严肃道,“但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想到公主,它就是公主。” 第303章 困住 第三百零三章 困住 祭坛上,褐国皇帝念完祷词,一大群人呼啦啦朝神像行礼。 大雍使团众人面面相觑。 聂统领低下头,小声嘀咕:“嘶……这感觉怎么这么微妙?” 长乐侯唏嘘:“看着褐国人拜我们大雍的公主,怎么不微妙?” 许彬眯眼,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木大人,心里陡然冒出个猜测:这件事,该不会和公主有关吧? 冬日祭至此,圆满结束。 百姓散去,皇帝吩咐木灼去给莫晟和墉王松绑。 木灼没有推脱,更没有留给两人寒暄的时间,迅速带人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的神色毫无异样,似乎刚刚的屈辱并未在他们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木灼叹息一声,吩咐人帮他们准备好干净衣物,还妥帖地准备好伤药。 两人上药的时候,他站在旁边,愁眉不展。 墉王配合地问:“木大人可有什么烦忧事?” 木灼不赞同道:“皇上他……”实在过分。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化为长长的叹息。 谁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墉王掸掸衣袖:“木大人准备的衣物倒是极为合身。” “本就是问了两位的尺寸才找来的,是我无能……”木灼看向莫晟,目光中有愧疚,“没能劝住皇上,害得莫将军受此侮辱。” 莫晟眼眸微动:“与你无关。” “莫将军是褐国的英雄,也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您这样的人物,该是万人敬仰,荣耀披身才对。” “木大人,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莫晟只让木灼少说,语气中却没有不赞同。 “我与大人同病相怜。一时情难自抑,是我多嘴,见笑。” 莫晟冷毅的神色稍稍柔和。 是啊,木灼也没少为褐国鞠躬尽瘁,可是他如今在朝堂上地位尴尬,既无荣光,也无尊重。 明明他的贡献极为卓越,人人都以为他会一飞冲天。 但他却在在最该意气风发的时候被边缘化。 只不过因为他说的话不好听,屡屡出言劝诫皇帝,所以皇帝不断下他面子,有一次甚至送了一只驴子到木灼府上。 当时皇帝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木灼和驴子相仿,应该是有一段兄弟缘分。 他不仅强逼木灼和驴子结拜,还让木灼伺候驴子吃喝拉撒。 这里的“伺候”可不是饲养畜生,而是把驴子当主子,把自己当泥的意思。 一段时间后,皇帝腻了,当着木灼的面杀死了那头驴子,木灼因此才得以解脱。 木灼的境遇与他们何其相似? 不过莫晟是忠君,木灼是爱民,二人虽不同路,但也殊途同归。 墉王静静听着他们欲言又止的话。 木灼的接近让他警惕,如今见到对方的目的是莫晟,他才放下一半戒心。 “我那位大哥,胡闹惯了……”墉王字字句句都是意味深长,“普通人任性些也没什么,偏偏他是皇帝。 ” 他轻巧加入两人的话题,该顺应的时候顺应,该个性的时候个性,显然很了解说话的技巧。 “就是可叹二位栋梁……” 他语气不忍,还有些愤慨。 嗯…… 看起来很为木灼和莫晟着想的样子。 墉王放下身段和人结交时,向来显得十二分地真诚。 若不是郑珣珠玉在前,木灼一定会被他迷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木灼一副愚忠模样,“我们也只有受着。” 受着? 墉王嗤笑。 木灼还是一如既往地迂腐。 这样的性子他着实不喜,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木灼整个人都让他十分不喜。 但不得不说,若有这样一个臣子,会十分令人放心。 于是,他克制着自己的不喜,去和木灼搭话。 他并未发现,木灼低下头,嘴角有一瞬间勾起,而后又很快拉平。 …… 夏日祭结束之后,大雍使臣准备启程回京。 但是褐国皇帝极力挽留,愣是又拖了他们十几天。 这十几天内,陆陆续续有好些褐国大臣遭殃。 大雍使臣对褐国不了解,但木灼却知道,这些人都是坚定的皇党,这些受害者这还混杂着一些立场不明的小喽啰。 因为郑珣的提醒,木灼猜测他们是被人整了。 至于动手的人,自然是墉王。 这些人势力不大,好欺负得很,又恰巧目睹了他狼狈的模样,他的报复心便因此而起。 木灼想通这一点,顿觉毛骨悚然。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已经转投大雍。 他的固执松动,开始琢磨起郑珣的建议——转移亲人。 只需要留下几个帮手,剩下的,都要送走才行。 他自己倒是不怕,他怕的是亲人被他的决定牵连。 这事不能慌,若是行动太快,以墉王多疑的性子,一定会发现端倪。 慢慢来,他得找好理由才可以。 不过,这个发现倒给了木灼一点启发。 他旁敲侧击,让莫晟慢慢发现墉王的动作。 要知道,莫晟可是离墉王惨状最近的人。 若是墉王要记仇,第一个记的就是他才对。 木灼没有暴露自己,只是引导。 在莫晟的眼中,就是自己一步步发现了端倪。 他原本已经有些倾向和墉王靠拢,然而陡然发现对方的真面目,他不可避免地生出忌惮之心。 他很清楚,墉王的刀总有一日会架到他脖子上,而现在隐忍不发,只不过是因为他尚有利用价值。 他不得不开始寻找其他出路。 可是环视一圈,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其他选择。 而他还不能和墉王撕破脸。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离心,说不定会还会提前出手对付他。 和墉王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很清楚对方多难缠。 所以,他只能掩藏好不满和警惕,暂时和墉王虚与委蛇。 背后推手木灼看着如今看似平静的局面,心满意足。 时间一点点过去,褐国皇帝似乎不愿意放大雍使团走。 负责接待他们的墉王日日带着他们四处“游玩”。 这过程中,常常会伴随着各种意外。 某次墉王带他们去一位官员的园子里赏景,谁知道聂统领醉倒醒来后就和那位官员的女儿躺到了一起。 聂统领自觉冤枉,肯定要矢口否认。 他不是糊涂人,哪怕他色胆包天,也不会在褐国放纵啊! 但是人家既然做了,就是要让他百口莫辩。 第304章 与虎谋皮,借力打力 第三百零四章 与虎谋皮,借力打力 最后,聂统领只能在把人带走和下大牢中选择了前者。 桃花劫还是最容易度过的劫难,后面迎接他们的是危险重重的陷阱。 就这十几日内,使团就折进去七人,这里面有官员,也有殿前卫。 “这样下去不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前面的杀机我们躲了过去,后面的可就不好说了。时间越久,我们的处境会越危险。” 长乐侯像是等待判决的囚徒,焦躁得来回踱步。 他已经有很多天不曾睡好,眼下一片青黑,浑身带着浮躁之气,似乎只要戳他一下他就能爆炸。 而聂统领来到褐国才短短十几日,似乎的就已经老了十岁:“我们干脆直接走吧!” 许彬眉头紧蹙,脸色也不好看:“这里可是褐国的地盘,他们不希望我们走,你以为我们能走得掉?” “那怎么办?”长乐侯低吼。 聂统领抹了把脸:“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实在不行,我和他们拼了!” 他现在脑袋上像是悬着一把利剑,似掉非掉。 剑不会疲惫,也不在意何时落下,但却让他时时刻刻处在担忧之中。 这一刻,他是真的冲动得想要一了百了。 “你不要命了?” 许彬按住他的肩膀,呵斥道。 “丢命也比现在强!若能拉几个垫背的,就当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聂统领!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公主的吩咐?除了死去的弟兄,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你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吗?”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聂统领死死咬着腮帮,嘴里很快弥漫开一阵血腥气。 “你得咽!” 许彬死死掐着他的肩膀,他手掌青筋毕露,显然,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我不咽!” “你得!” “就不!” 许彬忍无可忍,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跟你认真说正事,你以为在开玩笑?” 聂统领浑浊的双眼瞬间清晰,嗫嚅道:“我就是有些着急……” “情况越是不妙,我们越不能急。” “若是公主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有办法。”长乐侯神情涣散,喃喃道。 他快被折磨得疯掉了,此刻,他无比渴望一根浮木。 “公主?”许彬失笑,“公主又不是你爹我娘?若是什么都靠公主,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是朝廷命官,这是第一次跟褐国交锋,你们愿意认输没什么,但是,我不愿意。” 余下二人皆是哑然。 沉默良久,聂统领低声问:“许将军可是有主意了?” “待我想想……” 许彬闭上眼。 长乐侯和聂统领不敢打扰他,沉默着,两人也开始思索有没有改变现状的方法。 一切如常地过了三日。 仅仅三日,但是期间许彬背负着莫大的压力。 他无数次埋怨自己的脑子,有时候急眼了还会骂它:“死脑筋,你倒是转啊!” 第三日,他意识到自己和长乐侯、聂统领一样,始终是浮躁的状态。 他必须冷静下来。 烈日酷暑,他站在太阳底下烤了一个时辰,燥热的心却在这样酷烈的环境之中,慢慢归于平静。 晚上,他认认真真用了顿饭,洗漱好后痛痛快快睡了一晚上。 长乐侯和聂统领虽然满心好奇,但是也没去打扰他。 但他们是睡不好的。 等来等去总是焦灼,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到许彬屋外。 次日清晨,许彬伸着懒腰打开门,就见到门口坐着的两座雕像。 他伸到一半的手慢慢收回:“你们这是……” “我想出个法子,就是可能不太成熟……” “许将军,我也有个想法,将军要不听听?” 许彬扶额:“暂时不用。” 他迈步至门外:“两位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要出去一趟。” “带我!” “我跟你一起去,保护许将军。” 许彬挑眉:“不用。” 他不愿意,长乐侯和聂统领也无法勉强,两人只能望着许彬离去的背影。 良久之后,两人对视一眼。 长乐侯:“要不我们再去看看能不能多找点种子?” “也行……” 而许彬则是去了墉王府。 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是整个国的力量。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他们如此渺小,以至于那些智计和手段都显得分外儿戏。 他只能借力打力。 不过,他势必要将这庞然大物撕开一个口子,带着使臣团离开。 绝不能死更多的人。 抱着这样的决心,他踏入了墉王府的大门。 墉王请他坐下,调侃道:“原以为许将军目下无尘,看不上我这墉王府,没想到啊,我王府的门槛也有和许将军见面的一日。” 许彬假装没有听到他语气里的嘲讽,啜饮一口杯中的茶水:“王爷这里的茶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本王再不济,也不至于一口待客的好茶都拿不出来。” 许彬嘴角扬起:“挺好。墉王天潢贵胄,想来是不习惯次品的。” 墉王眼睛眯了眯:“次品良品,端看皇上愿意,有什么喝不惯的?” 许彬幽幽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带点好茶回大雍,墉王既然不缺,不如赠我一些?” “本王和许将军不熟吧?许将军倒是不客气。” “客气显得生分不是,”许彬转动着杯盖,“我倒觉得,墉王爷这样的身份,当配好茶。” “许将军是想助本王一臂之力?” “有何不可?” “就是不知道许将军意欲何为?” 大雍朝堂因为郑珣的到来,直爽利落的风格已经蔚然成风,何况许彬本质上还是武将,所以他十分不习惯这样七绕八绕、意有所指的说话风格。 他沉默片刻,放下茶杯:“我就不绕弯子了,墉王替我们周旋,想办法把我们送出褐国,我助墉王增加一些和褐国皇帝对抗的资本,墉王认为如何?” 被他直视着的墉王下意识抬头环视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片刻后,他才重新压低声音:“许将军倒是利落。” “委婉是为了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之间并不需要。” 墉王失笑:“许将军说得对!不过,本王有一点好奇。” “墉王请讲。” “你我都知道,褐国和大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许将军帮我,就不怕回去遭受指责?” 第305章 试探交易 第三百零五章 试探交易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互相需要对方逃脱困境的时候,芥蒂和仇恨,完全可以暂且搁置在一旁。 更何况,此时的墉王尚未做出以后的恶事,只有许彬单方面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恩怨有多深,他完全可以把多余的情绪藏起来,先利用对方度过当下的难关。 墉王嘴角微扬。 他就喜欢这样知晓变通合作者,和他说话,比和木灼那种死脑筋要轻松太多。 “我很好奇,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势的王爷,许将军却笃定我能帮你,将军是不是太看得起我?” 他对自己的伪装十分自信,连曾经那么厌恶又忌惮他的褐国皇帝都没有发现他的真实实力,一个大雍的大臣又为何能如此笃定? 以往一直觉得,大雍那边对褐国应该没太大的警惕心,更不会有太多了解,但许彬的表现让他心生些许怀疑。 他们可以往大雍安插探子,大雍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他没有张扬。 现在皇帝又不是他,轮不到他操心。 许彬没有回答。 随着沉默渐久,气氛逐渐凝滞。 “王爷意图掳走我大雍的公主,最后竟然还全身而退,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王爷的实力?” 若是这样的墉王是个废物,只会显得没能拦下他的大雍将士更加无能。 墉王显然没料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 毕竟,此事对大雍来说应当是耻辱才对,他们不可能大肆宣扬。 许彬没有留给他思考时间,嘲讽地反问:“不过,有一件事我十分好奇。王爷此前应该不曾见过我大雍的二公主吧?王爷瞧着也不像是只知风花雪月的人,怎么就对我们的公主那么执着?“ 墉王垂眸。 大雍的公主吗…… 可他明明比大雍的帝后更早发现她。 在她还是静水居士的时候,她和以观书铺的合作便是由他促成。 他们早有接触。 不过,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时常会想,她那么年轻,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静水居士呢? 制香、作画…… 她会得很多,多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拥有的本事。 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有一颗多好使的脑袋瓜? 他满心好奇。 若她是男子,获得的成就肯定会为世人瞩目。 可她是个女子。 于是,她灿烂的光芒里便因此蒙上一层注定悲凉的色彩。 也正因为这样的戏剧化,她的坚韧和优秀才显得尤为吸引人。 那时墉王并不知道她的模样,但他藏着一张她的工笔画像。 当然,这是他委托画师凭借记忆所画,郑瑾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他把画像藏在书房的暗格里,没有任何人知晓。 他收藏着这一幅画像,就像是收藏着一件世无其二的宝藏。 独属于他的宝藏。 至于掳人? 那不是他的计划。 不过是那一刻心血来潮,觉得应该去见见她。 他在大雍的探子并不多,前段时日还被狠狠清理了一遭,他和褐国皇帝的消息渠道几乎断得干干净净。 哪怕他们并没有放弃这条路,却几乎没有什么成效。 然而,仿佛命运的指引,他偏偏在那个时候得知了郑瑾的踪迹。 他的直觉一向准,所以他听从指引,决定找到她,带她走。 一见到她,他就感受到一种近乎指引的宿命感。 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就是她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的内心一直在催促自己带她走。 可这是人家大雍的公主,怎么可能是他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郑瑾愿意和他走吗? 不,她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怎么从重重防护的军营带走她。 虽然时间很紧,但是他运气一向不错。 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他性格谨慎,本极少单纯依靠运气行事。 但是这一次他冲动了。 许彬挑眉:“冲动了,然后失败了。” 墉王:…… 其实做人可以不用那么直白戳心。 他轻咳一声:“这次幸运没有眷顾我,中途遇见你们大公主……”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他讲许彬也知道。 许彬神色莫名。 他没有想到墉王竟然真的会跟他解释。 本来是他不占理的事情,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后倒显得坦荡。 许彬知道,这是墉王合作的诚意。 不过令他在意的不是这一点。 运气虽说玄之又玄,但跟公主所说的气运应该有些联系。 墉王说气运不再眷顾他,是不是说明大雍的努力是有用的。 若天道公平,他们也不惧一战的勇气。 墉王说完旧事,忽然话音一转:“我自然有本事让你们离开,那许将军能拿出什么筹码帮我?” 许彬轻轻吹了口茶杯:“那得看墉王需要什么了。” “许将军好大的口气!” 墉王对他的话保持怀疑态度。 他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将军,他能代表什么?他有多大能力? 许彬眯眼一笑:“褐国皇帝步步紧逼,墉王爷哪怕再厉害,在皇权面前,怕也应对艰难。” 墉王想起冬日祭上的场景,脸色有一瞬间的黑沉。 他向来擅长掩藏情绪,难得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刻。 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许将军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已拿出诚意,就不知许将军的诚意在哪里。” 许彬淡然一笑:“王爷要的东西不少,我这不是怕给不起嘛。” 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王爷总得说说你的要求,我好看看能不能满足。” 墉王不愿意暴露需求,而许彬不愿意暴露底牌。 两人各有保留,都不愿意付出太大代价。 于是,前头看起来无比顺畅的合作在这一刻重新陷入僵持。 “许将军这样,我很难办啊……我那个兄长,对大雍向来虎视眈眈,他总希望从大雍身上咬下一块肉,然后做他开疆拓土的明君。上次出使大雍的使臣全军覆没,只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八弟,他如何不记仇?虽说他不在乎八弟,但他在意自己丢掉的面子。” 许彬神色不变:“所以他不会放我们走,我知道,但是墉王,决定出使褐国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墉王,我是诚心和你交易,可若要鱼死网破,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墉王望向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明晃晃的认真。 第306章 达成合作 第三百零六章 达成合作 他懂了,许彬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是真的不怕死。 本来交易的优势是完完全全在墉王手里。 原因很简单,哪怕墉王不和许彬他们合作,暂时也不会出现大问题,可许彬要是不求助墉王,十之八九得折在褐国。 交易嘛,优势一方稳坐高台,只需要等着一方不断拿出筹码,然后斟酌对方的筹码是否能打动自己,再看心情做出选择。 但是许彬这句话,把局面一下子拉回到僵持的局面。 哪怕他很清楚许彬不会轻易带着使团去死,但也不敢逼得太狠。 他收回目光,举杯饮茶。 凝重的气氛因为他的动作重新流动起来。 放下茶杯后,他含笑道:“什么死不死的,许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合作嘛,自然是要有商有量的才好。放心,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是需要许将军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运送一批货物。” 许彬眼眸微动:“从哪里运往何处?” “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许将军。” “墉王这是要先让我回大雍?不怕我反悔?” 墉王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担忧:“我相信将军一定会遵守约定。” 许彬:那你就信错人了。 如果是从前的许彬肯定会如他所说那样做,没别的,就是做人得有点原则。 可现在的他却觉得,做人有时候也不必那么有原则。 他已经知道墉王的对大雍心思,而且,公主说过,他对大雍的伤害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只不过因为那什么阵法才让时光倒流。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是亡国之难,他的那点子原则算得了什么? “墉王坦荡!” 许彬不走心地夸了一句。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信墉王的鬼话。 信任? 玩儿政治的心都脏,十斤的心脏九斤九的心眼子,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交付信任? 墉王之所以愿意放他回去,一定是确定他不会毁约,或者说即使他毁约也不会对墉王造成影响。 他在想,墉王到底有什么倚仗,竟然自信能在褐国监督远在大雍的他。 想了半晌也没有得到答案,墉王不会一直等着他想清楚,所以他只能暂且将此事抛到脑后。 “既然墉王行事如此干脆,我也没道理扭捏,”他伸出手,“成交!” 墉王伸手,与他击掌:“成交。” “可需要我们配合?” “不需要,等着便是。” 听着墉王自信的语气,许彬没再多问。 …… 傍晚,长乐侯和聂统领回来后就往许彬屋子里钻。 面对两双眼巴巴的大眼睛,许彬无奈:“你们做什么?” “可想到办法了?” 许彬犹豫片刻,点头:“嗯,我去找了墉王,他会帮我们。” 他想着其他两人对褐国的恨意也不少,也不知道会不会赞成他的行为。 没想到,两人听完他的话竟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许彬!你这是要利用墉王?!” “好好好,先利用他回去,然后再把他一脚踹开!” “好小子,不愧是你,公主的眼光还是好,你竟然是第一个让墉王吃瘪的!” 许彬怔怔地听着他们真诚的夸赞,忽然释然一笑:“你们啊……对了,你们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说起这个,长乐侯得意地翘起嘴角:“我找到一个宝贝!” 聂统领脱口而出:“什么宝贝?你把褐国国库偷了?” 他和长乐侯出门后就散开了,所以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白日做了些什么。 都是一起出去的,他还有点攀比心理。 他这一日毫无收获,所以见到长乐侯献宝似的模样,顿时有些警惕。 “今日,我终于见到了伏玲……” 长乐侯长叹。 是他们家亏欠对方,原以为会被记恨,没想到,伏玲夫人一点迁怒的意思都没有。 “伏夫人可好?” “很好,她想回大雍,我告诉她如今的大雍形势已然不同,所以,我会带她一起回去。” “可是……” 聂统领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后半句话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是觉得以伏玲如今的地位,留在褐国对大雍的用处更多。 长乐侯听出来他的未尽之意,严肃道:“聂统领,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就直白告诉你,我不会允许。” 聂统领讪笑:“我这不是想着为大雍好吗?” “我知晓。但是,我家本就亏欠伏玲夫人良多,我是必然要带她回去的,”长乐侯顿了顿,“这是我的私心,回去后,我会向公主请罪。” 聂统领:“我不是那个意思,侯爷随意就好。” 长乐侯是在场的三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皇亲国戚,可不是说说而已,他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可没多少反驳的余地,他如今肯解释一句,已经是他脾气好。 聂统领刚刚说完反驳之言已经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哪怕心里的想法没有变,他也没有再反驳什么。 见气氛有些尴尬,许彬连忙开口:“对了,侯爷所说的宝贝可是伏夫人?” 长乐侯缩了缩下巴:这话有点怪呢。 他就是觉得愧对伏玲而已。 他解释道:“并非如此,不过,我说的宝贝跟伏夫人也有些关系,我说的那个人是伏夫人的义女,那位伏姑娘会一种很神奇的法子,好像是叫什么嫁接……这种法子在农事上有些益处,我觉着,公主可能会需要她。” 许彬神色微妙。 长乐侯在朝中的表现一向中规中矩,不算出众,但也不至于木讷。 当然,作为皇后的父亲,他的身份有些敏感,所以也不能表现得太聪明。 他身份贵重,这次出使,对标的是褐国出使大雍的八皇子,说白了就是个吉祥物。 但如今看来,公主派他前来,似乎还别有深意。 让礼部尚书来见伏玲固然好,但是让长乐侯代表受害者去见伏玲,似乎更能证明大雍已经有了让伏玲生存的土壤。 如今这意外收获,也不知是不是公主的目的之一。 “擅农事?”聂统领眉目舒展,“这是好事!” 相比于伏夫人留在褐国的价值,公主应当会更看重伏姑娘的价值。 想通这一点,他心中的犹豫瞬间消失。 长乐侯见此,神色舒展地把话题扯回去:“也不知道墉王准备怎么做。” 第307章 回朝 长乐侯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没过两日,褐国都城就流传开一阵传言。 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褐国皇帝已经不满大雍已久,欲要把大雍使团留在褐国,挑起两国争斗。 而听到这些流言的褐国皇帝:虽然传言都是事实,但这是能说的吗? 好好好,到底是谁在跟他作对? 他一把推开桌上的奏折,狠厉道:“去查!” 其实谁都知道,大雍人在褐国毫无根基,怎么可能避开皇帝的耳目做小动作? 何况,那些流言可不是渐渐流传开的,而是隐瞒发酵后忽然爆发,哪怕是褐国,也少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褐国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恭敬应下,离开书房后,他弓起的脊背稍稍挺直,看向旁边的小太监:“去查吧。” 小太监苦着脸:“干爹,可是要往‘他们’身上查。” 大太监瞥他一眼:“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回过神就会知道不可能是大雍人在搞鬼,好好查,莫要耍滑头!” 小太监心里有了章程,连忙告辞去办正事。 不往大雍身上查,那就查大雍使臣和谁走得近,查谁对皇上不满,他懂。 而此时的使臣团聚在一起,面面相觑。 聂统领扯扯嘴角:“这墉王,动作挺快哈!” 他想笑一笑缓和气氛,可墉王是他们的敌人,他行事如此可靠又果断,这对他们可不是算什么好消息,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长乐侯蹙眉:“这墉王该不会是想把事情栽赃给我们再把我们一网打尽吧!” 聂统领无奈:“侯爷,褐国皇帝本来也没想放过我们,墉王何须多此一举。” 长乐侯摸了摸胡子,讪笑道:“那什么,没办法,我对他纯恨,所以总把人往坏处想。” 许彬手指轻敲着座椅扶手,沉吟道:“没过多久,褐国皇帝就该派人前来调查,我们来对对口供。” 他看向长乐侯:“侯爷,我们这段时日在做什么?” “在四处求助,寻找离开褐国的法子!” “对,是这样没错。” 许彬又看向聂统领:“我们这段时间什么心情?” “求助无门,焦躁不安?” “对,所以你的态度可以差一点,”许彬意味深长地笑笑,“别忘了,你可受不得刺激,你的状况可是十分不稳定。” 聂统领眼睛一亮:“我懂!我是疯子!” 长乐侯:……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疯子了,也不必说得那么大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小太监带着人来询问。 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惟独聂统领不配合,还闹了异常。 当小太监问到他们接触过什么人的时候,许彬并未隐瞒他们和墉王和交集。 待询问的人离开,许彬才解释:“我确实去找过墉王,发生在大家眼里的事情,隐瞒倒显得心虚。” 聂统领搓了搓手:“那我们就该瞒着,好让墉王被怀疑。” 许彬:你们不要太恨。 “我们还在褐国的地盘,悠着点,公主不是叮嘱过我们莫要和墉王起冲突吗?” 聂统领眉眼遗憾地耷拉下来。 长乐侯:“你说,墉王可会被发现?” 哪怕表现得再坦荡,以褐国皇帝对墉王的忌惮和恨意,但凡有一丝一毫把这件事栽在对方头上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那就要看墉王的本事了。” 许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然而,褐国皇帝查了小半个月,一无所获,倒是外头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 没有人喜欢战争,尤其是百姓。 一个王朝可能延续几百年,但是一个人只有一辈子。 而将一个王朝推向更高的巅峰,需要他们拿命去填。 若是被动的就算了,偏偏还是褐国皇帝自己惹事,民怨如何不沸腾? 褐国皇帝再不在意百姓也得糊弄糊弄,拿出一个态度来。 他尤不甘心:“有没有办法把事情栽到墉王身上去?” 大太监跪下,诚惶诚恐道:“皇上恕罪,奴才臣无能……” 褐国皇帝眉间闪过一丝厉色:“废物!” 他抬脚,狠狠踹在大太监心口。 皇帝养尊处优多年,身上并没有太大力气。 但是大太监眼珠一动,自然地摔倒在地,捂住心口,一副脆弱的模样。 怒火上头的皇帝又骂了一声“废物”,却没再拿他出气。 “那个许彬不是去见过墉王一面?为何不能让墉王顶罪?栽赃陷害可会?” 大太监无奈苦笑:“皇上不知,那墉王向来擅长伪装,平时在您这儿吃了瘪,回头就去装可怜。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可怜,就算让他认罪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皇帝的,若是一点脸皮都不要,如何服众? 因此,他还真不能不管不顾地弄死墉王。 皇帝没有反思自己以往欺负墉王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他只恨墉王狡猾又碍眼。 他内心蠢蠢欲动,很想不管不顾地趁此机会把墉王按死,但墉王就是个打不死的臭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已经对墉王诡异的运气生出忌惮之心。 许久之后,皇帝冷静下来:“放他们回去,大雍……来日方长!” 大太监垂眸,恭敬应是。 他姿态卑微地躬身离开。 出了御书房,小太监机灵地递上帕子。 大太监擦干净额头的汗水:“夏日将尽啊……” 小太监连忙抬起袖子给他扇风。 大太监挥手制止:“走吧,皇上既有吩咐,总得先办好正事才行。” 他带着小太监往宫门外走去。 半路上,他们碰上了进宫的墉王。 两方人如常寒暄,擦肩而过之时,大太监袖子下的手悄悄比了个手势。 墉王垂眸,嘴角笑意略深。 褐国皇帝收手,许彬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回乡的路。 这次出使千难万险,跨过辽州边境,重新踏上自家的国土,所有人都长松一口气。 伏玲没有回头,含笑望向自己的义女:“走,回家!” “娘,大雍是什么样子?” 伏玲温柔道:“那能讲的就多了,几句话可说不完,我们已经抵达大雍,不如你亲自去感受一番。” 旁边,许彬看着少了好几个人的使臣团,神色悲切。 且留时间韬光养晦,总有一日,他会为死去的同僚们报仇。 第308章 三年后 第三百零八章 三年后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 大朝会上,因为使臣团迟迟没有回来,朝臣们已经炸开了锅。 人人都觉得褐国的存在是如鲠在喉,如今朝堂上已经分为战和两派,日日吵得不可开交。 主战派头子?文官?方循善:“养养养,又不是养胎,就算我们不开战,褐国也会,若是先一步,我们至少能抢占先机。” 主和派大窝囊?太子:“至少他们现在不会主动开战,我们应该趁这段时间多多发展国力才对。” 吏部齐尚书:“有什么不会?一切都在变化,我们绝不该一直用以往的目光去看待褐国。” 廖鸿声:“只说打,用什么去打,谁去打?大雍已经许多年不曾打仗,军队不曾经过磨砺,将士多数没有经验,明明我们占尽先机,我们还要用命去填?大好的优势是用来浪费的?” 顾忌着郑珣的存在,他们说得隐晦,但是这里每一个朝臣都知道他们的意思。 “褐国都敢扣留使臣,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到此处,奉勤殿安静下来。 虽然早就知道使团这一去危险万分,但是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们联想得更多。 褐国皇帝这是明晃晃把对大雍的恶意摆在了明面上。 没人能咽下这口气。 郑珣没有制止他们的争吵,而是又打开系统看了一眼。 自使团离开,这已经成了她每日的习惯。 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是她也能从系统的信息上面推断出一些信息。 比如前几日系统上忽然出现的两个名字——伏玲和伏晓燕。 她因此推断,使团虽然遇到了困难困难,但是他们也在积极地处理。 打开系统页面,郑珣一眼就看到最新的一条信息,她面露喜色,打开天幕。 天幕展开,众位大臣却无心吃瓜。 因为他们竟然看到了使臣团的身影。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已经踏上大雍的国土! 回来好,回来好啊…… 【一二……少了五个人】 郑珣的心声平静,听着却莫名让人悲切。 五个人…… 褐国该死! 礼部尚书不可置信地看着光幕中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脸说陌生也熟悉,说熟悉也陌生。 姑姑“死去”的时候他年纪尚轻,这么多年不曾见过,记忆早就走了样。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工部尚书原大人。 原随虽说没怎么见过伏玲,但显然礼部尚书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肯定。 于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礼部尚书的目光重新放回光幕。 看着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他哽咽得语不成声。 “姑姑……” 郑珣待他们情绪稍稍平复,才道:“好了,无需再吵,打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我们不只不能开战,还得尽量拖延褐国开战的时间,不断消磨他们的国力。” 她虽说自信,但绝不自负。 有墉王这样一个敌人,足以令人忌惮。 郑珣看向侧方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没有说话,是默认的意思。 主战派沉默。 见到使臣团大多数人已经平安活着回来,大家激动的情绪平复许多。 这段时日他们也习惯了公主的风格,不说说一不二,但是她真决定的事情也极少容许人反驳。 偏偏她所做的决定极少出错,慢慢地,大家已经学会接受。 当初,随着“韬光养晦”这个吩咐下去,这一养就是三年有余。 这三年多以来,大雍发展如火如荼,皇帝平安度过死劫,太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而郑珣的威严日益深重。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 可是皇帝既没有废太子,也没有收回郑珣手里的权力。 他到底还是没有远离朝政,但是郑珣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支持,哪怕她的打算与他相悖。 大臣们看不懂。 不过这也不妨碍什么。 又是一年年关。 郑珣刚过完十四岁生辰。 祭祖那日下了一场大雪,满城青红的瓦片铺上皑皑的白。 以往的祭祖都是由太子和郑珣跟着帝后完成,但是今年的章程上,只有郑珣的名字。 大臣们知道,这件事肯定预示着什么。 但是皇帝不可能主动给他们解惑,他们也不能去问。 皇帝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 冬日祭开始前,他还在跟郑珣玩笑:“他们现在肯定急得不行。” 之春一脸严肃地为郑珣整理头上的发冠。 郑珣哼笑:“父皇少捉弄捉弄他们吧,当臣子也不容易。” 她身着蟒袍,色调黑红为主,沉肃端严,上头用金线绣上了威武的金龙,而她刚戴上的金冠也是龙形而非凤形。 这一套衣着是皇帝命织造局所制,制式参考太子衮冕,远看大气,近看精致。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旁边的皇后笑盈盈地夸赞:“元嘉还是适合这样的衣着。” 郑珣以往的衣着虽说尽量往严肃上靠,但顾虑她的年纪,所以还是做得鲜嫩些。 没想到,她的气势撑起这样正式的衮服,反而更添气势。 郑珣透过镜子观察,只看到皇后毫不作伪的笑容。 她表现得异常欣慰,似乎比郑珣这个当事人还要欢喜。 郑珣唇角轻扬:“是母后的功劳。” 这套冕服可是皇后亲自盯着,又给了诸多意见才定下的。 当初织造局原是想做套男式,但被皇后否定,最后才有如今昂扬又不失柔美的成果。 她的用心,在这一套衣裳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郑珣有很长一段时间对皇后抱着怀疑之心。 皇后聪慧又有野心,这样的人真的会对她这个抢了她儿子位置的人毫无芥蒂? 芥蒂是有的,但皇后会权衡利弊,而且,相比于太子之位,她更在乎孩子。 郑珣的笑容越发真切。 她就喜欢这样重情重义之人。 之春最后帮她戴好耳饰,恭敬道:“公主,您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 郑珣满意的看了看:“就这样,很好。” 李孝君报了时辰,皇帝起身:“走吧。” 此时才刚刚拂晓,天色只带着点白,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郑珣走到帝后身后,衣摆拖在毯子上,发出窸窣的细响。 第182章 临时改变 傅老先生也没多问,热心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有,需要您和荀夫人跟我一起进京一趟。” 荀夫人便是傅老先生的妻子。 郑珣已经想好了要劝他的话,若他不同意,她是绑也要把人绑走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傅老先生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家老婆子,她对公主慕名已久,知道能见到您,她一定高兴!我回去收拾行李,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开始反客为主了。 郑珣失笑:“七日后,在岑院长家中会合。” 傅老先生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跟我家老婆子说这个好消息。” 郑九看着他丢下他们转身就走,呆呆道:“不是,岑院长那么公私分明,为什么傅老先生说走就走?他不给学生上课吗?” “他的年纪也该荣养了,但是他闲不下来,所以岑院长才给他留了个位子。岑院长自己不在或是有事忙碌的时候,他就相当于半个院长。” 郑九了然地点点头。 郑十接着问:“公主,我们不巡查了?” “先把傅老先生送回去。” 郑珣没有跟他们详尽解释的打算。 郑九和郑十对视一眼,皆有些迷茫:“公主?!” “好了,两日之内把这里巡查完毕,明日就走。” 郑九郑十知道公主这是动用系统了,也意味着她要开卷了。 这次,郑珣不需要人带路,象征性地在各处绕了一圈。 一天下来郑珣心里也大致有了分寸。 晚上,岑家父子忙完,询问她的打算。 “后日离开,对了,傅老先生和我一起。” 岑院长:? 不是,她究竟做了什么?就这么一会儿,竟然就把他的副院长拐走了? “荀夫人也跟我离开。” 岑婉:? 父女俩思索片刻,接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严肃。 郑珣甚至能猜到他们此刻的心理活动:这人难道是来挖墙脚的? 两人不由问道:“你开出了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都没开,”郑珣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告诉了他,我便是元嘉长公主。” 岑家父女:哦~元嘉长公主啊…… 等等!元什么嘉?什么元嘉? 郑九郑十已经摸清点公主的性子,她这人吧,别的没什么,就是有点爱装。 她装得不算明显,往往就是在一个平平无常的天气里,语气寻常地说着说着,冷不丁爆出一个惊雷。 总之,看别人反应半天,脸上一点点布满震惊的样子,她就高兴。 这次也是一样。 岑家父女最开始是怀疑,但是联想到她身上的气势,和那上位者般包容的语气,他们又有点信了。 郑珣浅笑道:“本宫这次来,是为恩科之事。” “恩科?!” “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这次恩科不同以往,不会局限于纸上谈兵,更不会局限于只会读书之人。” 郑珣从岑院长身边缓缓踱步到岑婉身边,她的一个动作,一句言语,都紧紧牵动着两人的心。 “本宫这次来,是为巡查,更是因为这次恩科在‘德’之一字上也有所要求,本宫来,一是为组织初选,择有才者,二是为审慎评估,择有德者。” “拜见……” 父女二人后知后觉该行礼,但是郑珣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们应当听说过本宫的本质,或许……你们心中其实有些疑虑。” 岑家父女心虚地低下头。 怀疑也正常…… 毕竟他们又不曾亲眼看过郑珣的本事。 “不过,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是本宫说了算。” 她似乎犹嫌自己带来的晴天霹雳不够,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这张令牌是皇帝最开始为她进出宫所准备,但是它的作用远不止于此。 岑家父女不认识令牌,但却认得上面属于大雍皇室的标志。 尽管如此,他们心中的怀疑还是没有全消。 郑珣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质疑生气,甚至还生出点本该如此的欣慰感。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警惕之心,傅老先生那样她说他就信的样子才诡异…… “知道你们不信,不过没关系,你们知道的,本宫会算……” 所以,接下来,请准备好,她要开始爆料了。 郑九和郑十精神肉眼可见地抖擞了许多。 第183章 爆料威胁 其他事情暂且不说,瓜是一定要先吃的。 “从哪里开始说呢?这样,不如就从岑院长十二岁尿床的事情说起吧……” 岑院长差点跳起来:“我没有!” 郑珣:“岑院长何须激动?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岑院长:“那您也不能破坏我的清誉……” “好,那就从岑院长十五岁爬邻居院墙然后被狗咬了屁……” “其实!”岑院长打断郑珣,“公主一看就是公主本人!怎么可能不信您呢?” 郑珣点点头,目光移到岑婉身上:“岑夫子七岁时……” 岑婉头皮发麻,利落地磕了个头:“草民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洪福齐天!” 郑九郑十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他们就不能有骨气一点吗?低头这么快……他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呢。 岑家父女表示,骨气又不能当饭吃,但是脸没了他们以后如何维持师长的尊严? 学生们一见到他们就笑他们还怎么管? 郑珣面露遗憾。 岑家父女:你在遗憾什么?你究竟在遗憾什么?! “明日通知考核,后日开考可以吗?” 岑院长:我看你是在为难我岑某。 若是面对寻常权贵,他这时候怕是已经开骂了,但是元嘉长公主不一样。 她手里有他的把柄。 他自认行的直坐的端,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他有时候脑子抽了会做出一点糗事。 嗯……也就一点点。 说出去可能够他被议论个十几二十年吧。 所以,他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可以,太可以了。” 郑珣欣慰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岑院长跟其他文人不一样。” 岑院长:如果不是把柄太多,我也是想和别人一样的。 在郑珣欣慰的夸赞和岑院长欲哭无泪的苦笑中,事情就此敲定。 不过,郑珣是个好人,所以,她给他们塞了一颗甜枣。 “岑婉。” 岑夫子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你才学出众,有魄力、有手段,对政事有不输他人的见解,你的志向,是一辈子做个教书先生?” 岑院长小心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其实他是知道她的志向的。 但是有些事情,明知实现不了,旁人若是注意或者提醒,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察觉到女儿的落寞,他有些心疼:“婉婉才不是只有一个选择,她还能继承书院做院长。” 郑珣听完他的话,依旧紧紧盯着岑婉:“岑婉,这也是你的志向吗?” 岑婉别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郑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了片刻。 如果她连这个摆在眼前的机会都抓不住,那郑珣也不会向她伸出橄榄枝。 此时的岑婉正在尝试说服自己不要生出妄想。 但是,尝试了片刻她就放弃了。 根本说服不了一点。 她最后还是妥协般地承认:“当然不止于此。” 岑婉,她的本性一点也不似她的名字那样温婉。 她是不服输的野草,哪怕在寒风中也要肆意蔓延根系,待春暖花开之时,她会不顾一切地破土而出。 郑珣没有显露自己的欣赏,语气一如往常道:“你可想参加科考?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走到人前的机会?” 岑婉抿抿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啊…… 她如何不想呢? 可是她知道,这很难很难,就如要登上青天一般难。 郑珣见她不语,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赵侯?” “知道……”岑婉忽然想到什么,失笑道,“您该不会以为还会有第二个赵侯吧?” “有何不可?” ”赵侯不一样,若不是公主使了计策,若不是元秀书院的建立实在是伟大,这个爵位不可能落到她身上。最重要的是,她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特例,也正是如此,才没有触及到有些人的底线。“ 见郑珣安静又耐心地听着她讲话,她才继续道:“但是让女子参加科考可不一样,这触及到了他们切切实实的利益。一场科举选出来的人只有那么多,多一些竞争对手,就多一分压力。” 不仅如此这,一瞬间她想到的,可能遇到的阻碍还有许多许多。 譬如,女子若接触过权力,谁还会安安心心给他们生孩子? 譬如,许多人已经习惯了女子附属品的身份,许多人并不愿意被从前1的附庸踩到头上。 譬如,高位者希望底层人好好生孩子,维持男主外女主内的安稳状况,让女子失权,让她们乖乖生出更多的可以压榨的驴。 种种问题,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利益。 所以,让她参加科举,可比让赵秀兰成为赵侯艰难。 郑珣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傲然:”本宫说可以,就可以。“ 岑婉此刻,只觉得郑珣太过天真。 她曾经也如她一般,有许多抱负的抱负和憧憬。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她认为她能改变这个世界。 但越长大,她就越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多么难以攀登的高峰。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渺小,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胆怯的心理。 但一次又一次受挫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看起来稍微厉害些的普通人。 她怔怔看着有些暗沉的天际:“可是,就算能够科考又如何呢?前朝的林玉姑娘,也是参加了科考,但是她只得了一个孺人的封号。” 他们就像哄骗一个竭力证明自己的小孩子,给她一颗糖就抹去了她的本事和野望。 林玉那么勇敢的人,堂堂正正地考了第一,但依旧被排挤在权力之外。 郑珣语气轻松:“你和她可不一样,林玉的时代,可没有元嘉长公主。” 岑婉被她的自信逗笑。 她笑得大声张狂,但是眸子却一片晦暗。 岑院长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何必做出如此姿态?” 他转头看向郑珣:“公主可是有什么想法?” 郑珣点点头:“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我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 岑家父女嘴角都有些抽搐:“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呢。” 岑婉道:“可我不愿意以男子的身份去挣得荣耀。” ”别急嘛,本宫的话尚未说完。” 第184章 达成共识 岑婉眉目微动:“愿闻其详。” “你我都知道,这件事开头很难,所以我也没打算一口气吃成个胖子,”郑珣搓了搓手,样子瞧着莫名有些猥琐,“咱们先把功名和官职落实,然后木已成舟,他们上了我们的贼船,再想下去,就要看我同不同意了。” 岑婉看郑珣似乎是笃定她只要参加科举,就一定能名列前茅,她不由失笑:“多谢公主对我的信任,但是……” 【快答应啊,原以为岑婉是沈沧澜那样的女中豪杰,但是谁能想到,她行事如此磨叽】 【前头已经有赵秀兰、建阳等一众人铺路了,她竟然还在瞻前顾后】 【或许我该考虑考虑换一个人扶持?】 岑家父女瞳孔紧缩,脸色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 他们张口欲言,但是同京城那些人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震惊地指向郑珣。 但是郑珣的目光扫过他们,却似没有发现异常。 郑九郑十连忙一人拉一个,一对一讲解心声之事。 岑婉:“你在编话本吧?” 岑院长:“你们说笑的吧?” 郑九郑十没有继续解释。 有些事情吧,总需要自己看看才知晓真假。 毕竟他们很清楚,什么心声啊、直播啊,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不信是正常的,立马就信了的,要么是遭受的冲击太大,要么就是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郑珣摩挲着自己的左手的指节,面露思索之色。 【但是,因为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本来就不需要她们有拜相封侯的能力,所以岑婉这样有本事的女子,本就是少之又少】 【毕竟,不是谁都跟她一样,有冲破枷锁的勇气和一个如此爱她护着她的父亲】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郑珣的心声有些地方会比较难懂,但是很明显的是,她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岑院长被她夸得浑身舒坦,而岑婉,则是被“拜相封侯”四个字狠狠撩拨了心弦。 她以为自己早已认清现实,心也如死水般平静,但是事实证明,她只是没有遇见郑珣这样强劲的风暴。 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炽热:“公主,真的可以吗?” 郑珣似乎是因为她陡转的态度而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是很快,她就重新定下神。 “好姑娘,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而是要问问你的内心,”她走到岑婉面前,神色极其认真,“有本宫的托举,你觉得你还有勇气吗?” 岑婉心脏越跳越快,她的胸腔震颤不已:“我有的!我有!” 岑院长忽然抬手,抹了抹自己有点湿润的眼角。 书院的弟子们也闲得够久了,他这就去安排人出题,务必要给这次参与初试的学生们春风般的温暖。 嗯,这些人跟婉婉也有一段师徒之谊,如果他们能一齐进入朝堂,也能彼此扶持。 朝堂不就是那样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自己的人多一点,婉婉遭受的阻力就能小一点。 嗯…… 他毕竟已经一把年纪了,若不然,他怎么也得为了婉婉去朝堂闯一闯。 唉,他能做的不多,除了培养出更多接受女子为官的学生,就只能给婉婉做几顿好吃的。 他的手艺不能浪费,恰好婉婉又想学,以后他天天为她下厨便是! 岑婉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荼毒 此时,郑珣伸出手:“岑婉!祝你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岑婉笑容灿烂如同暖阳,她伸手,掌心碰到岑婉的掌心,两人手掌紧握,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坚定。 岑夫子忽然把脑袋凑到她们交握的手前:“你们这是……” 郑珣和岑婉之间气氛正好,他这一帽头,就莫名有点碍眼。 但是岑婉现在高兴,所以只是温柔地道:“爹,你先忙去,好吗?” 岑院长听到她的声音,面露痛苦之色,似乎是有些难以承受:“你嗓子坏了?” 岑婉:…… 【岑夫子懂什么,这叫夹子音,一种在面对有好感的人、动物或是物品时表达好感的方式】 【婉婉在别人面前不夹,就在我面前夹,还不是因为欢喜我!】 岑院长:…… 如果他没有弄错,婉婉刚刚是在跟他说话吧? 她到底在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 算了,她是公主,她说了算。 他心里惦记着试题的事情,犹豫着开口:“公主,既然婉婉也要参加此次恩科,那我也该避嫌,不知道能不能请公主主持此番初试? 郑珣:“你确定?” “那是自然,此事只有交给公主才能让人放心。” “我并不知道你们书院学子的水平。” “没关系!我相信他们!” 其实他是觉得,京城锦衣玉食的公主,估计也出不了太难的题。 先别管书院的学子后面能走多远,但是过了初试也能多一轮的经验,对他们以后只会有好处。 只有郑九郑十知道,他相信得太早了。 郑珣挑眉:“那好,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院长的嘱托。” 岑院长喜滋滋地翘了翘嘴,跟郑珣行礼告退。 虽然时间很短,他也要督促学生们端正态度,争取每一刻时间。 他这一走,就把从郑珣那里沾染到的内卷之风吹到了梧州书院每个角落。 于是,接下来,书院的的好学之风越发浓郁。 如果这是仙侠世界,产生的文气怎么也能养出几个书圣来。 岑院长离开后,郑珣含笑看向岑婉:”回去好好准备,我可不会提前给你透题。 岑婉比她所想的还要淡然。 日日手不释卷,哪怕知道自己所学很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甘,支撑着她去努力。 怪不得人们总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呢。 她的努力并未白费。 这个过程她收获了充实和快乐,而在她已经不期待果实的时候,她却倏然遇见了最令人惊喜的收获。 送走了父女两人,郑珣转头就出卷子去了。 既然应下此事,她就没打算敷衍。 她出卷的速度极快,不过一天,卷子就送去加印了。 印刷卷子的人加班加点,总算在第二天印完了所有考卷。 第三日,学生们踏进了临时准备的考堂。 第185章 闹事 所谓考堂,实际上很是简陋。 简陋得岑院长都有些担心会有弟子作弊。 但是郑珣却是胸有成竹:“我出的题我知道,他们抄不了。” 岑院长好奇得心痒痒,郑珣不说,他去问其他知道考题的人便是了。 但是他去转了一圈,没一个肯告诉他考卷的内容。 问起来都说他家岑婉也要考,不能告诉他。 嗯,虽然他们只以为岑婉是考着玩,但是原则还是必须遵守的。 甚至,脾气爆的还把他骂了出来,说他居心叵测,明知道公主在,还引诱他们犯错误。 其实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他有口难言,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大雍以往的科考会连考三日,这次也是一样。 前三日所考的类目跟以往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题比较难。 但是郑珣又延长了两日,增设了九科考试。 考完之后,学生们个个都是面如菜色。 因为考试太过匆忙,所以许多学生的家人来不及赶过来。 岑院长担心学生的身体受不住,所以请了好些百姓照看他们。 可是他们并不急着休息,因为他们急着抗议。 一群学生聚集在郑珣在书院的住处,有些身体差的已经虚弱得快要昏过去了也不肯走。 接到消息的岑院长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何必呢?” “院长!你不知道这次的题有多无理取闹!” “对对对,刚开始两场的经义和策论难是难,刁钻是刁钻,但是只要平常基础打得好,也能答上一二。” 岑院长:? 平时的题若是出得难了,他们早就怨声载道了,但是这次他们似乎不在乎难度? 公主到底做了什么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郑珣压短了以往类目的时间,在其后增加了十二门偏科。 这些偏科的题不算难,但是对这群以读书为己任的人来说,就涉及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院长!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院长!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如此无理取闹!” “嘿,别说,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是公主,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出这些破题。” 岑院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他们控诉结束,郑珣住所的大门才打开。 明明她笑容和煦,长相也不算霸气,但是不知为何,本来喧闹的学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知道诸位有许多疑惑,别急,你们一个一个问,我一个一个答。” 学生们窃窃私语片刻,最后推出三个代表之人。 三个年轻人模样都还算俊秀,斯斯文文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 郑珣目光温和:“你们叫什么?” “贺期泽。” “邹息。” “胡为善。” “本宫知道你们,梧州书院中,三位平时最负盛名,每次大小考表现也最好。” 贺期泽绷着脸:“公主不必说那些好话……” 邹息连忙开口打住她的话:“多谢公主体谅学生们的莽撞,公主愿意解惑,吾等感激不尽。” “好了,客气话不用多说,本宫知道你们抱怨此次的题太难,但是,”她上前一步,目光淡淡地从众人身上扫过,“你们也该知道,这个时候本不该是正常的科举时间,之所以开恩科,是因为朝廷缺人。” 郑珣看向他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胡为善低声道:“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进入朝堂,许多人能少走许多弯路,加上这次的恩科本就只对一部分人开放,若是题目不够难,若是考验不够难,如何服众?如何确定你们是朝堂需要的人才?” 郑珣一开始就知道她这次需要面对的质疑。 这是一项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苦差事,这才是皇帝和臣子们放她离开京城的原因。 但是她需要的就是质疑。 不同的声音越多,她安抚下这些声音之后,才会有越多的人臣服。 果然,她这一句话落下,大家都有些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次他们捡了大便宜,但是便宜哪是那么好捡的。 困难,也是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贺期泽又问:“那九大偏科呢?” “九大偏科并不影响你们正常的成绩。” “那设置这项考试的意义是?” “你既然参加了考试,就该知道九大偏科的是什么。” “农事、军器、畜牧……” 郑珣听他们说完,才道:“意义就在于他们本身。” 这个时代,所有的技能都是私传,每个行业需要的人才都良莠不齐。 但是郑珣需要为战争做准备,也需要更多的人才去保障朝廷的运转和百姓的生活,所以偏科择取的都是专业人才。 她当然知道,会去学这些东西的人不在书院,但是时间太短,她必须先选一些先用着。 这一次的择取,会让百姓们知道,九大偏科也会是一条出路,如此才会有人去学,三年后正式科举,就会有更多专门为九大偏科而来的人。 贺期泽激动道:“可是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才得到一个科考的机会,偏科偏科,不过是旁门左道,有人却能通过这些旁门左道获得我们努力那么久的成果,这何其不公?” 郑珣看向他:“不公?你们以为九大偏科很简单?” 他们以为经义策论很难,实际上九大偏科的内容才最难。 梧州书院是大雍最顶尖的书院之一,这里有半数的学生,若是参加科考,半数人考个秀才回来不在话下。 但是他们对于偏科所考的内容一窍不通。 所以,郑珣也是赌运气,看能不能捡到宝。 能捡到最好,不能也再正常不过。 在考试结束的那一刻,她就从系统那里知晓了他们的成绩,通过九项偏科考试的,拢共加起来不超过五个,而这还只是初试。 她知道,他们反对九大偏科,实际上是怕影响他们的利益。 这也是郑珣建议这次恩科只面对部分学子的原因。 她真正的目的是让偏科考试进入众人的视野。 若不想遇见太大的阻力,这事就不能够大张旗鼓地进行。 第186章 背后推手 此刻,她故作惊奇地看向众人:“本宫本以为你们对偏科一窍不通,但是你们似乎还挺自信,不如说说看,你们预估自己能通过哪科?” 众学生:…… 还通过几科呢,他们大部分只会读书,真考他们其他的,他们科都不科。 嗯…… 其实开启偏科考试也挺好的,若是正经科考没过,也能多一条路。 本来经过郑珣的几轮解释后,大多数人都已经冷静了许多,在知道不会触动自己的利益后,闹事的心思更是歇了大半。 这时候,郑珣的语气严厉了些,语气更是尤为强硬:“本宫知道你们为什么闹,若是觉得不公平,你们可以等。心有不满的,现在过来,本宫立刻把你们的考卷挑出来扔了。” 没有人上前。 当然,这不是他们没有骨气,而是因为,他们都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 片刻的沉默过后,贺期泽三人拱手行礼:“多谢公主解惑。” 郑珣微微颔首,看着他们准备离开,却忽然出声:“你们三个进来,其他人若是无事,就先离开吧。” 其他人还以为郑珣要找他们三人算账,有仗义的连忙开口求情。 岑院长本来紧张的心在看到事情尘埃落定后才放下。 “公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本宫可没说要做什么,好了,少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郑珣说完,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关上屋门后,郑珣坐到桌前,朝他们含笑招手:“坐。” 她对面摆了三杯茶,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 他们坐下饮下一口茶水,水温刚好是能够入口的温度。 一时间,他们心头转了无数个念头。 郑珣推了推身前装茶点的盘子:“尝尝这个,京城那边时兴的糕点。” 她推过去了也不管他们吃不吃,转而打开了直播。 三人看到眼前忽然打开的光幕:!!! 三杯茶被惊掉了四杯。 因为他们翻倒的茶水溅入了郑珣杯中。 郑珣诧异地看着他们:“怎么这么激动?” 三人没说话,主要是他们现在想说的也说不出来。 也幸好,他们年轻,脑子也够用。 邹息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没想到公主这么平易近人。” 郑珣蹙眉:“难道我上次对你们很凶?” 又不是没有私下见过面,早就“勾搭”到一起了,怎么还跟第一次见她似的。 邹息脑子都快转冒烟了才挤出来一句:“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激动搭上了公主的船。” 郑九郑十连忙趁着整理的杯子的时候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三人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郑珣还在等他们的回答。 贺期泽咽了口唾沫:“没有,邹息,我的杯子是被带翻的。” 胡为善连忙附和:“我也一样!” 幸好,郑珣也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 “贺期泽,邹息,你们今日做得很好。” 没有被点名的胡为善:? 贺期泽和邹息连忙拱手:“不敢当公主夸赞。” 胡为善:“这是怎么回事?!” 他抱着疑惑思考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来说,他的同窗们本来没那么容易冲动。 郑珣毕竟是皇亲国戚,在她面前闹事,万一被人家栽个刺客的名号到他们头上,他们脑袋一定会搬家。 而一旦犹豫了,就有时间思考利弊。 只要思考了,大多数人都能反应过来郑珣的深意。 但是为什么他们坐不住呢? 当然是因为有人鼓动。 鼓动他们的人,就是此时郑珣面前的三人。 好好好,所以贺期泽和邹息都是演戏,只有他是真蠢是吧? 想通这一切,他的神色有些灰败。 他有点疯疯癫癫地想:完啦!他这辈子,完啦!嘿嘿,那可真是太好了! 看到他脸上有些癫狂的笑容,贺期泽和邹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后谨慎地离他们远了点。 郑珣没有在意他的异常,余光瞥着光幕,同时,拿出两张名帖给贺期泽和邹息。 “这是公主府的名帖,你们到了京城记得联系我,”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道,“不过,公主府尚未建好,你们去找建阳姑姑,她会带你们入宫见我。” 两人没有接,不是不愿意接,而是因为他们被光幕吸引了。 光幕内,是御书房的场景。 这个时候,皇帝正在跟太子争论。 其实,郑珣也好奇,就太子那性子,也能跟皇帝吵起来? 此时,太子跪坐在地上,皇帝站在他面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他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你再说一遍?” “儿臣不愿!” “你是太子!你不想祭祖谁去?” 大雍的传统,每次新年都会进行祭祖仪式。 若是平常人家的祭祖,是家事,但是皇室祭祖,是国事。 那一日,所有朝堂重臣,勋贵侯爵都会聚集到一起,百姓也会围在远处,看帝后开天坛,祭祖宗,拜神明。 而这种场合,站在帝后身上的这个人,就算现在不是太子,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若没有人选,这个位置还可以空着,但是大雍不是没有太子。 但是今日朝堂上刚刚提起了祭祖之事,下朝后太子就跪到了皇帝面前,说自己不去。 太子低着头,但是连脑袋顶都透露着倔强。 “谁都可以,但是我不愿意。” 皇帝暴怒,抬手就想打他。 但是最后,巴掌还是没有落到太子身上。 他怒极,也只是转而踹烂了旁边的椅子。 【啧啧,父皇现在脚肯定很痛,我刚刚看到他脸色扭曲了一下】 郑珣心里嘀咕了一句,见对面两人没有接名帖,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这是看不上? 她蹙着眉头,准备收回名帖。 这个时候,两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抢过名帖。 郑珣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你们不要呢。” 贺期泽连忙挥手:“怎么可能!” 开玩笑,这可是元嘉长公主的名帖,其他人想要都没有。 在大雍,有了这张名帖,他们就有了直接拜会公主的权利,他们又不是傻子,连送上门的人脉都不要。 邹息面不改色地解释:“公主恕罪,刚刚太过惊讶,没能反应过来。” 贺期泽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也一样。” 实际上,他们是被天幕里的事情惊到,所以根本没注意郑珣做了什么。 第187章 论收服一头倔驴的可能性 见他们收下名帖,郑珣的眉头才松开,然后,她看向了胡为善。 她审视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终于也把胡为善的注意从光幕上吸引到自己身上。 “胡为善。” 胡为善低头道:“在!” “怎么?不敢看我?” 胡为善讪笑:“公主威严,不敢直视。” 郑珣挑眉,实在没想到他连她威严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毕竟,他之所以会闹事,也不过是打心里看不起她这个公主罢了。 说来也是好笑,郑珣到现在都没有想通,他到底有何看不起她的底气。 她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就连在她面前,他的态度也如此敷衍,若不是看他确实有点本事,她何至于跟他坐在这里废话? 胡为善感受到郑珣的不悦,已经快冤枉死了,他是有点瞧不起她,但是当着她面儿哪敢如此明显?他就是被光幕吸引罢了。 这个时候,光幕中的皇帝缓了会儿,声音压得极低。 “所以,你是不想要这太子之位?”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正面承认自己不想做太子。 他心中忐忑,手掌攥得死紧,似乎有些恐惧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恐惧,但是并没有退缩。 他坚定的声音响起:“是。” “你以为太子之位是儿戏?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儿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太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当太子都当不了?” “那可皆大欢喜,他们愿意当就让他们当,正好儿臣不想。” 他的语气甚至还带着雀跃和庆幸,皇帝听完这几句话,难得有些沉默。 良久之后,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想好了?真准备放弃现在拥有的地位和权力?” 太子点头。 不可能真的一点不舍都没有,只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本事。 “父皇,大雍需要一个更有魄力的帝王。” “为父还年轻,多历练一段日子,你总会成长。何况,如今你既已明白自己不足,相信很快就能改正。” 太子老实道:“改不了。” “那你不能努力一点吗!明知道有不足,为何不去改变?!” “看,父皇,不好教的,您才教多久就被气成了这样……” 皇帝:…… 太子站起身:“父皇好好想想,儿臣就先回去了。” 皇帝:倒反天罡?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快滚。” 太子离开的步伐一如往常,但是走到殿外后,天光明亮,照出了他眼中的水润。 他知道,父皇对他寄予厚望。 为免兄弟相残,父皇一开始就定下了他太子的位子。 虽然父皇忙碌,所以许多事无法亲力亲为,但是他永远给他最好的,永远大大方方宣告他是唯一的太子。 他敢说,历史上也没有几个太子能像他一般被皇帝信任。 父皇在他身上付出太多,所以,期望也就越高。 他何尝想辜负父皇的期望呢? 如果可以,他也想继承父皇的道路…… 可是他很清楚他做不到。 他骨子里就是优柔寡断的。 他不能一意孤行,不能为了自己权力的欲望就接下注定他完不成的担子,那是对大雍、对百姓的不负责。 郑珣摇摇头。 她很清楚,皇帝是拗不过太子的。 不过,她觉得太子应该坚持更久一点,因为她现在积攒的力量还不够。 这个时候让出太子之位,那肯定有人来摘桃子,大臣的心思也会变得浮动。 为了大雍朝堂的安稳,她觉得吧,皇位能平稳过渡给她是最好的。 嗯,希望大家也都这么想。 胡为善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大戏,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已经忘了自己敷衍了郑珣些什么。 他尚未修炼出朝堂上大臣那样一心二用的本事,这种情况也正常。 “公主,其实,学生和期泽、邹息的想法一样,公主一定能够解决此次危机,所以我学生才愿意去做那个推手,学生都是为了公主啊!” 他语气诚恳得郑珣都快信了。 这个时候,郑十忽然开口:“我倒觉得他说得没错。” 胡为善:好人呐! 郑九凑到胡为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毕竟,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若是不上船,那就只能沉江喽……” 胡为善:坏人!大大的坏人! 他欲哭无泪。 他还想挣扎一下:“能不能不上船啊!” 郑九和郑十从善如流地答应:“可以啊。” 但是真答应了胡为善又不高兴了。 他怕他们转头把他沉江,他那小身板可扛不住。 他求助地看向贺期泽和邹息。 两人笑盈盈地举起茶杯,似乎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一旦凑近听听就知道他们在说的,其实是今晚吃什么。 胡为善委屈:“不帮就不帮。” 郑十看他不顺眼得很,她知道,他看不起公主就仅仅因为公主是个女子。 多好笑,她让他一只手都能一息把他按趴下,这样的人还好意思看不起女子。 她其实并不明白,有贺、邹两个人就够了吧,公主何必执着于一个胡为善。 尤其他的人品还很一般。 就在她嘀咕的时候,慢悠悠啜完一口茶的郑珣忽然在心声中笑了笑。 【胡为善似乎很不愿意呢】 【嗯,不过我就喜欢他不愿意还不得不妥协的样子】 贺期泽、邹息:…… 有点变态了公主。 幸好他们及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总觉得胡为善接下来要倒大霉。 郑十:破案了。 原来这就是公主非要胡为善的原因。 胡为善听完郑珣的心声,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恼怒。 他是什么很没有骨气的人吗? 她让他妥协他就妥协? 他没有原则的吗? 胡为善轻哼一声,坐直了身子,严阵以待地等着郑珣出招。 但是郑珣没有出招,她只是静静看着光幕。 光幕中,画面还停留在御书房门口的长阶前。 太子已经走了很远,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他踽踽独行,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身影却如此渺小。 渺小得似乎随时都会被高墙淹没。 郑珣忽然看向胡为善:“你知道吗,本宫可以直接取消你参与这次恩科的资格。” 第188章 见了棺材才磕头 一句话,胡为善就被震得失去了冷静。 “公主……” 郑珣摆了摆手:“你猜,父皇为何会把巡查和主持初试的任务交给我一个人?” 胡为善:“因为公主您有本事。” 郑珣:…… “虽然你很诚实,也慧眼如炬,但是也不能抹去你的愚蠢。” 邹息好心劝道:“胡兄弟啊,公主要对付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贺期泽嗤笑:“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眼高于顶又不是一日两日。” 胡为善脸色难看:“你们倒是跪得快!” 贺期泽和邹息忍不住腹诽,可不是跪得快吗? 那可是元嘉长公主! 他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人吗?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人家也是真有神仙手段,而且还是个受宠又有权有势的公主,他们拿什么跟人家斗? 良禽择木而栖,抛开性别的偏见,公主明显就是一棵好树,机会难得,他们占个窝怎么了? 郑珣既然看上了胡为善的本事,也决定在他身上花功夫,那么她都努力了,凭什么不能获得成果? 就算不结果,她难道还不能硬抢吗? 她拿出三枚铜钱,强硬地扯过胡为善的手臂,然后把铜钱塞在他手里:“抛!” 胡为善迷茫,但是动作快过脑子,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把铜钱抛了出去。 郑珣瞟了一眼铜钱:“大凶。” 胡为善沉默片刻:“公主,我会算卦。” 郑珣摇头:“你不会。” “我真的会!” “你不会!你要是会就该知道,从了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胡为善:公主你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郑珣抬了抬下巴:“本宫知道你为何厌女。” 胡为善抿着唇,没有回答。 “不就是因为追求的女子跟隔壁读书最好的邻居订婚了吗?你觉得她嫌弃你学问不好,所以此后发奋图强,考上了梧州书院,还成了这里的风云弟子。” 胡为善愤愤道:“她就是嫌弃我!” “那确实。” 胡为善忽然站起来,郑九郑十警惕地拦在他面前,但是他只是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恼怒地喊了一句:“讨厌死了!” 其他人:…… 郑珣嘴角抽了抽,终于找回话题:“因为你有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爹,所以她担心你‘子承父业’!” “我没有!” “你有!只不过你才走进赌场,就被人发现告了密,你娘亲狠狠打了你一顿,最后让你跪在地上发誓远离赌场!” 胡为善心虚地嘀咕:“我就进去看看……” 郑珣嘲讽道:“先是进去看看,然后就是试试手,到后来就彻底戒不掉了。” 胡为善沉默。 郑珣继续道:“你十四岁就敢爬寡妇的墙,最后被引进去搜光了所有的银钱你忘了?” “就那么一次……” 郑珣不耐地打断他:“胡为善,你不是什么好人,她瞧不上你很正常,本宫也看不起你。” “公主既然看不起我,又何须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那是因为你有本事。你爷爷和父亲都是铁匠,你能够把一个小铁块打成极为精细的小物体。” 胡为善原以为公主是看上他的学问,却没料到答案竟然是这个。 他不甘心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 “公主这么直白地点出来需要我的本事,难道不怕我坐地起价?” 郑珣瞥他一眼:“你倒是试试看。” 邹息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这人是不是除了死读书的时候脑子就不会转了? 贺期泽都懒得喷他,终于低声解释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转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公主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那个光幕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能看到京城的画面?” 胡为善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事情的神奇之处,他吞了吞口水,低声道:“那么可怕吗?” 贺期泽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还你会算卦呢,公主那可是无所不知?” 胡为善头铁还不信邪,八头倔驴反方向狂奔二十里都能被他拉回来。 他作死地望向郑珣:“公主真的无所不知吗?” 郑珣扫了他一眼:“五岁的时候,你尿裤子怕被揍,偷你爹的亵裤去擦,擦了又给他叠好放了回去。后来你爹穿着那条裤子出门,所有人都在嘀咕他一把年纪还尿裤子。” “七岁的时候,你爹那臭脾气发作,看你娘不顺眼就打了他一顿,你在他饭菜里掺鸡的排泄物,然后趁他和姘头勾搭的时候放狗咬他屁股。” 贺期泽和邹息津津有味地听着,到了这里不由得点头,嗯,这事办得,一点毛病没有。 “十岁的时候,你爹和他姘头煮了你的狗崽子,你连夜给他姘头的丈夫通风报信,最后那两人各被打断了三条腿。” “十一岁的时候,你娘失手把你爹……” 胡为善算冷静,但是郑珣说得很快,等他反应过来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后,连忙想去捂郑珣的嘴。 郑九郑十虽然吃瓜吃得热闹,但是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不出意外,胡为善被拦下了。 郑珣看着他努力挣扎的样子,淡淡道:“失手将你爹杀死,你娘本想去自首,但是你打晕了她,在房子里放了一把火,拖着昏迷的娘从火场里逃出来,于是,事情变成了一场令人唏嘘的意外。” 她说完,胡为善的理智也回归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昂首的倔驴也弯下了腰,卑微地祈求郑珣放他一马。 郑九啧啧有声地评价:“啧,不见棺材不掉泪。” 郑十默默补充,见了棺材才磕头。 “胡为善,本宫本想给你留一点体面,这些秘密原本可以一直掩藏在地底。” 胡为善闭了闭眼,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学生知错,不该看不起公主,不该不识好歹。” 尚不了解郑珣性子的贺期泽和邹息想说什么,但是又有点怕触怒郑珣。 郑九郑十就没那个顾忌了,大大方方地评价。 “这事做得没毛病。” “确实,若是看到自己亲娘挨打却无动于衷,那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说,虽然胡为善有时候挺不是东西,但是偶尔又是那么点东西。” 第189章 回京 郑珣:…… 她很努力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 “其实我很好奇,”邹息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你娘对你那么好,她也是女子吧,你为什么还会看不起其他女子呢?” “因为在他心里,他娘是单独一个性别,跟其他女子不一样,”郑珣嘲讽道,“胡为善,还需要本宫继续吗?” 胡为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承认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是的,他早该想到的,公主那些本事一看就不是寻常能拥有的手段。 可是他一身反骨,愣是忽略了这些异常。 他颓丧地低下头:“打铁就打铁吧……” 郑珣:“你要是太过勉强也可以拒绝……” “不不不,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我对公主敬仰已久,做梦就想成为公主的一条狗!” 郑珣:…… 倒不必那么夸张。 郑珣看了郑十一眼。 郑十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名帖递给郑珣。 胡为善:合着早就准备了我的啊。 公主这是笃定他一定会答应是吗? 郑珣接过名帖后递给胡为善:“记得去找我。” “为什么我是一定……” “因为我有你的把柄。” 郑珣说完,端起茶水,无情送客。 三个人一同离开了郑珣居住的院子。 待走远了一些,贺期泽忽然道:“胡为善。” “嗯?” “现在我们也有你的把柄……” 胡为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有也没用,我现在可是公主的人,有公主在,你还能威胁我?” 邹息、贺期泽:…… 刚刚不还眼高于顶吗?这未免也变得太快了点。 胡为善看他们沉默,冷哼一声,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又两日过去,郑珣终于看到了最后的成绩。 果不其然,邹息和贺期泽分别是第二和第三,第一则是岑婉。 胡为善因为考试前几日状态不好,所以以一分之差落榜,不过他在军器的偏科考核中一骑绝尘,得了个第一,也算是幸运。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他简直瞠目结舌。 他从荷包里拿出三枚铜钱,抛起,落下,最后的卦象竟然跟郑珣所说的分毫不差。 怔愣良久,他忽然捂住脸,痴痴笑了。 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大悲之后喜极而泣,但是只有他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命大。 若公主是个心胸狭隘的,他早就死千八百回了。 就是这一刻,他心里头那点子不甘终于消散。 而这件事的影响还不止于此。 本来心里对偏科考核还有所不满的学生们代入胡为善,忽然觉得多一条路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就是多学一门技术吗?咬咬牙学就是了。 初试结果出来后,郑珣就下山了。 她先去岑院长和傅老先生和荀夫人会合。 荀夫人是一个气质温和大方的老太太,一头的银丝,但是姿态优雅,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 郑珣含笑拱手,夫妻二人吓得敏捷地跳开。 “哪敢当公主如此大礼!” “二位年事已高,我为你们雇了马车,我们轻车缓行。” 傅先生和荀夫人干脆地点头:“骑马也可以的,公主随意就好,我们不挑。” 郑珣可不敢真让他们骑马。 都一把年纪了,他怕他们坐在马上颠着颠着骨头被颠散。 傅先生和荀夫人知道她的担忧,也没犟,携手上了郑珣雇的马车。 郑十虽然平时看起来十分不着调,但是做起正事的时候,是极少让人失望的。 马车内铺得十分舒适柔软,茶水和水果和易克化的点心都准备得十分齐整。 车里熏了淡雅的香,闻着让人舒适,也不会让人觉得气闷。 郑珣也跟着坐进了马车,幸好,马车宽敞,三个人待着也不会显得拥挤。 “这香好。”荀夫人看着香炉,神色很是欢喜。 “这是我姐姐亲手所做。” “倒有点像静水居士的手笔。” 郑珣嘴角翘起:“我姐姐就是静水居士。” 见他们是真的喜欢,她大方许诺:“这次出门匆忙,所以只带了这么一点,两位既然喜欢,回去给你们多包点。” 为了将就他们夫妻二人,马车走得很慢,走出一段路后,荀夫人欲言又止地看向郑珣。 “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不是,就是……公主可是不喜欢坐马车?” “那倒没有。” “不晕?” “不晕。” “哦,就是难得见到慢得跟乌龟似的马车,还以为公主喜欢这样的。” 郑珣沉默片刻,掀开车帘看向驾车的郑九:“快点。” 郑九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马车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 郑珣玩笑似地看向夫妻二人:“夫人,先生,上了我的车可就跑不了了哦,你们就不怕我是骗你们的?” 荀夫人爽朗大笑:“我们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更何况,我夫妻二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对相面、卜卦有那么点心得。” 傅老先生含笑点头:“我都跟她说过一遍了,她似乎还有些不信,可能是觉得我们算得不如她。” 郑珣:…… 她有点百口莫辩。 “开个玩笑。” 难得见到郑珣哑口无言的样子,郑九郑十都有点憋不住笑。 他们一路走平坦的官道,马车虽然慢了些,但还是很快就到了临近京城的地方。 郑珣没有直接带着他进京城,而是先去了上次无名之人的碑。 傅老先生和荀夫人并不知道原因,他们只以为郑珣是想顺路祭奠一番故人。 但是当他们站到坟前,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感动和悲伤。 两个人眼眶很快就红了。 郑九郑十一脸的莫名。 只有郑珣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 荀夫人哽咽着问:“公主,这里埋着的是谁?” “是一位无法拥有性命的女英雄,大雍的英雄。” 荀夫人忽然侧头看向傅老先生:“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生过孩子吗?” 傅老先生哽了一下,无奈道:“没有。” 可是,除了血脉上的联系,何以来如此深刻的悸动和羁绊? 夫妻二人在坟前莫名其妙哭了很久。 他们的悲伤太过浓重,以至于郑九和郑十都怀疑郑珣给他们下了降头。 第190章 暗涌 最后,还是郑珣见天色实在已经不早了,才将他们劝回马车上。 他们在旁边的客栈内歇息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郑珣也有点担心他们身体受不住,本想明日再继续赶路。 但是两人并不同意。 “我们可没有公主想的那么脆弱。” “别说,昨日那么一哭,倒觉得郁气都散去许多,这浑身轻松得跟年轻了十岁似的。” 荀夫人瞥她一眼:“我可以劳累一下,给你打哭。” 傅老先生讪笑:“那倒也没必要。” 郑珣忍俊不禁:“既然无事,那就走吧,两位若是有什么不适,随时告诉我,千万莫要逞强。” 傅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我们可不是那样没有分寸的老头老太太。” 郑珣半信半疑,看他们没有勉强之色,才点头同意。 回到京城之后,郑珣直直带着马车驶入皇宫。 这几日,皇宫内外都知道皇帝和太子闹得不愉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无辜牵连。 皇帝是在修身养性,但是还没宽容到让他们在他怒气上头的时候捋虎须。 郑珣一会回来,消息很快就飞遍了皇宫,所有人都不由得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皇帝今日依旧和太子在御书房对线。 皇帝被他气得破口大骂:“总说你性子不够坚定,但是跟我唱反调的时候你倒是死倔死倔的。” 这几日,太子既要应对皇帝,又要应对皇后,天天这么跪,太子的腿已经跪麻了。 但是他并未因此改变想法。 “父皇不同意,儿臣就一直跪。” 皇帝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在他面前:“你是在威胁朕?!” 茶水和碎瓷片洒了一地,这茶盏差一点就砸到了太子头上,但是太子硬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御书房外,傅夫子和荀夫人已经被送到了偏殿等待,只有郑珣先行一步。 旁边,李孝君担忧道:“公主,皇帝正在气头上,您要不还是回头再来吧。” 郑珣有些讶异:“还以为公公会让我进去劝劝。” “嗐,皇上已经被气昏了头脑,这哪是能轻易劝动的。” 李孝君自认和郑珣没有仇,哪里会鼓动她去“送死”。 “没事,我进去看看。” 郑珣说完,在李孝君再次出声劝阻前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她环顾了一遍室内一片狼藉的场景,她眯了眯眼:“这是在吵架?挺激烈啊。” 皇帝脸上的怒意被惊讶取代:“元嘉……” 太子见到元嘉的那一刻,猛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今天应该不会跪死了。 “发生什么了?” 皇帝估摸着她什么都知道,但是皇帝还是配合地解释:“你知道你大哥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不想当太子?” “有这回事?” 见到郑珣朝自己看来,太子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道:“元嘉,你一定能理解我吧?” 他背着皇帝,疯狂朝郑珣使眼色。 郑珣挑眉:“大哥是想偷懒?” “不是……” “可是,妹妹觉得,褐国狼子野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闹出幺蛾子,如今朝堂上可以独当一面的官员不多,正是缺人的时候……” 太子哑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 皇帝翘了翘嘴角。 还得是元嘉有办法。 “可是……” “大哥,太子之事事关过本,你也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如今嫂嫂肚子里的孩子正值关键时刻,大哥也莫要让嫂嫂操心啊……” 如果是皇帝和太子说这些话,他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说这个话的是郑珣,他知道郑珣无所不知的本事,生怕她是意有所指。 权衡了一番,他还是觉得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所以他神色有些松动。 郑珣走到他面前,神色温和:“我知道大哥是担忧自己做不好,但是大哥平时处理政事的时候,也很少出错不是吗?” 太子自嘲:“那是因为有父皇为我把关,我但凡有做得不好的,他都会帮我。” “大哥,既然有父皇给你兜底,你还怕什么呢?只管大胆地去试就行了,”郑珣认真地看着他,语气诚恳,“大哥,我知道你害怕自己做不好,也害怕自己辜负父皇的期望,但大哥总要去试试,不是吗?” 太子嘀咕:“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我也试了那么多年了……” “可是,以往大哥有没有用尽全力呢?” 太子哑然。 没有的。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怕自己用尽全力还是一事无成,他怕那样他会成为一个笑话。 只要他不够努力,其他人纵然说起他不好,他还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说自己是因为没有努力才做不好,才不是他根本不行。 “大哥,你天生就拥有别人求之不得的条件和机会,上天对你如此厚待,你为什么连尝试都不敢呢?大哥全力以赴去试试,说不定你能行呢……” 太子到底还是被说动了。 他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孩儿不孝,但是元嘉说得对,我若是连尝试都不敢,怎么对得起父皇孩儿的栽培和期望?父皇放心,孩儿会努力试试。” 皇帝脸上闪过欣慰,但还是维持着为帝的尊:“你能想通就最好了,放心,父皇会站在你身后。” 太子被这一句勉励感动得眼泪汪汪,又给皇帝磕了个头才起身告辞。 郑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笑道:“父皇这下放心了?” “没想到,我这个父皇说话还不及你随便劝几句。” “可不随便哦,儿臣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的。” 皇帝开怀一笑:“还以为你很希望你大哥让位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让室内的气氛凝滞下来。 “嗯嗯嗯,可不是嘛,大哥就该让位,让我上才是。” 郑珣敷衍地回答。 皇帝听着她玩笑似的语气,眼睛微眯,盯着她看了许久。 郑珣面色不改,甚至还重复了一遍:“那父皇快让大哥让位,我肯定能做得比他好的,是吧,能者居之嘛。”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皇帝。 他的神色有些难辨,此时天色已暮,外头的夜色似是野兽,随时要扑进屋子里,噬尽最后一丝火光。 第191章 无需算计 皇帝有许久不曾说话。 郑珣若无其事地看向他:“父皇怎么不继续说了?” 皇帝忽然笑了:“你啊,倒是越来越凶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闹上了。” 郑珣微微撇嘴。 郑九郑十还说自己每次需要表亲近的时候就改自称,皇帝不也是这么个德行? 她故作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哪有闹,明明是父皇先说起来的,现在倒嫌我闹了。” 皇帝抚掌大笑,笑过之后,他又严肃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确实比你的大哥更能胜任太子之位。” “说这些,那父皇愿意让我当这个太子吗?” “愿意啊。” 郑珣顿了顿:“说说就得了,真说出去,那些大臣不得戳你脊梁骨啊?” “朕不怕。” “哦,可惜大哥已经被我劝服了,这个位子只能先暂时让他坐着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笑:“这次错过了,下一次机会就不知何时会到来了。” 郑珣忽然看向他。 皇帝也是奇怪,明明似乎没有让她做太子的打算,但是却从不介意给她放权。 他肯定知道她是想借这次巡查做什么,但是他没有阻止,态度反而是放任的。 就如以往郑珣每次越矩一般,他都是放纵的。 郑珣不断试探他的底线,但是一次次试探过后,她发现他似乎没有底线。 难道他真不介意她手伸得太长? 可以他的性子,若是真想给谁什么东西,语气只会是强势的,而不会是试探的。 他希望她能继承皇位,也只会不惜一切代价助她。 郑珣试图在系统里寻找答案,但是系统若要分析出行为人的心理,也只能通过他们的言行去推测。 只有系统能得出确凿的结果,它才会在资料中写出答案。 郑珣关上系统,心中嗤笑一声。 【得了吧,父皇这话有几分真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我真生出别的心思,他还指不定会如何呢?】 【总不能父皇真的宠我宠到要把江山拱手相让吧?】 皇帝失笑,见郑珣不愿意接茬,他才转开话题:“不是去巡查?怎么忽然回来了?” “父皇,我们大雍可还缺国师?” 皇帝挑眉:“没有,若是有,估计这个位置也只有你能胜任。” “儿臣这里有两个人选,父皇可想看看?” “不用见,既然是你推荐的,那便就这么定下吧。” 皇帝揉了揉眉心,神色似是有些疲惫。 郑珣挑眉问他:“父皇就这么信我啊?” “不信你还能信谁?行了,回去好好休息,你带来的人自己安排好。” 郑珣本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退到门口后,皇帝的声音却忽然从背后传来:“元嘉,你无须算计,你想要的,自然都会得到。” 郑珣脚步不停,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 离开皇帝的视线,她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 “我想要的,自然会得到……可是,你如何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离开御书房,郑珣转而去去到傅夫子和荀夫人所在的偏殿。 两个人听到她的话,皆是瞠目。 不是,公主都不跟他们说一声的吗? 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郑珣知道他们的震惊和担忧,认真道:“两位,这是本宫送给你们的荣光,待到国师之事定下来,你们只需要继续做你们想做的,只要有本宫在,朝廷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事?” 傅夫子和荀夫人听出来了,郑珣这是要给他们送一场不需要代价的富贵。 可是,为什么呢? 傅夫子悄悄掐了掐手指,实在没有算出来郑珣的恶意。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 荀夫人朝他摇了摇头。 她沉默片刻,问道:“公主,可以告诉我们原因吗?” “原因无法说出口,但是你们说好的,你们信我,”郑珣俏皮地眨了眨眼,“现在已经进宫,你们后悔也是来不及的。” 傅夫子和荀夫人对视一眼,苦笑道:“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吧?” …… 第二日,朝臣们早早进宫准备进行新一日无趣的早朝。 是的,就是无趣,没有元嘉长公主的早朝,无趣透了。 若不是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们怕是已经恢复十日一大朝会,平时一小朝会的日子。 待见到郑珣的身影,所有人愣住了。 “公主!” 郑珣看向叫她的人:“蒋御史?” “公主!您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过两日就会走的,”蒋御史一副快要高兴得晕过去的样子,郑珣瞧着实在不解,“蒋御史见到我很高兴?” “那可不是高兴嘛!朝堂没有公主就像大雍没有了洺水。” 郑珣:…… “真有那么夸张?” 廖鸿声凑上来,笑眯眯地推开蒋御史:“他就是爱胡说八道,公主不在的时候,我们不过就是有点茶饭不思而已。” 郑珣惊异地仔细观察他一番:“茶饭不思?廖大人怎么胖了?” “那是因为,我这心情一郁卒啊,就容易暴饮暴食,那可不得胖吗?” 想要诉说自己对郑珣想念的大臣可不止他们两。 人越聚越聚多,郑瑾看到她后本想打个招呼,但是甚至都挤不进去。 终于到了上朝的时间,众人呼啦啦地涌入奉勤殿。 这个时候,郑瑾才找到机会跟郑珣搭话。 “你怎么回来了?” “送两个重要人物回来。” 朝会如常进行,皇帝终于提出国师一事。 这件事情就跟郑珣忽然回来一样突然,也因此很容易让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郑珣提出的意见,除非是动摇他们利益的,很少会遭到反对。 这一次也是一样。 但是大多数人都比较疑惑,这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劳动郑珣特意跑回来为他们撑腰。 于是,皇帝宣傅夫子和荀夫人觐见后,无数大臣好奇的目光瞬间望向门口。 说实在的,虽然这对老夫妻气质有些特殊,但在这些见过大场面的朝臣眼里却实在算不上出众。 皇帝垂眸看了他们一眼,直接就准备把国师之事定下。 但是这个时候,礼部尚书忽然站出来反对:“虽说两位由公主举荐,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第192章 祭祀 他跳出来的原因也不奇怪,因为他手底下有个户部左侍郎。 这位虽说因为体弱多病极少上朝,但是存在感一直不算低。 皇帝厌恶钦天监,所以,平时需要钦天监做的事情都交给了这位左侍郎。 除开郑珣以外,就是这位最能胜任国师一职。 这位左侍郎还是礼部尚书的本家。 所以他跳出来质疑一点都不奇怪。 傅夫子和荀夫人被人指着鼻子怀疑,但是丝毫没有慌乱。 “大人要如何考验,直说便是。” 【这俩老夫妻还挺淡定,进宫之前,我都没有告诉他们要将他们推上国师之位,但是被带到朝堂上后,两个人硬是一点也不带慌乱的】 本来不慌乱的夫妻二人在听到郑珣的心声后彻底慌乱了。 离他们最近的礼部尚书顿了顿,还是承担了为他们讲解的义务。 片刻后,两人更加疑惑了。 按照公主这个本事,国师什么的,舍她其谁? 她到底为什么要把他们推上这个位置啊?! 他们是有点本事,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可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能够完全胜任这个位置。 郑珣没有让傅夫子和荀夫人自己面对礼部尚书的诘问,而是站出来,将所有质疑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两位与本宫做过同样的预言,这预言你们也知道。” 他们都知道的预言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亡国和褐国的事吗? 郑珣看向傅夫子和荀夫人:“两位收在心口的那本书,不拿出来看看吗?” 两人都有些惊讶,以往只听说过元嘉长公主无所不知、算无遗策,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傅夫子从心口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经由李孝君检查后递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翻开册子看了两眼,神色有些莫测。 殿中众人不由得猜测册子里写了些什么。 郑珣低声笑了笑。 【父皇在装呢】 【他根本看不懂里头的内容,因为涉及亡国之事,所以傅夫子也知道这事写下来就是把柄,所以用的都是他自创的密语,若是父皇一眼就能看懂,那才是奇了怪了】 忽然被拆穿的皇帝:…… 忍不住笑出声的大臣:…… 刚被皇帝制裁好几日的太子笑得最欢,一口大白牙毫不收敛,惹得皇帝咬牙瞪了他好几眼。 皇帝绷着一张冷脸,把册子还了回去。 “里头写的什么?” 傅夫子和荀夫人面露犹豫,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郑珣说了不会让他们操心,他们不方便说的,她自然要替他们开口:“这里面记载的是一种祭祀之法。” 皇帝眉目微动:“什么祭祀之法?” “集数万人之力,逆转时空、夺取一线生机的祭祀之法。” 这什么东西?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啊? 他们这是真实的世界吧?不是什么有神仙鬼怪的世界吧?怎么走向越来越奇怪了呢? 虽然他们自信他们没有听过什么祭祀之法,但是却对这东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到底是为什么呢? 【果然还是有感应的吧?】 【毕竟,若不是有这祭祀之法,也没有我的到来,更无法回到十年前的大雍】 【大雍亡国之后,大雍的子民过得十分艰难】 【所有人都在怀念那个回不去的大雍】 【然后,一个叫荷娘的女子救下了一个濒死的老妇,临死之前,老妇人把将一本册子郑重地交给了她】 【册子上的字奇奇怪怪,也因此,它才逃过了褐国人的搜捕】 【不知道为什么,荷娘直觉这本册子很重要,她识字,所以尝试着破解上头奇奇怪怪的符号】 【刚开始所有人都笑她,但或许是因为做奴隶的日子太过枯燥无趣,所以他们也开始跟着去研究那些符号】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们终于竟然找到了上头字符的规律】 【原来,这本薄薄的册子竟然记录着一种祭祀之法】 【册子上说,这种法子有扭转时空之力】 【这样的话,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 【有人说了,这什么破祭祀若能有用,除非是他们都在梦里】 【但是他们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如此真切,怎么可能是在梦中呢?】 【因为字符聚集起来的人一哄而散,只有荷娘还在坚持】 【荷娘坚信这法子是有用的,因为她用祭祀之法救下了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里,乐正宏浑身都开始颤抖。 他喃喃道:“是那个孩子……” 这段时间,公主送了个孩子给乐正宏收养的消息已经在同僚之间传遍了。 毕竟公主在客栈中表现那么奇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有点犯嘀咕。 可是事情好像在这里成了一个闭环。 那个孩子…… 该不会就是荷娘的孩子吧? 【荷娘无论在哪个世界线的分支,都活不下来,但是她把祭祀之法传了出去】 【或许是在褐国人手底下苟活的日子太过难熬,越来越多的大雍人失去了希望,于是开始有人开始相信那些所谓的神灵】 【荷娘和她的册子再一次走进了众人的视野】 【或许是荷娘太过坚持,越来越多的人把册子当成了他们的救命之法】 【不知不觉间,荷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竟然聚集起了数万遗民】 【瞒过褐国人的监视并不容易,幸好,大雍人长久的静默放松了他们的警惕】 【这些遗民明明身处不同的地方,但是他们硬是靠着各种各样的法子私下联络起来】 【荷娘选了一个最好的日子,和身处不同地方的同胞们一起,用自己的性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 【在书里,我并没有看到这场祭祀是否成功,直到看到荷娘的那一刻,我才恍惚发觉,他们成功了】 【在祭祀开始之前,他们年年岁岁背这本册子里的咒语,几乎把换大雍重生的意念刻进了骨子里】 【事实证明他们的努力和牺牲没有白费】 【何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活着的时候没有辜负大雍百姓,大多数朝臣没有辜负大雍的百姓,所以百姓也没有辜负大雍,他们用自己最后的余光换来一次重来的机会】 【但是,这些大臣,我的父皇,真能不辜负他们的牺牲吗?】 第193章 天命 他们本以为郑珣以往带来的消息已经是非常炸裂,完全没想到她都出门了还要倒过头回京给他们丢下一颗惊雷。 皇帝恍惚地看着傅夫子和荀夫人。 令人震惊的点太多,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思考 原来亡国不是预言,而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未来。 那就难怪了。 人本性里会有点倔强和不信邪,他这个当皇帝的和他们这些当官的尤其多疑,郑珣就算是表现得再神异,他们也该产生许多怀疑才对。 比如,郑珣是不是别有目的,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但是偏偏是郑珣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这是不是证明他们早就在潜意识里就知道郑珣所谓的“预言”,他们早就经历过一遍? 那他们的命,和整个大雍的未来,都是百姓们用性命换来的…… 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他们自诩为官之后也算无愧于心,他们一直以为是他们在为遮风挡雨,但是事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而且他们做得还不够。 廖鸿声眨了眨眼,掩去眼角的泪光:“救国这条路,不只是我们在努力,还有无数人跟我们并肩而行。” 乐正宏不由庆幸,幸好公主把孩子交给他之后他并没有敷衍。 原来那孩子竟然是大雍女英雄的孩子。 他回去一定对那个孩子加倍的好,不,不对,还得用心教导! 在原来的未来里,他应该是没有救下那个孩子,这次不会了。 以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心以摸鱼为己任的徐汝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可真该死啊! 数万人用性命献祭换来了一个重来的机会,他领着俸禄,却在想方设法偷懒。 他可真该死啊!他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他有何颜面面对百姓? 他越想越气,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姜维国挽起袖子,旁边的许彬皱眉问:“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手痒,我就是觉得我还年轻,还能再战十年。” “都当爷爷的人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老当益壮……” “你身上有伤,还是让我去吧。” 姜维国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哼:“你不也有伤?” “我比你冷静,也比你聪明,就算不能冲前面也能当个军师。” 太子握紧拳头,被郑珣鼓动而生起的那股子劲头又消散了。 大雍的未来太沉重,他背负不了。 不过,他会更努力干活,更努力省钱! 旁边,秦岳看到太子的神色变化,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一时间,殿内众人反应不一而足。 但这其中,心情最复杂的就是郑瑾了。 也就是说,她遭受的那些痛苦都是经历过一遍的是吧?母后父皇和郑骄聂炤真的死过一次了? 她闭上眼,遮住其中的戾气。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有一个不长眼的烂人跑出来挑衅一番,然后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出气。 可是,如今的朝堂太干净了,她看了许久,最后只能遗憾地收回目光。 郑珣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的到来,何尝不是一种天命?】 【毕竟,只有我知道一切真相,可以委婉地预警】 【如今的大雍似乎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未来的变数很多,褐国可还有个气运加身的墉王……】 【怎么办,似乎把大雍交给谁都无法放心呢……】 郑瑾低下头,遮住嘴角的笑意。 那确实,只有她自己来才放得下心,她懂。 三皇子不知为何,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明白了郑珣心声隐藏的含义。 她该不会……是想当女皇吧? 他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紧缩,他看了眼郑珣,然后猛地捂住脸。 不行不行,不能惊讶得太明显! 他吞了口口水,震惊过去,思考的能力慢慢恢复。 元嘉做皇帝……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行啊! 虽然他从没有见过有女的做皇帝,但是如果把郑珣想成太子……太女,似乎异常的合适。 他拥有做一个君王的果断和识人之明,杀伐果断又不失对弱者的仁爱之心。 忽略性别的话,她其实比大哥适合。 某些念头一旦通达了,以往的疑惑也渐渐明晰。 其实郑珣的野心也是挺明显的。 阿瑾似乎也察觉到一些,所以平时对郑珣虽然亲昵但是又不乏尊敬。 而他呢? 不会有人比他更蠢了! 他竟然鼓动大哥二哥去跟元嘉抢活儿干…… 难怪那段时间元嘉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 如此重要之事,郑瑾竟然从未提醒过他,他心里那个气啊,不由对着郑瑾重重冷哼一声。 郑瑾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默默离他远了点。 郑珣终于在心里整理好要说的话,继续道:“这本祭祀之法,还不足以让傅乔和荀清二人位列国师之位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傅乔和荀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他们不曾经历过郑珣日日在耳边念叨“亡国”二字的日子,这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他们才是心情最复杂的人。 他们虽然预言到亡国之事,但是预言和现实的大雍有许多不同之处。 渐渐地,他们也开始怀疑他们推算出来的未来。 之所以还坚持研究祭祀之法,不过是一种执念和热爱。 但是郑珣告诉他们,他们所做的是有用的,祭祀之法甚至给了大雍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们自己都有些怀疑。 夫妻二人捧着手上尚未写完的册子,郑重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皇帝一拍负手,断言道:“配!如何不配?” 他站起身,走下高台,郑重地朝傅乔和荀清行了一礼:“两位大才,吾当以国礼待之。” 傅乔和荀清压根没办法把自己代入郑珣心声里那两个神秘高人,所以他们惶恐地欲要躲开。 皇帝没有勉强他们:“两位以后只用安心享受大雍的供奉,放心,我和其他人都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事,两位不用有压力,只管安享晚年便可。” 傅乔和荀清求助地看向郑珣。 郑珣笑着安抚:“两位只管安心研究祭祀之法。” 【他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其他的,就交给我和其他人】 【怎么说,我也是天命之人,总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号】 第194章 仁弱 早朝结束后,皇帝问过傅乔荀清的想法,让李孝君亲自将他们送到元秀书院暂居。 国师府是要修的,但是两位老人都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总想找点活儿干。 商量好半晌之后,郑珣提到元秀书院,他们才欣然前往。 李孝君亲自带着一队护卫送他们前去,郑珣准备回去,但是又被郑瑾拉着打掩护。 郑瑾是准备去送聂炤。 今日就是他前去辽州的日子。 或许是想到聂炤惨死的结局,路上,郑瑾一直有些忧心忡忡。 郑珣看不过去,不得不出口安慰:“放心吧,聂炤有武艺有脑子,没那么容易出事。” 【在原本的未来里他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后方的支援实在不行,如今大雍的状况截然不同,他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郑瑾“嗯”了一声,但是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聂炤本来一早就该离开,但是出发的时间却是被他一拖再拖。 他牵着马等在路边,每路过一辆马车他都要盯着看一会儿。 失望一次又一次。 最后终于见到郑瑾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怔愣了好一会儿。 “阿瑾……” 他松开手里的缰绳,大步向她们走来,高高竖起的马尾尖尖在空中轻轻摇晃。 待走到面前,他笑弯了眼,低头看着郑瑾:“你来了啊……” 【其实我也来了,但是你好像没有看到我】 事实证明,聂炤不只是没有看到她,更没有听到她。 少年人眼中永远盛满赤诚的星河,看着她的时候专注深沉,似乎生怕你错开目光。 郑瑾原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要说,但是见到他的时候,又好像一切都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她取下身上的披风,轻轻搭在他身上,认真帮他系好系带。 “聂炤,保重。” 聂炤伸出手,轻轻环抱了她一下,一触即分,小心又克制。 “放心,你师兄我本事大着呢,一定平平安安回来。” 放心,他一定会替她、替百姓守护好大雍。 他的公主,就该在盛世太平里做肆意翱翔的燕,狂风暴雨不该沾湿她的羽翼。 聂炤年纪不大,也没有长成壮年男子的身材,但是这一刻,他像是伟岸得能够撑起一片天。 “那……我走了?” “好。” 聂炤挥了挥手,退到马儿面前,翻身上马。 “我会给你写信!”他扬声说了一句,马鞭轻挥,马蹄声远去。 他的背影匆匆,郑瑾目送他远去后,不由得骂了一句:“没良心,跑得真快。” 【这是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呢,哪里是没良心,分明是不舍得嘛】 郑瑾顿了顿:“元嘉,有一件事情,我跟你说过许多遍,我和聂炤真的是纯亲情。” 郑珣乖巧地眨眨眼:“是的呀。” 郑瑾正要欣慰地点头,然后就听到欠揍的心声响起。 【是是是,你们是纯亲情,谁家纯亲人看到彼此会脸红啊】 【不过我懂,年轻人,脸皮薄,对情情爱爱的也不怎么了解,产生这种错觉也正常】 郑瑾:…… 她木着脸,真诚发问:“元嘉啊……你什么时候离开?” 郑珣:?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郑瑾一眼,别提多委屈了:“二姐姐……你是在赶我走吗?” 郑瑾果断点头:“是。” 郑珣轻笑:“明日就走了。” 郑瑾沉默了片刻。 郑珣兴奋地问:“就知道姐姐舍不得我!” “你也保重!” 郑瑾说完,就甩下郑珣先走一步。 郑珣暗骂她可恶,出宫需要她的时候就是一口一个好妹妹,等不需要她了就是保重。 她难道不知道保重吗? 还有,她们明明是一起坐马车来的,为什么她把马骑走了只剩个车留在原地? 她打开直播,结果就看到郑瑾骑马朝着聂炤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郑珣:?!!! 完了,出来一趟把她姐弄丢了,回去可怎么跟父皇交代? 不过,她知道郑瑾不会那么离谱,不可能跑那么远。 又确认过她那边有人跟着,郑珣当即决定,她也跑。 此时,皇宫里的皇帝并不知道自己的俩女儿出去一趟跑了俩。 他正在和秦岳对弈。 秦岳将一颗棋子丢进筐中:“皇上许久没有下棋了吧?生疏了。” 皇帝看着自己被围剿得惨不忍睹的棋子,无奈地放下欲要落子的手:“老师还是不愿意让让我。” “不敢当。” “也是,秦太傅是太子的老师,这么说来,我还能跟老师凑个平辈。” 秦岳淡淡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困惑?” 他就差没直接让皇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偏偏皇帝也不见生气,只是沉默地捡着棋子:“太傅以为,太子和元嘉,谁更适合做一国之主?” “元嘉长公主比您要合适点。” 皇帝:…… 让他给建议,没让他把他踹下皇位。 皇帝无奈扶额:“秦太傅……” 得,看来自己是把人得罪死了。 当初秦太傅野心太盛,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皇帝毫不犹豫地让他坐上了冷板凳。 他很清楚,外敌当前,秦太傅绝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不顾大义。 所以,他就厚脸皮地继续使唤秦太傅了。 嗯,他一点也不心虚,使唤得理所当然,毕竟,他是皇帝,他任性。 但是,秦岳并不吃他这一套。 他依旧保持缄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皇帝见他油盐不进,幽幽道:“太傅当初把太子养成那个样子,我都没有跟你生气,太傅又何必和我计较?” 秦太傅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也亏他说得出口。 分明是他见到太子扶不起来,所以放任他把太子养得越发仁弱。 皇帝很清楚,他之后的皇帝,要么有绝对的魄力和手段能够让这一干老臣心甘情愿低头,要么就做个乖乖的傀儡,让秦岳等人堂堂正正插手朝政。 皇帝这个位置,最忌讳的就是一知半解的人野心勃勃地指手画脚。 嗯,秦岳年纪比他大那么多,所以很可能死在他前面,但是无所谓,朝堂上还有廖鸿声等人可以作为太子的臂膀。 反正这些人顶多就是专权,又不至于篡位。 他想得倒是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有变数。 第195章 留在大雍 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郑珣,姿态强势,手段狠厉,让人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 秦岳摸了摸胡子:“皇上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皇帝不语。 秦岳语气跨夸张道:“不会吧?我们的性命可都是荷娘所救,皇上该不会看不上女子吧?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迂腐到觉得女子不能继承皇位吧。” 皇帝:…… 他究竟跟谁学的?说话如此阴阳怪气。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女子当过皇帝,他有点犹豫或是怀疑也很正常吧? 更何况,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秦岳乐了:“皇上总得说说您的顾忌才是。” “你应该知道,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说到这里,皇帝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要如何说下去。 “我总担忧她会忽然消失,回到本属于她的世界去。” 元嘉说她是天命之人,他倒觉得她像是做了个什么交易,所以才能被祭祀之法拉过来。 他不知道交易的内容是什么,但她的目的肯定是拯救大雍,但是要拯救到哪种程度呢? 谁也不知道。 他怕她中途消失,会留下一个群龙无首的大雍,那个时候若是他也不在了,就再也挑不出来一个扛事儿的人。 届时,百姓该如何?大雍该如何? 当然,他的顾虑不止这些。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元嘉的目标是成为女皇,那么不让她达到目的,他是不是就能永远留在大雍?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会有点自私,但是他本来也不是个多伟大的人,所以自私点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吧? 秦岳捻着胡子,安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愿意说出来,肯定就是已经有了决定,所以他也没有多嘴的必要。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帝就继续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看太……老大又想撂挑子,秦岳……” 秦岳:心情好的时候就叫秦太傅,等到要命令我办事了又叫秦岳,皇帝都是擅长变脸的,对吗? 他拱手应是,然后就盯着皇帝,似是在说“快放我走”! 皇帝也没有为难他。 秦岳离开后,他看了看天色,顺嘴问了一句:“元嘉和阿瑾回了吗?” “时间还早呢,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这个时候,郑一从外头进来。 “皇上,元嘉长公主离开。” 皇帝:? 什么叫离开了? “你是说,她又走了?” 李孝君心里有些发苦,但是面对皇帝询问的目光还不能不回答。 “公主应当是怕正式告别会舍不得离开。” “她会舍不得?” 看看,看看,他的担忧并不是毫无根据。 就连外出办个事她都要不告而别,说不定真能做出丢下他这个老父亲离开的事情。 李孝君低下头。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所以他选择闭嘴。 皇帝看向欲言又止的郑一:“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一起说吧。” “二公主追着聂炤离开了,留下消息说估摸着要两三日后才能回转。” 皇帝:!!! 他就说,聂炤那个只会拐带他闺女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带了多少人?” 郑一连忙道:“臣已经派了一队暗卫追上去。” 李孝君以为皇帝还要继续发癫,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道:“算了,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李孝君和郑一松了半口气,因为皇帝又说了。 “既然都长大了,也该尽尽孝,二公主回来后让她抄一百……十本经书为朕祈福!” 李孝君:……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是吧? …… 郑珣这次离开依旧只带了郑九郑十。 这次往西南方向走了十来日,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抚州。 在抚州,有一条山脊竖穿三个州,六座耸立的高峰遥遥相望,合称六母山。 在群山之间和六母山周围有无数神女观,观中供奉着六位神女,这六位神女也是六母山这个名字的由来。 踏入抚州的第一晚,郑珣便留宿在神女观内。 来的路上,他们打听过,因为侍奉神女的都是女子,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观内一般不收留男子。 不过女神之前众生平等,所以一般的神女观附近会建几间客舍,收容来往的男子。 虽然客舍肯定是比不得观内整洁干净,但总不至于让人餐风露宿或是冻死。 把郑九丢到客舍,郑珣带着郑十,走入神女观的前殿。 这里迎接外客的是小老太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不过精神头比不惑之年的人还要好。 她见到郑珣之后先是愣了愣,接着态度就变得很是恭敬。 他跟旁边一身粗布青衣的小姑娘说了几句悄悄话。 小姑娘悄悄看了郑珣几眼,快步跑开了。 郑珣还以为她们是认出了自己,感慨地跟郑十说:“你看,我们这种气质非凡的人就是这样,身份就是很容易暴露。” 郑十敷衍地点点头:“对对对,您一身王霸之气。” 跟着小老太越走越深,最后,他们被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 嗯,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里面的风格虽然和观中清苦的风格相似,但不管是布置还是格局都要好上一大截。 因为准备留宿,郑珣特准备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郑十笑眯眯地准备把银票递给小老太:“一点供奉,神侍务必收好。” 但是小老太惊恐地摇了摇头,快步退开。 郑十讶异:“神侍这边可是不能收供奉?” 小老太又看了郑珣一眼:“是,不能收。” 郑珣挑眉:“我又不会找你们要回来,只管安心收好便是。” 小老太依旧摇头。 郑十没办法了,为难地看向郑珣。 她心里都快委屈死了。 她记得自己是暗卫对吧?她只需要保护主子安全是吧?所以为什么跟人打交道的事情也要交给她? 她一个人打两份工,这真的对吗?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青衣神侍来到院子里,她们进来都是先看向郑珣,然后又一脸震惊地低下头。 别说,一群人穿得整整齐齐,表情如出一辙,这模样,还真有点渗人。 郑珣打开系统看了看,终于明白了她们这么奇怪的原因。 第196章 相似 郑珣看向为首的那位神侍,她的神情莫测,半晌没有开口。 观主忐忑的低着头,牙齿颤抖着问:“这位……” “我姓关。” “关姑娘这次可是路过?” 郑十正准备点头,却见郑珣摇摇头:“不。” 不? 她们不就是路过的吗? 难道说公主又改了行程? 郑珣忽然沉下脸,上前一步:“吾为何而来,你们难道不知道?” 她这一发怒,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 郑十:? 观主浑身颤抖,但可能是心存侥幸,所以还想挣扎一番:“不……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你们自己做过的事情,一句不知道就想盖过去?” 郑珣抬手,手指掐成一个奇怪的手势:“郭妙芳,徐翠,李二丫……” 她一个个,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而每当她念到一个人,那个人就会狠狠抖一抖身子,面露恐惧之色。 郑十疑惑地瞄了瞄郑珣。 公主也没有长成丑八怪啊。为什么她们那么害怕? 郑珣不只点了在场那几个人的名字,连同那些不在现场的人,都被郑珣点了一遍,到了后来,更是出现了许多男子的名字。 郑珣念完一长串名字,幽幽道:“尔等可知罪?” “知罪!神女!我们知罪!” “求您不要抛弃我们不要惩罚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神女救我!” 这些人哀嚎着,又是哭又是叫,有人痛悔,似乎郑珣是那个索命的恶鬼,有人惊喜,似乎郑珣是救世的神佛。 郑珣看着她们各异的反应,神色悲悯。 这个时候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循着这里的动静向此处靠近。 郑十:“公主?” “不用管。” 片刻后,一个女子和两个男子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景象让三人愣在原地。 “这是……” 蓝衣男子抱臂看向旁边的黑衣青年:“有人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完,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郑珣:“你是谁?” 郑珣回望过去,挑眉道:“游巡游按察使,冯敛冯指挥使,还有……秦湘秦观主。” 她点名点上瘾了,说出来人的身份也是顺带。 而游巡和秦湘怔怔地看了郑珣一眼,忽然跟着跪到了地上。 其他人:? 郑珣上前两步,扶起他们:“无需多礼,我也就是长得像。” 是的,这神女观礼的神侍看到郑珣后之所以表现那么奇怪,全是因为郑珣长得和她们的神女像有相似之处。 两人顺着郑珣的力道站起来,但是态度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不只他们没有变化,其他跪在地上的神侍们也没有变化。 明明郑珣的声音并未压低,按理来说,她们也该知道郑珣是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这情况显然有些不正常。 跟她同样疑惑的,除了郑九就是刚刚调到此地不久的冯敛。 “你们做什么呢?不会以为她真的是你们的神女吧?” 秦、游二人不曾看他,只是恭敬地站在郑珣面前。 秦湘低声道:“不,您跟神女像长得并不相似。” 游巡补充道:“是的,秦观主之所以被我们请托来到此处,便是因为她和神女像有八分相似。” 郑珣仔细打量了一番秦湘的模样。 确实,她们二人容貌上没有半点相似。 郑珣糊涂了,难道是系统出错了? 她打开系统,上面写的依旧是她和神女像相似。 郑珣打开直播,对准庙内的神女像。 光幕出现的那一刻,秦、游、冯三人都如过去那些人一般惊讶。 郑十正准备去解释,但是秦湘和游巡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有冯敛,听完郑十的话,神色从惊讶转为震惊。 郑十欣赏了一会儿他恍若梦游的模样,转而看向秦湘和游巡:“你们不诧异吗?” 秦湘淡然道:“毕竟是神女,所以有这样的神仙手段也不奇怪,不信,你看。” 郑十和冯敛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六座庄严慈悲的神女像。 他们的神色变得有些怔忪,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秦湘说得没错,郑珣和神女像的五官没有半点相似。 但是很奇怪,见到她的模样,却让人瞬间就联想到神女像,心里也会笃定郑珣就是那个神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然而然地产生,自然而然地根植在他们心里,然后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认知。 产生这种心理,本身就很奇怪。 郑十恍然:难怪他们都说公主是神仙人物,原来真的是神仙啊! 嘿嘿,她可是神仙最信任的手下,怎么着也能够上一个小仙的称谓吧? 赚了赚了,什么都不做,直接位列仙班,这说明什么?说明跟对人比选对路重要啊! 而冯敛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才刚刚上任,也去过两次神女观,但是并没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只觉得这个地方的人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信得有些疯魔。 就如他的好友游巡,才来这边两年,就成了神女庙最虔诚的信徒。 平常但凡他说句神女庙不好,急眼就是好的,甚至要生气到跟他绝交。 这一次,他查到有神女观借神女之名,行不轨之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鼓动好友接下了这次案子。 游巡想着事关神女名声,确实不能任由恶人糟践,所以他很快就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但是冯敛手底下的兵不能动,游巡自己派了一些人去探查,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最后,游巡想了个法子,请跟神女有八分相似的神女观观主秦湘去诈一诈他们。 游巡笃定,没有人能在神女面前撒谎。 冯敛那时候觉得游巡有病。 那些人都敢利用神女庙行恶,怎么可能见着个神女就认罪。 事实证明,如果他们不认罪,只能是因为他们找的神女不够像。 而他,真的见到了会仙法的神女。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感受到疼痛之后,他不只没觉得高兴,甚至还有点想哭。 完了,他得罪神女了。 他不会死吧? 而这里,只有郑珣看到神女像没有产生那种特殊的感觉。 所以,她一头雾水地关掉光幕,眉头渐渐拢起一个疙瘩。 第197章 你好装啊 她担忧系统真的出了问题。 如果系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的,那她以往获取的信息又是真是假? 她看了一眼仍然沉寂在各种思绪中的众人,现在实在不是去考虑那些的时候。 她看向秦湘:“秦观主想必是看错了,我与你们的神女像分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秦湘行了一礼:“是,神女和神女像并不相似。” 郑珣:…… 她看向游巡:“我不是神女。” 游巡也行了一礼:“是,您不是神女。” 他像是在记下一项郑重的交代,回答过后还点了点头,以确定自己记得足够清楚。 抱着最后的期望,郑珣看向那个最桀骜的冯敛:“你信我吗?” 冯敛“啪”地一下就跪下了:“神女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以往是因为我愚蠢、无知才会对您不敬!请神女宽恕!” 郑珣:…… 这些人究竟什么眼神? 她满心狐疑地回头看向郑十:“你……” 郑十欢快又谄媚地叫了一声:“神女!” 郑珣有些肃然。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说她像,她还可以认为是诡计或误会,但连郑十都这么觉得,那么……是不是说明系统和其他人没有问题,而是她和神像出了问题? 她按下心里的疑惑,扯了扯嘴角:“你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她让开一步,示意他们自便。 当着神女的面,三个人立志好好表现。 游巡挺直腰板,喝问道:“我一个个地问,你们想好再说话,速速坦白!” 但是也因为当着神女的面,犯人们也很顺从。 所以,他们不怎么费力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证词。 这些神侍,大部分就是这个神女观中的神侍。 但是有一日,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住进了神女观的客舍中。 神侍奉行神女普救世人的观念,加上他们长得就像是憨厚老实的普通农家人,所以他们来神女观问路她们也只是温和地劝他们离开。 这群人都是外地人,对神女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他们见到神女观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生了歹心。 所谓问路只不过是试探。 待确定这里没有其他威胁后,他们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冲进了神女观。 她们抓了观中年纪最小的几个小姑娘,威胁其他人帮他们物色猎物。 若是碰到那种有钱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就药倒后再给他们送消息。 她们不是没有想过报官,但山匪手中有人质,又在观中放了几个眼线,所以,他们被挟持两月,作案五起,却一直没有找到逃脱的办法。 郑珣看向那个接待他们的神侍。 难怪她看着就比其他人活得滋润,原来是山匪的卧底。 她又没良心,做坏事对她而言也没有负担,所以她当然快乐了。 高兴了,人自然就老得慢了。 但是,此刻那神侍看起来却不怎么好。 她是个披着神侍壳子的普通人,因为从外地来,又目睹了观中神侍被欺负而无法反抗的场面,所以她对神女并无敬畏之心。 但那是在见到郑珣之前。 她很清楚郑珣和神女像的模样天差地别,但是为什么她还会把她认成神女? 她想不通,所以她认为这是神女的警告。 或许神女是平时太忙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跳蚤。 如今神女发怒了,所以亲自来惩治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或许,就连灵魂也永远得不到解脱。 所以她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时不时惊恐地缩一缩,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游巡他们带了人过来,不过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埋伏在外头。 待确定山匪的位置,游巡朝郑珣拱拱手:“伸……姑娘以为,我们现在当做什么?” “不急,”郑珣目光直直看向山匪所在的山头,“若有不敬者,神女会降下惩罚。” 郑珣知道自己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神女,但是她并不打算打破他们的信仰。 没有办法迅速开智的时候,好的信仰会引导人向善,一旦他们开始畏惧信仰中的惩罚,自然而然就会向善。 所以,哪怕神女不能降下惩罚,她也会亲自去刀了那些崽种。 其他人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压根没有想过郑珣一个小姑娘去对付十几个大汉这种事情到底合不合理。 不管合不合理,反正郑珣是做到了。 半夜,郑珣甩开所有人,独自踏上上山的路。 明明没有火光,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山上开辟出一片平地,散落着几个簇新的院子。 夜深人静的,山匪们也都在睡觉。 幸好郑珣早有准备。 她在背后掏了掏,拿出一个破锅和锅铲。 没办法,这就是她在神女观中能寻到的最合适的工具。 她举起铲子,重重地砸向锅底。 两者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郑珣动作不停,埋着头就是一阵敲。 就算是熬了三天没睡的猪,在这种动静的摧残下都得醒来。 所以,渐渐地,院子里亮起了火,一个个人影钻了出来。 郑珣大大方方地走到他们中间,笑盈盈地问:“山匪?” 有人上下打量她几眼,不露声色道:“小姑娘?这可不兴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 也不怪他们警惕,郑珣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挺能唬人。 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郑珣自顾自道:“既然是山匪,那受死吧。” 她抽出沈沧澜送的那把宝剑。 剑或有灵,知道将要饮血,出鞘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 “哈!小姑娘,你就一个人,竟然妄想跟我们这么多人作对?” 郑珣知道他是在试探,但是她无所畏惧道:“对付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一人足矣。” “你好装啊!” “年轻人,还是莫要太过狂妄的好。” 郑珣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说话的人:“试试便知!” 她挑衅的模样又欠又狂妄,总之就是看得人有些手痒痒。 最重要的是,她抬起手时不经意露出的金镯子。 怒意上头加贪婪心起,当下就有人起了杀心。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读到了下手的信号。 第198章 银婆婆 看到他们靠过来的那一刻,郑珣收剑入鞘。 剑是好剑,但是今日不宜动武。 山匪们的结局已然注定,郑珣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未曾升起。 也是,一堆碎肉有什么好看的? 她只是在转身的时候想了想,她刚刚的表现一定很飒。 虽然言行很装,但是也很爽啊! 就是可惜喽,除了她,没人有那个福气欣赏。 郑珣踏着夜色上山,又踏着夜色回来。 除了需要值夜的郑十,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 次日天明,郑珣留下一张纸条,就带着郑九郑十离开了神女观。 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游巡几人醒来后见到纸条上的留言,匆忙带着人上山。 按照郑珣的嘱咐,他们没有阻拦听到风声想要探究的过路人。 结果,他们上山后却没有见到山匪的人影。 人影没有,但是有山匪碎片。 而且是现实意义上的碎片。 那满地的碎肉,见到这个场面的人,十个吐了九个半。 现场十分齐整,溅射状的血迹和肉沫规则地铺开。 总之,没人会觉得这些痕迹会是人为。 了解过一切的前因后果,他们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得罪神女,后怕的是差点沦为山匪手中的亡魂。 神女观原来的神侍被带走处置,秦观主从自己的神女观中调来一些人应急。 这批神侍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们武功是个顶个的好。 时间慢慢过去,山匪的故事也越传越远。 据说,有几百山匪借着神女的名号作恶,因此惹怒了神女,一夜之间尽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这是经过一次次传言夸大后的版本。 传言愈来愈丰富,经过无数人填充细节之后,也越来越像真实发生过的事。 …… 从神女观离开之后,郑珣让郑十去给她买了一顶拖着长纱的帷帽。 这帷帽吧,颜色深了看不清路,颜色浅了遮不住脸。 郑珣因为有异能,果断选择了最厚实的那顶。 到了晚上,天气突变,天上乌云重重,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公主,那边有个村子,我们可要借宿一晚?” 郑珣摸了摸自己的帷帽:“走吧。” 郑九探过路,选了一家临近山脚的人家。 这家里只有一个姓银的老婆婆,她的院子也足够大,至少能容下他们三个客人。 因为时常有人留宿,所以老太太靠着接待过往路人,还能小赚一笔。 到了银婆婆的院子外,郑珣上前敲了敲大门。 “来了!” 银婆婆眼神不太好,晚上看东西看不清。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银婆婆眯着眼,尝试看清他们的模样。 但是,在她眼中,一团金灿灿带着神性的人影映入了眼帘。 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咽了口唾沫。 郑珣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要遭。 果然,银婆婆下一刻就跪到地上,气势汹汹地磕了几个头:“神女降临了!神女在上,受信徒阿银一拜!” 郑珣:…… 她发现了,她戴帷帽的效果,几乎等于没什么效果。 这里的人判断她是不是神女似乎并不依靠容貌,而是依靠一个郑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这种在郑珣看来十分莫名其妙的东西,大概可以归类为一种感觉。 郑珣没什么感觉,她只是知道,自己这一次出行必然不会轻松。 她还试图解释自己不是什么神女,但是银婆婆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磕头磕得十分虔诚,脑袋砸在地上哐哐作响:“愿神女保佑信女平安健康,长命百岁,财源滚滚,永远有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对我死心塌地。” 郑珣:? 小什么伙子?什么小伙子? 都这把年纪了,银婆婆还真是老而不死……哦不对,是老当益壮、活力满满呢。 怕老人家再磕下去会把自己磕晕过去,郑九郑十连忙上去扶人。 但是他们两个习武之人,连拖带拽,愣是没有把银婆婆拽起来。 郑珣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装出神秘莫测的样子:“起。” 果然,听到她这样的语气,银婆婆立马听话地爬了起来。 郑珣认命了,妥协了,继续装神弄鬼:“吾欲借宿一日,体察民情,银婆婆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 银婆婆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随后,她麻利地给郑九郑十上了茶。 至于郑珣嘛…… 银婆婆在她面前摆上了香炉和果盘,虔诚地当着她的面给她上了三炷香。 然后,她又风风火火地去收拾郑珣他们要住的屋子。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郑珣都没有时间解释一句。 旁边郑九郑十美滋滋地喝着茶,吃着茶点。 而郑珣,盯着眼前的香炉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才拿起旁边的果子,咔嚓咔嚓全啃了塞肚子里。 银婆婆回来后见到香燃得干干净净,顿时喜笑颜开:“神女喜欢就好,神女保佑信女……” 郑珣又听她叨叨了一遍诉求,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银婆婆……” “神女请吩咐!” “我不是神女……” “信女知道,神女是暗中巡查,所以不能暴露身份,神女放心,信女一定保密!” 郑珣扶额。 又来了,又来了,跟这些人说不通。 好,既然他们都这么坚定了,她又躲不开,那么,神女这个称呼,她就勉强认领一下。 以后,她就是神女本人! 抚州人大多都听神女的,那么就直接等于听她的。 那么,除开封地的势力和钱财,抚州也会是她隐藏的后花园。 嗯,她觉得她已经有篡位的能力了。 不用等,回去就筹划逼宫,把父皇抓去养老去。 他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她压了压翘起的嘴角,矜持地颔首:“你猜得不错,此次巡查万分重要,所以吾需要隐匿身份。” 银婆婆恭敬道:“是!神女。” 不得不说,一旦接受神女这个设定,世界瞬间豁然开朗。 因为银婆婆是虔诚的信徒,所以非常听话。 郑珣让她回自己屋里待着别出来,她就真不出来。 把她打发走后,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然而,她是把人打发走了,但是却打消不了人家一心供奉的心。 第199章 神话 话要从当晚的半夜说起。 彼时,郑珣运功到一半,酝酿了一个黄昏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忽然,她从雨声里清晰地辨出一阵脚步声。 她以为是有什么歹人,打开直播一看,就见到银婆婆又在她屋檐下摆上了香炉。 这次她的供奉升级了。 她逮过来一只活鸡,捆着脚放在香炉前。 那只鸡显然不肯认命,一边咯咯叫,一边扑腾挣扎。 可惜银婆婆并未心软,只是干脆利落地连同母鸡的尖喙一起绑上了。 但是鸡不认输,挣着挣着还真给它挣脱了。 真勇鸡绝不认怂,它脱困之后没有逃离,而是踹飞了香炉,啄烂了供奉的另外两牲,顺便还啄散了银婆婆腰上的系带。 它肆意地在雨水里又跑又跳,把一身的雨水和泥点子甩得四处飞溅。 银婆婆一身干燥整洁,没多久就被它搞成了落汤鸡。 郑珣看着光幕里银婆婆追着鸡又跑又骂的场景,麻木地捂脸。 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她竟然没有惬意地练功,而是看着一人一鸡你追我赶了一个多时辰。 第二日起来,郑珣难得有些困乏。 但是她没打算补一觉,而是丢下银票和那顶无用的帷帽,一大早就带着郑九和郑十逃之夭夭。 银婆婆后半夜基本都在跟那只母鸡奋斗,所以第二日起得晚了。 她又忐忑又兴奋地敲响郑珣的门,却没有得到回音。 半晌之后,她鼓起勇气,嘴里念叨着“冒犯了”,而后缓缓推开房间门。 屋子里的一切都被还原到了原本的位置,若不是看到桌上多出来的银子和帷帽,她怕是会以为昨日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她小心翼翼地把帷帽收好。 这是神女的旧物呢,看到后就会让人升起无限勇气的东西。 …… 郑珣骑着马,几乎是落荒而逃。 昨晚值夜的是郑九,他就躲在屋檐下拐角的暗处目睹了这一切。 只有郑十一头雾水:“为什么要离开得这么急?” 郑九一本正经道:“你不知道,后头有鸡在追!” “鸡什么?什么鸡?” 郑珣算是怕了这些神女信徒了。 她干脆让郑九郑十去附近的城镇购置了些常用的东西和干粮清水,踏上了山间人迹罕至的小路。 一路上有路硬走,没路开路,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六合书院。 六合书院在六母山中最高的玉女峰的半山腰。 虽然是半山腰,但是爬上去的难度,可比爬上梧州书院要难得多。 去六合书院的路上甚至能看到一些行走于深山的猎人和采药人,由此可见六合书院有多偏僻。 正是因为山路难行,所以见到六合书院山门的时候,竟然有种拨云见日的错觉。 不曾经过多少雕琢的古朴石门前,有两个古朴少年在扫雪。 山中清寒,一场大雪为山上的一切披上皑皑的白。 两个少年冻得双手通红,但还在有说有笑的。 见郑珣几人撑着伞前来,两个少年轻轻放下手里的笤帚,抬手一礼,恭敬道:“这位姑娘,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郑珣轻声开口,语气温文,似是怕惊落树尖雪。 “寻人。” “姑娘所寻何人?” “江阳。” “姑娘可有拜帖?” “劳烦告知江山长,某受静水所荐,前来拜会。” 听到“静水”二字,两个少年眉眼都不由爬上了笑意。 一个少年利落地跑回去叫人,另一个则是掌心朝上,轻轻送向前方:“姑娘,请。” 郑珣从善如流地走到他前头。 六合书院内的景色与玉女峰天然的景色融合得极好,有种身临山中,伸手摘取清风,点头采撷野草的自由。 郑珣欣赏片刻,才看向自己侧后的少年:“你们书院,没有拜帖也能进?” 少年莞尔:“小师祖说过,如果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神仙来到上山,一定不能怠慢。” 郑珣脚步一顿:“小神仙?” “是的,神女。” 郑珣本以为他们这些读书人不会信神女那一套,没想到竟然也是默认她是小神仙。 “你刚刚还叫我姑娘,现在又怎么改口了?” “因为刚刚有其他人在,神女应当是不想暴露身份的,作为您的信徒,自然该配合。” 他眼眸低垂,从始至终没有直视过郑珣,维持着他恭敬的姿态。 郑珣溢出两声哼笑。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虐文到权谋,再从武侠到神神鬼鬼。 而她的系统探究不到原因,她这个当事人更是知晓得最少的那个。 郑珣垂眸问道:“你们眼中的神女是何模样?” “信徒怎敢直视神女样貌?” “真的?” “假的,我偷看过。” 郑珣:…… “你继续。” “如今的神女观中的女神像皆是一模一样,但是最开始的女神们并不是现在模样。” 郑珣拉开系统检索了一番,果然,这一点系统根本没有涉及。 所以,它倒是不会撒谎,但是会有所隐瞒是么? 说到这里,少年语气有些骄傲:“不过,关于这件事的记载并不多,但是巧了,我正好有所了解。” 见郑珣认真倾听,少年压低声音道:“其实最开始,六座女神像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不过每尊神像衣着会有所不同。” “有一尊,是与您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兔子;第二尊,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裙子,披头散发的,第三尊,穿着破破烂烂的脏衣服,浑身的伤口;第四尊,头发被剪得快要贴近头皮,衣拿着一个圆月弯刀,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 听完他的话,郑珣似是回忆起什么,神色开始有些微妙。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女神的信徒会觉得她和女神像相似了。 因为最开始的女神像,每一尊都是郑珣的模样,只不过是不同年纪,不同境地的她。 巧合太多,就意味着这里头一定有隐情。 郑珣脑子嗡的一下,似乎有一层薄雾围住了她的脑子。 她思维僵硬,只能凭着本能轻咬着舌尖,以防止自己失态。 “你可知道,神女像是谁修建的?” “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他话说到一半,犹疑地问,“神女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吗?” 第200章 不是个好东西 郑珣毫不心虚地点头:“对,有许多事情,我并不知情。” 按理来说,在极端信仰者眼里,神就该是无所不能的,但是郑珣承认自己的不知情承认得十分坦然,少年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 他理所当然地信了她的话,又心疼道:“神女受苦了。” 郑珣:…… 如果他不说,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受苦了呢。 少年继续道:“神女上头有一个兄长。” 郑珣不经意踩到一根枯枝。 “咔嚓——” 枯枝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分外刺耳。 “神女?” 郑珣将颤抖的手缩进袖子里:“没事,你继续说。”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曾经并非山群,而是一无边无际的海,有一日,海中掀起怒涛,渺小的人们眼看着就要被海浪吞噬。” “这个时候,神女站了出来,她分身为六,堵住了六个要塞,裙摆化为陆地,自己化为山峰,将大海阻隔在山的那头。” “获救之后,神女的哥哥悲恸不已,最后决定为妹妹修一座庙作为纪念,有百姓知道了他的想法,也自发加入修建。” “这,就是神女观的由来。” 少年说着说着,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至于郑珣,她知道,每个文明都会有自己的神话故事,所以,自始至终,她都十分平静。 待他说完,她才开始思索。 她现在已经确定这个神女和她有某种联系,但是,身躯化为山峰,衣摆化为陆地…… 这一点也不像是她的风格。 倒像是哥哥的行事风格。 他才是那种会为了黎民百姓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人。 而且,他还是土系异能。 她心中一动,问道:“神女的兄长去了何处?” “神女观建好之后,神女的兄长就消失了。” 这倒是在郑珣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望。 那会是哥哥吗?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留下这样的传说? 现在的哥哥又在哪里?那个神女,究竟是不是她? 抱着满心的疑惑,她路上又问了少年许多问题,但是少年知道得也并不多,所以最后郑珣也没有太多收获。 还未走到江阳的院子,他就已经迎了出来。 江阳见到郑珣后表现得比那两个少年还不淡定。 也不怪他惊讶,他是知道郑瑾的去处,郑瑾也给他说过她有个妹妹是小神仙。 但是也没人跟他说这位公主和神女长得那么像啊! 哦也不对,郑瑾一直跟着她养父母在外游历,就只来过两次梧州,加上书院的求神拜佛之风并不浓郁,所以,她不知道也正常。 两个少年见到山长这副模样,虽说不解,但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郑珣:“起身吧。” 江阳垂手:“不知公主驾临,微臣怠慢,望公主海涵!” 郑珣摆摆手:“行了,山长不必多礼。” 一行人换了个地方,坐下后才开始聊正事。 “公主这次可是为恩科初试之事?” “这是其一,其二,是来帮我二姐拿回她养父母的遗物。” 江阳愣了愣:“好,公主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一晚,遗物还需要整理,等理出来后,微臣亲自给公主送去。” 郑珣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接着又缓缓移开:“好。” 江山长看向跟郑珣一起过来的那个弟子:“江烨,你带公主回去休息,一切听公主吩咐。” “行,三伯,我就先去为公主安排住处。” 离开前,郑珣回头看了一眼江阳:“江山长,所有的遗物,我都要带回去。” 江山长正色道:“请公主放心,微臣一定把此事办好。” 郑珣点点头,就跟着江烨离开了。 待离开江阳的视线,江烨闷声闷气地道:“三伯不喜欢公主。” 郑珣挑眉:“何以见得?” “若是三伯对公主有好感,一定不会把您交给我招待……因为,他也不喜欢我。” 也因此,江阳理所当然地认为江烨也不会喜欢他。 所以他总觉得江烨会坏他的事,重要的事情一向不会交给他做。 “你倒是诚实,怎么?就不怕我不信你?” 少年的眸子里满是信任:“神女明察秋毫,一定不会的。” 郑珣微微一笑:“你跟你三伯不一样,他啊,对神女也不够虔诚。” 所以啊,他在见到郑珣和神像如此相像之后,只表现出了惊讶,而未曾感到惶恐。 他对神女没有敬畏之心,所以脑子里的坏主意一刻也不肯停。 其实,郑瑾并没有让郑珣帮忙拿回她父母的遗物。 但是看过原着的郑珣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没有把东西拿回来,遗物中最重要的那本《群香谱》就会被江阳辗转卖出去,最后,它会落入褐国之手。 众所周知,主角的东西一般都是好东西,但是再好的东西,落到一群畜生手里,也是作恶的料。 为了避免大雍的将士和百姓被们被荼毒,她只好来抢咯。 江烨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三叔未免太狂妄了些。” 郑珣笑容如常地拍了拍江烨的肩膀:“没关系,如果他不是个好东西,神女会降下惩罚。” 江烨重重点头:“对!我们要相信神女。” 郑珣被他笃定的目光看着,有一瞬间还真想过自己可能就是那个神女。 但是郑珣又很清楚,除了外貌,她和那个神女没有分毫相似的地方。 江烨办事妥帖,为她安排的院子幽静又漂亮。 郑珣很满意。 次日,她再次和江阳见面,就直接提出了要巡视书院一番的要求。 江阳心里嗤笑。 这些巡查的也就这么点本事,还不就是到处逛逛转转,他才不信她能看出什么。 他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一阵不安心。 不,她查不出什么的,一定。 或许是因为担忧,巡视的过程中,江阳笑容一直都有点勉强。 他脑海里不断盘旋着两个问题:“公主会算命吗”“公主是仔细还是粗心”。 因为郑珣来得突然,所以江阳的准备着实不算多。 有好几次,他自己都看出了端倪,但是郑珣依然不动声色。 渐渐的,他也放下心来,开始欣赏郑珣这个“花架子”、“败家子”准备弄出个什么名堂。 第201章 送礼 不过郑珣还是发了火。 江阳不是个好东西,收受贿赂是常事。 也因此,六合书院混进来许多良莠不齐的学生。 口口相传间,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了郑珣的身份。 一群人苍蝇似地朝她围过来,她才在书院转了一圈,但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碰到一个上来寒暄的。 “公主,在下……” “让开。” “公主听……” “不听。” “公主,学生在书院十来年,没有人比学生更了解书院……” “哦,不要你,滚!” 见到郑珣发脾气,江阳却松了口气。 发火好啊,这就说明她快忍不住了。 最好被烦得转头就走,再也顾不得计较书院中这么多不像书生的人。 他就不信她气头上还能计较这些人如何进入书院的。 他不知道的是,郑珣早就知道他的手里不干净,因此,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他的想法。 她只是有点遗憾。 郑瑾的养父母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可是培养出他们的六合书院却被糟蹋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无趣地撇了撇嘴:“也没什么可逛的了,回去吧。” 江阳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他以为逃过一劫,不由心头哂笑一声。 传说中的公主,也不过不如此嘛。 和神女像又如何,终究不是真的神女。 就算是真的神女到他面前也是低头的份儿。 回到江烨安排的住处,郑珣关上门,脸上的怒意却瞬间消失。 “郑十。” 郑十知道她有正事吩咐,连忙应了一声。 “去请游巡和冯敛。“ “是。” 郑十领命出发后没多久,就有人敲响了郑珣的门。 郑珣把门一打开,就看到外头站了一个学生。 对方行了个礼,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盒子:“拜见公主,公主……” 郑珣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事?” “在下听说公主驾临,特备薄礼……” “你爹是抚州知州?他难道没有教你不要随意去打扰别人?”郑珣靠在门框上,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本宫知道你为何而来,本宫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不用做这些无用功!” 这些人压根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否则也不会忽视她的想法,为了套近乎就屡次接近。 明明她已经表现得十分不耐,他们不是没有脑子,只是觉得她的想法不重要。 她反思了一番,深觉自己还是太过仁慈。 于是又加了一句:“真想在恩科中脱颖而出,就踏踏实实地读书,不要去想那些歪门邪道,若是再来送礼,你也别参加什么初试了,还是说,你嫌你爹屁股下的椅子坐得太舒服,所以希望他回家荣养?” 她这威胁太过明晃晃,让青年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公主,您不能……” “若是不信邪,你尽管试试。” 青年到底不敢赌,哪怕心中愤愤不平,也没有去闹的勇气,最后还得笑眯眯地行礼告退。 但是,郑珣虽然把他打发走,却也并没有得到安宁。 六合书院有歪心思的人很多。 因为有江阳的存在,院内办事都习惯送礼。 不管能不能成,有没有本事,别人都送,你能不送? 所以,上门来打扰郑珣的还不只一两个。 郑珣被搅得烦有些不耐,提笔就在这次要出的卷子上写下了第一道题:论废除办事时候人情送礼的必要性。 写完之后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去了旁边的一个空院子躲清净。 敲吧敲吧,反正在隔壁敲她也听不到。 郑九担忧地不断觑了她好几眼。 郑珣又敏锐,终于忍不住问他:“郑九,一直看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公主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处置?不处置。” 郑九才不信。 公主又不是什么窝囊的性子,都被烦成这样了,他不信她不想收拾他们一顿。 他看郑珣提着毛笔,似乎是在思索要出怎样的题目,恍然地问:“公主可是要把题出得难一些,直接把他们从初试筛下去?” 郑珣淡淡道:“不,书院中有好一些没什么势力和财力的人,他们有才干,但就是家世一般,这些人原本是江阳用来稳住书院名声的工具,若是我因一己私愤误了他们,那我成什么人了?” 郑九怔愣片刻,语气前所未有的复杂。 “公主大义。” “大义谈不上,你想得不错,我确实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收拾人的方法有很多种,那些连初试都过不了的人就算了,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 但是那些送礼被拒之后对她还抱有怨气的那些人,就算考得再好,也不适合做官。 她的目的是为大雍选取一些栋梁之材,嗯,也是为她自己,她可不喜欢搅屎棍。 想到那些人苦心钻营却可能因此失去一个机会郑九就想笑。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地问:“公主准备何时开启初试?” “不急。” 总得先把江阳处理了,免得误了她选拔人才。 接下来几日,郑珣没有出门,安安心心待在屋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的平静并不长久,因为真心想要送礼的人总能找得到她的位置。 知道她不会开门,他们就放弃了这条路,选择直接把礼品和财物扔进她院子。 刚开始,郑珣安排郑九守着,他们怎么扔进来的,郑九就怎么扔出去。 但是郑九也会累。 她可不希望自己好好儿的手下被这种破事儿累着。 所以,她转变了想法。 他们要送,她就敢收。 他们以为她收了礼就欠了他们的人情,自然会帮他们办事。 可惜他们想错了,郑珣可不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她收下后转手就送回梧州和京城的元秀书院,办事是不可能办事的。 但是她这不声不响的收礼,倒让自以为已经安全了的江阳越来越忐忑。 他的耐心比郑珣想得要差许多,不过几日,他就沉不住气,忍不住上门试探。 他来的时候郑珣正在研究刚刚想出来的题目。 梧州书院那边的题已经传到了抚州这边,所以她不能用老套路去出题。 江阳带了一块极好的老茶砖。 算是个风雅的好物,但是郑珣现在这个身体也才十来岁的年纪,根本不能喝茶。 第202章 筏子 江阳开口寒暄了两句,刚把手抬起来准备介绍一下自己精心准备的礼品,郑九就一把把东西抢过来,站回了郑珣身后。 郑珣幽幽道:“茶砖是个好东西啊。” 虽然她年纪还小,不适合喝茶,但是好茶卖得价,想收的人也多。 又能给书院换来一笔资金,完美。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江阳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的礼送到了郑珣心坎上。 天知道他心事重重,选择礼品的时候压根没有用心,准备送出去的时候,他心里还忐忑来着。 他自认为跟郑珣的关系拉近了许多,斟酌片刻,问道:“不知公主准备何时开始初试?唉。公主不知,这书院里的学生们可都等着呢,许多都催我来问,我说公主自有安排,奈何他们听不进去。” 他的语气无奈得跟哪个良家男子被逼着来接客似的。 但是郑珣真想问他一句:谁问你了,究竟谁问你了? 没送礼的那批人不受他待见不可能去问他,送礼的那批人因为郑珣收下礼品后自觉安心了,更不可能去问他。 所以他压根就是自己心里不安稳,期待郑珣早点办完事早点离开。 郑珣不答,只是一味问他:“我二姐姐养父母的遗物可清理好了?” “公主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好,”江阳一句带过,继续执着地问,“公主,初试之事可是遇见什么困难……” 郑珣不答,只是一味地催促:“那江山长快些,我好快点给二姐姐送回去。” 江阳敷衍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死心,只是一味追问:“公主,没多久就到年节了吧,公主巡游的时间也紧,不如速战速决……” 郑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江山长急什么,总要等题先出好,若真的着急,山长就莫要打扰本宫。” 江阳哑口无言,只能悻悻离开。 待离开郑珣的住处,他脸色倏地沉下来。 他看向朝院子里走来的人,沉声道:“江烨,她可能知道了。” 江烨轻笑,神色淡淡:“三叔何必着急?公主既然没有发作,肯定就是有所顾忌。再说了,她一个公主,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看啊,她的名声不过就是吹出来的。” 江阳负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嘴里喃喃道:“也对,不过就是一个公主……” 江烨垂眸。 他太了解他这个三叔了,他敢想也敢做,胆子大得很。 他担忧道:“三叔您可不能冲动,谁知道她暗中跟着多少人,您可听说过那个传言?” “什么传言?” “元嘉长公主可是绞杀了十几个山匪,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而且,据说她是天命所钟……” 江阳嗤笑一声:“你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此荒诞的传言,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传出来,”江阳幽幽一叹,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世人皆愚昧啊,听风就是雨,明明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就是有蠢货脑子不如杏仁儿大,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蠢话。” 这些话听着像是在骂宁可信其有的江烨。 江烨嘴角抽了抽:“是是是,您说得对。” 他又敷衍了几句,终于把人打发走,然后,他才敲响了郑珣的院门。 郑九爬上院墙看了一眼,发现是江烨后又跳下去跟郑珣禀报。 郑珣把桌上的纸都收好:“放他进来吧。” 很快,江烨进来了。 郑珣没让他行礼,抬头笑道:“碰到你三叔了?” 江烨点点头:“他怀疑公主已经知道他收受贿赂之事,所以生了杀心。” 郑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面对其他两人看过来的目光,他连忙闭上嘴退远了些。 也不能怪他反应大,他只是在想,江阳是有多自大,又借了几个胆子,才敢对公主起杀心? 如果朝堂是地,此时已经被公主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了。 虽然大多数没有劳烦公主亲自出手,但是这里面可全是她的影子。 江烨嘴角翘了翘:“我劝他了,可是他不听,非觉得鼓吹公主的都是蠢人。” “不必管他,”郑珣淡淡道,“你来也是问初试的?” 江烨摇摇头:“就是来问问公主可有什么需要。” 郑珣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另一个手下去了何处?” 江烨有一瞬的诧异,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是,公主慧眼如炬。” “江烨啊,不该问的就别问。” 江烨尴尬地摸摸头,脸竟然红了。 “公主,我并非想打听什么,就是只想知道她的踪迹。” 郑九:!!! 本来离远的人又“咻”的一下蹿了回来。 大多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比郑十还少,所以这一动作,倒像是来干架的。 江烨差点被他吓得后退几步。 片刻后,见郑九只是听,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他才看向郑珣,似乎是等她一个答案。 郑珣歪头看了他一眼:“江烨啊,骗我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江烨面色不变:“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能阻止我……” “江烨,”郑珣打断他,“做人啊,老实一点也不是坏事。” 江烨莞尔:“看来传言没掺水分,公主果然神异,看来啊,我那个三叔踢到铁板了。” 他微微低头,脊背挺直:“知道公主有真本事,那在下就放心了,您知道的,我三叔性子贪婪,不适合做这个山长,那么能者居之也正常。” “确实,但是……”郑珣忽然上前一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为何要挑动他对我起杀心呢?在进来之前,你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本事防住他的手段吧?” 郑九看了一眼旁边的直播光幕。 江烨不知道,他遇到江阳后发生的一切,都通过光幕原原本本的呈现在他们面前。 郑九听到他用郑十做筏子的时候是真的生气。 暗卫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这一辈子,接触了主子太多的秘密,注定是不能成家的。 他们活着为主子效力,干不动了也只能在主子身边荣养,遇到心狠点的主子,死了也要把他们带到地下。 郑十沾上他,不只晦气,还危险。 他还敢脸红,呵,脸红他个铲铲! 第203章 利用 这一瞬间,郑九在心里连骂了他几十句。 小十还年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这江烨能是什么好人,若是小十上了他的当,十之八九不会有好结局。 江烨被郑珣两句话逼得露出了心虚之色。 有心虚,但是不多,只有一丝。 他狼狈得像是走在路上忽然遇到一场大雨的野狗,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这不是相信公主嘛。” 郑珣见他这相当于默认的话,眼神有些飘。 嗯,看来这次的系统也没有出问题呢。 “江烨,如果你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本宫明确告诉你,你找错了人。” 江烨有点委屈:“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下只是把所做之事如实说出来,公主为何要生气?” “本宫可不喜欢被人利用。” 江烨此时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觉得郑珣一个小姑娘,生气的时候虽然可爱,但竟然还挺有气势。 郑珣见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退回到最初的位置:“江烨,你希望本宫对付你三叔,是因为想要六合书院?” 本以为江烨会否认,但是他十分坦然地承认:“是。公主,您不曾见过从前的六合书院。” 他怀念地轻叹一声:“那时候的书院,是真正的读书圣地,但是落到江阳手中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的六合书院,简直乌烟瘴气。” 郑珣不为所动:“他不干净的尾巴多了去了,你手里也有证据不是么?若你真的想收拾他,早就得手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她一双眼睛明澈,似乎一切真相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有二公主这个靠山,哪里是烨一个平头百姓能得罪的,公主那个二姐姐,对她可是信任得很呢,”江烨自嘲一笑,“公主之所以问他要遗物,是早就知道那些东西都被他私吞了吧?” 他倒是想跟二公主揭露江阳的真面目。 但是他跟二公主不过两面之缘,压根不能确定她的真实性情,哪敢轻举妄动。 说了半天,他似乎也知道这些话无法说服自己,他颓然地垂首:“公主觉得我的借口很可笑吗?” “那确实有点。” “是啊,确实可笑,其实我是怕二公主牵连我其他家人,江阳和我毕竟是同宗同族……” “你的担忧也正常,毕竟,江阳那个蠢货,竟然因为娄先生和娄夫人欲要选择其他人当书院的山长就怀恨在心,对二老下手……” 娄先生和娄夫人,便是郑瑾的养父母。 江烨懵了:“您……知道?”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也是,人家都把真相说出来了,他还问什么呢? “若普通人知道真相,迁怒也正常,不过,你低估了我的二姐姐,她比你想象的,还要坚韧冷静。” 郑瑾有别于普通虐文里的女主,除非墉王用大雍威胁她,其他时候,她从未低过头,也从未放弃过反抗。 她那样的性子,怒火上头之时可能会迁怒,但绝不至于做出不冷静的事情。 相反,她会更希望六合书院越来越好。 因为,这毕竟是娄夫人和娄先生的毕生所念。 郑珣冷静地戳出了最狠的一刀:“而且,你也高估了自己,就这瞻前顾后的性子,你以为你就一定能做得比你三叔要好?” 江烨犹在嘴硬:“我总不至于像他那般贪婪。” “是,然后呢?经营一个书院,只是不贪就能做到的?” 江烨半晌没有找到反驳的话。 “江烨,这些都不是你利用本宫的理由,但是……”郑珣话音一转,“不过,本宫跟你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批判你。” 江烨木木地回答:“公主有何吩咐?” “把你手里的证据整理整理交出来。” “是。” “这个山长的位置,给你也无妨,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性子能够做到哪一步,若是书院衰落……” 郑珣忽然愉悦地笑了笑,似乎是期待看他的笑话。 江烨没有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山长的位置还真能落到他头上。 他反应过来,却没有太大的欢喜之色,只觉得肩膀上挂满了沉重的担子。 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他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郑重地承诺:“烨,必当不负所托。” 待他离开,郑九才道:“公主从始至终都是看好他的吧?” “嗯。” “公主不喜欢被人利用……” “这是薛定谔的不喜欢……”郑珣脱口而出这几个字,见到郑九迷茫的模样,她默默改口,“这个不喜欢是可变的。如果对方也有利用的价值又另当别论。” 江烨是有能力的,甚至,凭借他的能力,当一个山长是埋没了。 他心甘情愿把自己跟书院绑一起,无非就是重情。 因为对六合书院有情,所以他心甘情愿地走向那个位置,毫不在意被捆绑。 但是太过重情又常常令他陷入两难。 郑珣要做的,就是在他心里头挂上一句鲜亮的标语,让他每每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会想起标语中的警告。 犹在因为江烨利用郑十作为借口而气愤的郑九心里那口气忽然就散了,最后他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公主操劳了。” 操劳吗? 郑珣不觉得。 相比于操劳,她更不喜欢失权。 而且,郑瑾对她也不错,她的事情,她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又过了几日,郑十终于带着游巡和冯敛上了山。 其实,郑十下山后就去了一家当地最有名的镖局,托他们给冯敛和游巡带了话。 至于她自己,郑珣给她安排了其他的任务。 奔波几日,郑十依旧不见疲态:“公主,这是您要的糖葫芦和糕点,按照您的嘱咐,我都尝过,觉得味道不错才给您带回来的。还有,您不是想去这里的月牙湖吗?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探过路了,很漂亮哟!” 郑十嘴角扬起,像是饿了三日忽然捉到虫子的小鸟儿,浑身都透露着愉悦的气息。 郑珣接过糖葫芦分了一支给郑九,自己那串被她咔嚓咔嚓几口吞掉:“嗯,干得不错,糕点就赏你了,去休息吧。” 郑九接过糖葫芦,却不由看向她,神色是难以掩饰的复杂。 第204章 重逢 郑珣吃完糖葫芦,就带着游巡和冯敛去室内说正事了。 郑十兴奋地跟郑九说话。 郑九沉默地听完,忽然说了一句:“小十,笨。” “我哪儿笨了!” “公主不贪玩,不会去月牙湖的,还有,糕点也是给你的。” 郑十呆住了:“可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希望小十开心一点吧。” “九哥……” “怎么?” “我想哭了。” …… 内室,三人依次坐下。 郑珣随手给他们倒上两杯茶:“辛苦二位奔波。” “神女有令,我们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当不得辛苦二字。” 接到消息和信物之后,两人手头的事情都丢给了其他人,当下就出发朝书院赶来,路上也是一刻都不曾耽误。 郑珣把江阳的事情说了。 “除了收受贿赂的事情,还有就是要给我二姐姐一个交代,毕竟,她对她的娄先生和娄夫人十分看重。” 游巡有些羞愧。 这算是他的半个地盘,作恶的也是抚州的人,他深觉自己做得不够。 神女好不容易现身,却碰到他的失职和抚州的人作恶。 他怕神女厌弃抚州。 郑珣察觉到他的心思,语气愈发温和:“初试重要,我不想在江阳身上浪费时间,事情就交给二位了。” 游巡和冯敛连忙应下,恨不得指天誓日证明自己会好好办事。 郑珣以往只愁别人不够听话,但是第一次觉得对她太过听话虔诚也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不用如此多礼,你们的心我是知道的……” 也就这么一句话,两个人就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 郑珣连忙住嘴,无奈地道:“两位先在隔壁歇息一晚,明日我的手下会带两位去找江烨。” 二人离开后,郑珣终于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喝口茶压压惊,但是桌上的茶壶、茶杯全没了踪影。 郑珣:? 她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而此时的游巡和冯敛离开了郑珣的视野就笑开了。 “拿出来了吗?” “对!” 两个人一个拿着茶杯,一个拿着茶壶,笑得见牙不见眼。 “神女用过的茶具。” “若是告诉秦湘她不得羡慕死?” “不告诉她。” “我会忍不住想炫耀。” “秦湘知道会来偷,还是忍住吧,我们也不能太过分,也就只能偷这么一次。” “啧,说话真难听,什么叫偷,信徒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郑珣把江阳的事情甩给游巡和冯敛后就正式开始组织起了初试。 流程和时间跟梧州书院的初试一样。 不同的是,答完题的学生们更加幽怨。 当然,是因为这里大多数人本事都比不得梧州书院的学生。 有人忍不住抱怨:“公主是在为难我们吗?我觉得我的礼白送了。” “就是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出题果然刁钻。” “别说了,年纪那么小的公主出的题我们都做不出来,说出去岂不是更加令人耻笑?” “公主就是针对我们,这些题可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若有谁有那个本事拿满分,我叫他爷爷。” “还好吧,跟梧州书院那一套题的难度差不多,梧州书院就出了个全答上的。” 初试结束,江阳被押解回京。 冯敛亲自押送,连同娄夫人和娄先生的遗物一起带走。 初试结束,郑珣就带着郑九郑十离开了六合书院。 任务在身,她并没有在抚州多待,不过,这个地方,她是一定还会回来的。 神话、神女观、神女的兄长…… 这些秘密她总有一日会窥探清楚。 后面的巡查很顺利。 赶在大年的前半月,郑珣到了江洲。 他们走的水路,抵达的时候正是清晨,天尚未亮完全,但是码头上已经有许多人在来往。 一下船,郑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主!” “谦之。” “许久未见,你是不是长高了?” 陶恒莞尔,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是高了点。” “怎么瞧着更瘦了?” “瘦是瘦,但还是壮实的。” 自从见到郑珣,陶恒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他带了两个人帮她搬东西。 “其他人呢?” “被我派出去办事了,”陶恒玩笑道,“这可是顶好的表现机会,我可不能让他们来抢风头。” 寒暄了几句,陶恒带着他们去了他的宅子。 刚刚刚走到宅子前,一枝梅花忽然从门中探出来。 “噢~我娇贵的小公主,生辰快乐!” 这么骚包的人,除了魏雁行还能有谁? 郑珣反应了一下,才记起原身的生辰正是今日。 郑九郑十:? 生辰? 生辰! 完了完了,暗卫手册上压根没教这种啊?! 他们压根没有意识到还能特意去记主子生辰这种事。 原来还能这样吗?! 他们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郑珣伸手欲要接住梅花。 魏雁行后退一步,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他让开身子,其他人就站在门内,每个人都捧着一个盒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郑珣心头某个位置忽然软了软。 “搞这么大的阵仗?” 老九玉容眨了眨眼:“您可是公主,这种阵仗什么都算不上,我们还觉得委屈公主了呢。” 旁边的吕梦颖认同地点点头:“公主,我们不在您身边,没受苦吧?” “我能受什么苦?好着呢。”郑珣粲然一笑。 她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吕梦颖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没有去看系统,自然不知道,为了见到郑珣能说出一句好听的话,吕梦颖练习许久。 不过她准备好的话没有说出来,这一句,是见到郑珣后脱口而出的。 老七老八也不甘落后地道:“公主!生辰快乐!” 郑珣含笑点头。 旁边,陶恒也低头看向她,嘴角的笑容带着暖意:“生辰快乐,公主。” “你们费心了。” 陶恒摇头:“哪有费心呢?委屈公主了才对。” 若不是不适合大操大办,才不会只有这样几句简单的祝贺和一份礼物。 “再大的排场也抵不过重若千斤的心意。” 陶恒神秘一笑:“不过,今日的惊喜还不止这些,你看那是谁……” 郑珣朝着他所指的房间看过去,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元嘉。” “公主。” “生辰快乐。” 第205章 下雪了 下雪了。 几年都不曾下雪的江州,忽然落下一场小雪。 细如盐的雪花落在人的眉眼、肩上,渐渐消融。 郑珣低眉,脸上渐渐爬上笑意:“二姐姐,尚文。” 郑瑾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 郑珣回以一个拥抱:“二姐姐为何会来?” “想你,”郑瑾松开她,亲昵地抱怨,“你赶路太快,为了追你,我们可花了好多功夫。” 郑珣笑道:“你出来父皇没说吗?” “没,他想跟着来,”郑瑾似是想到什么无奈的事情,笑意愈深,“不过母后和大臣可不会允许,他不甘心,竟然偷偷躲到我马车上,最后被侍卫发现,押送回了皇宫。” 郑珣:? 这是她父皇? 郑瑾确定没有记错人? 郑瑾知道郑珣不信,若非亲眼所见,她其实也不会信。 “不过,父皇和其他人都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得等你回去后再给你,”而后,她加重了语气,“知道你能掐会算,但是你克制克制,怎么说也是惊喜,你多少给他们留点面子。” 郑珣毫不犹豫地点头。 但是她没有告诉郑瑾,自从她知晓系统并非全知全能后,她打开系统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她开始更加依赖自己的异能。 先通过异能去判断,再用系统验证,就跟靠自己做题再对答案一样。 别说,这个过程还挺有趣。 尚文见她们说完话才道:“我和飞羽也为公主准备了生辰礼呢。” “飞羽?谁?” 老七武修和老八齐无渝异口同声的问。 “王二狗呀,他师父给他取的名字。” “师父?” “是姜维国姜大人。” “好好好,我们在外边累死累活,他倒是在京城吃上好东西了,”魏雁行抱怨了两句,捂住心口,控诉地问郑珣,“公主,你好偏心我这么风流倜傥、贴心懂事,您最偏爱的不该是我吗?” 郑珣拉着郑瑾扭头就走。 姐妹二人携手步入内室。 陶恒贴心道:“我摆了一桌菜,公主这一路餐风露宿的,想必也没什么机会吃饱过,不如我们边吃边说话。” “陶大人摆的可是江州有名的菜肴,”玉容拉着吕梦颖邀功,“我们可是费了许多心思,请了江州最有名的厨子。”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一行人在桌前坐定,一道道鲜香的佳肴被端上来。 “陶大人这边的事情进行得可还顺利?” “顺利,约摸再过半年就能完成皇上的嘱托了。” 陶恒避重就轻,丝毫没有提起自己经历过的无数生死危机。 但是郑珣和郑瑾都知道,他肯定没少费心费力。 郑珣刚拿起公筷,默默把第一筷子菜夹到他碗中:“谦之辛苦。” 魏雁行连忙道:“公主,我们呢,我们呢!” 郑珣也给面子,好脾气地拿起装了银耳汤的杯子,按照座次依次叫了一番众人的名字:“谦之、雁行、梦颖……郑十,自与诸位相识,诸位与我同进退,经手之事,无不兢兢业业,大小诸事,交予各位,每每让我再放心不过,诸位待我以真,我自待诸位以诚,此后,吾与诸君共荣辱!” 郑珣郑重地干了杯子里的银耳汤,那架势,跟干了一杯烈酒似的。 她的语气不算慷慨激昂,但却十足真切诚挚。 当她目光扫过众人的时候,让人总是莫名生出种种念头:“她是在乎我的”,“她看重我,信任我”。 对于向自己交付信任的人,人们总是会多一分宽容。 尤其郑珣还是公主。 她高高在上,本不需要低头。 面对这样的公主,他们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知道郑珣进食的时候心无旁骛,所以说着“边吃边说”的陶恒因和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默默用完一桌子菜,因为吃得太饱,大家都有些发懒。 郑瑾休息了片刻,忽然拿出一个盒子。 “元嘉,打开看看,”郑瑾含笑看着,“我想了许久,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挑来挑去,竟然就是这个最顺眼。” 郑瑾没有说,她看了许多东西,怎么看都觉得那些东西太轻,实在配不上她。 郑珣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十分眼熟,跟上次三皇子送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她合上盒子。 激动地问:“二姐姐!你这玉是从哪儿来的?” 郑瑾原觉得这块玉的品质不算高,但是她就是直觉郑珣会喜欢。 但真送出去后她又有些忐忑,生怕她不喜欢。 见到她的反应,郑瑾才松了口气:“库房里翻到的,也没有具体的进出记录,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库房管理严格,这玉石出现得就十足诡异。 郑珣先把其他思绪抛在脑后:“没办法,太喜欢了。” 而且,系统不是说没有第二块吗? 不是说其他地方没有吗? 为什么郑瑾还能拿出来? 而在郑瑾听来,喜欢她的礼物就是喜欢她。 她翘了翘嘴角,又从下人那里拿来两个盒子放到她面前。 “这又是什么?玉?” “不,是其他的东西。” “还有其他?这么多?” “那当然。” 其实是她的备选方案。 她既然要送礼,肯定是需要收礼的人高兴才行。 如果郑珣不喜欢那块玉石,她就会拿出备选方案,然后玩笑说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她如果喜欢玉石,她也会把其他东西给她,因为这本就是给她的礼物。 郑珣打开另外两个盒子。 其中一个里头装的是一个庄子和一些田地的契书,位置就在郑珣那两个庄子旁边。 周鹏涛那般如果真的要培育好马,如今的大小肯定是不够的,这东西刚好能够解决郑珣的燃眉之急。 另一个大一点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华丽的头冠,冠上是振翅欲飞的金凰,翅膀张开成优美的弧度,灵动得似乎下一刻就要一飞冲天。 这东西就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昂贵、高调。 郑珣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金凰的冠羽:“二姐姐,虽然但是,这东西有点不合规制了。” “那你介意吗?” “一点也不。” 她是决心要当女皇的人,她就是最高的规制。 郑瑾浅笑嫣然:“那不就得了。” 郑珣朗然大笑。 笑完,她捏住了郑瑾的手指:“二姐姐,谢谢。” 谢谢她特意赶来,谢谢她处处周到。 第206章 献礼 郑瑾挑眉:“姐妹之间,何须言谢?” 她轻轻打理着她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姐姐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拯救大雍并非她一个人的事。 她再能干,在他这个姐姐眼里也只是个小姑娘。 有好多次,她都想劝她不要为大雍操那么多心。 她该多出去看看花、看看水,看看明媚的太阳。 但是她又很清楚她的野心,更知道她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所以,她无法说出让她不要管大雍的话,但是看到她近乎变态般自律的每一日,她依然会心疼。 郑珣微怔。 她总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她翻出遥远的记忆,才发现,哥哥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看着发丝理顺,她满意地准备收回手。 但是郑珣追上来,脸侧轻轻在她掌心蹭了蹭。 “姐姐……” 郑珣:! 好可爱。 姐妹二人之间,气氛温馨得像是把他人隔绝在了外头。 陶恒几度想说话都怕惊扰了她们,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终于,两人腻歪结束,他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早知道刚刚就该拦住二公主,现在倒好,有二公主珠玉在前,我们的那点微末的贺礼哪儿还能拿得出手?” 郑瑾挑眉一笑:“我是当姐姐的,不一样。” 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但是教人听来,总觉得像是炫耀。 陶恒无奈地拿出自己准备的贺礼:“公主是知道的,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公主所给,也就是这几月才有机会攒下一点家业,公主可莫要嫌弃。” 在他口中,有大公主,有二公主,但是“公主”却只代表郑珣。 他手上是几张薄薄的纸,对比刚刚郑瑾那一沓田契,实在是少得可以。 郑珣好奇地接过,粗粗看了一眼,她目光诡异地看向他:“身契?你难道要把自己卖给我?” 陶恒认真道:“不用卖,我本就是公主的人。” 郑珣:…… 瞧瞧,这甜言蜜语的样儿。 若不是她知道他满腹算计的真面目,怕是真要信了他是只小白豚。 郑珣仔细翻了翻,这身契上的名字分别是甲、乙一直到丁。 “这三个人是?” “特意为公主准备的,都是可用之人,公主若是不放心,尽可以自己算算。” 郑珣目光微动:“怎么忽然要给我送人?” “公主把自己的手下都给了我,我怕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其他人:? 魏雁行差点磨刀霍霍。 好好好,他把他当兄弟,但是兄弟只想橇他老大的是吧? 送人? 真亏他想得出来啊! 难道他就确定公主会信他送过去的人? 他可真自信啊! 而且,他们不是一直都住在一个宅子里,这什么“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陶恒可真能藏啊! 郑十咬了咬牙,深觉陶恒这礼送得过分。 公主有她和郑九还不够吗? 好吧确实是不够,毕竟他们连公主的生辰都没有记住。 众人心思各异,但也是真的觉得郑珣身边的人太少了。 所以倒没人觉得陶恒的礼送错了。 但是真要他们放心接受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 老八齐无渝忽然道:“陶大人送人可以,但是公主也不是一点都不挑。” 他朝郑珣拱了拱手:“公主,属下提议,考校这四人一番。” 被质疑的陶恒脸色都不带变一下:“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四人现在已经在等着了,公主,可要去看看?” 玉容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陶大人可真会争宠,我们的礼都还没送,风头全被他一个人出了。” 吕梦颖:“卑鄙!” 武修:“无耻!” 一行人起身,在陶恒的带领下往外走。 郑九郑十对视一眼,悄悄溜走。 郑珣他们走到空荡的院落后,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虽然陶恒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郑珣还是猜到他还有其他准备。 她配合地道:“人呢?” 他指向正东方:“公主,请看那边。” 就在他指向天际的那一刻,巨大的轰声响起。 接着,无数冲上漆黑的夜幕,最后炸开璀璨的烟火。 尚文捂住耳朵,凑到齐无渝身边,吼道:“这些烟花不一样!” “对!更好看!” 陶恒的脸在烟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大声道:“公主,虽然有些老土,但是烟花还是好看的吧?” 郑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烟花熄灭之后,无数灰烬散落,但仍有无数火光在上升。 轰隆声一片片,烟花一朵朵,似乎一直没有尽头。 她喃喃道:“好看。” 郑瑾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玩意儿挺漂亮,下次她也整一个。 这一场烟花持续了整整半刻钟。 黑夜陡然寂静下来,陶恒温和道:“公主,这些烟花,便是甲的杰作。” 郑珣果然很感兴趣。 烟花啊,跟火药一线之隔。 但是一个是在盛世点缀光芒,一个在乱世布散下疮痍。 褐国后面之所以能那么快打下大雍,便是有火药的功劳。 因为需要的人才太多,郑珣一时间都没有顾得上研制火药的事情。 如今倒好,陶恒亲自把人送到了她面前。 陶恒继续道:“公主请看。” 这次,他指向的方向是西方。 一道剑吟传来,在院稀疏的灯火点缀下,一个白衣身影,提剑走来。 “你要刺杀啊?”魏雁行好整以暇地看向陶恒。 陶恒微微一笑:“闭嘴。” 剑客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提剑,轻挑。 能看得出来,舞剑的人是有本事在身的。 他的剑能杀人,但是在郑珣面前,他用来跳舞。 本来,在一场盛大的烟火之后,跳只有剑鸣的剑舞,应该会有些乏味才是。 但是剑客的身形优美又流畅。 不像是在跳舞,反而像是在写一首酣畅淋漓的诗。 郑珣的目光有些郑重。 这个人的武艺,不低。 不止于此,他的剑是有势的,势与势之间层层交叠,周围的沙石草木随之而动,似是附和,又似拱卫。 一舞结束,周围忽然燃起赤色火光。熊熊大火像是要焚尽一切,偏偏不曾伤害他们分毫。 陶恒低声道:“公主,这,是乙,小小剑阵,请君观摩。” 第207章 人才批发 玉容伸出手戳了戳旁边的吕梦颖。 “你还好吗?” 吕梦颖已经快炸了。 好什么好?她一点都不好。 她是剑客,新来的这个也是剑客,而且比她会的还多。 虽说公主身边保护的人越多越好,但是她可不想成为被取代的那个。 她就说那陶恒看着就不像好东西,果然吧! 她竟然敢抄她老底! 可恶的男人,为了争夺公主的偏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只知道拍马逢迎的人,到底凭什么得到公主的青睐? 她愤愤不平地握紧自己的剑。 她一定不会被取代,绝对! 而此时的郑珣呢? 她正在定定地看着那个剑客。 这种剑阵并不是剑气之类玄幻的东西,而是军阵的一种形式。 剑客只有一人,但是也能以一人成军,军阵的变化他演不出来,但是却能让人看明白他的表达。 不敢想象,这样一个人才放到军队中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你叫什么?” 乙看了陶恒一眼。 陶恒坦然道:“你是公主的人。” 乙没绷住表情,笑了。 虽然不应该,但是他确实笑得很开心。 “请主子赐名!” 郑珣挑眉:“你很高兴?” “能为主子效力,奴才不胜荣幸、欣喜至极。” 当然,更欣喜的是能够逃脱陶恒的魔爪。 郑珣挑眉:“你刚刚展示的,是军阵?” “公主好眼力,确实如此。” “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是奴才的娘亲传家的军阵,她教给了奴才,奴才自然就会了。” 郑珣负手:“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奴才单字一个方。” “令母的姓是……” “刘。” “以后你便叫刘方吧。” “你应该知道,以你的本事,留在本宫跟前注定是得不到施展的,本宫欲送你前往边境,你可愿?” 刘放诧异地抬起脑袋:“公主不用考验奴才一番吗?” “不用。” 系统不管有多少隐瞒,但是唯有一点,就是绝对不会对大雍不利。 所以,郑珣从系统处判断他可以信任后,就当场下了决定。 不到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雍如今蒸蒸日上,似乎原本灰暗的未来也有了光亮。 但是她并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既然刘方有本事,那就早点训练训练。 她算了算,不到半年时间,大雍已经显露许多年轻有能力的武将。 这里面有她和系统的功劳,但是也因为大雍确实人杰地灵。 有这些人在,大雍一定不会走上原来的结局。 郑珣深深看了刘方一眼:“刘方,你的本事不该被埋没,大雍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刘方眼眶渐渐红了。 他也曾有满腔的抱负,原以为这辈子注定为奴,但是没想到峰回路转,郑珣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但是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却只化为一个“是”字。 陶恒见他们说完话,笑道:“好了,你先下去。” 刘方这次没有看他,甚至没有吭声,反而静静等着郑珣吩咐。 “下去吧。” 郑珣一开口。 他利落地应是,行完礼后扭头就走。 陶恒无奈摇头:“他倒是变得快,就不怕公主嫌他抛弃旧主抛得太过果断?” “不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有人……我信他是因为他没有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郑珣本想说“没有人能够逃过她的眼睛”,但是想到那个开始捉摸不定的系统,她又临时改了口。 郑瑾点头道:“他倒是试试!” 郑珣笑了笑,看向陶恒:“行了,既然已经结束,就把人一起带出来吧。”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陶恒竟然有点当猎头的潜质,她这一趟,倒像是特意批发人才来了。 陶恒眨了眨眼:“公主怎么知道后面没有惊喜了?” “本宫能掐会算。” 实际上是猜的。 若是后面还有其他,早就开始下一步了,哪还会给他们时间在这儿寒暄。 “您知道的,甲乙丙丁共四个人,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出节目,所以只能朴素一点,直接让公主见见了。” 他挥了挥手,旁边有个下人就跑下去报信了。 片刻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被带了上来。 被陶恒排丙的男子看着有些沉默拘谨。 “公主,我听闻您在京中鼓捣了一个种地的庄子,所以这位是我特意为您搜寻的人才。” 他并不知道郑珣一个好好的公主为什么要去种地,但是公主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他得到消息后就开始找人。 那个时候他手底下并没有多少人,这件事情他又不愿意四处宣扬。 所以,在忙完公事之后他会特意去各种乡下体察民情,顺带打听消息。 其他人只以为他是个好官,当然,他做官确实也做得不错,自然也当得这种称呼。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终于找到了目标。 彼时,中年男人的儿子因为见义勇为,被一群欺负人的恶霸打得半死。 陶恒带他儿子寻医,又处理了那些恶霸。 所以父子二人对他感激涕零。 知道他的来意后,中年男子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自卖自身。 郑珣微微正色:“这位擅长的是……” “他改造农具的本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 郑珣果然大喜。 她快速翻了翻系统上关于中年男子的介绍,而后,她认真道:“付大,以后就劳烦你了。” 付大沉默地点点头,陶恒戳了他一下,他才憋出一个“是”字。 郑珣并不在意她的沉默。 她永远会尊重有本事的人。 接着,陶恒指向中年女子:“她是丁,是一位女医。说来,这位其实算不上是我特意为公主寻来的人才,她本就听说了公主的大名,路过这里,也是本来就准备去京城寻公主。” 郑珣讶异道:“她既然只是路过,又怎会被你忽悠成了……手下。” 说是手下,其实就是奴婢。 一个好端端的女医,总不可能就为见郑珣一面,就自愿奉陶恒为主吧? 丁听到郑珣的话,似乎是想到一些不美好的回忆,脸瞬间黑了。 陶恒低下头,做出谦虚的姿态:“她特意去找公主,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我可不能往公主面前送些危险人物,所以,我就替公主好好考察了一番。” 第208章 世界本该如此不是么 郑珣狐疑:“小手段?” 陶恒不怕她问,更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况且,公主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所以他只是坦然地迎接她的审视。 郑珣:“说说看。” 陶恒正准备开口,但是丁不愿意郑珣继续探究下去,飞快地打断道:“公主!小的白芷,见过公主。” 郑珣笑盈盈地扶起她:“无需多礼,能跟我讲讲,为何要去见我吗?” “我的至交好友赵铃音告诉我,公主是个再宽容大度不过的伯乐,我们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公主如果喜欢赵铃音,也一定会喜欢我。” 她的目光有种执拗的单纯,似乎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哪怕移山填海也要办到。 “你也擅长女科?” “不,我擅长外伤,”她坦然道,“我知道建阳大长公主有红鹰军,我要去红鹰军。” 她的语气似是命令,但却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郑珣:“好。” 白芷沉默片刻:“公主不需要考验吗?” “既然有铃音推荐,又有谦之看重,我当然是信的。” 待白芷离开后,郑珣看向陶恒。 “谦之,多谢你的及时雨。” 陶恒并未理所当然地收下,他别开目光,显得有些别扭。 “公主要的,我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公主寻来。” 郑瑾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若不是郑珣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年纪,她现在怕是要收拾人了。 但凡换个不知情的,听了这些话怕是要把他当登徒子挂起来。 魏雁行的脸色有些沉重。 他把自己的礼物盒子收回去:“情况有变!我手里的东西拿不出手了。” 齐无渝:“俺也一样!” “该死的陶恒!” “今天先不送,换一个?” 吕梦颖眉眼耷拉着,失落地抿了抿唇。 唯有玉容不赞同:“送,必须送,公主怕是不会在这里久留,而且,我们好好为公主办事,才是给她最好的礼物。” 这个时候,再怎么补偿都已来不及了。 再说了,他们既不像陶恒那般会敛财,又不像公主那般富有。 魏雁行想了想,忽然道:“你们所准备的,可是你们能力范围内最所能给出最好的?” “是。” “那必须的。” 那就这样吧。 争宠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看能力和做出的功绩。 公主会因为溜须拍马而宠爱某个人,但却不会因为宠爱而把某个人捧上神坛。 待到陶恒的“礼”送完,青龙卫们一一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郑珣笑盈盈地接过,并没有丝毫敷衍。 虽然郑珣没有表现出疲惫,但是都知道她一路舟车劳顿,所以没人再打扰她。 这一日,郑珣难得没有修炼异能和内功,而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半夜,郑九郑十回来了。 两个人耷拉着脑袋。 因为,他们并没有找到可以送给郑珣的贺礼。 他们虽然比大多数百姓富有得多,但是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什么奇珍也并不容易。 更何况,郑珣是公主,她什么都不缺。 两个人枯坐到天明。 天光乍白的时候,郑十看着遥远的青瓦屋顶,迷茫地道:“郑九,我觉得我有点空空的。” “我也。” “外头的世界很大也很快乐,但是我好像更喜欢待在公主身边。” “我也。” “在外头行走得久了,我可能无法再隐匿自己。” “我也。” “如果失去这唯一的优势,我不知道我怎么和其他在公主身边的人争。” “我……” “你再说‘我也’我就踹你。” “我也一样。” 他们不知道,郑珣已经起来,而且此时就站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说话。 待到他们再次陷入沉默,她坐到他们身边:“你们无需为我操心贺礼的事情。” “可是……” “他们给了,那很正常,郑瑾是我的姐姐,陶恒和其他人的未来都要仰仗于我,他们对我有真心,也有讨好和奉承,凑在一起,才有现在十二分的喜欢,但是你们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 “对,你们完完全全是我的,不管性命还是未来都属于我。” 所以,只要他们不背叛,郑珣最信任的,永远是他们。 陶恒想要达到他们的程度,只有一个选择——签下一张卖身契。 郑九觉得这情况不太对,他们应该为主子分忧才对,怎么反过来还需要主子照顾他们的情绪呢? 他刚想再说几句就把多余的情绪搁置,但是这个时候郑十已经无师自通地弯了弯眉眼:“对啊!我们都属于公主,我们的也都是公主的的呀!” 郑珣:“对!” 她说完又看向郑九。 郑九于是也严肃地附和:“对!十分有道理。” 郑珣莞尔。 暗卫们从小就被洗脑,已经把主子视作自己的一切和唯一的主心骨。 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他们都是不自由的,像依附,也像寄身。 如果郑珣有个万一,他们也一定无法活下去。 她给他们注入了鲜活和自由,本是希望他们快乐一点。 但是郑珣意识到他们会迷茫、更可能会因为无法从她身上汲取养分而枯死。 郑九沉默片刻:“公主,回京之后,我想回暗卫营训练。” 郑十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公主!我也要!” 郑珣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决定好了?” 郑九、郑十毫不犹豫地点头。 郑珣倚在门框上,神色有些恍惚。 “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活在阴暗里,你们年少困苦,来到我身边,做事也算认真,所以,我总想着让你们去看看人间的太阳,去堂堂正正地走到人前。” 她很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么格格不入。 但是,她是平等、自由的世界孕育出来的灵魂,她知道,每个人生来赤·裸,并无三六九等,如何能够接受如今的现状。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此天真,但是…… 世界本该如此,不是吗? 她现在还做不到去改变现状,也不能轻易把这个背景类似古代的世界掰成未来的模样,毕竟,步子太大很可能会扯到蛋。 但是她希望,至少自己的身边的人可以自在一点,快活一点。 第209章 疑点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似乎只给他们带来了短暂的欢喜,反而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郑十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上前一步,小心地勾了勾郑珣的袖子:“公主。我们这样的人,即使走到人前,也会面对许多恶意,有些人天生就喜欢也更适合待在黑暗里,我们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这就够了。” 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本就是捡来的。 公主觉得他们苦,但是他们却并不这么觉得。 郑珣歪头看了看他们。 “好,你们回去吧。” “公主,我会努力成为最厉害的那个暗卫,我会好好保护公主。” 郑九侧头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这么会说话。 他不甘落后地附和道:“公主!我也一样!” 他们二人说话的语气并不的相同,但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像是在交托生死。 “好。” …… 洗漱过后,陶恒就来寻她了。 “去游湖如何?” 郑珣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游湖?” “公主好不容易来一趟定州,若不让公主吃好玩好,岂不是我的罪过?” “叫上我二姐姐?” “那就不用了,二公主也才到,她不像公主,想必还没缓过来呢。” 如果不是郑珣清楚他的性子,怕是真以为他有多贴心。 “去哪游湖?” “显州。” 郑珣:…… 虽说他们这个地方离显州不远,但也确实还属于定州的势力。 游个湖有必要跑那么远? “遇到了什么搞不定的事情?你是御封的钦差,哪怕是显州的地界,你也是能管的。” 被拆穿的陶恒一点都不尴尬:“管倒是能管,就是怕公主无聊,所以带一起过去看看。” “然后呢?” “顺带给我撑撑腰,那人背后的靠山,可是长乐侯……” 长乐侯可不仅是个侯爵,还是皇后的的亲生父亲。 他不怕得罪权贵,但是有势不借是傻子,也该让公主看看他的本事。 以后若是升迁,公主自然能够第一个想到他。 “说说看。” “显州地界的丰梁县有个断案入神的张县令。据说,经他之手的案子没有一个是没有破的。我比较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面有鬼?” “疑点很多。” “行,走,可要带其他人?” “不带了吧。” 也是来找郑珣的齐无渝刚走近,尚未来得及跟郑珣行礼,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警惕地看了陶恒一眼:“陶大人这是要带公主去哪?” “游湖。”陶恒笑眯眯地道。 齐无渝严重怀疑他在创造跟公主独处的机会。 心腹之争,向来如此。 他朝郑珣拱了拱手:“公主,可要多带几个人?” “你们气质太过突出……” “公主安危为重。” “两个人已经足够……” “公主安危为重。” 僵持片刻,陶恒到底是妥协了。 哼,就让他一次又如何? 他就算跟上去了,也是争不过他的! 于是,双人的队伍变成了三人。 陶恒租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 马车不大不小,容纳他们三个人,正好合适。 路上,陶恒就给她们介绍了一番丰粮县的那个算是远近闻名的三山湖。 柔美的湖泊点缀在险峻的山峦之间,像是仙人修行之地。 不过,整个丰粮县算起来,只有三山湖算是个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里没有广袤的良田,只有起起伏伏的丘陵。 为了养活更多的孩子,他们不得不向山上寻求生机,一棵棵树倒下,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土地成型。 逐渐地,已经只有三山湖附近还保留着古老的风貌。 冬日本不是适宜赏景的季节,但是因为地形特殊,三山湖会相对温暖一些。 湖边尚且还残留着一些绿意,在萧瑟的冬日,像是保留最后一丝春天的火种。 马车停在山下,接下来,他们需要爬上陡坡。 陶恒从马车下的夹层里,拿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带着他们准备上山。 但是,今日的三山湖没有以往的热闹,山脚下,有一队衙役提着刀巡逻。 他们靠近之后,衙役们拦住他们:“今日不准上山,你们回去吧。” “哦?为何不能上山?” “这不是你们应该打听的事情,快走吧,若不然,县令怪罪下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衙役的态度倒还不错,虽然说着威胁的话,但是语气却是苦口婆心的劝告。 郑珣好奇地问道:“山上发生了何事?” “这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该过问的事情,行了,快回去吧,真喜欢三仙湖转日再来便是了。” 陶恒笑了笑,也没有为难他们,拿出一张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你们去告诉张县令,就说陶钦差来访。” 定州来了个钦差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这钦差大臣打的是督查百官,巡查四方的名号,真正做什么不得而知,但是这个官儿比县令大是肯定的。 所以,他们不敢耽误,连忙派人进去禀告。 没过多久,一个青袍的中年男子慢慢悠悠地迎了过来。 “久仰陶钦差大名,怠慢之处,还望陶大人海涵呐!” 张大人的模样倒也算谦逊有礼。 但是郑珣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有礼有节下的高傲和不屑。 不屑? 对谁? 陶恒吗? 他真以为自己和长乐侯搭上点边边角角的关系就能上天了? 可惜张大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性格已经被一眼看穿,他依旧戴着他人模人样的面具和陶恒寒暄。 别说,他的伪装其实不差,若不是郑珣是个开了挂的精神系异能者,怕是也不能轻易看透。 陶恒这个人精比他更会演。 两方皆有亲近之意,不过寒暄了几句,他们就已经成了相见恨晚的异父异母亲兄弟。 一个喊着“张兄”,一个喊着“陶老弟”,跟认识了许多年似的。 没过多久,张大人就亲自带着他们进了已经戒严的三仙湖。 原来,这里昨日发生了一桩命案,今日,张大人是特意带人来查案的。 郑珣闻言,不由得看向陶恒。 好好好,昨日才发生的案子,还在定州的陶恒就收到了消息是吧? 这张大人才赶到三仙湖没多久,后脚他们就跟上来了。 也难怪张大人没有怀疑过他们是特意为他而来。 第210章 实为历练 既然对方不是特意来找他的,那偶遇考察百官的钦差时如何不显得心虚? 那当然是越坦荡才越不会显得心虚。 所以,此时的张大人才表现得如此热情。 在路上,张大人特意解释了一下他遇到的案件。 三山湖是附近许多恩爱男女的定情之地,所以这里很受年轻男女的青睐。 这一次的死者,就是一个年轻男子。 现场保存得十分完好,男子趴在地上,腰腹位置有几个明显的血洞,地面上有一道带着血迹的长长拖痕,痕迹约摸一人宽,自湖始,到尸体的位置结束。 现场没有什么搏斗的痕迹,但是男子挣扎的痕迹很明显。 陶恒和其他人都不曾插嘴,静静看着张县令检查现场的痕迹。 说是检查,但是他的动作似是认真,但是却不然。 因为现场有许多地方,原是可以继续保留痕迹,但却因为他的不在意而遭到了破坏。 恰巧。 今日跟来的齐无渝对刑讯和查案有那么点子兴趣,所以对这方面了解不少。 嗯……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敬佩的就是廖鸿声和段云峰这对搭档。 所以,自从看到张县令靠近现场后,他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出口阻止。 但是郑珣在旁边,就像给他拴上了一根冷静的绳,让他愣是没有冲动。 张大人勘验结束,朝他们走过来,伸手准备去拍陶恒的肩膀。 陶恒面色不改,甚至不带挪动一下的。 但是齐无渝却差点尖叫出声:洗手啊!你倒是洗手啊!怎么有人摸完尸体和血迹不洗手就来触碰其他人的?!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对陶恒的警惕。 他只觉得他可怜,竟然要跟张大人这样的蠢货虚与委蛇。 陶恒努力忽视他同情的视线,面不改色地问张大人:“如何?” 张大人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有点眉目了,但是要先去问问跟死者一起出门的那个姑娘。” 他没有妄下结论,让齐无渝稍稍松了口气。 郑珣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 齐无渝:“公主?” “没什么,就是难为你刚刚忍住没有说出口。” 齐无渝丧气地点点头。 那确实挺为难的。 郑珣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前方,陶恒装出了感兴趣的样子,那张大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当下就提出带他一起。 陶恒为难道:“张大人毕竟要办正事,这样不好。” 张大人自以为看透了他的意动,笃定他是在欲拒还迎。 所以,他善解人意地笑笑:“你老哥我没其他本事,就是比较擅长破案,陶老弟若是实在好奇,就跟着老哥我,也让你看看老哥的本事。” 齐无渝低下脑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破案的本事,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在张大人的极力劝说下,陶恒半推半迎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准备折道去丰粮县歇息。 他们的马车,就此跟张大人的马车混到了一起。 三个人钻进马车,齐无渝瞬间沉下脸。 郑珣低声道:“一会儿我和陶恒给你打掩护,你回去看看。” 以他的武功,谨慎些,避开几个衙役完全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尸体虽然被搬走,现场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是齐无渝却并没有觉得郑珣在为难他。 他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利落地应了一声是。 陶恒借口让齐无渝回去报讯,张大人也没怀疑什么,还给他匀出来一匹马儿。 待他离开后,郑珣身子舒展:“他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的良苦用心啊!” 他知道齐无渝的本事,派他出来,除了让他保护陶恒,就是为了历练。 这件事被她全数委托给陶恒。 陶恒对她的安排从来不会敷衍,平时可没少给齐无渝接触案件的机会。 陶恒委委屈屈地跟郑珣诉苦:“他还以为我在压榨他,别说感激了,怕是恨不得背地里打我小人儿。” “那你压榨他了吗?” “压榨了。” 郑珣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陶恒无奈地笑笑:“明明在处理案件的时候那么敏锐,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地方就少了根筋。” “只要有进步就行。” “进步可不是小,他天生就是破案的苗子。” 陶恒可不是夸张,而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这次回京,我会带他回去。” “公主身边也确实不能少人,这段日子,我也培养出一些可用之人,公主把青龙卫都带回去吧?” “我在京城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带魏雁行和吕梦颖回去,其他人你留着用。” 带齐无渝回去后,她会把他丢给段云峰和廖鸿声好好培养。 而带魏雁行和吕梦颖,是因为郑九郑十离开后,她需要两个帮手。 陶恒没有推辞,因为他培养的人再好确实也比不上青龙卫。 他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公主待我是极好的。” “少作怪。” “哦。” …… 齐无渝一个人赶路可比他们快多了。 马车到达丰粮县的时候,他也到了。 借着在丰粮县逛逛的借口,郑珣他们和齐无渝在一处人来人往的茶楼会合。 不过,他们没有轻易接头。 因为张县令对他们有所防备,派了人私底下跟着他们。 花了点时间甩开身后的尾巴,三人终于见上面。 陶恒没有废话,见到齐无渝后就直接问道:“如何?” 齐无渝严肃道:“死者伤口平整利落,伤人的人应该用了很大的力气,男子失血过多而死,每一刀都不是致命伤,现场的拖痕旁边没有发现其他痕迹,死者是想要逃离,最后失血而死。” 他在房间内踱着步,语气时而笃定,时而带着思索。 “张县令说了,死者那一日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约好在这里见面,但是我打听了一下,那天山上有诗会,由附近最有名的大诗人任慈举办,所以山上的人很多。” 郑珣挑眉:“打听?就这么点时间?” 他这效率简直令人咂舌。 但是齐无渝却是认真道:“不,只是粗略的打探,若是要查案,肯定不能这样敷衍。” 郑珣欣慰地翘了翘嘴角:“明日,张大人会审问找跟死者一起上山的吴姑娘,你悄悄来看看。” 第211章 欲加之罪 齐无渝懵了。 “审问?直接审问?他已经认定吴姑娘是凶手了?” “尚未有确凿证据。” “那他为何直接带人到堂上审问?他既没有去三山湖附近查访,又没有私下打听过当日的情况。” 在大雍,什么样的人能审问? 那是多方查证后确定有嫌疑的人! 哪有一开始就私下审问的? 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写进律法之中,但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无他,一个女孩子,若是私底下遭到严刑逼供,即使自己坦坦荡荡也架不住有些人心思叵测或是闲得发慌。 若是运气好,没人碎嘴或是生出歹心,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但若是运气不好,结局那就难说了。 陶恒淡淡道:“虽然不符合人道,但是也并未违背律法。” 郑珣看了他一眼,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他这句话听起来虽然很中肯,但是他本就是为张大人而来,肯定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又如何会为他说话? 齐无渝眉头紧紧蹙起,略过这个话题:“我感觉,这张大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探案。” 陶恒挑眉:“说不定是已经推断出真正的凶手,所以行事才没有什么顾忌。 郑珣眯了眯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态度很奇怪?” 陶恒面不改色:“有什么奇怪的?” “你很像那种明明知道一切真相,但特意在别人推断的时候往另一个方向引导,以考校的角度听人分析的那种人。” 郑珣这个句子实在太长,她说着觉得累,听着的人也觉得累。 等了一会儿,陶恒始终没有回答。 齐无渝等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略过郑珣的疑问。 “但是,现场并没有能证明吴姑娘就是那个凶手。” “死者身上每一刀都不是致命伤,男子不可能那么快失去力气,那他为什么只是挣扎,没有想着反杀?” “要么,是他不忍心,要么,就是清楚对方强壮到她反击也没有任何作用。” 郑珣认可的点头:“如果吴姑娘,就是前面那个。” “可吴姑娘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通常无法造成那样利落的伤口,不过也不能妄下论断,具体还是要见到吴姑娘才能确定,”他认真道,“明日我会去的。” 他倒要看看,那个张大人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 次日,衙役把吴姑娘押了过来。 而“托人传了信回去后又折道回来”的齐无渝也成功和她们再次会合。 见到吴姑娘以后,才发现她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瘦弱许多,身上没有半点训练的痕迹。 就这样一个小姑娘追着一个大男人杀了十几步? 这怎么听都很荒谬。 但是张大人似乎就认定了她是那个罪犯。 第一日的询问就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题。 不出意外,吴姑娘什么都没有说。 待离开后,郑珣问齐无渝:“可有看出来什么?” 齐无渝严肃地点点头:“张大人的问题看起来十分寻常,但是他的大部分问题都带着引导性,简直是恨不得压着吴姑娘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比如,他问凶器,不会问她使用的什么凶器,而是直接问她用的什么形状的匕首。 这样的问题出现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试探和言语陷阱,但是他每一句的问话都是这个样子。 陶恒邀功似的看向郑珣,似是在说:你看,我就说他成长得还不错吧。 然而,第二日再次见到吴姑娘,他们却是大吃一惊。 她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囚衣,看着除了苍白些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衣服上就出现了许多斑驳的血痕。 陶恒脸色骤然变得冷沉异常。 “你给她上刑了?” 张大人被他骤然生出的火气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扯了扯嘴角:“是的,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大雍是严禁屈打成招的。” 张大人无辜地眨了眨眼,既为难又委屈:“大人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有胆子做恶事,就有胆子隐瞒不报,哪怕是证据甩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是不会认的,所以必要的时候,都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陶恒冷眼道:“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 被他一再质问,张大人的脸色也终于忍不住沉了下来。 “陶钦差陶大人,您这样活在金窝窝银窝窝里的京官自然是不清楚我们这些人有多苦……” “让你诉苦了吗?我是让你说说你的证据。” 张大人有些隐秘的得意。 他就知道这什么钦差绝对没安什么好心思,所以,他早有准备。 “证据当然是有的。死者为凶手……” “吴姑娘。” 张大人顿了顿,继续道:“死者为吴姑娘的未婚夫,但是死者其实另有所属。” 陶恒再次打断:“心有所属?是谁?” 因为有京中的背景,即使是张大人的上峰对待他的时候都是客气的。 他土皇帝当久了,被这么屡次忤逆自然心中不快。 但是他还有理智,知道陶恒身后站着的是皇帝。 所以,他压了压火气,勉强道:“是吴媛早死的姐姐。” 陶恒没有追问下去,张大人终于松了口气:“所以,吴媛对这个忽视自己的未婚夫早已积攒了许多怨气,这也解释了吴媛动手的原因。” 他挤了挤眼睛,充满暗示意味地道:“你也知道,女子嘛,总是如此,争风吃醋什么的,正常。” 陶恒这次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作为“女子”被囊括为“争风吃醋正常”的公主肯定会更加生气。 但是郑珣神色如常,他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陶恒回过头,怜悯地看了张大人一眼:“凶器呢?作案方式呢?” “本官查过,吴媛身上随时都带着一把父亲赠与她防身的匕首,而那把匕首,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么,本官可以合理推测,凶器是被吴媛扔进了三仙湖。” 齐无渝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合理推测,他管这个叫合理推测? 他对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不是他的揣测吗?没有其他方面的证据可以佐证,他就下了结论,儿戏得他有些想笑。 第212章 内情 张大人似乎还在因为自己的推测而沾沾自喜。 此刻的他,肯定以为自己聪明得像个天才。 但一想到许多人会因为他的草率和贪功而蒙受不白之冤,齐无渝就很想冲上狠狠咬他一口。 “还有作案的手法那就更好猜了,”张大人自信道,“死者其实早就已经忘了吴媛的姐姐,此时心里只有吴媛一个人,面对心上人的刺杀,他虽然伤心难过,但是又不忍心伤害对方,只能一直逃,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张大人说完之后,还做作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似乎是被感动得不轻。 陶恒静静听他说完,轻嘲道:“张大人平时破案也是只靠编造吗?我看大人似乎更擅长编故事,恰好,我在这方面有些人脉,可需要我帮你介绍一番?” 张大人知道陶恒是在嘲讽他,但他还是笑眯眯地道:“那感情好,其实我也觉得,我这方面有点天赋。不过,我知道陶大人觉得我的推测十分荒谬,但是……” 他指向跪在地上的吴媛:“但是,凶手已经认罪了啊。” 齐无渝忍无可忍:“你那是屈打成招!” 张大人无所谓地耸耸肩。 嗯……屈打成招而来的认罪,如何不是认罪呢? 不管黑猫白猫,抓得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嘛。 现在就缺一个签字画押了。 他兴奋地让人写好了供状,准备当着郑珣他们的面直接把事情定下来。 唉,有个钦差在旁边盯着就是麻烦,如果只有他自己,他直接在吴媛认罪后就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何须拖到现在?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吴媛竟然拒绝画押。 张大人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认罪却不愿意画押?吴媛,你是在耍本官?” 吴媛垂着头,没有辩驳,但是也没有否认。 他想像从前那般,让人按着吴媛的手指按下手印。 但是他还没有忘记旁边还有几个闲杂人等。 陶恒牢牢地盯着他,右手摩挲着左指的关节,好整以暇地问道:“张大人,吴媛不认罪呢,大人可需要找人帮帮她?” 张大人嘴角抽搐了片刻:“怎会?” 他倒是想,但是他前脚这么做了,后脚陶恒的折子就能送到京里去。 他自认有靠山,倒不至于真的伤筋动骨,但是再想有现在的悠闲、再想得到这么多百姓的敬重,那就难了。 他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在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自己的土皇帝,过他锦衣玉食万人拥戴的日子。 所以,麻烦就麻烦点吧,人生若是太过顺利,也实在无趣啊。 他挥了挥手:“来人,把吴媛拖下去,容后再审。” 陶恒幽幽道:“张大人,今日不审了?” “改日改日,我先去走访走访,等我把确凿的证据摆在吴媛面前,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强词夺理!” 陶恒扯了扯嘴角:“那最好不过,张大人,我这人吧,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大人千万莫要背着我拿出一张画了押的认罪状啊……” 张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定一定……” 陶恒不置可否,直接带着郑珣和齐无渝离开了。 一离开张大人的视线,陶恒立即识趣地退到落后郑珣半步的位置。 三人闷不吭声地走了好一段路,郑珣才询问陶恒的打算:“下次审问,我们要去吗?” “不去。” “你不怕他真的背着我们让吴媛画押?” “他不敢。” 一直静默无言的齐无渝忽然问道:“陶恒。” 第一次,他没有称呼他为套陶大人,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怎么了?” “吴媛的事情,是你做的?” 陶恒没有避而不谈,而是认真地回答:“是,但也不完全是。” “能不能别卖关子?” “此事确实有我推动。” 齐无渝隐忍着怒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将张正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之下,我要他受到他应得的惩罚!” “所以就必须得牺牲一个无辜女子吗?你有没有看到吴媛身上的伤?你知不知道她会遭多少罪?就算她洗清了冤屈,名节坏了,她会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大雍的风气是还算开放,但是却又没那么开放,至少,大多数人不会去包容一个被几个男人被鞭子抽得赤·条条的女子! 陶恒尚未来得及反驳,但是郑珣先皱眉了。 “齐无渝!我知道你是善良、正义,但是,你先听听陶恒是如何说的。” 齐无渝虽然生气,但是郑珣的话却是管用的。 他抿着唇,没再说话,但是怒火并没有消散。 因为郑珣的维护,陶恒眉目舒展,为了不拨动齐无渝的怒火,他强忍着没有露出喜色:“张正有件事没说错,死者确实有个心上人,而对方也确实是吴媛的姐姐。” “哪怕到死之前,死者也是念着她的。” 齐无渝依旧怀疑:“真的是因为嫉妒杀人?” “不,恰恰相反,吴媛跟她姐姐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陶恒眉梢的喜色并未持续多久,说话间已经沉寂下来,“吴大姑娘,在三年前被一个无赖缠上,她机灵聪慧,硬是逃过一劫,但是第二天,无赖的尸体出现在河里,一个见到她和无赖纠缠的人把这段纠缠告诉了衙役,衙役又上报县令,最后,吴大姑娘被指控杀人,不到三日,就认罪伏法,最后在大牢中突发恶疾,意外离世。” “突发恶疾,意外离世?怕是被张正打死的吧。” “你说得没错,但是尸体因为异常‘意外’烧毁,这件事也就草草结案。” “吴大姑娘不是凶手?” “她不是,她身边的人都相信她不是,但是没有用,有更多的人在唾骂她,她就连死,也没洗脱身上的冤屈和骂名。” 齐无渝怔怔道:“所以,吴媛和死者是想报复?” “对,死者本就是自尽,这件事,跟吴媛没有丝毫关系。” 齐无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是明明还有更稳妥的方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死者等不及了,因为吴大姑娘的死,他郁结于心,本就不佳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就快死了。” 第213章 对峙 齐无渝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甚至觉得,陶恒是不是在唬他。 但是陶恒回望他的眼神,坦荡、无畏。 很好,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边,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就不劝吗?” 陶恒摊手:“你如何知道我没劝?” 齐无渝想到没想到的点他都劝过,但是吴媛不听。 他们就是想亲手为吴大姑娘报仇。 他劝他们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们说,他们不是开玩笑。 自从吴大姑娘离世,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 但是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既没有关系,又没有靠山。 他们的性命本就是水中飘荡的浮木,时刻都有倾覆的风险。 县令不大,但是也足够压垮他们。 后来,他们发现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是无论哪条路,都充满了危机和风险。 “你说性命为重?可是死者早就病入膏肓,做梦都想去和自己的心上人团圆。” “你说贞洁清白?你知道吴媛怎么说的吗?” “她说了什么?” “生前皆是皮肉一坨,死后都成黄土一抔,这个世界公平得很,贞洁是什么?清白是什么?不过是他们攻击限制我的工具,但是再激烈的言语也无法伤我分毫,因为我知道,我的灵魂依旧勇敢、善良。” 郑珣忽然抬起手,鼓了鼓手掌:“说得好!” 齐无渝也不由露出动容之色。 陶恒淡淡道:“所以,不是我劝她,而是她劝服了我。这是他们的决定,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们的付出白费。” 他们不曾目睹过吴媛那时候的目光,自然也无法理解他的震撼。 齐无渝缓了缓神:“那张正会去查吗?” 查不查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珣打开了光幕。 光幕里的张正在做什么呢? 此时的他正在钓鱼,那悠哉游哉的样子,哪里像要为案件去奔波的样子。 陶恒冷眼瞧了一眼张正,冷笑道:“他一定不会去。” “为何?” “因为他是个崽种。” 齐无渝:…… 好有道理,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估计是还想着屈打成招呢。” “也就是说,吴姑娘还要在他手底下受罪?” 陶恒没有回答,但是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接下来的两日,郑珣他们没有再去找张正。 但是张正那边,也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吴媛每次被打几下就果断地认罪求饶。 但是认罪的时候有多干脆利落,到签字画押的时候反悔得就有多快。 被她几次三番地戏耍,不管是审问她的衙役还是张正都有些受不了了。 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多好的性子。 他倒是想做点什么,但是偏偏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等着抓他把柄的陶恒。 所以,另一种想法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 第三日,陶恒带着他们再次找到张正。 他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彼时的张正刚好准备最后审问吴媛一次。 因为郑珣他们来得突然,张正一点准备都没有,吴媛身上的伤痕也没来得及遮掩。 所以,今日的她比上次见面时要凄惨许多。 齐无渝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无他,仅仅是因为好奇。 酷刑并未动摇吴媛的意志,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她依旧是那个吴媛。 要熬过张正的折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吴媛反悔的准备。 她没有。 他难掩心中的敬佩之意,自然而然就带了点在脸上。 郑珣拄了拄他的手臂,示意他收敛点。 齐无渝连忙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陶恒挑了挑眉:“张大人这是又用刑了?” 张正烦他得很,但还不得不耐着性子:“一点点……” “她身上的血已经凝成了血块,衣服都成了死板板的一片,身上、手脚全是伤口,你管这叫一点点?” 陶恒沉声怒喝:“是不是本官太给你脸了,所以你才敢把本官当傻子哄骗?” 吴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看守之人,“唰”地一下,膝行到陶恒面前:“求钦差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冤枉啊!” “哦?具体说说。” “五日前,草民本是和未婚夫一起去游玩,但是中途碰上几位姐妹,草民刚好和未婚夫有点不愉快,所以草民就赌气跟那几个姐妹离开了。”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再配上她那一身伤痕,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谁曾想,民女的未婚夫当日惨遭不测,不幸离世,民女尚未整理好思绪,张县令便派人将民女押至监狱,他们说,民女是杀害民女未婚夫的凶手!可是,民女一没有那个时间,二也没有那个能力啊!”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无力的手,那纤细的手腕,似是在佐证她没有说谎。 张正:! 好好好,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是吧。 他想挤出来一个柔和的笑容,但是效果并不如何,反而更显得他有种恶狠狠的狰狞:“吴姑娘,本官已经知道你是冤枉的,累你受苦,是本官之过。” 语毕,他十分诚恳地躬身行了个礼。 吴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躲开,没有受他这个礼。 张正故作大度:“姑娘怪我也是应当的……” 【茶,茶香四溢,八二年的绿茶都没有你浓,“姑娘怪我也是应当的~”,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明明是知道吴媛是一块不好啃动的硬骨头,所以转移目标了,准备挑另一个人继续屈打成招,嗤!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陶恒和齐无渝面面相觑。 既然知道了张正的打算,那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陶恒轻咳一声,肃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升堂吧。” 张正声音尖利,毫不犹豫地反驳:“不!你是钦差,如何能升堂?” 陶恒泰然自若:“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本宫有没有资格升堂,你心里明白得很。” 张正犹抱着侥幸心理:“陶恒!你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吗?” 陶恒侧头看向旁边的衙役:“没听到本官的话?” 衙役们本来还在犹豫,但是陶恒发火的时候是很有一番气势在的。 第214章 拆穿 他们依旧在犹豫,但只是动作慢了点,该做的事情是一件都没落下。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 有些人在权衡过张正背后的势力和陶恒这个钦差的分量之后,还是选择了站在张正身边。 陶恒的目光从来不是这些小喽啰。 见衙役们犹犹豫豫不敢去碰张正,齐无渝看了郑珣一眼。 “去吧。” 得到准许的齐无渝瞬间窜了出去,他迅速反剪了张正的手臂,冷冷淡淡地催促:“去吧。” “大胆!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可知道我姐姐姐夫是谁?” 齐无渝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 管他姐姐是谁,公主要收拾的人,就连皇帝都拦不住。 陶恒听着他的叫嚣,实在没能忍住笑:“你姐姐姐夫是谁?” 张正听到他问出这句话,脸上的慌乱渐渐消失。 他就说陶恒怎么敢动他,原来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啊。 他眉头渐渐松开,眉梢溢上傲然:“陶恒,我的姐姐是当今皇后,姐夫自然就是圣上了!” 陶恒感受到一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滑稽,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但是张正并没有注意到陶恒的异常:“若你现在收回命令并向我道歉,那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郑珣环臂:“我怎么不知道我父皇何时有了个义弟?” “你不知道也正常……”话说到一半,张正猛地顿住,“父……父皇?” 郑珣眉毛一竖:“我父皇可生不出你这样大的儿子!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正感觉脑袋“嗡”地一下,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这里是天高皇帝远,他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但是联系到郑珣的年纪,猜出她的身份却也没什么难度。 完了,踢到铁板了。 他扑通跪地,脑子开始飞速转动,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他思索半晌,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没有办法。 难道真的就要栽了吗? 不不不,不会的,他可不是普通的县令。 对,没关系的,他可是皇后的救命恩人。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帝后也不会赶尽杀绝。 听说元嘉长公主非常受宠,但是在有可能损害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再受宠也无济于事。 短短的一瞬间,他想出了无数理由安慰自己。 别说,还挺管用。 他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公主就算不顾忌他,也要顾虑皇后的面子。 郑珣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轻哼一声:“带走。” 齐无渝押着张正跟在后面,县衙外头的大鼓被敲响,正好有空闲的百姓们闻声而来。 张正在他们心中是断案如神的神探,但可惜张大人少有公开审理案子的时候,好不容易凑上一回热闹,说不激动是假的。 但是百姓们蜂拥而至,却发现原本属于张县令的位置上另外坐着一个人,而他们爱戴的张县令,竟然和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一起跪在堂下。 瞬间,百姓们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 有人说张县令是为女色所迷,被抓住了小辫子。 有人说是政敌作祟,看不得他们丰粮县出了个好官儿。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陶恒重重拍下惊堂木:“肃静!” 两边的衙役们一个个拿着棍子,气势凛然。百姓们不敢放肆,渐渐安静下来。 陶恒先是看向吴媛,让她复述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但是张正在丰粮县扎根已久,百姓们对他的信任没那么容易动摇。 可是要他们去质疑吴媛撒谎吧,她的模样又属实可怜,她总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单单是为了陷害张县令吧? 待到吴媛说完,陶恒雨露均沾地让张正为自己辩解。 但是他怕影响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所以并没有坚持刚刚的说法,而是回到最初的道路,咬死凶手就是吴媛。 但是吴媛的嫌疑很容易洗清,当日跟她在一起的有好几个姐妹,而陶恒,也早有准备。 这些人证一直都在后堂等着呢。 这些小姑娘们胆子都不大,刚开始站到众人目光里的时候,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但是,他们都是好孩子。 看到吴媛的惨状,这些少女们一个个都眼泪汪汪。 有个少女咬牙开口:“媛媛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最后还是张县令说要见她,才把他叫了过去,我们都可以证明。” “我证明!” “我也!” 吴媛看到那一双双举起的手臂,眼睛红了。 张正脸色难看:“县里许多人都知道的吧,你们的关系一向不错,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包庇她!而且,她如此不知廉耻,你们真的要和她混在一起?” 他贬低小姑娘们的眼光,也贬低了她们的人品。 但凡有个听得懂人话的,今日就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有个小姑娘没克制住,突然抬脚踹了张正一脚:“胡说八道!” 她的力气不算大,所以并没有给张正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张正恰好有一个缺点,就是有那么亿点点过强的自尊心。 他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踹吗? 那必然是不能。 所以,他没能绷住被冤枉的人设,露出了一丝狠劲。 他收敛得很快,但是还是有人看到过后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陶恒嘴角翘了翘,又是一拍惊堂木:“好了,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吴媛,你可有其他证据?” 吴媛连忙道:“有!” 她看向旁边一个小姑娘:“晚晚,上次我借给你的匕首你可有带来?” 晚晚不知道她忽然提起匕首的原因,但出于信任,还是把匕首拿了出来。 吴媛接过匕首,双手捧起它,高举过头:“钦差大人明鉴!这就是张县令所说的’凶器”,但是!这把匕首的大小跟草民未婚夫的尸体根本不符!草民有理由怀疑,张大人在断案之前没有验尸!且,草民从小体弱多病,力气不足,也不能习武,大人可以问问大夫或是四处打听一番,草民绝无可能在草民未婚夫身上造成那么深的伤口!” 齐无渝幽幽道:“这就是张县令的不对了,为官者,动用重刑需再三考虑,大雍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员屈打成招、滥用刑罚。现在被屈打成招的是吴姑娘一人,但是张县令这样,让人不得不怀疑以前那些犯人……” 第215章 心声 齐无渝在张正的瞪视中,慢悠悠说出后半句:“是否也是被张县令屈打成招的呢?” 他这些话杀伤力不算大,但坏就坏在,张正真做过他嘴里说过的事。 所以,他心虚啊。 他怕事发后自己真的兜不住啊! 他吞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一面之词,我这里验尸的记录清清楚楚,还有,若不是你亲自动手或是亲眼目睹,又如何知道尸体身上的伤口是什么样子?” 吴媛讽笑:“验尸记录?张大人这是哄谁呢?你的验尸记录都是编的!你们县衙的仵作,怕是好几年不曾接触尸体了吧!” “大胆!本官兢兢业业为官多年,不曾有半点对不起百姓的地方,却没想到有一日会被你如此诋毁,”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看向陶恒,“陶大人,我相信皇上,相信公道,相信大人能还我一个清白,既然这位吴姑娘有疑虑,那就当着百姓的面重新验尸!” 他目光清正,大义凛然,若有不知情的见到他,怕是会把他误当成正义凛然的慷慨义士。 也因为他太过理直气壮,有许多在场的人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向他倾斜。 “我就说咱们县令不是那种人。” “哎呀,照我说,当官的能有几个好人?” “你放屁!我爹被害死,就是张县令把坏人抓起来的!反正我信他!” “咱们县令可是出了名的探案如神,这个姓吴的,也不知道安了些什么心思,说不定是苦肉计呢?” “哼,若不是张县令做了亏心事,跟人家结了仇,人家何必丢去半条命也要陷害他?” 陶恒冷笑。 这张正但凡在位时有那么一点贡献,都不会听不见公主的心声。 这样一个尸位素餐的人,却享受着这么多百姓的优待,这何其荒唐? 郑珣是不知道他此时的心声,若是知道……也不会不好意思。 其实张正还真不是一点贡献都没有,而纯粹就是心声这种事情,郑珣想让谁听就让谁听,想让他们听到什么,就让他们听到什么。 可这件事,被系统模糊了感知的众人猜不出来,郑珣也不会主动去说。 话说回当下。 陶恒并没有被张正所迷惑。 他很清楚,张正之所以如此理直气壮,不是因为他真的问心无愧,而是他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张正,你无疑是个聪明人,你是不是以为,本官不知道你的把戏?” 陶恒身体微微前倾,神色戏谑,气势逼人。 张正心脏又开始狂跳。 不不不,陶恒一定是在诈他,除非他早就准备收拾他,否则不可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刚刚的正义凛然是在演戏,陶恒却不是在故弄玄虚。 “张正啊,你以为你把死者的尸体销毁就算天衣无缝了?人家好好儿地埋在地下,却又被你挖出来伪装成尸体被野狗啃食的模样……” 陶恒紧紧盯着张正,像是瞄准了猎物的雄鹰:“也不知道你亵渎尸首的时候,怕不怕惊扰到死者的灵魂。” 张正尖叫一声,义愤填膺地大喝:“胡说!你在胡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热泪盈眶地看了一眼外头的百姓,忽然跟失了力气般软了膝盖。 齐无渝一看就知道他准备跪地,他眯了眯眼,拿起郑珣的茶盏盖子,捏成碎片后扔到了张正要跪下的地方。 他的一系列动作极快,甚至超过了他从前的极限。 没别的,就是纯恨。 张正正演到关键处,跪到一地碎屑上,膝盖痛啊!痛得他有些龇牙咧嘴。 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有点毅力,硬生生把疼痛演成了被冤枉的痛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长啸一声,变了调的声音倒显得他的语气异常悲愤。 而郑珣则是和她丢了盖子的茶盏大眼瞪“小眼”许久,到底是没有发火。 百姓们果然被张正这委委屈屈的一眼给刺激到。 他们对张正有信任,所以显得格外容易被鼓动。 他们抻着脖子,大骂陶恒是个狗官,要求他放了他们的张大人。 “我们县令是无辜的!” “狗官!放了张县令!” “有我们在,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冤枉咱县令!” 群情激愤下,门口举着长棍的衙役有点拦不住,其他的衙役看了陶恒一眼,一部分没有动作,另一部分连忙上前帮忙。 陶恒眼中漫上怒火。 他并不是因为百姓的叫骂而生气。 他气的是,张正竟然利用百姓对他的信任! 张正低着头,似乎是难过又似乎是失望。 郑珣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打开了天幕。 天幕上印出张正洋洋得意的正脸。 郑珣有些遗憾。 【可惜不能让百姓看到这一幕】 【也不知道系统还会不会升级,若是升级了,又能不能修改一下天幕的可见范围,让在场的人得知真相多好】 【就我一个人能看到这一幕,真的会很孤独好不好?】 陶恒、齐无渝:其实不止你一个…… 不过,他们关注点不在这里。 他们好奇的是,原来系统还能升级! 齐无渝默默把这一点记下,准备进京后向皇帝禀报。 是的,不管是青龙卫还是暗卫,其实都跟皇帝还有联系。 只不过,他们只负责向皇帝禀报关于系统的事情,其他的,皇帝不会问,他们也不会主动说。 也正是因为他们不会说出不该说的,郑珣才能允许他们跟在她身边,并且向他们交付一些信任。 她现在做的,就是为系统的改变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这时候留下一个伏笔,以后改变天幕的可见范围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深思。 虽然有系统在,他们不一定能够得知真相。 但是郑珣对一个对她有所隐瞒的系统,已经无法付出全心全意的信任。 陶恒努力忽视天幕上那张大脸,威严道:“肃静!” 惊堂木连拍三下,才让百姓们安静些许。 张正见势不妙,一珠子一动,坏水汩汩往外冒。 闹啊,闹大点啊! 他可不能让百姓冷静下来,更不能给陶恒解释的机会。 这时,郑珣忽然站起来:“张正。” 她的声音有内力加持,清晰地落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第216章 诈 陶恒叫住她:“公主……相信我。” 他知道郑珣这个时候开口是想给他撑腰,可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陶恒。 他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本就是要向公主展示他的能力。 他希望公主能够知道,她可以多信任他一些,他能够把她要求的事情做得很好。 当然,他还有一些其他的顾虑。 公主虽然威仪赫赫,但是若些许小事都需要她威慑,只会降低她的威严,所以,这件事交给他就可以。 外头的百姓并没有安静多久,见陶恒没有任何表示,只顾着跟一个小姑娘说话,他们的怒火越高涨。 他们现在就是一场野火,见风就涨,因为不好控制,所以显得尤为危险。 陶恒挥了挥手。 齐无渝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堂。 很快,他就拖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回来。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提着箱子的小老头。 陶恒这次没有再拍惊堂木,而是向旁边一个提着铜锣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连忙敲响铜锣,每敲一声,他就大吼一声:“肃静!” 他在吼,旁边还有个衙役挎着篮子撒纸钱:“于晓生诶!你死得好惨啊!” “于晓生诶!逝者安息啊!” …… 他嘴里的于晓生就是这次案件里的死者。 问:如何安抚怒气上头的群众? 答:用另一出荒诞夸张的戏码转移他们的注意。 来来回回几下,百姓们实在是被陶恒的行事风格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渐渐地,怒意被抛到脑后,无语漫上心头。 而陶恒,也成功再次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他负手起身,目光如炬,扫过所有人。 他今日没有穿官袍,一身青衣磊落,身上的书生气已经褪去许多,自信昂扬的青年自有一股子让人不由信服的威严。 “本官知道你们相信张正,然,本官既然敢当庭审问,便是因为有接受诸位质疑的底气,各位与其现在闹事,不如先观望观望,免得各位一腔真心,反成恶人手中挥向无辜者的刀啊……” 吴媛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大人何须跟他们废话?一群识人不清、眼盲心瞎的蠢货!” 百姓被她骂得憋了一股子郁气。 但是冲动的脑子也彻底冷静下来。 齐无渝捏拳放在嘴前,遮住自己扬起的嘴角。 这骂的还怪温和的嘞。 见局面被控制,陶恒看向齐无渝:“掀开。” 齐无渝迫不及待地掀开白布,露出尸体的真面目。 他可不只掀布,还顺手把张正按在尸首面前:“看看,惊喜吗?意外吗?” 张正不惊喜也不意外,因为他没看出来尸首的身份。 谁能想到,意外的是齐无渝,因为他察觉到了张正的迷茫。 他磨了磨牙,恨恨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 张正眼神飘了飘,正要准备敷衍敷衍,但是脑袋后面传来一股力道,他的脑袋往下一埋,差点跟尸体亲上。 冬日严寒,尸体虽说没有发臭,但却散发着一股寒意,明明没有接触到,但是那种寒意却像是通过空气跳到了他脸上,一瞬间从脸上沁入心头。 他惊叫一声,开始剧烈挣扎。 但是齐无渝狠狠挟制着他,没给他丝毫逃脱的机会。 齐无渝气极反笑:“你不认识他?这可是刚刚‘枉死’的于晓生!你不认识他怎么给吴姑娘定的罪?” 张正动作顿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瞧着比于晓生更像是已经死了几日。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陶恒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都没有想到张正能暴露得如此之快,他后面可还有许多精彩环节没有抬上来。 怪就怪他太过自大,屡次三番的成功早已让他丧失了该有的警惕。 幸好,张正比他想象的还能挣扎。 他苦笑一下:“不认识,当然不认识。我手里经手的案子怎么可能不认识?陶大人凭这个就想诈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 “本官也不想看不起你,但是你又实在让人看不起。” 张正捏着拳头,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这时候,木板上的尸体忽然动了动。 下一刻,尸体“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啊!” “诈尸啦!”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差点陷入混乱。 幸好衙役们没有丧失理智,险之又险地将局势控制好。 “尸体”尴尬地笑了笑,回头行了个礼:“大人,可真冷啊……” 陶恒:“给你加俸禄!” “尸体”话音一转:“其实也没那么冷,主要是我比较抗冻。” “那不加?” “大人!冷啊!真的冷啊!属下都快冻得没知觉了!” 陶恒莞尔:“行了,下去。” 事实很明显了,这“尸体”根本就不是已经死去的于晓生。 事实不言自明,于是,一道道目光落到了张正身上。 张正一向是个脸皮厚的,但是这次却是涨红了脸。 他脑子里一阵嗡鸣。 陶恒好歹毒的计策,好狠的心。 他这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啊!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辩解:“我逗逗你们而已,其实我认识……” 陶恒就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正说不下去了。 他颓然低头,也象征着他终于认命。 百姓们的沉默终于转为怒火。 他们刚刚对张正有多维护,在得知被愚弄后就有多羞恼、多愤怒。 怒火成倍反噬,衙役们险些拦不住。 有个机灵的衙役,高喊“莫要冲撞钦差大人”。 “放心,不会冲撞钦差大人,我们收拾的是张正!” 这架势似乎是要把张正给打死。 意识到危险,张正灵机一动,扯过旁边的吴媛挡在自己面前。 齐无渝脸色一变,内力轻轻一推,把激动的百姓拦住。 他飞身而起,把吴媛从他手上抢过来,轻轻放到身后。 衙役们反应过来,连忙把百姓们重新拦住。 这次,那些原本站在张正那一边的衙役也上前帮忙,公堂终于重回秩序。 【啧啧啧,乱啊】 【长乐侯被张正救下之后,对他感激不尽,差点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他】 【但是张正进退得宜,不贪功、不自傲,长乐侯的报酬越给越丰厚,他始终推而不受】 第217章 娶你 【长乐侯开始担忧他所图甚大,张正最后无奈提出给他一个小官做做就行】 【张正本就功名在身,谋个小官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他的这个要求,几乎相当于没有提,这样的张正越发显得进退有度】 【长乐侯满心感慨,最后将十几个选择放到了他面前,张正几乎没有怎么纠结,就选择了远在南边的丰粮县】 【丰粮县算不得富庶,几乎算是所有选择中最差的一个,而且长乐侯也无法照拂到他】 【张正固执己见,长乐侯拗不过他,只能感慨他的懂事,一个丰粮县的县令,哪怕只靠张正自己,都能轻轻松松当上,压根就用不上长乐侯帮忙】 【因此,张正赴任之后,长乐侯对他多有照拂,为了不让他受欺负更是认他为义子】 【他还在欣慰张正从不仗着自己的势力作威作福,甚至这个县令当得有模有样,十分给他长脸,殊不知人家坏在底下】 【这样一个克制隐忍的人,伪装了那么久,最后到底还是被长时间的安逸所腐蚀,露出了底下枯朽的本质】 陶恒总结:所以,公主逼迫所有人卷起来,也是怕他们被安逸腐蚀了脑袋,所以,公主是为了他们好啊! 嗯,作为公主的好下属,必须学会自己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更加忠诚于公主。 这时候,吴媛再次跪下:“大人明鉴!于晓生实为自尽……” 张正猛地抬头,咬牙切齿地问:“自尽?你们故意做局害我?” 吴媛嘲讽一笑:“对啊,因为我们都有在乎的人,我的姐姐,也就是于晓生的青梅,就是被你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死在了监牢中!” 张正压根不知道她姐姐是谁,但是他对自己做过什么却是有数的。 所以,他一时哑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的好。 吴媛见状,仰天大笑:“张正!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就算没有我,陶大人也已经盯上你了,你逃不掉的,不过……亲手把你推上黄泉路的感觉还真是痛快!张正!你也有今日!” 她不加掩饰的喜色夹杂着疯狂,将在场的人全部裹挟在她的情绪中。 张正现在整个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他就是有点懊恼自己从前做事不够谨慎,还有就是遇到了陶恒这个多管闲事的。 他抬起眼皮,了了吴媛一眼:“真蠢,用一条人命和一身去不掉的伤痕来算计我,哈,蠢透了。” 吴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的动摇:“你不明白的。” 她们就是太想念亡者了,思念萦绕心头良久,人就会想做点什么。 见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陶恒终于打断他们:“带上来吧。” 为了把张正钉死,他可不只把希望寄托在吴媛这里。 他找到了好几个冤死者的家人。 联合他们的过程不需要多加赘述也能猜到有多不容易,不过这些目前也够了。 一个又一个被害者的朋友家人上堂指证,张正默默听着,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栽了。 不过没关系,长乐侯还欠他一个人情,他救了他的命,他总不至于一个县令的位置就把他给打发了吧? 他的心思不难猜,陶恒冷笑一声。 若真让他躲过这次惩罚,那他陶恒才是个废物,更何谈获取公主的信任。 待所有人指控结束,陶恒严厉地看向张正:“张正,你可还有想要辩解的?” 外头的人堆里忽然扔出来一只破破烂烂的臭鞋,而且,扔东西的人还有那么点技术,鞋子不偏不倚地砸到张正的后脑勺。 随着鞋子的飞出,还有一句怒吼响起:“辩解个屁,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脸!” 张正捂着后脑勺,气闷地想:我当然有,但是能辩解出个什么呢? 他握紧拳头,干脆道:“是,是我做的又如何?” “不知悔改!草菅人命,枉你还是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我可是长乐侯的救命恩人,也是皇后娘娘的义兄,怎么?陶大人还真的想抓我?” “本官劝你死了侥幸的心,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救你!” “陶恒!你的官是不是不想做了?” “与你无关。”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说我是皇后的救命恩人。” 陶恒喷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声:“你救的到底是长乐侯还是皇后娘娘?” “不管是谁,你都动不了我!” “张正,你活了这么多年,当了这么久的官,难道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 “可是死的都是些贱民!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的性命!” 他这句话让百姓们一阵哗然。 陶恒等的却就是这一刻。 他疾言厉色地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攀扯皇后娘娘,娘娘英明,爱民如子,怎么可能称百姓为贱民!张正!你诋毁皇后娘娘,罪加一等!” 不等张正反应过来,他命人把他押下。 张正的真面目已经被揭穿,接下来就是要做的就是收尾。 那些他造成的陈年冤案需要一一重审。 他当上县令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所以那些卷宗堆起来摆满了一桌子,如果纸上有怨气,怕是能冲上三尺高。 为了防止事情暴露,张正认定的凶手大部分都被他借着正当理由灭了口。 这些案子清理起来是个大工程,但这些都是下一个县令的事情,陶恒只需要监督便可。 最后,张正得了个凌迟处死的结局。 吴媛身上的伤需要养许久才能好,他们离开丰粮县之前,她特意前来道谢、送别。 谁知道,齐无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冒出来一句:“吴姑娘,你要跟我走吗?” 吴媛:哈?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渐渐露出警惕之色。 陶恒眨了眨眼,凑到郑珣耳边:“小齐看上人家了?” 郑珣没有去翻系统,看着齐无渝的模样,眯了眯眼:“只是一点苗头,且看吧。” 吴媛到底是感念他的帮忙,语气还算是缓和:“不用了,我不打算离开丰粮县。” “可是……你在这里会遭受许多流言蜚语。” 吴媛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是想帮我?” 第218章 新年 齐无渝连忙点头:“对。” “那你打算如何帮我?” “我……”齐无渝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娶你好不好?” 吴媛忽然笑了。 陶恒好奇得心痒痒:“她笑什么?” “因为可笑啊吧?” 吴媛无奈地摇摇头:“不用了。” “可是……” “我不怕流言,我还要留在这里给我姐姐和于晓生扫墓。” 见到齐无渝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吴媛不得不把话说得绝一点:“齐大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齐无渝微微一愣:“什么?” “真正的怜悯可以是给他权、给他钱、给他一口吃的或是一把伞,但是绝不包括‘娶她’这一点。” “那你要钱还是要权?” 见他真诚的模样,吴媛便明白是自己狭隘小气了。 她轻轻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因为我不需要怜悯。” 齐无渝抿了抿唇:“真的不能吗?单纯的想娶你,也不成吗?” 吴媛依旧摇头:“不能。” 陶恒可惜地叹息一声:“小齐这一走,又是许多年无法相见了,要不你把他留我这里?” 郑珣瞥他一眼:“前途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前途。” 郑珣笑了笑,都不是哦,是她需要可用之人这件事比较重要。 “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那谁说得准呢……” “吴媛心里,还有个于晓生。” “哈?” “有什么意外的?于晓生是一个温柔又重情重义的好人,吴媛看上他也不奇怪,而她又执拗,三五年之内,几乎不可能移情。” 陶恒有些唏嘘。 他忽然想起一句戏文,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口:“叹只叹,有缘无分今皆尽;偏只偏,情字到头空遗憾……” 郑珣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谦之啊……” “公主请讲!” “以后别瞎唱。” “您连这个都要管?是不是有点过于霸道了?” “那我委婉一点——你唱得不好听。” 陶恒:…… …… 回到江州之后没多久,就是除夕之日。 陶恒孤家寡人,从前也不算富裕,所以本想从简。 但是今年人多,又有一个公主在,所以他早早就开始准备。 院子里的瓦重新翻了一遍,褪色的旧灯笼被取下,换上了新糊的,一盏盏红艳艳地挂院子里,好看得紧。 花草树木也修过一遍,逼仄的院子就显得宽敞了许多。 窗花叠在新糊的窗户纸上,像是被裱在画框中似的。 二十四五的时候,陶恒去街上写春联,不收银子,免费发。 百姓们热情得很,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认识陶恒。 也认识……郑珣。 郑珣自己也很奇怪:“我知道自己出名,但是没有想到千里之遥的江州竟然也有人知道我。” 陶恒笑笑,没有解释这是他不断宣传的结果。 “谦之啊,你在江州做得不错。” 陶恒低头写完横批的最后一个字,头也不抬地回道:“若非公主提携,也没有我的今日。” 郑珣没有搭理他的客套话,旁边的魏雁行凑到郑珣身边:“公主,我们院子里贴什么好?” 陶恒:!!! 那明明是他买的院子,他魏雁行倒是邀上功了。 他磨了磨牙,刚想说什么,郑瑾和尚文忙不过来,催他快点。 他只能继续埋头苦干。 另一边,郑珣想了想:“外头的你们想想,我门口要贴‘打遍四海武神,辩过五湖文君’,横批就写‘天下无敌’。” 魏雁行:…… “会不会有点猖狂?” “猖狂吗?” “也还行……” 其他人这样说或许有点猖狂,但是放在郑珣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他积极地问:“我来帮公主写?” “写吧。” 旁边,吕梦颖在认真地绑花灯,武修面无表情地劈竹子,玉容在糊好的灯上画画。 远处有人在放炮,时不时传来轰声,隔壁摊位上卖红绳的摊主被挤得脸有点儿变形,偷偷跑到这边来排队买对联。 有个小孩看到旁边的小泥人儿挣开了娘亲的手,他的娘亲急得不行,但是人太多,一时有点无法靠近自己的孩子。 小孩跑过一个老头,老头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凶巴巴地恐吓:“哟,抓到一个乱跑的小娃娃,嘿嘿,卖了打断腿丢街边乞讨去啰!”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儿娘亲终于追上来,狠狠松了口气,但是却马上又重新装出着急的样子,把孩子从老头手里夺回来。 “人贩子不准动我家小宝!” 小孩儿头埋在娘亲脖子里,哭得更大声了。 那妇人朝老头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拍着孩子后背安抚:“乖哈!坏蛋被打跑了,莫要怕哦,以后可不能乱跑。” 小孩子胡乱地点了点头,似乎刚刚跨过了人生第一个大危机。 吕梦颖塞了一个小巧的铜壶给郑珣,郑珣有内力,并不觉得冷,但是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抱着暖炉从街头走逛到街尾,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堆的东西。 江州下了一场小雪,铺在地上薄薄一层。 街上的已经被踩化了,旁边的树上却被小孩儿们珍而视之地攒起一个两指大的小雪人儿。 它身上插着薄薄的树枝,但是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做雪人的眼睛。 郑珣拿出包好的芝麻饼,掐下两粒黑芝麻,走过去轻轻放在雪人眼睛的位置。 小孩儿们回头看了她一眼,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热情地邀请郑珣跟他们一起玩,郑珣婉拒了,但是把饼分给了他们。 芝麻饼脆脆薄薄,香得走出好些距离还往鼻子里飘。 郑珣把买来的东西一分为二,一半寄去京城,一半请人带去辽州。 他们给她寄了信。 皇帝抱怨她没良心,过年都不回去,但是又告诉她,他帮她看着书院,京城有他在,万事都好,无需挂念。 郑骄说自己脚上冻出了疮,裂开了好几条大口子,全靠贺无虞那个大暖炉每天给她揣怀里捂着。 沈沧澜说她和赵秀兰相处得极好,她会好好完成郑珣交代她的事情,争取让元秀书院照拂到大雍每一个角落。 郑珣收好信,眺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盛世太平。 新的一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第219章 破绽 都说万事开头难,郑珣来到大雍最混乱的半年过去,新年一到,似乎一切都顺利起来。 江州这边的事情稳步进行,京城里传来一册又一册的新鲜话本,代替了原本充满暗示的反书。 郑珣随便逛逛,茶楼里说书人讲的话本,不是风月客就是夏夫人的大作。 这些故事能传播得那么快,不仅是因为书的内容本身引人入胜,还离不开陶恒的营销。 他刚来的时候,江州的情形十分严峻。 以观书铺在江州盘踞已久,日积月累才慢慢将规模扩大。 书铺鼎盛之时,后宅妇人、书生先生,需要新书的时候都只去这里。 若是书铺突兀出现,可能会引起许多人的怀疑,但是它慢慢渗透,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反而让大家习惯了它的存在。 若不是出了陶恒这个心细如发的犟种和郑珣这个全知者,书铺还能蛰伏好长一段时间。 陶恒带着郑珣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子。 巷子尽头,有一家破旧的店面。 “这里是?” “以观书铺,因为许多新的书铺涌现,不断挤压之下,以观书铺渐渐被挤出主流,后来因为入不敷出,只能换了个破旧的铺面。” 郑珣挑眉:“还开着?” “很快就开不下去了。” “你留它这么久,可是用它钓鱼?钓了多少了?” 陶恒当即笑开了:“公主料事如神。” 如今的书铺就靠着几个不喜欢挪窝的熟客勉强支撑。 可是钓了这么久,褐国那边早就意识到书铺的异常,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往陶恒手中送人了。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到收网的时候了。 郑珣示意陶恒带路:“走,去看看你的鱼。” 陶恒磨磨叽叽,步子跟黏地上似的,不肯挪动一步。 “怎么不走?” 陶恒被她一句语气平平的疑问吓得一个激灵。 不怪他胆小,公主全知全能,只要稍微思索就能明白他是在撒谎。 他想瞒也瞒不住啊…… 但是,他怕公主会不喜他的行为。 郑珣看出来他有事隐瞒,她没有质问,也没有去看系统,反而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公主!” 陶恒“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地面。 “起来说话。” 陶恒没有起,低下头,尴尬道:“鱼……都死了。” “哦?怎么死的?” 陶恒老老实实地回答:“被我用了。” 郑珣:? 她很好奇,用了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怎么用“人”的。 陶恒不敢卖关子,老老实实地道:“比如,上个月有个杀夫案,因为那家的丈夫时常对妻子拳打脚踢,后来更是要卖掉他们几岁大的女儿,那妇人忍无可忍,把丈夫杀了,我……觉得她没有什么错,所以就让一个以观书铺的卧底替她顶了罪。” 他第一次在郑珣面前心虚得头都不敢抬。 郑珣盯着他看了会儿:“陶恒,你故意的。” “公主这话微臣不懂。” “你不懂?不懂为什么偏偏说起这个案子?还不是因为你知道本宫是女子,对其他女子总要多几分包容?” 平时,两人相处的样子更像是朋友,陶恒对郑珣虽然恭敬,但大多数都被他做得不着痕迹。 这是两人达成共识后第一次以主从的身份对话。 陶恒沉默以对。 他不是不想辩解,而是郑珣洞若观火,他无法辩解,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是想利用她的心软揭过这一茬。 可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手段和隐瞒,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大多数人眼里十分出格,甚至有可能被打为邪门歪道。 他知道郑珣不是古板之人,也信她不会介意他的不择手段,但是出于谨慎,他又总想给自己多一点保障。 结果这保障着保障着就出了事。 他时常得意于自己灵活的脑袋瓜,如今也终于尝到了过于灵活的苦果。 恶无大小,过则成灾啊…… 他并没有猜错。 郑珣其实并不在意他那些小心思,他没想过害她,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和立场,这才是让她放心的最大原因。 至于他用什么手段,那无所谓,反正她的本质跟他一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只是不希望被人找到自己的破绽。 虽然他不可能成功利用她的破绽,但是郑珣并不喜欢被人摸透的感觉。 她冷静片刻,收敛好一切情绪,面无表情地道:“说说看,其他卧底被你用在何处了?” 这次,陶恒只能努力把自己有些过分的机灵劲收起来,老老实实坦白。 “有一个被我当成诱饵用来钓江州的褐国人,别说,还真钓出来好些奸细,但是一个不当心,诱饵被吃掉了。” “还有那个……甲,当初有江湖人灭了他全家,他长大后就研制出火雷,敌人一家连地皮带人命都被炸上了天,我看上他的本事,所以用一个卧底把他换了出来。” 陶恒顿了顿,本想隐瞒一点,但是到底没敢:“我查过他的过往,他这个人人品算不上差,也知恩图报,我救他,最大的原因是能用恩情裹挟他,让他为我做事。” 郑珣还能说什么,现在人都给她了,她难道还要把到手的人才送出去吗? 那必不可能。 “还有一个奸细因为玩儿得太花,所以染上了脏病,我把他扔回褐国了。” 郑珣:损还是你损。 “公主应当知道,以前因为瘟疫,大雍出现了一些空村,那时候查出来的结果是那些老人小孩被用来制成了所谓能够延年益寿的药丸,但是其中还有一些人的去向十分模糊,一直没有定论……” 郑珣挑眉:“你查出来了?” 陶恒矜持地点点头:“虽然过程艰难了些,但确实是弄清楚了。” “说说看。” “其实有一件事是真的,褐国人真的在大雍投放过瘟疫,只不过那次不小心折进去许多自己人。他们发现,哪怕掌握的武器再强大,没有抵挡它的盾牌,很容易就能反伤己身。所以,他们开始掳走大雍人试药。” 郑珣神色淡淡。 陶恒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 公主早就该知道这件事才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曾提起,也不曾提醒,不然也不会有他查出这些事的机会。 第220章 得知 郑珣淡淡道:“自从不老药的事情暴露,褐国就把探出的触手收了回去,他们暂时不敢再犯,大雍百姓暂时不会遭遇这种威胁……” 陶恒沉默片刻。 他瞬间明白了郑珣的言外之意。 得,果然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小弟。 她将这种事隐而不发,只能是想利用这件事去做些什么。 果然,郑珣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其实这本是给你们准备的机会。” 她手底下的人大多数都还稚嫩,他们有那个潜力,只是行事尚且稚嫩。 所以她得给他们机会。 她本是打算先考察一段时间,再视大家的表现再将这个立功的机会作为奖励送出去。 没想到,陶恒竟然截了她的胡。 不过,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所以,陶恒,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上报?” 陶恒别开脑袋,沉默地挣扎片刻。 嗯,真的只有片刻,他很快就妥协道:“不是不上报,是上报了我也交不出参与这件事的人。” 郑珣:…… 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莫名其妙就成滚刀肉了呢? 她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所以,人呢?” “他们研究那么久,都没有研究出瘟疫的解药,我觉得这瘟疫也有点意思,所以就把瘟疫种子塞他们身上,把他们扔回了褐国。” 陶恒有什么答什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语气跟地里的老农说起要送邻居一把菜一般自然而然。 郑珣脑袋“嗡”的一声。 缺德,缺大德了。 “褐国也有无辜老百姓……” 陶恒不以为然道:“那褐国在我们大雍搞事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我们的普通老百姓。国家和它的子民本就是一体,荣辱与共、血脉相连,公主,您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才是。” 郑珣幽幽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傻孩子,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比较虚伪啊】 【我怕可是有大志向的人,这种黑脸哪能让我唱?】 陶恒顿了顿,忽然敬佩地拱手道:“公主大义!属下自愧不如。” 他,陶恒,世界第一贴心小弟,公主麾下第一小跟班! 骄傲结束,他后知后觉地想了想公主所谓的大志向是什么。 一般来说,能压在公主头上的人,拢共也没有几个。 首先就是皇室的长辈,还有一众皇子,若是地位低一点的公主,可能需要看一些重臣的脸色。 但是以郑珣的地位,能压在她头上的,就只有太子皇帝。 不,准确说,只有皇帝。 陶恒敢自信地说,刨开皇帝外,郑珣和其他人一起落水里,他们大多数人的选择都只会是救郑珣,甚至自己掉水里的人看到她都得推她一把。 所以,她还能有什么大志向? 陶恒想着想着,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这可不是嘲笑,他纯粹就是高兴,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多少得高歌一曲,抒发一番激动的心情。 郑珣的志向那不是很明显了吗? 不就是当皇帝吗? 他早就有预感了不是吗?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她是真的要付诸实践。 她可真是敢想敢做,了不得,了不得啊…… 那可巧了,他是天生的野心家,同时,他又真的不想换一个人追随。 郑珣的志向,给他撕出了一片旷野。 当皇帝好啊,当皇帝可太好了,他陶恒,就要做郑珣时代的第一能臣。 公主说得对,他不能那么阴损,嗯……不能阴损得那么表面,他得爱惜羽毛,否则还怎么名垂青史? 他狂喜的模样好像一个疯子。 郑珣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出于谨慎,还是离他远了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陶恒才冷静下来,恢复他翩翩公子的模样。 郑珣轻咳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这件事你无法上报,也就意味着你错过了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可明白?” “明白。” 立功?只要他的所作所为帮到了公主,那就是立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可不是今上的臣子。 他看向郑珣,语气因为太过虔诚,以至于显得有些深情款款:“微臣不在那些,只要公主记得微臣就行。” 郑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翻遍系统,没有找到陶恒是个恋铜癖的证据,她才放下那颗高悬的心。 幸好幸好,好好儿一个属下,她可不想亲手把他屠了。 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了一点,郑珣才道:“那可不行,你爬得越高,能做的事情也越多。” “公主但有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郑珣看到他那跟打了鸡血似的模样,还想努力把话题和气氛往回拽:“这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能收尾?” “本来是预计到今年年中就能大致结束,但是我想了想,又觉得这里的人对公主还不够信服,所以我想拖到年末再回京。” “拖这么久?你倒是艺高人胆大。” “公主放心,哪怕拖到年末,微臣依旧会是所有钦差里做得最好的那个!” 他语气十分激昂,郑珣都没有想到用心声明确告知她的志向后,他能这么振奋。 啧啧,若是早知道…… 早前她的能力尚未完全展现,陶恒怕是也不会信她,留在她身边也只会是为了偿还恩情。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在江州停留不了多久,你……万事小心。” 陶恒很想留人,毕竟他自认尚未完全向公主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 但公主是要做大事的人,他注定留不下她。 郑珣是个果断的性子,没有出正月,她就离开了。 郑瑾和她一起离开,但郑瑾往北,她往南。 分别之时,郑珣拉着郑瑾,久久没有放开她。 “舍不得姐姐呀?” “不,姐姐,辽州不是什么安稳之地。” 郑珣刚开始也没有猜出来郑瑾此次离京的目的,但是她心细如发,郑瑾瞒不过她。 虽然郑瑾这次去辽州,不只是因为聂炤,但聂炤确实是原因之一。 明明她早就用心声预警过郑瑾的未来,但她这个姐姐,似乎格外重感情些。 她实在担心她恋爱脑上头。 墉王身上还有主角光环,万一郑瑾陷进去,辽州天高地远,她想救人都来不及。 也不对,原文里郑瑾也没看上过墉王。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221章 利益之争 郑珣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她决定给郑瑾打个预防针。 但她尚未来得及开口,郑瑾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和要说出的话。 “元嘉,我这次去辽州是想去看看郑骄。” 郑珣一脸狐疑,并没有相信她的鬼话。 郑瑾无奈扶额:“我想看看郑骄和贺无虞是怎么回事。” 郑珣信了她的邪,天幕和她的心声不是早就告诉过她了吗? 虽然郑骄和贺无虞之间是有那么点东西,但是她难道还能管到郑骄喜欢谁吗? “郑骄在北边吃不好穿不暖,我给她带了许多东西,不看着她安好我也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这样的,她一次能打十个,你不放心她还不如不放心你自己。 郑瑾:…… 她觉得元嘉什么都好,就是缺乏一点情商,回京后可以向父皇建议建议,让她学习一下说话的艺术。 如此直白又伤人的话,她真不爱听。 “我怕她冲动……” 郑珣打断她的借口:“说实话。” 郑瑾认命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瞒不过,但是每次又心存侥幸。 “元嘉,我想去帮帮他们。· ” 郑珣歪了歪头:“二姐姐。” “嗯?” “你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有脑子!”郑瑾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片刻后,她才冷静下来:“你放心,你交代的任务我已经把框架列好,其他人只需要把内容填进去就行。” “其他人我不放心!”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那些人可不可信你能不知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怕他们做粗心……” “谁粗心,我现在就让他回去改好再回来。” 郑珣:…… 她能怎么办?她难道还能给人家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好证明他们不值得信任? “你答应好帮我照看好元秀书院的。” “现在有父皇帮你照看,你还不放心?” 见郑珣还在思索,似乎是在想需要找什么借口,郑瑾无奈道:“这样,秒你不就是怕我被聂炤哄了去,或者遇到危险吗?我带了很多人,他们能保护好我,而且我才十五岁,现在是不可能去考虑自己婚事的。” “非去不可?”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我梦到骄骄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我看到聂炤跪在地上,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样的梦不是出现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 她安不下心,也怕自己后悔。 郑珣哑然。 她此刻是真希望自己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但是她所知道的未来,都是基于小说原文所衍生出来的。 现在的大雍跟书里已经大不相同,她什么也不敢保证。 唯二两次预言性的天幕直播,还是她借助系统力量,根据原文和自己的想象编造出来的。 第一次透支了她和系统的能量,所以她才恢复那么慢。 第二次靠着三皇子那一块玉,系统和她都是受益匪浅,但是又一次更长的“未来直播”,就耗尽了系统的能量和她的异能,还是靠着郑瑾送的那颗玉石才补回来。 而她预言的本事是假的,郑瑾女主的身份却是真的。 若这些梦真的是什么预警…… “你去了准备多久回来?” 郑瑾见她有同意的苗头,连忙保证:“确保他们没事我就离开返京!” 郑珣没有再阻拦:“我把郑九郑十交给你,还有齐无渝,姐姐帮我把他带回京城,把他交给廖大人和段大人。” 这些话背后的意思是希望郑瑾在她之前就回到京城。 正经听懂了,但是也没有拒绝。 她知道妹妹也是担心她,如果这样能让她放心些,那再好不过。 她想到这里忽然笑了。 郑珣不满道:“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有,就是没想到无所不知的人竟然也有这么患得患失的时候,感觉还挺奇怪。” 郑珣翻了个白眼:“就此别过吧,记得给大姐姐带声好。” 两队人马往不同的方向前行。 这一别又是许久。 很快,寒冬过去,春回大地。 到处都贴上了征兵的告示,这次特殊的恩科稳步进行,岑婉的名声不出意外地响彻了整个大雍。 就连梧州书院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夫子会去参加科举,并且力压同一批学子最后脱颖而出。 她的性别一经公布,满朝文武皆是震惊。 郑珣本想回京给岑婉撑腰,但她彼时所在的定州将要爆发一场地动,她不能丢下这里的事情离开。 幸好,在这之前,她收到了皇帝的信。 他说,不用担心,他会帮她。 郑珣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岑婉是个女子,但是在她的设想里,他只会视而不见。 哪怕他反对,也只会让其他人在前头为他冲锋陷阵。 但是他选择帮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至于暗示的是什么?那自然是他同意让她继位的信号。 让女子进朝堂,就是在为她以后登上高位铺路。 金銮殿上,新科进士们站在大殿中央,接受着皇帝一众大臣的审视。 郑珣开着光幕,看到岑婉站在所有学子的前头,她的身影不卑不亢,温和强大。 “皇上!这世界分阴阳,男子负担家用,女子承担内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若女子都跟岑姑娘一般不安于室,这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岑婉朝皇上拱了拱手:“据微臣所知,底层之中,男子女子皆会下地干活,农务一样没少做,除此之外,妇女还需要承担家中杂事、生养儿女。” 她的个子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但是在一群男子中间又有点不够看。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气势。 又有人说:“你都说那是底层,女子除了干些粗笨之活,还能做什么?让他们当官,只会坏事!” 这次,岑婉没有反驳他。 那个说话的官员还以为自己戳中了岑婉的肺管子,正要露出得意之色,肩膀忽然被谁拍了拍。 他疑惑的回头,正对上建阳带着莫名笑意的脸。 “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那大人吞了吞口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瞧着弱小又无助。 岑婉面无表情地道:“瞧瞧,你可是被你嘴里一无是处的女子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呢。” 第222章 准备 刚刚大放厥词的人说不出话了,岑婉目光淡淡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你们的担忧其实很好解决,不论男女,有本事的在外行走,没本事的老老实实待家里养孩子,不过,有些人那么急,该不会是知道争的人多了,他这种废物会被淘汰吧?” 有人听到这句话当下就涨红了脸,岑婉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见此,追着人骂:“哎呀,我说的是废物,你脸红什么,你急什么?” “也是,你确实该羞耻该脸红,真有那精力,你怎么不去把褐国灭了?女子难道不是你的同胞?你的目光就短浅到只知道我们?” 岑婉知道,他们反对她,无非就是因为利益。 她的话可一点没留情,正正好戳到他们的痛处。 她要跻身朝堂,必然会开启一个女子执政的口子,到时候跟他们的竞争的人就多了。 利益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分什么男女? 只不过是他们把男女划分成了两个群体,然后用不同的利好来分化彼此罢了。 他们用男女来攻讦她,就别怪她用他们在乎的“面子”来反击他们。 “你你你,你不可理喻!” 才玩理都不带理他的,她只不卑不亢地看向皇帝:“皇上,臣的如今的成绩,来得堂堂正正,臣问心无愧,如果这些人单单以我的性别来质疑臣,臣不服!” “哦?那你想如何?” “我岑婉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天子门生,皇上可承认?” “自然承认。” “大雍律上没有任何一条写了子不能为官,可对?” 有人低声嘀咕:“那不是约定俗成的一件事吗?” 建阳飞过去一个厉眼,把那嘀嘀咕咕的大臣吓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建阳嗤笑一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骂道:“怂货!” 岑婉没有在意身后的官司,坚定道:“既然没有说不能,那就是能,毕竟女子只出过武将,不曾出现过文官,其他大臣有犹豫和怀疑也正常,皇上不如给臣三年时间,若三年时间,臣有纰漏之处,或是考绩达不到上等,不用其他人质疑,臣自愿退出朝堂!” “臣不惧考验,不畏人言,只求一个机会!” 岑婉先用强势的姿态把反对者的气焰压下,最后看似让步,实际上有理有据,更显得她坦荡正直。 那些刚刚反对她的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无理取闹的反派。 郑珣都没有想到她的攻击力能这么强。 皇上沉吟片刻,回了一句:“准。” 待到散朝,李孝君背着人把岑婉带到皇帝面前。 皇帝打断她的行礼:“岑婉,你太冲动了,你初次进入官场,更是第一个以女子身份被授予官身的,你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可以参考学习的对象,你要知道,做官没有那么容易。” “臣知道,但是,皇上,微臣可以参考过往任何一个能臣良将。皇上,不管是任何一条路,做第一个都不容易,微臣早已做好了抛却性别、名声的准备。而且,想当第一个,微臣必须比大多数的人都做得更好,如此才能服众。” 皇帝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心中有些触动。 “这就是你不愿意借用元嘉名号的原因?” “若是提起公主的名字,阻力当然会少很多,但是若没有一些质疑微臣的大反派,如何能够彰显微臣的能力?” 她能靠公主一时,不能靠公主一世。 皇帝提出过帮助她,甚至说可以帮她作弊。 如果她是一个男子,她可能会答应,但是她不能。 一旦她选择了这条捷径,皇帝和公主会看不起她,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她是第一个,必须有一个扎实的地基。 岑婉离开之后,皇帝沉默片刻,忽然懊恼地捶了捶桌子。 李孝君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心疼皇帝还是该心疼桌子。 他小心地问:“皇上?” “女子中也有许多人才啊!若是早知道,朕就该早点扒拉些在自己麾下,朕初初登基的时候那么艰难,女子不引人注目,若是朕肯提携他们,他们肯定对朕忠诚无二!若是早发现这点,朕也不至于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李孝君:…… “皇上不必后悔,像岑姑……岑状元这样的人物,那是万里挑一,从小只被教导内宅手段的人,也很难长成治世能臣。” “也是,说来也奇怪,现在怎么就出现了那么多厉害的女子?” “或许是天意呢?”李孝君执起君主的手,笑眯眯地替他揉了揉红肿的地方,“因为元嘉长公主来了,所以上天不忍她孤立无援呢。” “你说得有道理。” 郑珣关掉天幕,忽然笑了笑。 说她是得天眷顾也没错,说她是受命于天也没错。 他们这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吧。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魏雁行和吕梦颖瞳孔都快震碎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公主竟然让一个女子去科举了? 那个女子还夺得魁首,并且即将进入朝堂? 他们才离开京城多久,这个世界就变化成这个样子了? 吕梦颖侧了侧头。 她忽然发现,公主似乎是更喜欢有野心的人。 尤其是女子。 她其实还算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但是,既然公主喜欢,她要不还是努力努力? 她忽然侧头,看向了旁边的魏雁行。 要不就从最近的位置开始? 魏雁行被她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寒颤:“你那什么眼神,有病啊?” 吕梦颖回过头。 算了,挑战魏雁行,也太没有格局了。 她上前一步:“公主,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她从怀里拿出自己的令牌,徒手掰成两份,“吕梦颖,你去新田县调兵。” 他们现在所在的汀州,曾经水寇横行,后来皇帝和建阳在此处建立了一支擅水的军队,就驻扎在新田县。” “魏雁行,你去隔壁的定州调粮、还有药草、大夫都安排上!”郑珣顿了顿,严肃道,“定州形势复杂,你不用去搭理他们的内斗,只管记住,但有忤逆者,杀无赦。” 新田县那边还好,因为有建阳的影响,她的名头在那里也好用,但是定州情形复杂,魏雁行脑子灵活,由他去周旋最好不过。 第223章 紧急准备 不过,为防万一,她还是嘱咐了吕梦颖一句:“你那边也一样,知道吗?关键时刻, 强势一些。” 吕梦颖郑重地点头。 他们离开后,郑珣独自骑马去了汀州州府,除了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和需要换马的时候,她几乎不曾停歇。 就连吃饭,她都是马上随便啃几口干粮垫垫就算结束。 到达汀州之后,她的模样已经变得沧桑又狼狈。 她骑着的马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就近找了个客栈把它寄养,而后,她才往州府去。 但是走到半路就出现了意外。 她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姑娘,身边又没个大人跟着,实在是很容易被恶人盯上。 很快就有一个自称是她爹的中年男子拉住了她的手。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这似曾相识的话术。 好好好,清理人贩子的时候只注意着北边,没注意着南边是吧? 郑珣可没有时间跟他纠缠。 直接上手扭断了他的手脚,连同他混在人群里的同伙一起,摆成一排。 她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番,最后落在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身上。 小贩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挑着担子就想走。 郑珣拦着他:“这位……” 小贩丢了担子,老老实实地站直,手拘谨地放在身侧:“姑娘明鉴!我和他们可不是一伙的!” 郑珣:…… “这位伯伯,你的绳子怎么卖?” 小贩愣了愣,连忙拿出自己箩筐里的绳子递给郑珣:“不卖,不卖,就送给姑娘了,他们是人贩子,我看出来了,姑娘可需要帮忙?” “不用。”郑珣接过绳子,丢了几个铜板给小贩,然后利落地把几个人贩子捆起来。 这里距离府衙已经不远,她拖着几个人贩子,闲庭信步般到了府衙,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府衙的衙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对视了一眼,有人连忙去向汀州知州禀告。 这位吴知州大人是先帝时期的进士,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能力不算强,能做到这个位置纯粹是熬出来的资历。 他不算什么巨贪大腐,但是也不算有能力。 听到手下人的禀报,他眉头蹙起:“一天到晚,尽给本官找事。” 他已经这个岁数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干到可以请辞的年纪,然后风风光光地回乡养老。 所以,他最厌烦的就是给他找事的人。 怀着一腔怨念,他慢吞吞地起身:“走吧。” 到了州府外头,吴知州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他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郑珣身上,脸上渐渐冒出一丝疑惑。 不是,为什么是个小姑娘? 为什么是个拖着四个男子的小姑娘? 他来了兴趣,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嗯?似乎有点眼熟? 但是他能从哪儿认识这么彪的小姑娘? 好一会儿过去,他终于把郑珣的模样和记忆里的一张画像对上了号。 如今的郑珣在大雍的地位非同寻常,只要有点渠道的大臣都知道她要巡查,她的踪迹也不算是秘密,所以大多数大臣手里已经有了一张郑珣的画像。 然而郑珣现在的模样过于狼狈,吴知州一时之间没有把她和画像对上号。 待反应过来后,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骤然朝他袭来。 他灵机一动,装作没有认出她的样子,肃着脸询问:“发生了何事?” 有胆子大的百姓在人群中大声道:“知州大人,这些被绑着的都是拐子,想对这小姑娘下手嘞!谁晓得这小姑娘不是常人,轻轻松松就把他们反制喽!” “原来是这样?”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好好表现,可郑珣没时间陪他玩。 “吴宗禹!”郑珣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然已经认出本宫,就莫要装。” 吴宗禹很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是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公主还有个能掐会算的名声。 他斟酌了一瞬,果断撩起袍子跪下:“参见元嘉长公主,公主福寿安宁,岁岁长安!” 这里的人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公主,但是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却是明白。 来不及惊讶,他们纷纷跪下学着吴宗禹的模样行礼。 他们虽然没有学过面对皇室的礼仪,但是照猫画虎还是会的。 地上躺着的四个人贩子本已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听到耳边稀稀落落的问安声,脸上最后一点希冀也消散了。 完了,全完了。 惹上这尊大佛,就意味着他们的命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他们甚至顾不得惶恐,反而开始细数自己一生的遗憾。 “起来吧,进去说话。” 吴宗禹恭敬地起身,动作利落得跟年轻了十岁似的,哪还有刚才的悠闲? 他跟在郑珣侧后方,这个位置既方便指路又不会僭越。 公主的脚步真快啊,明明看着腿也不长,但是他养尊处优久了,哪怕用尽全力都险些追不上。 但是郑珣身上威严太重,他累是累,但是连大喘气都不怎么敢。 “公主路上辛苦,微臣让人给你备了水……” 郑珣也没有照顾他的速度,打断道:“吴宗禹,你现在能调动的人有多少?” 吴宗禹愣了愣,张张巴巴了好一会儿。 自他当上汀州知州后,这里已经十分太平。 他有什么事情,能丢给下头人的就不会自己动,所以他对汀州的情况实在不怎么清楚。 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迅速扒拉出一个借口:“公主,这两年汀州的人员变动颇多,所以……” “你不知道。” “若本宫现在下达一道命令,你要多久能让各处百姓动起来?” “您知道的,这下头人办事向来啰嗦……” “半个月可行?” “可能……” 郑珣忽然停下脚步,吴宗禹的话瞬间被吓得吞回了肚子中。 “吴宗禹。” 吴宗禹脑袋一片眩晕,他好像也要完了…… 郑珣侧头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很想安享晚年,对否?” 吴宗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本宫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将汀州的百姓转移至定州和淇州,可能做到?” 吴宗禹脸上的紧张之色消散。 不是他不怕,而是郑珣这个命令在他看来就是扯淡。 第224章 奔忙 这元嘉长公主啊,纵然再威严也不过是皇城顶上的明珠,高高在上,玉辇华服,哪里知道这地面上的事情呢? 知道公主不是无所不能,他心里的敬畏瞬间就去了大半。 他为难道:“公主啊……您可能不知道汀州有多大,您的命令,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 “本宫已经给定州、淇州两州知府去信,他们已经准备好接收汀州的百姓,还有水麟卫那边,也会派人过来,汀州的所有兵力都调动起来,有如此武力压制,以你的能力,这些人可够你完成本宫交于你的任务?” 哦,原来可以调兵啊…… 不对!什么调?调什么兵? 这是她一个公主能做的?这是他一个老老实实的知州该参与的? 他忍了又忍,最后到底还是不敢装糊涂,颤颤巍巍地问:“公主,您这是要……造反?” 郑珣无语地看向他:“你那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吴宗禹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不造反就好,可是不造反她调什么兵? 没有皇帝的圣旨,她调得动吗? 就算她调动了,回头皇帝难道不会追究? 他都快退休了,可不打算掺和这趟浑水。 他欲哭无泪道:“公主!您不是造反也要给微臣一个理由啊!” 郑珣沉默了片刻。 她负手,看向东南方向:“吴宗禹,你知道的吧,本宫算无遗策。如果本宫告诉你,汀州会有一场地动呢?” 吴宗禹笑了。 “公主,这种事情可不兴开玩笑哈!” 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起来,郑珣说的调兵、迁移,怎么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公主已经十来岁了,也该懂事了吧? 总不能拿这么大的事情胡闹吧? 这要真是有地动,别说安享晚年,以他现在得过且过的模样,怕是得以死谢罪。 他紧张得不断得吞咽口水,直到嘴巴、喉咙干得吞咽都有些困难后,他才憋出来一句话:“公主,有没有可能……您算得不准?” 他知道这话僭越,但是他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按照他的打算,他这个时候应该告诉郑珣他准备如何处理那些人贩子,怎么为她出气,怎么讨好她。 但是现在这些事情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公主疯了,希望公主在胡说八道。 郑珣瞥了他一眼,语气严厉:“吴宗禹,本宫知道你跟徐汝和覃度支是一路货色,都擅长明哲保身和浑水摸鱼,可现在不是你偷懒的时候,汀州百姓的性命,就捏在你我的手里。至于你的质疑……” 她压住他的肩膀,让他老老实实跪在她面前。 “本宫是大雍的元嘉长公主,位置等同太子,你该知道,本宫的命令,你只能听从。” 所以,她不需要回应他的质疑。 吴宗禹额头冷汗如瀑布:“可是,公主,您的交代,微臣哪怕拼了这条老命都办不到啊!” 郑珣深知松弛有道的道理,语气缓和了些:“那,本宫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也不需要把人都迁走,但靠近海岸的,你要把他们带到平波山后的平地,那些周围地势危险的,也需要带到平地去,明白吗?“ 汀州临海,地动过后海面必然不会平静,平波山纵贯东北西南,正好能将海啸挡在外头。 她刚刚所规定的时间和任务其实有一半是在恐吓。 她当然知道真要把人迁走并不现实,但是她总得给他一个折中的机会。 实际上,两个月的时间看似宽裕,但先不说迁移路上的距离,还要劝解那些固执的百姓、还要去找那些居住在犄角旮旯的人群,这样一算,时间就十分紧凑了。 也不是郑珣不想早点告知,而是系统的消息芜杂。 她也是刚刚才从紧急标红的那一栏看到地动的消息。 或许,系统要抵抗天命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吧。 “本宫要去南卫所寻庞云翼,你先把命令下达,本宫把人带到后,直接开始行动,可明白?” 大雍东西南北中各设置了一个卫所,有至少一万到五万人数的兵力,汀州因为有水麟卫,所以在淇州的南卫所只有两万兵丁。 这个人数是在释兵后的数量,没有将今年春新招收的兵丁算上。 人数听起来挺多,但是分摊到各个地方却也显得捉襟见肘。 吴宗禹很想撂挑子。 因为难啊!想让百姓们相信公主莫名其妙的预言,那比登天还难。 郑珣看出他的想法,眯了眯眼,威胁道:“吴宗禹,本宫说过,身居高位者,无能就是最大的罪过。你是一州的父母官,若是这个时候敷衍本宫敷衍百姓,本宫就先取你项上人头,再屠你九族性命。或许,你也想感受感受廖鸿声的手段吗?” 吴宗禹不想,一点都不想。 他只能兢兢业业的应下。 “你只需要做到你该做的,若有冥顽不灵者,本宫允许你放弃,若有浑水摸鱼、鼓动人心者……杀无赦!” 吴宗禹没被吓到,反而还安了心。 郑珣从官衙牵了匹耐力上佳的马就再次出发了,没有给自己丝毫的休息时间。 春寒料峭,吴宗禹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感慨了一番这位公主的雷厉风行,吩咐身后的属下:“去吧,所有人,来大厅议事,让他们抓紧些。” 除非是有人扰了他的清净,其他时候,他是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 下属不敢耽搁,上行下效,平时懒洋洋的汀州州府瞬间活了过来。 汀州州府距离淇州并不远,郑珣用了三日就赶到了南卫所驻扎的地方。 她骑着马一路冲到了卫所营地外。 值守的卫兵刚想呵斥盘问,郑珣就甩出一块刻了皇室印记的信物:“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让庞云翼来见本宫!” 皇室的印记他们还是认识的,派了一个卫兵去禀告,其他人朝着郑珣拱了拱手:“劳烦公主稍等。” 营地内,闲得身上长草的庞云翼正让营里的将士们捉对比斗。 报信的小兵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外头的情况。 庞云翼挑了挑眉:“这位公主口气倒是挺大。” 第225章 伪造 “还两刻钟内,老子慢慢去,她能拿老子怎么样?” 他嘚瑟地说完,才想起来问身后的卫兵:“对了,那是哪个公主你问过没?” 卫兵眨了眨眼:“没问呢,但是她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你说什么?” “我说,她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庞云翼听到一半就冲了出去。 什么两刻钟,就这么点距离需要两刻钟吗? 那岂不是显得他庞某很无能? 他运起内力,在一刻钟内就冲到了郑珣面前。 “微臣庞云翼参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下马将他扶起。 “行了,不用多礼。”郑珣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牌放到他手里。 庞云翼大致瞟了一眼玉牌的形状。 这一看,把他吓得花容失色。 这形状,一看就是虎符。 但是他太清楚虎符是什么样了,所以他很快就看出来这并不是虎符。 这只是一个仿制品。 “公公主……您要做什么?” “调兵,跟本宫走。” 庞云翼把其他人赶走,鬼鬼祟祟地把虎符塞怀里:“公主这是要造反吗?” 郑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能成吗?” “如果没有我庞云翼,那悬,有我的话,能成!” 他搓了搓手,眼睛因为兴奋而异常闪亮。 郑珣有点无言以对。 庞云翼本事是有的,但是他偏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想一出就一出。 也正因为他有本事,所以破坏力巨大,就连皇帝都不敢用他。 郑珣:“兵符是假的,我伪造的。” 庞云翼更兴奋了:“我知道,公主是信任我才告诉我真相。公主放心,我和您是一路人,绝不会去告密!兵符是真的!到时候事情暴露我就说我看错了,我懂!” 郑珣:…… 他的戏真的好多。 “谁告诉你本宫要造反的?” 庞云翼遗憾地垮下脸:“可惜了,我还想看看女子当皇帝的场面呢。” 郑珣沉默了。 她好像想明白他这个危险人物还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原因了。 在父皇面前,他也是这样大大咧咧把话说到人心坎里的吗? “行了,闲话少扯,既然能点兵,那就快去,本宫现在就要带人走。” 按照庞云翼的性子,这个时候怎么也该嘴欠一句“不造反就不点兵了哈”。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他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搞事之心,乖巧地去集合兵丁了。 有什么样的头子就有什么样的兵,庞云翼手底下,行事不说跟他一模一样,也学到他八九分。 一群“庞云翼”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不停,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郑珣等了片刻,他们依旧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她眯了眯眼,看向庞云翼:“处理一下。” 庞云翼看向旁边拿着铜锣的小兵:“敲啊!” 论穿透力还得是铜锣。 锣声那么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台上。 庞云翼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安静些,吵吵什么?来任务了知道吗?” 下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郑珣有些奇怪。 大雍承平已久,老兵被放出军营,新兵应该不曾见过血吧? 可是这群人可不像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样子。 郑珣翻了翻系统,看到上头的资料,她有片刻的沉默。 这庞云翼也是个人才。 他坚信只靠普通的训练,养不出上战场的兵。 所以,他经常带着他手底下的兵乘船出海。 在海上有一座岛屿,上头被庞云翼放逐了一些死刑犯。 这些死刑犯,都是他练兵的磨刀石。 郑珣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所做的事,一个“离经叛道”的评价是少不了的。 “庞云翼。” “老……臣在!” “你以为,大雍有多少年的太平?” 庞云翼倏地抬头,看她不似在开玩笑,他神色渐渐严肃:“不会超过十年。褐国狼子野心,我不相信他们会放着大雍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去吃。” 他和褐国人打过交道,不说他们的民众如何,那些当官的、掌权的,说起大雍跟说起一盘菜没什么区别。 这群人既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对大雍的觊觎,那么待到他们的政局稳定,就是他们朝大雍伸手之时。 郑珣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 “让他们收拾好干粮和行李,跟本宫出发。” 庞云翼:这就结束了? 他不甘心地道:“公主,褐国亡我大雍之心不死啊!” “本宫知道,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庞云翼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到底没有闹事。 他手底下的人效率很高,很快就收拾好行装跟着郑珣浩浩荡荡出发了。 路上有两次休整的时间,一停下来就有人凑到庞云翼面前,问他是不是要打仗了。 庞云翼被问得不耐烦,后来,每次有人过来,他二话不说先给人一脚。 这些小兵一个比一个皮实,根本不怕他踹。 郑珣也很疑惑:“为什么他们就非得都来问你一遍?” 按理来说,一般有几个人来问过,口口相传,大家很快都会站知道吧? “他们是来看你的。” 郑珣:“看我做什么?” “现在的传言版本里,我们是亲父女。” 郑珣只觉得庞云翼胆子大,竟然想当公主的爹,那不是说他是皇帝吗? 明明那日看守卫所的小将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辟谣。 嗯,他们似乎只是想看其他人的热闹,所以才保持沉默。 但郑珣秉持着怀疑之心翻过系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有造反之心,但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郑珣觉得他心思是挺深沉的。 但是,下一刻庞云翼就得意洋洋地扬起脑袋:“我可没有暴露公主的身份,嘿嘿,老子也能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郑珣怀疑自己被传染了。 因为她也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有个路过的小兵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叹:“哎呀,这个踹人的姿势跟庞老大一模一样,嘿嘿,不愧是父女。” 郑珣不想被庞云翼占便宜,终于在即将抵达汀州的时候正式告诉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因为在野外,所以没有给她站的高台,因此,她站到了树上。 第226章 证明 “嘿,不愧是庞老大的孩子,就是活泼,瞧这爬树的姿势,那叫一个利落。” 郑珣瞥了他一眼,也没辩解。 旁边,庞云翼龇着大牙,被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郑珣没搭理他们,在树上站稳。 “你们或许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们倾巢出动。” 刚开始,下头的还有哄笑声和调侃声。 但是在郑珣的目光里,杂音一一消失。 “或许你们的庞老大没有告诉你们本宫的身份,这不是重点,”她严肃道,“重要的是,本宫算到,汀州两月之后会有一场地动你你们此次的目的,是救人。” 庞云翼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公主,汀州几乎每日都会地动,只不过影响不大。” “这次不一样!你们信不信,不重要,本宫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听话!” 丢下这句话,她跳下树:“庞云翼,带着你的人在城外扎营,你跟本宫走。” 庞云翼将命令吩咐下去,跟在郑珣身后,沉默得有些异常。 他们刚刚踏入汀州就有人冲到了大路中间,正正好挡住郑珣的去路。 幸好郑珣和庞云翼驾马的技术都还不错,否则他怕是已经葬身马蹄之下。 郑珣神色有些愠怒:“你疯了不成?” 那人梗着脖子,激动道:“不是我疯了,而是公主疯了!” 郑珣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庞云翼!带上他,我们走!” 庞云翼:“啊?哦!” 他骑着马,灵巧地到了男子身边,弯腰、伸手、捞起、扔马上一气呵成。 那男子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庞云翼一甩马鞭,马儿动起来,颠得他头晕眼花。 回到州府之后,庞云翼一把将马背上的人扛下来,然后看向郑珣:“公主,我们去哪?” 郑珣指了个空地:“扔那儿。” 拦路之人被扔到地下后,指着郑珣“你你你”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个时候,听到郑珣回来的吴宗禹提着衣角匆匆赶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他微微一愣,给郑珣行了礼过后,他连忙追问:“尤博涛?你躺地上做什么?你怎么来了?” 尤博涛这个时候终于缓过了神。 “吴知州!就因为她是公主你就跟着她胡闹?” 吴宗禹这两天有点忙昏了头,愣愣地问:“什么胡闹?” “什么地动!她以为她是神仙吗?她说能预言到就真能预言?” 吴宗禹紧张地看了郑珣一眼,见到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他额头上冷汗哗啦啦地往外冒。 “尤博涛!公主卜算的本事那是咱们天子都认可的!你难道没有听到过公主的名声?” “名声?谁知道是不是皇帝为了给他女儿抬身价放出来的?说来不过沽名钓誉之徒……” 吴宗禹灵活地扑上去掐住了他的嘴:“尤博涛!谨言慎行四个字可会写?谁教你这么藐视天威的?给你下了公文你照办就是,闹什么?!” 庞云翼挪到郑珣身边:“公主,他竟然敢质疑您,要不要我去把他解决了?” 他抬起手掌,侧对脖子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郑珣推开他:“你老实点。” 庞云翼遗憾地轻“啧”一声。 另一边,吴宗禹还在跟尤博涛扯皮。 尤博涛固执得很,他把吴宗禹和郑珣打成了蛇鼠一窝,自然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吴宗禹是好心相劝,却反过来被骂了一顿,他没好气地起身:“行!你最好一直保持你的想法不要变,若是被我看到你动摇了,别怪我笑你一辈子!” 尤博涛扬起下巴:“你们这些人云亦云的愚蠢之辈,很快就会意识到,我才是对的!” 郑珣抱臂:“商量完了?” 吴宗禹讪讪一笑,退到一边。 “想必很多人都跟尤博涛一样心存疑惑,你去把他们叫来,本宫好证明给你们看看。” 郑珣并不喜欢自证,但是他们抱着抵触情绪,必然不会配合她办事。 她倒是可以把他们都给罢官,但是这样必然会造成动荡,她也找不到那么多替代的人。 所以她先解释一下,如果解释不通,她就以权压人,如果都行不通,说明这些人对她的计划有碍。 既然有碍,为了剜去腐肉付出一点代价也不是不能承受。 “本宫时间不多,回去后先按照公文好好执行你们的任务,不得敷衍!五日后,本宫来给你们解释!” “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妖女能解释出什!” 这句“妖女”把吴宗禹震得头昏眼花。 庞云翼自认胆子算是很大的,但是此时也是甘拜下风。 尤博涛离开后,他还在那儿感叹:“这小子有种啊!没想到你老吴这样的怂蛋手底下还有这种人才。” 吴宗禹轻哼一声:“胆子大吧?找他九族借的。” 尤博涛以为所有人都是蠢货,只有独自清醒。 殊不知,他每一次的任性都是赌上了自己全家性命。 一旦别人不愿意包容他,连他家的猫猫狗狗、鸡鸭牛羊都得给他陪葬。 庞云翼拍了拍郑珣的肩膀:“公主气不气?要不要我去把他做了?” “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本宫是讲理的大度之人。” 郑珣甩开他的手:“去吧,先把章程定下来。” 她一路上没怎么好好用饭,这个时候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她离开之后,庞云翼手臂又搭上吴宗禹的肩膀:“老吴啊,你这胆子还是太小了。” 吴宗禹头疼:“你胆子倒是大。原以为公主肯定无法那么快请动你,但是看这个时间,你没有为难公主?” “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子是那么目无尊卑的人吗?公主有吩咐,我当然责无旁贷!” 吴宗禹不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公主许诺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只是我觉得,我跟公主是一路人。” 能伪造虎符的,肯定也同样离经叛道。 说不定,公主会相信他对褐国的论断呢? 吴宗禹翻了个白眼:“行了,时间紧凑得很,不管公主要如何解释,我们这边的正事不能耽搁。” 地动啊…… 若是真有地动,他们耽误的每一刻都会是一条人命。 他吴宗禹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第227章 打起来了 吴宗禹这个人,属乌龟,戳一下动一下,但他能力是有的。 他把郑珣的交代完成得很好。 即使他并不知道庞云翼能不能来,但他还是把南卫所的将士囊括到了计划之中。 明明他从前也不怎么管事,但就郑珣离开的这几天,他竟然已经摸清了每个地区的人丁数量,并按照每个地方不同的地形和风俗,确定好了需要派出去的人数。 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把将士们远行需要的补给和物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要知道,他可没有系统帮他筛选信息。 庞云翼发觉自己甚至不需要用脑子,只需要根据吴宗禹的安排把人分派下去就行。 他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让他感受到可靠又安稳的竟然是吴宗禹。 见他神色微妙,吴宗禹手上忙碌翻找文书的动作顿住。 “可是有什么困难?” 庞云翼连连摇头:“就是没想到吴大人认真起来后,办事竟然如此牢靠。” 他带着调侃之意的那声“老吴”也不叫了,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敬佩。 敬佩? 吴宗禹甩了甩头,只觉得自己忙出了妄想症。 庞云翼这犊子能知道“敬佩”两个字怎么念? “少给我灌迷魂汤,公主可是调了水麟卫过来,你手底下的人办事可还可靠?当心到时候被人家压得抬不起头。” 他的担忧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南卫所有庞云翼这么个不靠谱的头子,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庞云翼嘿嘿一笑:他替我着想,有希望! “放心,我庞云翼别的不说,带兵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地动这种大事,他们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话时,他看着吴宗禹的目光,既有欣赏又有觊觎。 吴宗禹被他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这样看我!” “嘿嘿,就是以前没有发现,你吴大人也是个人才。” 这种人才就该被他拉去管后勤。 若是自己在前头打仗的时候后头能有个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人,想想就有点幸福了。 吴宗禹只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 看着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他眉眼松缓,反手把手里的公文丢回桌上。 “饿了饿了。” 他飞快地跑到门口,脚步欢快得像是要蹦起来。 庞云翼想着和他套近乎,连忙追上去。 吴宗禹心情好,也乐意跟他说话。 “唉,真希望快点把事情办完,今天又是迫切希望退休养老的一天。”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朝庞云翼泼来。 对了,他差点忘了,这吴宗禹是个绝世大懒货,村头从早睡到晚的猪见到他都要叫他一声祖师爷的那种。 事情不闹到他面前,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一个万事不愿沾的人,目前能让他动起来的,只有一个元嘉长公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指使不动,但是他可以向公主告状啊! 反正公主能治住他,那就相当于他庞云翼能制住他。 但是要想公主帮他说话,他得好好表现才行。 反正跟吴宗禹套近乎也没用,他果断丢下他,转头去找自己手底下的兵去了。 他一定让手底下的人好好表现,如此他才好去博取公主的好感呐! …… 郑珣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囫囵把肚子填饱。 她很清楚,这很可能是她在接下来的一段的时间中唯一安稳的一顿饭。 百姓不会轻易相信她的的预言,只会跟尤博涛一样,觉得她在胡闹。 质疑声、反对声会纷至沓来。 她将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次日,吕梦颖带着水麟卫到了汀州府衙。 吴宗禹把他们安置在南卫所的营地旁,这样的安排主要是方便他管理。 他很清楚,南卫所和水麟卫虽然不至于水火不容,但是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南卫所有半数的将士已经随着他的安排往汀州各地四散开去,两个营地安排在一起也不至于闹出大事。 他没有想到的是,下头的人倒是相安无事,但水麟卫统领车仲安却和庞云翼对上了。 彼时,车仲安正准备来拜见郑珣,路上恰好偶遇了庞云翼。 后者是个嘴贱的,见人就爱损几句。 于是,他逮着车仲安三十妙龄但头秃的事情嘲笑了几句。 车仲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这庞云翼一上来就戳中他的逆鳞。 他忍了第一句,庞云翼还有第二句。 到了第三句,他终于忍不住抬起了拳头。 庞云翼可不是什么打不还手的软柿子。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越打火气越大。 吴宗禹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过来劝架:“别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是同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庞云翼忽然看向他:“你站哪边的?” “我哪边都不站,祖宗们诶,你们别打了!若是被公主知……” 他的话没说完就对上了两人凶狠的目光。 心中警铃大作,连忙闭上嘴。 他猜得没错,在两人眼里,他“哪边都不站”的意思就是跟他们都不是一伙。 既然不是一伙,那就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打一个是打,打俩也是打,不如就一起收拾。 吴宗禹不敢再劝,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侍卫:“还不去拉人,愣着做什么?” 侍卫为难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拉架,而是真的拉不了。庞统领和车将军是高手过招,我们现在谁去都是挨揍的份儿。” 吴宗禹十分怀疑这是侍卫的借口,但是侍卫们面对他的质疑只想大喊一声冤枉。 “你们一起上。” “一起上也没用的……” 吴宗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就知道唬本官!” “可不敢!” 他们这里的动静终于吸引了郑珣的注意。 她正在回想她那个世界关于地动的应急处理方法。 她准备把这些知识编纂成册,最好是让当地的人都背下来。 虽然很不希望天灾出现,但是却不能不为天灾的到来做好准备啊…… 但是庞云翼和车仲安闹得越来越大,吴宗禹怕出事,只能派人来求她出面主持公道。 郑珣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的笔:“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28章 打赌 郑珣和吕梦颖到现场后,注意力却没有被打架的两人吸引。 因为她们发现旁边的院墙上有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他们朝着郑珣指指点点片刻,竟然朝她扔了几颗碎石子。 说石子也不对,因为最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年轻人力气大,这石头若是砸人脑袋上,怎么也要让人去掉半条命。 吕梦颖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手中长剑抬起,“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后,石子已被击落。 趴在墙上的几个人得意畅快的神情顿住。 他们的脑袋缩回墙后,眼看着就要逃跑,吕梦颖连忙提气追过去。 郑珣回过头。 吴宗禹“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 而打架的两人十分忘我,直到现在都不曾发现身边的异常。 郑珣淡淡道:“起来。” 吴宗禹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很想提醒一下那两个作死不止的同僚。 但是他刚张开嘴,郑珣就轻轻横了他一眼。 他瞬间低下头,提醒是提醒不了一点的,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 眼看着庞云翼和车仲安就要用上内力,郑珣上前,给他们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开。 骤然被拉开的两人心里都冒出点火气。 但是看清楚踢开他们的人是谁后,两人瞬间哑声。 庞云翼淤青的嘴角抽了抽:“嘶……别说,公主的劲儿还怪大的。” 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还挺幽默,说完自己先笑开了。 但是其他人都没有笑。 车仲安低下头,默默跪下。 吴宗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不跪不合适,也跟着跪下。 庞云翼的笑容在郑珣冷淡的目光下越来越干,直至彻底消失。 他安静下来,郑珣淡淡地问:“怎么不笑了?” 庞云翼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棘手,所以,也跟着跪下。 这时候,吕梦颖拖着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回来了。 他们的嘴被堵住,呜呜啊啊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庞云翼和扯车仲安还有些不了解现在的情况,但是他们又不敢问,只能默默降低存在感,期望公主忘了他们刚才犯下的错。 郑珣目光挪到三人身上。 “梦颖,让他们说话。” 塞在嘴里的东西拿开,三人的嘴角已经撕裂,下巴上布满了口水。 郑珣欣赏着他们的狼狈,缓缓踱步到他们面前。 “本宫知道你们为什么闹事。不信地动之事?觉得本宫在妖言惑众?” 三人明知道郑珣的身份,却还敢在她面前放肆,就说明他们本质都是刺头。 明明已经是刀下鱼肉,但是除开最开始被发现时的惊慌,他们并没有太多胆怯。 容长脸的小子最先憋不住开口:“难道不是吗?” 吊梢眼的男子附和道:“就是,多好笑啊,你说有地动就有地动?” 最后那个小脑袋的男子更是阴阳怪气:“要不怎么说人家命好呢?生来就是公主,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但是我们可看不惯这样任性的行为,要杀要锅,系听尊更!” 容长脸书读得不多,特意学来的几句漂亮话也是破破烂烂。 可他虽然无知,但也冲动啊!他虽然冲动,但也愚蠢啊! 他还以为自己是为民请命的英雄呢! 旁边的庞云翼跪得膝盖疼,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心中啧啧称奇。 他这辈子佩服的人很少,但是今天就多了三个。 正好,他没有见过郑珣发怒的样子,刚好让他们帮他试试。 郑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显然,他们的话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不学礼,无以立,梦颖,教教他们,见到本宫应该怎么做。” 吕梦颖抿了抿唇,依次伸手捏住他们的后脑袋,压着他们各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扔进来的石子就铺在他们身前,他们的额头刚巧抵上尖锐的棱角。 毫无意外,结束后的他们皆是满额头的鲜血。 吴宗禹别开脸,心生感慨。 到底是公主,哪怕平时再平易近人、再为国为民,但威严却是不容人冒犯的。 郑珣端详他们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不惧权贵的英雄?” 容长脸倔强道:“哼!公主难道还想以势压人不成?” 郑珣莞尔:“你们标榜自己的正义,却在民间鼓动人心,怎么,想造反当皇帝不成?” 这话可没人敢接,闹事的三人可不是真想着造反。 他们之中,一个是想博个青史留名,一个是纯冲动无脑,最后那个则是因为愤世嫉俗。 目的虽然不同,但是他们可都没想过当乱臣贼子。 至于郑珣是个公主? 公主又不是皇帝! “哼,知道我们来找公主的百姓可不少,若是我们有个万一,公主可得好好想想如何安抚民心。” 小脑袋男子太过有恃无恐,郑珣毫不怀疑,若是他没被捆着,绝对会演示一番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哦?这么说来,本宫似乎真的不能对你们做什么。” “公主知道就好。” 郑珣幽幽地叹了口气:“知而无畏的才是勇敢,不知而莽撞的,只是愚蠢。” 她的声音很低,三人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吊梢眼没有耐心地催促:“公主要如何处置我们?不如给我们一个痛快?” “你们借着讨伐本宫的名义,没少从其他百姓那里敛财吧?” 容长脸转了转眼珠子:“那是他们非要给,又不是我们讨要的。” 郑珣鼻腔中溢出一声哼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三人对视一眼,容长脸开口道:“公主说赌什么?” 赌?他们最擅长的可就是赌! “你们既然认为不会有地动,那你们就别跟着军队转移,两个月后,你们就待在西边的小山崖下头,你们敢吗?” 郑珣所说的小山崖土质松软,但凡地动得厉害点那里就得垮。 “怎么不敢!” 他们答应得干脆,倒不是因为他们有把握,而是纯粹觉得郑珣的预言不可能成真。 郑珣笑道:“这赌注嘛,就是一百两黄金,这些黄金可以提前给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们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条件?!” “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可不能说出去。” 第229章 内讧 几人原本还有些不安稳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了下来。 如果公主真的那么有把握,又怎么会让他们保密? 既然不敢让人知道,那肯定是心虚啊! 他们自认为这样的推测十分合理,所以迫不及待地应下了这场赌约。 郑珣身上可没有一百两黄金,她拿出银票,让吕梦颖去钱庄兑。 半日后,三人终于得偿所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郑珣后悔,他们离开的时候特别干脆利落。 离开府衙后,他们鬼鬼祟祟地带着包袱去了一处隐蔽之地。 容长脸举着一个金锭端详许久,又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嘿嘿,这个公主可真好骗啊!” “我们还闹吗?”吊梢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金子。 “现在先别闹,等这些金子花完再去闹,咱也不能逼得太紧不是?”小脑袋猥琐一笑,悄摸揣了锭金子到自己怀里。 “这样会不会惹事?”容长脸有些担忧。 “怕什么,饿死胆大的,撑死胆小的。” “呃,饿死撑死不都是死吗?” “呸呸呸,可别说那些不吉利的。” 小脑袋幽幽道:“照我说,他们这些富人的银钱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们这是替天行道,怕什么!” 容长脸蹙眉:“我去拿秤来,这些金子我们平分。” 他说完就起身去找秤去了。 小脑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挪了挪位置,坐到吊梢眼旁边:“一百黄金,三个人怕是不好平分吧?” 吊梢眼想了想:“是不好分。” 都不需要小脑袋特意引导,很快,他就跟小脑袋想到了一处去。 “我有点事,去去就来,你看好这里的金子!” 他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小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他在外头拿了一个榔头,朝着容长脸离开的地方去。 他嘿嘿一笑,把金子藏起来,四处找了找,最后拿上一把镰刀悄悄跟在了吊梢眼的后头。 吊梢眼找到容长脸的时候,对方刚刚找到秤。 “你怎么来了?金子呢?” “金子有人看着的。” 两人随意地闲话了几句,趁着容长脸背过身去找秤砣的功夫,吊梢眼举起了手里的榔头。 他年轻,又常常干些体力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 榔头落下,精准地砸在容长脸脑袋上。 “梆”的一声闷响响起,吊梢眼知道,火候还不够。 所以他又补了一锤头。 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才准备收手。 就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刚刚因为动手产生的兴奋尚未散去,冰凉的铁器带来的寒意已经接近他的脖子。 他猛地一个侧身,虽然脖子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却幸亏不致命。 他回过头,又见一阵刀光袭来。 袭击他的人,正是小脑袋。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老实!” 他并不慌乱,对方已经错失偷袭的机会,他现在有十分的把握制服对方。 都知道他性子冲动,但是他这么暴躁却一直没被打死的原因,就是他能打。 很快,他就夺过了小脑袋手里的镰刀,他用这把镰刀结束了小脑袋的性命。 连续收割两条人命,他并不慌乱,反而还露出一个笑容。 他高兴啊! 他们死了就不会有人跟他争,他将独享一百两黄金。 想到这里,一股子畅快从胸腔溢至喉咙,他仰天,痛快地大笑几声。 就是这个时候,门外涌入了一群人。 他们气势汹汹,个个脸上都带着怒意。 见到屋子里的场景,有几个人承受不住,爆发出一阵尖叫。 “杀人了!” “报官啊!” “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肯定是分赃不均,怒而动手!” 场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吊梢眼后退两步,准备破窗而逃。 但是撞开窗户后,迎接他的,却是一把利剑。 执剑的女子淡淡看着他,似乎他是只没了水垂死挣扎的鱼。 他怔愣片刻,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们故意的?故意引我们自相残杀?” 执剑人,也就是吕梦颖本来不想理会他,但是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她来了兴致。 “谁家好人会莫名其妙自相残杀啊,你们落到如今的境地,难道不是你们贪婪所致?” 若是每出现一个闹事的都用金子打发,公主哪怕富可敌国也很快会耗尽钱财。 公主会给他们金子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知道他们的本性。 “外面那些人也是你叫来的?”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告诉他们,你们收了银子却没去找公主,他们觉得你们是骗子,自然要找你们算账了。” 吊梢眼还想说什么,吕梦颖夺过他手里的镰刀,插入他的喉结,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 解释完毕,他听众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是时候去见阎王了。 吕梦颖伪造了一番现场,也没忘记绕开人群去把金子拿回来。 回去的路上,路过钱庄,她又把黄金兑回了银票。 至于那个在逃跑路上失足滑倒被镰刀戳死的吊梢眼…… 她可没见过,也一点都不知道这回事呢。 说回三人拿着金子离开后。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眼中,郑珣在吕梦颖耳边说了些什么。 吕梦颖点点头,追上他们。 郑珣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另外三人组。 她没有开口,似是在沉吟。 她越是沉默,车仲安和庞云翼越是忐忑。 郑珣负手:“我知道,许多人不会相信我的预言,他们质疑也好、闹事也好,都在意料之中,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外头风雨尚未来临,内部倒是先闹了起来。” 她的语气并不算严厉,但是明眼人都能够感受到她的怒气。 车仲安利落地磕了个头:“属下知错!” 庞云翼也不敢再闹,跟着磕头。 郑珣垂眸看向他们:“你们倒是好本事。” 【也难怪亡国之时,褐国的铁骑能畅通无阻地打到大雍京城】 三人差点被这忽然出现的心声吓死。 难道是传音入密? 庞云翼想扬声问问是哪位高人,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也太奇怪了,难道是有鬼? 可是,这声音为什么那么像是公主在说话? 难道是公主在整他们? 旁边的吴宗禹反应更大,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似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第230章 只有更窝囊 他想晕啊。 现在的局势怎么看都十分不妙,晕过去好啊,万事不用想,睡一觉起来,一切问题都会自然解决。 可是他晕不过去啊。 每次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似乎有什么扯着他,不让他晕过去。 他佩服地看了车仲安一眼。 不愧是水麟卫统领哈,竟然这么淡定。 车仲安淡定吗?其实不然。 他只是做不出什么大表情。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山呼海啸了。 他们倒霉,吕梦颖不在,所以也没有人给他们解释解释。 郑珣装作没有看到他们的慌乱,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亡国”这两个字,她又在心声里道: 【庞云翼还算是有点先见之明,褐国确实会在几年后进攻大雍,大雍也确实无法抵抗】 庞云翼:我就说褐国那群狗东西狼子野心,不会善罢甘休。 他果然没看错人,公主一定能理解他。 不过,大雍无法抵抗是怎么回事? 北边不是还有贺小将军吗?皇帝不还正当壮年吗? 有他们在,大雍怎么可能无法抵抗? 郑珣装作感慨,在心声里粗略地解释了一番亡国之事和她带来的改变。 吴宗禹这次不敢晕了。 他原以为庞云翼是个铁草包,可谁知道竟然还真被他说中了! 不,不对。 亡国什么的,公主该不会是在说笑吧? 也可能是他幻听。 难道他疯了?竟然幻听了亡国之事。 还有什么皇帝死了,五皇子继位,但是通过公主的预言,五皇子现在已经被弄死…… 怎么听怎么荒谬不是吗? 可是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声音,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幻听吧? 这一刻,吴宗禹有点痛恨自己脑子转得有点快。 因为他想到了这半年多以来大雍的剧变,他忽然发现这些变化跟公主的心声一一对上了。 先等等,他脑袋有点晕。 【可惜啊,庞云翼虽然预言对了,但是他早殒命了啊!】 庞云翼:谁?谁殒命?我吗? 他虽然刚刚闹完事,但是公主也不能咒他吧? 亡国、殒命…… 公主总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在京城里的时候真的不会被打吗? 按照他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要笑着调侃几句。 但是他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 车仲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原谅你刚才的冒犯。” 庞云翼:? 他在说什么东西? 他需要他的原谅? 明明是他小气多事他们才打起来的好不好? 还有,他那个怜悯的眼神怎么回事? 他又不是真的要没了,哪儿用得上他怜悯? 哦他懂了,车仲安那个蠢货竟然真信了刚刚那些胡言乱语。 车仲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才不是蠢。 他和京城的联系是三个人中最深的,所以,他对大雍的变化比他们感受更深。 而且,早有人向他暗示过公主的异常,只不过,不曾见识过公主神异的人不会往这个方向想罢了。 也是因为早有准备,他迅速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公主的心声。 所以,公主是能掐会算是真的? 她算到大雍亡国的未来也是真的? 意识到这两点,他忽然觉得还不如是他疯了呢。 他宁愿是他疯了也不愿意公主的预言实现。 因为那意味着,公主所预言的地动很可能成真。 然后呢,公主、甚至吴宗禹都在为解救百姓的事情尽心尽力,而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还在跟庞云翼胡闹! 庞云翼不就是说他秃吗? 他本来就秃啊! 庞云翼戳他心窝子是他没素质,他明知道他是个棒槌,又跟他计较个什么? 【庞云翼吧,也算是有脑子】 庞云翼:也就这句话听着顺耳一点。 【可有脑子他也不愿意用啊,诶~就是玩儿】 【说起他的死也十分儿戏,他这个人极少生病,但是某次病中,他依旧不消停,硬是要去打猎】 【这脑袋一烧,他就觉得心焦火燥;这心一燥,他就下马在路边的河里畅饮了一口湖水】 吴宗禹:…… 这倒真像是庞云翼的行事风格。 【结果就因为这一口水出了大事】 【水里应该是有寄生虫,刚好他病中虚弱,当晚就开始上吐下泻,大夫想尽办法也没能止住,不过他不是病死的】 本来有些怏怏的庞云翼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哈哈,他就说他不能死得那么窝囊! 【他自己作死,明明病中虚弱无力,他偏偏要自自己去上茅厕,结果就失足落进茅坑被淹死了】 虽然似乎有点不道德,但车仲安和吴宗禹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他庞云翼还有这一日。 庞云翼:还有更窝囊的? 他错了,病死其实也挺体面的。 虽然公主的心声真实性尚未可知,但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了,他前几日还有点风寒,现在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也不能大意,回头就看大夫去。 还有,他现在有点虚弱,好像有点走不动道,一会儿叫点人把他抬着走吧。 欣赏着庞云翼精彩的脸色,郑珣在心里笑得不行。 笑完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到其他人身上。 吴宗禹膝盖挪挪挪,把半个身子躲到车仲安后头。 【车仲安倒是活得久】 车仲安: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没有错。 【他被俘之后本该被处死,但是褐国一个老贵族看上了他】 庞云翼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是窝囊,但是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啊! 车仲安脸色有点涨红。 被俘…… 这简直是耻辱! 他并没想到,郑珣这句心声的重点在后半句。 【众所周知,褐国人玩得花,那老贵族知道车仲安水性好,就弄来一块流光溢彩的布,缝到他腿上,让他扮演人鱼】 【那老贵族还有点特殊癖好,喜欢在水里洗脚】 车仲安顾不得在腿上缝布有多疼,他快吐了。 所以说,他虽然活着,但是要喝别人的洗脚水是吗? 他现在没有心思嘲笑庞云翼,人家至少死得干脆,哪像他,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特别能忍的人,面对这样的折磨,要是可以去死,他绝对会自尽。 那……为什么他没有求死呢? 第231章 听到 自然是因为对方拿捏了他的软肋。 【车仲安性子刚烈,本不可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但是偏偏对方还抓了他的母亲和妻子】 【她们就在池子旁边做些洒扫的活计,明明是一家人,他们每日都能彼此相望,但是却不能跟对方有任何交流】 【他在池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妻子稍有疏忽就被打骂,她们在岸上只能看到他腿上的伤口一次次糜烂却无能为力】 庞云翼嘴欠,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调侃。 但是他反应及时,掐住自己的嘴,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车仲安怔怔地看着地面。 他虽然没有亲历过郑珣所说的一切,却似乎能对那样的日子感同身受。 悲伤和屈辱涌来,他捂着眼,泪水却从指缝中溢出。 庞云翼吓得缩了缩下巴,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宗禹:“他哭了?” 吴宗禹轻叹一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郑珣没有继续刺激车仲安:“其实我也不在意你们信本宫几分,但是你们在身负公务,却因一己之私耽误正事,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车仲安虽然没有哭出声,但越是隐忍,越显得他可怜,就连一向明哲保身的吴宗禹都忍不住想帮他说句话。 “公主,他们只是一时情绪上头,并非是眼中没有公主……” “对,你们眼中丝毫没有本公主,所以才敢如此放肆,简直罪加一等!” 收到庞云翼一个眼刀子的吴宗禹: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信吗? “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未曾酿成大祸,这次就放你们一马。” 庞云翼刚松了口气,郑珣就看向他:“不过,庞云翼你嘴欠在先,待地动之事结束,罚你三个月不许说话。” 庞云翼:! 不能说话他怎么骂人?怎么跟别人开玩笑? 他震惊又委屈地控诉:“公主这不是为难我吗?” 郑珣瞥他一眼:“本就是惩罚,不为难你,难道还要奖励你吗?” 庞云翼欲哭无泪,最后只能痛苦地哀嚎一声:“公主!我知错了!” “既然知错就好好接受处罚,”郑珣笑眯眯地道,“行了,正事要紧,不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郑珣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在此之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宗禹一眼。 吴宗禹有些迷茫。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又说不出来。 直到郑珣走远之后,庞云翼哥俩好地拍了拍车仲安的肩膀:“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吴宗禹终于想起哪里不对。 “不对啊!公主为什么没有说我的结局?难道我就那么不值一提?” 车仲安这时已经稍稍缓过神,苦笑着安慰他:“到那个时候,吴大人估计早已退出朝堂,安享晚年了。” 反正他和庞云翼的结局都不怎么好,这种情况下被忽视才是一件好事。 吴宗禹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你也莫要一直沉寂在悲伤里,作为大雍人,我们和大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恰好我们身上有这么一官半职,所以,为了大雍,我们也该努力一些。” 车仲安思索片刻,接着,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是,一切都还尚未发生,为了大雍……若是让那群褐国的杂种越过大雍国土一步,就是我车仲安无能!” 庞云翼:有这个必要吗? 还有,如果他没有记错,吴宗禹做官的准则不是“不揽事、不担责、不出头”吗? 他啧啧称奇道:“不是吧,你们真觉得会亡国?虽然褐国一定不会安分,但是大雍怎么可能会输?” 吴宗禹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办正事去吧?” 庞云翼一拍脑袋:“你们先去,我有点事。” “什么事?可不能耽误了公主的吩咐?” “去找大夫给我拣点药,我上次风寒还没好。” 车仲安:…… 吴宗禹:“不是不信吗?” “我就是单纯身体不适,可不是真的相信公主的话。” “那你赶紧去啊,杵那儿做什么?” “就是吧……我有点发烧,所以有点走不动路,劳烦吴大人叫几个人抬我一程,”庞云翼还是嘴硬,虽然行为很诚实,但是嘴里却一直强调,“我也没信公主,就是……人家很较弱的啦~” 车仲安扯扯嘴角:“也不知你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他懒得搭理他,扭头办正事去了。 吴宗禹也想溜,但是庞云翼扯住他的袖子,他试着挣了挣,失败。 “你真不舒服?这不是挺有力气的?” 庞云翼无辜道:“我们这种粗人是会比较迟钝,所以还是要见过大夫才能知道。” 吴宗禹被他缠得不行:“我手底下的人早就派出去办正事了,哪里来闲人抬你,你要是实在走不动,我给你手底下的人递个消息,让他们来帮你。” “算了,我能坚持。” 大家都那么认真地办事,显得他这样有点无理取闹。 他正了正神色,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头,见吴宗禹不动,他还回头催促:“快走啊!愣着干嘛!” 吴宗禹:“来了……” 另一边的郑珣见她目前身边最大的三员大将终于安分下来,欣慰地关上光幕。 虽然搞定他们颇费了些心思,但是想到他们的能力,便觉得这点付出也不算什么了。 又等了会儿,完成任务的吕梦颖终于回来。 她恭敬地把银票还给郑珣。 郑珣笑眯眯地接过:“梦颖啊,明日你就以本宫身边特使的身份巡查去。” “可是,公主身边没有可以使唤的人,会不会有些不便?” “放心吧,难道他吴宗禹还敢亏待我不成?” 这次的任务本就不易,如今,百姓们并不能理解郑珣的苦心,很多人不会配合。 不只是吕梦颖,她自己也是要出去走走的。 她得为帮她办事的人撑腰才行。 见郑珣坚持,吕梦颖也不再劝,只是恭敬地应下。 “梦颖,这段时间需要辛苦你,待事情结束,我给你放假。” 吕梦颖眉目渐渐温柔:“公主,我不累的。” 第232章 方法 第二天,吕梦颖率先出发。 郑珣特意去跟吴宗禹说了一声。 吴宗禹听到她要出去,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公主诶!”他慌慌张张地拦住郑珣的去路,一脸的苦涩,“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百姓怒意上头,很可能冲动行事!公主您就好好待在府中,您的安危重要啊!” 明明他的体型也不算太胖,但是他似乎特别爱出汗。 每次一着急,他就会出一身的冷汗,看起来十分可怜无助。 “我知道,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分毫。” “公主……”吴宗禹苦着脸,还想劝,但是见郑珣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她1只能咬牙道,“我跟您一起去!” 郑珣挑眉:“你的事情都完成了?” “大部分已经安排下去,公主放心。” 郑珣无所谓地道:“行,那你跟上吧。” 如今的州府早已没有了前几日的平静繁华,街上到处都是行走的将士。 争执声,哭闹声此起彼伏。 大户人家撤离得最快。 他们不认为真的会出现地动,之所以愿意配合也是把这事当做讨好公主的无奈为之。 而百姓们是不愿意离开的。 他们不曾见过郑珣,更不知道她那些预言是否可信,在他们眼中,郑珣就是因为一时间兴起就折腾他们背井离乡的大恶人。 他们牵挂家里的土地、牵挂家里的鸡鸭和那些带不走的大件。 他们这一生能够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对每一件都充满不舍。 这次离去,他们担负的,是失去一切家当的风险。 有个脾气爆的人家面对劝他们离开的将士十分不耐,被劝了几句甚至开始破口大骂。 那将士是庞云翼手下的新兵,年纪也不大,被骂得在路边坐着抹眼泪。 郑珣坐到他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兵眼泪汪汪地看向郑珣:“公……公主?” 他要行礼,却被郑珣按住。 他抹了把眼泪,神色尴尬:“我叫白小虎。” “很好的名字,”郑珣夸了一句,笑道,“你在哭什么呢?” “我……我就是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们。” 他看了郑珣一眼。 如果仅凭一个预言的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的家人也在汀州?” 白小虎点点头。 “你家人可迁走了?” “没有的。” “我说过,你们尽你们全力去办便是,成与不成,都是命,不过,你可希望你的家人迁走?” “愿意!” “哦?你相信会有地动?” “我不知道呢,但是公主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如果折腾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是费点力气,可若是因为不听劝而错过了救命的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 “那我教你一个办法。” 白小虎坐正身子,认真讨教:“什么办法?” “你家里人虽然不愿意,但你肯定是为他们好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 “那你把他们迷晕,然后直接把人运走,然后,你再去劝那些百姓的时候就跟他们说:我也是平头百姓,无缘无故肯定不会害你,我告诉你,我们是有内部渠道的,我已经将我父母送走,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还不愿意信,那我也没办法。” 白小虎:…… 吴宗禹:…… 虽然知道公主是个不择手段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法子虽然损,不过这些话听起来竟然有那么点道理! 思路一旦打开,瞬间就豁然开朗。 白小虎眨了眨眼,眼睛里头的泪光已经消失。 “公主!我悟了!” 郑珣欣慰道:“悟了就好……”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质问:“公主?你就是要把我们从汀州赶走的公主?” 郑珣动作一顿,侧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肩膀和手上带着厚重的茧,郑珣估摸着,他十有八九是码头上做苦力的力工。 “不是赶走,是逃命。怎么?” 白小虎有点着急,连忙提醒道:“他叫大壮,力气大脾气爆,对公主……很有些不满。” 他看着公主小胳膊小腿儿的样子,再看看大壮沙包似的拳头,有些担忧郑珣会挨揍。 解释完,他把郑珣和吴宗禹推到身后。 他胆子也不大,但是却坚定地挡在他们前头。 吴宗禹眉头紧皱,心情复杂。 他做官一向是高高在上的,百姓的诉求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他只管不出错,不冒头,但是有一日,有人站在他的前面,帮他挡住了可能袭来的风雨。 这种感觉……让人心里怪不是滋味。 大壮冷哼一声:“让开!” 白小虎没让开,而是认真道:“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跟一个小姑娘和老头动手不成?” 吴宗禹左右看了看,什么老头,难道是他? 还真是他! 他真有那么老? 他虽然想退休,但是谁乐意别人说自己老啊! 大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谁说要动手了?” 白小虎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哦……” 他回头看向郑珣,征询她的意见。 郑珣轻轻推开他,直直望向大壮,淡淡道:“有什么事?” 大壮走到郑珣面前,所有人都担心他会突然动手,但他只是蹲下来,认真道:“小公主,我们百姓这辈子,够不上富贵、也够不上权力,一辈子的期望也只有安稳、平安,公主若是想玩儿,有很多可以玩儿的,何必折腾我们呢?” “我没有折腾。” 大壮刚开始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但是看到她冷静的样子,他有些怔然。 因为她看起来太不像是会胡闹的样子。 “那为什么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你们都不信而已。” 郑珣走近了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说会有地动,就是会有地动。我能做的就这么多,我不能真的把每一个人都打晕带走,我希望你们信我,但是,我无法说服所有人,只希望……你们到时候莫要怪我。” 她的目光像是冻层下的水流,奔腾着的除了寒冷,还有一些大壮看不懂的情绪。 “你……” “三日后,我会解释一遍,也只有时间解释一遍,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来听。” 第233章 劝解与安排 郑珣解开腰间的荷包,把里头的伤药放在他手心:“你的手受伤了,擦点药吧。” 大壮看向自己的手心。 上面躺着一个白瓷瓶。 瓷瓶虽然不大,但是上头画了一簇兰花,简单意趣,十分好看。 他的手粗糙、龟裂,有厚厚的茧子和深刻的纹路,与这样精致的瓶子格格不入。 但是,它现在确实在他手里。 沉默半晌,他才张口道:“好。” 郑珣轻轻颔首,朝他挥手告别。 大壮蹲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依旧没有回过神。 白小虎摇了摇头,他也得去处理正事了。 …… 郑珣这一路似乎只是随便走走,但她跟谁都能说上话。 那些因为劝不动百姓而萎靡不振的将士听完她的建议和劝导,很快就能重拾活力和信心。 但是路上遇见的意外也不少。 吴宗禹数了数,就这一条街,就有十几个百姓来质问她。 平时候,百姓们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是这个时候的他们大部分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公主,你非要让我们离开,若是我家里的财物被偷去怎么办?谁负责?” “本宫不会负责,但是本宫给了你们选择,你们选择哪条路都是你们的自由。” “公主啊!我不想走啊!求求你了!” “本宫是让人劝你们走,而不是强迫你们走。” 郑珣的态度就是不解释、不勉强,一副万事随他们的态度。 但她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让人犯嘀咕。 这一犹豫吧,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说服自己。 是啊,公主和他们无冤无仇,把他们都折腾离开能为了什么呢? 这对公主又没什么好处,如果说只是胡闹的话,她的态度未免又太随意了些。 这个时候,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将士就会趁机劝解。 郑珣转悠的这一日,竟然有半数以上的百姓被劝动。 吴宗禹看得啧啧称奇。 “若是公主能够分身多好,那下面的人效率不知道能高多少。” 也不是每一个百姓都这样温和。 这一路走来,明面上的、私底下的谩骂他们不知道听了多少。 吴宗禹听得瑟瑟发抖,生怕郑珣生气。 但是郑珣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她现在正在思索另一件事。 “今日第一批同意离开的人已经出发了吧?让他们路上不要耽搁。” “是。” “虽然他们同意迁往平波山,但是迁移之后的日子肯定不如他们自家舒服,若是有人反悔,记得及时安抚。” 她可不希望已经按照计划行事的人忽然脱离掌控。 郑珣眯了眯眼,语气冷厉:“既然已经走上本宫安排的路,就安安分分的,若是被本宫知道有谁开了个口子,引得其他人也跟着反叛……” 吴宗禹神色微凛:“是,微臣一定吩咐下去。” 把州府整个逛完,郑珣抄着手,和吴宗禹一起往回走。 “吴宗禹,这汀州的大户有多少家?” 她问完后就看到吴宗禹额头上开始往外冒冷汗。 得,都不必问了,他肯定不知道。 “半日内,你记得理出来有多少大户,又有多少离开了的,传出去让百姓们好好听听。” 虽然大部分大户人家都是不敢反抗郑珣的命令才听话地迁走,但是她要说他们是得到了内部消息才逃走的,那也没有谁敢否认不是? 百姓们可能不会相信郑珣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可是一旦看到惜命的权贵们呼啦啦地离开,他们心里怎么都得犯点嘀咕。 毕竟,若不是知道点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丢下偌大家业跑掉? 他们家当再珍贵,能珍贵过那些大户人家吗? 一旦他们开始这样想,那自然会动摇,到时候再去劝,就好劝了。 吴宗禹擦干净额头上的冷汗,听到郑珣细致地交代接下来的任务,心中竟然第一次生出了羞愧之情。 他一向最是自私,冷眼旁观了一辈子,怎么会羞愧呢?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神色迷茫。 回去之后,吴宗花了一天把郑珣交代的事情办好。 次日,夜深人静的时候,忙碌的脑子空下来,抛开的思绪又回到脑海中。 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提了一罐酒,步入中庭。 今日漫天星辰,满地清辉,即使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他坐到庭中的石凳上,拨开酒罐上的泥封。 “话说,你屁股不冷吗?” 吴宗禹差点被这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跳起来。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站在树下阴影处的庞云翼。 吴宗禹:“你躲哪儿做什么?” “吓你啊。” “你幼不幼稚!” “挺幼稚的,”庞云翼大大咧咧坐到另一张石凳上,捞起桌上的酒罐就往嘴里灌了一口,“别说,你这酒不错。” 凳子太矮,庞云翼坐得不舒服,伸展开双腿,他才抬头看向吴宗禹:“吴大人啊,你似乎心情不怎么好?有什么心事,不如跟我说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吴宗禹这么说着,却还是坐到庞云翼对面。 他把酒罐抢回来,往嘴里猛倒了一口。 这酒烈,他不怎么习惯,酒一入喉,就呛得他满面通红,咳嗽了许久才缓过神。 庞云翼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弱鸡”。 吴宗禹没听到。 他脑袋有些晕乎,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庞云翼,你说公主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是吧,你也觉得公主预言的地动是扯淡吧!” 吴宗禹没理他,自顾自道:“她是为了救人,可是,为什么呢?”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明明不需要多做什么,就有的是人会爱戴她、捧着她。 说句实在的,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吃力不讨好。 如果真的有地动,固然会有人感激她,但是那些家人没得救的、家里的财物没得救的,难免会恨她,恨她明知道会有地动,为什么不能好事做到底?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就是现实。 就这两日郑珣出去,那些人骂她的话,他听着都觉得难以入耳。 他以为她会累,会觉得心寒,但是她并没有。 吴宗禹疑惑啊。 他怎么都想不通,她到底图个什么呢? 第234章 他们啊,一个任性,一个自私 庞云翼挑眉:“你就因此而困惑?”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些文官矫情呢? 就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引得他悲春伤秋。 “那你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公主认为会有地动,所以她在竭尽全力地救人,人命的重量,难道还不够吗……” 说着说着,庞云翼声音越来越小。 昨日,吴宗禹和郑珣出去了,他也没闲着,吴宗禹也是给他安排了活儿的。 他去的那一片在州府里,但住着的都是贫民。 有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人,母亲是个没有意识的疯子,疯子生了十几个孩子,每一个都父不详。 但是一个疯子哪里会养孩子? 她的孩子有半数被人偷走卖了,剩下一半没能养活,早早夭折。 最后,她身边只活下来一个天生瘸腿的儿子。 母子两人住在破屋里,屋子里堆满了恶臭的杂物,时不时就有胆大的老鼠、臭虫爬过。 庞云翼跟他们说可能会有地动。 一无所知的母亲捉着身上的跳蚤,神情麻木的儿子笑了笑:“我知道哩,元嘉长公主说的,肯定是真的。” “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我来通知你们,你们得跟其他人一起迁移到安全之地去。” 儿子笑了笑,扭身爬到旁边,从一堆杂乱的东西中精准地抽出一张纸。 他把纸张展开给庞云翼看。 庞云翼俯身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纸上那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字:“元……秀……书院……” 听到他读出来,男子很是高兴:“我很想去元秀书院看看,听说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娘亲在那里,也不会受到欺负。” 旁边精神失常的老妇听到“娘亲”二字,伸手抱住庞云翼的脑袋:“小宝乖乖。” 僵硬地说完这句话,她又收回手,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至于为什么是抱住庞云翼呢?是因为他离得更近些,又刚好弯下了腰。 老妇身上一股子恶臭,还有层层叠叠的污渍,庞云翼的脸瞬间就绿了。 男子手足无措地跟他道歉。 庞云翼不耐地挥手:“行了,我通知到了哈,你们记得来……哦不对,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们。” 在他眼里,这母子二人没有拒绝撤离,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他起身准备离开,但是男子拉住了他。 他把那张写着字的纸塞到庞云翼手里:“请大人帮我带给公主,还有,帮我谢谢公主,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元秀书院看看。” 庞云翼恍然,原来他是想向公主求助啊! 他倒是懂得钻营,竟然瞅准了最粗的那条腿投奔。 庞云翼怕男子纠缠,把纸条塞在怀里就走了。 但是这件事转头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今天他忽然想起来,才去打听了一下元秀书院是个什么地方。 他本以为那是一个普通的书院,还曾嘲笑过男子不自量力,识得几个字竟然就想去读书。 但是打听清楚之后,他才明白元秀书院的特殊性。 他问了一下,知道对方符合元秀书院收人的标准。 于是,他今日就想着去报个信,跟他说说这个好消息。 他再次推开那间破破烂烂的屋子,母子二人正在吃饭。 布满黑色污渍的锅里煮着一碗白粥。 疯妇人看到庞云翼,捧着碗伸到他面前:“小宝吃,香香~” 一碗白粥能有多香? 而且那碗也太脏了些。 庞云翼正准备拒绝,但是妇人的儿子却着急地打翻了妇人手里的碗。 “你不能吃!” 庞云翼气极反笑:“谁稀罕。” 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蠢货,好心来报信还被人当贼防着。 他气得扭头就走。 估摸着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回来。 果然,男子已经把锅里剩下的粥和母亲一人一半,分食得干干净净。 庞云翼告诉他:“我问过了,虽然你年纪大了,但我能帮你说说话,让书院给你和你母亲一个养活自己的生计。” 男子怔怔听着他说完,忽然开始仰天大笑。 庞云翼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暗骂一句“有病”。 旁边的老妇忽然发出一阵呻吟:“小宝,娘痛。” 男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爬到亲娘旁边,轻哄:“很快就不会痛了。” 妇人很听话,依旧哼哼唧唧,却不再闹了。 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嘴角不断渗出血沫。 庞云翼惊觉事情不对,但是这个时候要救人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那一锅粥,放了整整三包耗子药,苦得不行,但是老妇人却觉得香。 药劲上来得快,没过多久,母子两人就没了生机。 男子临死之际,笑着跟他说:“大人,您还想带我们走,我们很感谢您。” “如果早一些遇到大人和公主就好了,元秀书院呐,我下辈子也想去看看。这辈子,我们就不拖累大家了。” 庞云翼只觉得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恶鬼的呢喃,将会一辈子萦绕在他梦中,折磨得他愧疚难安。 他对着母子两人的尸体,骂了一声卑鄙,却还是将他们好好安葬。 回忆结束,他摸了摸心口那张滚烫的纸,眼睛又干又涩。 深更半夜,他还没睡,还能在这里跟吴宗禹偶遇,自然也是因为他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沉默着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吴宗禹,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一身官服吗?” 吴宗禹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全是白小虎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他们两个人一个任性,一个自私,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可是郑珣的出现,把高高在上的他们拉到了公务堆里、百姓堆里。 两个人陷入各自的心绪里,你一口我一口,一罐子酒水很快就见了底。 吴宗禹摇了摇空荡荡的酒罐:“没了。” 庞云翼没有动,垂着头,似是睡着了。 吴宗禹上前推了推他。 却发现他在哭。 “你……你哭什么?” “我要是敏锐一点就好了。” “什么?” “吴宗禹,我一定会成为守护大雍的大将军,吴宗禹,你好好当你的官,我们互相扶持,好不好?” 吴宗禹还想退休呢,但是庞云翼哭得实在可怜,他甚至有点怀疑他在用苦肉计。 他没有回应他的要求:“夜深了,回去吧,明日还有宫务要处理的。” 第235章 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时间如梭,倏忽便至。 转眼就到了郑珣跟尤博涛约好的时间。 这一日可谓是人声鼎沸。 不管信郑珣还是不信的,都想来凑个热闹。 幸好郑珣已经预料到来的人不会少,所以借用的场地是宽敞的马场。 以尤博涛为首的一众官员在内,大壮邀来的一众百姓在外,中间用木箱临时垒起来一个高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吕梦颖面无表情地在前头开路,郑珣扛着一面幡,大摇大摆地走在后头。 郑珣穿着小号的道袍,头发梳成道髻,领子上挂着黑色的叆叇,一副小神棍的样子。 她登上高台后,这副清奇的打扮瞬间吸引了许多人。 有百姓忘记了兴师问罪的目的,兴奋地议论纷纷。 “那是公主?我瞅着怎么不像啊!” “元嘉长公主年纪这么小?那确实是不懂事的年纪。” “我们这样会不会有点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那倒不会,人家折腾我们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儿小孩儿的样子。” 而官员这边则是分成了两边。 一边的大部分认为不能得罪公主,那些质疑公主的全是自大古板的蠢货。 另一边的大部分认为公主纯属胡闹,支持她的人也是溜须拍马的软骨头。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都生怕和另一边的人沾上关系。 但是不管因何做出如今的选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谁是发自内心信任郑珣的。 郑珣上了高台,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插幡的地方。 吕梦颖贴心地接过幡,然后展开、立起,稳稳地把在手中。 只见青幡上头写着几个大字——算无遗策郑半仙。 下头的吴宗禹等人:…… 国姓用在这样的地方,总有一种儿戏的感觉。 吴宗禹无奈地看向旁边拿着铜锣的青年:“开始吧。” 青年点点头,敲响了提着的铜锣,每敲一声,他就接着高喊一声:“肃静!” 这青年嗓门儿大,即使铜锣的余音也压不住。 三次过后,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吴宗禹领头,朝郑珣行礼。 不论如何,郑珣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这里所有人见到她,都得低头。 郑珣淡淡道:“起身吧。” 庞云翼心中慨叹。 公主私底下对礼仪算不上严苛,但是坐于高台上的公主,是真的气势十足,似乎当得起任何人的一跪。 可真是个做皇帝的料啊…… 郑珣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众人。 难怪高位者总重视礼仪。 就算是再高傲的人抱着再激动的情绪,在低头下跪的那一刻,气势都要弱上三分。 大部分的人在面对风险和高山的时候是极容易退缩的。 譬如有一部分百姓就在这一礼中认识到了郑珣的权势和地位,闹事的心思瞬间蔫儿了大半。 她所在的位置,能够看清下头每一个人隐晦的动作。 她忽然联想到朝堂,那些大臣们说着不敢直视圣颜,何尝不是知道露出眼睛和脸会暴露太多情绪呢? 郑珣收回无端的联想,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多谢各位今日前来捧场,咱们一个一个来哈,现在,各位有半盏茶的时间推选出第一个上台的人。” 知道肯定很多人心有疑惑,庞云翼捧场地问:“公主这是准备做什么?” “自然是证明这四个字。” 郑珣走到吕梦颖旁边,指向“算无遗策”四个字:“诸位既然怀疑本宫推算的本事,本宫就证明给诸位看看。本宫已经准备好,诸位可做好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准备?当然,为了避免你们觉得本宫作弊,本宫不参与选人之事。” 庞云翼搭上车仲安的肩膀,低声道:“希望公主准备充足一点。” 车仲安不悦地离他远了些:“准备什么?” “看来公主最信任的不是你啊,”庞云翼又搭上吴宗禹,“你帮公主安排的?” “安排什么?” “做戏啊!” 车仲安无言以对,默默绕到吴宗禹的另一边。 庞云翼抓了抓脑袋:“不会吧,难道公主还真能算?” 郑珣的话音落下后,下面甚嚣尘上。 大家都知道自己不是公主的人,但是真有勇气去做第一个的人却少之又少。 就在这时,尤博涛站了出来。 “既然大家都心有犹豫,不如让在下来试试水。” 有认识尤博涛的人当即就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稳了!” 旁边的人奇怪地问:“为何他上去就稳了?” “尤博涛是倔驴中的倔驴,最不好糊弄。” 郑珣笑眯眯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面前来:“尤大人是希望我自己说还是你问我答?” 尤博涛担忧她私底下偷偷调查过自己,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我问你答。” 郑珣抬手,闲适道:“请。” “我今早吃的什么?” “从你晨起到现在,你只喝了两口热水。” 底下跟尤博涛一起来的人还真就听他路上念叨过这事,他那时候还抱怨自己来不及垫垫肚子就赶了过来。 就那两口水还是同僚给他的。 尤博涛面色不变,继续道:“我十二岁时问隔壁的邻居借了一样东西……” “锅铲,你家锅铲断了把,不过,隔壁的小弟给你拿锅铲的路上摔了一跤,锅铲上沾了泥,他没说,你也不知道。” 尤博涛:我就说锅铲为什么有点脏,还以为是隔壁太过邋遢。 “我现在脖子上戴的……” “一块未经雕琢的玉,被你花五两银子从一位商人手里买下,但实际上这东西是他从路边捡来的,分文不值。” 尤博涛:…… 不是说好他问她答吗? 为什么她总会说些多余的事情? 郑珣笑道:“可信我了?” 尤博涛沉默。 他听说过一些隐世的高手能够知过去晓未来,但是他对这种传闻一向嗤之以鼻。 而且她演也要演得像一点,这种细节可不是算命就能算到的。 想着想着,他那股子倔劲儿顿时冒了出来,以致于他根本没去思考。 他不信邪地问:“我二十岁时因为什么事挨过娘亲的打?” 郑珣:? 好家伙,这人钻进牛角尖之后是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啊! 尤博涛见她没能立刻给出答案,得意道:“说不出来了吧?” 第236章 揭老底 “急什么?我也需要时间去算啊!” 郑珣屈指,似乎是在掐算,实际上是在翻系统。 尤博涛冷笑:“公主还是莫要故弄玄虚的好,下面可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呢。” 郑珣不耐烦地睁开眼。 尤博涛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为人绝对不算讨喜。 但是他越要催,郑珣越老神在在。 明明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她就是不说。 眼看着尤博涛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她才慢悠悠地开口:“那时候你刚刚参加完科举考试,等待结果的时间实在焦灼,你想写字静静心,但是写了几个字,却总觉得烦躁,恰好,你抬头看到了窗外在筑巢的鸟。” 尤博涛神色有些怪异,因为到目前为止,郑珣说的每个字都能跟他的经历对上。 “你觉得那个鸟巢的位置有碍风水,所以趁着鸟儿出去的时候,你把鸟窝挪到了另一个方位。可怜的小鸟叼着树枝回来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筑的巢不见了,急得喳喳叫,却只能重新开工。但是人家巢第二次筑巢到一半,被你发现后又给挪开了。” “鸟不信邪,你也不信邪,于是,你和鸟就这么杠上了,一个筑巢,一个挪窝,持续了整整十日。” “你最后一次作案的时候被突然回来的当事鸟撞见,那鸟儿气不过,连续在你窗户外拉了半年的鸟粪。” 下头传来一阵闷笑声。 刚刚跟尤博涛好友说话的人不由得赞同道:“你说得没错,果然是倔驴中的倔驴。” 郑珣静等围观者的笑声弱下来后,才继续道:“这件事被你母亲知道后,她深觉不是风水有问题,而是你脑袋有问题,于是果断选择教训你一顿。” 郑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我说得可对?” “分毫不差。” 郑珣面露讥讽:“谢谢你的诚实哈!” “但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郑珣:…… 这还证明不了什么? 这事有多隐秘,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但是他尤博涛还能不知道? 尤博涛一板一眼地道:“这些事情都有知情者,要想查出来也不难。” 郑珣这次是真生出点不耐来。 不难,不难他倒是查一个试试! 她也看出来了,尤博涛已经钻入牛角尖,他不在意郑珣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他只是为了反驳而反驳。 见他还想开口,郑珣打断他:“既然你不信邪,那我就说点其他人不知道的。” “你成婚前曾有一位妾室,那时候你因为熬夜苦读,身子虚弱,跟妾室成事的第一夜只持续了六息,你不信邪,为证明自己不是个不中用的,你你拉着小妾屡次尝试,但是因为太过在乎,你每次都会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事,三个月后,小妾再也无法忍受,搬到你母亲的佛堂伺候佛祖去了。” 郑珣才不讲武德。 她没那个耐心跟他周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往他最尴尬、最不能为人道的位置戳。 虽然她的攻击低级,但是无疑十分有效。 她倒要看看,他能犟到什么程度。 尤博涛脸色涨红:“肯定是我那个小妾跟你告密了!不算!” 郑珣:不愧是倔驴中的倔驴! 但是他这句话就是承认了郑珣刚刚所说的一切。 众人议论的兴致越发高昂,过了许久,场子才安静下来。 见尤博涛依旧不肯承认现实,郑珣轻叹:“唉,我这个人呢,比较擅长放马,本打算再放你一马,但是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她的脸色严肃了些:“尤博涛,你儿时体弱多病,家中府医常常为你操心,所以你对他极其信任。你的小弟十岁之时得了一场风寒,当时你们出门在外,请了外头的大夫,大夫诊断为热症假寒,他给你弟弟开了两副药温养,特意嘱咐你们一定要带着弟弟去拣治疗热症的药。” 尤博涛垂眸,神色莫名。 郑珣继续道:“但是回府之后,你们的府医却根据表象,认定你幼弟是寒症。你母亲本有犹豫,但是你极力说服她相信府医。” “你弟弟换上了府医开的药方,但是很快,他的症状加重,寒热错杂,症候出现转化,他的身子越来越虚,但是你却坚信你家府医的诊断,因为你的偏听错信,你弟弟烧成了傻子,可你娘还真信了你和府医的解释,认为在外头遇到的大夫是庸医,因此才害了你弟弟。” “你父母恨极,去大夫那里大闹一场,累得人家名声尽毁,背负一身谩骂和诋毁,不得不携家带口远走他乡。 “尤博涛,这件事,你可还记得?可愿承认?” 尤博涛瞳孔巨震,他放在身前的右手死死掐着左手小臂,以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不是这样……” “你还想否认?”郑珣目光锐利,句句紧逼,“可是,你明明猜到了一切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对你弟弟那么好呢?好到你的妻子甚至怀疑过他是你的亲生孩子。明明你以前和他没有那么要好” “我没有!” “没有?那为何你会无缘无故冷落那个府医,直到事情平息之后,找了个借口把他送往外地?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你却偏偏不敢承认。尤博涛,骗骗别人得了,不要把你自己也骗过去了。” 尤博涛尖叫一声。 他努力忽视的错误被郑珣撕开了遮掩的面纱,露出下头难堪的真相。 他不是完全没有良心,愧疚和痛悔如潮水般涌来,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郑珣没有因为他的崩溃就停下:“尤博涛,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清楚那么久远的事情,甚至对上所有的细节,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你却刻意忽略了事情的真相和逻辑。看来你并没有从以前的错误中吸取到教训,上次是害一人,这次,你还想害多少人?” 尤博涛没有回答,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目光虚无,怔怔地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郑珣挑眉看了他一眼,淡淡看向台下的庞云翼。 “带他走吧。” 庞云翼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以下犯上的事他做过、罔顾圣命的事他也做过,但他愣是被郑珣这一眼看得遍体生寒。 第237章 却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尤博涛已经疯了。 过往的梦魇破碎,跌入真实,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不堪。 他仿佛看到自己穿过虚无的空界,那一头,他活泼聪慧的小弟朝他伸出手。 “我最崇拜的就是兄长!” “不能打扰兄长读书呢,他以后肯定能当状元、做大官!” 童言稚语字字成锥,他看到父母鬓边的白发缠上他的脖子、口鼻,他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他早就疯了。 他的小弟傻了没几年就跌入池塘淹死了,被捞起来的时候,口鼻里全是水草,水草呼吸时吐出的泡泡,让人误以为他仍有生机。 只是,他忘了。 他觉得小弟还活着。 对了,他的父母操劳过度,也早早离世。 他忘了,所以还常常在嘴中念着家人。 清醒并未让他恢复正常,他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庞云翼把他拉下台:“喂,你先回去吧。” 不怪他态度不好,听完郑珣说的那些话,他实在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 尤博涛低着头,没有反应。 庞云翼又重复一遍。 尤博涛倏然抬头,目光直愣:“爹、娘、小弟,我要回家找他们。” 庞云翼不知道他嘴里念着的这些人早已去世,所以他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你去找呗。” 尤博涛点点头,抽出他腰上的刀就要往自己心口插。 他抽刀之时庞云翼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朝自己插刀子的时候要是还反应不过来,他未免也太过废物。 “你疯了!”庞云翼抢回刀,怒吼了一句。 刀被抢走,尤博涛却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庞云翼察觉到他的异常,奇怪地问:“尤博涛?你怎么了?” 尤博涛朝他笑了笑:“我要回去,家里人还在等着我。” 他如常地行礼告辞,但是庞云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吴宗禹轻叹一声,派了个人送尤博涛一程。 车仲安:“他有些奇怪……” “已经彻底疯了。” 吴宗禹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如此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得罪公主。 郑珣并没有关注这些后续,她淡淡看向沉默的人群:“下一个谁上来?” 任何人见到尤博涛的结果都会心生忌惮,但是很快就有人再次踏上高台。 这次来的,是大壮。 他上来也是形势所逼,毕竟,这些百姓大多数是他聚集而来,他这个领头之人若是不做点什么,未免显得他别有用心。 “大壮,”郑珣弯了弯眉眼,“你问我答还是我自己说?” “公主请便。” 其实她所给的两个选项压根就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到了最后,不管人家问了还是没问,不管她该说还是不该说,她都会说出来。 所以他选择躺平。 “大壮,你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大壮:…… 虽然知道公主直白,但是没有想到她能这么直白。 他苦笑道:“公主一上来就戳人心窝子,是,不过她已经不见了。” 郑珣看着他,轻叹一声:“你是不是以为,你的女儿是自己走失?” 大壮脸上的苦笑如将暮时候的夕阳,渐渐沉没:“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吧,你的父母一直希望能抱个孙子,因为你媳妇儿只生了个女儿,他们对此不满已久,所以,他们趁着你出门干活的时候,把你的女儿丢到了山上。但是,他们却告诉你,孩子是自己不见的。” 大壮脸上的神情像是画师凌乱的箱子,五颜六色,缤纷各异。 他的声音飘忽:“公主真爱说笑。” “是不是说笑,你应该也早有怀疑。” 毕竟那对老夫妻有胆子丢掉孙女,却没有胆子欺骗儿子,可能他们天生对男子那二两肉抱着敬畏之心。 他们在撒谎的时候,心虚得可是十分明显,若不然,大壮也不会带着妻子住到镇上,从此少有回过那个家。 大壮沉默:“我不能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去指责我的父母,他们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 “可你总要做出选择不是吗?” 大壮不语,春风吹来,旁边的青幡轻轻拂过他的肩头。 他的女儿也喜欢靠着他的肩膀,她喜欢星星、喜欢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他第一次当父亲,不知道如何对她好,所以只是沉默地带回一份又一份的礼物。 女儿却担忧他辛苦,只说自己喜欢的只是星星,才不爱地上俗气的亮色。 但是,郑珣一句话就打碎了他所有的思绪和犹豫。 “大壮,你的女儿还活着,你可想找回她?” 大壮猛地站起,一双大掌抓住郑珣的胳膊:“在哪里!她在哪里?!” 吕梦颖沉下脸,举起挂着青幡的杆子就准备往大壮甩过去。 郑珣挥手拦住她。 大壮虽然激动,但是他抓住郑珣的手却并未用太大的力气。 郑珣温和道:“别急,你回去多带几个人,带上干粮,往西走,就离这里七日路程的小河村,有一户姓熊的人家,是一个父亲带着个儿子,你的女儿被他家买去做了童养媳,你去得早些,她就能少受些苦。” 大壮再也顾不得其他,一阵风似的跳下台,拨开人群离开了。 这下,台下众人陷入了为难之中。 有跟大壮一样有所求的人不少,但是因为尤博涛的遭遇,他们又心有忌惮。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犟种。 尤其是那种自诩问心无愧的犟种。 现场安静了不到一刻钟,就又有头铁之人上台。 这次上来的是一个面容慈和的老头子。 “既然大家都不敢上,那就老夫来吧。” 他虽然年纪大,但是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这话说出来,不像是来找郑珣算命的,倒像是来打擂的。 这老头子似乎有点名望,下头有许多认出他的百姓,个个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郑珣伸手,等对方在她面前坐下后,她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夏乾,年轻时候是游商,攒下偌大家业……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 夏乾摆摆手,谦虚道:“那是百姓谬赞,老夫不过是做了些举手之劳的好事,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他说话的时候慢悠悠,语气慈爱,又长了一副大好人的样子,活像是庙里头慈眉善目的老神仙。 第238章 天幕预言再现 郑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夏乾,你可是有什么疑惑不解?” “老夫就是来替大家试试公主的本事。” “既然没有什么想问的,那我就随便说说。” “好好好。”夏乾笑眯眯地抹了抹胡子,看着郑珣的眼神不像在看什么公主,反而像是看自家孙女儿。 “夏乾你自认问心无愧……”郑珣轻轻一叹,“可是据我推算,你这一辈子,也并非清清白白吧。” 夏乾并未有丝毫心虚:“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人算得上完全的清清白白?” “不,我的意思是,你并非没有做过错事,而是你固执己见,并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你才问心无愧。” “我这一辈子,铺桥修路,资贫扶困,大旱大涝之时,我散尽家财,尽数捐往受困之地,确实没有什么愧疚的。” “你对外做得确实无可挑剔。你为了行善,在府里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儿,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好的,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两个坏种,他们因为嫉妒,将你的儿子推下假山,害他摔断双腿。” “你的孩子向你哭诉,但是你从来没有信过他,所以,他大些后,就带着母亲,与你分居两地,你可认?” 夏乾面无表情道:“我确实没有教好他,那个不孝子,污蔑他人就算了,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愿认!” 郑珣都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有些不可理喻。 她重复了一遍:“夏乾,你儿子并不曾撒谎,他确实是被别人推下去的。” “我收养的那些孩子可都是好孩子,不可能撒谎。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向来喜欢争风吃醋,明明是个小子,偏偏心胸狭隘。” 郑珣明白了,这也是个认定之后就宁死不肯承认真相的犟种。 她从吕梦颖手中接过青幡,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吕梦听完,目光落在某个方向。 接着,她飞身而起,在人群中扯了一个人上来。 夏乾见到被拉上来的中年男子,眉头微微蹙起:“杜洋,你怎么在这里?” “义父,我……我来凑凑热闹。” 他低下头,神色尴尬。 郑珣看向他:“杜洋,今日,就是你的心结解开之时。” 杜洋的情绪像是老树根般盘错纠结。 郑珣没有打扰他,夏乾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却被吕梦颖一个冷眼制止。 片刻后,杜洋忽然朝夏乾磕了个头:“义父!是孩儿的错,夏大哥确实是被其他人推下去的!我当时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睹了一切,但是他们威胁我,若是我说出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因为害怕,所以我一直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孩儿懦弱,请义父责罚!” 郑珣看向夏乾:“你可知道杜洋为何这么害怕?因为你那两个好孩子欺负人也不是一次两次,而且手段狠厉,早把其他人吓破了胆。” 夏乾眉目松动,他握着手杖的手爆出青筋:“所以,就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夏乾,你这一生行善积德,帮扶了许多的人,但是你散尽家财后,是你的妻子缝缝补补填补家用,是你的孩子小小年纪,支撑起家中最后的两个铺子。” “你手痒了许多孩子,但是为他们操心的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妻子教导他们如何做个好人,为了你的善心,她付出了无数心力,但是她从未拥有过名字,所有人提起来,都只记得你夏大善人,你客户还记得你妻子那一抬抬被耗尽的嫁妆?” 夏乾坐在位置上神色恍惚,杜洋低着头一直没有起来。 郑珣觉得挺可笑,夏乾对自己的孩子没有半分信任,最后认清真相也是因为他另一个义子开口。 事毕,吴宗禹连忙叫人把他们请下去。 有人眼珠子一转,跳上台:“公主,我有一对传家的玉镯……” “被你儿子拿去赌输了。” 当即就有人受到启发,他们上台也不多话,就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得到答案就下台,一点也不给郑珣多说的机会,竟然还有当官的上来问他某个案子的凶手是谁 郑珣来者不拒,用了半个时辰去解决他们的疑问。 但是时间一到,她准时休息。 她坐在位置上喝了口水,异能经过这么久的消耗,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今天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唔,也证明得差不多了吧,别说,今日场面拉这么大,挺耗费精力的】 吕梦颖担忧地看了郑珣一眼。 郑珣没有注意她的眼神,她又喝了口水,手指轻轻一动,点开了天幕。 天幕出现的一瞬,台下的人什么反应都有。 当场磕头的、尖叫逃窜的、呆愣不动的…… 一阵阵喧哗声,大到能把人耳膜给掀了。 而郑珣还不得不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异常。 这次的人太多,让他们看到光幕实在是耗费心神。 而接下来她要做的,更加不易。 她假装凝视着天幕,精神力探入系统,搅动着系统的能量。 下一刻,天幕内,出现了一幕幕的画面。 天色暗沉,地动山摇。 倾倒声不绝于耳,尖叫、哀鸣一声又一声。 接着,翻涌的海水吞噬了一间又一间房屋…… 吴宗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那是……地动!” 庞云翼大叹一声:“神了!” 车仲安紧咬牙关,目眦欲裂地看着天幕上的惨状。 天幕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拢共不过两三息。 没人注意到天幕的模糊,也没人发现里面没有出现具体的人和景象。 郑珣可没心思去关心其他人的反应,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但是还不得不为自己的异样找借口。 【本想用天幕窥探一丝拯救汀州的契机,但如今看来还是勉强】 【而且连番的掐算太过耗费心神,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啊……】 郑珣在自己口中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眼前一黑,她的身体轻飘飘倒下。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受到吕梦颖接住她手和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公主!” “公主晕倒了!” 这下子,应该够了吧。 她真的尽力了。 吴宗禹回过神:“快,让人疏散百姓,小心人群里有人摔倒!” 车仲安和庞云翼对视一眼:“也该到我们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第239章 陷入昏迷 郑珣虽然晕了过去,但是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吴宗禹推了旁边的青年一把:“快敲锣!” 但是,这次青年再怎么敲锣、大喊,始终收效甚微。 许多人已经失去了冷静,他们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地动是真的,逃,必须逃! 他们急着去告诉家人、急着去收拾家当。 这一急,就容易出事。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腿!我的腿!” “不要啊!” “哪个龟孙绊你爷爷!” 吴宗禹心中一紧,他已经把手底下所有可以动用的人都调了过来,但是还是有点不够。 他开始后悔前几天把人全部派出去。 幸好,他并非独木。 离开的车仲安和庞云翼很快就带着大队人马回来。 局面被险之又险地控制住,最后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只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 “这里就交给我们,吴大人先和公主回去。” 吴宗禹看了一眼,吕梦颖已经抱着郑珣走出了一段距离,他应了一声连忙追上去。 吕梦颖步子很快,吴宗禹跟得有点吃力。 他不敢叫苦,因为这位冷面侍卫此时的脸色实在难看。 他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殷切道:“吕大人,我已飞鸽传讯回府,大夫很快就能来,大人可需要马或是马车?我现在就去安排!” 吕梦颖见他周到,语气稍稍缓和:“不用,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抱着郑珣,提气运功。 吴宗禹看着她身形飘逸,带着郑珣飞快地消失在路尽头,佩服道:“也是,马车缓慢,骑马颠簸,周围太过拥挤,及不上大侠的速度。” 这法子没有其他的坏处,就是累人。 来不及歇息,他找了个会骑马的侍卫:“快快,带我回去!” 他现在的脑袋就随着公主晃荡,若公主好好的,他或许只是受几句责罚,公主一旦有个万一,他哪怕有九条命都得赔进去。 另一边,吕梦颖回到府中,大夫也刚到。 郑珣静静躺在床上,像是一幅悄无声息的工笔画,笔墨勾勒出她的轮廓和血肉,却唯独没有点上鲜活的灵魂。 吕梦颖听到她温暖的心跳敲击在自己的脑海,看到她沉静的呼吸跳动在自己皮肤,第一次觉得寂静的空气如此沉重,压得她手脚酸软。 她甚至没来得及惶恐,来不及擦擦脸上的汗珠。 因为她怕惊扰把脉的大夫。 大夫沉吟良久才收回手。 吕梦颖声音干哑:“如何?” “心神俱耗,五气皆虚,公主的脉搏很微弱……” 吕梦颖的目光太有压迫感,大夫越说声音越低。 他深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剩下的话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大夫直说便是。” 公主不是会迁怒无辜之人的性子,她自然也不会。 大夫斟酌片刻,委婉道:“我也是第一次摸到这样的脉,若是不够仔细,怕是会误以为公主是个……亡故之人。” 其实他十分好奇,好好儿一个公主,如何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但这个时候人家肯定也没时间为他解惑,所以他半个字不敢多问。 “可能用药?” “应该能,但是得斟酌再斟酌,仔细再仔细,”他叹息一声,“在下才疏学浅,恐难以胜任。” 以他的本事,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敢出手。 他承担不起失手的风险。 吕梦颖看出他的顾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点:“尽力而为,若是……” 她本想说不会迁怒于他,但是她发现以自己的地位和立场,就算做出这样的承诺也无法履行。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决定做个小人:“若是有个万一,我们都别想活。” 大夫:…… 很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呢。 他内心无比平静地写下一张药方:“我也只能承诺公主七日内身体不会恶化,更多的是半点也无法保证的。” 吕梦颖听着他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吴宗禹终于赶到。 吕梦颖见到他,眉目顿时一松:“你在这里守着公主,莫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去给公主煎药。” 实际上,这两件事她都不想假手于人,因为她谁都不信任。 嗯,吴宗禹要好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 所以,她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吴大人,公主的性命就是你我的性命……” 吴宗禹无奈:“吕大人,我都懂的。” 吕梦颖一步三回头地煎药去了。 吴宗禹看郑珣任仍然在昏迷,担忧地问守在此处的大夫:“公主的情况……” 大夫脸上堆出一个假笑:“这可不能说。” 吴宗禹:? 防他? 他就差把脑袋栓公主裤腰带上了! 别说是公主没了性命,就她如今这人事不省的样子,也够皇帝迁怒他九族! 他现在就盼着公主醒过来,那样他的罪过能少一点,公主还能帮他说说话。 他都恨不得公主下来,他躺上去! 结果,他们还防他! 他委屈,还没处说。 百无聊赖的大夫在旁边坐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就好奇这么一次!就一次! 吴宗禹得意道:“这可不能说。” 大夫:报复心这么重? 不过他可不怕:“吴大人你知道的,公主现在情况不明,了解一番因果,可能对诊断有所帮助。” 吴宗禹: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惜有道理也没用。 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 他隐晦道:“你应当听说过,公主擅长卜算,但窥探天机何其消耗精力……” 大夫明摆着信不过他的说辞。 所以在吕梦颖回来后,他当即决定告状。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吕梦颖并未计较此事:“有些事确实不便说出口,吴大人并未骗你。” 大夫不敢对他们发脾气,但是却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不说便罢了,二位也无需哄我。” 吕梦颖一板一眼地道:“公主先是预言地动之事,后为证明自己的本事又消耗太多力量,所以才陷入昏迷,因果便是如此。” 小神仙所用的当然是仙人的力量,他们一介凡人,弄不明白也正常。 只不过,吕梦颖还是会自责,自责没有保护好公主,也不能帮帮公主。 第240章 我意凌云胜苍天 大夫左右看了看。 若说吴大人胡说也不是没可能,但公主身边的人总不至于拿公主的身体开玩笑。 而且,公主的脉象和事情的因果竟然还真能对上。 真是活见鬼。 吕梦颖仔细地给郑珣喂了药,而后看向吴宗禹:“吴大人,劳烦你张榜为公主寻医。” 她起身,神色肃然:“疏散百姓之事不能耽误,吴大人还需要主持大局,公主这边就交给我。我已经给皇上传讯,过不了多久,京城就能收到消息。” 她极少说这样长的话,但是公主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和懈怠。 吴宗禹正了正神色:“大人放心,我定不会辜负公主的付出!” 他知道,他即将遇到这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和考验。 可初时的惶恐消散,他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外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决断,他没有时间耽误。 离开郑珣的房间,他一头扎进公务之中。 虽然有许多百姓看到了天幕的预警,但是更多人没有看到,事情难就难在,看到未来的人也无法将此事告诉外人。 吴宗禹想了想,编了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就是公主召唤神迹,有仙人降下预警,汀州确实会出现地动。 虽然内容十分荒诞,但是目睹神迹的人毫不犹豫地开始撤离,就让这一切多了八九分的可信度。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愿意撤离的人达到了七成,另有两成虽然不愿意离开,但是却同意撤往地势高一些的平地。 吴宗禹很清楚,若是海水倒溢,所谓高处的平地也并不安全。 他让手底下的人将事情的利害解释清楚,怎么选择就交给他们本人。 估摸好需要撤离的人数,接下来就要操心路上的食物。 百姓虽然会带上粮食,但是那些贫苦些的人家他不能不管。 他虽然鼓励大家挖地垌藏粮,但是汀州的土质挖地洞也容易坍塌,若是渗了水进去,那粮食很可能保不住。 海水退去之后要重建房屋,掺了海盐的地难以下种,可以预料到,汀州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陷入缺粮的状态。 找其他州借粮可缓一时之急,但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他的目光盯上了淇州的粮仓。 连续几个灾年之后,皇帝也有点遭不住,所以,他在各地兴建粮仓屯粮,以备灾时所需。 现在,粮仓应该已经满了吧? 吴宗禹当即决定给管理淇州粮仓的钟库司去信。 忙完此事,还有许多芜杂的事情在等着他。 撤离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夫和药材也要跟上。 这个过程最难的是让百姓抛弃他们那些累赘的家当。 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充裕,途中还要翻过平波山,所以轻车简从才是优选。 撤离混乱,他得安排人手,护卫百姓安全,免得有些畜生东西浑水摸鱼。 而且他还不能一直待在府衙中。 公主晕倒之后,百姓需要一个主心骨。 庞云翼自大,车仲安寡言,只有他这个文官适合出来鼓励民心。 自从郑珣来到汀州,丢下地动的消息后,他就没了洗沐的闲心,胡子头发乱成一团也没时间打理。 但是站在百姓面前的时候,他依然是一州之长。 他站在城墙上,低头看向背着行囊准备撤走的百姓们:“百姓们,我们身后风浪重重,但是无需忧虑,我们的元嘉长公主公主、本官和手底下的官吏、水麟卫和南卫所的将士,皆与诸位共进退!今与诸君敲瘦骨,十万英雄叩山关。千难万险尽等闲,我意凌云胜苍天!我们同心协力,万众一心,必能战胜天灾!此去归来,愿诸君平安!” “我意凌云胜苍天!” “我意凌云胜苍天!”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起,血脉中的英勇自会应和。 吴宗禹心情激荡,长长一揖,头上凌乱苍白的头发在风中跃动,似是跳动的坚韧火苗,风不折,雨不催。 城门打开,庞云翼带着第一波百姓离开。 还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往汀州府汇聚,第二波岁车仲安撤离。 郑珣和吕梦颖便是随这一批人撤离。 本来吴宗禹是想安排他们第一波离开,但是吕梦颖不肯。 吴宗禹当时急得快把头发抓秃了:“你是公主的侍卫,为何不以公主的安危为重?” 吕梦颖神色淡淡,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若是公主先离开,后面的百姓必然惶惶不安,公主殿后,百姓才能安心。我知道公主的心,她心系百姓,如果她清醒着,一定会做出如今的选择。吴大人放心,我会誓死保护公主,若有意外,意外必然先踏过我的尸首。” 吴宗禹拗不过,只能同意。 目送郑珣的马车坠在队伍最后,他才发现有几个汉子和壮硕妇人没有离开。 他们说了几句话,朝着吴宗禹走近。 吴宗禹看着他们都背着包袱,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不走?” “大人,您什么时候走?” 吴宗禹怔住。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家人早早被他送走,没有人提醒,他竟是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 “事情办完我就走,你们快离开吧,莫要和大部队分散。” “大人,你不走,我们也不走,”有个青年挠了挠后脑勺,“大人现在手底下没什么人可以用,我们没别的长处,就是比较听话,也能吃苦。大人可以随便使唤我们。” 吴宗禹哑然。 见他们逗留,他甚至想过他们是不是想闹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是想帮忙。 “不用……你们家人肯定会担心,快走吧。” “大人的家人也会担忧吧,”有个妇人笑了笑,“大人放心,我早被家里人赶了出来,不会有人因为我找您麻烦。” “我家里有五个孩子,家里人知道我的决定,也十分支持。” “对了大人,”有人取下后头的包袱,“这是其他人托我给您带的东西,一点小吃食,希望大人莫要嫌弃。” “我给大人带了一身暖和又防水的皮衣!” …… 他们留下,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听着他们说说笑笑,吴宗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他鼻子有点酸,心头有点软。 第241章 不敢保证 “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好,你们便留下。” 吴宗禹确实也缺人,但是他没有去勉强手底下任何一个官吏留下。 可有人主动站出来与他并肩作战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得。 吴宗禹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任务,只让他们跟着他干些杂事,顺带给他们一些教导。 傍晚时候,有个大夫拿着张贴寻医悬赏榜找上了门。 这位大夫自称姓袁。 吴宗禹满心狐疑。 汀州即将出现地动的消息应该早就传了出去,哪怕不相信的人,谨慎起见也不会朝汀州走。 但是袁大夫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袁大夫也不解释,只是拿出一块令牌。 看到令牌上皇室的标志和“仁医”二字,他心中的怀疑才稍稍消减。 但他不动声色,让自己的心腹看守、哦不对,是护卫他去追郑珣。 这时距离郑珣预测的地动之日还有二十余日。 吴宗禹来不及思索关心郑珣的状况,因为他遇到了一件难题。 他给钟司库的信迟迟没有回音。 他担忧是路上出了意外,又连去好几封信,可是,同样没有结果。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可不会天真地抱着侥幸心。 他在淇州倒是有些人脉,但却和钟司库八竿子打不着。 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去查清钟司库异常的原因,二是先上书朝廷请求皇帝直接开仓。 他很快就决定双管齐下。 他写好折子,快马送入京城。 然而,在折子送出去两日后,他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原来,公主早就预料到淇州的粮仓无法调出粮食,所以,她早已向京城求助。 吴宗禹感叹公主料事如神。 既然后顾之忧已解,他也松了口气,安下心来专心办正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袁大夫日夜兼程,仅仅两日时间就追上了郑珣等人。 但是这次郑珣身边的人是没有见过他的吕梦颖。 “仁医?” “对,这块令牌便是公主为我求来的。” 说到这里,袁大夫的神色有些柔和。 吕梦颖摩挲着令牌上的暗纹,这是皇室特有的标记,从不同方向摸过去,能“读”出不同的暗语。 令牌上刻着袁大夫的名字,真得不能再真。 “哦?那倒是巧了,袁大夫是恰好在附近?” “哪儿能呢,那时候在定州距离淇州最远的一个镇子上。公主是我的恩人,听说公主需要求医,我便寻了过来。” 因为担忧郑珣的身体,他一路上一刻都不敢耽误,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清晰的疲态。 吕梦颖垂眼,抱拳行礼:“劳烦袁大夫。” 其实她对袁大夫依旧没有多少信任,但是公主的身体已经耽误不得了。 看诊的齐大夫说是能稳住七日,他的说法明显有些保守。 在离开汀州州府前,公主的状况都十分平稳。 可是,上路后不久,公主的情况开始急剧恶化。 不只是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甚至开始发起了低热。 他们已经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齐大夫并未跟着撤离,队伍里也没有其他大夫,所以她只能等着到下一个地方再试试能不能找到有本事的大夫。 袁大夫的出现,可以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试探结束,她语气也亲近了些:“袁大夫,请随我来。” 进入郑珣所在的车厢,袁大夫连忙跪坐到郑珣旁边。 他先是看了看郑珣的脸色,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才郑重地给她搭脉。 袁大夫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松开。 安静等待的吕梦颖情绪也随之起伏不定。 袁大夫收回手的第一句话便十分凝重:“情况不怎么乐观。” 吕梦颖身子晃了晃,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剑:“公主……能醒过来吗?” 袁大夫轻叹:“不敢保证。” “不!”吕梦颖的声音因为太过尖锐而有些失真,袁大被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开口。 吕梦颖定了定神:“不会,公主吉人天相,没那么容易出事!” 因为避讳,她甚至不敢说出那个“死”字,只是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她一定能醒过来。” “大人莫要着急……” 听完这句话,吕梦颖更急了:“袁大夫有办法是不是?” 袁大夫谨慎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公主的情况太过特殊,她并非患病病,而是消耗过度才陷入昏迷,所以怎么用药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之前,大人是不是有大夫为公主调理过?” 吕梦颖连忙答道:“确实如此。” “既然并非得病,自然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去治。” “公主这般,只能靠‘补’。” “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十分艰难,首先一点,太过脆弱的身体,但凡用的药刺激、猛烈些,就会把身体撑爆,可若是用药太过温和、不足,也稳不住公主的情况,这个度十分不好把控。” “第二点……公主该补的,不是我们凡人能够提供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帮公主固本培元,照顾好她的身体,相当于建好基石与外壳,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吕梦颖克制道:“所以说,我们帮不了公主太多,她能否清醒,只能靠她自己?” “是这样没错。” “那位大夫水平不错,在病情恶化之前,公主体内才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是他用药不够谨慎,现在应该让公主缓一缓,他把握不好‘缓’的度,所以这一松懈下来,才会出现发热的情况。” 袁大夫正了正神色:“我知道吕大人不信任我的身份,但是我需要给公主施针,解释这些,也是希望吕大人帮我打个下手。” 说是打个下手,实际上就是让她正大光明地监视他。 他们二人虽说互相并不熟悉,但是希望郑珣好起来的心却是一样的。 吕梦颖朝袁大夫鞠了个躬:“劳烦袁大夫,我需要如何做,还请袁大夫教我!” 虽然他态度坦荡,但是公主安危为重,她却不得不秉持小人之心。 “先不急,我先开个方子,你照着方子去拿药,晚上我们再开始。” 第242章 好人就该活得长久 “我不走!你们这些当官的贪得多了,肥得流油,自然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一个老大爷拿着锄头,气势汹汹地朝着两个人挥舞着。 “大爷,你既然知道我们大人是官吏,那我们骗你图个什么?”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 “本官最后问你一遍,你离开还是不离开?” “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家里!” “好,但是你的孙子离不离开,得问问他自己,”吴宗禹看向他背后怯生生的男孩,语气温和,“孩子,你可愿意离开?” 闹事的大爷哈哈一笑:“笑死人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但是男孩看着胆小,却出乎意料地有主见:“我走,我跟大人走!” 大爷脸色瞬间垮下:“小宝,你是要抛弃爷爷吗?” “爷爷,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位大人看起来是个好官呢。” 老大爷虽然对孙子表现得十分嫌弃,但是听到孙子软糯糯的话,他还是沉默了。 片刻后,他已是老泪纵横。 他耗费无数心血,才修出这么气派的房子,这石头砖瓦垒起来的一小方世界,是他的一辈子。 屋外有他的土地,地里的青菜争着抢着往上蹿个儿,院子里的有棵樱桃树,这个时候也开花了。 他不愿意去想,如果这一切毁了,他该何去何从,他生前死后又该魂依何处? 吴宗禹等了一会儿,待他情绪稍缓,他才开口:“大爷,这人在,根就在,你孙孙还小,还需要你照顾。” 他自小衣食无忧,在十几天前,他还觉得不过就是一处房子、几亩田,地毁了就毁了。 但是这些日子他一户一户地走过去,一个一个地劝,他才恍然发现,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如他一般轻易。 有些人奔波一世,握在手里的东西也就寥寥几样,所以失去任何一个,于他们而言都是剜心挖骨的痛。 人和人是不同的。 同样都拥有双手双脚,但是这个世界的差距却大得让人迷茫、绝望。 大到他这个享受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求不得富贵的人,连说出这些话都显得假惺惺。 他第一次觉得不安,因为自己拥有太多却做的太少而不安。 老汉的手满是茧子和裂口,深黑的痕迹如同一道道裂口,一如他坎坷又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哭够了,老汉的腰似乎又佝偻了些:“我跟你们走。” 他摸了摸孙儿的脑袋,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吴宗禹松了口气:“走吧,去下一户。” 此时已是半月过去,距离地动的时间已剩下不到十日。 跟着吴宗禹的,就是那日主动留下来的人之一,他叫富贵,三十来岁,正当壮年。 “大人,您说的,公主允许您放弃那些不肯听劝的人,大人为什么还要一家一户地去劝呢?” 吴宗禹脚步不曾放缓,眼中泛起些涟漪:“可是累了?” “不累,就是心疼大人。” 明明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偏偏因为奔波,腰身整整瘦了两圈。 “你想想,每劝动一个人,救下的就是一条人命。对比活生生的生命,累点、苦点,是不是又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吴宗禹说完这些话,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这一辈子没做过太多好事。 糊涂了几十岁,竟然在这短短的一日,变成了一个好人,还做起了从前他嗤之以鼻的事情。 他竟然还很心甘情愿。 他们去的下一户人家比刚刚大爷的屋子还要安静。 破旧土坯房的屋檐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她旁边放着根充当拐杖的棍子,眼上覆着厚厚的白翳,正摸索着纳一张鞋底。 吴宗禹他们走得很近了,老婆婆才抬头“看”向他们。 “谁啊?” “老人家,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婆婆耳朵不好:“什么我家?这就是我家。” 富贵提高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老婆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神色却很平静:“就我一个人。” “您的孩子呢?” “孩子?地动快来了,他们逃难去了。” 富贵哑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求助地看向吴宗禹。 “婆婆,我们带你去逃难!” 老婆婆没动:“我一把年纪,活不了几年了,逃不逃,都逃不过一死。” 就当是解脱吧,她已经受够了这具病痛缠身的沉重身躯。 就这样吧,从前这里是家,后来这里是坟,埋葬在耗尽她岁月的屋子里,也算圆满。 吴宗禹知道,这样的人是最难劝的。 因为她心存死志,你把浮木丢到她面前,她也不一定会去抓。 “老人家,”吴宗禹仔细打量着她的样子,试探道,“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若是去得早了,你家老头子说不定还等着,要把你下辈子也拴他手上。” 老婆婆沉默片刻,拿起旁边的棍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忽然觉得还是活着好。” 富贵:哈? 带着迷茫,他和吴宗禹一起帮老太太收拾好包袱。 离开的时候吴宗禹要背老婆婆,但是富贵连忙抢下这个活计:“大人诶,你也一把年纪了,悠着点吧,出力的事情还是让我这种年轻人来!” 吴宗禹:…… 行了,知道你是好心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哦~ 富贵背起老婆婆,婆婆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饱过,个头不高,在他背上轻飘飘的,总让他误以为自己是背着一具骨头架子。 老婆婆耳朵微动:“你们在往西走?” 富贵诧异道:“婆婆怎么知道?” “因为风,听风。” 吴宗禹赞叹了一句,解释道:“对,西边有一座小山,岩石坚硬,会安全一点,我们要去的就是那里。” “你们应该再往西北走一点,那座山更安全。你们选的山,真有地动,会下陷。” 吴宗禹惊奇地慢下步子,侧过耳朵认真听她说话:“婆婆如何知道?” “活得久知道得就多了,我小时候就经历过一次地龙翻身。” 吴宗禹心脏后怕得狂跳。 “婆婆……” “我本来没想说的,我的性命与其他人不相干,其他人的性命自然也与我不相干,”她咧嘴一笑,露出只剩一颗烂牙的口,“你们是好人。” 好人就该活得长久。 第243章 收养 见吴宗禹和富贵陷入沉默,老婆婆笑了。 “我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孩子,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我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大,但是成婚之后,他们记得带上自己的妻儿走,却把老母亲丢在身后。” “您……后悔吗?” 老婆婆笑富贵年轻,才会问出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悔也没用,就是觉得对不起自己。” …… 吴宗禹和富贵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所以只把老婆婆暂时放到山脚。 富贵仍然愤愤不平:“这婆婆的孩子未免都太狠心……” 吴宗禹十分冷静:“那些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不要被带进去。我们只是陌生人,谁也不知道她的过去。” 富贵仍然懵懂:“那我们要搬往旁边的山吗?” “先打听看看。村里不会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人,也不会只有一个听说过以前那场地动。” 一切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会留下痕迹。 经过一番打听,这里曾经果然发生过一次极为严重的地动,而他们选的那座山也确实矮了一截。 不过不是因为下落,而是因为塌陷。 最终他们还是带着附近的村民换了地方。 大多数百姓已经被劝到了山上,但是吴宗禹的担忧并未消失。 在山上也并不安全,可因为有海溢,这种地方又成了唯一的选择。 他和百姓的未来,交付给起伏的山丘和无边的大海,山茫茫,海茫茫,未来什么样,谁也看不清。 吴宗禹没有停下,他依旧在奔走,尝试着劝更多的人上山。 但是这个时候还愿意听劝的人已经很少。 有一次他们遇到个执拗还脾气大的青年,不管他们怎么解释,青年只当他们图谋不轨。 也有见识过地动的老人劝他,但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把所有超出他认知的事情都当做虚假。 吴宗禹想走,富贵见他年纪轻轻,想着他余生还很长,所以不死心地又劝了几句。 结果青年被说得不耐烦,抄起屋子里的东西就往他们砸过来,吴宗禹年纪大,行动不便,脑袋上被砸出个洞,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碰见动武的人,但却是第一次受伤。 富贵自责得不行,想跟青年动手,但是被吴宗禹拦住了。 “走吧,我们还有许多事需要做。” 富贵不甘,没能报仇,他更加愧疚:“大人叫我离开的时候我就该放弃,结果我没听劝,还害得大人受伤。” 他自责地低着脑袋,像几天没喝到水后蔫儿哒哒的花。 “无事。” “不过大人也是神了,竟然能看出来他是头倔驴。” “见得多便能知道。” 吴宗禹是个惜命又贪享受的人,撞不开的南墙,他一向不乐意去撞。 知道劝不了的人,他也不会去勉强。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村子。 已是晌午的时间,有个小姑娘提着篮子远远朝他们走来。 吴宗禹见到她,蹲下身,露出个笑容:“小珠珠儿今天送来的是什么?” 小姑娘两个辫子梳得整整齐齐,脸蛋又黑又干,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十分活泼可爱:“今天是咸鱼粥。” 小珠和自己的曾祖母相依为命,她们没走不是因为不想离开,而是因为走不了。 一个年轻丫头,一个年迈的老人,现在还留下的,大多数是这样的人。 她们自己走是走不远的,她们没有价值,家里人也不愿意带上她们,所以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今天的粥也是小珠煮的呀?我一口就吃出来了!”富贵这几天被人性的好与坏冲击得有些七零八落,小珠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小姑娘,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女儿,是怎么都舍不得她受苦的。 可是她的父母却不喜欢她。 他们离开的时候带上了她尚在襁褓的弟弟,却把她留在了原地。 “是的唷,我煮的粥可好了!” 吴宗禹闷不吭声地把粥喝完。 这边的村子都缺粮,但是这碗粥却是他们匀出来最好的粮食。 小珠把碗筷收好,乖巧地跟他们道别。 吴宗禹轻轻拉了拉小姑娘的辫子:“小珠,回去后就别下山了,我们带了干粮,不会饿着。” 虽然公主预言了地动出现的时间,但是这时间越近他越不安心,总怕会提前,总怕自己有哪里没做好。 小珠没有走,她看着吴宗禹和富贵:“你们呢,大人们不上山吗?” “要上的,但是要晚些去了。” 沿海的村子并不多,这是他们最后走的一个地方,还有几户人家没有去看过。 小珠轻声道:“那你们一定要早些上山。晚上休息可以去我家,我家屋子里留了被褥和吃食,大人们可以去歇息。” “哎呀,为什么不带走嘞?可是带不了?晚些时候我给你们送去。” “不是哦,是给大人们留的,可不能说出去,不然被坏人偷去就不好啦~” 富贵去过她家,她家算不上穷困,但是家里人离开的时候把大多数东西都带走了。 “多谢你,也多谢你曾祖母,好孩子,快回去吧,照顾好你曾祖母,莫要下山了。” 小珠跟他们挥手道别。 她的年纪并不大,明明要面对的是那么难以跨过的危机、明明亲眼看到家人抛弃她离开,但是她似乎并未因此觉得烦恼。 小姑娘走远,富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一个大男人,连哭都是克制的,他想忍,但是哼唧哼唧半天还是没有憋住,最后越哭越大声。 吴宗禹无奈:“你哭什么?” “就是觉得她太懂事了,等这一关过去,我想收养小珠,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吴宗禹失笑:“她有父有母,万一他们找上来怎么办?而且你一个男子养个小姑娘也不便。” 富贵不乐意了:“我是真心想认她做女儿,什么大男人不方便,大人你么这样揣测我?” “也对,没人收养她,她怕是活下去都难,”吴宗禹想了想,“不如这样吧,我来收养她。” “大人!”富贵都忘记哭了,无语道,“大人不也是男子?” “我有妻子,而且她父母不敢跟我这个当官的闹。” 第244章 隐瞒 富贵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吴宗禹得逞。 他没说的是,小珠的父母既然不喜这个女儿,对她也不会有多了解,说不定小珠消失了他们也不会去找。 到时候他硬说小珠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要闹也闹不出个结果。 不过,这法子就不用告诉富贵了,免得他跟他抢孩子。 晚上,他们歇在小珠他们的屋子里。 富贵感叹:“奔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衣食不愁。” 小珠他们给他们留下的是干净的白米,他们自己家估计都吃不了这么好。 晚上一碗热腾腾的粥下肚,眼前的困难也没那么容易翻越了。 在郑珣预言的灾难日前一天,郑珣依旧没有醒来。 袁大夫为了维持她平稳的状况,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吕梦颖眉头不曾松开过。 定州的姚知州也是半点不敢怠慢,恨不得亲自守在郑珣床前为他侍疾。 姚大人和姚夫人一日来三次,吕梦颖拦都拦不住。 但是这一日,他府上迎来了一尊更大的佛。 见到来人,吕梦颖噗通跪地:“皇上!” 她低着头,自责和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但是她没有急着请罪,而是先跟皇帝说了一遍公主的情况。 说完之后,她才重重地磕了个头:“皇上,没有照顾好公主,是微臣失职。” 皇帝挥了挥手:“无事,起来。” 他知道事情的始末,自然知道错不在吕梦颖。 元嘉要做的事情,谁能拦住呢? 李孝君轻轻叹了口气,把其他闲杂人等都带了出去。 皇帝坐到郑珣身边。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苍白稚嫩的脸。 “把你放出京城一回,结果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他脸上因为赶路而产生的疲惫尚未散去,目光因为盛满了担忧,而显得过于沉重。 “以为有那东西在,你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谁能想到,最大的危险竟然来自于你自己。” 听到元嘉出事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过,让她以后当个普通的公主就好了。 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明明最开始他对她不乏利用,明明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占着女儿壳子的外来者。 或许是因为她和他太像了? 但是渐渐的,他开始会为她担忧。 明明知道她是个坏丫头,不断试探他,野心勃勃的,还往他后宫送女人。 但是他竟然不曾生气。 甚至还觉得,不愧是他的女儿,谨慎又仔细,有手腕又有防备心。 后来他梦到了他的亲生女儿,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虽然他对她依旧愧疚,但是他忽然就想通了。 上天收走他一个女儿,再送来一个,那怎么就不是他的女儿了呢? 可是他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今竟然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外头,李孝君看着瘦了几圈的吕梦颖:“吕侍卫,去休息休息吧,公主这里有我和皇上。” 吕梦颖摇了摇头。 只有在公主身边,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其实公主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是个认死理的,只要公主还认她这个属下,她就一辈子认公主这个主子。 李孝君也没有继续劝。 这队青龙卫是皇上精心挑选过的。 他们或许不是青龙卫中最出挑的,但是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一定是极为出色的。 从很早以前皇帝就开始培养他们的能力和默契,这些人本是他为太子所留。 但最后却给了公主。 有些事情,或许早早就有了征兆和预示。 皇帝在郑珣身边坐了很久。 他很想带她回去,京城有最好的大夫,也有最好的药材。 但是元嘉为汀州做了这么多,除开救这些百姓的性命,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她一向喜欢一箭双雕。 他不能破坏她的计划。 皇位他可以给她,但是天降的果子和靠她自己得来的果子是不一样的。 只有名正言顺,她才能堂堂正正享受自己的一切荣光。 嗯,虽然从前没有女子继位,她要当皇帝,怎么都不算是名正言顺。 不过他是皇帝,她是元嘉,他们完全可以让整个世界都顺从起来。 他从前有过犹豫,但是知道郑珣出事的那一刻,所有犹豫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见郑珣始终沉睡着没有任何变化,他脚步轻轻地离开房间。 “李孝君,让赵院首来替公主看看。” 虽说袁大夫有本事,但是他得多听几个人的诊断才能安下心。 赵院首进去后,他却看向一边的李卓。 “李卓,让你手下的人放出点消息……去质疑公主的预言,多安排几个人煽风点火。” 李卓猛地抬头。 按他看似沉默实则狡猾的性子,本不该显露异常,但是皇帝现在要算计的人是元嘉长公主。 公主为大雍做了这么多,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皇帝见他不赞同,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去吧,闹得越大越好,现在质疑得越严重,灾难真的出现后,他们对元嘉就会越愧疚、越心疼。” 郑珣救了很多人,但是总有一些人会在灾难中丧生。 她做了九成,也总会有糊涂的人说她最后的一成为什么没能做到。 他要的就是大家的愧疚,如此,不好的言论产生时,自然会有人去维护元嘉、去帮元嘉说话。 李卓看皇帝不像是在算计公主,虽然不解,但眉头还是一松。 “李孝君,你准备好,地动之后,让他们为元嘉立碑。” 只要碑还在,汀州的百姓就会记郑珣的恩,也能帮她在登基时打其他人的脸。 郑珣的昏迷其实不像是外界以为的那般。 她有意识,只不过意识关注不到外界的情况。 这个时候,她正在和一只金龙虚影对峙。 “终于肯露面了?!我哥哥怎么样了?” “你就放心吧!那个世界又没有什么危险。”小龙奶声奶气地回答。 郑珣不信它:“你让我看看。” “看了你又不会信,下次我让他入你的梦,你自己看去!” 郑珣怔住了:“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郑珣只能按捺下心里的焦急,转而说起其他事情:“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245章 龙脉 “谁瞒你了?我能瞒你什么?” 郑珣抱臂,忽然凑近小金龙:“你确定吗?可是这个世界很奇怪,就如你曾经所说的那样,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则,可是这个看起来是普通古代世界的地方却有武侠和神,不觉得有点荒谬?” 小金龙甩甩尾巴,大眼睛无辜地眨啊眨:“怎么会?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并不靠你看到的一切去界定,而是靠它本来的样子去界定。” 郑珣挑眉:“你是嫌我见识太少?” “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郑珣:…… 这一看就是个老渣龙了。 小金龙见她不怎么满意自己的回答,脾气也上来了:“那你到底要怎样?我都让你重活一回了,还允诺保住你哥哥的魂魄,不过就是让你拯救大雍,你还能当女皇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珣讥讽道:“不愧是封建王朝的龙脉,你乌龟背上种蒜苗装什么蒜头王八?当初交易的时候说好一命换一命,说好用我的命换哥哥回来,可是你呢?你非得加上一个附加条件,你说我满不满意?” 金龙的尾巴绕上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半张脸:“哎呀没骗过你。” 它绕到郑珣的小指头上:“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一命换一命什么的,你哥哥见不到你肯定会难过呀~现在多好,你既能当女皇,又能多活几十年,这辈子寿终正寝后还能跟你哥哥团聚,我对你还不好吗?” 郑珣半点不为所动:“好,你可太好了,好到让我跟气运之子做对。” “那气运之子再有本事也比不得咱们基地长呀,对不?” 郑珣似乎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想让我夺取他人皇的命格,如此,你的命脉也能延续下去,大雍说不定还能辉煌个几百年……” 小金龙没吭声,听着郑珣的分析,它有点百无聊赖,从嘴里吐出颗龙珠,又咽回去,就那么吞吞吐吐地玩儿上了。 郑珣观察着它的反应,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拉。 嗯,看样子是猜错了呢。 小金龙玩了会儿,回头见郑珣还在这里,好奇地问:“你还不回去吗?” “回不去啊……” 郑珣无奈。 谁能想到让普通百姓看到天幕会那么耗费精力。 “你给我那个系统也是,我原以为“按照对大雍的贡献设置系统可见范围”是我捏造的规则,可谁想到竟然成了真,这次打开天幕,我竟然付出了成倍的能量,我怀疑,你是不是剽窃了我创意?” 她原打算多来两次,多让一些百姓看到她编织的神迹,结果计划搁浅,她也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 小金龙才不背这个锅:“本来就是这样的呀,天道至公,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有些代价不会由现在的你支付,所以,不要报着侥幸心哦~” 郑珣:侥幸不了一点。 不过她虽然千虑一失,但她擅长自我安慰啊。 天幕的内容由她编织,因为能量不足,所以画面并不清晰,若是多来两次,她可不敢笃定不被发现。 郑珣叹了口气,不再跟它斗嘴,盘腿而坐。 小金龙好奇:“你要做什么?” “训练异能和内力。” 小金龙瞠目结舌:“你不担心出不去吗?” “担心也没用,还不如找点事做。” 小金龙佩服得当场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 见郑珣真的闭上眼,它飘到她身边,盘在她腿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郑珣睁眼,低头看向小金龙。 它似乎做了个噩梦,眼角沁出一点眼泪。 郑珣戳了戳它的肚子。 没有温度,也没有实体,它并非生灵,郑珣可不觉得它需要睡觉。 那它应该是陷入了某种幻境或梦魇中。 郑珣能感受到它的悲伤,她很想唤醒它,可是又怕打扰到什么。 观察得久了,她忽然惊觉它身上没有鳞片,只有一道道细碎的裂口,似乎它曾破碎过,又被强行拼凑起来。 小金龙是大雍的龙脉,如今满目疮痍,似乎真的是背负了一身的伤口,从未来穿行到现在。 可是所谓的时间回溯只是她编造的谎言,那一切不过是按照固有轨迹而推算出的未来,如今什么都不同了…… 总不能是她真的言出法随吧? 她被自己离谱的想法逗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金龙睡得更舒服些。 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如何了,也不知道她醒来的契机在哪里。 她压下心中的忧虑,沉下心,闭上眼。 …… 郑珣所预言的地动之日在三月廿二,正好是暮春时节。 从三月廿一晚上开始,吴宗禹就没了睡意。 他在等,等那块高悬在头顶的石头落下来。 不断接近预言日的那段日子最是难熬。 他和富贵跟小珠儿他们在同一座山上。 不只是他睡不着,大多数人都难以入眠,等命运在判决书上落下最后一笔,他们就要去面对这疾风催雨。 吴宗禹坐在火堆前,拨弄开压实的柴火,火苗渐盛,他的思绪却不在这里。 他在想,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应该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若是真的有地动和海溢,他可能会死的,他这里是距离危险最近的地方…… 他有一种现在就收拾包袱跑路的冲动。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此时露出胆怯,只会显得他可笑,也会让他前段日子树立起来的形象毁于一旦。 他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 但是他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直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大人,喝茶吗。” 吴宗禹看向忽然出现的小珠,她刚刚就一直在忙碌,吴宗禹以为她在玩,没想到是在为他烧水煮茶。 他含笑接过茶碗。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会什么茶艺,这样的茶他以前都是不屑于入口的。 更何况,她们哪里有什么好茶,都是些茶沫子。 煮久了的茶水入口极为苦涩,他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这一碗茶下去,更得精神百倍。 他想吐出来,但是小姑娘看着他,他不敢。 第246章 来了 吴宗禹最后还是面不改色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小珠坐下:“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呀。” “还以为你一直这样没心没肺呢。” 小珠没有回答。 她似乎很少过什么好日子,所以有眼色得过了头,见到吴宗禹拨弄火堆,她也捡了根棍子,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去做,似乎一刻都闲不下来。 吴宗禹心口酸酸涩涩。 若非是习惯于讨好,如何会长成这样的性格? 一股冲动涌入喉咙,他很想告诉她,他已经决定收养她,她以后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但是这个时候,小珠开口了。 “曾祖母跟我说,她快不行了。” 小姑娘眼睛里有迷茫、有无助,却没有悲伤。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无人撑腰,所以懂事得异常地早。 吴宗禹找了许久,始终不知道如何安慰:“小珠……别难过……” 小珠笑了笑,自顾自地道:“其实曾祖母也不喜欢我,她喜欢弟弟。或许是这段日子相依为命,她对我多了两分慈心,她说,她活不久了,所以,她会帮我寻一条路。” 小珠看向吴宗禹。 “她让我讨好大人,伺候大人,用十二分的真心去对待大人。只要把大人哄开心了,不管是做个丫鬟还是做个小妾,我的日子都不可能比现在还要差了。” 吴宗禹莫名有点恶心。 不是因为小珠别有目的,而是为这可怕的命运而恶心。 小珠见他面露反感,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掐着手臂,沮丧地低下头。 吴宗禹连忙安慰:“她是错的,小珠,你不必自轻自贱,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可以有更光明的未来。” “那她是……想害我?” “不,只是她去的地方太少,见识的东西太少,所以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归宿。” 小珠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她会记下来,总有一天,她会懂的。 吴宗禹一时间忘了去担忧即将到来的灾难,他忙着教育小姑娘。 “小珠珠儿,只有畜生才会让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去给他当小妾,我不是畜生,如果遇到这种畜生,你记得离远点。” “小珠珠儿,当丫鬟可能吃得饱、穿得暖,但是你的命就交到了别人手上,日子好过不好过,需要看你遇到什么样的主家,这是赌运气……” 他本想说做个自由身才好,但是他忽然发现,普通的百姓也没得选择。 自由不能让她们吃饱饭,他们的命运,系于土地、系于高堂,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取决于他们自己。 他说小珠的曾祖母见识得太少,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都一样,只能看到自己的世界。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小珠已经睡着了。 他请旁边一个没睡着的妇人把小姑娘抱回去,但是他也没能继续悲春伤秋,因为富贵说有人闹事,需要他去安抚处理。 难熬的一夜过去,地动没来。 疲惫的白天过去,地动依旧没来。 已经有人开始埋怨,天都黑了,怎么公主的预言还没有应验? 吴宗禹也慌,但他还是强装着冷静斥责:“急什么?今日还没过去!不来,不来不是更好吗?” 所有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长久的焦灼让人疲惫,天一黑,困意袭来,年纪大的、身子弱的,都有些撑不住。 但是这时,山间野鸟腾飞、野兽奔走。 有些经验的都能看出来,这片土地和上面的生灵都在躁动不安。 骚乱持续了很久,留在山下的犟种们,有很多开始后悔。 但是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山下的人急匆匆地想要上山。 但是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黑得像是随时都会坠落。 这样的黑夜,要从密林里找到一条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子时刚过,这个以往大家熟睡的时间,吴宗禹眼前的火堆忽然熄灭。 他心中一片慌乱,不由起身眺望遥远的海岸。 直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颤动,他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来了。” “来了!” 皇帝坐在府衙,一众下官坐在下首,等待着一个结果。 地动来临的时候,淇州和定州的感觉也十分强烈,只能说人还站得稳,房子还不至于垮塌,但是掉下几块砖石或是裂开一道缝隙的情况却随处都是。 他们的距离已经算远,最接近地震中心地的汀州什么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皇帝的心沉了又沉。 若是没有元嘉,估摸着又得有一堆人叫他下罪己诏。 他上位以来,天灾不断,已知的未来里还会有人祸。 一次又一次,即使是他这么坚定的人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德不配位,以至于给大雍带来这么多灾难…… 他深吸口气,静等地面的颤动过去。 “行动起来吧。”皇帝沉声吩咐,下面传来整齐的应答声。 最严重的震动过去,但是后面还有余波、海溢,灾难过去,还需要救治伤员、运送物资、防治疫病,事情还多着呢。 皇帝人虽然是来了,却不打算泄露自己的踪迹。 他的一切命令,传出去只会让人以为是郑珣提前做出的安排。 他是个好老子,自然不会抢女儿丝毫风头。 …… “来了!” 吴宗禹和富贵同时说出这两个字。 震动越来越严重,吴宗禹伏低身子,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不敢保证脚下的山头一定稳固,更怕慌乱之中,有人做出糊涂事。 他抓住富贵的手,嘱咐道:“盯好他们。” 山下的人他管不着,但是山上的,一个都不能出事。 后面传来百姓们慌乱的哭叫。 “来了!真的来了!” “天爷啊!” “我头好晕……” “公主!公主保佑!” 吴宗禹:? 好像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甩了甩头,幸好,百姓们并没有自乱阵脚,也是,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想闹也闹不起来。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严重,他们在山上,感受更加强烈,脑袋内天旋地转,脚底下阵阵发软。 恍惚间给人天地都在摇晃的错觉。 忽地,旁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吴宗禹脑子一片空白,克制着狂抖的手点亮火把。 火光燃起,他看到了扬起的烟尘。 第251章 你们有几个管过她 富贵似乎死了,但是又没死掉。 明明活下来了,却还是丢了命。 既然公主都能预言,那么有命中注定这种事情也是正常? 富贵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注定要偿命吗?可是他见过太多逍遥法外的恶人,若是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他们早该死了。 他觉得自己卑劣。 他不希望富贵死,但是真听到他的死讯,他又觉得安心。 这意味着,他不用面对私心和职责的两难。 富贵做错了一件可能算不得错的错事,他为此付出了性命,并且不是死在他手里,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可是,明明他以往视而不见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他会良心不安? 或许是富贵的灵魂太过光辉伟大,以至于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卑劣? 他不知道。 吴宗禹脑子里想了许多,纷纷杂杂,如同解不开的线团。 但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富贵的容颜。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没有时间带着富贵的尸首回家。 何况,他不认识富贵的家人,若是去找寻,又要耗费许多时间。 “让他入土为安吧。” 这句话宣告了富贵的结局。 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平平无奇,到死时年纪也不大,但是他的故事,将会写入县志,他会成为有名有姓的英雄。 吴宗禹非常忙,他要安排的事情有很多。 又过了几日,村民们下山,他带着小珠离开了这座承载他许多记忆的山头。 而此时的郑珣,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中诸事已经容不得拖延,皇帝不可能放昏迷不醒的郑珣留在此地。 所以,把手中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后,他就决定带着郑珣回京城。 郑珣的身体在袁大夫和赵院的照料下没有恶化,吕梦颖每日为她翻身、按摩、活动四肢,兢兢业业,倒比郑珣更像一个疲惫憔悴的病人。 魏雁行终于回到郑珣身边,不过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他焦灼难安,于是抢了车夫的马鞭,在外头寸步不离地守着郑珣。 回到京城后,已是初夏时节。 他们一行人低调地进了宫,皇后带着一干后妃早早候着。 后头还站着几位皇子。 郑珣被移到轿子上,抬回了明珠阁。 知春之诚跪在地上迎接,两人眼眶通红,自打听到郑珣出事的消息,他们都没怎么睡好吃好过。 看到郑珣安稳躺在床上,他们有条不紊地让明珠阁运转起来,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跟在郑珣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宫中,跟了一个主子,他们身上会打上主子的烙印。 自此以后,主子的荣辱便是他们的荣辱,但凡主子有个万一,他们就将迎接漂泊的命运。 这看起来十分不公,当然也确实不公。 可时代推着他们前进,他们别无选择。 把自己牢牢绑在主子船上的奴才,才能得个善终,毕竟,不管是哪位上位者,都不会愿意看到下人摇摆不定。 他们必须忠诚,不得不忠诚。 他们算是幸运,郑珣性子不算苛刻,也十分大方,地位足够高,又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 两人都是聪明人,毅然决定全心全意、至真至诚地待她。 本以为未来一片大好,但是命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的无常。 看着太医们鱼贯而入,宫中的贵人们尽数等在外头,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以后的道路。 若是郑珣活着最好,若是她死了,一辈子为她守灵,会是他们最安稳的选择。 他们脑袋里乱成一团,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郑珣是外来的灵魂,但是她的安危却牵动着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大雍。 正在等待的众人十分压抑。 忽然,贤妃站了起来。 六皇子心神都在郑珣身上,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万万没想到,贤妃竟然冲到皇帝面前,扬起了手。 “贤妃!”皇后大惊失色。 “母妃!” 贤妃胸腔剧烈起伏,扬起的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去。 预感到这里即将爆发一场大战,皇后顿觉头疼,连忙把下人们都打发下去。 “大雍的未来重要,我知道,”贤妃死死盯着皇帝,眼中尽是怨怼,“但是大雍不是珣儿一个人的大雍,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们是做什么的?满朝文武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让她陷入如斯境地!” 当初的郑珣多瘦啊。 她每日盯着膳房,想尽办法为她补身子,好不容易让她长了点肉,但是这一次,竟瘦成了一具骷髅。 “你们只想着利用她!她是什么工具吗?你们要用她的命去换大雍的安稳吗?!我告诉你们!我不同意!” 因为疏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甜果儿,她现在就只有斯南和珣儿,谁也不能伤害他们分毫。 有那么一瞬吗,她甚至冒出点疯狂的念头。 大雍要亡就亡吧,但是珣儿不能出事。 大不了她带他们隐居深山,她一个将门虎女,这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世间太平与她何干? 她只希望她身边两个孩子好好儿的。 六皇子回过神,怔怔地看了一眼爆发的贤妃。 在他心里,娘亲的形象一向是温柔的,没想到,她发起火来,竟然连皇帝都照骂不误。 “贤妃,你冷静点……”皇后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劝道。 “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了,珣儿就能醒过来吗?” “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如今的场面,但是贤妃,珣儿也是皇上和本宫的孩子,我们不可能不心疼,你也适可而止。” “得了吧,什么心疼,以前甜果儿安安静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心疼,如今她有本事了,你们倒是心疼了!” 皇后语气软下来:“那时候我身子不好……” 负责这一切的良妃接过她的话:“是我的疏忽。但是……你们难道不知道宫里的人什么样子?难道不知道不受宠的公主什么样子?该给她的,我一样没少给,我不是她娘,也不是你这个平姨,她保不保得住自己的东西,可跟我没有干系。” 她歪了歪头,嗤笑道:“你们这群人,跟我也没有差别,她还是三公主的时候,你们有几个管过她?” 第252章 多谢叔爷成全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三公主的壳子换了个人,并不是多难猜的秘密。 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很扯,但是也没有其他的理由能解释一个人的骤变。 只不过,郑珣出现的姿态太过“强势”,以致于他们一开始就堵死了所有人的嘴。 她先把自己定位为先知或神,因此无人能把她当做妖魔恶鬼去抵触、铲除。 良妃一向是个沉默的,但是自从和郑珣挑明之后,她就不再压抑自己,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们都一样,最开始只把她当做拯救大雍和我们自己的稻草,后来欠她的恩情太多,才转换成了爱意和关心,姜平晓,在这里,真正谈得上亏欠的,只有她最在意的你和她的生父。” 皇上扶着额头,沉默得有些异常。 太子和三皇子面面相觑,不由低声嘀咕: “父皇是不是被骂傻了?” “父皇倒成了出气筒,没办法,谁叫他当爹的呢?” 太子现在也是当爹的人,太子妃生了个小子,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回去抱抱太子妃,抱抱孩子。 如果他有个女儿,他肯定不忍忽视她,也不会让她吃苦。 当然,前提是他不做皇帝。 如果像父皇那样忙碌,肯定没有时间陪伴家人。 不用猜,听到父皇回来的消息,外头肯定已经有一大堆大臣等着见他一面。 纯妃抿唇一笑,柔声劝道:“瞧瞧,现在最重要的是公主的情况,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入宫之后的日子悠闲自在,没有勾心斗角,还衣食无忧,她学会了打马吊,天天吃吃睡睡,竟带上了一点丰润的美感,若不是牵挂郑珣的情况,她还能更容光焕发些。 终于诊断结束的太医打断了这场争吵。 皇帝看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也能猜到,他们肯定束手无策。 谈不上失望,袁大夫早就预料过。 他只是觉得迷茫。 他坐直身子,所有人都低下头,屏息敛神。 “照看好公主,若她有丝毫意外,太医院和明珠阁,尽数陪葬,”皇帝站起来,“太子,老三,跟朕来。” 太医院许久没有听到“陪葬”这种话,一时间竟然还有点怀念……才怪。 皇上这是生怕公主出事,所以才抛却了以往的行事风格。 他们心里发苦,但还得跪地谢恩。 皇帝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御书房,处理起这段时日堆积的事务。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铁血帝王,冷漠果断,雷厉风行。 听说公主依旧昏迷,不是没有人冒出点小心思,但是皇帝表现得一如往常,行事却日渐凌厉冷血。 太子和三皇子是对此感触最深的人。 以往的皇帝,有最强硬的手腕,但是观他行事,绝对称得上明君。 可郑珣躺在床上越久,他行事也日渐极端。 某天晚上,太子回到东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太子妃轻轻揉着他紧蹙的眉头:“太子?何故烦心?” 太子抓住她的手,轻叹一声:“今日,民间又生起一阵妖言,道是地动跟元嘉有关。” 他们说的什么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觉得汀州早不地动晚不地动,偏偏元嘉一出现就地动…… “如今,骄骄和阿瑾都在边境,说元嘉排除异己的传言又冒了出来。” 太子妃安抚道:“公主洪福齐天,岂是几句流言蜚语就能撼动的。” “不,若是以往,父皇一定会用点计策,让这种事情悄无声息消失,但是……这一次他直接抓了十几个跳的最欢的人,斩了他们的脑袋。” “强势一点才能遏制流言呀,夫君不必忧虑。” “不,父皇本想牵连九族,其他人劝了许久才劝下来。以往那些对元嘉不敬的大臣也被父皇翻了旧账,这段时间在朝堂上都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的朝堂,虽然还维持着秩序,但是总有一种压抑感和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如何不忧心? “三弟今日做错一桩事,直接被拉下去打了五个板子,”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为三弟说话,也挨了一巴掌。” 他觉得,现在的父皇有点疯魔了。 如果元嘉一直不醒,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最不理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放肆过。 太子知道自己的父皇,他心里有万民,有青史留名的野心,原不该如此才是…… 太子妃沉默片刻:“夫君!你称病吧。” “可是……如今朝堂上能拉住父皇的人已经不多,我有点不放心。” 太子妃依偎在他怀里:“父君是我和孩子的天……” 她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她落在他胸膛的眼泪,宛如最温柔的利剑,带着刺痛的凉意,扎入他敞开的心河。 “好,听你的。” 他轻轻把她拥入怀中,眉目温柔。 卿卿如此依赖他,他如何能够辜负她呢? 很快,太子睡去。 太子妃睁开眼睛,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香囊,在他鼻子边晃了晃。 “睡着了还是这么可爱。”她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起身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字。 接着,她来到窗边,规律地轻叩窗户几声,一个黑衣的娇小人影出现在窗前。 她把纸条递给对方,后者拿着纸条,很快消失不见。 她回去披了件衣裳,坐在床前,轻轻摩挲着太子的脸。 半晌后,她靠在他胸膛,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喜欢你啊……喜欢你,乖巧,小狗一样。”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不过她依然享受这样宁静的时光。 直到黑衣人回来,旖旎的气氛才被打断。 “大人让您稳住他,这个位子他得占着,不过,可以开始慢慢降低存在。” 太子妃愉快地嗯了一声。 降低存在? 好呀,那她的小狗就能一直在家里陪着她! 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打发走黑衣人,她在屋子里欢快地转了个圈。 孩子、夫君…… 这一切多美妙,这是她的家,她的家人。 她好爱他们,好依恋他们,喜欢得想把他们揉入骨血,吞吃入腹! …… 秦府。 秦岳看向再次回来复命的黑衣人:“她什么反应?” “太子妃十分高兴,她让奴给您带一句话。” “说。” “多谢叔爷成全。” 第253章 秦皎月(一) 秦皎月是秦家的旁支。 秦家为江南士族,不算了得,只恰好头上的几家没落之后,勉强混得个清贵名声。 但秦家出了个了不得的秦岳。 她这位叔爷,生而颖悟,幼而敏慧,指物成章,文理俱佳;执笔而书,形神俱备。 及至长成,十五摘鼎元,十六授官敕。 他似乎生来就注定要位极人臣,把秦家一举送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秦皎月家中父母不慈,她虽见识不多,但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交由愚蠢无情的父母。 她敢想敢做,当下就决定靠上秦家最大那座山。 秦岳公务繁忙,秦皎月是没机会见到他的。 但秦家有一点好,便是孩童及至六岁,皆能入族学,而族学年考,无论男女,皆答同一套卷,而只有前五,才有机会见到秦岳这个大人物。 秦皎月入学前是半个字都不认得的。 可她自幼颖慧,文章通读三遍便能背下,而且她焚膏继晷、攻苦食淡,从来不因天赋而自矜。 自她入学后,每逢年考,她次次独占鳌头。 她的天赋入了秦家的眼,给父母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光。 自此之后,善意、夸赞、偏爱,纷至沓来。 秦皎月眼明心亮,自然分得清真心假意,她于人情世故上不曾落下半分,与人相处,总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她的优异毫不意外地落入秦岳眼中。 这样的良才璞玉,秦岳不可能放过,自然要好好教导。 他为秦皎月寻来数位名师大家,自己却没有在明面上与她有太多联系。 不过,秦皎月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他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天生的金凰! 秦岳虽然没想过造反,但他权欲旺盛,自家若能出个皇后,那再好不过。 他按照培养皇后的标准培养秦皎月,后者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但是很快,他就发觉了秦皎月的异常。 小姑娘聪慧是聪慧,但是控制欲强的可怕。 她喜欢一只小犬,就要打断它的腿,关在笼子里,为它疗伤,饿着它又喂养它,直到打开笼子它也不会跑,直到她一伸手它就靠过来。 比起当皇后,她更喜欢训狗。 那可万万要不得。 现在的太子、以后的皇帝,可不是街边没人要的狗。 她太优秀亮眼,秦岳即使发现她性子有缺陷之处也舍不得放弃。 他原想着把她性子掰过来,他成功了,也没那么成功。 秦皎月没有变正常,只是学会了隐藏。 她不会再打断狗腿,但是依然能够让她的狗依赖她。 秦岳不得不自我安慰,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殊能力呢? 太子的性子已经掰不过来,就连皇上都已经默认他以后当个傀儡,两夫妻里总得有一个拿主意的吧? 软弱容易掌控的太子和看似本分端庄实则掌控欲强的太子妃,也挺配。 秦皎月听说秦岳想让她成为太子妃的时候特意去看了太子一眼,她并不怎么喜欢他。 那个时候他被一群女子耍得团团转,日日颓废不堪。 蠢得像牛。 秦岳让她好好和太子培养感情,她不乐意,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得到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 秦,是她摆不脱的姓氏,若没有家族的土壤,哪怕她再有能力也绝无可能拥有如今的地位。 所以,她必须和太子绑在一起。 其实这无所谓,做太子妃也好,做贵妇也好,都无所谓。 她没有什么野心,她只想拥有全心全意待她的小狗,听话,乖巧,把她当做全世界。 可是,他是太子。 他会成为皇帝。 他会有三宫六院,会有无数拥趸。 他有无数选择,将会面对无数诱惑。 这样的人,怎么会乖乖听她话呢? 秦岳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勉强她和太子相处。 她和太子偶有碰面,但关系不过泛泛。 直到秦皎月的优秀入皇帝眼中,她被顺利地定为太子妃。 太子被女人吓破了胆,不怎么乐意成婚,但是他听父皇的话,小小反抗了一下,就决定妥协认命。 秦皎月这个人他知道,但却并不了解。 以往听到她的名字,总伴随着无数赞叹和溢美之词。 所有人提起她,就像自动打开名为欣赏的开关。 这个人……会和他成婚? 他怀着好奇和警惕,决定偷偷去看她一眼。 彼时,恰逢一场宴会,他离得不远不近,隐匿着身形。 而秦皎月,含笑坐在一众小姐中间,气质斐然。 她抱着一只小犬,温柔地捏着小狗的尾巴。 小狗呜呜咽咽地蹭着她的手臂,她脸上的神情,温柔得像是女神的披帛。 她明明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围绕着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试着夺取她的目光。 飞蛾趋火,人趋月亮。 她就是月亮。 太子刚刚被狠狠教训一番,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被牵动心神的毛头小子。 嗯,但是月亮除外。 不过,他至少能够装出平静的样子。 他没有轻举妄动,也担忧自己会显得冒昧。 克制地数着日子和她见面,似乎只是履行未婚夫婿的职责,但他盼望她,一直盼望她。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秦皎月通透聪慧,早就看出来小心隐藏的真实模样。 她见过他等待她时兴奋得在原地转圈的模样,看过他拂去她肩上落花后偷偷把花瓣藏在袖子时的紧张,看过他偷偷描摹她的轮廓然后写进画里。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太奇怪了。 不用她招手,不用她算计,他就摇着尾巴伪装淡定地走到了她面前。 明明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难道仅仅因为婚约,就唤起了他浓烈的爱意? 她心生好奇,把观察太子当成了一件有趣的正事。 慢慢地,她对太子的了解越来越多。 太子表现得很好,但是秦皎月总忘不了她被其他女子耍得团团转的样子,他太愚蠢,在她面前强装冷静的样子更愚蠢。 他应该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蛋,但是他从不会勉强女子,也没有什么上位者的独占欲。 他感情充沛,似乎有取之不尽的爱心。 而且身为太子,他真的很穷。 皇上没有亏待他,可惜皇室本身也并不富裕,而且他的银子总会流入其他人手中。 第254章 秦皎月(二) 他竟然会让人偷偷去查哪些人家过得困难,然后在人家屋里放银子。 放得不多,但是这世界上穷苦的人太多,所以他再多银子也是不够使的。 每逢天灾人祸,他是半点不肯吝啬的,只要他有,尽数都会捐出去。 也幸亏他是太子,否则他怕是连一件体面一点的衣物都凑不出来。 好蠢。 他可是太子,他有无数敛财的手段,有无数可以帮助别人的方法。 但是他不去敛财,兢兢业业办好公事的同时又从来没放弃过钱财上的施舍。 太奇怪了,这个人太奇怪了。 按照他那轻易能被诱惑的性子,秦皎月试着派不同类型的女子去接近他,但是他并未做出荒唐事。 她试着让不同的人以各种方式欺骗他,消耗他的耐心。 他每每会觉得沮丧,但是并未因此对人性失望。 最愚蠢的地方,不是他什么都不懂,而是他什么都懂却还是容易上当。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存下一些银子,决定给秦皎月买一根簪子。 但是大店小摊逛了无数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路上遇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查过之后,确定那女子不是骗子,他却并没有把买簪子的银子给他们,而是去跟大公主借了银子去帮他们。 他最后也没有给她买簪子,而是给她买了一只小狗。 卖狗的人没良心,给他的是一只病狗,无论怎么挽救,狗还是只活了三月。 太子哭得不行,歉疚得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太子算不上一个很浪漫的人,也做不出多花哨的事。 可是见过秦皎月的父母后,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对女儿并无太多感情。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她的喜好和习惯,对她越发包容了些。 秦皎月最开始也没有发现,但是后来,她的情绪越来越稳定,她才惊觉太子润物细无声,把她所有缺失的东西都为他填补了回来。 他教她放风筝,学会做她最喜欢的糕点,带她去无人的山间,偷松鼠藏起来的栗子。 她想要的,她渴望的,他总能察觉,给她满足。 儿时她特别喜欢冰,父母不怎么管她,她独自一人去湖上玩,冰层太薄,她跌进水里,差点死过去。 高烧退去,她醒过来后迎接的却是父亲毫不留情的两巴掌。 他们说她不够端庄,说她心思野、任性,唯独没有问过她难不难受。 后来她开始恨冬天,也开始恨冰冷的湖水。 每逢下雪,她的心情就会变得极为暴躁。 尤其是那日,她不长眼的父母还非得烦她,明里暗里说她父亲如今这个位置坐得太久,也该往上爬了。 秦皎月冷着脸嘲讽:“母亲天真,蠢货若是爬得高了,那是灾难,蠢货就是蠢货,不要妄想不属于他的东西,否则只会引人耻笑!” 她戴惯了温和的面具,父母已经忘了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 被她骂得急眼,两人破口大骂。 明明也是读过书的人,但是他们总有那么多饱含恶意和侮辱的词句。 偏偏,那日来寻她的太子目睹了这一切。 秦皎月淡淡地想:完了。 他那么善良的人,怎么能容忍她这样忤逆刻薄的模样。 但是太子只是如常地带她出去,如常地带她玩。 她闷闷不乐,太子想不出哄她的法子,最后牵着她的手,穿着滑稽的、大红大绿的裙子,在冰面上跳舞给她看。 他拉着她一步步走上冰面,告诉她:“皎月,你无需克服恐惧,因为我会牵着你的手。你喜欢雪、喜欢冰,我在你背后,你可以尽情去拥抱你喜爱的东西。” 至于那些阴霾,他不会让它们近她半分。 后来她才知道,他本就染上风寒,那日穿得太过单薄,回去后就病倒了。 她的父母再未寻她麻烦,她还觉得奇怪,查过之后才知道,太子私底下没少折腾他们。 听说,他是差点杀了他们的,但又怕她沾上刑克双亲的流言,所以硬生生克制住了冲动。 明明他是那样心软纯善的人,但是为了她,竟然也愿意作恶。 这世间最动人的莫过于此了。 是太子让她重新喜欢上冬天。 秦皎月对太子的印象变了。 他不只愚蠢,还狡猾。 他看出她躁动不安的扭曲内心,却一一满足她所有的无理取闹。 明明刚开始,她只想让他变成她听话的小狗。 但是渐渐地,她也开始离不开他。 大婚之夜,红烛软帐,一室生香。 他在她耳边说:“既已成婚,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妻。” 秦皎月满眼迷蒙,语气里带着执拗:“那你可不能松开我的手。” “不,永远不会。” 她有亲人了。 一个承诺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亲人。 完完全全属于她,与她融为一体的亲人。 他强大、包容、一心一意,甚至把她奉若神明,看到她阴暗的本质,依旧没有被吓跑。 他是她最完美、最契合的半身,是她灵魂赖以生存的养分,是她至亲至爱的家人。 她有家了。 太子的父皇母后,成了她的父皇母后。 虽然严厉却会教导他们处世为人的父皇。 虽然身子不好,却会担忧他们吃不饱、睡不好的母后,知道她要来会为她准备一碗她喜欢的热汤,见到好看的布料会想着她穿上肯定十分适合。 她还有了一个慷慨的弟弟和一个大方舒朗的妹妹。 跟她那些眼高于顶只想着吸血的兄弟姐妹不同,他们会关心她,会尊敬她。 她还会有孩子,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这一切似乎十分简单,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她越来越正常,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家、她的家人能好好的。 而她的小狗最好能陪在她身边。 什么太子之位、皇帝之位?他不需要,他只需要乖乖做她的夫君。 他自己也很乐意,最妙的是,叔爷和皇帝竟然也默许。 再没有比这更妙的事情了。 不用担忧别人分走他的注意,政事、朝事、风月事,只要他不当皇帝,就统统不会有。 他会永远属于她,永远陪着她。 若是可以,她其实更希望他不要出门,一直待在她身边。 不过,那样他一定会不高兴,她如何忍心他难过呢? 第255章 一阵潮湿落在身上 “元嘉……” 正在打坐的郑珣猛地睁开双眼。 “珣儿……” “小金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金龙压根就不用睡觉,所以她一唤它,它便醒了。 “没有哇,你是不是无聊疯了?” 郑珣嘴角微动:“你这个连觉都不能睡的,何至于挖苦我这个还能练功打发时间的。” 小金龙蔫蔫儿得地垂下尾巴:“你可能听错了,我无聊的时候也会幻想有人叫我。” 郑珣拧眉。 真的是这样吗? “元嘉,醒过来吧,父皇求你。” “朝堂上那些老东西瞧着越来越惹人厌……” “元嘉,父皇只希望你好好儿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可明白?” …… “珣儿,平姨做了很多好吃的,你再不醒过来,就都浪费了……” “珣儿又长了一岁,平姨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还没瞧过呢……” “我爹他把飞羽教得很好,他决定把他送到贺老将军那里,就等你同意了呢……” …… “元嘉,你没看过你的小侄子吧?他啊,胖得很,你醒过来,我让你咬他手啊,软乎乎的,舒服得很。” “你嫂嫂她也时常念你,父皇担忧你,脾气变得有些暴躁……” “三弟笨得很,做事远没有你得力,你再不醒过来,大哥要被父皇压榨而死了。” …… “公主,我在大雍孤苦无依,就只有你这个靠山,我学会打马吊了,现在宫里谁都打不过我。” “你若是还不醒,我才养起来的肉,又该掉完了。” …… “元嘉,三哥想帮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给你带了凤梨酥,诶,你也吃不了,只能我吃给你看……” …… 送走三皇子,之春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今天第几个?” 之诚木着脸回答:“七。” 之春无力地放下手,低声喃喃:“公主,好多人惦记你,快点醒过来吧。” 郑珣的昏迷,带走了明珠阁的生机。 即使宫人们尽力表现得抖擞,但总显得有一股子凄凉。 日日都有许多人来看郑珣,他们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很多话。 郑珣最开始听不太清,只觉得总有人在耳边嗡嗡叫,像蚊子,又比蚊子小声,扰人得很。 渐渐地,耳边的话越来越清晰。 小金龙一如既往地在她腿上闭目养神,忽然,它感受到一阵潮湿落在身上。 它睁开眼看向郑珣。 不知何时,她已满脸泪痕。 她似乎还在认真地运功,但即使闭着眼,也不断有眼泪溢出。 小金龙不敢吱声,尾巴圈着她的手腕,听着她细碎的呜咽,许久无言。 天地予它胎息,人气予它塑型。 它天生没有七情六欲,无法感受郑珣此刻复杂的情感,但是它却能感觉道铺天盖地的窒息,挤压着它的周身,哽在它的喉咙。 许久之后,郑珣的情绪稍稍缓和,小金龙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珣,你很难过吗?” “难过?”郑珣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 “就是心里有点想念……” 小金龙松开尾巴:“我也一样。” 郑珣摸了摸它的脊背:“到底怎样才能出去呢?” 金龙闷闷道:“不知道。” 又过了一段日子,她渐渐能“看到”周围发生的画面。 她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是日子并不寂寞,反而热闹得很。 虽然她回宫也有十几日了,来探望她的人依旧时常需要排队。 德妃、淑妃和纯妃端妃会结伴到她这边打牌。 太子、三皇子会在明珠阁小聚,吃酒、吃锅子。 那味道……郑珣闻不到也能想象出来。 郑珣什么都做不了,主要发挥个水印的作用。 有时候他们兴致来了,就用喷香的食物沾沾她的嘴皮,勉强让她有点参与感。 有两次,淑妃看之春要给她擦洗身子,跃跃欲试,非要帮忙。 德妃不放心她,抢过了她的活。 谁能想到,德妃竟然有一把子力气,被她搓了一回,郑珣身子红了三日。 淑妃气得臭骂德妃一顿,为了给郑珣道歉,回去给她做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衣裳。 托她的福,郑珣虽然不能动也不能出门,但是衣裳一日一换,这么多天愣是没重过。 郑珣严重怀疑淑妃把她当成了娃娃,但她无法抗议。 只有六皇子,每次来看她的时候活像个老阴鬼,脸上没带过笑,也很少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看。 郑珣以为她哑巴了。 但他没有,某一日晚,他靠在她床边,执着她的手,一如既往地静静看着她。 郑珣以为她会如往常那般,陪她一会儿就离开。 但是他压着嗓子开口: “珣儿,哥哥是个废物,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珣儿,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哥哥什么都依你,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珣儿,哥哥很想你……” “珣儿,若是可以,我倒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他伏在他身边,如一个小孩般啜泣着。 郑珣叹了口气,他哭着哭着,身上忽然冒出一团青光。 “那是……” 她屏住呼吸,看着青光越来越盛,屋内的宫人却似什么都不曾发现。 六皇子终于察觉到异常,怔愣地抬起头。 光芒凝聚成一团石块,这个过程不算长,待到光芒散去,一块青玉成型,融入郑珣心口,最后出现在郑珣的魂体手上。 小金龙两眼放光,看着青玉的目光带着垂涎。 “快!系统!” 郑珣喊了一声,下一刻,青玉化成点点星光消散,这是被吸收后剩下的尘灰。 小金龙雀跃道:“系统恢复了大半呢!” 郑珣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手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看向六皇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哥哥……” 她仍然虚弱,就喊了这么一声就耗尽力气,重新闭上了眼。 六皇子险些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少顷过后,他猛地起身看向之春:“去叫父皇!快!” 之春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得倒退半步,稳住心神后才连忙应下。 六皇子着急,之春也不敢耽搁,通知了外头的之诚,嘱咐他去叫皇上。 不是她推卸责任,而是她知道之诚跑起来比她快。 第256章 他才不是段大人那种爱哭鬼 她没来得及解释,之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她凝重的模样,丝毫不敢耽搁。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御书房。 彼时,皇帝正在发火,书房里跪了好几位大臣。 若是其他人,李孝君必然不会进去通报,但是听到之诚说完来意,他连忙推开御书房的大门。 被打扰的皇帝正准备发火,李孝君嘴皮子利索,迅速说明来意。 “皇上,六皇子道元嘉长公主那边有所异动!” 说真的,要是寻常话本里的主角有他这表达能力和语速,至少能避免五成的误会。 皇帝耳朵里只有“元嘉长公主”这几个字。 这一瞬,他的头脑为规避剧烈的情绪波动,自动停止了思考。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生怕想到不好的事情会让自己失去理智。 他起身,甚至顾不得叫什么御辇、软轿,跟着之诚,跑出御书房。 跪在地上的大臣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忍不住面面相觑。 “公主……” “希望公主平安醒来。” 他们忧心忡忡,没敢擅自起身,也没有心思说话。 只盼着郑珣无事。 皇帝无比庆幸自己还年轻,又习过武,不然这一路从御书房跑到明珠阁,非得要他半条命不可。 他冲进屋子,焦急地问:“元嘉如何了?” 六皇子眼眶通红:“父皇,元嘉她刚刚动了!” 皇帝脑袋里紧绷的弦猛地松开,他大步走到床边,看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女儿,眼中希望的光芒渐渐湮灭。 他暗沉的目光移到六皇子身上,其中似乎蕴藏着可怖的风暴。 六皇子低下头,连忙解释了一番。 皇帝听完他的话,喃喃道:“青玉……” 他看向李孝君:“去把我床头暗格里的玉……”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抬手打了个响指:“郑一,你去!快去快回!” 不到一刻钟后,郑一就回来了。 其他人没有看到郑一的人在哪,只感觉到一阵风过,接着,皇上手上就多出一个盒子。 皇帝稳住有些僵硬的手臂,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玉拿出来,放到郑珣心口。 郑珣清清楚楚地目睹了这一切。 日日都能见到皇帝,她却第一次发现,他眼角多了几条纹路,眉目间满是戾气,看起来憔悴得不像话。 玉石渐渐化开,融入郑珣的身体。 郑珣的魂体再次看到一块玉石被吸收,她猛地看向小金龙:“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金龙摇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约摸是类似于那些秃子口中功德的东西,需得有‘以我命换你命’的自愿程度,才能凝聚出来给你呢。” 看着屏息凝神等着她反应的皇帝和六皇子,郑珣却不得不按捺下醒过来的冲动,耐心问道:“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吗?” “你知道的吧,天地衡公,它很公平,代价必然是有的。” 见它停顿,郑珣追问:“什么代价?” “不知道。” 郑珣审视的目光落在小金龙身上:“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小金龙甩了甩尾巴,认真道,“你不用怀疑什么,这一点上,我没有骗你。” “这一点上……也就是说你其他地方骗了我?” 小金龙:?! 不是,她不是很急吗? 为什么她还能思考?还能给它挖坑? 郑珣还想追问,小金龙“砰”地一下,消失在她面前。 郑珣冷哼一声,它真要逃避,她也逮不住它,只能暂时将心头的疑惑搁置。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皇帝和六皇子的心也越来越沉。 六皇子艰难地问:“没反应?怎么会没反应?”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郑珣的睫毛颤了颤。 紧紧盯着她的两人满心欢喜,却不敢动作,似乎生怕吓到她、惊扰她。 终于,郑珣的眼睛慢慢睁开,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父皇,哥哥……” 六皇子眼泪夺眶而出,用力捂着嘴,才没有哭出声。 皇帝跪坐在她床前,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眼眶通红,言语中含着无尽的后怕和庆幸:“醒了好……真好……” 李孝君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连忙吩咐之春之诚叫太医。 自从郑珣昏迷,大半个太医院都挪到了明珠阁,袁大夫和太医院众人日夜值守,每一张用到郑珣身上的方子都会经过反复的斟酌。 所以,他们来得很快。 “公主已经大好,不过躺得太久,需要慢慢恢复……” 袁大夫自听到郑珣昏迷后就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因为后怕,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哽咽。 皇帝怔怔地问了一遍:“真的?” 袁大夫和赵院首重重点头:“真的!” 郑珣含笑看着这一切,眉目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皇帝紧紧攥住她的手,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郑珣压着嗓子安抚:“父皇和哥哥放心,我好好儿的……” “你先别说话!” “喝口水先。”六皇子着急地去找水杯。 之春早就准备好了,适时把装着温水的小碗递给他。 六皇子刚想给郑珣喂水,又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看向袁大夫和赵院首:“可以吗?” “可以的,不过不能多喂。” 六皇子严肃地用勺子挖了点水,看向皇帝:“愣着干什么?扶起来啊!躺着容易呛着!” 皇帝:…… 行,他毫无怨言地把郑珣扶起来,看着六皇子一脸严肃地给郑珣小口喂水。 他侧头看向太医们:“何时能够吃东西?” “喝点水,歇一会儿,只能喂点流食,开始要少喂些……” 郑珣摇了摇头:“没事,我……” 皇帝见她声音还有些沙哑,打断她的话:“公主的情况不一样。” 他看向之诚:“去给公主多备些易克化的食物。” 他记得她能从食物中汲取能量,相比于太医,他更相信郑珣自己的判断。 郑珣感动地点点头,知她者,父皇也。 皇帝见她感动,好笑道:“多吃点,等好起来我再跟你算账。” 郑珣无辜地眨眨眼,颇有些有恃无恐地味道。 六皇子静静看着皇帝跟郑珣说话,目光温和地落在他们身上。 他的眼眶泛酸,劫后余生,他竟然感动得有些想哭。 他才不是段大人那种爱哭鬼呢…… 第257章 会读心啊? 郑珣这边才醒过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 紧绷的大臣们都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甚至有人高兴得连放了几串鞭炮。 无他,只因为皇帝这段时日有点往暴君发展的趋势。 上头的一滴雨,落到下面就是一场风暴,公主醒来,皇帝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自然会好过起来。 而此时的郑珣还在大快朵颐。 “味道真这么香?” 六皇子常年喝药,嘴巴不是干就是苦,即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依旧没什么胃口。 但元嘉每次吃饭都认真得近乎虔诚,一口一口,似乎是在做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按理来说这样严肃会显得寡淡无趣,但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却让人食欲大振。 皇帝看了他一眼,拿起一碗甜粥递给他。 六皇子:“嗯?” 皇帝眉目含笑:“甜的。” 六皇子接过来,一边看着郑珣,不知不觉把就这一碗下了肚。 他将碗递到皇帝面前:“还想要。” 李孝君上前一步,想接过碗。 皇帝拦住他,亲手给六皇子盛满一碗。 郑珣忽然停下筷子。 “怎么了?” “没事。” 说完,她继续埋头苦吃。 一桌子饭菜见了底,六皇子也整整喝了两碗粥。 郑珣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许多。 她放下筷子看向皇帝:“父皇,你中毒了。” 皇帝:? 六皇子:! 李孝君眼前一黑,公主怎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震得人头皮发麻腿发颤的话。 他现在头是昏的、腿是软的、人是麻的。 六皇子心神一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吃到一半,随手算了算。” 六皇子顿时眉开眼笑,所以,妹妹是怕扰了他的胃口才拖到现在才开口吗? 皇帝:? 所以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吗? 他没好气地骂了郑珣一句:“没良心的!” 之春递上一张帕子,安排人进来收拾残局。 郑珣擦了擦嘴,待多余的宫人都下去后才严肃道:“父皇,宣赵铃音吧。” 李孝君就等着这句话。 他连忙让李卓去找赵铃音,用的借口,是公主要找她叙旧。 赵铃音这个时候在元秀书院,她现在不只开了个教女科的班,还有一个教解毒的班,也是忙得热火朝天。 这段时日,她正组织开班以来第一次小考,这才没有腾出时间来宫里探望郑珣。 但是郑珣的脉案和药方她是一张不落地看过。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好啊,妙啊! 反正她是拿不出更好的方案。 李卓到元秀书院的时候,她正在上课。 李卓直接把她拉出来,说了句“失礼了”就扛起她往皇宫狂奔。 赵铃音整个人都是懵的。 “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个时候我就该叫了。” 李卓认真道:“叫也没用。” “没用也叫,”赵铃音冷哼一声,“这个姿势不舒服。” “委屈赵大夫片刻,待事了,我再给赵大夫赔罪。” 他态度好,赵铃音便不好意思再不依不饶,她疑惑地问:“话说,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公主醒来后,道是皇上中了毒。” 赵铃音脸色稍变,不再细问。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该过问的,她只需要负责解毒就好。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卓出发后,六皇子才不解地问。 郑珣冷笑:“一群臭虫,趁我昏迷便长了熊心豹子胆。” 她探手,取下皇帝腰间的香囊。 “父皇最近是不是变得异常暴躁易怒?” 李孝君连连点头:“对,是这样没错。” “可是夜夜难以安眠?” “是这样没错!” “这便是毒药的影响,也幸好中毒时间不算长,否则,父皇会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最后……暴毙。” 听到“暴毙”二字,皇帝和六皇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原本的未来里,父皇便是中毒而死,这么好用的手段,墉王没道理不用。中毒这事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 【父皇不是能够控制情绪吗?到死他都是克制的,为什么这段时日,父皇受毒药影响这么严重?】 【难道是因为墉王用药太重?】 六皇子失笑:傻子,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出了事,父皇情绪起伏,哪里还有什么自制力。 皇帝蹙眉:“是香囊有问题?可是这香囊我已戴在身上已经许久……” 香囊是郑瑾所赠。 她擅长调香,里头的香有宁心静神之效。 这香囊一来是女儿的心意,二来也确实有用,所以他日日都戴着。 “这香囊曾经丢失过一回吧?” 李孝君连忙点头:“是在定州的时候,不过还不到两刻钟就找回来了,拿回来后我也曾细细检查过。”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拿回来的香囊可有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香囊落水里,湿了个边角,拿回来后,皇上也不介意,晒干就继续挂着了。” “那便是了,这香囊泡过药水……” 皇宫防备森严,不好下手,但是定州不一样。 皇帝的手指在腿上不断轻点:“褐国那群兔崽子做的?” 郑珣颔首。 众人一时有些沉默。 好片刻过后,六皇子才道:“定州……他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或许人家要就是这一点,南边距离褐国是远,但是距离京城也不近,父皇对南边的掌控难免会有所不足之处,以观书铺的事情,不也是发生在南边?” 正是因为太远,所以,他们动作大一点也不容易被察觉。 郑珣这一次巡视,除开明面上的目的,另外就是清理褐国的钉子。 不过,因为汀州地动,她这事做得不算完美,她心里是希望康复之后再出去一趟的。 “你还想出去?” “咦?父皇猜得这么准?会读心啊?” “只是了解你的德行,”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不过,没可能,你就好好在京城待着,出京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郑珣扁嘴:“父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断专行了?” 皇帝语气中带着怒火:“出去一次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还想来一次?我看你是想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郑珣:“父皇你被乐正宏带坏了!” 皇帝斜眼看她。 第258章 人家好娇弱呢~ 郑珣转移话题失败,讷讷道:“这次只是意外,哪儿那么多意外?” “你那么倒霉,意外都能成为常态!京城的事情难道还不够你忙活?我说了,你不能离京,这事没得商量!” 郑珣:? “说话就说话,谁倒霉了?我怎么倒霉了?” 【我再倒霉还能倒霉得过你们?大雍都快亡国了诶!这才是最倒霉的好伐?】 六皇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笑话? 他无奈地把话题带回来:“对了,那个卧底是谁?” “难道是姚知州?” “不是……” 郑珣沉默了一瞬:“定州的钉子,我路过的时候已经清理了七七八八,那个卧底,是褐国新送来的。” 皇帝沉吟道:“可是,如今的大雍,对褐国是明松暗紧,就连来往的商人、江湖人士和普通百姓都经过重重审查,他如何越过各州的重重审查踏入定州地界?而且,他不仅打听到朕的踪迹,还能混进姚知州的府上?难道是有人玩忽职守?” 自从朝堂上揪出褐国奸细之后,他就派出青龙卫和暗卫,一明一暗,依次审查。那些蛀虫,大部分已经被拔去,剩下一些没动,也是因为他留着他们有用。 就算有漏网之鱼,郑珣也已经清理干净,那为什么墉王还能把钉子安入大雍腹地? 他脑补了无数阴谋论,但愣是没能猜中答案。 郑珣神色微妙道:“其实吧……墉王,运气不错的?” “你是说,一切都是巧合?”六皇子笑出了声。 【作为主角,谁还不是个气运之子呢?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以他为中心衍生出来的啊……】 【也是大雍的国运已经提高许多,否则这一次,直接就能要了父皇的性命】 皇帝这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以墉王为中心? 难道他们都是为墉王作陪的工具不成? 他觉得好笑,但是却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他无法解释墉王成功算计他的原因。 如今的大雍蒸蒸日上,其实他心里已经笃信大雍不会走上原来的结局,但是郑珣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她的态度依旧慎重,这反而从侧面印证了她的话。 六皇子脱口而出:“这个运气能夺过来吗?” 郑珣:…… “哥你这样真的很像大反派。” 六皇子虚弱地轻咳两声:“没办法,我这运气一向不佳……” “那不会啊,哥哥这种情况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就是夭折的命,但偏偏生在皇室,衣食无忧不说,再名贵的药材也不必发愁。” 六皇子接过她的话,笑意融融:“而且,还能遇到那样好的母妃,那样好的父皇,还有世界上最好的妹妹,嗯……这样看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郑珣弯了弯眉眼。 可不是嘛,这个世界再差,至少没有沦为末世。 许多问题,若你觉得是坏事,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福祸相依,世事多变,世间万物,莫过于此。 他们说着话,李卓终于带着赵铃音回来。 赵铃音捂着肚子,脚步虚软,脸色有点发白。 “铃音,可是不舒服?”郑珣打断她行礼的动作,关切地问。 赵铃音幽怨地看了眼李卓:“没事,就是路上太过颠簸,吃了点苦头,不要责怪李卓李大人呢~” 李卓果断跪下认罪:“属下太过急切,请皇上责罚。” 皇上看向赵铃音:“赵大夫……” 赵铃音没想到他那么认真,连忙摆手:“没什么,我好了!” 见李卓站起来,她才松了口气:“皇上请伸手。” 众人不敢打扰,静静等待结果。 赵铃音阖眼,似乎是在感受脉搏的跳动。 五息过去……十息过去……一盏茶过去,赵铃音还是没开口。 六皇子越等越焦灼,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 赵铃音不语,脑袋点了点,然后打了个呼。 皇帝面无表情地抽回手。 赵铃音没发觉,只是鼾声越发大了。 六皇子:…… 怎么有人坐着也能睡着的? 郑珣忍俊不禁。 “她就是太累了,”郑珣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也不行,得让秀兰好好管管她,至少也得休息够了。” 皇帝淡淡道:“算了,也不急,让她在你这里睡会儿,我先去处理公事。” 李孝君想说龙体为重,但是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皇帝的决定,只能无声地长叹一声。 皇帝站起来,看到还坐在郑珣面前的六皇子,脚步一顿:“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陪妹妹啊!” “多大个人了,还陪妹妹,来帮朕干活!” 六皇子抬手,捂住胸口:“人家好娇弱呢~” 郑珣:“yue!” 皇帝:“三、二……” 六皇子麻溜地站起来:“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两人正准备离开,郑珣那边光幕忽然打开,接着,她的心声响起。 【郑骄郑瑾出事了!】 皇帝低声吩咐六皇子:“让御书房里那群人回去。” 然后他脚步一转,又坐了回去。 六皇子看向李孝君:“李公公听到父皇的吩咐了?快去吧!” 说完,他跟着坐了回去。 李孝君: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之春见他离开,连忙叫来一个健壮婆子把赵铃音带去休息,自己也退下去关上门。 郑珣看到两人回转,一点意外都没有,但她还得演:“怎么了?不是去忙吗?” “你才醒过来,父皇舍不得你。” 六皇子眨眨眼:“还是父皇的身体重要,等赵大夫醒来吧!” “好吧……” 郑珣敷衍了几句,半躺回床上,假装闭目养神:“我有点累……” “你休息你的!” 此时的光幕中,情形并不乐观。 一个年轻男子掐着郑骄的脖子,站在她背后,从容地和对面的人对峙。 “没想到啊,不过是想去大雍逛一圈,竟然能发现这么多大鱼。” “好大的口气!”身着一身利落劲装的郑瑾冷着脸,呵斥道。 “呵呵,静水居士,倒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聂炤身着铠甲,神色严峻:“这里是大雍的地盘,墉王做事之前还需三思,若是我大雍的公主在你手里有丝毫损伤,那我们也不惧开战!就是不知道,褐国皇帝知道墉王的行踪后,会如何处置墉王?” 第259章 怎么这么重?! 墉王,墉王。 齐永霁听到这个称呼,脸色有一瞬间比发酵了三日的酸菜还难看。 这个封号对他来说承载着的,是赤裸裸的侮辱。 他这个人生性不喜屈居人下,又如何甘心承受这样的屈辱? 郑瑾嘲讽道:“墉王这是不高兴了?” 齐永霁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紧了紧。 郑骄浑身无力,卯足劲儿给了齐永霁的手臂一巴掌,结果跟挠痒痒也没甚区别。 不过,这一下好歹让齐永霁回过过神,略略松开了对她的挟制。 郑骄终于能够喘口气:“我说……你们到底想救我吗?” 郑瑾挑眉:“那不然?” 郑骄忍无可忍地低吼道:“那能不能不要刺激他?” 她差点被掐死好吗? 到底有没有人顾虑下她的感受? 郑瑾淡淡道:“你少说两句,我自有我的道理。” “先别管道理不道理,你们倒是问他啊!问他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先别威胁成吗?” 郑骄语气不好,郑瑾听着也有些不乐意:“你自己不能问?” “好好好!我看你就是不想救我!” “就不想救你!怎么?你还能去跟父皇告状不成?!” 而此时她们口中的父皇本人:…… 她们究竟在唱什么大戏? 齐永霁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你们耍我啊?” 郑瑾神色微凝:“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们无需拖延时间,要我放了她也可以,拿你来换。” 齐永霁的目光缠绕在郑瑾身上,似乎是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灼热得有些可怕。 他看到,他想要,他得到。 在他的想法里就该是这样。 就如过去的每一样东西,也如如今尚不在他手里的皇位。 聂炤身子一侧,把郑瑾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齐永霁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听到聂炤委屈地回头告状:“阿瑾……他怎么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我?我怀疑他觊觎我的美貌,你保护我呀~” 郑瑾推开他:“我保护你个铲铲!” 聂炤嘴里在插科打诨,但是内心却从未放松。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刀,背微微弓起,浑身紧绷。 【若郑瑾和齐永霁是宿命的纠缠,聂炤也必会将其斩断,若斩不断……那他估计会直接把齐永霁砍了】 【至于砍不砍得过,那另说】 【也不能怪聂炤没有本事,实在是“男主”这东西buff加成太多】 【同样是主角,女主郑瑾的buff全叠在美貌、不服输的性格和被百般凌虐也不容易死掉的体质 而男主齐永霁呢,武功buff叠满,容貌buff叠满,能力buff也叠满】 六皇子:虽然不知道霸覆什么意思,但是郑珣的话他听得懂,总结来说,就是齐墉王这个人,不好对付。 他拧眉,紧盯着光幕不敢错开眼,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见郑瑾把聂炤推开,齐永霁面露满意之色。 “上赶着不是买卖啊……” 郑瑾没搭理他的冷嘲热讽,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问:“我有一个疑问。” 齐永霁挑眉,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为何非得是我?” “因为啊……你天生就属于我。” 齐永霁的语气执着又笃定,似乎已经把郑瑾视作他的囊中之物。 郑瑾垂眸:“你放开她,我来做这个人质。” 郑骄闭上眼,拳头捏得死紧。 不能担忧、不能恐惧、不能被怒火冲昏头脑。 她必须冷静,必须相信他们。 郑瑾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她,她不能有丝毫的差池,更不能拖她的后腿。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这段时日的历练。 否则,她一定忍不了这么久。 齐永霁嘴角轻扬,眼角眉梢都跳动着愉悦:“过来。” 郑瑾抬脚,准备向他走去,但这时,聂炤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阿瑾……” 郑瑾回过头,无声地张嘴解释:“我会平安回来。” 聂炤心头有只猛兽在横冲直撞,它要他拦住郑瑾,它要他和墉王酣畅地打一架。 但是他和墉王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懂得克制和尊重。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出一个字,但是郑瑾却读懂了千言万语。 齐永霁看着两人相触碰的位置,神色陡然阴沉下来:“快点!” 聂炤松开手,郑瑾慢慢地往墉王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齐永霁嗤笑一声,清晰地骂了聂炤一句:“懦夫……” 郑瑾在距离他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放开她。” “十步……”齐永霁慢吞吞地开口,“这个距离,可不够暗中的人救下她。” 郑瑾不意外他的直白。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郑瑾不可能真的丝毫安排都不做,他也不可能一点接应都没有。 郑瑾不肯再前进:“既然你认定他们无法救下我姐姐,那就放手!否则我不会过去。” “你不信我?” “我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显而易见。” 岂止是不信啊,她对他简直是厌恶。 齐永霁宠溺一笑:“拿你没办法。” 他说完,猛地推了郑骄一把。 郑骄身子前倾,郑瑾伸手眼看着就要拉住她。 但齐永霁早就做好准备,力道猛地一转,把郑骄拉回到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接着,他伸出手,欲要把郑瑾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远处的聂炤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冷静地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他整个动作利落如刀削,几乎没有如何瞄准。 这一箭极准,但齐永霁反应也不慢,迅速侧身躲过。 就这片刻的功夫,隐藏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郑九郑十轻巧跃到他面前。 他们二人的武器皆朝着他的死穴而来,若要自保,齐永霁必须放开郑骄。 但是他忽然扯了扯嘴角,提起郑骄挡在自己和郑九中间。 郑九并不意外,这个场景,在他预料之中。 他侧了侧剑尖,剑刃恰好擦过郑骄的腰。 郑九郑十气势汹汹,让他误以为埋伏的人只有两个。 殊不知,后面还有一个贺无虞。 贺无虞的身法偏大开大合,并不适合偷袭,也幸好齐永霁被牵制着心神,所以,她的招式不偏不倚地从一个死角袭去,朝齐永霁手臂落下。 齐永霁不得不松开抓着郑骄的手。 郑瑾没有跑,反而上前一步,咬牙扶起瘫倒的郑骄。 “看起来瘦了那么多,怎么这么重?!” 第260章 下一刻风来 万幸,郑瑾被因为郑珣卷到,一直在跟着习武。 虽说她态度算不上十分认真,训练的时日也并不长久,但值得庆幸的是,训练很有效果,她勉勉强强把郑骄扶稳,避免了她脸朝地摔地上的命运。 郑骄还有心情调侃:“我这是腱子肉,你懂什么?” 郑瑾没吭声,她正卯足力气拖着她远离战场。 聂炤收起弓箭,策马冲到他们面前,把她们粗暴地甩上马后,他狠狠拍了一把马屁股,赶去帮忙。 郑瑾把郑骄圈在身前,为了不让她挡住自己的视线,她把郑骄的脑袋推到旁边。 这个姿势十分难受,但是郑骄现在没法反抗:“你行吗?” 郑瑾淡淡道:“不行,马太快,刹不住。” 郑骄:“那你那么冷静!” “慌乱也没用。” 郑骄“听我的,我教你。” “好。” 她不慌张,因为有郑骄在,她信她,也信自己。 …… 另一头的战况越发胶着。 贺无虞对着墉王是招招都带着杀意,但是墉王本身功夫就不错,而且他运气极好,十分的招式,落到他身上就只剩三分。 跟他对打,最折磨的是很容易让人心生挫败。 他们已经尽了全力,但齐永霁看着游刃有余。 当然,这只是表象。 这些人都是疯子。 暗卫不要命就算了,贺无虞和聂炤这两个小将也是,只要能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口子,他们即使要承担成倍的代价,也十分愿意一试。 他清楚,这样下去不行。 “你们这样……”他仰天一笑,“好像疯狗啊!” 他后撤一步,吹了声口哨,低矮的山丘后、嶙峋的滚石外,忽然钻出来一些黑衣人影,他们每两人一组,各挟持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 齐永霁负手,静静看向他们:“我手里的人质,可远不止一个,诸位,还要打吗?” 贺无虞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 负手是吧?喜欢装是吧? 虽然十分力气作用在他身上只有三分,但是他们有四个人。 齐永霁没想到她真敢动手,只能狼狈躲开。 “你们大雍也不过如此,公主和百姓到底是不一样,这么多百姓的性命,说动手就动手……” 贺无虞冷笑。 他当然想不到。 如果这些人质真的是他们大雍的百姓,他们不可能一言不发,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涉险。 而且…… 齐永霁才潜入大雍踪迹就已经暴露,根本没有时间抓那么多人。 “废话真多。” 趁着他的帮手没有靠近,聂炤招招如电、式式如风,顷刻之间,竟然连出数招。 齐永霁开始有些有些仓皇,在四人的夹击下,他终于承受不住,被郑九一剑刺入左肩。 郑九的剑,本是朝着他的心口而去,被他躲了一下,致命伤成了皮外伤。 郑九也不气馁,松开剑柄,轻轻跃起,然后狠狠朝着剑柄踩下去。 靠着他的体重和内力,这一下,剑必然能切过墉王的心脏。 墉王想后退,但是郑十默契地拦住了他的退路。 六皇子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面露期待。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一把虽然算不得名兵,但也削铁如泥的利剑,就这么断成了两截。 齐永霁也十分惊讶,趁郑九没有反应过来,他握住剑柄,将只剩下一半的剑反手插入他的胸膛。 郑九怔怔低头。 其实他本能躲开,但是他身后是聂炤。 若是他躲开,聂炤没有防备,必然会被这一剑刺中。 剑无尖有刃,本没有那么锋利,但是齐永霁出剑的时候倾注了大半内力。 他的功力本就深厚,这一剑穿心而过,郑九张了张嘴,甚至没能来得及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就没了气息。 郑珣脑子里“嗡”地一声,眩晕袭来,她握拳,狠狠捶向床板。 气怒之下,她没收住力道,床板被她一拳锤碎,然后她就毫无意外地陷了下去。 皇帝和六皇子连忙去搀她起来。 光幕内,聂炤的眼睛慢慢张大,他伸手,却来不及接住郑九。 他猛地:“骑、永、霁。” 他一字一顿,语气狠厉,恨不得敲碎他的骨头,碾碎他的血肉。 “我在……”齐永霁笑容放肆,“很生气啊?可惜,你也拿我没办法。今日逗留已久,我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他们面前。 不是他自信,而是他的人已经靠拢过来。 那些所谓的“人质”和他们站在一起,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贺无虞手中长刀一横,大马金刀地挡在齐永霁的手下前头。 “这群人交给我。” 齐永霁挟持着郑骄走出很远,顾及他手里的人质,其他人都被留在远处,她只要再拖一会儿,援兵就能到来。 有点困难,但也不是不行。 他们三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急需发泄。 而郑十和聂炤,选择相信她。 郑十面无表情地朝着齐永霁冲过去。 她其实并没有消化郑九死去的事实,她的心里很空,像是压着湿透的棉花,潮湿、厚重。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齐永霁必须死。 聂炤死死攥住手中的武器,闷不吭声地朝着齐永霁冲过去。 齐永霁没有回头,后脑勺却似长了眼睛:“四个人都奈何不了我,就剩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聂炤会告诉他答案。 夏初不算炎热,但是他满头的大汗,目眦欲裂地盯着齐永霁的身影,用深沉目光一点点,描刻他的轮廓。 “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轻轻说完这句话,和郑十同时出手。 风沙滚滚,天空一片清朗,沙地撒上点点鲜血。 齐永霁年轻,但是却强大得可怕。 郑十和聂炤并未退缩。 明明从前不曾有多少接触,但是此刻,他们配合得宛如并肩作战许久的袍泽。 一进一退,你缠我攻,你退我进,拆火、合攻,一步步没有经过计算,但是竟然也没有出错。 但即使如此,他们身上的伤口依然越来越多。 “再打下去,你们会死哦~”齐永霁喘着粗气,语气竟然有些兴奋。 聂炤和郑十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呼吸放得很轻很轻。 下一刻风来,两人同时暴起。 第261章 化作这土地的一部分 郑十和聂炤很清楚,他们不是齐永霁的对手。 这是他们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所以他们必须得想想其他办法。 齐永霁不会给他们时间交流,他们的默契似乎还不错,但毕竟不是太熟悉,这一次配合的成功不代表下一次也可以。 总不可能大喊出来吧,齐永霁又不是聋子。 所以,他们只能眼神交流。 幸好,这一次没有出岔子。 内力裹挟着剑气,聂炤脚步缥缈,运剑如臂使,直刺过去,这是攻。 剑如流光,声声飒沓,每一次都挡在敌人的退路上,这是堵。 他们之所以配合如此完美,原来是复刻了刚刚郑九郑十的合作。 郑九郑十几年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 齐永霁笑他们天真,明明已经失败过一次,竟然还是不信邪。 他淡定地做好应对的准备,心中竟然生出些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来。 可是,临到他面前,两人攻守之势瞬易。 他的后背毫无防备,正正暴露郑十的攻击下。 这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灵活地侧身,准备好避开此次的袭击。 但是聂炤嘴角扬起一个笑来:“去死!” 胸口传来一阵巨痛,齐永霁低下头,看到一把断刃穿胸而过。 这是刚刚插在郑九心口的剑,被聂炤取了出来,一直藏于身后。 齐永霁的应对一点错都没有,但他没料到,聂炤和郑十自始至终的打算,都是以眼还眼。 六皇子和皇上脸上的凝重肉眼可见地消散许多。 因为床塌了只能坐在一边的郑珣却知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以为齐永霁就这么死了?不可能的】 【心脏的位置被贯穿怎么活?】 【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设定,有些人天生异于旁人,心脏长在右心房】 一般人不会想到这点,郑十和聂炤也一样。 刚刚的打斗,他们逼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潜能,一招结束,两人都有些脱力。 但是郑十有个好习惯,她会补刀。 即使她觉得齐永霁已经没了生还的可能,但在郑珣的影响下,她对他抱有警惕之心。 所以,她挑开齐永霁的武器,准备再往他腰腹位置插上一刀。 齐永霁“嗬嗬”一笑,在她靠近之后,猛地暴起,朝她拍出一掌。 经过郑十的经历,聂炤一直不敢放松,最后险之又险地拉开郑十。 齐永霁歪了歪脖子:“既然我没有死成,那现在该死的,就是你们。” 他缓步上前,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无形的内力在他周身盘旋,但凡靠近一点,就会被旋涡吞噬。 他的头发胡乱飞舞着,衬得那张俊眉修眼的脸如同修罗恶鬼。 他缓步走近,聂炤和郑十防备地靠在一起。 此时,他们手中还有武器,齐永霁伤势比他们重得多。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优势。 但是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们的力气和内力早已耗尽,此时虽然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却是一戳就散的空架子。 齐永霁谨慎地停在距离他们一段位置的地方。 他双手放于身前,如同抱瓶,然后轻轻往前一推,强劲的内力带动着黄沙,朝郑十和聂炤撞过去。 两人连退数步,脸色发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完了啊…… “完了。”六皇子喃喃出声。 郑珣假装没有听到,死死盯着天幕,恨不得能穿过去帮忙。 【这就是我一开始没有和齐永霁对上的原因】 【他很强,而且……运气也是真的好,哪怕把他逼入绝境,他也能绝处逢生,甚至还能有所进益】 【在他气运没有消减下去之前,任何困难都只会成为他的磨刀石】 【不公吧?确实如此】 【谁都以为自己是自己生命中的主角,但是一旦靠近真正的“主角”,立马就会原形毕露】 【众生平等,但却是在他的光芒下终生平等】 【若是跟他没有冲突,也顶多是感慨感慨,但是大雍和他,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不可调和,无法调和】 皇帝抬手捂住脸,掌下的神情,复杂又难过。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战胜,他的气运依托于褐国,就如我的气运依托于大雍,要他死,只有一个可能——国破人亡】 郑珣眼中跳跃着火光,她需要用上浑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与他一战的冲动。 光幕内,齐永霁并没有乘胜追击。 “不过如此。” 丢下这句话,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他走得十分及时,因为下一刻,贺无虞就带着援兵赶到。 郑十和聂炤坐在地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颓丧。 贺无虞拍拍他们的肩膀:“回去吧。” 郑十踉跄起身,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在哪?” 她问得含糊,但是贺无虞却能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我带你过去。” 她扶起郑十,缓缓往回走。 身后跟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贺无虞回头,聂炤怔艰难地跟在她身后。 贺无虞无奈,只能叫了个人,将他们一起搀回去。 郑九的尸首已经被挪到一边,有同胞们护着,他没有受到敌人的打扰。 郑十跪坐在他身边:“九哥……” 她依旧不敢相信郑九真的去了。 上次他们还说起宫中的小九,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在勤勤恳恳地干活。 明明他们有许多事要做,明明他们已经对未来有了明确的打算。 明明他们约定好,要做公主最得力的手下,即使不能留下姓名,也要做黑夜中行走的英雄。 他怎么会死? 如此鲜活的生命,怎么会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呢?太突然了,一切发生得匆忙又荒诞,她始终没有真实感。 她想大哭、想质问,想歇斯底里地发疯,但是她什么都做不到。 就如他陷入危险的时候,她也无法救他一样。 她撑着手臂,缓缓躺在郑九身边,拉住他的手。 聂炤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或许该开口道歉,因为郑九十是为了避免他受伤才没能躲过致命的一击。 但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 该听到道歉的人已经死了,就躺在这里,似乎跟旁边的山石融合在一起,化作这土地的一部分。 第262章 我会带走他的骨灰 同袍们沉默地打扫战场,他们抓了几个活口,也有一些伤亡。 战争,说起来热血,但是这个词,一笔一划都是血和泪。 回去的路上,队伍分外沉默。 随军大夫给郑骄诊断过,她中的是不致命的软筋散,很快就能恢复。 劫后余生,她原本应该高兴。 但是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顾不上休养,她和郑瑾去看了一眼郑九的尸首。 郑十依旧躺在郑九身边,她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不说话,也不挪动,谁劝都没用。 郑瑾看向郑十,语气有些哽咽:“我们带他回去,好不好?” 回去? 郑十终于有了反应。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郑瑾:“回去?” “对,回去。” 谁能想到,郑十却是摇了摇头。 回去做什么呢? 曾经,头儿告诉他们,作为暗卫,随时都得做好失去性命的准备。 他们是皇上的兵刃,护卫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权利和数不清的财富。 皇权纵然威严,但也不是没人敢去挑衅。 所以他们这些暗卫要面对的危险也是数不胜数。 那个时候,他不解其意。 郑九却不畏惧死亡,他说他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暗卫,死了就葬在主子身边。 万一他半途出事,无颜面对主子,就把他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来世,他想做个正常人。 郑九眼中忽然有了些神采。 对,她还要替郑九完成他的愿望。 要为他报仇,要为他寻一个漂亮的墓地。 她忽然站起来:“尸体烧了吧,我会带走他的骨灰。” 郑骄想说什么,但是郑瑾拦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郑瑾蹲下身,轻声哄道:“郑十,先吃点东西再忙,好吗?” 郑九摇头,起身,撑着一股力气道:“我去搬柴。” 郑骄连忙道:“我来帮你!” “我自己可以,我想和他安静地待一会儿。” 郑十看向郑骄,目光平静。 似是平静。 郑骄被她目光中隐藏的破碎所震撼,一时哑然。 郑瑾接过话,轻声应了一句:“好。” 郑珣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有些恍惚。 若是她没有将郑九派出去就好了。 但是若不把郑九派出去,死的就会是聂炤,似乎无论怎么选,都得不到完美的结果。 六皇子看着她的神色,担忧道:“阿瑾……” 郑珣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郑珣摇摇头:“有点累。” 还好,明珠阁还有其他房间,宫人们收拾好残局,从其他屋子里搬来一张床,郑珣重新躺上去,目光依旧盯着光幕。 郑瑾搀扶着郑骄回到营帐。 两人沉默地坐了会儿,贺无虞掀开帏帐,大步走进来。 她的注意没怎么放在郑瑾身上,走到郑骄面前,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认她精神不错,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郑骄坐起身:“审得如何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面对数不清的难题。 贺无虞作为主将,压根没有什么悲伤的时间,回来之后,她立马接过审问之事,这个时候才暂时忙完。 “嘴硬得很,先晾晾他们。” 【没那么容易,齐永霁会丢下他们离开,就能确定他们不会背叛】 【作为主角,他可从来都不缺死心塌地的忠随】 郑骄点点头:“你也不要太劳累,该休息就休息。” 事情的经过她已经打听清楚,贺无虞一个人拦下那么多敌人,肯定也累,肯定也有受伤。 可她不是刚入军营的愣头青,年纪轻轻就走到如今的位置,注定她不会是一个脆弱的人。 她也不会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是一军之将,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做出正确的判断。 作为领头之人,她不能退,也不能倒。 郑骄怜她艰辛,抓住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但是她又说不出让她停下的话。 她太清楚贺无虞背负的是什么。 贺无虞反手拉住她的手,她在外头永远是紧绷可靠的,唯有面对郑骄之时,她眉目间才会露出放松。 皇帝:? 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而在现场的郑瑾缩了缩脖子。 她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可横看竖看都显得多余。 刚想到这里,贺无虞就侧头看向她:“二公主去看看小聂吧。” 郑瑾微怔。 片刻之后,她想到什么,站起身:“好,姐姐这里就劳烦你照顾。” 她离开后,郑骄撇嘴:“重色轻友。” 贺无虞失笑摇头:“行了,现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并非郑骄的休沐之日,她如常训练过后就回了营帐。 郑骄拧眉:“其实,他是来找阿瑾的。” 这话她没打算在郑瑾面前说,免得她自责。 贺无虞若有所思:“他认识二公主?” “不,他和二姐姐唯一的联系就是以观书铺,二姐姐曾给书铺供香,书铺的主事之人……最开始是墉王。” “所以,为了一个只闻其名的人,他竟然来大雍涉险?” 贺无虞只觉得荒谬:“这该不会是他的幌子吧?” 郑骄摇头:“我跟了他很久,他的目的很明确。” 不只贺无虞觉得奇怪,她也同样不解。 昨日值守的时候她有东西落在外头,今日训练之后才会沿着去过的地方寻找。 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墉王这个不速之客。 她没有打草惊蛇,是想看看他目的为何。 结果后来不小心露了踪迹,她没能没有打过,还被灌了药。 若不是找机会放了一把火,说不定她早就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她有些恍惚。 若不是她自恃武艺高强,若是一开始就叫人过来,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是她…… 是她害死了郑九。 她微微阖眼,心中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贺无虞陷入思索,并没有注意她的不对劲。 很快,郑骄就收敛起多余的情绪。 贺无虞:“但是,二公主在军营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 郑骄厌恶道:“军营肯定有褐国的钉子,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 贺无虞神色微凛:“还是不够……” 郑骄来到贺家军没多久就揪出来几个别有用心之人。 贺无虞因此把军队好好清理过一遍,但是如今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第263章 她金尊玉贵的公主 “还能因为什么?” 郑骄嘴快,说完她才想起,贺无虞不曾见过郑珣,有些事情无法跟她说。 所以,她严肃道:“那当然是因为他脑子有坑。” 齐永霁的行为确实无法解释,但是这个世界上连郑珣这种不合常理的人都能存在,这样一想,也不奇怪…… 不奇怪才有鬼! 元嘉说过墉王是什么天命之人,郑瑾是他的命定之人,他冥冥之中对郑瑾或许会产生一些感应,但是绝不可能仅仅因为这点子感应就来大雍冒险。 作为以后的褐国皇帝,他不可能那么冲动愚蠢。 所以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而且很有可能是关于郑瑾的。 这次跟墉王正面对上,她才发现对方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不好对付。 也因此,才会连累郑九出事…… 想到这里,郑骄神色有些恍惚。 贺无虞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或许是吧。” 看出来郑骄不愿意多言,她并不打算逼迫她。 她只是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骄骄,郑九的死,并非是你的错,若是墉王知道你愿意替他背负这种罪孽,怕不是要笑醒。” 郑骄微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你现在经历的一切。” 贺无虞知道,郑骄看起来果断潇洒,实际上再心软不过。 这样的人,最容易走入死胡同。 “你……” “骄骄,战争是残酷的,两国相争,少说也得埋葬成千上万的性命,刚开始,我跟你一样不习惯。” 她的目光柔和,像是包容的前辈。 “后来呢?你怎么想通的?” “没有想通,现在依然没有想通,习惯久而久之,就会转化成仇恨。” 贺无虞拍了拍郑骄旁边的位置,郑骄挪开,她躺到她旁边,和她面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骄骄可明白?” “我懂,与其自责,不如找机会弄死褐国和墉王。” 贺无虞欣慰一笑,她探头,额头抵住郑骄的额头:“骄骄,若是现在离开,也来得及。” “你不是向来厌恶逃兵吗?” “但是你不一样,战场上有我就足够。” 而她金尊玉贵的公主,就该在京城里,漂漂亮亮,快快乐乐。 “你要赶我走啊?” “那不会,只不过是更希望你平安,”贺无虞知晓她的志向和抱负,念叨几句让她回去,不过是她心中微薄的期望,“不过,上了战场再想离开就难了。” 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大将军,如何能不沾染人命? 即使杀的是敌人,即使动手的时候不会心软犹豫,但是一次次,消逝在手中的是鲜活的人命,是同样会说话、同样有家人……跟他们一样的人。 刀剑长枪插入血肉的的轻响,喷溅在身上温热的鲜血,一辈子都会萦绕在脑海和梦里。 许多从战场上下去的老兵,甚至无法做回一个正常人,夜夜噩梦折磨得他们疲惫、惶恐,战场上的记忆烙印在他们灵魂,久而久之,疯掉的有,成为惊弓之鸟的也有。 她太清楚要战胜这些需要怎样的意志,一想到骄骄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她都会觉得心疼。 郑骄没有惧怕,也没有退缩,而是轻声问道:“那你也经历过那些吗?” “肯定的。” “那你怎么熬过来的?” “我啊……”贺无虞的语气悠远,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回首过去,再看那些艰辛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 她并非不愿意与她说,而是……要面子。 咳咳,她这么强大可靠,怎么会有那样狼狈的时候呢? 轻轻松松啦,衣角微脏哈~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温馨,这个时候,任何人靠近都是一种打扰。 皇帝侧头看向六皇子,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有点过于诡异?” 六皇子:…… 他以为父皇已经懂了,但他似乎又没太懂,或者说懂了却还是自我欺骗。 他仗着自己年纪尚小,露出一个顶顶无辜的神情:“没有啊……” 但是他刚刚说完,贺无虞和郑骄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郑珣忽然把光幕的视角切到了郑瑾那边。 六皇子狠狠松了一口气。 切得好! 但是皇帝沉默片刻,却是幽幽道:“没想到女子也需要防……” 他后牙根有点痒。 贺家是不会造反,但是却敢祸害他家小苗苗。 六皇子尴尬道:“父皇知道啊……” “我又不是傻子。” 皇帝现在知道什么叫天高皇帝远了,若是郑骄现在在他面前,他至少也得叨叨几句,但是现在他就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六皇子没忍住,低声怼了一句:“知道还问。” 皇帝:…… 一个两个,反了天了要。 幸好,郑瑾这边的场景没有那么火热。 聂炤和郑瑾两人正并肩走在一起,周围没有什么人迹,显然,他们已经距离营地有些距离。 他们都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沉默了许久。 打破现状的,是郑瑾:“阿炤,郑九不是因你而死,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尽了全力,这就够了,打斗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聂炤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神色恍惚:“他是代我受死,我就在他身后,他本来可以躲开。” 他尚且年轻,尚未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 目睹一条同样鲜活的生命因为他而消逝,心中宛如遭到了一记重锤,他的骄傲和热血被这一锤得粉碎。 他痛恨自己的无用。 他甚至觉得,他配不上师妹的真心。 年少之时,自以为万物都会为他让路,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他认清,他太过高估自己。 郑瑾停住脚步,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师兄,在我心里,你是英雄,一直都是。” 聂炤自嘲一笑,但是抬头却发现她的目光尽是笃定和信任。 他狼狈地低下头:“师妹看师兄,自然是觉得什么都好。” 郑瑾没有否认:“可你确实样样都好。” 她知道,他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他把郑九的死归罪于自己的无能,实际上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了想,低下头,伤心道:“说来说去,这件事,其实该怪我。” 第264章 交托 聂炤连连摇头:“不,与你无关。” “可墉王是为我而来,根源是我才对。” “杀人的是墉王!” 聂炤侧身面对她,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解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目标,不只在于你,更在于整个大雍……” 郑瑾的脸上渐渐弥漫上笑意:“你看,你明明什么都懂的。” 聂炤怔愣地看着她,良久,忽然低眉轻笑。 他的颓丧并未持续多久,这一次的经历,让他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肉眼可见地,他身上多了一丝沉稳。 “阿瑾,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我相信你。” 聂炤从小受宠,并未吃过多少苦头。 郑瑾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这一份热烈纯粹。 “阿瑾最好了。” 郑珣关上天幕。 【不愧是女主,心理果然强大得远超常人】 皇帝欣慰地地点头:对对对,我女儿这么优秀,普通人都配不上呢~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疑惑,二姐姐为何会念着聂炤,念了那么多年】 【一次次被迫成婚,但是她心中的念头却从未动摇过】 【或许不仅是因为聂炤占了个青梅竹马,还因为他是郑瑾从未拥有过的半身】 【她聪慧理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她喜欢的,就要全心全意爱她,炽热、朝气蓬勃】 【这样一看,两人倒是挺搭的】 【若是郑九知道自己的死促成了两对有情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六皇子:郑九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说法确实有点地狱。 这一场千里之外的危机终于结束,郑瑾有些疲惫,皇帝和六皇子没有再打扰她休息,但他们也没走,就在隔壁处理公务。 两人离开之后,郑珣睁开眼,打开系统。 两块玉石下去,系统除了能量充足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她体内的异能和内力变得无比充沛。 太多了,多得她有点吸收不了,只能以后慢慢化为己用。 这玉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研究许久,还是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放弃。 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异能,之春扶着她下床走动。 皇帝和六皇子知道她“醒”过来,又过来陪她。 临近傍晚的时候,赵铃音才终于醒过来。 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皇帝懒得看她扭捏的模样,点了点桌子,问道:“什么情况,说说看。” “不严重,清毒三个月就能成,不过期间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 赵铃音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这毒并不常见,普通的大夫拿它也完全没有办法。 她这么不当回事儿,纯粹是因为她艺高人胆大。 六皇子和郑珣虽然已经猜到事情并不严重,但是确定的这一刻还是安心了许多。 皇帝摸了摸下巴:“不能劳累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六皇子身上。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注定,这个时候,太子和三皇子也恰好结伴前来探望。 皇帝眼睛顿时一亮。 他这么多孩子,也该他轻松几天了吧? 他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移开视线。 皇帝面露威胁。 六皇子无奈妥协。 他轻咳一声,看向两位面露关怀之色的哥哥:“唉,赵大夫说了,父皇这病不适合操劳,咳咳,哥哥们,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劳你们替父皇分担了,当然,我也会出力的。”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也根本没想逃,但演也是需要演的,毕竟他对皇位没心思,撇干净点对大家都好。 天家父子,哪怕他不愿意,为了自己也为了娘亲,也必须多几分算计。 他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他曾说过,要好好护着妹妹,也该到履行承诺的时候。 只有去接触权利,他才能给妹妹更多帮助。 其他人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只要她想要,他就支持她。 而他越强大,支持她的力量就越强大。 太子:?!! 他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恨死给父皇下毒的那些人。 三皇子严肃道:“父皇只管养伤,我们一定尽力为父皇分忧。”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很好,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元嘉就好。” 郑珣指向自己:“我???” 皇帝看她似乎是准备推辞,冷笑一声:“难道你还不愿意?” 郑珣: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愿意得很呢。 见她点了头,皇帝又看向太子:“你不乐意?” 太子犹豫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皇帝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 “好好好,闺女一个两个不着家,过年不回来,生辰也不回来,儿子翅膀也硬了,有了小家就忘了父亲……” 太子崩溃道:“父皇!儿臣没说不答应!” 皇帝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好,不过有一点,你们行事要谨慎,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明明想要甩开担子的是他,但是放不下的也是他。 兄弟三人无奈地站在皇帝面前,耷拉着脑袋听训。 太子找到机会就给郑珣挤眉弄眼,示意她救场。 郑珣看了会儿热闹,好心地为他们解围:“好了,父皇回去吧,好好休养。” 皇帝:“你赶我?” 郑珣无情道:“是这样没错。” “狠心!” 皇帝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赵铃音打了个哈欠,还得去给皇帝的宫人指导如何煎药。 六皇子轻轻一笑:“我也得离开了,明日再来看你。” “可别,肯定有好多人来看我,你都排不上号的。” 六皇子:…… “行,大忙人,我就不来添乱,你好好休养,我过段时间来看你。” 郑珣连连点头。 怕打扰她休息,六皇子把太子和三皇子带走了。 知道他们不会乐意,他用的是请教政事的借口。 两位哥哥想到六弟第一次接触朝政,深觉不放心,郑珣又在旁边催促,两人到底还是没有久留。 郑珣的预料没错,明珠阁果然热闹起来。 他们才离开,纯妃就来看她,顺便赖在她这里用晚膳。 “啧啧,养伤的日子,你倒是能好好享受些时日。” 郑珣瞥她一眼:“还能享受过你?你胖了。” 纯妃皱了皱鼻头:“别,我可听不得这个字,而且,赵大夫说了,我得好好养养。” 第265章 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我猜她还让你多走动走动,但是你只听了一半是吗?” 纯妃眼神心虚地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我可是从宫中走到你这里的!” “哼,你还记得你是妃子吗?哪个宠妃跟你似的?” “那你就说我现在美不美吧?” 郑珣哑然,因为纯妃即使不再是弱柳扶风的体型,依然是美的。 纯妃得意洋洋地叉腰:“我已经进了后宫,皇后和善不可能缺我吃穿,你父皇即使嫌弃,也不能一脚把我踹出宫不是?更何况我还有你这个靠山,就算你父皇以后……” 她猛地止住话头,但是郑珣却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哪怕皇帝死了,有她这个靠山在,纯妃至少也能保得几十年富贵,所以她一点担忧和顾虑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纯妃心里暗道一句罪过,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这儿的菜,味道还挺特殊。” “是跟以往的味道不一样。” 郑珣看向旁边的之春,后者接收到她的视线,连忙道:“回公主,这些是项辰为您准备的。” “项辰?”郑珣这次出去没有带他,也没有给他安排任务,没想到他竟然钻研起了厨艺,“他怎么会研究这个?” 之春眨了眨眼,也有些迷茫。 “叫他过来。” 项辰早就在等着郑珣的召见。 但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他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忐忑。 怀着不安到了明珠阁,项辰规规矩矩给郑珣和纯妃行礼。 “这么老实?”郑珣好笑道。 “私底下公主给在下面子,但是到了宫中,咱也不能丢了公主的面子不是?” 项辰讨好一笑,语气亲近又不越界,忐忑尽数消失,他依旧是那个项辰。 “还以为你受了什么打击,但现在看来,似乎又还好……” 项辰感动得眼泪汪汪,扑到郑珣面前,眼巴巴地道:“公主还为我担忧,公主心里有我!” 郑珣:…… 纯妃捂着肚子,乐不可支:“你这人说话倒是格外有趣,手艺也十分不错,不如这样,你来跟着我如何?” 项辰眨了眨眼,认真地摇摇头:“那可不行,我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纯妃歪头:“那么忠诚啊?” “纯妃娘娘可知道,小的从前是青龙卫。” “哦?那你岂不是放弃了大好前途?” “前途重要也不重要……我既然跟着公主,那就希望她哪哪儿都好好的,公主不缺侍卫,不管从哪个方面,照顾好公主,都是我的福气,”项辰抬了抬下巴,骄傲道,“而且,哪怕是做厨子,我也是最好的厨子!别人想进都进不了的御膳房,我也能混进去~” 说是混进去,实际上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谦虚的说法。 哪怕真有本事的人,想要在御膳房夺得一席之地也不容易,可以想象,他耗费了多少努力和心血。 纯妃神色复杂:“你倒是忠心。” 她看向郑珣:“怎么办?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想抢人?” 郑珣淡淡道:“你抢不过去的。” 项辰连连点头。 郑珣看向他,温声道:“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她不怎么挑食,也很少表露对哪一种食物的偏爱,但是项辰却将她的口味把握得极为精准。 也不知道他是观察了多久又多仔细,才能做到如斯地步。 这一顿,也是她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她这句话对于项辰而言就是最大的肯定。 他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值了。 “公主!您尽管忙碌正事,我没别的本事,但一定竭尽全力,保证您以后每一顿都能吃得舒心。” “你有这份心,便是再贵重不过。” 纯妃看着主仆情深的二人,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没关系,反正郑珣现在就住在宫里,她完全可以来蹭吃蹭喝。 郑珣的厨子,那不就等于她的厨子吗? 想通这一点,她顿时眉开眼笑:“对了,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给你家之春收着了,劝你今日早些歇息,否则明日怕是无力应对那些前来拜访的人。” 她吃得肚皮溜圆,离开明珠阁的时候,扶着腰,一脸懒洋洋的笑意。 郑珣坐了会儿,看之春把纯妃的礼呈到郑珣面前。 其实她知道,纯妃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她一个傀儡,只有表面光,压根就没有多少好东西。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她唯独没有想到,纯妃会给她的礼会如此贵重。 这个贵重便是字面上的含义,郑珣猜测,她根本就不知道送什么,于是只有往贵了送。 宫中常常有传言,纯妃贪财好吃,没想到她贪来的财竟然全都给了她。 郑珣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窝心。 …… 次日,郑珣果然忙碌起来。 上午,宫中的娘娘们有一个算一个,送礼的送礼,探望的探望。 郑珣能推的都给推了,上午只见了皇后、良妃和贤妃三人。 下午第一个前来拜会的是尚文。 郑瑾决定去辽州,只带走了刘方。 另外,尚文和齐无渝带着乙丙丁三人转道回京城,不是因为郑瑾不想带他们玩儿,而是因为京城的事宜需要处理。 褐国舆图之事已经进行到整合的时刻,事情即将进行到尾声,必须有一个郑珣的身边人主持大局。 甲已经去了军器局,付大被送到农庄上,代号为丁的白芷则是直接去往元秀书院,赵铃音进宫,书院就是白芷在代课,齐无渝则是在跟着段、廖二位学习。 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发光发热,大雍依旧欣欣向荣。 尚文恭敬地拿出三张卷轴递给郑珣。 这三张卷轴所画的内容大致相同,因为有几处有争议的地方,所以才有三个版本。 郑珣欣慰地看着画得干净工整的舆图,满意道:“好!很好!你们完成得比我预料中完成得更快、更好!” 尚文嘴角微微翘起:“多亏公主介绍来的人,贺期泽贺大人十分擅长堪舆,他的能耐,比之二公主也是不差的,他的加入让事情进度快了许多,另外,邹息邹大人也是学识渊博,贡献极大。” 郑珣眼光挑剔,她出去一路趟能入她眼的人并不多,距离京城越远,愿意接下她橄榄枝的人就越少。 第266章 谣言 遇到的大部分学子,郑珣都没有给他们名帖,只是勉励几句,互相留个印象。 她对人才的要求是贵精不贵多,所以,除开梧州书院的四人,就只有六合书院有两人和她达成了默契。 这两人她却是不打算多来往。 他们主要是她的观察对象。 她挺好奇,一段时间不管他们,他们的信仰是否还能如此坚定。 多余的念头一闪而过,郑珣点点头:“他们做得不错。” “公主,接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让木灼去办,你无需操心,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之后,我会让你进入朝堂历练。” 尚文第一反应是拒绝。 作为青龙卫,他应当在主子身边保护,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又有些迟疑。 他问自己,更喜欢哪条路呢? 其实待在公主身边会更舒服些,毕竟他性子相对腼腆,与人打交道,不如默默做事让他舒心。 可是,公主会需要他在哪个位置呢? 他这么想着,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郑珣眉目微扬:“你只需要跟随你的心便可,无需顾虑我。” 尚文拧眉思索许久:“公主……我可以跟在您身边吗?” “我又不是在赶你走。” 郑珣还以为尚文决定要放弃进入朝堂的机会,没想到他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毫无负担地道:“公主,覃度支建议设立的博文院已经大致成型,我想去博文院。” 博文院的活儿清闲又安静,其他人可能会嫌弃枯燥又没什么前途,但是于他而言却是恰好。 郑珣点点头:“好……你想走捷径还是想堂堂正正靠自己?” “我想……靠自己。” “那么结果如何,我却是无法保证的……而且,靠你自己必然会难一些、慢一些,你可等得?” “等得!” 尚文清楚,所谓靠自己,自然就是走科举的正道。 他自认为在读书方面还是有那么点自信。 作为皇帝本来为太子千挑万选的人,怎么可能没点真本事。 他低下头,腼腆道:“公主,我可以的,就算不可以,您也会收留我的,对不对?” “自然。” “既然如此,我便不能给其他人诟病公主的机会。” 郑珣挑眉:“我可不怕诟病……” “公主不怕,但是我不能给公主添麻烦,公主相信我好吗?” 他自己选择的去处,注定给不了公主太多帮助,若是这样还要劳烦公主为他操心,那他就该羞愧谢罪了。 郑珣撑着额头看了他许久,最后才道:“好,回去好好备考。” 尚文闻言,识趣地退下。 他下去之后,郑珣展开舆图仔细把每个细节都记清楚,又蒙上薄纸摹下三份留下。 “郑九!” 脱口而出的名字让她愣了愣,静默片刻,她才重新开口喊道:“梦颖。” 吕梦颖脚步轻盈,推门而入:“公主!” “让人把这个给宋志凌送去,记得不要经过木灼的手。” 吕梦颖神情严肃,领命下去。 郑珣倒不是信不过木灼,而是他的位置太过显眼,虽然他知道褐国部分舆图,可以与他验证,但是他身边眼睛太多。 她不愿意去冒那个风险。 舆图在手,只是验证,可要简单得多。 处理好此事,郑珣又下床走动了会儿。 她躺得太久,腿脚有些无力,幸好她有异能和内力,能够打通腿部的筋络和血脉。 最难的是,她看似昏迷,其实一直清醒着。 清醒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她有点忘了该如何行走。 她可不希望以后打架的时候她连战都站不稳,所以必须得尽快恢复啊…… 没走多长时间,下一波来拜访的人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廖鸿声和蒋御史。 朝堂上的大臣实在不方便呼啦啦涌入明珠阁,所以只能派出他们两个代表出来。 郑珣笑盈盈地示意他们坐下:“过不了两日就能见面,廖大人蒋大人何须特意跑一趟?” 廖鸿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郑珣。 若不是郑珣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怕是得以为他是个变态。 她无奈地抬起手臂,大方道:“廖大人,我真的没事,现在亲眼看到,可安心了?” 廖鸿声见她并非勉强,长舒了口气:“公主没事就好,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蒋大人连连点头:“对对对!若有不适一定不要忍着,公主这几日一定好好休息,政事什么的,有我们这群大臣在,出不了大乱子。” “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你们也太紧张了些,”郑珣的失笑,“不过,廖大人这头上是怎么回事?” 从廖鸿声进来她就发现他额头上有一个大包。 廖鸿声摸了摸鼻子:“咳咳,那什么,不小心撞的。” 郑珣不用翻系统都知道他在说谎,她没有被敷衍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廖鸿声在她的目光中,头越来越低。 【啧啧,一段时间没见,廖鸿声长胆子了呀……】 廖鸿声哪敢! 他无奈坦白:“其实是大家都想来看公主,谁都不愿意让步,然后那群莽夫莫名其妙打了起来,我是无辜的啊……” 蒋大人捧腹大笑:“明明是你想去偷袭,结果才被误伤……” “姓蒋的!” 蒋大人没被他的怒吼镇住,理直气壮道:“反正你又瞒不过公主。” 廖鸿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哀叹一声。 真希望公主离他们大臣的生活远一点。 郑珣知道他的心思,但她就是不改。 她闷声笑道:“行了,给。” 她拿出一瓶伤药递给廖鸿声,示意他先处理一下。 别说,她万万没有想到,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到了这个世界还能如此适用。 廖鸿声接过瓶子,老老实实擦药。 郑珣靠坐着,忽然扬声喊道:“之春,去问问纯妃,可需要本宫出面。” 之春愣了愣,应了一句,大步往外走去。 其他人听不见,此时的明珠阁外正爆发了一阵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是纯妃单方面臭骂明珠阁的粗使宫人。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昨日纯妃在她这里吃太多,挺着肚子离开之后竟然生出一阵谣言。 谣言内容从纯妃肚子大,传成了纯妃已有身孕,还说她就等着郑珣这个靠山回来才爆出来。 第267章 把柄 帝后当了真,不敢慢待,带着一群人跑去探望,结果太医只诊断出个积食,还委婉劝诫她少吃点。 纯妃丢了个大脸,亲自去抓传出谣言的源头,发现问题出在明珠阁,于是不管不顾地就闹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针对郑珣,或许还存着帮她清理蛀虫的心思。 这段时日郑珣又是远行又是昏迷,有些人心思自然浮动了些。 廖鸿声和蒋大人似乎没有听到郑珣的话,如常地寒暄。 郑珣无声一笑,话题转到正事上:“早朝还是要如常进行,不过需改为五日一大朝,平时根据拟定的事项调整小朝会的内容。” “可是,明珠阁……” “不在明珠阁,还是在奉勤殿和御书房。” 廖鸿声松了口气。 明珠阁虽然离后宫有段距离,但也有些宫妃会在这边行走,大臣们若要出入,也着实不便。 “皇上那边离不得李公公……” “我会让之诚过去,还有,回去之后让通政使和沈加明来见我。” 沈加明本就是皇帝培养的亲信,这将近一年来,朝堂位置几番变动,他竟也坐上了左通政使的位置。 廖鸿声恭敬道:“是!” 他没有问郑珣为什么不见右通政使,作为体贴的大臣,只需要知道,公主有她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恍惚。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待郑珣的态度,已经跟对待皇上相仿。 皇上在郑珣这里只说太子他们有无法决断的再来问郑珣,在大臣那边的说法却是“由元嘉长公主监国,代朕之意,行朕之旨”。 前不久郑珣还只是位同太子,如今就已经代行帝权,任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对郑珣的看重。 他今日的目的,除了他们本身就想来探望公主,另外就是评估公主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她的任务。 做皇帝容易,处理好政事可不容易。 其实许多大臣打心眼里更希望公主好好休息。 这一次的意外,可是让大多数人吓破了胆。 廖鸿声和蒋大人之所以非要争夺来见公主的机会,便是不想让那些人来碍公主的眼。 和郑珣相处了那么久,他们也算了解她。 她应该不会乐意听到其他人让她放权的话。 蒋大人低头道:“有一事需要公主决断。” 郑珣挑眉:“讲。” “老太师,约摸是不行了。” 自从干儿子出事,老太师深受打击,身子每况愈下。 他年纪本就大了,按理来说也该荣养,但是皇帝不喜内阁分权所以才放任他们占着位置,内阁几位大臣,有资历也有功绩,谁也说不出要他们让位的话来。 于是,皇帝心安理得地把事情交给自己的亲信,他在位期间,内阁如同虚设。 不过,老太师毕竟是三朝元老,先帝时期,朝政的安稳有他一份功劳。 为免功臣寒心,皇帝也得表明一番态度。 郑珣没有说要去探望老太师的事情,而是淡淡道:“他让你来的?” 皇帝是中毒了,又不是死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呢,那慰问老太师这种事情,他肯定会自己去做。 蒋大人会特意到她面前提一嘴,想必是老太师自己的要求。 蒋大人故作遗憾道:“老太师非让臣给他带话,臣看他可怜……” “蒋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你是御史。” 作为御史,可不该跟其他朝臣在政事上牵扯过多。 蒋御史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蒋御史何须如此隆重,不过是略问一句,”郑珣莞尔,“我比较好奇,老太师拿了你什么把柄?” 廖鸿声诧异地看向蒋卓,似乎恨不得大喊一声糊涂啊! 蒋卓尴尬得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 “公主!” 他大喊一声,似乎是想阻止什么。 但是郑珣存了心看他热闹,嘴是没说了,心声却还在继续。 【原来是蒋大人前段时间被坑了一把】 【啧啧啧,我一段时日不在,怎么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蒋卓脸涨得通红。 他那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不愿意被人知道纯粹是因为不想丢人。 但是公主是一点面子不愿意给他留啊! 他求助地看向好友。 廖鸿声接收到他求助的眼神,并默默避开,且嘴角扬起。 哎呀,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好久没有听到公主的心声,甚是想念啊! 【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蒋卓,要怪就得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蒋越】 【蒋越此人,不学无术,拈花惹草,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蒋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教不会,但是自己的亲弟弟,他总不能不管,最后只能禁足扣钱两件套】 【没银子也不能出门,蒋越自然“老实”下来,蒋卓还以为找到了克制弟弟的法子,因此欣喜得不行】 【这一次,蒋卓关他太久,蒋越求着要出去,赌咒发誓不会惹事,蒋卓心软了】 【谁能想到,蒋越一出去就放飞自我,在青楼连宿三晚,乐不思蜀】 【第四日清晨,蒋卓打听到他的踪迹,去青楼逮人,蒋越害怕,翻窗逃了,结果半路上被青楼的打手撞见,他跑得飞快,没被抓住】 【结果去抓人的蒋卓就倒霉了,被要账的老板逮个正着不说,脸上还被抓了几道印子】 廖鸿声好奇地去看蒋卓的脸。 蒋卓瞪了他一眼,克制住躲闪的冲动。 廖鸿声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心里有些犯嘀咕。 幸好,郑珣贴心地解释了: 【别看蒋卓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脸上擦了很厚一层粉呢~】 廖鸿声目光灼灼,蒋卓毫不怀疑,若是公主不在这里,他真的会上手来擦他的脸。 【蒋卓好不容易说服老鸨冷静,但是身上带的银子不够,还得让人回去拿银子】 【他是朝廷命官,朝臣不允许狎妓,所以他还不敢记账】 【结果,此事碰巧被老太师得知】 【老太师没有拿这件事威胁他,只是委婉地提了提,然后央求他带句话】 【为了遮掩此事,蒋卓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廖鸿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老太师若想见郑珣,明明可以有更正大光明的渠道,但他偏偏要私下蒋卓带话。 廖鸿声可不信他是好心。 第268章 发现 蒋卓糊涂啊! 廖鸿声不信他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应下,说到底还是太在意自己的弟弟。 他难道不怕老太师记恨公主,为公主设下个鸿门之宴吗? 他应该也是纠结的吧? 不然,在郑珣点出来之后,他也不会长松一口气。 郑珣意味深长地看了蒋卓一眼:“蒋大人无需着急,本宫劝你一句,莫要放任你家弟弟,否则,闯出大祸,为时晚矣。” 她不在意蒋卓是否纵容家人,但是再纵容,也不能带到公事上来。 这次只是小事,所以她只是玩笑似地提出来,但是若有下一次,就不会那么简单。 蒋卓羞愧道:“谢公主教诲!” 这时,之春回来了。 她凑到郑珣耳边说了句什么,郑珣眉头微微蹙起。 待之春退回身后,她看向廖、蒋二人:“今日就到这里,两位先回去吧。” 廖鸿声好奇得心痒痒,他是真爱凑热闹,估摸了一番,知道郑珣不会跟他计较,于是,他舔着脸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公主啊!许久未见,老臣甚是想念……” 郑珣:…… “不想走就留下。” 得逞的廖鸿声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公主成全!” 蒋卓翻了个白眼,暗骂他臭不要脸。 对,他就是嫉妒。 这次表现不好,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怕是要被廖鸿声超过去! 虽然两人是好友,但是心腹之争,向来如此。 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一次次的,谁还看不出来一点苗头呢? 有人没那么敢想,只以为郑珣会成为摄政公主。 但蒋大人和廖鸿声的结论却并非如此。 虽然没人说出来,也没人承认,但是光看皇帝和公主的动作,他们还是得出来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结论——公主她意在那个位置。 他自觉不能被比下去,恭敬道:“公主……” 郑珣看向蒋卓:“蒋大人也坐。” 【蒋大人啊……真是一个妙人,不过,没她夫人妙】 【自从猜出我的目的后,他深觉这个猜测惊世骇俗,当时就脱口而出一句“荒谬”,后面更是连续几日没能睡着】 蒋卓:…… 虽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公主,但是他现在在想什么公主都不肯为他遮掩吗? 这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猜测的结果太过惊世骇俗,要知道,大雍不是没有太子。 若是皇帝真是那个意思,那将太子置于何地? 若是开了此先河,以后“太子”之位的重量将会大大降低,所谓“储君”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以后,皇帝的其他孩子,心思浮动之下,也必然会对朝纲和太子之位造成巨大威胁。 这个头不能开。 太子是性子软弱。 但轮到太子上位的时候,褐国很可能已经没了,太子就算再无能,有他们这群大臣在,大雍也不至于出大乱子,何须换人呢? 可是,所谓“皇上要扶元嘉长公主上位”的结论,也只是他的猜测。 这事他想劝都没法儿劝。 【彼时,父皇和我都不在京城,蒋卓夜夜辗转反侧,蒋夫人忍了许久,被他吵得一直睡不着,终于忍不住把他踹出了房门】 【蒋卓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蒋夫人发现他没去书房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把他拉回来问起他异样的原因】 【蒋大人本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夫妻二人一向无话不谈,所以他到底没能撑多久】 【经过蒋夫人一番劝解,蒋大人想通了】 廖鸿声:? 重点呢?怎么劝的?公主倒是说说啊! 他眼巴巴地看向蒋卓。 蒋卓忽视他挤眉弄眼的暗示。 怎么劝通的? 夫人告诉他:“撇开太子之位不谈,公主明显比她大哥靠谱。” 他辩解:“可是太子也没做错什么……” “你傻了,公主说过,掌权者,无能就是最大的罪过,”她语气轻柔循循善诱,“而且,若是没有公主,大雍的未来还说不定会有多惨烈。作为臣子,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事情,用不上咱们操心。” 说难听一点,他以为他是谁? 他又不能决定谁当皇帝! “你不过一个御史,人心思变,谁知道大臣们会不会被权利熏得变了心、移了性?到时候你可能阻止他们?太子可能压住他们?” “那公主也可能……” “你们做不到,不代表公主那样的神仙人物做不到。” 夫人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哪怕是为了黎民百姓,有一个好的皇帝也是好事对不对?” 蒋卓便是因为这句话态度才所松动。 【想通了没什么,但是他想得太通】 蒋卓刚停下回忆,就被这句心声吓得差点跪下。 【他还想得长远,拉着夫人回到床上,他就认真地问:“夫人啊,我记得,你姐姐有个方子……”】 【蒋夫人一头雾水,问他要什么方子】 【原来,蒋夫人的一位远亲生完孩子后恢复得特别好,据说是因为她有一张强身健体的方子,他希望蒋夫人帮他问问】 蒋夫人脑子一抽,问他:“你要生孩子?” 蒋大人当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我怎么生?” 蒋夫人大怒:“那你还想和谁生?” “不是我生!公主若是要当皇帝,那以后总得生孩子,龙体为重啊!” 蒋夫人揍了他一顿:“生生生!生你个头!公主才多大!” “可有那一天呀!”蒋卓委屈,“我不是为公主好吗?” “哪儿需要你操心!公主千金之躯,你也不怕公主用了方子出事!” “总得试试嘛!求求你了!夫人,嘬嘬嘬~” 蒋夫人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 蒋卓听着公主心声惟妙惟肖地学他撒娇说话的样子,耳朵滚烫通红。 他就说,公主该离朝臣远一点! 不过,公主能知道他的心,那就好办了。 他和廖鸿声此次进宫还有第三个目的,就是试探皇帝和公主的态度。 他们这次要大张旗鼓地向公主伸出橄榄枝。 若是皇帝和太子因为他们接近就心生忌惮,那么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 这说明皇帝对公主的支持是装出来的,或者说,还没到那种地步,而太子若是心生不满,就意味着朝堂将会开启新一轮的政斗。 他们总要确定上头的态度,才好决定以后如何行事。 第269章 有点算计全用它身上了 郑珣估摸了一下时间,回头看向之春:“把人带进来。” “是!” 片刻后,之春带人押着几个宫人进入室内。 郑珣淡淡问道:“纯妃在哪?” “纯妃娘娘……找皇上告状去了。” 这可不是之春添油加醋,而是纯妃离开前自己说的。 “告状?” 郑珣嘴角微抽。 这确实是她会做出的事情,她不用打开天幕,都能猜到她现在一定在跟皇帝哭诉。 “审出来了吗?” 之春递上几张签了字画了押的供状:“回公主,除开纯妃之事,他们还交代了一些关于您的过往……” 郑珣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她刚刚忽然让之春把人带进来,也是因为她刚刚得知了一点隐晦的过去。 无关她,而是关于甜果儿。 没错,她刚刚才得知。 她磨了磨牙,恨不得把小金龙拖出来揍一顿。 忍到现在,她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所以,她忽然看向:“廖大人、蒋大人,我想休息会儿,两位不如去偏殿等待?” 廖鸿声和蒋卓看向那两个被绑着的宫人。 这个时候休息?不觉得太突然吗? 公主肯定是有私事要办,作为公主的好臣子,他们能做什么呢?当然是选择配合啊! 于是,两人站起来准备暂避。 他们不只自己离开,还顺带把屋子里其他人给带走。 之春直到被他们招呼着关上郑珣的房门,都没能想清楚为何他们竟然能反过来招呼她。 她才是熟悉这里的人好吗? 而此时的郑珣,已经站到了小金龙对面。 小金龙尾巴狂甩,吱哇乱叫:“你你你!你究竟怎么过来的?” 它所在的地方,是大雍的龙脉,上次跟郑珣见面,也是因为她昏迷不醒,意识离体,所以它才能把她拽过来。 可是郑珣怎么能够来找它? 难道她又昏迷了? 郑珣伸手,掐住小金龙的脖子:“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才没紧张!”小金龙扯着脖子,想逃离郑珣的掌心,可它努力得翻了好几个白眼,却依旧没能逃掉,“我可不是蛇!你掐我七寸也没用!” 郑珣姑且听着,在它徒劳挣扎这么久之后,说出这句话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呢。 “别闹,问你个问题,你回答我就离开。” 小金龙冷静下来,防备地问:“我也有个问题……” 郑珣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我先问。” 小金龙:! 问就问,她那么用力做什么? 别看它是个虚影,一般人把握不住,但偏偏和郑珣签订契约之后,他们彼此的羁绊加深,所以郑珣还真能碰到它。 所以,它只能屈服于郑珣的淫威之下:“你问吧。” 反正它也不一定会回答。 “你说过,系统无所不知,可是六母山之下女神像之事它不知道,而且,你可知道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小金龙弱弱道:“什么?” “我发现它原来隐瞒了甜果儿的死因诶!你说奇不奇怪?” 小金龙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哈哈……哈……是有点奇怪哈!” “少来!告诉我原因!” 小金龙尾巴又开始疯狂甩动,可惜郑珣火眼金睛,它的心虚瞒不过她的眼睛。 “编好了?” “别急,等我想想!” 郑珣沉默一瞬,掐着小金龙脖子的手猝然加重:“你还真想编?” 小金龙“嗷”的一声跳起来:“那么凶做什么嘛!” 郑珣抓住它的尾巴,倒提着它抖了抖:“老实点。” “人家最老实的!”小金龙的声音在她严厉的目光中越来越低,最后,它妥协道,“系统不能透露的,都是有关于你的事。” “我?甜果儿?” “不,就是你。” 郑珣捏着它尾巴的手渐渐松开。 小金龙在空中欢快地打了个圈,深觉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 “神女和我哥哥有关系吗……” “阿珣,透露太多,会让我裂开的,”小金龙飞到她手上,“你看看我。系统是我的分身,如果我们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一定是不能或者暂时不能透露。” 郑珣捧起小金龙,它身上的裂纹果然大了些。 它没有说谎。 “太脆弱。” 郑珣轻轻抱怨着,但是却没有继续追问另一个问题。 小金龙蹭了蹭她的下巴:“其实,甜果儿死的那一刻,它的灵魂就该消散。不过我和她做了一个交易,我帮她凝聚魂魄,条件是借用她的身份。” “魂飞魄散……” “对,非寿终正寝的灵魂,是会消散的。” 郑珣抬手,手指内侧的那颗小痣,是属于她的特征。 “你的身体没有继续开裂,所以这件事是可以说的,但是你没有说,”她眼睛微眯,“而你不肯告诉我,是希望我愧疚,如此,我才会更尽心尽力对待这次任务。” 对啊,夺了其他人的身体,如何心安理得呢? 即使甜果儿并不是她害死的,可她也无法理直气壮地享受属于她的一切…… 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她却背负这么久不属于她的包袱。 她冷眼看向小金龙。 小金龙:大意了! 明明系统也不能读它的心啊,为什么郑珣能猜这么准? 小金龙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错了!我错了!” “不,你没错!” 小金龙尾巴扬起:“阿珣真的这么想吗?!” “错的是我,我太过信任你。” 郑珣很少信任谁,但或许是小金龙的模样太过凄惨,所以她才愿意交付出一丝信任。 但现实总会不断告诉她:被辜负才是常态。 小金龙的尾巴耷拉下来,它意识到,这次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严重。 郑珣转身,小金龙连忙追上去:“你听我解释!” 郑珣又转身,好整以暇地盯着它:“行。” 小金龙瞬间卡壳,因为它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珣,总之,有些事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你会明白的。” 郑珣轻轻“嗯”了一声:“我走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来见我!” “哦,看来,虽然系统在我身上,但是你确实不能随时掌握我的言行呢。” 小金龙:! 有点算计全用它身上了是吧? 郑珣满意地眨了眨眼:“其实很简单。” 第270章 真正原因 “只要意识离体,我就能找到你。” 因为它身上有她的精神力印记。 小金龙无言以对:…… “意识离体很简单吗?” “不,但是,人半死不活的时候,有五成的概率能做到这一点。” 小金龙:! 它尖叫几声,宛如看到一个疯子:“你是说,你把自己弄了个半死?!” “答对了。” 郑珣丢下这句话,意识下一刻就回到身体之中。 想到小金龙现在肯定疑惑又震惊,她脸上浮现点点笑意,但是很快,这点笑意就又沉了下去。 她扬声喊道:“之春,带人进来吧。” 所有人重新就位,皇帝也终于姗姗来迟。 “元嘉……” 郑珣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把供词递给他。 他沉默着接过,一字一句地慢慢看过去。 郑珣轻叹一声。 其实甜果儿的死因并不复杂,她死于中毒,动手的人有三个,其中两个就是传纯妃闲话的两位宫人。 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看起来老实巴交,在害人之前,其实也没做过多大的恶事。 他们服侍的主子虽然是公主,但是常常被忽视。 面对这只金贵又缺少呵护的波斯猫,两人对她又是心疼又觉得同病相怜。 当然,他们不会去帮她,心疼也仅仅就是心疼。 他们只远远看着,冷眼瞧着她的无助,然后唏嘘感叹几句。 但是甜果儿遇上了贤妃和六皇子。 她开始快乐起来。 可是她都拥有那么多了,她怎么还能快乐? 他们想不通啊! 嫉妒滋生、蔓延,让他们成了被情绪掌控的怪物。 没过多久两人就在嫉妒的驱使下开始动手。 他们最开始的想法,是利用食物相克之道。 从开始到甜果儿死去,他们中间后悔过无数次,但是,用作恶释放恶意的感觉太过痛快。 是一旦有丝毫不顺想起来就会笑出声的痛快。 事情开始没多久,就有一个人因为良心的谴责而反悔。 她竟然偷偷帮公主换上了正常的食物,还准备去揭发他们。 顺理成章地,他们勒死了她,把她的尸体投入宫中一处枯井中。 他们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计划,但是有一天,他们收到一封信。 信里把他们的一举一动说得清清楚楚,和信一起留在他们屋里的,是一小瓶毒药。 用毒十分危险,但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一个知晓他们把柄的人,在暗中看着他们。 他们不得不照做。 甜果儿还是死了,郑珣代替了她。 她的尸首化为飞灰,给两个凶手毒药的人是褐国奸细,本想抓住他们的把柄,然后利用这两个宫人给皇帝下毒。 但他被郑珣揪出来出来,如今已经魂归西天。 一切了无痕迹。 一直到甜果儿去世,郑珣入住明珠阁,他们都老老实实,一直没有被发现。 而他们这次被发现,同样是命运的回旋。 因为,他们议论纯妃的原因,也同样是因为被嫉妒支配。 皇帝看完供词,沉默了许久。 廖鸿声和蒋卓有些后悔留下来看热闹,因为不管是公主还是皇上,心情似乎都不怎么美好。 回想一下,公主会同意他们留下也显得十分奇怪。 郑珣的心声显得她十分正常,所以他们不知道郑珣多疑又野心勃勃的性子,自然也猜不到,郑珣的目的和他们有一点相同,那就是试探皇帝和太子的态度。 在她心里,皇帝和太子,是她的父亲和哥哥,也是竞争对手。 即使他们表现得再温和,她都得时刻在心里留一分清醒,以防事情出现任何变故。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可怕,但是从末世活过来的人,有谁能做到真正的“正常”? 信任和防备,爱与警惕,在她看来,并不冲突。 跪在地上的太监忽然抬头:“皇上!我并不后悔!” 他放肆大笑:“这个世界不公啊!但是你看,我这样的蝼蚁,照样能够杀死金枝玉叶呢。” 郑珣戳了戳皇帝的手臂:“他们在激怒你。” “我知道。” “想知道为什么吗?” 皇帝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她。 郑珣意识到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极致,收回手,老实道:“因为他们的家人对他们非常非常不好,所以,他们一点都不在意被诛九族。” 听到她的话,太监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不是这样的!” 他旁边跪着的宫女凄惨一笑:“挣扎什么呢?我们瞒不过公主的。” 郑珣: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个会有点不合适,但是……谢谢你为我代言! 皇帝咬牙道:“你们放心,既然你们那么憎恨你们的家人,朕一定让他们大富大贵、加官进爵。” 太监崩溃道:“不!奴才知错,奴才愿意偿命……” 他一下一下地磕头,每次都用尽全力,很快额头就开始破皮流血。 蒋卓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以往见到磕头,都是求饶命的,少有见到拒绝封赏的。” 廖鸿声:“这不是封赏,是报复。”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求饶,欣赏够了,才挥手示意李卓进来拉人:“不要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蒋卓一头雾水:“你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兄弟教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不该我们知道的,不要去问。” 郑珣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父皇,你真的要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虽然那太监宫女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的家人也同样如此啊! 皇帝看傻子似地看她一眼:“你疯了?怎么可能?” “君无戏言……” 皇帝望向蒋卓和廖鸿声:“你们刚刚听到朕说什么了吗?” 两位大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皇上不是来探望公主的吗?”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郑珣:“行了,朕得回去吃药,你忙你的。” 郑珣见他准备离开,忽然叫住他:“父皇!” 皇帝回头:“嗯?” 郑珣扑上去,环住他的腰,闷声道:“不要难过!”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多谢。但是,你安慰的词有点匮乏。” 郑珣翻了个白眼,松手退回去:“父皇还是快走吧。”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提起两件事——为什么郑珣的体内没有毒,为什么郑珣直到现在才说出来甜果儿死去的真相。 第271章 搞点事情 所有人都逐次离去,安静的室内,郑珣忽然呕出一口血。 她没有说谎,为了见到小金龙,她确实是把自己弄了个半死。 她从小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有哥哥在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纠正,才让她极端的性子稍稍收敛。 不过这一次,她觉得值得。 异能者耐造得很,没那么容易死,她不会死,也不会耽误朝政,这就够了。 …… 此时的辽州。 郑九的骨灰已经被装好,被郑十带在身边。 郑骄没有因为伤势就耽误训练。 这一次意外之后,整个贺家军的训练强度都增加不少。 毕竟,森严的军营被敌国皇子如无无人之境般闯入,人家最后还挥挥手,平平安安地离开,说出去他们自己都觉得丢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已经默认,大雍和褐国之间必有一战。 郑瑾并未打算在边境多留。 她曾对郑珣夸下海口,说自己有脑子,能够帮上忙。 然而,真实的情况比她所想的还要残酷许多。 她没有自保之力,对军事一窍不通,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墉王盯着。 她怕自己成为破绽,更害怕有人因她而亡。 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该做的就是不要添乱,或许在后方,她还能提供一些支持。 她可以离开,但是聂炤却不能走。 郑瑾和郑十离开那日,他送了她们很远。 郑瑾催了好几次让他回去,但他只是沉默的拒绝。 终于,郑瑾忍不住跳下马车,站到他的马前。 “聂炤,回去吧。” 聂炤沉默片刻,翻身下马。 “阿瑾,这次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 郑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来辽州才不过短短一段时日,他已经跟郑骄一样,瘦了也黑了。 在京城里养得水亮的皮肤也变得粗粝不堪,他整个人都沾上辽州的风沙,变得和这里的环境一样,稳重、沉默。 郑瑾知道,人总会随着时间和经历一点点变得成熟,但意识到变化的这一刻,她难免有些怅然。 “我会常常给你写信。” 聂炤咧嘴一笑:“我也会。” 郑瑾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他从前的模样。 这一刻,她又释然了。 聂炤依旧是那个聂炤,即使有所变化。 “保重,知道你急着证明自己,但是,一定要记得,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聂炤郑重地点头:“放心吧,现在还没打起来,我会好好锻炼自己,攒够让自己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本事。” 他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很清楚,他保证不了。 刀剑无眼,战场无常,他什么都保证不了。 郑瑾难得展现出倔强又任性的一面:“那我可不管,我总要看着你平安回来。” 元嘉时常会把她和他凑在一起,但不管是郑瑾还是聂炤,都从来不曾正视过这个问题。 而这个时候若是做出一些约定,似乎总会显得有些不祥。 总而言之,他们彼此都清楚,哪怕是天人永隔,不管活着的是哪一个,他们都会好好活下去,但同样会永远怀念对方。 灭国之难在前,儿女私情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那……再会?” “再会。” 聂炤没有再送,只是牵着马,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 郑十已经决定好,把郑九安葬在抚州的六母山下,所以,他们这一行人,将会折道抚州,再回京城。 马车悠悠往前驶去,而辽州军营里,郑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得意地看向和她对打的贺无虞:“怎么样?” “脚步很快。”贺无虞含笑递出一张手帕。 郑骄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她微微撇嘴:“你就哄我吧!” 贺无虞轻咳一声,转开话题:“你姐姐带来那个刘方,还真有点本事,也不知道元嘉长公主哪里挖来的人才,若是早些把他拐到贺家军,咱们的战力怎么说也得翻个番。” 聂炤也是,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她原以为他就是来玩玩儿,没想到竟然十分灵性。 她爷爷见猎心喜,恨不得天天把人带在身边教导。 聂炤学得也快,兵法上出奇制胜,对于敌人的战术变化十分敏锐,简直就是天生的将才。 “好奇?元嘉的本事可大着呢,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郑骄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不只是刘方和聂炤,元嘉在京中还有一个杀手锏。” 贺无虞沉默片刻:“还以为那些人脑子已经被富贵腐蚀成了朽木,没想到倒还有几分警惕之心。” 她和爷爷都知道,褐国狼子野心,一定不会甘于平静。 他们屡次上奏,但是皇上却以为,先安稳内务民生才是应有之义。 每每想起京中一无所知的朝臣,她都会心生忧虑。 事情的转变从去岁夏日开始。 裁军、扩军,双管齐下,军费忽然增加,朝堂频频被清洗,一切都指向一个人——元嘉长公主。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是在军中的人都能看出来,朝堂这是在备战。 她其实很感谢元嘉长公主,她把她从焦灼又无法改变现状的境况下拯救出来,还把她姐姐送到她身边。 嗯……这怎么算不上一种大恩大德呢。 …… 郑骄口中的杀手锏刚刚告别郑珣,准备往辽州赶去。 师父告诉他,再好的兵也得见血,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如何舒缓两军对阵时产生的压力。 他要组建自己的骑兵,要做公主手中的尖刀。 所以,他得去最危险的地方,用性命去搏一个荣誉。 …… 江州,陶恒收到信件,连忙通知其他青龙卫。 “郑九死了。死在褐国人手里。” 公主常常念叨亡国,但是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实感,直到这一刻,紧迫感忽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其实他们和郑九也算不上熟悉,他和郑十,大部分时间就像公主身后沉默的影子。 但他们是同僚,更是同胞。 他的命运,昭示着被褐国入侵后大雍子民的命运。 物伤其类,大抵如此。 陶恒倒是没有怒意,他扬起信纸,意味深长地问:“想不想搞点事情?” …… “大家,想不想搞点事情?” 第272章 献计 这是郑珣回京后第一次出现在奉勤殿。 坐到龙椅旁边的位置上,俯视着众位大臣,她第一句是“好久不见”。 第二句就是“想不想搞点事情”。 大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猜想过郑珣代理朝政后要放怎样三把火,但是谁都没想到她张口就是这句话。 廖鸿声兴奋地站出来:“公主有想法尽管吩咐!” 他红光满面,但凡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欢喜。 他高兴啊!因为他有预感,郑珣主事的日子一定十分有趣。 这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秦岳慢悠悠开口:“公主但有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其他大臣:! 不是,这个老古董为什么会来上朝,他不是半隐退吗? 为什么还一上来就给郑珣撑腰?他不是太子的老师吗? 能请动他老人家的还能有谁?不用多想就能得出答案,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瞬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本来还有些小心思的人也默默按下自己打算。 “诸位肯定好奇本宫到底想做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给褐国找点麻烦。” 大臣们:?? 这麻烦是想找就能找的吗? 但不得不说,郑珣这个提议确实挺得人心。 试问京城官员,谁不想给褐国找点麻烦呢? 但是郑珣许久都没有下文,急得大臣们连连向她使眼色。 【瞧瞧大家,这眼巴巴的眼神,瞧着就让人开心】 大臣们:啊,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长乐侯轻咳一声,出列催促:“公主……” 郑珣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知道你们好奇,不过,本宫希望诸位集思广益,给本宫出些点子。” “褐国如今争斗应该正激烈,公主,臣有一计。” 郑珣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竟然会是六皇子。 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还以为他还得想一会儿。 太子眼睛微微睁大:“六弟!你背着我成长了?!” “说什么呢大哥,我本来就很成熟的。” 太子:…… 行叭,他是弟弟他说什么都对。 郑珣饶有兴致地探出身子:“六哥请讲。” 六皇子声音细弱,所以语气十分细柔:“据我所知,褐国皇帝最不喜墉王,但屡次对他下手都以失败告终,不如我们加一把火,让他们的争斗更激烈些。” 郑珣挑眉:“褐国皇帝并非墉王对手,他们现在斗起来,墉王成功的机会至少有八成。” 虽然朝臣们都知道墉王会是以后的褐国皇帝,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他在此时就已经积蓄了如此庞大的力量。 “就算墉王失败,他依旧能养精蓄锐,等待东山再起。” 郑珣不是打击他们,而是认清彼此的距离很重要。 有她和她的能力存在,他们不至于丧失信心,那么给予一些压力,也能让他们干活儿更卖劲些。 “一次按不死就多来几次,总能找到机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才不信墉王真能永远独得气运钟爱。 郑珣欣慰道:“本宫希望,你们都能有六皇子这样的毅力。” 她起身:“六哥,细说。” 六皇子垂眸:“人都有弱点,墉王也一样,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反抗褐国皇帝,便是因为对方捏着他的把柄,也就是……他的亲娘。” 郑珣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他一个连皇宫都没离开过又常年病痛缠身的皇子,竟然能对褐国皇室有如此了解。 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一些姜维国和贤妃手里的势力。 “你想怎么做?” “墉王疑心重,公主可以利用手头的势力,挑拨挑拨。” 太子拧眉:“可是,他们是母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挑拨。” 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母后,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多数母亲都跟皇后一样。 尤其墉王为了母后忍下那么多委屈,当娘的人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猜忌他? 六皇子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看了他一眼。 他无奈解释:“大哥,墉王在乎母妃,但是他母妃可不怎么在乎他。” “可是,现在褐国皇帝便是靠亲情才能压制住墉王,若是斩断他的羁绊,他狠下心夺位,褐国在他手上,估计修养不了多久就会对大雍发起战争。” “所以,这只是第一步,”六皇子轻轻一笑,“这个挑拨,实际只是假象,我们要做的,是让墉王在对他母后动手后,忽然发现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六皇子一向觉得攻心为上,敌人在乎什么,就毁了什么。 再强大的人,心旌动摇之时也会尤为脆弱,那时候他们再钻空子,就会容易许多。 太子缩了缩下巴,看着六皇子的眼神都变了。 不是,为什么他这个弟弟手这么黑啊? 他朝三皇子靠近了些,还是三弟好,安全。 但是他一侧头,就看到三皇子兴奋地看着六皇子,似乎十分赞同的样子。 太子深吸口气,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凄凉。 “不可!” 站出来反驳他的,是礼部尚书。 他严肃道:“此为小计,利用墉王孝心,未免太过龌龊!” 大殿内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太子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三皇子怒目:“你说谁龌龊呢?” 太子一边拉着有点狂暴的三皇子,一边看向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你没事儿吧?” 礼部尚书淡淡道:“臣有一计!” 郑珣知道他肚子里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于是,她点点头:“讲。” “众所周知,褐国缺水,褐国修建有许多储水池……” 礼部尚书顿了顿:“我们的优势,是有铃音姑娘,我们大可以在水中下毒!如此,既能消耗褐国人力,又能消耗褐国财力,一举两得。” 太子:听听、听听…… 他还说其他人龌龊? 谁能龌龊过他啊? 人家六皇子针对的是墉王和墉王的亲人,他呢,他是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啊! 他吞了吞口水,显得十分弱小可怜又无助:“礼……礼部尚书,你不觉得此举,有点过于阴损吗?” 礼部尚书摇头:“太子仁善,是好事。” 太子:是好事,但是怎么听着你的语气还有点儿遗憾呢? 第273章 臣有一计 太子震惊,太子委屈,太子心有余悸但不敢凶,只能弱弱问:“你在讽刺我吗?” 礼部尚书假笑:“怎么会呢?” 太子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他选择窝囊地相信。 目睹一切的三皇子:…… 自从大哥决定好不做太子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一点子仪态都不顾了。 礼部尚书看向郑珣,循循善诱道:“若要打仗,总得有人,若是无人可用,褐国自然无法开战,剪其羽翼,削其臂膀,有何不可?” 有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还不如让人去褐国卖绝子药。” 又有听到的大臣附和:“这也是个法子!” 郑珣:…… 每次她觉得自己太过不近人情的时候,总能有人让她自愧弗如。 发现礼部尚书热切地等待她的回应,她轻咳一声:“操作难度略大。” 礼部尚书不甘道:“怎么会?公主,现在褐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对他们生出了防备之心,我们只需要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能操作。” 郑珣还想说什么,但是礼部尚书兴奋地搓了搓手:“听说公主已经让人画出了褐国的舆图,现在就等着验证,公主,只要有舆图在,臣的计策就是可行的!” 郑珣也不意外他能知道此事。 虽然她不曾大张旗鼓地宣扬,但是有点渠道的人,要查出来也不难。 以前因为没有出结果,所以从未有人提起,如今情形不同,礼部尚书嘴一秃噜就说出了口。 说完这段话,他尴尬地看向郑珣,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郑珣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有无其他人献计?” 或许是被前面两人的计策镇住,所以奉勤殿内许久没有人说话。 郑珣也不催促,坐回位子,静静等待。 “公主!臣有一计!” 兵部尚书? 郑珣来了兴趣:“董大人请讲。” 董熙悠悠道:“回长公主,如今的褐国情形,其实远不如大雍。” 郑珣所说的蒸蒸日上,是墉王上位之后的事。 “只看褐国皇帝在以观书铺之事上的决策,就可以看出来,其人自负,且目光短浅,微臣以为,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让这位皇帝好好地当下去,如此,褐国迟早会在他手中自取灭亡。” “而且,”户部尚书方循善冷笑一声,反驳道,“但是褐国不是你家,你想如何就如何。” 要知道他们身在大雍,就算有卧底,要操纵褐国的朝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能够和平解决,没人希望发生战!”董熙声音略高。 “你说的方法,本就需要长久的潜移默化。但时间不等人,怕是你的计划还没进行到一半,褐国就已经打到了京城!” 大臣们总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魔幻,毕竟,支持开战的户部尚书和抗拒战争的兵部尚书,总让人有种错位之感。 方循善心头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哪怕在位的是现在的褐国皇帝,但是对方对大雍同样有觊觎之心!褐国和大雍之间,必有一战!董熙!你能不能不要如此天真!” “天真?战争消耗的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今的大雍才从灾年走出来多久?大雍的国库尚未丰盈,一个连太子裤衩都破破烂烂的大雍,现在拿什么去打仗?有更稳妥的法子为何不用?” 太子:? 关他什么事? 他多无辜啊! 他们吵架就吵架,为什么要拿他祭天?他招谁惹谁了? “你倒是仁慈,但是褐国不会罢休!” “方循善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此事并非儿戏……” “你别忘了,我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正是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所以我才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是褐国已经被打下来之后的事情,这个地方只要存在,对大雍就永远是威胁,朝朝代代,周而复始,历史给大家的教训还不够吗?” 方循善环视一圈,慷慨激昂地取下官帽:“若我辈的牺牲,能换来以后千百年的平静,那微臣愿以微薄之躯,身先士卒!” 董熙愤然:“谁比谁差?!微臣也愿意!” 郑珣:…… 董熙你不是反战的吗? 怎么立场如此不坚定? 这时,徐汝忽然站出来:“微臣虽说不擅长打仗,但是愿意拿出七成家财,以资军力!” 其他大臣:就你话多! 不是,显着你了是吧? 以往你不是最爱划水吗?你继续啊! 现在开这个头做什么? 他站出来了,其他人还能坐视不理? 这战还没开打,竟然就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 还想他们为他抬轿?可把他给美得! 徐汝对一道道落在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诚恳地躬身:“长公主!自踏入官场来,大雍和皇上从未亏待过微臣。既往之时,微臣常常敷衍自傲,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他掀起衣摆,跪在冰凉的地面:“望公主饶恕微臣,给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郑珣看向之诚。 之诚上前,扶起徐汝。 郑珣笑道:“大人无需自责,捐赠家财之事就不必说了。只望大人莫要挥霍才能,为大雍、为百姓,谋福祉、开太平!” 徐汝热泪盈眶,抹了把眼泪,站了回去。 姜维国凝重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听从公主的建议,他才撬动蕊蕊的心,这徐汝忽然要浪子回头,搞什么? 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若蕊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直接拒绝他怎么办? 他心中警惕,又暗骂徐汝诡计多端。 今日这个风头,他是非得抢过去不可。 他拧眉,陷入思索。 让他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片刻之后,他灵光一闪,出列道:“公主!臣有一计!” 郑珣挑眉:“姜大人请讲。” “公主,再过两月,就是褐国一年一度的夏祭之日,这是他们最为重要的节日,彼时,褐国皇室都会登山祈福,不如趁此机会,计划一场刺杀!” 朝臣们松了口气。 他的计策,对比前面几个可以说是十分小打小闹。 还好还好,这说明朝堂上还是有正常人。 “哦?那具体该如何实行?” 刺杀,郑珣可不喜欢无意义的牺牲,既然要刺杀,那这场刺杀必然要达到什么结果。 第274章 火药 “微臣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姜维国的计策并不复杂,大致就是派出一队刺客吸引视线,再假意用毒混淆视听,但真正的杀手锏是郑瑾制香的手艺。 “你们既然知道褐国重视夏祭之事,就该明白,要在这其中做手脚,并非易事。” “微臣明白,我们在褐国的势力尚且不深,但是微臣知道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又能不引起注意地完成任务。” 郑珣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扫过礼部尚书:“那你如何保证,动手的人能够全身而退?” “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她只需要煽风点火,暗中鼓动,让那些褐国人去做替死鬼。” 姜维国相比于这些大臣,有一点别人比不上的优势,就是他曾经跟褐国有过接触,虽然他早就因伤离开战场,但是他还留着一点消息渠道。 他看向礼部尚书:“伏大人一直在寻找姑姑,但其实,你的姑姑早就不在大雍,她如今身在褐国,化名灵犀,是褐国有名的书画大家,朝堂上许多人应该也听说过她的名声!” 礼部尚书脸色骤变,他快步走到姜维国面前,抓住他的领子质问:“你一直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姜维国作为武将,怎么可能被他制住? 他拂开礼部尚书的手,淡淡道:“你猜她为什么不找你们?” 礼部尚书哑然。 “她找过,但是你的父母不愿意接纳她,所以她走投无路,只能逃,”姜维国面露嘲讽,“若不是念在她和亡妻情谊深厚,我何须掺和你们之间的破事。”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实在对他们两家的言行看不过去。 伏玲当初是多么惊才绝艳的才女,偏偏才嫁人几年,就瘦成了一具骷髅。 他对她也是敬佩的,他有那个能力,又恰好亡妻求他帮忙。 那么他出手,也是再自然不过。 礼部尚书双眼赤红:“你胡说!” “与其怀疑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在胡说八道,你不如回去问一问你的父母是否对你有所隐瞒。” 郑珣微微蹙眉,之诚观其脸色,连忙呵斥:“肃静!” “此事你们私下争论,奉勤殿不是你们辩解家事的地方。” 廖鸿声:那您倒是早点阻止啊,事情已经说了个七七八八,您倒是才开始阻拦。 别以为他不知道,公主也爱听呢。 礼部尚书压下起伏的心绪,作揖退下。 姜维国此时才继续道:“公主,伏玲在褐国享有盛誉,来往接触的,皆是权贵名流,由她主导此事,再好不过。” 礼部尚书讥讽道:“姑姑无权无势,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怎么?姜大人现在是急着挟恩图报?更何况……”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多数人都能猜到一二。 更何况,相比于她在大雍被欺辱的无助,褐国给她盛名,给她地位,她会站在哪边还不一定。 姜维国淡淡道:“你把她看得太轻。而且,你以为褐国是什么好地方?她能在那种虎狼之地中保全自己,还能获得如今的地位,你以为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伏姑娘清高,又怎么可能看得过褐国权贵的作风?” 她不回来,不过是因为没得选择。 礼部尚再次沉默。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姑姑一向是温柔又娇弱的,他想象不到她独当一面的样子。 或许是她在嫁出去的那几年,迅速地学会了成长…… “可是,这件事太过危险……” 姜维国不耐道:“都说了,你太看轻她,你凭什么以为她不行?” 廖鸿声附和道:“对呀对呀!” “事成之后,伏姑娘也能以功臣的身份堂堂正正回来,届时昔日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再也不值一提,有何不可?”姜维国斥责完礼部尚书,又看向郑珣,“而且,微臣之前所说的,并非是全部计划,微臣真正的目的,是把褐国上下一网打尽!” 太子:!!! 他默默抱住三弟的手臂。 他错了,错在以为这个朝堂上有正常人。 对啊,姜维国以前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他手上沾满鲜血,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礼部尚书:“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褐国都是傻子?” “他们不是傻子,但是我说得计划,并非不可行。” 郑珣轻“啧”一声。 【差点忘了姜维国也在军器局挂了个名,他竟然就这么盯上了我的秘密武器】 众大臣:秘密武器?! 他们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姜维国。 有个大臣游荡到姜维国身后,做法似地念念叨叨:“说说说,快说……” 姜维国:…… 他默默挪动步子,离身后神神叨叨的人远了点。 郑珣挑眉:“你就别想了,如今东西尚且不稳定,若是拿出去,说不定会害人还是害己。” 甲跟着齐无渝他们回道京城的日子也没多久,他们办事快,但不是神仙,火药之事需得慎之又慎,哪里是随便就能成的? 姜维国眉目不动:“有点牺牲也是正常的。” “如果本宫告诉你,这东西褐国也有呢?而且他们的东西,比我们现在的要好,这东西本宫打算用作最后的武器,这个时候并非最好的时机,你可明白?” 姜维国神色凝重。 那就难怪了! 火药威力如此之大,难怪大雍被入侵后节节败退。 廖鸿声摸了摸肚子,她总觉得公主在憋什么坏水。 但是他没有证据。 “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提出来,离夏祭尚有一段时日,不急。” 大臣们有些摸不清情况。 以往议事都会得出个大概结果,但是郑珣就这么糊涂搁置了? 蒋大人旁边有人不满地嘀咕:“虎头蛇尾,我就说公主就该好好享她的荣华富贵,何必掺和朝政。” 这句话恰好被蒋大人听到,他咬咬牙,状似不经意地踩了对方一脚。 踩一脚就算了,他还碾了碾。 就他话多! 回头他就跟三皇子告状去! 郑珣确实有所打算。 这么多人出谋划策,总能给褐国造成点麻烦,那她第一个目的就成了。 而让他们和墉王接触,也是希望知己知彼,他们得亲眼看看,才能明白所谓的“气运”有多么偏爱墉王。 如此,大家才能重视敌人。 第275章 搞事搞事 从郑珣接手朝政开始,她就准备好与褐国暗中交锋。 她也同样认为现在的大雍国力不足,不适合开战。 至少三年,三年时间,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大雍承担得起战争的消耗,届时,她才准备正式开始和褐国对上。 至于这三年,她会不断安排人给褐国捣乱,消耗他们的力量,拖延开战的时机。 当然,她一切设想的前提,都在于整个大雍都随着她的想法而运转。 也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配合。 经历这么多事,她觉得,或许可以开诚布公地跟他谈谈。 “此事暂且搁置。” 郑珣看向之诚。 之诚咽了口口水,双手握得死紧。 这是第一次,他在大殿内承担他干爹的角色。 如同一种令人激动又兴奋的轮回。 他向前一步,高声喊道:“诸位大人,谁有本奏?” 众位大臣严肃下来,开始商议正事。 …… “我们要怎么搞事?”玉容兴致勃勃地问。 陶恒狡黠一笑:“你们可想给郑九出口气?” 武修若有所思:“可是,我们离褐国很远……” “远不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不想?” 玉容怀疑地问:“陶大人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也不能怪她怀疑,陶恒才当上官多久?他培养的人脉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褐国去吧? “想到哪里去了?我们现在肯定拿褐国没办法,但是玉容你可以!” 玉容眨眼,反手指向自己:“我?” “没错就是你,你记得我曾抓过一些褐国卧底吧?”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距离辽州最近的褐国军营后方,有一个隐蔽的屯粮之地,我会把附近的地图画给你们……” 武修抢答:“那不是该我去吗?就算是放火烧粮仓,我也能全身而退。” 玉容不服气道:“我也没那么差吧?” “谁告诉你我们要烧粮仓?” “难道不是?!” “囤粮之地,要紧如斯,必然护卫森严,先不说你们找不找得到放火的机会,就算烧起来你们也不能全身而退?” “我可以牺牲。”武修认真道。 “你一条命丢进去,溅起来的火花用不了几息就会被扑灭,”陶恒幽幽道,“我也曾有过跟你们一样的想法,但是,褐国的屯粮处跟我们不一样。” 褐国的粮仓设计特殊,每一个小仓内中的粮食恰好能供应一支军队一月的消耗,这些小仓地势颇高,由石头垒成,彼此之间相互独立,需要取粮之时,拉着车打开粮仓的小门,粮袋就会自己滑下来。 这样的粮仓用什么火去烧?烧了一个也只是小损失的,其他的小仓一样不受影响。 “大人就别卖关子了!”玉容最厌恶这些读书人的一点,就是他们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 陶恒语速依旧不疾不徐:“听我说,这样放粮虽然能防火,但是也有一个缺点——支应每个小仓的时间也会拉长。” 他拿出怀里的地图。 这是他审问褐国奸细的收获之一。 按理来说,被派来处理以观书铺之事的褐国人和褐国粮仓应该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陶恒这个人,向来是敌人妥协三分,他也要多抢五分的性子。 而落到他手里的人质,他不可能不榨干。 情报什么的,挤一挤总会有的。 于是,他就从其中一个人身上审出来一层身份。 那个奸细的的祖上就是修建粮仓的工匠之一,他从小以此为傲,所以把那张藏在家里的地图记在了脑海中。 陶恒逼着对方把地图画出来,但是,地图的内容,他看不懂,那个卧底也看不懂,上头全是暗语。 这也是陶恒第一时间没有把地图交出去的原因。 确认不了内容自然也辨不出真伪。 破译这张地图,他用了许久,破解之后又连忙派人去验证。 如今验证的人已经回来,不管有没有郑九之事,他都是准备动手的。 武修蹙眉:“陶大人,你既然有针对他们粮仓的法子,就该留待关键时候再用,若此时出手,到开战之时,他们肯定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陶恒诧异挑眉。 武修平时很听话,话也不算多,他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他含笑道:“你猜,公主现在会不会出手?” 玉容斩钉截铁道:“那肯定会!” “只要我们搞事的次数足够多,动静足够大,那褐国一定会疲于应对。” 搞事!搞事! 玉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决定:“好!我去!” “玉容?” “你放心啦,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是要论偷摸搞事还要全身而退,你可比不得我。” 武修想起玉容的战绩。 她曾经冒充吕梦颖跟他们相处十几天没被发现。 但是,她有一个致命的地方就是身高。 她可以易容,擅长口技,但是身高却是改不了的。 更何况,模仿一个人,需要许久的观察和相处。 他心中有数不尽的担忧,但是他无法干涉玉容的决定。 他沉默片刻,轻声嘱咐:“活着回来。” “咦,我的本事你还不放心?” 陶恒静静等他们说完才道:“你到地方后不用急着动手,他们巡视的人不可能覆盖粮仓所有地方,寻找死角之处,开个隐蔽的洞口,你就躲在粮仓内,除了一月一次的抽查,其他时间都是安全的,不用惊动任何人,你只管扒在死角钻洞就行。” 玉容:“钻洞?” “对,开洞,然后静等雨水到来。” 玉容苦着脸。 “他们的粮仓外头盖了一层防水的油布,不用你钻石头。” 玉容瞬间眉开眼笑:“我就说陶大人不至于出那么不靠谱的主意!” 她跃跃欲试,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去褐国,但是陶恒的神情却十分凝重:“我会派几个人帮你。但是你要知道,此时有风险,若是遇见什么意外,你切记,你的安危为重。” 玉容是公主交给他的人,他当然希望原原本本交回去。 若不是他身边没有人有代替她的能力,他一定不会派她去冒险。 玉容颔首:“知道。” 陶恒:“这段时间,我会让人教你一些褐国的口音和习惯,你好好学。” “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放心!” 第276章 什么仇什么怨 太师府的大门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公主,到了。” 郑珣掀开车帘,魏雁行狗腿地上前伸出手:“公主,搭着属下的手,保证不让您摔了。” 郑珣:“我没那么脆弱吧?” 魏雁行幽幽长叹一声:“我真恨。” 吕梦颖:? 她眼神沧桑,无言望天,摊上一个总是发癫的老大,她也会累。 若不是职责所在,需要时刻关注公主的安危,她一定转身就走。 “我真恨我不是一个女子,那样我就能随时跟在公主身边,哪至于被老二夺去心腹的位置。” 郑珣:你戏是真的有点多。 太师府管家看着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郑珣无奈地把手搭在他手臂上:“行了,别丢人现眼。” 魏雁行眉眼一弯,没再说话。 郑珣放松身子靠在他身上。 吕梦颖摇摇头,无奈跟上。 郑珣侧头看了魏雁行一眼。 以往吕梦颖说他“狡猾”,她一直没什么实感。 万万没想到,可他竟然看出来她身子不适,然后耍宝似地给她支持。 说实话,她也开始有些遗憾魏雁行不是女子。 毕竟,明珠阁他不能轻易进入,实在不便。 太师府的管家上前,躬身施礼:“拜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轻轻颔首:“免礼,带本宫去见太师。” 管家不敢耽搁,连忙为她引路。 郑珣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四周。 太师府实在是小,相比于他的地位,这处府邸简直可以用寒碜形容。 不过郑珣想着以前父皇常常拖欠俸禄,许多稍微清廉一些的官员,甚至还要一家子挤在租来的小宅子里。 呃,莫名有点愧疚…… 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没怎么花国库里的银子,那个时候她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她才不愧疚。 她摇了摇头,问管家:“太师府一向如此冷清?” “老爷这辈子,亲缘淡薄,父母早逝,妻子也同样早早离他而去,以前小少爷在的时候,府里还能热闹些……” 管家说到这里,忽然噤声。 太师府小少爷的死,还有这位公主一份功劳呢。 他脸上露出夸张的歉意,似乎十分后悔自己的失言。 吕梦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你故意的。” 管家慌张地辩解:“是小的失言!望公主莫要计较……” 吕梦颖:“你装的。” 魏雁行轻“啧”一声:“吕梦颖,你为难他做什么?” 吕梦颖沉默,后退一步。 管家还以为她这是准备服软,殊不知她是想让出舞台。 魏雁行上下打量管家几眼:“太师收养的孙子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手底下的狗也是清白不分的蠢货。”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管家背靠着老太师,平时几乎没有人会这么直白地骂他。 老太师很少与朝堂上的官员来往,其他的人地位不够,被他阴阳几句也是忍忍就过了。 但是魏雁行他们可不会忍气吞声。 吕梦颖淡淡道:“这么收敛做什么?怕得罪人?” 管家:? 他们管这叫做收敛? 魏雁行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作为公主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主,我可不是那种看不懂眼色的人,生怕主子过得太好,阴阳怪气地帮主子树敌。” 管家:好像谁听不懂你语气里的讽刺似的。 郑珣轻笑一声:“继续带路。” 管家也没那个胆子正面和郑珣对上,后面的路程,他显得十分沉默。 幸好,太师府小,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地方。 已经有下人先一步通报过,太师在两位侍卫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等着郑珣。 管家止步,郑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老太师的身子看起来还不错。” 管家悲叹:“老爷他,这是回光返照……” 郑珣轻轻点头:“行。” 反正老太师都已经撑不住了,那她给他点打击也无所谓吧? 没等老太师行礼,郑珣抢先道:“老太师可知道,你那个干孙子跟你的好管家什么关系?” 老太师眼睛慢慢睁大。 “本宫念着你年岁已大,反正韦阳已死,有些真相,不知道还能快活点。” 郑珣仔细打量过扶着老太师的两个人,确定他们把人扶得十分稳当,才继续道:“可是,老太师既然时日无多,那总不能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在将死之人面前,说什么“死”字,总显得冒犯。 但是郑珣见得太多,对此早已坦然,而老太师知晓自己的情况,也不在意。 “公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管家张嘴,似乎是想争辩什么,但是老太师挥挥手,就又有两个侍卫上前,制住管家,还利索地堵上了他的嘴。 郑珣真想鼓掌说句精彩。 “太师不如先说说,特意寻本宫过来是为何事。” 不是郑珣喜欢卖关子,她主要是怕她的话说完老太师会被直接气死。 她来这儿的目的尚未达到,所以,老太师可不能出事。 老太师也没有勉强,告罪之后,他让侍卫把他扶到院子里。 直到他们的人都被远远打发走,老太师才开口:“公主是不是觉得我麻烦?” 他的语气不像臣子的语气,反而如同一位老者在跟自己的孙女唠家常。 郑珣摇头。 坐到他对面,静静听着他说话。 “公主应当知道,先皇并不喜欢皇上。” “那是他贱,还眼瞎,有眼不识金镶玉。” 老太师听着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和最直白的话骂了先皇一顿,努力装出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咳……那什么,先皇虽然废物……” “废物”这两个字一说出来,老太师又沉默了。 他怎么也开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不只废物,简直就是害人害己,谁是灾星?他才是最大的灾星。” 老太师拧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先皇虽然是废物,但是他手里不是没有势力,咱们皇上,几乎是白手起家,这是因为先皇在去世前下了一道圣旨。” 见到郑珣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老太师便知道她肯定知道这一切。 但他还得继续说下去。 “圣旨的内容,是让我守住他的势力,最后交到最忤逆今上的那个皇子手中。” 郑珣:什么仇什么怨? 第277章 交代 系统上所写的,和所有人知道的真相并没有任何出入。 先皇恨如今皇帝的原因,是真的觉得对方是个灾星。 虽然这个结论没有任何事实能够佐证,但是先皇会脑补,每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哪怕八竿子打不着,他也能扯到皇上身上。 这简直是执着到让人觉得魔怔的程度。 郑珣倏而轻笑:“我可是父皇的贴心小棉袄,什么‘忤逆’,跟我可没关系啊。” 老太师:这话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过去。 不过他看重的,本来也不是这一点。 “公主,您无所不知,一定猜得出我的想法。” “你想把先皇手里的势力给我,但是……为什么呢?” 先皇之所以把一切都交给老太师,就是因为他守得住秘密,而且也有点愚忠。 虽然他无法保证自己死去之后,嘱托的人一定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但他总要有所选择。 老太师已经是他觉得最值得托付的那一个。 老太师侧头,旁边的树恣意地伸出枝干,万物年轻,但他已经老了。 “先皇没什么能力,皇室代代相传的力量,到他手上只有败落再败落,与其让这些势力随着先皇和我的死去而消散,不如发挥出它的作用,先皇只信我,我也只信公主。” 郑珣别开眼。 她早就知道老太师手里有东西,按她的性子,这种好东西,反正老太师用不上,她替皇室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但就如老太师所说,哪怕是金玉从先皇手里过了一遭,都会变成木石。 所谓皇室的势力,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所以郑珣才说先皇才是真正的灾星。 这样的势力,接手过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才能掰成她想要的样子。 她知道不能一直依靠系统,因此,很早以前她就在物色合适的人手。 可惜,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她需要的人,首先一点就是跟她几乎没什么明面上的联系。 看来看去,也就宋志凌一个人合适。 郑珣身边知道她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把她送去褐国,等她长开又换了个性别,以后不管是留在哪里,都很难让人联想到郑珣身上。 都怪系统崩得太快,所以她不得不来见老太师。 系统是龙脉的分身,她原想着大雍在、龙脉在、系统就在,至少大雍的命运改变前,系统不会消失。 确实没有,但是它却会瞒她。 她抬眼,让太师清清楚楚看见她眼中的动容。 老太师欣慰一笑,取下腰间的玉貔貅:“敲开外壳,信物就在里面,你睡之前把它挂在床头,七日内会有人来找你。” 郑珣接过,嘀咕了一句玄乎。 “老太师应该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您可还想听?” “猜到一些,”老太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白发白胡子的老大人躺在夏日里,浑身爬满了老年斑和皱纹,“说吧。” “韦阳,其实是管家的侄子。” 都是老狐狸,不用郑珣解释,老太师也能猜到管家的目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若韦阳继承了太师府,那以后,他们家就彻底改换门庭、一飞冲天。 “无事,我下去的时候会带着他。” “太师,您亲缘单薄其实是先皇下的手。” 先皇的逻辑也很好理解,人一旦有了后代或是亲情的牵绊,更容易生出私心。 先皇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给老太师,自然会担忧。 姿态安逸的老太师顿时僵成了一根木头。 郑珣盯着他,怕他一口气喘不过来气,直接驾鹤西去。 但老太师只是调侃了一句:“公主啊,有的时候,这样的大消息,还是铺垫铺垫的好。” 郑珣:…… 她能说什么? 难道她要解释自己怕他时间不够? 这话说出来,老太师哪怕是将死之躯,也得跳起来给她一脚。 “下次一定。” 老太师含笑:“可惜,我是听不到了。” 郑珣的精神力一直在感知他的情绪。 他此时的情绪像是拧在一起的线团。 他远没有表面平静,亦或者是复杂到极致反而化为空白。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说话,须臾之后,他又再次开口:“屋子里总是一股药味,闷得很,哪怕开着门窗也散不去,我不喜欢。” “但是下头的人怕出错,所以不停地劝,听得人心烦,我只好妥协。” “我如今枯如朽木,平时压着他们,这个时候反而开始害怕得罪他们,因为,我怕他们会报复。” 郑珣否认:“他们不敢。” 皇帝重情重义,知道太师无儿无女,所以特意从宫中拨了几个侍卫和宫女太监。 这些人都是读过书的,学识不算太高,即使老太师说些文绉绉的话他们也能听懂。 只不过他从未把那些人当成过人,自然不会和他们谈心。 太师失笑:“也是,我是大雍的命官,有皇上在,他们不敢……” 他像是忽然丧失了说话的兴致,也可能是有了一点预感,所以,他忽然催促郑珣离开。 “公主快走吧,我撑不了多久。” 见郑珣没动,他又道:“多谢公主解惑,若是公主再留在这里,微臣一死,公主可就说不清了。” 若是以后有敌人污蔑公主,硬说是公主杀了他,那公主岂不是百口莫辩。 郑珣依旧没有动,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因为她没什么力气,走不动。 太师身下的躺椅轻轻摇了摇,眼睛慢慢阖上。 回光返照是个好东西,让人在离开这个世界前,病痛全消,至少没那么痛苦。 可能从病中开始,生命就在酝酿着璀璨,等待在这一刻绽放。 郑珣朝远处的人招了招手。 “安排后事吧。” 她忙着回去处理正事,确定管家确实已经被老太师安排的人杀死,她便准备离开。 不过魏雁行被留在太师府督办老太师的丧仪。 “公主!这段时日无法陪着公主,公主千万莫要忘记属下啊!” 他站在太师府门外,挥着一张手绢,泫然欲泣。 吕梦颖面无表情地把他一脚踹进门里:“别丢人现眼。” 郑珣失笑,正准备上马车,但这时,一个侍卫捧着一个木盒跑过来。 “公主!这是太师留给您的。” 第278章 猴与马 回宫之后,郑珣才打开这个意外收到的盒子。 里面装着一叠银票和一些金银,塞得满满当当。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内容是托郑珣帮他把这些东西转交给元秀书院。 郑珣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好一会儿,才让吕梦颖送到书院去。 “一定要告诉赵侯,东西是老太师送去的。” 吕梦颖很快离开,郑珣揉了揉眉心。 外头之春却通禀,皇后来了。 郑珣和这位后宫之主算不得十分亲近,但也有几分情谊。 对方对她尤其照顾,她也不好推脱不见。 恰好是用膳的时间,皇后不仅自己来,还带了一桌席面。 郑珣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不会扫她的兴。 郑珣胃口大,皇后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皇后拿着筷子,一口没动,静静看着郑珣吃完,她才开口:“可吃饱了?我让人多备了一桌,现在让人给你送来。” “这不好吧……”郑珣犹豫一瞬,然后顺妥协,“那也行。” 皇后:可怜的孩子,以前只有吃一桌,肯定没有吃饱过吧。 终于用完膳,郑珣放下筷子,皇后含笑道:“明珠阁才少了两个杂役,需要补上,元嘉可要自己选?” “母后安排便是。” 皇后沉默片刻,可能心中有事记挂,所以她一时没找到可以继续铺垫的话题。 【今日是大姐姐二姐姐的生辰,也难为皇后娘娘,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不知道该有多惦念】 皇后:对对对!你懂我! 她紧紧攥住袖口,她的女儿们在距离她千里万里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们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但她不能问。 郑珣本就尚未痊愈,她哪能用这些事去搅扰她。 可今日是女儿们的生辰,她实在没能克制住。 她想过,她暗示一番,如果元嘉没懂,那她就果断离开。 但是元嘉比她想的还要关心她两位姐姐。 在她的忐忑与期待中,光幕拉开。 “啊啊啊!贺无虞!你行不行?!” “放心,我有经验。” “可这样真的对吗?” “对的!你站远点儿,别捣乱!” “还是让我来吧。” 贺无虞无奈地放下刀:“你会?” “不会……” 【哇哦,郑骄十六大寿,竟然在修马蹄】 【虽然修马蹄也挺痛快……】 这时候,皇后看着光幕,听着心声,眼泪“哗”就下来了。 郑珣:…… 吓她一跳。 “唔唔唔,骄骄黑了也瘦了,不知吃了多少苦,她还要修马蹄……” 郑珣:说给我听的吗? 对不起,她还得假装没听到。 一国之母哭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咿咿呀呀的,一哭三叹,郑珣听得差点没稳住。 若她真的憋出一句安慰,那完了,彻底暴露。 郑骄不知道老母亲的心疼,她还在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修马蹄。 贺无虞被她缠得没办法,最后还是妥协:“行,你来,我说一步你做一步。” 郑骄利索地翻过栏杆:“嘿嘿嘿,娘亲的好大马!娘亲来给你修蹄子了!” 皇后:…… 她女儿是傻了还是疯了? 情绪发泄出去,她也终于有心思细细打量郑骄的模样。 她确实是瘦了,但也长高了些,袖口撩起来,手臂上的线条流畅利落,充满力量。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多了一种在京中没有的精神气和昂扬。 就好像,仕女图中明媚的少女走出来,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郑珣看着郑骄灿烂的笑容,同样忍不住感叹。 【比美貌更吸引人的,是这个躯体中鲜活的灵魂……】 皇后赞同地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这么夸。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你看看,那贺无虞看着郑骄的眼神都挪不开了。 她的手刚郑骄手上,本打算教她怎么修马蹄。 手是握了,就是半晌没有进行下一步。 郑骄疑惑地回头:“可以开始……” 目光相撞,刹那无言。 【哇哦!】 皇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郑骄好像都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玩儿得不亦乐乎】 【不过贺无虞没忘,否则也不会抛开训练,带郑骄去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嗯,一起修马蹄,怎么不算一种浪漫呢】 光幕一闪,视角来到郑瑾那边。 郑瑾坐在马车上,拿着一本书。 从车厢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猴子,正蹲在树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郑瑾想到元秀书院那只叫小九的猴儿,抬手招呼了一声:“幸会。” 猴儿抓了抓脑袋,把手里的果子朝郑瑾扔过来。 【盲猜这猴子看郑瑾可爱所以在逗她】 那猴子还扔得挺准,正好从窗户扔进车窗。 郑瑾就在车窗前,幸好她反应快,躲了一下。 光幕的皇后同时也松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没松多久,因为很快,离开的猴子就回来了,它不仅带了一捧果子,还带了几个猴朋猴友。 郑瑾有种不妙的预感,很快,预感成真。 那些猴开始朝她的车厢扔果子。 郑瑾关上车帘,蹿到车厢角落里。 她躲得开,外头的马躲不开。 马儿被砸得痛了,开始狂躁起来。 一声嘶鸣过后,马车动了。 虽然马被拴在树上压根跑不远,但这匹马……十分强壮活泼。 所以它冲撞起来也异常危险。 他们之所以停车,就是因为车夫要去解决五谷轮回,这时候外头可没人控制发疯的马。 郑瑾咬牙,伏低身子,准备出去控马。 但是外头的郑十反应更快。 她随手抄起旁边的东西就往那些猴子砸去。 猴子被惊得一哄而散。 郑十飞身而起,跳上马车,死死勒住缰绳。 终于,马车被控制下来。 郑瑾掀开车帘,看向那些可恶的猴子。 猝然,她脸色大变:“郑十!你刚刚把什么扔出去了?” 郑十回想了一下,脸色逐渐变得惊恐。 郑瑾指向一个方向,催促道:“快去捡啊!” 郑十反应过来,但是她不敢离开。 马儿还有些躁动,她怕自己离开后,它会再次狂躁起来。 所以,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猴子跑回来,好奇地戳了戳地上的东西。 “千万别啊!” 郑瑾顾不得手软脚软,连忙跳下马车:“快去!” 第279章 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吗 郑十大喊一声:“我来救你了!” 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 猴子被吓了一跳。 别指望受到惊吓的动物能保持什么理智,它捞起罐子,灵活地爬上树。 郑十“嗷”的一声,跟着爬上树。 郑瑾扶着马车,看着一人一猴越跑越远,痛苦地拍了拍额头。 “这都什么事儿……” 皇后:女儿在外的日子果然是危险又刺激。 不过这些猴儿未免太讨厌了些,回头就减掉小九一成的餐食。 勤勤恳恳酿酒的小九压根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一群远在千里外的远亲连累。 郑珣将天幕的视角调到郑十那边。 郑十已经追上猴子,并且扼住了它命运的后脖颈。 稳稳跳下树,她得意地提起猴子晃了晃:“小样儿,还想逃?” 猴子吱哇乱叫一通,伸手想抓郑十。 它一张手臂,怀里抱着的罐子就掉了下来。 郑十眼疾手快,接住罐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啪”地给了那猴子一巴掌。 【这猴儿还是不够精,若是把罐子扔远点,或是扔给自己的同族,那郑十要抢回来还要困难些】 皇后:倒也不必那么损。 郑十把猴儿反过来,狠狠揍它屁股:“你娘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捡吗?” 【那是你自己扔出去的】 “我扔你就捡?” 【那不然呢】 “你还犟!今儿我就替你长辈好好儿教教你!” 【她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 皇后:噗! 郑十当然听不见郑珣讲话,她打屁股打出了节奏,颇有种停不下来的架势。 猴儿被她打得大喊大叫,它那些探头探脑的同族没来救它,反而被这动静吓得一哄而散。 郑十停手,再次拎起猴子:“可怜的小东西。” 猴子眼泪汪汪,双手紧握,老实巴交地放在身前。 郑十又沉下脸:“装可怜也没用,你该的。” 不过她到底是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二公主还在等她,她可没时间跟一只猴子纠缠。 就是还有点遗憾。 若不是这里距离京城太远,她肯定要把猴子逮回去帮小九儿干活。 猴子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但是凭借直觉,它逃跑的速度又快了些。 郑十带着罐子,回到马车的位置。 郑瑾看到她回来,松了口气:“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抓到猴之后揍了它一顿。” “揍的哪儿?” “屁……”郑十说到一半,想起自己面前是个公主,连忙改口,“臀。” 郑瑾看向她的手,脸渐渐皱起:“所以,你用摸过猴屁股的手捧郑九的骨灰罐子?” 郑九的天,塌了。 郑珣在心里大笑几声,关上天幕。 【可怜的郑九,不过,郑十的情绪经过这一遭,终于拨云见雾,不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这是好事】 她看了一眼脸色奇怪的皇后。 【所以,郑瑾的生辰就是赶路、惊马和追猴】 【也对,她记忆里的生辰,是被养父母捡到的时间,所以压根没有意识到今日是自己的诞辰吧】 皇后神色怔愣。 这样啊…… 她沉默片刻,看向郑珣:“今日的吃食可还合胃口?” 郑珣没想到她恢复得这么快,回味了一番,称赞道:“简直不能更好!” 皇后眉眼漫上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她目的达到,没再继续打扰郑珣。 她离开之后,郑珣忽然笑了笑。 她跟老太师一样亲缘淡薄,父母早早去世,仅存的一个亲人也没能熬过末世的倾轧。 因此,她极少体会到这种被亲人挂念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她原以为自己是占据了甜果儿的身体。 但系统说不是。 那她和这些人,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一想,竟然生出些复杂的感慨。 她拍拍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杂事。 “之诚,让广兴宸来御书房见本宫。” “是!”之诚神色微凛,因为郑珣说的这位便是没被她召见过的右通政。 “之诚啊,你还不曾学到你干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啊!” 之诚调整好脸上的神色,自然道:“干爹那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哪是奴才这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比上的。也就是这奴才运气好,遇到了公主这样的好主子,不爱跟奴才计较。” 郑珣朗声一笑:“说话的本事倒是学得不错。” 见把主子哄高兴了,之诚才退下。 郑珣坐着软轿,去了御书房。 她走到以往皇帝办公的位置坐下。 皇帝没有对她做出任何限制,这里的一切都向她敞开。 所以,现在的她,虽无皇帝之实,却有皇帝之名。 就是这个椅子太过冷硬,幸好她不喜欢亏待自己,所以给自己准备了几个软乎乎的垫子。 她阖眼,惬意地眯了会儿,而后才睁开眼,开始处理奏章。 皇帝不喜欢太过浮夸复杂的文风,所以除开问安的奏章,其他的都还算简明扼要。 郑珣处理政事的效率因此也提高许多。 约摸半个时辰后,之诚把广兴宸带到。 广兴宸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朝堂上存在感不高。 但他这个职位是实打实的皇帝亲信,也没人敢怠慢他。 这是郑珣第一次和广兴宸单独接触。 他垂首敛目,沉默而恭敬。 “广兴宸,你可知本宫为何会找单独见你?” 广兴宸嗫嚅半晌,讷讷道:“微臣不知……” “去把你二女儿接回来吧。” “微臣遵命。” 郑珣挑眉:“你不问为什么?” “公主特意提出来,肯定有公主的道理。” 他的言行都老实得有些过分,怎么看也不像是当官的人。 皇帝也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把他当成心腹培养。 而郑珣单独见他,并不是别人所想的为难,纯粹是因为他是先帝留下的势力。 “你女儿过得并不好,已经准备和现在夫君和离,你带她回来,我需要她为我办事。” 郑珣捏开腰上挂着的玉貔貅,露出里面的信物。 广兴宸目光微动。 当久了普通人,他都快忘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郑珣挑眉:“不愿意?” “微臣不敢。” “不敢……还是不愿?” “不敢……” “由不得你哈。” 尚未习惯郑珣行事风格的广兴宸: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吗? 第280章 和谐朝堂 郑珣捡起一张奏章,认真地翻阅了一遍,似乎并未察觉到广兴宸的慌乱。 面对不同的臣子,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他又不是多刚烈傲气的性子,所以,郑珣能用强权又何必讲道理? 批完一张奏折,郑珣抬头看他:“怎么还在这儿?” 广兴宸:“公主,微臣一直在这儿。” 郑珣把奏折丢到一边,轻声道:“是不是本宫太过随和……” 广兴宸没有抬头,却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沉重的压力宛如山岳,让他一瞬间跌入沉重的泥沼,他甚至觉得,他呼吸稍重一点就会彻底陷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普通的公主。 那个在心声里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如今掌握着他、甚至是大雍的命运。 意识到危机,他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微臣遵命!” “下去吧。” 御书房再次寂静下来。 郑珣遗憾地叹了口气。 若是二皇子脑子转过弯来该多好,他手里的铺子遍布大雍。 若依托在这些产业上,她要散布眼线就会容易得多。 可惜他压根没想过她会意指皇位。 他还以为皇室这一代没有能扛事的人,所以不得不说服自己去夺位。 “之诚,让三哥来见我。”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太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应该在辅佐郑珣处理政事才对,但郑珣有精神力,所以处理奏章的速度非比寻常。 所以,她便把他们打发出去做些实事。 三皇子昨晚为了完成郑珣的交代的任务,刚熬完一个大夜,正准备回去休息。 可他走到皇子所外,竟然瞥见了之诚的身影,他动作一顿,状似不经意,实则步伐飞快地跑开。 目睹一切的之诚:“三皇子!” 三皇子捂住耳朵,拔腿就跑。 但他疏于武艺,压根跑不过之诚。 之诚攥住他的衣裳,心里评价自己的行为为“大逆不道”。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算命的说我命中注定有一劫,逃过这一次,可不能再找我麻烦了哦。” 之诚没有松手,奇怪地问:“三皇子跑什么?” “我有跑吗?没有吧?我就是走得快。” 之诚:你看我信吗? 三皇子知道糊弄不过去,认命地问:“又是元嘉让你来的?” 之诚点头:“公主寻您有事。” 三皇子转身:“松开!” “您不跑?” “不跑。” 之诚面露怀疑之色。 三皇子委屈:“你不信我?” 之诚瞬间松手。 三皇子爱哭他知道,他可担不起惹哭一个皇子的罪名。 “之诚啊,”三皇子没有跑,伸手搭着之诚肩膀,“你们公主身子尚未痊愈,夙兴夜寐地处理政事,你可心疼?” “所以才要劳烦三皇子和太子多多帮衬。” 三皇子一噎:“我倒是愿意,但别人分担再多,她也总能给自己找到事做。” 之诚若有所思。 三皇子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咱们得劝着点,对不对?” “也是……” 三皇子压下拼命往上翘的嘴角。 真不是他懒,怪就怪郑珣的安排真不是人能完成的。 而且她还说以后都按这个强度来。 这两日,他一个任务没完成,下一个任务紧接着又安排下来。 两日啊,他加起来才睡两个时辰。 元嘉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他是人不是神,经不起这样折腾! 垂头丧气地走进御书房,郑珣看着他蔫巴巴的样子,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死气沉沉的?” 三皇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没听见他开口,郑珣疑惑:“谁惹你了?” “你!你啊!元嘉,你很强我知道,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郑珣了然:“你扛不住了?” “扛……得住。” 一看就是在犟嘴。 郑珣猛地想起,三皇子他们可不是异能者,经不起这种强度的折腾。 她眼神心虚地飘了飘,义正言辞道:“知道你累,所以我给你找了个轻松的活。” 三皇子:太好了!妹妹还爱我! 郑珣没法直视他炽热感激的双眼,轻咳一声:“矿场那边环境恶劣,也不知道二哥待得习不习惯,三哥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东西,兄弟之间,还是要多聊聊、多见见才不会生疏。” 顺便把京城的情况讲给他听听,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三皇子不明白她的深意,被她一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妹妹好像他素未谋面的娘,明明那么忙,还操心他这些小事。 他还在责怪妹妹太严苛,他不是人。 看着他眼眶渐红,最后感动得热泪盈眶,郑珣:这对吗? 三皇子太过好骗,衬得她像个无情冷酷的资本家。 她轻咳一声:“那什么,三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出发,顺便去问问皇后有什么需要带的,一起给你二哥带去。” 三皇子感动地颔首:“元嘉也莫要太劳累。” 郑珣哄了几句,把他哄走之后,她如释重负,迅速投入到公务中。 之诚拨了拨香炉,一句没提劝公主休息的话。 公主喜欢又对公主无害的事情,他可不会去阻止。 …… 代理朝政的日子其实不算枯燥,虽然累,但是对于郑珣这种更不愿意失权的人来说,也算是乐在其中。 虽然有些大臣对她有点小意见,但是没人真敢闹事。 尤其是,大雍的朝臣都还挺有趣。 哪怕是吵架,他们也能吵出花来,郑珣当看大戏,从来不阻止,偶尔还煽风点火。 这一点跟皇帝十分相像。 偶尔她还能带大臣一起吃瓜。 郑珣高兴,大臣们高兴,只有当瓜的人不高兴。 不过没关系,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 郑珣公平对待,没人能逃过当瓜的命运。 虽然被扒的时候十分尴尬,但是面对一群基本没有秘密的同僚,实在很难生疏,也很难勾心斗角。 大雍朝堂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谐局面。 当然,玩归玩,闹归闹,正事是半点都没耽搁。 朝堂上空出的位置重新填补上。 裁去一些职能重合的官职,又重新规划好责任,整个朝堂运行的效率翻了个倍。 一直悄咪咪暗中观察的皇帝也终于放下心。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论后,大臣们终于确定好针对褐国的最终方案。 第281章 棋局 他们最后选用的,不是开始提出的任何建议。 出主意的是咱们朝堂上的元老——秦岳。 这位老古董……哦不对,是老狐狸,他的建议是相对而言最温和的一个。 既然无法一举重创褐国,那么,这次试探能不引起褐国警惕最好。 推敲好细节和分工之后,计划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身体好些之后,郑珣便决定去元秀书院看看。 她出宫得低调,身边只带了吕梦颖和魏雁行。 到地方后才发现书院又扩建出一大块地盘,本来不算出彩的建筑因为太过庞大,竟然显出一种磅礴的气势。 他们在院墙外就听到里头传来的郎朗读书声。 就连吕梦颖脸色都柔和许多。 郑珣回头看她:“喜欢这里?” “喜欢。” 他们看到元秀书院,都觉得好,但是郑珣却有许多忧虑。 她知道,它之所以能够形成规模,一是因为她这个掌权者的庇护和支持,二是系统的监督,三则是有赵侯、沈沧澜这样兼备德行和手段的管理者。 三者缺一不可,偏偏它们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怕就怕随着这一代创建人的离世,书院会没落甚至变味。 她知道只要人性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完全行之有效的监督方式,她只能尽力完善书院的一切,却无法窥见它的未来。 值守的红鹰卫早早就看见郑珣的身影,为首的队长朝郑珣迎过来,行礼道:“参见元嘉长公主!” 郑珣眉目含笑:“我记得你,章代容,章队长。” 章代容虽然性子沉稳,但是听到郑珣这句话还是有些激动。 郑珣往书院走去,章代容连忙跟上:“公主可需要通报?” “不用,”郑珣侧头看向侧后方,“你们做得不错,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职责所在,当不得奖励,公主放心,书院和将军都不曾亏待我们。” 她口中的将军,指的自然是建阳。 郑珣和她说着话,渐渐踏入书院大门。 进门处是一块空地。 中央的位置竟然放了一尊巨大的雕像。 郑珣缓缓抬头,看清雕像的脸,迷茫地问:“我?” “是公主。” “怎么搞的?” “由几百个工匠雕刻而成。” 郑珣倒吸一口冷气,心疼地捂住心口:“这得多费银子啊……” “公主不用担心,雕像不走书院的账。最开始只是书院的妇人们一时兴起,想为您和赵侯修两座雕像,那时候银钱不多,也没想修那么大……”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又传到了赵侯嘴里,赵侯驳回了修建自己雕像的提议,在她极力反对下,最后大家决定只修一座。” 郑珣:这对吗? 她有一瞬间怀疑赵侯是对她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么大个雕像摆在这里,大晚上朦朦胧胧的,不得吓人一跳? 若是她对她真的有意见就好了,说不定还见不得这东西摆书院。 章代容继续道:“谁知道这事情散播开后,第二日就有大人前来捐银子,后来一些富商权贵也没落下。银子越凑越多,预计修建出的雕像也越来越大……” 郑珣蹙眉:“赵侯没阻止?” 赵秀兰不可能那么没分寸。 小雕像就算了,这么大一个雕像,耗费的人力物力成本叠一起,至少也能供元秀书院运行两年。 想想也该知道如何取舍。 “梧州那边的分院刚刚建好,百废待兴,请赵侯去坐镇。” 这可不是沈沧澜没本事。 既然一个成功的例子在,也能避免许多没必要走的弯路。 所以,干脆就劳烦赵侯这个熟悉此事的人多帮帮忙。 谁能想到,她才离开多久,雕像之事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郑珣嘲讽道:“本宫倒是不知道,大雍还有如此人才。本宫才离开多久,赵侯才离开多久,竟然能立成这么大一座雕像!好本事!” 吕梦颖和魏雁行听到郑珣渐冷的语气,齐刷刷后退一步。 别问,问就是习武之人察觉到危险的第一反应。 “赵侯不在,赵铃音呢?建阳呢?父皇离开前总有安排吧?” “皇上离京前嘱托太傅大人照看书院。” 郑珣挑眉。 秦岳?那老狐狸可做不出这种蠢事。 她收回目光,负手道:“走吧。” 章代容没动。 她的目光从雕像腿上衣物的褶皱缓缓上移,雕像的脸被巳时的太阳照的灿烂光明,一瞬恍惚过后,模糊的轮廓跃入她眼中。 她目光下移,落到郑珣的发顶,惊觉她的背影也似被跃动的阳光染上了丝丝神性。 京中有传言说郑珣是小神仙,抚州一带信奉与她模样相仿的神女。 说不定公主真是一肩担鬼神,一肩担苍生的神女呢?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可是,她的脚步不由放轻,腰也弓得更低了些。 郑珣缓步走过一间间课室,除开地盘大了些,生面孔多了点,书院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一切都还井井有序,来往的人脸上也尽是笑意。 树荫下两个小姑娘在下棋。 你来我回,一开始,她们下子极快,后来甚至露出无聊之色。 “啪嗒”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 “咔嚓”一声,树枝被踩断,郑珣站到了他们身边。 一个小姑娘问道:“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结束啊。” “等到分出胜负。” 郑珣浅笑:“征吃枷吃,纠缠到底,端看开始的几步被谁算在手里,最后逼到边角,谁围谁困,一眼明了。” 一个小姑娘不耐道:“观棋不语懂不懂?” 郑珣:…… 她酝酿出来如此意味深长的场景,被这句话轻轻戳碎。 郑珣耸耸肩,折身往下一个地方走去。 书院一切如常,他们此行难得顺利。 走出书院后,吕梦颖问郑珣:“公主刚刚观棋时候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总之听起来不像在说棋局。 “闷葫芦也有好奇的一日,”魏雁行合起折扇,用扇子边角蹭了蹭有些发痒的后脖颈,“我知道啊,问我啊!” 吕梦颖没搭理他,只静静等着郑珣解惑。 郑珣回头看了一眼来时不曾注意到的雕像:“梦颖,慢慢听,慢慢看,慢慢想。” 她并未给出答案,跃上马车,掀开车帘:“去秦太傅府上。” 吕梦颖和魏雁行坐到前头,马车悠悠驶出。 第282章 省力 魏雁行刚刚没说出口的话到底没憋多久:“老吕啊,能跟着公主,是我们的福气。” 帘子后的郑珣莞尔轻笑。 马车晃晃悠悠,载着他们的往郑珣的四个农庄去。 是的,除开郑瑾送了她一个庄子,六皇子又送了一个。 也是给她补的生辰礼。 这次收到的礼拉拉杂杂堆了半间屋子,之春不曾擅作主张,只把屋子锁好,还安排了人日夜看守。 郑珣还挺喜欢拆礼物,她没看礼单,一件一件地看过去,直到昨天才看完。 大部分是些字画、珍玩之类的东西,足够贵重,但是绝不逾矩。 郑骄送来的东西里,她最喜欢的是一根骨簪。 簪子尾端镶了一颗明亮的黄色宝石,坠上骨珠做成流苏的样式。 光滑利落的簪身、圆润匀称的珠子,是郑骄在遥远的辽州,听着夜晚的风沙声,在营帐中一遍遍练习后得来的成果。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生辰礼送骨簪什么的会不吉,但郑骄可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也知道郑珣不会介意。 她想得没错,郑珣爱不释手,若不是她还扎着小女孩的两个鼓包,她一定会立马戴上试试。 最迟来的礼是太子送的。 他穷,从前穷,现在依然穷。 若是挑些贵重的,他也不是真的送不起,但一定不够出彩,跟别人比也会相形见绌。 所以他想了想,干脆亲手给郑珣做了盒糕点。 毕竟一番心意,郑珣给面子地当着他面吃得干干净净。 单论味道…… 除了在末世,她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如果不是知道他用了心,她肯定当场把那盘子糕点塞他嘴里。 回忆间,马车停到庄子外。 庄子的环境已不似从前那般松散,周围多出一些值守的人。 马车被拦在外头,郑珣探头看过去。 “元嘉长公主!” 郑珣看着他们行礼:“你们认识本宫?” “贺公子特意嘱咐过。” 郑珣眯眼一笑:“进去吧。” 没人通禀,贺无恙自然不知道郑珣的到来。 到地方的时候,他正和付大、李麦田拿着一张图纸翻来覆去地看。 阻止其他人跟上,她放轻脚步走到他们身后。 “这么简单的东西,能省力?” “可有做出成品?” “这跟普通的秧马有何区别?” 就郑珣站过去这片刻的时间,就听见贺无恙问了好几个问题。 付大得意道:“普通的秧马只是人坐在上头,可以省去弯腰的困难。我这个不一样,我这个可以直接撒秧,握着这根拉杆一动,接下来只用把秧苗插进去。如此,可能少费许多功夫。” 李麦田困惑道:“听起来很简单。” “若是只种一点秧苗,肯定看不出差别,田块大才感受到好处。” 贺无恙收起图纸:“你这想法是何时产生的?” “老早就有了,公主说我是天生做这个的料。在村里的时候,我就帮大家改过锄头,大家都说经我手之后更省力,后来陶大人让人教我画图纸、识字,别说,还真方便。” “公主说得没错。付先生,这些东西做出来可以直接拿到这里试用,我会让人配合你。” 郑珣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冒出头:“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贺无恙正准备说话,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公主??怎么在这儿?” 郑珣免了他们的礼:“早就想过来瞧瞧,但是拖到今日才出宫。” 贺无恙顾不得失礼,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郑珣轻笑:“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不用担忧。” 魏雁行在后头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声阴阳:“哟~快痊愈了呢。” 吕梦颖曲臂,一手肘砸过去。 发泄过后,她琢磨着他的话,越想越不对劲:“你那话什么意思?” “哎哟,你猜?”魏雁行挺腰,闭嘴,快步往郑珣走去。 吕梦颖习惯他满口胡话的样子,耸耸肩,也没当回事。 另一边,郑珣也看向魏雁行。 虽然刚刚蛐蛐过她,但是魏雁行一点都不心虚。 郑珣冷哼一声:“你们还没来过吧?可要体验一下?” 魏雁行还真来了兴致:“怎么体验?” 贺无恙看向李麦田。 在庄子上这么久,李麦田的性子也大方许多。 恰好吕梦颖也走到近处,他憨憨一笑:“两位跟我来就是。” 他们走远之后,贺无恙忽然道:“公主骗我。” “我何时骗你了?” “就在刚刚,”贺无恙眼中有忧虑,“公主的身子尚未大好。” 郑珣尴尬地扯扯嘴角:“臆测的?” “推断的。” 若是郑珣尚还康健,不可能只让两个侍卫去干活。 她肯定也会下地。 倒不是说她真能做多少,而是她站在这里就是一个象征,对众人也是一种鼓励。 “嘶……”果然,搞农业的不只有天赋,还有好脑子,“替我保密。” “公主不该出来乱走,可还撑得住?” “还没到那种程度,走,看看庄子如今的样子。” 贺无恙虽说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也知道她的性子,只能跟上她。 水田中大多还空着,只有撒了苗的田里有些绿意。 这个庄子和另一个庄子连到一起,开垦出许多新地。 土地绵延至远方,看着就让人欢喜安心。 郑珣看到了在田里走得歪歪扭扭的吕、魏二人。 两人穿得不算华丽,但也干净利索,如今身上却是东一个泥点,又一道泥印。 魏雁行忽然喊道:“麦田叔!我腿上这是什么?” “没事没事,是水蛭,揪掉就好。” 吕梦颖摇摇头,走得远了些,继续认认真真地糊田坎。 没过多久,魏雁行又咋呼道:“这里有个洞!” “是鳝鱼洞,把它弄出来!它把田坎钻穿,田里的水就漏出去!” “怎么弄怎么弄!” 李麦田被他吵得不行:“别吵了!你学学人家姑娘,安安静静又踏实肯干。” 魏雁行向来都是被夸的那个,当下就不服气了:“嘿!大爷你这眼光实在是不行,不管做什么,都要靠脑子!” 李麦田狐疑:“你先做到再说。” 魏雁行沉默片刻。 “虽然但是,鳝鱼怎么抓?” 郑珣看着他狼狈服软的模样,乐得捂着肚子大笑。 第283章 钓鳝鱼 李麦田还挺有耐心:“可以抠也可以钓。” “那肯定钓!”魏雁行看向郑珣,“公主,来呀来呀!” 勤勤恳恳干活的吕梦颖终于放下手里的钉耙看过去:“公主!” 贺无恙兴致勃勃地问:“公主,我教你呀。”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郑珣也没有扫兴,和贺无恙一起凑过去。 魏雁行手里拿着一根顶端弯起的铁丝,李麦田从旁边挖来几条地龙,教魏雁行串好。 “来,把铁钩伸进去,动作不要太大。” 魏雁行严肃地盯着洞口:“公主学着点,我帮你探探。” 吕梦颖冷笑一声,他哪来的脸让公主学着点? 她最不喜魏雁行的就是他蹬鼻子上脸的样儿,瞧着毫无尊卑。 魏雁行不知道好友的嫌弃,他正认真地照着李麦田的指导一步一步操作。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等。 等就等吧,跟钓鱼一个道理,他懂。 贺无恙看了看日头。 “公主,我先离开会儿。” 魏雁行回头瞪他,用气声道:“噤声!” 贺无恙闭上嘴没和他计较,见郑珣点头,他放轻脚步离开。 等了好一会儿,魏雁行凝重地问:“李老,你这个法子真的可以?” 李麦田瞥他一眼:“年轻人,到底是没耐心。” 魏雁行吃瘪,只能悻悻闭上嘴。 他重新专注于手上的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郑珣在旁边待得有点无聊,在田埂上画了几个格子教吕梦颖和李麦田下五子棋。 魏雁行算是十分有耐心。 但无奈铁钩安静得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抽出铁钩,怀疑地问:“这里头当真有鳝鱼?” 李麦田的目光从他疑惑得十分明显的脸上挪到他的肩膀、手臂、铁丝,一直到顶端的弯钩,神色渐渐变得微妙。 魏雁行跟着看过去。 弯钩处的蚯蚓已经没了踪迹,空荡锃亮的样子,似乎是在嘲笑他。 魏雁行把铁钩藏到身后:“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地龙它,自己掉了。” 李麦田神色微妙:“虽然没料到你会这么说,但是,我在穿的时候还绞了个结。” “李老哈。咱们说话呢,有时候完全不必如此直白。尤其是别人刚刚蒙上遮羞布的时候不必非要揭开哈!” “这是哪本书里的道理?我记起来学学!” 李麦田一把年纪,但是也被贺无恙的扫盲计划囊括在内。 因此他最近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学习。 魏雁行一噎:“咳咳,那什么,公主不是说想试试吗?” 郑珣给面子地道:“是这样没错。” 魏雁行粲然一笑,准备把钩子从身后拿出来。 他藏起钩子的时候粗暴,拿出来的时候也没多小心。 “刺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铁钩之上,明晃晃地挂着两块边缘毛躁的布料。 而布料的另一端,连着他的衣裳和裤子。 魏雁行不可置信地松开手。 钩子滑落,带着布料垂下。 他慢慢地背过手,捂住自己的身后。 气氛有一瞬间的诡异凝滞,而后就响起一阵大笑声。 吕梦颖神色扭曲,笑声诡异,郑珣笑得弯下身子,李麦田指着魏雁行,笑得失了音。 只有魏雁行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好没良心,就知道笑,也没想着帮帮我。” “嘎哈哈呀!” “公主,再笑下去,您的皇室威严就彻底没了。” “哈哈哈……” “刘老帮我找件外套,或者裤子也行,算我求您。” “嗬嗬……” 三人笑得停不下来,魏雁行无语望苍天。 看来他的话注定得不到回应。 行行行,笑就笑吧。 若能让身边的人乐一乐,他心甘情愿做个丑角。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伟大。 他故作恼怒:“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 果然,他越是如此,其他人越乐。 笑是会传染的。 一个人歇了,又会被另一个人带回去。 贺无恙远远朝这边走过来,见到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的郑珣,他步子越来越慢。 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何高兴,但他并不想惊扰。 郑珣他们都不是性情多外放的人,失控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贺无恙见他们都笑过了,才快步走近。 “回来了?”郑珣望向他,眼中还残留着笑意,“你可多余的衣裳?带雁行去换一套。” “哟?我就一会儿不在,看来大家是撒欢了啊!” 李麦田和他相熟,在他面前并不吝啬言语,他绘声绘色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贺无恙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向魏雁行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惊叹之色。 乖乖,这人瞧着一副精明又不老实的样儿,没想到还是个活宝。 “行,魏公子随我来就是,对了,你们先起来歇歇,准备好开饭。” “贺公子安排了什么好吃的?” “庄子上所有人都是同等待遇,吃得不算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差,还请两位莫要嫌弃。” 贺无恙口中的两个人自然不包括郑珣。 他就是知道郑珣不介意才会如此安排。 果然,郑珣并无不满。 “怎会?其他人吃得,我们自然也吃得,”魏雁行捂住屁股跳上田埂,“走吧?” “不走,一会儿会有人来放饭,我们就在这里吃。” 魏雁行没意见,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清白:“贺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有就快点说完,他是真的挺急。 贺无恙同情道:“说完了,贺公子请随我来。” 魏雁行迅速转身,面对着郑珣他们,慢慢往后退去。 吕梦颖学着李麦田,在田里净手后用衣角擦干水分。 她做什么都一板一眼,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偏她学起来竟十分认真。 李麦田最喜欢这样踏实的“后生”。 嗯,这个词他应该没用错。 “小姑娘,水蛭离水后记得仔细看看,水蛭咬人不疼,不容易被察觉。” “好。“ 郑珣的精神力感觉到吕梦颖今日异常愉悦的情绪,无声浅笑。 很快,贺无恙和魏雁行就收拾好回来。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两辆餐车。 李老爹高喊一声:“走,打饭去!” 许许多多的田埂上,或健步如飞,或沉稳慢悠的身影朝餐车聚拢。 郑珣刚想去看看,“唰”的一下,旁边一阵虚影闪过。 第284章 赠犯 吕梦颖迷茫地看着年岁不小的李老健步如飞,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追了出去。 郑珣张张嘴,忆起自己尚未康复的身体,只能放弃凑这个热闹的打算。 越靠近餐车,遇见的人就越多,李麦田跑得就越快。 贺无恙他们近水楼台,已经打好饭菜。 魏雁行还听到旁边两个负责打饭的妇人打赌。 “今天谁先到?” “老孙状态不好,我觉得是老赵。” “我猜李麦田!” 果然是李麦田。 见到李麦田远远跑来,魏雁行表演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目瞪口呆”。 他凝重地问:“李老难道是隐藏的武功高手?” 贺无恙不知道他好好儿一个慵懒的青年才俊怎么就成了这样缺根筋的样子,怪异道:“也不是,他就是纯粹喜欢吃饭。” “啊,跟公主一样。” 贺无恙担心他嫌弃李麦田粗鲁:“李老以前经历过吃不饱的日子,所以才会如此。” “跟公主一样。” 贺无恙乐了:“公主怎么可能吃不饱?” 魏雁行闭上嘴。 公主原来的世界可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吃不饱也是常态。 李麦田是真的快,习武之人吕梦颖也不慢,秉持着尊老爱幼的美德,她紧紧坠在李麦田身后。 “第一!我是第一。” 打饭的大娘拿出一个脸大的碗,按照李麦田的要求,盛了一勺荤菜,一勺素菜,又用小碗盛上一碗煎蛋汤。 大娘把碗递过去,调侃道:“老当益壮啊您!” 李麦田瞪圆双眼:“我可不老。” “是是是,你不老。” 李麦田过后就是吕梦颖。 大娘难得在庄子上看到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笑容愈发灿烂:“哟,小姑娘可真俊秀!一荤一素两道菜,按你口味选,想要什么?” 吕梦颖扫过装着菜的木桶,指了两道菜:“这个,那个。” 大娘利落帮她装好:“好孩子,瞧你瘦得,多吃点哈,不够再来添!” 她碗里的菜明显比李麦田的要堆得高。 魏雁行低头一看,他碗里的菜比吕梦颖的少了一个尖尖。 他愤愤不平:“难道我不水灵吗?为什么她比我多?” 吕梦颖骂了一句“幼稚”,跟大娘道过谢后,她走到贺无恙面前:“公主怎么办?” 贺无恙眨眨眼:“公主自己来啊!选自己喜欢的就行。” 吕梦颖沉默。 她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样一碗甚至还不够公主塞牙缝啊…… 只有魏雁行理解了她的意思。 公主肯定是不乐意麻烦别人的,他庆幸自己还没开始动筷子。 要是这一碗给公主,她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吕梦颖也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 不过她是单纯地希望郑珣吃饱。 郑珣慢吞吞地走,最后跟一些不急不忙的农人汇聚了一起。 她很少说话,只听着他们讲琐碎的日子。 他们欢喜地议论着今日开了多少地,忧愁天气和那些不会严重到毁掉一生的烦恼。 农庄外的百姓是为了生计而不得不选择用超出承受的劳动换取生存的微薄成本,因为活下去已经用尽全力,所以他们只能看着黄土从脚心埋到脚踝、小腿,直到消亡的一刻,在大地上耕耘一辈子的人,最终如枯掉的草、烂掉的根一般融于土地。 而农庄内的百姓,有更宽裕的生活。 因此他们知道,就算偷闲一段时日,挥霍一点钱财,也不会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有底气和退路的人,精气神都不一样。 郑珣喜于见到农庄内的世界,但她的野心和抱负却不止于此,她更希望以后可以惠及外面的世界。 到打饭的时候,大娘同样给她盛了大大一碗,并附赠一个她给自己准备的鸡蛋:“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个儿高些。” 魏雁行见此,有些不赞同。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要如何闹。 但是他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没有人因此而嫉妒或不满。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 一来,是因为层层筛选过,已经将大多数性子和或是人品恶劣的渣滓淘汰出去;二来是因为他们能吃饱,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自然会少一些。 在自己能够过得好的情况下,很少有人非得去找其他人的不自在。 周围的农人们也跟着调侃:“对嘞,千万莫要跟李老一样,干干巴巴,瘦瘦小小。” 在女子和孩子两个群体之间,她被塞入孩子这堆,因此没人要求她苗条。 孩子当然胖乎乎的好。 见一切如常,魏雁行稍稍放下警惕。 郑珣捧着满满一碗饭菜和大碗盛的汤小心翼翼走到他们面前。 时间充裕,其他农人也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不经意间,郑珣被这个场景晃了眼。 她仿佛透过这一切,看见了她那个世界末世前的盛景。 心中某种想法渐渐清晰,她恍然发觉,自己一直有个重塑末世前世界的梦。 “汤汤汤!” “还是给我吧……” 碗对面传来一阵力道。 郑珣:? 还有人敢抢她的碗? 她手腕横转,手肘收回,把碗夺过来,警惕地看过去。 魏雁行被她锐利的目光定在原地:“公主?” 郑珣很快恢复如常:“怎么了?” “就是看公主的汤快撒了,想搭把手。”谁知道郑珣反应会那么激烈。 “不必,我自己来就是。” 魏雁行“哦”了一声,公主肯定是饿得不行了,一碗汤都舍不得放过。 他连忙把自己的饭碗递过去:“公主,吃我的!” “给。”吕梦颖也同样如此。 李麦田本来在埋头扒饭,庄子上的厨子手艺是真不错,虽然卖相一般,但吃起来却异常香。 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他看了看自己剩得只能覆盖个碗底的饭菜和见底的汤,犹豫再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恕罪,草民吃太快。” 虽这么说着,但他心里却十分困惑。 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公主,为什么喜欢打劫属下的口粮…… 郑珣:…… 她知道他们的想法,又是动容又是好笑:“不用,你们自己吃,我是公主,不是周鹏涛那只一顿七斤饲料的猪。” 贺无恙明白了什么,委婉道:“庄子上别的不说,吃食管够,公主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第285章 拔苗 郑珣:…… “其实,多吃点也可以,但是吃得少也不代表吃不饱。” 其他人静静看着她,似乎是在说:你听听,这合理吗? 郑珣理直气壮:“合理,怎么不合理?” 她没再解释,蹲到李麦田旁边埋头干饭。 李麦田默默收回自己的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竟然想把自己的剩饭给公主! 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刻,保佑着他的老祖宗有没有因为他这条小命慌了神。 反正他现在是挺慌的。 魏雁行和吕梦颖不敢勉强公主,但贺无恙却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公主……” 郑珣:“闭嘴。” 贺无恙丧气地耷拉下眉眼,他不就是担心公主委屈自己的肚子吗? 公主好凶。 但是看郑珣吃得香,他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所有人都吃好之后,又把碗筷还回去。 餐车被推走,他们几人排排坐在一起歇息。 尚未到最炎热的时候,有人在树下打牌,有人躺在干净的地面上小憩,有人在聊天。 吕梦颖专注地看着这一切。 郑珣含笑问她:“在看什么?” “岁月静好,瞧着就让人高兴。” 郑珣眯了眯眼。 岁月静好?那可不见得。 旁边,魏雁行在问贺无恙:“你们现在研究什么?” “重点就是稻子和新作物,对了,我们发现了一些似乎能做主食的新作物,但是没人试吃,我们也不敢种植太多,你们习武的皮糙肉厚,若是无事的话,常来这里转一转,我保管好好招待你。” 魏雁行:我怀疑你想谋杀,知道神农怎么死的吗?你娘没教他不能乱吃东西? 他笑容有些僵硬:“其实,我平时还挺忙……” 贺无恙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幽幽叹了口气:“毕竟这片农庄是公主的心血,我也希望早些做出成果回报公主。” 魏雁行:…… 其实以他的脑子,想要推脱并不难。 提高粮产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就是有点不利他,若是吃到有毒的、伤身的,甚至有可能丢命。 但,他还是果断道:“好。” 贺无恙侧头,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可以试吃。” 贺无恙沉默。 少顷之后,他才问道:“你……” “但不是我来试。” 贺无恙警惕道:“什么意思?” “你傻不傻?狱中那么多死囚,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地方,用他们来试多好?” 贺无恙幽幽一叹:“其实,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是……哪怕是死囚也有家人,这种事情,哪怕他们自己同意,他们的家人也不会同意……”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自然不会害怕他们,可庄子上的每根苗苗都很珍贵,若是伤到碰到,他得多心疼。 “你就非得让他们知道吗?” 魏雁行无奈得很,果然,贺老将军那种老顽固就只能教出个小顽固。 幸好,贺无恙并不愚蠢。 “你是说……” ";对,就是那个意思!"; 李麦田迷茫地问:“什么意思啊?” 贺无恙兴奋道:“既然怕闹出去,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我们把饭菜弄好送大牢去,再让衙役们记录他们的反应就行了!” 李麦田才是真老实人:“这能行?” 贺无恙笑:“当然!” 魏雁行和他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奸笑。 李麦田欲言又止。 总觉得他们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梦颖!” 他们说着话,郑珣的喊声兀的响起,一个身影忽然蹿了出去。 魏雁行猝然起身,迅速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土坡上。 刚刚有几个小孩儿在那边打闹。 此时,其中一个竟然蹲在地上,拔起了土里几株小苗。 吕梦颖飞快地冲过去把那熊孩子提在手上,沉着脸道:“撒手!” 那小孩儿忽然被拎起来,一时有些呆滞。 吕梦颖提高语调:“叫你撒手!” 那小孩儿没撒手,反而“哇”的一声开始大哭。 此处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群人很快聚到此处。 郑珣几人也很快赶到。 贺无恙看了眼闹事的小子,拧眉:“谁的孩子?” “不是庄子上的!” “对!我们这儿的孩子大多都过过苦日子,咱种地的,最见不得孩子糟蹋庄稼,早就把他们收拾得知道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 这时,一个男子站出来:“贺公子饶罪!这是小的亲戚家的孩子,公子能否……” 贺无恙打断他的求饶,转而看向另一个女子:“郭大娘,你亲戚的孩子怎么会在庄子上。” 郭大娘也懊悔得很,他一把扯过刚刚说话的男人:“冯老二!你别装死!那可是你大姨家的孩子,我早说过不能让他来,你偏不信!” 冯老二小心翼翼瞅了贺无恙一眼,走到吕梦颖面前,哀求道:“他就是个小孩子,也不是故意闯祸,求求姑娘大发慈悲,饶他一回?” 他语气不算认真,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看到亲人过来,小孩儿知道有人撑腰,哭得越发起劲。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利,哭起来不管不顾,声音似是要刺穿耳朵。 贺无恙脸色越来越难看:“让他闭嘴!” 冯老二心里觉得贺无恙在小题大做,但是他是佃农,看人脸色拿钱,自然不敢得罪这里的头头。 所以,他严厉地吼了一句:“光宗,别闹!” 可光宗一看就是个受宠的小霸王,冯老二吓不住他。 “贱人!你们这些见不得人好的贱人!臭要饭的穷酸鬼!我爹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一边哭叫一边舞动手脚。 提着他的吕梦颖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尖叫和谩骂,还被他抽了两下,蹬了一脚。 这小子一看就吃得不错,身上的力气大得很。 吕梦颖习武之时也没少受伤,但被他踹到大腿,也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她可不惯着他。 手上力气一松,光宗整个砸到地上。 小胖子哪受过这种苦,嘴里不断冒出些污言秽语,平等地将周围的人全骂了一遍。 冯老二脸上有些挂不住。 光宗的语气他可太耳熟了。 他家里那个大姨骂人的时候,最爱说的就是这两句话。 第286章 分化与和离 “我就说这些后来的都不行,家风啊、人品啊,到底是差了一截。” “嘿,难怪我最近总觉得庄子上的风气不对,你这样一说,嘿,可不是嘛!” 最近才来到庄子的那些佃户当然不可能光听着,当即就有人不满道:“有问题的是他们冯家,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对!再说了,冯老二说得也没错,光宗毕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真有错处好好教就是了!郭大娘没少帮忙吧?你们倒好,竟然还落井下石。我看你们就是对我们这些新来的心存不满,故意找麻烦!” 最开始说话的人又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郭大娘说和,你偷掐我家青菜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你说过不提这件事!我都给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 贺无恙揉了揉额角:“都闭嘴!” 他平时为人随和,但因行事利落果断,生气的时候也确实能唬人。 霎时,吵闹的佃农们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菜市,雇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好好干活,而不是勾心斗角!” 郑珣摸索着衣摆上的刺绣。 意料之中啊…… 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矛盾尚未爆发。 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哪有什么静好。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罢了。 贺无恙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知道,新一批的佃农涌入,注定会和本来的那些人产生摩擦。 可是这才多久,竟然就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贺无恙先看向冯二:“冯二,既然是你的孩子,那他犯的错,就算在你头上。” 冯二松了口气。 不就是几根苗子,算就算吧,怎么说也是亲侄儿,大姨家生了好几个姑娘才盼来这么一个儿子,疼宠得狠了,脾气差点也正常,以后好好教,总能把性子拗过来。 他点头哈腰地道:“应该的,犯了错误,承担也是应该的。” 郭大娘嗤笑一声:“那是他家的亲戚,跟我和我孩子没关系,贺公子,您收拾他是应该的,但我和他是要和离的!公子明鉴!” 冯老二:? 他惊诧地回头,目光阴郁:“和离?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知道不就行了?” “休想!姓郭的,我可不曾对不起你!家里大大小小都是你做主,你看谁家媳妇儿有你这福气?” “哟,你还休想上了?当初成婚的时候,你爹娘看不起我,我们之间可没有正式的文书,也没有摆酒,我说和离是给你面子,老娘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你也拿老娘没办法!”郭大娘叉腰,气势汹汹,整个人似是一团烈火,生机勃勃,“还有,你对我好?” 郭大娘大笑一声,朝他啐了一口口水:“你要是对我好,就不可能不给我名分,而且,什么叫我做主?明明是你自己懒怠!你个担不起责任的孬种,所以我不得不里里外外一把抓!废物东西!光屁股烂腚的烂货!还骄傲上了!” “啪啪啪……” “骂得好!” 冯老二好面子,被郭大娘当着这么多人揭开脸皮,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此时又听到“啪啪”的叫好声,他怒气冲冲地朝鼓掌的人看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惹不得的人身影。 哦,鼓掌的竟然是公主和她的侍卫啊…… 人家公主鼓掌自有他的道理。 知道惹不起,他当即转移目标,再次看向郭大娘。 郭大娘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最知晓如何戳痛他的心。 “啧啧啧,这是准备挑我这个软柿子捏?也是,你这种窝囊废,要是真能支棱一回,怕是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冯老二紧握拳头,恨恨道:“说够了?” “没说够,你喜欢被骂什么?我骂给你听。” “既然你要和离,那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和离,我告诉你,出了我冯家的门,你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郭大娘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像是生怕他反悔,她火速从衣物内兜里掏出一张纸:“和离书,请贺公子做个见证!” 她其实更想找公主,但又觉得不能拿这种小事叨扰公主。 所以她选择了贺无恙。 郭大娘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无恙,似乎是催促他快点接过。 但是贺无恙却没动。 郭大娘笑了笑:“贺公子放心,我这天天出汗,怕把和离书上的字儿晕花,所以并未贴身放着。” 她如此坦荡,贺无恙反而觉得羞愧。 他接过和离书,仔细地查阅上面的字眼:“这和离书不行,我给你重新写一份。” 郭大娘和冯老二的情况特殊,这和离书是民间常用的形制,但却不适用于他们。 他的话让郭大娘瞬间放下心,她眉开眼笑,满面红光,活像是重获新生。 冯老二终于绷不住吼道:“好好好,你早准备好了是吧?那么想摆脱我,是不是你早在外头有人了?” 郭大娘太清楚冯老二的性子,他就是个懒货,根本离不得她。 若没有人给她撑腰,他一定会把她逮回来,而且孩子也带不走。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冯老二还在骂骂咧咧,揣测她和其他男人的风流史。 郭大娘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承认冯老二的污蔑。 冯老二可能会让她离开,但是绝不可能放过孩子。 他不事生产,必然是要留着孩子伺候自己的。 而且他需要儿子传宗接代,她要和离,肯定是希望儿女都一起带走。 她知道接下这盆脏水之后,自己和孩子难免会遭受非议,但是若能摆脱冯老二,那也值了! “对,那些孩子确实……” 然而,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郑珣打断:“郭大娘,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有本宫在,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被欺负!” 郭大娘没想到公主竟会看穿她的心思,她抬头,却正对上郑珣平静的目光。 她的躁动渐渐被抚平。 不知为何,这时候她希望自己体面一些,冷静一些,似乎这样才不会辜负公主对她的宽容。 “公主……” “放心,有本宫在。” 第287章 当初怎么瞎的 郑珣朝冯老二看了一眼。 她甚至不需要做出多余的表情,他就已经开始慌神。 别说是骂人,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需和离书,你们都不曾成婚,自然也不需要那玩意儿。” 其实按照大雍的律法,哪怕没有去衙门上文书,只要办过酒,正式地在村民族人面前承认过她妻子的身份,那两人夫妻关系也是被承认的。 但偏偏,他们也并未办酒席。 贺无恙愿意给他们写和离书是想着两人毕竟夫妻多年,若不断干净些,万一冯老二闹起来,难免会对郭大娘造成困扰。 他是好心,想法也确实没错。 但郑珣只能说,他还是太老实。 “冯老二,本宫的话,你可明白?” 冯老二诚惶诚恐道:“草民知晓!草民一定照做。” 郑珣看向贺无恙。 贺无恙回过神:“现在来算算那几根苗子的事情。” 在郭大娘和冯老二争论的时候,光宗的哭声就一直不曾停止过。 但是吧,现场的人吵架的吵架的,看热闹的看热闹,硬是把他夸张的表演忽略了过去。 小霸王得不到回应,哭得又累,嗓子又疼,最后只能自己停下。 现在,听他们提到苗子,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 刚刚吕梦颖把他丢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把那几根苗抢了过去,他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眼珠子一转,思索着狡辩不认的可能性。 “苗子……我赔!” 冯老二似乎觉得自己伟大又有担当,说完这句话后,不由得骄傲地挺起胸膛,扬起脑袋。 “冯老二,你以为你护着光宗就会被你大姨记在心上?你以为他们的家财就能让你沾光?天真!光宗今日闯出来的祸,哪怕他家倾家荡产也无法抹平!” “既然你决心要跟我分开,那我冯家的事情便再与你无关,你少多嘴。” “嘁,谁稀罕,真以为你冯家是什么香饽饽?我可不是关心你,而是落井下石。” 眼见他们似乎还打算继续争吵,贺无恙开口打断:“冯老二,你可能搞错了什么。” 他走到吕梦颖面前,接过她手里那几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小苗,举起来:“这可是……” 目光扫过小苗苗的时候,他的话忽然顿住。 冯老二紧张地问:“这可是什么?” 郭大娘抢过话头:“这可是珍宝!” “什么珍宝?就这几根破烂玩意儿?姓郭的,你别太恨我!” “她说的没错,”贺无恙认真道,“庄子上的作物,要么是我们改良过的良种,要么就是从各地苦寻而来打算研究培养的宝贝,冯老二,这不是普通的庄稼,而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冯老二跌坐在地。 其实他没有太听懂贺无恙的意思,但他意会到一点——他闯大祸了。 他打了个冷噤:“那……那得多少银子?” “千金不换!” “噗通”一声,不过跪下的不是冯老二,而是郭大娘。 她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怎么办?要偿命吗?没了这几根苗苗会饿死人吗……” 她的语气并非质问,而是纯粹的担忧和惶恐。 旁边几个农人连忙把她搀扶起来:“郭大娘你先冷静,听听贺公子怎么说。” “郭大娘做事虽然果决,但也是性情中人。放心,公主都说了,你和你的孩子已经和冯家没有任何关系,不用担忧被牵连。” “对啊,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人说着说着声音又压低了些,“照我说,老天爷都在帮着你!” 有个大娘握住郭大娘的手,鼓励道:“别怕。” 郭大娘的人缘是一顶一的好,她脸色一变,不管是一直在庄子上做活的佃农还是那些新来的,统统都涌过来安慰她。 有个老汉朝站在旁边的孩子堆招了招手:“去扶着你们娘。” 这些孩子都是刚刚跟光宗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但是他们没有闯祸,自然就没有得到关注。 难得的是,刚刚场面如此混乱,他们也没吵闹,只是站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那些孩子之中,还有郭大娘的一儿一女,老汉就是在跟他们说话。 “娘!” 两个小孩子连忙跑到郭大娘两边,扶着她的手,两张相似的脸上尽是担忧。 郭大娘打起精神,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娘没事,放心。” 郑珣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差点没笑出声。 这郭大娘是个人才。 当个好人容易,但是当个人人称赞的好人却需要极高的情商。 偏偏她就做到了。 而另一边的贺无恙已经走到了冯老二面前,他低声道:“不过呢,所有苗子我们都算了损耗,这件事说严重也严重,说简单也简单。” 郭老二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扑到贺无恙脚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贺公子!你就饶过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下次我一定不随便带人来庄子上!” 贺无恙拔了拔,却抵不过郭老二的力气,他沉下脸:“你松手!” “您饶过我吧!光宗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大姨的,我可以带您去找她!” “你先松!” “若您实在无法消气,我这就把他打死给您赔罪!” 本来还准备继续恐吓他的贺无恙彻底绷不住了。 而光宗虽然年纪小,但是这几句话却还听得懂。 于是,郑珣接下来便亲眼目睹了这熊孩子破防的过程。 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出现了震惊、不可置信、失望等等情绪:“舅舅!你要打我?我要告诉我娘!” 他嘴巴一扁,又想大哭。 冯老二狠狠瞪他一眼:“闭嘴!” 狠厉的目光似刀似剑,光宗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哑然。 贺无恙还在努力拔腿。 他思索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刚刚说的是这件事可大可小吧? 冯老二到底是太害怕没听清还是说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他忍无可忍地重复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懂吗?!” 他倒是问一下怎么大怎么小啊! 但冯老二不语,只一味想把自己摘出来。 贺无恙懂了,他这是被吓到,怕牵到他,所以恨不得撇干净关系。 众人目睹着这场闹剧,只想问一问郭大娘当初是怎么瞎的? 她那么大方爽朗又有能力的人,怎么就无名无分地跟这个孬种过了这么多年? 第288章 算计 郭大娘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其他人的感叹。 魏雁行在旁边憋笑,还是吕梦颖看不过去,把贺无恙给解救了出来。 贺无恙感动得眼泪汪汪,连忙躲到远处,没再靠近郭老二。 他轻咳一声,调整了一番情绪:“总之,这次事情是由你惹出来的,郭老二,该由你负责。” 郭老二嗫嚅许久后才低声问:“怎么负责?” “反正不是让你把你小侄儿打死。” 光宗听到他这句话,眼睛倏地亮起,他爬起来,蹿到贺无恙身后。 别的他不懂,但是他知道,这个人能保他的命,至于其他的事情…… 以后再说! 郭老二瞪了光宗一眼,那目光,跟厉鬼也没什么区别。 郑珣喊道:“贺无恙。” 这场闹剧已经持续许久,也是时候结束了。 贺无恙肃容:“是。” 他负手,看向郭老二:“郭老二,你违反约定,私自带外人进入农庄,此为一罪;你纵容侄子,损坏庄子上重要幼苗,此为二罪;你目睹侄子辱骂公主,此为三罪……” “等等,辱骂公主?” 贺无恙冷笑:“怎么?刚刚你侄子破口大骂的样子你忘了?公主也在这些人里面,一并被骂了进去,这有问题?” 冯老二怀疑他在整他,他刚刚说了,幼苗的事情可大可小,但若他真的愿意大事化小,绝对不可能又给他强加上一个罪名。 他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地快,但任他怎么想,也不可能逃过今日一劫。 贺无恙早说过,庄子上的事情至关重要,关键人物,私下他都让他们签了卖身契。 这些普通的农人若是老老实实,他自然不会亏待。 但冯老二这样的人,见风使舵,利欲熏心,放他出去又不放心,用起来又膈应,所以,让他去大牢里待一辈子,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的可大可小,给他的选择也不过是去死或是痛苦地活着。 “没问题。” 冯老二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再挣扎也不会改变任何,所以,他只能颓然地说出这三个字。 他迷茫地看了一眼贺无恙身后探头探脑的光宗。 光宗亲眼看到冯老二妥协,如何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怕得不行,脚下一动,就想溜走。 吕梦颖看着冯老二,魏雁行保护公主,贺无恙没注意他,这个时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但是他到底没能跑掉,因为他撞到了一直不远不近看热闹的李麦田身上。 李麦田拎着他,把他推回贺无恙脚下。 贺无恙低头看了他一眼,蹙眉。 光宗:已老实。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在大呼完蛋。 舅舅都被抓进了大牢,那他这个罪魁祸首肯定会更惨。 无法无天的光宗,第一次明白,其他人不是他的家人,不可能永远围着他转。 贺无恙也为难,他看向郑珣:“公主,这个孩子……” 郑珣看过去,光宗正僵硬地坐在原地。 “既然这么喜欢这里,那就留在这里好好干活,若是他的家人来要人,先给他们解释因果,若是非要闹,就一起抓过来干活,”郑珣顿了顿,“你可千万别心疼。” 贺无恙:心疼? 不存在的! 他巴不得全世界都来给他锄地! 一场闹剧结束,也快到开工的时间,围观者们渐渐散去。 郑珣看向郭大娘:“你也随本宫来。” 他们转移到室内,所有人坐定,郭大娘拉着两个孩子,猝然跪下。 李麦田被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诶?这是干啥?” “公主!贺公子!草民知错!” 郑珣面无表情:“幼苗呢?” “我知道幼苗珍贵,所以早就移到其他地方栽下了。” 但是郭大娘没有想到,那些幼苗会那么重要,她语气里尽是不安和自责。 不管什么样的情绪,发展到极致,往往会让人产生迷茫之情。 郭大娘也是如此。 她担忧那些幼苗因为她的一番折腾死掉,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郑珣沉吟片刻,问她:“你来庄子多久了?” “一月有余……” “一月啊……你倒是好本事。” 才一个多月,但是所有人竟然都愿意站在她那边。 新旧两方人马争是争斗是斗,但偏偏谁都不会说郭大娘一句坏话。 若是郭大娘年轻几岁,那她拿到的就是妥妥的团宠剧本。 也不对,谁说团宠一定得是小姑娘呢? 瞧瞧吧,那幼苗也不是第一日种下去。 照料或是看过幼苗的人,不可能没认出来幼苗被掉包,但他们愣是默契地没有吭声。 明明郭大娘的孩子就跟光宗混在一起。 光宗闯祸前,他们为什么没有阻止? 光宗闯祸后,两个孩子在旁边那么沉默安静,难道没人发现不对劲? 但这么明显的两个疑点,却一直没有被点出来。 郭大娘辨不清郑珣的情绪,只能谨慎道:“是大家同情草民。” 郑珣看向贺无恙:“你也心疼?” 贺无恙举着幼苗指责道冯老二的时候,之所以停顿一下,不就是发现了异常? 但他却没有拆穿。 贺无恙无辜地探手:“我只不过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选择,这说明什么?说明郭大娘是人心所向啊!” “哦?是吗?” “不过,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公主可是明明白白对郭大娘表达过支持!”他认真道,“我绝对不会忤逆公主!” 郑珣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贺无恙垂着脑袋,开始还算平静。 但是没有等到郑珣的回应,他神色渐渐开始慌乱。 大家的呼吸越来越轻,似乎生怕惊扰到什么。 郭大娘的两个孩子有些不安,都不由得侧头看向娘亲。 郭大娘轻轻抱住他们,无声说了一句:“安静。” 良久之后,郑珣才轻轻一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郑珣垂眸。 她把庄子交给贺无恙,他一直做得极好。 没有急功近利,也没有敷衍了事。 郑珣对他十分放心,但是适当的敲打却必不可少。 她不希望他因为私心而耽误正事。 郭大娘情况特殊,他同情可以,但是这件事可一不可二,更不能随便发生。 人性如此,她不能确保每个人都不会变。 所以,她必须勒紧缰绳。 第289章 收买人心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李麦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乖乖,要不说人家是公主呢? 瞧瞧这气势,愣是压得他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 郑珣举起茶杯,浅浅啜饮一口。 贺无恙定了定神:“郭群芳,我问你,你可知错?” “知错!” “你既然想留在庄子上,就该知道这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万不该拿幼苗开玩笑。” 郭群芳羞愧地低头。 她只是太想摆脱冯老二。 李麦田从真相开始揭露的时候,惊讶张开的嘴都不曾合起过。 听到此处,他不由诧异问道:“你说你耗费那么多心思,又是何必呢。” 算计那么多,差点把公主和贺公子都得罪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代价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郭群芳目光幽深:“其实我不在意他懒不懒,我一个人养得活这一大家子,所以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就行。” 她很清楚,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夫妻之情,到最后不都是那个样子? 所以冯老二也行,其他人也可以。 冯老二唯有一点好,好掌控,她也管得住他。 但没想到的是,她太过高估自己,也太过高看冯老二。 “他偏偏连这一点要求都做不到,先是染上赌,把家里的田地房屋统统抵了出去,后来竟然想把我女儿卖出去。” 若非是冯老二混账,他们一家人何须租田过活? 郭群芳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旁边的女儿。 小姑娘自始至终都知道父亲的心思,但是她始终平静又冷静。 郭群芳温柔地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她的两个孩子都被她教导得极好。 所以她得为他们好好打算。 她抬起头,继续道:“他太不老实,要想摆脱他也太过麻烦。” 而且,就算她能摆脱冯老二,但是她的一双儿女不行。 世俗、人伦、血缘,把他们绑在一起,这一辈子都难以挣脱。 她绝不会让他扒在儿女身上一辈子吸血。 所以,解决他,成了唯一的方法。 李麦田简直目瞪口呆。 乖乖,这年头,谁都不好惹啊! 郭大娘瞧着多爽朗的一个人,下起手来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郑珣淡淡道:“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郭群芳捏紧拳头,即便极力掩盖也掩盖不住她的不情不愿。 “错在……不该算计他人。” 郑珣有一次强调“郭群芳,你错就错在,不该拿幼苗作筏子。” 郭群芳抬头,怔怔看着郑珣。 “念在你是初犯,又确实没想着伤害幼苗,这次就先小惩大诫,罚你……把你挖走的那几株小苗照顾好。” 郭群芳狂喜。 这算什么惩罚? 公主明明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目的就是让她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不该做! 待她冷静下来,贺无恙忽然开口:“郭群芳,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庄子上的情况你也明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郭群芳陡然听到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 “咚咚……咚咚……” 它似乎预感将要发生什么,所以跳动得格外有力。 “第一,继续做普通的佃农,第二,协助我管理庄子,平衡各方关系。” 贺无恙说完,看了郑珣一眼。 似乎是在暗示她,若好好干,更好的前程还在后头。 郭群芳心想,这还需要选择吗?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贺无恙见她准备开口,却是打断道:“当然,要当庄子上的管事,首先得签下卖身契,你可明白?” 郭群芳的兴奋瞬间冷却。 她还算有本事,即使一时困顿,但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既然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她又何须卖身成奴? 她自己一个人还能去赌一赌,但是她还有两个孩子。 他们可以自由自在,为何要继承她为人家奴的命运…… 她想张口拒绝,但是又心有不甘。 她没有靠山,也无法参加科举,若是做一个普通的农人,再有本事,供养两个孩子也困难。 此事有利有弊,她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娘……” “答应吧。” 听到儿女的话,她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她温和道:“不,你们不明白……” “我们明白的,没关系的,我们相信您,无论哪条路,都能走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也不希望娘亲如此辛苦。 郭大娘双眼泛红。 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很快恢复过来。 “我愿意!”说完之后,她又改口,“奴才愿意!” “无需自称奴才,这身契的事情,你知,我知。” 贺无恙上前将她扶起。 郑珣见事情已经解决,起身道:“贺无恙。” 知道他们有事相商,其他人识趣地离开。 郑珣拿出李麦田的身契:“收好。” 贺无恙迷茫道:“公主……” “再观察一段时日,找个人试试他,如果通过考验,就把身契还他,郭群芳那里也一样。” 贺无恙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虽然相处不算久,他对她的性子也算有几分了解。 她是哪怕万事都在掌握中也要多留个几手的性子。 多疑又谨慎。 所以,即使她有系统在,她依旧会用其他方法握着手下人的把柄。 他想到什么,忽然探出手,摸了摸郑珣的脑袋。 郑珣没有察觉到杀意,只是有点懵。 但贺无恙还没结束,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郑珣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贺无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他心中无比崩溃,但是表面上还得强装淡定。 “那什么,就是担忧公主身子……” 郑珣皮笑肉不笑,语气也是阴阳怪气:“哦?真的不是怀疑我疯了?” 贺无恙:那必然是有的,但是他也不可能承认。 “不是,怎么会,绝不可能。” 郑珣懒得听他狡辩:“总之你记得就行。” 攻心为上,她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完全限制人心。 不管是否有身契,她都会永远监视他们。 归还身契,说白了也就是收买人心。 这种事情由她自己去做,太过刻意。 交给贺无恙,谁都知道他做不了主,自然就能联想到她身上,她的目的同样能达到。 很快,贺无恙也想明白郑珣的深意。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第290章 翠花 不知道其他人知道这些会怎么想,他反正是松了口气。 公主没变就好,这样的公主或许会显得过于算计无情,但是正因为面面俱到,跟在她身后也更安心。 他也甘愿代替她去做这些。 “公主放心,我会办好。” 郑珣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臂,跟他一起往外走去。 没有郑珣的吩咐,谁也不敢走,因此,所有人都还等在外头。 郑珣:“行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魏雁行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我的黄鳝……” “也对,你和梦颖留在这里。” 吕梦颖:? 为什么她也要留下? 她只想跟着公主好吗? “公主……” 郑珣眨眨眼,为什么她愣是从吕梦颖那么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委屈? 她轻咳一声:“那梦颖跟我离开。” 魏雁行:? 好好好,就这么把他丢下了是吧? 他目光幽怨:“作为公主的好下属,自然是公主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梦颖你跟公主回去吧,好好照顾公主。” 吕梦颖:那么多年的队友了,竟然茶我? 她手痒,恨不得现在就给魏雁行一刀。 可惜后者浑然不惧,还继续挑衅道:“我知道公主的深意,公主,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交代。” 吕梦颖狐疑。 她总觉得魏雁行和公主之间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确定,再看看。 郑珣欣慰道:“好,去吧。” 于是,郑珣就只带着吕梦颖离开。 不过他们也没走远,就去了隔壁的庄子上。 两人是步行前往,隔得很远,就见到庄子外有个人影。 走近之后,才发现是周鹏涛。 “鹏涛?坐这里做什么?” 周鹏涛行了个礼,幽幽道:“听说公主来了,却一直不曾见到公主的人影,久盼不至,心中焦急,所以就来这里等着。” 郑珣:…… 不妙啊。 平衡好下属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件易事。 她先发夺人:“周鹏涛,你如何得知本宫的踪迹?” 周鹏涛目光诡异:“公主,农庄和我们是日日都有联系的。” 郑珣:…… “那我还能不知道?” 周鹏涛: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呢。 郑珣身后的吕梦颖:公主一定是没有想起来! 为了不让他继续纠结这种小事,郑珣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最近庄子上一切可好?” “万事都好,那批马儿生了批小崽子,我招了一些人来看顾。” 周鹏涛有些忐忑。 他选人全靠直觉,并没有特意筛选过。 原是不打算直接让他们接触重要的活计,谁能想到,马儿忽然就怀上了。 他们一踏入庄子,就见到一头粉粉嫩嫩的大胖猪在地上拱土,哼哼唧唧、一蹦一跳的。 郑珣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胖的猪,它一跳起来,身上的肉整个都在晃荡。 它头上还别了一朵大红花,性子活泼得像个小姑娘。 郑珣沉默片刻,问:“这是?” 周鹏涛一脸藏都藏不住的骄傲:“这是我家翠花!小名娇娇儿!” 郑珣再次沉默。 “你可知道,我大姐姐单名一个骄字?” 周鹏涛的笑容瞬间凝固。 完蛋,忘了还有避讳这件事。 “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哈,公主啊,它小名叫宝宝,是我们庄子上的大宝贝。” “就是那生了十几个崽子的母猪?” “对!它健康、强壮、性子活泼,是顶顶好的小猪。” 郑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把一只几百斤的母猪称呼为小猪。 或许这就是滤镜? 翠花听到周鹏涛的声音,蹦蹦跳跳地往他们跑过来。 它蹦起来的时候,地面都在震动。 因为有过被猪撞的阴影,所以郑珣下意识挪开脚步。 但是翠花不是为她而来。 它跑到周鹏涛面前,吭哧吭哧地围着他绕圈。 郑珣有些惊异,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翠花身上看到了少女的活泼娇羞。 “我家翠花聪明得很,翠花,来给公主打个招呼!” 周鹏涛其实有点担心翠花闯祸,但是炫耀自家孩子的心情占了上风,还是忍不住卖弄。 郑珣夸了一句:“它很漂亮。” 翠花倒像是能听到她的话似的,顿时兴奋起来。 它一兴奋就又开始蹦蹦跳跳,甚至还想往郑珣身上扑。 周鹏涛一看它跳起来就知道不好,他喊了一声,可是兴高采烈的翠花并没有听到。 郑珣:!! 这距离太近,猪的体型又太大,她想躲都不好躲。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喂! 她即使出师未捷身先死,也该是死在和仇敌的较量中,怎么能被一头猪压死?! 她咬咬牙,决定硬着头皮接猪。 幸好,她还有个贴心的好下属——吕梦颖。 而且她刚好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郑珣。 于是,翠花扑到一半,就被吕梦颖稳稳接住。 周鹏涛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天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连自己和家人埋哪里都想好了。 他严厉地喊了一声:“翠花!” 翠花聪明是真聪明,它好似知道自己闯了祸,蔫儿哒哒地走回周鹏涛身边。 回去的路上,它还不时拿目光偷觑吕梦颖,似乎想确定她的情况。 周鹏涛尴尬地解释:“翠花平时不这样……有一回她没控制住,差点把我一屁股坐死,之后它就再也不会扑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郑珣正在仔细观察吕梦颖的情况,见她面不改色,她又翻开系统查看了一番。 终于确定她没有受伤,她才放下心。 吕梦颖乖乖站在郑珣面前,等她看完,她才低声道:“公主,属下没事。” “没事就好。” 周鹏涛也很庆幸:“这位壮士千万不要逞强,翠花的重量我知道,若是有何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吕梦颖淡淡道:“无事!” 郑珣:“壮士?” 周鹏涛连忙改口:“不对,是这位姑娘!瞧我这张嘴啊!” 郑珣来这里似乎总会有点小意外,他心中后怕,也不敢耽搁,连忙引着她走到前面。 翠花跟在后头,和吕梦颖走在一排。 吕梦颖察觉到它的目光,试探着喊了一句:“翠花?” 听到自己的名字,翠花再次精神起来。 它跳了几下,有些蠢蠢欲动。 吕梦颖莫名懂了它的想法。 她伸出手:“来吗?” 第291章 动手脚 翠花:猪猪懂!猪猪愿意! 它仰头叫了一声,前面的周鹏涛和郑珣被这番动静吸引,回过头就见到它蹦向吕梦颖。 周鹏涛:翠花疯了?! 吕梦颖接住翠花,明明抱着的是一头满身肥膘的母猪,但是却跟抱着一只小猫小狗般轻松。 自始至终,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过,她也没抱太久,很快就把翠花丢到地上。 翠花欢快得像个三百斤孩子,在原地转着圈撒欢。 跑了两圈之后,它再次朝吕梦颖扑过去。 吕梦颖还是接住它,然后丢出去。 一人一猪,如此循环,玩得不亦乐乎。 周鹏涛胆战心惊,生怕翠花把看起来瘦高瘦高的小姑娘压成肉饼。 最后没有出事,他不仅没有松口气,神色反而越发凝重。 郑珣收回目光:“放心,梦颖有分寸,不会受伤。” “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周鹏涛的神色有些沧桑,“我怕翠花对自己产生误解。” 万一它觉得自己瘦了呢? 万一它觉得他能也能承受它的重量呢? 万一它有一日也要跟他这么玩儿呢? 他将手插在后腰上,提前为自己的老腰哀悼。 郑珣看着他不断变幻的精彩脸色,包容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越来越奇怪。 她将目光放在周围的环境上。 此地对比以前,变化可以用天翻地覆四字形容。 周鹏涛在设计上耗费许多心力,所以修建的时间也就久了些。 付出得来的回报是可喜的。 猪的活动区域、吃食区域完全分开,还安排人手打扫,整个猪场不仅干净,还井然有序。 郑珣负手逛了一圈:“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周鹏涛十分骄傲:“对!” “你做得很好,但是,鹏涛,我们研究的种猪,以后要给百姓喂养,不是每一家都有如此条件,你可知道?” “哼哼……” 后头的翠花又蹦到吕梦颖怀里。 周鹏涛若有所思。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猪场可以干净,但是他培育的小猪和种猪不能只适应干净的环境。 他养的猪,不是要上达官显贵的桌子,而是要流入百姓手中。 百姓一来没那么大地方,二来喂不了太好的东西,三来也不一定能保证干净整洁的环境。 他们养猪,并不是养宠物,而是为了换取钱财和打打牙祭。 周鹏涛如醍醐灌顶:“公主,是我想当然了。” “无碍。” 郑珣语气十分温和。 以前的周鹏涛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他养猪是爱好,所以考虑的角度自然不一样。 这很正常。 “砰——”吕梦颖又把翠花丢了出去。 “公主……”周鹏涛忽然道,“以前百姓很少卖猪,也是因为猪不怎么卖得上价,但是骟过的猪不一样……我们是不是可以编纂一本手册,让人带着手册去各处教导百姓养猪?而且,也可以稍稍改进烹饪方式……” 一旦开窍,他就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点子咕噜噜往外冒。 郑珣没有打断他,更没有打击他,只是静静听着他说话。 后头一人一猪的动静丝毫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终于,周鹏涛说完,郑珣微笑道:“先把这些想法记下,然后慢慢去推敲,看看有哪些需要改进、哪些需要细化,等有个章程后给我写一封折子上来便是。” 这是他的职责,郑珣不会去越俎代庖,也没那个心力去处理。 她只需要看到一个结果。 看完猪场,他们转而往马场去。 因为需要有人照料马崽子,所以这里的人更多一些。 郑珣看了一眼,大多数小马都很强健。 直到走到一处马厩,郑珣忽然停下脚步。 后头打闹的吕梦颖和翠花差点没撞上去。 一看郑珣的神色,吕梦颖就知道有事发生,连忙制止还意犹未尽的翠花。 周鹏涛酸唧唧地冷哼一声:“才认识多久,竟然就这么听话。” 郑珣看向他。 “公主……可是有事吩咐?” 郑珣示意她噤声,然后和他一起,缓缓靠近马厩。 马厩中,有一个灰衣马倌正在给马儿添草料。 周鹏涛凝神细看,但是并未看出任何异常。 但是,没有郑珣吩咐,他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憋着。 马倌把草料添完,郑珣才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 如今的郑珣,已经极少用直接揭穿一切的方式去处理事情。 不过,她的改变并不突然,所以许多人并未发现。 那马倌十分机警,一直暗中注意着四周的环境,不过郑珣他们所在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是一个死角,他并没有发现他们。 因此,突然出现几个人,他被惊到,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已经足以引起怀疑。 周鹏涛大步上前,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马倌咽了口口水:“我……我什么都没……没做!” “你这话也就能哄一哄翠花。” 翠花适时哼唧了两声,周鹏涛瞬间改口:“连翠花都骗不过。” “是你自己坦白还等我审出来?” 周鹏涛发火之时,气势凛然,那马倌也不曾见过多大的世面,被这一吓,差点没当场跪下。 但是他撑住了。 想到坦白后的结果,他也不得不撑住。 周鹏涛微微眯眼:“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真要我来审,你可要做好受苦的准备。” 马倌脸色煞白。 “周……周管事……” 周鹏涛步步紧逼:“你做了什么手脚?” 吕梦颖真的很想骂周鹏涛一句“莽撞”,他既不会武,又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靠这么近,这是生怕人家不狗急跳墙啊! 她握住剑柄,提防着马倌忽然暴起。 事实证明,她太过高估马倌。 在周鹏涛的气势之下,他滑跪得异常快。 “周管事1我招!我招!” 其实这件事的因果很简单。 王飞羽离开之后,马场这边彻底没了主事之人。 周鹏涛分身乏术,因此决定提拔一个小管事。 这马倌就是太有“上进心”,很快就想出个陷害的法子。 这片马厩并不由他负责,他就是单纯来给草料加东西。 是的,加点不干净的东西。 等东窗事发后,负责这片马厩的人被斥责问罪,他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第292章 信仰之争 利益之争下,出现这样的角色一点也不奇怪。 周鹏涛早有预料,也一直有安排人盯着。 没想到这个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准公主来的时候动手。 公主要是觉得他无能怎么办? 怀揣着一股子怒火,他,迅速将此事处理好。 事毕,他忐忑地回到郑珣面前。 “公主……是我识人不清。” “鹏涛啊,本宫这才昏迷多久,地下的牛鬼蛇神就统统冒了出来……” 周鹏涛头越来越低。 郑珣之所以顾不上尚未痊愈的身体就先去元秀书院和庄子,就是因为这两件事在她这里十分重要。 不只如此,她也希望他们知晓一件事。 以后,她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她对这里的关注势必会减少。 她不会再有那么多空闲特意来给他们撑腰,他们必须强势起来。 “公主放心,我定然处理干净。” 郑珣语气郑重:“我自然是信你的。” 事情解决,郑珣却没急着走。 雨露均沾,既然在农庄那边用了午膳,晚膳她便决定在周鹏涛这儿解决。 周鹏涛为表重视,当场决定杀头猪祭天。 为了不让聪慧的翠花记恨他,他还特意演了一场“强盗抢猪”、“迫不得已放手”的戏码。 或许是猪肉来得不容易,所以吃起来格外的香。 嗯……小花也吃得挺香。 用完晚膳,她们才和魏雁行会合。 魏雁行的这个下午显然不好过,整个人憔悴得再不复以往的光鲜亮丽。 郑珣忍俊不禁地问:“感受如何?” 魏雁行难得没有贫嘴,语气有些惆怅:“不容易啊……” 他武艺高强,原以为不过做个农活,再难也难不到哪儿去,但是这一下午的经历,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知道最不容易的是什么吗?” 魏雁行怔愣片刻,回头看向郑珣。 “最不容易的是,辛劳一生,他们很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更遑论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郑珣的语气平静。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沉,黄昏的最后一缕光,挣扎又模糊。 郑珣的脸同样模糊。 魏雁行恍然发觉,公主已经长开许多,跟从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非她一直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恐怕会让人以为她中途被掉了个包。 魏雁行沉思良久,最后笃定道:“以后我再也不挑食!” 吕梦颖:…… 还以为他能得出什么惊人的道理,没想到,就这? 郑珣失笑:“先不回宫。” …… 马车晃晃悠悠,最后停到秦太傅府上。 秦家是个大家族,所以宅子也大。 门房知道这个时辰上门的客人十之八九会有要紧事,因此丝毫不敢耽误,拿着郑珣给的信物便去报信。 没过多久,秦岳亲自领着一家人出来迎接。 吕梦颖掀开车帘。 郑珣看到眼前挨挨挤挤的一堆人,挑眉:“已是这个时辰,本宫上门已是叨扰,劳动诸位兴师动众,倒是本宫的不是。” 秦家有许多人不曾见过郑珣,在见到她之前,他们确实因为她的冒昧到来而有所不满。 只不过秦家的当家人和重要人物都看重郑珣,所以他们再多意见也不会表露出来。 但是见到郑珣之后,众人都不由慎重起来。 秦家虽算不得老牌世家,但如今也是行走在权贵堆里的人物,多少也练出几分看人的本事。 郑珣今日的装扮并不繁复,依旧是小姑娘的打扮。 双髻上别着珍珠攒成的小花,坠着几串活泼晃荡的流苏。 郑珣并不觉得这样的打扮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十一岁的模样,就该是小孩子打扮嘛。 但是见到她现在模样的人,绝不会真把她当做小孩子对待。 如今接手朝政之后,她已经极少再收敛自己的气势。 明明她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并不严厉,但每个字落下,都好像往你身上压下一块石头。 可惜他们不知道异能,自然不知道这是来自于精神力的压制。 郑珣跳下马车,走到众人面前。 她的脚步不停,其他人不敢耽搁,纷纷挪步,让开一条路。 郑珣走过秦岳身边时,脚步有片刻的停顿。 秦岳眉目一动:“既然公主说不必兴师动众,你们便各自散了吧。” 秦家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即使心里再多好奇,也不得不离开。 秦岳引着郑珣去了他的书房。 魏雁行和吕梦颖被留在书房外。 书房内,只剩下郑珣和秦岳两人。 “公主请坐。” 秦岳手心朝上,手臂送出,指向上首位置。 郑珣缓步走过去坐下。 旁边的小几上已经摆好茶点。 郑珣抬起茶杯润了润嘴皮。 茶水温度不高不低,正好适宜入口。 室内安静片刻,郑珣才开口:“秦大人一向是个聪明人,应该也能猜到本宫今日为何而来。” “公主是打京郊回来?” 郑珣颔首。 “公主可是想问雕像之事?” 郑珣抬眼,轻飘飘看他一眼,手中的茶杯猝然磕在桌面。 杯盖没有盖严实,撞击时激起一阵“滋儿哇”的磕碰声。 她没有开口,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秦岳沉吟少顷,才道:“公主可是觉得,雕像劳民伤财,实不应该?” 郑珣挑眉:“本宫还以为,秦大人久居高位,已经忘了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公主,以您如今的声望,复刻抚州的传奇不算难事。” 郑珣瞥他一眼:“秦大人,本宫且问你,你可信神女之说?” 秦岳默然。 这种时候,没有否认就是确认。 是的,哪怕郑珣身上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他依旧不信什么仙神之论。 或许,仙神也不过是更加强大一点的人。 “秦太傅,秦大人,本宫不是神仙,光凭一座神像,用什么去成全大雍百姓的愿望?” 哪怕有系统,郑珣也无法左右一切。 就像她没能救下郑九那般。 “一座不会护佑百姓的雕像,无法镀上神光,即使能靠弄虚作假糊弄一时,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秦岳愿意提出此事,就证明确实有成功的可能。 或许,她努力一把,还能做到她故乡西方那些信仰的程度。 即使那些信仰除了暗示以外毫无作用,却依然能够收买人心。 但大雍不该是那个模样。 第293章 更不惧帝制的崩溃 第二百九十三章 更不惧帝制的崩溃 “公主难道不曾想过利用抚州?” 郑珣:“我说没有你信吗?” 秦岳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不信。 “抚州不一样,抚州原本就有信奉神佛的底子。我顶多想过加以利用,”郑珣顿了顿,语调稍稍加重,“但是时移世易,如今的情况已然不同。” 皇帝既然愿意给她行方便,那她大张旗鼓地去算计、夺位,未免有恩将仇报之嫌。 “公主真要放弃这一条捷径?” 郑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深邃。 她知道,秦岳在试探、引导,她没有拆穿,而是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为什么不能?秦太傅是觉得,本宫没那个本事弹压住朝堂民间?” 秦岳哪敢承认。 “公主自是能力卓绝。” 郑珣捧起茶杯,没饮,淡淡道:“愚民固然能】方便统治,但是弊端也同样明显。” 譬如,民众容易被煽动、普及律法更加困难、浪费许多本可以发光发热的人才。 这些道理秦岳何尝不知? 但高位者卖李钻核,低位者求之难得。 纵有突破阶级者,最终跻身上位后,同样也会沾上从前自己唾骂的思想,成为卖李钻核的一员。 维持千万年的格局,要打破又需要何种魄力和决心? 他亲历三朝,遍阅文史,自问见过的、了解的帝王也不少,但要么是做不到,要么就是不想做。 偏偏郑珣不一样。 他不由看向郑珣。 眼前的小姑娘还十分年轻,这意味着,只要她活得久一点,大雍会随着她在位的时间,蒸蒸日上。 当然,前提是她不要改弦易辙,也别中道崩殂。 见他沉默,郑珣语气越发铿锵,几乎一字一顿道:“本宫不需要方便管理控制的愚民,本宫要的是大雍生生不息、日月同光。” 她不惧思想的崛起,不惧民众的反抗,更不惧帝制的崩溃,因为她不曾忘记,自己也曾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秦岳瞳孔震动,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开始颤动,他竟然从郑珣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他和郑珣之间,早有默契,也有过合作,但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去了解她。 结果比他想象中还让人激动。 皇帝总抱怨他野心大。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野心还远远不够。 当皇帝好啊,他可以尽情把大雍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若非今上还算圣明,他早就谋反了。 但是今天有一个人,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拍桌子,涨红了脸,高喊:“解人难得!解人难得!” 郑珣:…… 一把年纪的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该不是想晕过去讹她吧? 秦岳大步流星,走到郑珣面前:“公主!” 喊完之后,他“啪”地跪下。 毫无准备的郑珣:…… “秦大人这是……” “公主有此志向,实乃大雍之幸、百姓之幸。公主!登基吧!” 秦岳在郑珣面前大喊,郑珣在心里头尖叫。 【啊啊啊!疯了疯了,这是能说的?】 【我还没想谋反啊!】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失态也十分短暂。 知道自己反应过大,秦岳抑制住失控的情绪。 “咳咳,”他放低声音,“微臣就是说话太直白。” 【那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但是!刚刚的话并非儿戏,请公主慎重考虑。” 郑珣沉默片刻。 “秦大人,父皇还活得好好的。” 秦岳声音一沉:“可需要我去……” 他以手做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郑珣:…… “他是我爹,亲的。” 嗯,大家都这么觉得,那就当是亲的吧。 秦岳瞬间恢复高深莫测的样子:“刚刚其实是对公主的考验,我就觉得公主不是大逆不道之人。” 郑珣:…… 原以为大雍朝堂上还能有个正常人,但现实永远超乎想象。 她假装没有听到秦岳的话,硬生生把话题掰回去:“秦太傅,雕像之事,仅此一次,本宫的事情,望你莫要自作主张。” 她的语气分外严厉,但是秦岳并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感动:我都说了弄死公主的爹,公主还只是凶我,公主看重我啊! “公主放心,臣绝不违命!” 秦岳当着郑珣的面,在后头的博古架上摆弄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响动过后,他按动架子上一块地方,一个暗格被拉出来。 郑珣:“秦大人这是一点也不拿我当外人呐。” 秦岳坦荡道:“本就没打算隐瞒公主。” 郑珣伸出手。 秦岳从暗格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郑珣手上。 “这是筹集来的银钱,一分不动。” 郑珣微微一笑:“秦大人大方,那雕像上该有你的名字才是。” 她猜到秦岳不会将筹集来的银钱全花光,但她没想到他竟然分毫未动。 这意味着,那么大一个雕像,全是秦大人友情赞助。 秦大人老神在在地摆摆手:“我和公主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上头确实有我的名字。” 郑珣:…… 一时间,无言以对。 秦大人,你画风跑偏了你知道吗? 郑珣无奈摇头,将银票揣好:“今日叨扰已久,时辰不早,我也该启程回宫,秦大人……” “我送公主。” “不用!” “要送的!” 郑珣瞪着眼,看他没有改变想法的打算,只能自己妥协。 这都什么事儿啊…… 明明大雍的臣子最开始还是挺正常,可最后所有人的画风都会崩坏。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总不能是她的问题吧? 秦岳殷切地将他送到马车上,路上每一个见到这一幕的秦家人,都露出了见鬼似的神情。 毕竟,就连皇帝来秦府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秦岳是谁? 那可是三朝元老,太子的尊师,皇帝的半师。 皇帝和秦岳,一君一臣,平时更似一对欢喜冤家。 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一旦给其他人留颜面,反而是拉低皇上的档次。 但是今日的秦岳,脸上的笑跟不要银子似的,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这跟白日见鬼有什么区别? 郑珣乘着马车回到皇宫,丝毫不知道秦家在她离开后炸开了锅。 而秦岳,连夜召集家中最优秀的后辈,秉烛夜谈。 谁也不知道秦岳跟他们聊了什么,但没过多久,这些小辈就被送往外地求学。 第294章 读信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读信 宫中,皇帝正在和纯妃下棋。 棋局过半,皇帝本准备落子,但手停在空中许久,始终未能落下。 纯妃没有催促,把玩着指尖莹润的棋子,静静等待。 良久之后,皇帝收回手,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篓:“今日就到这里。” 纯妃看他兴致缺缺,一颗颗捡起棋盘上的棋子,倒入篓中。 棋子碰撞的“嗒嗒”声清脆,悦耳,但远不及纯妃开口时声音的轻柔:“皇上有何烦忧,不如与臣妾说说?”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神色恬淡。 瞧着就让人心生宁静。 “无事,只是忙习惯了,忽然闲下来,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纯妃神色不变:“不如这样,皇上将明日交给臣妾,您就随着臣妾的步调,好好享受这慢悠悠的日子,可好?” 皇帝挑眉:“哦?你想如何安排?” 纯妃眨眨眼:“臣妾可没打算特意安排,皇上可愿意?” 皇上眉目舒展:“好。” 纯妃垂眸,浅笑嫣然。 皇帝感慨。 纯妃无疑是一朵合格的解语花。 即使再匆忙的人,在她面前都会忍不住驻足。 当然,他并不知道,纯妃这段日子太过懈怠,刚刚嗓子差点没夹住。 她发出了一声正常的嗓音,但是皇帝走神,没有发现。 罪过罪过。 虽然公主没有特意吩咐,但她觉着,公主应该是希望皇帝好好休养的。 嗯,公主纯孝。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为公主分忧。 当然,她不能把皇帝直接弄死,再扶公主上位。 她要做的,就是用安逸将皇帝的勤快一寸寸腐蚀。 皇上已经年过而立,正是颐养天年的年纪。 他嘛,就好好儿享受这富贵日子就行。 皇帝看着她笑得跟只狐狸似地眯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清她的打算。 另一边,回到皇宫的郑珣终于处理好今日堆积的政务,又开始舒舒服服地沐浴洗头。 处理好一切杂事,她终于有闲心就着亮堂的烛光拆信。 第一封信来自辽州。 “元嘉,不知京城是否一切安好,听闻你前段日子昏迷不醒,我本想去看你,但是边境有些不太平,不知是谁,鼓动辽州周边几处牢狱的犯人越狱而出,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想去褐国谋个出路。 我们本想将他们擒获送回,但是他们滑不留手,还是逃窜了出去,这群人实在难对付,若是褐国利用他们攻打大雍,怕会成为一个麻烦。” 郑珣挑眉。 这群人就是大雍给褐国的赠礼,也是来自于秦岳的损招。 有京城这边的力量干扰,郑骄他们逮不住人可太正常了。 那些逃犯可是一群大臣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优品”,他们在大雍犯下的都是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死罪。 虽然去褐国需要背井离乡,但是可以活,又有多少人真愿意去死? 所以,只需要稍加暗示,他们就按照计划闹了起来。 这群人在大雍都没被教化,去到褐国也不会弃恶从善。 郑珣已经可以想到,这群人会给褐国带去什么样的“风气”和“惊喜”。 试探嘛,自然要如此润物细无声的才好。 若是他们受到重用,被利用来对付大雍…… 那更好。 大雍的卷宗上可是有他们详尽的弱点和背景…… 郑珣含笑把这张看完的信纸放到最后,接着后面看下去。 “辽州这地方,冬不暖夏不凉,褐国如此执着此地,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 昨日烤了一只整羊,我和无虞两个人就瓜分了个干净。 可惜你和郑瑾不在,没人与我抢食,我竟觉遗憾。 上次无虞灭了一群狼,她沉着冷静,杀死头狼,利落地割下狼牙,高高举起狼牙朝我走来。 元嘉你说,世上怎会有如此英武的女子? 她呀,年纪也不大,就成了一军统帅,当初谁都不服她,现在谁都心甘情愿喊她一声将军。 功夫又好,还体贴温柔…… 我觉得郑瑾眼光没我好,无虞比聂炤好。” 后面的几页,郑骄大多是在说她和贺无虞,郑珣含笑看完,又好笑又好气。 行吧。辽州苦寒,能有个相互扶持、彼此支撑的人,日子至少好过些。 第二封信来自徐缜。 “公主,见字如晤。 听闻公主历一大劫,未能前往探望,心难安之。愿公主苦尽甘来尽逢春,安康。 邵安府是个好地方,山水分明,处处锦绣,冬日旷达,夏日可爱。 当地民风彪悍,我有副好模样,差点被女家主抢去当第十八房小郎,幸亏公主提醒我多带些人,否则某这身清白恐怕得交代在此地。 这里盛产榛子,据说树顶上那几颗吃了最长个儿,我日日早起蹲守,抢了一袋子给公主寄去,公主可以尝尝。 这里的情形恰如公主所说,我不得不放弃缓慢教化的打算,选择以暴制暴。 幸好,藏剑山庄的弟子个个都是好手。 把所有势力都挑了一遍,他们总算愿意听我说话,细枝末节的地方无需公主烦心,总之,如今一切都已安排下去,事情渐入正轨。 最近我有开始习武。 我有点想珍味阁的饭菜。” 郑珣将信收好,扬声道:“之春,从宿州那边寄回来的榛子拿出来备着,我晚上要用。” 之春照办,郑珣调整了一番姿势,开始看下一封信。 “元嘉长公主,见信安。 公主在汀州之事已传至安州,此地情形十分严峻,安州地势崎岖,宜居之处相隔数里,处处皆有豪强,普通百姓过得分外艰苦。 当地人十分排外,但对公主所做之事却十分推崇。 我不经意传出与公主的渊源,才获得些许信任。 但他们依旧不愿意配合官府行事,政令制定之后,丝毫落不到实地。 我于是日日锦衣华服,高调奢靡,还特意从外地请来戏班子,作曲颂扬安州外的繁华。 谁也不嫌银子多,当地豪强皆是心动。 我鼓动他们将一部分银钱投入一家钱庄之中,实际上银钱小半入我荷包,大半落入此地最为难缠的豪强之手。 我四处挑拨,煽风点火,此时的安州,已经陷入战乱之中。 此事被我隐瞒得仔细,万望公主为我转圜隐瞒,待豪强死尽,我将会整顿出一个全新的安州。” 郑珣猛地坐起: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第295章 搅风弄雨 第二百九十五章 搅风弄雨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刚刚那几段。 不是! 为什么岑婉能以那么轻松的语气说出那么让人震惊的话? 她究竟哪里来的胆子?! 褐国尚未打过来,她倒好,先把大雍的内战给挑了起来。 郑珣有点想掐自己的人中,她怕自己一时承受不住,直接昏过去。 虽然她承认,这法子确实简单粗暴但有效,但是这也太粗暴了! 一旦被其他人知道,怕是立马就能强硬把她召回,别说让她当官,不把她下狱就是好的! 郑珣扶额。 她才接手朝政多久?岑婉还真是相信她。 她用什么去瞒?怎么可能瞒得住? 而且岑婉还是她自己推出去试探朝堂众人的石子,谁都知道她身上有她郑珣的影子。 她想躲都躲不过。 她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没事,是我眼光好,这岑婉可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如此魄力,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 让她想想,这事该怎么收场。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任由岑婉自生自灭,第二,扶她一把。 郑珣喜欢有能又听话的属下,但往往二者不可得兼。 一个有能的下属注定不会局限在条条框框里。 没过多久她就下定决心。 她就帮岑婉一回,看看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郑珣失笑。 或许,岑婉就是猜到她一定不会放任她不管,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岑婉的信就断在这里,也没个结尾,估计她也知道,郑珣读到此处肯定就没了兴致。 郑珣轻哼一声,打开天幕。 岑婉那边,此时实在是兵荒马乱。 远处火光和哭喊声接连不断。 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胡乱地扎起,以往看起来十足文气的脸沾满灰尘,竟然衬得她多了几分粗野之气。 此时,她躲在在一处深山老林之中,身边只有几个人。 “岑大人?他们真的不会找过来吗?” 毕竟,这位岑大人可是一切的幕后推手,那些豪强不是傻子,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但后头总该知道是谁搞的鬼吧? 他是当地人,原不想跟着这位岑大人瞎掺和。 但是岑大人他不讲武德,知道他平时爱刮点小油水,抓住他的把柄,威胁他帮忙办事。 他胆子不算大,贪也是小贪,他更没有那个谋害朝廷命官的胆子。 何况,他听说京城那边对这位岑大人很是看重……真动手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只能被迫帮她办事。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如今帮岑婉办事的,大部分都是被她威逼利诱而来。 他们没想到的是,岑大人不只脑子好使,这胆子也是大得没边。 他们每个人负责的任务不同,互相之间也没有怎么交流。 直到安州的豪强打了起来,他们才知道岑大人做了什么好事。 搅和进这样的大事,他们现在想下船都为时已晚。 “找过来?找我们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其他人:…… 多好笑,如果不是参与了一切,听他这理直气壮的话,怕是真得以为他多无辜。 岑婉吐出嘴里嚼得没味儿了的草根:“豪强压榨百姓,更大的豪强想吞并弱一点的豪强,人心不足,向来如此。” 或许是无聊,她也愿意多说几句。 她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你们都是安州本地人,这样的场面,应该也见过不少才是。” 其他人动作一致,连连点头。 “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矛盾,本来就有吞并他人的欲望,并且也曾付诸过行动。我不过是‘不小心’把事情闹到了明面上,我多无辜啊!” 其他人: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但是那个“不小心”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信呢? 岑婉才不在意他们信不信。 她继续道:“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忙着瓜分利益,可没时间来找我算账。” “岑大人,那我们为何还要躲啊?” 岑婉咧嘴一笑:“因为我觉得现在水还不够浑。” 她搅动风云,可不是让他们决一胜负,最后让不成器的豪强并成安州的大毒瘤。 她神色严肃:“诸位,我岑某受朝堂旨意来到安州,一不为功名利禄,二不为搅风弄雨,为的只是还安州一片晴朗的天。”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她。 岑婉语气并不重,明明说着如此大义的话,但却好似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宣言。 “你们听过戏班子的戏,那些唱词,字字属实,安州外面,没有侵占土地的豪强,也没有沦为猪狗牛马的百姓,大家种地是为自己而活,我们大雍的元嘉长公主,知远察微、顺天知民,圣故特让我来,务必救万民于水火,使安州也能沐浴于皇上隆恩、公主圣德之中。” 亲耳听到这一切的郑珣:…… 虽然她确实做了很多,但这件事跟她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幸好这次没在皇帝面前打开天幕,不然当着面抢人功劳,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比她更加震惊的,是岑婉身边的人。 “公……公主?公主不是女子吗?” 岑婉目光扫向说话那人:“女子?女子又如何?外头可不是安州,即使是女子,只要有本事,一样能闯出一片天。” 有人咋舌:“外头的世界变得这么快吗?” 岑婉轻笑:“你们以往难道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其他人瞬间哑然。 其实他们是听过的。 安州是相对闭塞,但是还没到跟外界毫无联系的程度。 只不过,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所以谁也不曾放在心上,谁也不曾真正相信。 “今上上位不久,刚开始,朝堂内外限制颇多,后来连逢灾年,朝堂、百姓,大家同心协力才度过难关。前两年的时候,国库耗子都不愿意去,我们大雍的太子,甚至还穿着破裤衩子,前不久,朝堂缓过劲来,才派我过来,你们放心,你们是大雍的百姓,朝廷从来不曾忘了你们!” 她的一席话,把这些人说得热泪盈眶。 他们之所以能被岑婉选中,就是因为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即使犯错也多是出于无奈。 也正是因此,他们哪怕被威胁也做不出狗急跳墙的事情。 第296章 洗脑 第二百九十六章 洗脑 郑珣:幸好太子不在。 果然还是太子的破裤衩子太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每次需要收买人心的时候就要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一说。 可以预见,就算他不当太子了,这事估计也没那么快过去。 “岑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就要集合所有能集合的力量,杀了那些豪强!夺回我们的田地!” 不得不说,她的话极具煽动力。 其实百姓从来都不是没有力量,只是他们无法集合起一切力量,也缺乏对抗敌人的勇气。 岑婉站起来,挺直身子,拱手躬身:“只要诸位需要,岑某和元嘉长公主,永远会与诸位一起。” 郑珣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忽然想到什么,视角切到徐缜那边。 这次的画面更是刺激,直接就是满地的尸首与血污,徐缜提着剑,目光淡漠地看着远处地火光:“鱼肉百姓,作恶多端,罪不容诛。” 郑珣:!!! 好好好,她就知道,这一个个的,要么是搞出个大事,要么是搞出一个大事还不告诉她。 她就说,岑婉手里一个人都没有,都能弄出这样的场面,而徐缜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总不可能真就那么安稳。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只不过,徐缜胆子更大,竟然提都没打算提一下。 她又将光幕转到郑骄那边。 郑骄倒是没有出去搞事,但是,她竟然在和贺无虞亲嘴儿! 郑珣迅速把天幕的视角移到陶恒那边。 原以为陶恒那儿是最安稳的,没想到,光幕刚移过去就听到他在问武修:“玉容到哪里了?” “已经快到辽州了。” “以她的本事,悄摸离开大雍不难,难的是,穿过辽州之后,我们就会彻底失去与她的联系……” 武修抿了抿唇:“陶大人这是担忧玉容?” 陶恒摇摇头:“不,武修,玉容和我们失联,但是我和我的人会保持联系,我可不只派了她一个出去。” “刚开始你不是那么说的!” 武修咬牙。 陶恒瞒得可真紧啊! 他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给他卖命? 他的手段,公主知道吗? “那是因为这不是玉容的任务,这是我的人要处理的事情。” 陶恒是想搞事,但从来没准备派玉容去搞事。 之所以不告诉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尚小,行事不够周全。 他放她出去,纯粹是希望她有机会锻炼一番。 如此,以后她才能帮上公主更多。 武修怀疑地问:“你从哪儿来那么多任你使唤的人?” “褐国的卧底啊!” “褐国的卧底会为你办事?你确定那不是他们敷衍你的权宜之计?回到褐国之后,天高任鸟飞……” 陶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想试试?” 武修警惕:“试什么?” “试试我是怎么让人替我办事的。” 武修觉得他没憋什么好屁,所以敬谢不敏道:“不用,我就是好奇。” “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准一个人的弱点,拿捏他就十分容易。” “弱点?他就算有弱点,弱点也不会在大雍。” “不,你要掌握他们这里,”陶恒抬起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让他们开始怀疑、开始恐惧,开始把你当成唯一的浮木……” 陶恒没说得太详细,也不可能跟他说清楚。 其实他用的,就是一些洗脑和心理暗示的法子。 他是天生的心理大师,他很清楚,人心上布满小孔,这些小孔都能为他所用。 他有很长的时间,把那些褐国人关起来,慢慢研究,最后让他们沦为他的工具。 武修咽了口口水,莫名觉得现在陶恒有点可怕。 他忽然想到什么,急促地问:“你让他们回到褐国,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手段能管用多久?” 陶恒毫不避讳地点头。 脱离他塑造的环境太久,一些人或许能重新找回自我。 但是…… 他忽地一笑。 他既然能洗脑他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甚至,他也不怕他们脱离掌控。 脱离掌控更好,若是回到褐国他们还能受到重视,那他耗费点心思就能再次策反他们。 武修打了个冷颤:“你……公主知道吗?” 陶恒诧异:“你为何觉得,我这些小把戏能瞒得过公主?” 武修:我总不能说现在的你看着太可怕了吧? 光幕前的郑珣:知道,但是不完全知道。 她知道陶恒在洗脑那些卧底,却不知道他真会放他们回褐国。 还有玉容之事…… 她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她最近很少用系统,所以一个个地都开始闹些幺蛾子。 尤其是陶恒,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在很多事情上,他行事的手段可以说是狠毒。 一旦脱离掌控,他最先反噬的就是她。 但这样的刀无疑十分好用。 她要做她高高在上掌权者,最先掌握的就该是人和人心。 她既不能表现得太过无情,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不择手段。 所以,她需要一条臭名昭着的恶狗。 一条忠诚于她、没有良心的恶狗。 他会撕掉所有反对她的、不合她心意的人。 太过分的恶事不能由她沾手,如此,她才能维持自己慈眉善目、宽容亲善的表象。 唯有一点令她苦恼。 她无所不知的形象立得太稳,所以,要假装不知道一些腌臜事,很困难。 所以,她的恶狗也得学会伪装才行。 想起一直以来对陶恒的印象,很显然,陶恒就是最合适的人。 光幕中的陶恒轻声一笑:“不过,公主信任我,有些事情,我不去说,公主也不会去探究。” 武修:也是,公主要想使用力量也是需要代价的,这次,公主不就是消耗过度才陷入昏迷吗? “你也不必怕我,我是个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些褐国人既然朝我们的大雍伸爪子,那我回敬一二,也没什么不对吧?” 武修:是这个道理没错。 他眉头渐渐舒展:“那玉容……” “放心,我向你保证,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武修信了,甚至还有点感激。 明明是陶恒主导的这一切,但是最后他倒成了煞费苦心的那一个。 看到武修真信了他的鬼话,郑珣“啪”地关上天幕。 其实她完全不需要苦恼,这些人都是跟她一边的,所以该难过的是敌人才对。 第297章 使团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使团 约摸半月之后,广兴宸找郑珣复命。 他接到郑珣的命令之后,没敢耽误片刻,连忙按照郑珣的吩咐,派人去接女儿回来。 此时,队伍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郑珣静静凝视他许久。 先皇的势力…… 她在心里哂笑一声。 “广兴宸,你现在是本宫的人,你女儿亦然,你可明白?” 广兴宸头埋得更低了些:“微臣明白。” 他惶恐又迷茫,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忽然出言敲打。 如今的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先皇,他若是不听话,她有千百种手段让他去死。 他纵然满心不甘不愿,但是公主一声吩咐下来,他一个字都不敢违逆。 “本宫对你的要求不高,管好嘴,可能做到?” 郑珣的语气尚算温和,可广兴宸却不敢怠慢丝毫。 因为同时,郑珣的心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做不到也没什么,久未刀人,有不长眼的,怕是还以为本宫的刀钝了】 “公主放心!微臣什么也不知道。” 郑珣满意颔首:“本宫相信大人。” 敲打结束,郑珣也没兴趣留着他。 这段时日,她在空闲之时面见了几个先皇留下来的人。 人不多,得用的更是少。 要么不可信,要么是烂泥一点也扶不上墙。 郑珣不得不面对自己太过高估先皇的现实。 那老狗比是纯草包啊! 她毫不怀疑,若非生在皇室,还有个皇帝的名号加持,他这辈子可能连作恶的本事都没有。 郑珣头疼了两日,忽然想到那两个自抚州六合书院来的书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两人对她依旧恭敬,而且日日不落在家中给她上香。 呃……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确实能证明两人还算心诚。 格局打开的话,她何须拘泥于先皇留下那几个歪瓜裂枣? 抚州那么多对她忠诚不二的信徒,不用白不用啊! 想到就办到,郑珣当即就给抚州的冯敛二人去了两封密信。 此事安排妥当,郑珣抬头看向之诚:“父皇此时在何处?” 之诚脸皮子一抽:“回公主,皇上在……打马吊。” 郑珣:? 他说她勤勤恳恳的父皇在做什么? 郑珣不信邪地打开天幕直播。 “胡!” 光幕中,皇帝红光满面地将面前的牌推倒,伸出手,喜滋滋地示意其他人拿银子。 “每次都是皇上赢,无趣。”淑妃一撇嘴,也将面前的牌推倒,数着面前所剩无几的银锭,颓丧得像缺了水的蔫儿巴小花。 皇帝眉毛一挑:“淑妃输不起?你这个封号倒也衬你。” 淑妃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扭头看向德妃:“姐姐!你看他~” 德妃大方地把面前的银子分出一半给她:“我帮你赢回来。” 这牌桌上,就皇帝和德妃会算牌,剩下的淑妃和纯妃就是输的份儿。 皇帝挑眉:“那就等下次吧,也该到用膳的时候了。” 淑妃来了兴趣:“纯妃妹妹,今儿又准备吃什么?” “锅子,你来吗?” “来!” 郑珣看着光幕,揉了揉眼睛。 不是! 皇帝不是一天都闲不下来吗? 他不是跟她一样的卷王吗? 就这么堕落了? 郑珣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纯妃干得好啊! 她轻咳一声,抑制住将要溢出口的笑声:“之诚,父皇最近一直这样?” “没错,皇上说是要修身养性,日日随着纯妃流连后宫,偶尔还会出宫游玩。” 郑珣关上光幕,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她的好父皇心思深沉,即使表现得再关爱她,她也总怀疑他别有所求。 因为她深知自己身上的光幕和了解的未来对大雍的吸引力,所以,她看谁都像是想从她身上获取珍宝的小贼。 皇帝那样自律的人,朝政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就像郑珣放不下权势,皇帝也一样。 可他知晓她的戒备,于是顺应纯妃的请求,努力去适应躺平的日子。 这何尝不是在向她展示:你看,你想要的我都成全,所以,你尽管大胆去做。 有时候郑珣也觉得自己有病。 不,她确实有病。 她满腹猜忌,满脑子权欲,放不下,改不了。 她的信任,只给予那些不会威胁她地位的人。 她以己度人,觉得皇帝对她也不是没有过疑虑和怀疑。 但是他放下了,她不行。 她闭了闭眼:“难得父皇有兴致,多安排些人陪他,秦岳不是很闲?让他多进宫陪父皇下下棋,钓钓鱼。” 之诚笑呵呵地恭维:“公主如此孝心,皇上知道必然是欢喜的。” 郑珣不置可否:“二姐姐此时快到京城了吧?” “约摸三日后就能抵达。” “让太子去迎一程。”郑珣放下朱笔。 御书房内,沉香浸染至纸墨之中,一道道奏章呈上来又发下去。 外头守门的小太监竖着耳朵,时刻等待里头的吩咐。 屋内安静,隐隐约约的声音并不真切。 他们日日都在心里嘀咕。 皇上本已有十分的勤政,但这位元嘉长公主的勤勉却有十二分。 每日,值守宫人换了两波,一直到深夜,公主却不见丝毫疲劳。 今日也依旧如此。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使离开御书房,郑珣也没有歇着。 回到明珠阁,她还得修炼异能和内力。 …… 次日,又值大朝会。 今日最重要的议题,是拟定出使褐国的人选。 褐国夏日祭将至,大雍年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今年也不能例外。 不过,上次褐国使臣在大雍吃了那么大亏,这一次,褐国肯定也不会让大雍使臣轻松回来。 “诸位大人若有看好的人选,尽可举荐。” 郑珣提出这个话题后,朝堂上就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这……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谁会举荐其他大臣去送死? 哪怕本来没太大过节,这一举荐也得举荐出仇来。 郑珣料到这个场面,也不催促,百无聊赖地打开直播天幕。 天幕的场景在矿场那边,二皇子和三皇子面对面坐下。 二皇子亲手给三皇子倒茶,语气轻松:“三弟怎会来此?父皇身子可好?朝中诸事繁琐,你这一离开,元嘉可忙得过来?” 第298章 争或不争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争或不争 “二哥莫急,父皇无事,只是需要休养些日子,元嘉于朝政上游刃有余,而且有那么多大臣在,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我就趁闲着来探望探望二哥。” 三皇子说到“闲”这个字的时候,自觉亏心,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 郑珣意味不明地笑笑。 【二哥在京中有人,不至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多问几句,一为安心,二为藏拙】 【啧,整个皇室的皇子,似乎就二哥六哥有点皇家人的心机,嗯,便宜我】 大臣们不太懂“便宜我”这三个字从何说起,郑珣的心声也没有就此事说下去。 二皇子酣畅一笑,探身拍拍三皇子的肩膀:“劳三弟惦记,二哥没白疼你!” 三皇子端起茶吃了一口:“大家都十分惦记二哥,托我给二哥带了不少东西,皇后娘娘也托我问你,准备何时回京?” “暂时没想过,这边没个稳妥的人看顾,我始终不放心。” 三皇子幽幽叹道:“二哥这里倒确实清净。前段时日,父皇和大哥闹得不可开交,我们是劝也不好劝,说也不好说,愁死人了。” “可是大哥那颗菩萨心肠又闹腾出了蠢事?” 奉勤殿内,众大臣齐刷刷看向太子。 太子:好好好,二弟平时就是这么看我的是吧? “若真的因为这种小事就好了,”二皇子苦笑着,压低声音,“大哥闹着不想做太子。” 奉勤殿众大臣:这是我们能听的? 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嗐。 莫慌。 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大臣,什么皇家密辛没听过? 二皇子见怪不怪:“又不是第一次。” 太子愿不愿意做储君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愿不愿意。 “大哥也确实不适合那个位子……” 三皇子声音不大,但却清楚地响彻在众位大臣耳边。 大臣们埋着脑袋竖起耳朵,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进言。 光幕中的二皇子只是笑了笑:“若是父皇愿意为大哥扫清一切障碍,有忠心耿耿的大臣辅佐,大哥也可以安稳地做他的皇帝。” “政令的实施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说句难听的,若是大哥继位,哪怕是沿用父皇的一切政策,也难以让大雍更上一层楼,毕竟,这世界啊,总是不停变化的。” 太子:知道你说话难听,但是这也太难听了…… 他是软弱,又不是蠢货。 就算不做太子,他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二皇子垂眸。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放弃,大雍必然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挑起重担。 大哥三弟都不适合,那么舍他其谁呢? 沉默流淌片刻,三皇子低声道:“大哥不愿意做太子也好,大雍能有如今的局面,多亏了元嘉,我倒觉得,让元嘉做皇帝也不是不行。” 之诚:我的主子诶!!! 太子眼神微亮:豁然开朗了老弟! 众朝臣瞳孔巨震:这种密辛他们是真没听过! 他们看似隐秘、实则明显的目光在太子和郑珣身上来回移动,似乎想窥视两人真实的想法。 但是郑珣眉毛就没动一下,而太子,则是若有所思。 朝臣们脑袋嗡嗡的。 大逆不道! 成何体统! 女子如何能当皇帝! 虽然元嘉长公主能力卓绝,身负神鬼莫测的本事,又心系百姓,还给他们涨俸禄…… 嗯? 这么一想,好像…… 似乎…… 大概…… 也不是不行? 有人很快想通。 有人仍在犹疑。 有人泥古不化。 郑珣用精神力留意着朝臣们的反应,目光则是盯着光幕未曾挪动分毫。 她很期待二皇子的反应,因为这将决定她以后如何对待他。 其实她不希望与他反目成仇,而且,如今的大雍可经不起一次激烈的夺嫡之争。 若是二皇子非要与她争,她想,她可能会用一点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 譬如,暗杀、下毒…… 她有十成把握,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地杀死他或者废了他。 不过到时候,皇帝、皇后、太子甚至三皇子与她的感情都会产生不可弥合的裂缝。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二哥…… 此时的二皇子,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明明是夏日,但不知为何,他脊背有点发凉。 他把原因归结于被老三气昏了头。 “你上次还不是这么说的!你上次还支持我的!” 三皇子无辜地眨眨眼:“上次?上次我想着太子不行就只有你能上……” “那现在怎么改了主意?” “现在有元嘉呀!她愿意的话,肯定比你适合。” 二皇子捂住胸口,震惊又伤心地问:“所以,我就是你走投无路、万不得已的选择,是吗?” 三皇子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表演。 俄顷之后,二皇子觉得无趣,脸上夸张的神情如潮水般褪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淡漠。 静默流转片刻,三皇子才试探着问:“你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 “二哥,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不会反目成仇,对吗?” 奉勤殿内,太子低声道:“若是元嘉,二弟不会和她争,若是我不曾退却,二弟也不会和我争。”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他身边的六皇子听清些许。 六皇子垂眸。 其他人他管不着,但若是妹妹想要的,他会替他清除一切阻碍。 呃……不对。 他好像太过高估自己。 阿珣比他强大得多呢。 光幕中,三皇子定定地看着二皇子,等待他的回复。 见他沉默,三皇子的眼眶越来越红,渐渐地,眼睛里包了满满一眶的泪水。 二皇子头皮发麻:“你别哭……” 他宣布,泪失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体质,没有之一! “我没哭,呜呜呜,你到底怎么想的……嘤~” 二皇子无奈扶额:“元嘉她怎么想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以往是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可若是元嘉真的有意皇位,那以往的一切便如拨云见日般,看得清楚明白。 三皇子努力憋住眼泪,啜泣道:“不知道,刚刚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断。” 奉勤殿众大臣:臆断?三皇子也是睁眼说瞎话的好手啊!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许多大臣蠢蠢欲动。 若不是从系统处得知的消息无法诉诸于口,现在早就有人跳出来了。 第299章 确定人选 第二百九十九章 确定人选 奉勤殿依旧平静,但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到下面的暗涌。 “我不知道元嘉的态度,但是父皇的态度很明了,二哥,在你和元嘉之间,父皇肯定更看好元嘉。” 二皇子:你是怎么用最委屈的神情说出这么扎心的话的? 他叹息:“是啊,这个时候将朝政全数托付给元嘉,父皇一定是支持她的……” 他低头一笑:“三弟,我们是好兄弟吧?” “自然。” “那你可别把我自作多情的事儿说出去,”因为尴尬,二皇子眼神有点飘忽,“亏我还以为我是不得不挽救大雍于危难之中的英雄……” 三皇子已非吴下阿蒙。 他还是容易掉眼泪,但是他已经学会了边哭边怼人:“想太多,要论英雄,元嘉才是当之无愧。” 二皇子:你但凡给我留点面子呢? 怼过人之后,三皇子终于止住泪水:“所以二哥决定放弃了吗?” “那不然?我总不能跟她争个鱼死网破?” 二皇子之所以想去争,只是觉得没人可以。 如今放弃,也不过是回到本来的位置。 三皇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想争也争不过元嘉。” 二皇子:我那个可爱的三弟究竟去了何处? 他神色一垮:“至少我的放弃能让元嘉省点事,不是吗?” 三皇子欣慰:“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你什么时候和元嘉那么好了?” 三皇子眨眨眼。 其实,是他和元嘉单方面好。 他小声道:“元嘉为大雍贡献太多,我没太大能力,但力所能及之处,我总希望能帮她摆脱一些烦忧。” 二皇子:好好好,合着我成烦忧了是吧? 郑珣勾唇,关上光幕,垂眸看向下边的大臣:“诸位可有想举荐的人选?” 大臣们:…… 他们犹在震惊,哪里还记得举荐的事儿? 不过大家反应都不慢,好悬没让场子冷下来。 户部尚书率先站出来:“臣自请出使褐国!” “你户部难道很闲?文官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公主!臣自请前往!” “公主!”长乐侯晚了两步,可不想再被抢先,他一脚把旁边准备出列的同僚踹回去,自己上前一步,“臣在褐国有人,臣才是最适合出使褐国的人选!” 被他踹回去的徐汝:…… 他暗骂长乐侯不讲武德,忍着被踹得隐痛的膝盖出列:“公主!如今朝堂众人各司其职,谁离开都不合适,臣不一样,臣比较闲!” 许彬轻咳一声,将郑珣的目光吸引过来:“公主,此去褐国,危险难料,臣以为出使的人选,一需聪慧机敏,二需身怀武艺,因此,臣才是不二之选!” “你机敏不机敏不知道,但自夸的本事倒是不错。但是许彬,你在褐国的名号太大,目标也太大,不管明面还是私底下行事都太过惹眼,还是我去!” …… 虽说举荐别人不合适,但是他们可以毛遂自荐啊! 大雍朝堂少有孬种,大家都想去探探褐国的虚实。 为了争夺此次机会,大臣们竭尽所能地攻击同僚,绞尽脑汁展示自己的优势。 郑珣又觉得欣慰又觉得好笑,听他们吵了会儿,她才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的心意本宫明白,大家的话都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来投票,”郑珣示意之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炭笔和纸张,“各位在纸条上写上举荐人选,再用小字署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交上来给本宫过目。” 要求他们署名,是方便之后打乱纸条顺序。 到时候,就只有唱名的之诚和郑珣知道写纸条的人是谁,如此既能避免他们得罪人,也能避免他们全写自己的名字。 大臣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方式。 大雍不存在什么民主,但是这次的情况太过特殊,投票还真是个好方式。 郑珣示意之诚把纸条和炭笔发下去,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绞尽脑汁地评估适合的人选。 大臣们冷静下来,考量的方面就多了。 使臣嘛,对褐国有点了解的最好,其次需要能言善辩。 这次要和褐国斗智斗勇,最好能机警些,还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如此一来,选择范围大大缩小。 最后结果出来,票数最高是许彬和长乐侯。 这个结果在郑珣的意料之中。 确定这两个人选没什么问题,使团最核心的两个人物就这么定下。 散朝之后,郑珣将两人叫到自己面前:“你们应当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你们是大雍的栋梁之材,这次的首要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安归来。” 她的语气郑重而诚恳,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她的真心。 长乐侯和许彬的心情可谓复杂至极。 说不感动是假的。 为臣者,遇见体恤臣子又有手腕的君王并不容易。 以往看公主,会畏惧她扒他们的瓜,会敬佩她的本事,会感激她的存在。 但如今知道她有意皇位后,心头又是另一番滋味。 公主当皇帝…… 这是他们想都不曾想过的可能。 但是放在郑珣身上,似乎又有那么点合理。 而且,观皇上和太子的态度,似乎对此事并无意见。 两人都是聪明人,也算不得迂腐,那点子别扭和震惊过去,待郑珣的态度自然越发郑重。 “微臣明白!” 郑珣:“当然,只是说几句话未免太过轻巧。我已经去信给褐国的人,让他们接应你们,稍后你们去寻魏雁行,他会把联络的法子教给你们。我还向父皇讨要了一队暗卫和一位随同的太医,最后,殿前卫的聂统领会亲率百余人与你们一同前往。” 这次出使的官员约摸十人,除开许彬和长乐侯,还会有一些微末小官,这些人无需举荐,郑珣会直接安排一些武将前往。 长乐侯神色动容:“劳公主操心,公主放心,我们定然平安归来。” “我自然相信二位大人,”郑珣笑眯眯说完,话音一转,“不过,此行还有其他任务需要交代二位。” 许彬兴奋地摩挲着手掌:“公主请说!” 长乐侯亦是跃跃欲试:“公主可是希望我们顺带带回谁的项上人头?” 第300章 抵达褐国 第三百章 抵达褐国 郑珣眼皮子一跳:“想都别想!收起你们多余的心思。第一件事,我曾托木灼在褐国寻找新种子,你们回返大雍之时,顺带把种子捎带回来。” “第二件事,木家大多数人已经转投大雍,虽然木灼不希望打草惊蛇,但是他为大雍效力,我不能不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他的家人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所以,我希望你们掩护木灼的家人来到我们大雍。” “公主……” 长乐侯和许彬神色皆有些怔忪。 虽然他们听郑珣说过,她一定不会辜负那些为大雍办事的英雄。 但听到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一回事。 想想看,这样的公主若是能做他们君主,那他们为大雍鞠躬尽瘁的时候,就永远不用担忧后方。 长乐侯:公主好啊,女娃子好啊,女娃子贴心,就该是女娃子当皇帝! 许彬:以后我就是坚定的公主党,凡有质疑公主者,先过我这一关! 他们的反应都在郑珣意料之中,见他们没有疑虑,她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叮嘱你们,千万莫要跟墉王正面对上。” 墉王身上的主角光环尚未消失,她不希望他们白白撞上去送死。 许彬和长乐侯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郑重之色。 “是,公主!” 使团之事就此敲定,五日之后,他们就要带着贺礼往褐国去。 这期间,郑珣和郑十回到京城。 才经历过长途跋涉,郑瑾却没怎么休息,她回京后一半的时间耗在元秀书院,一半的时间研究制香,日日不得空闲。 郑珣和郑十见了一面。 小姑娘看起来沉稳了许多,笑容少了,话也少了,再也不见从前那缺根筋的样子。 似乎在郑九死后,她身上渐渐多了郑九的影子。 她和郑珣拜别之后,就回到暗卫营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郑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有系统在手,但是依旧无法掌控每个人的命运。 不过她也没有多少时间悲春伤秋,当初五皇子提出的绩效考核之事最后落到如今的吏部尚书头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磨,也到了实行新法的时候。 征兵之事已经完成,郑珣既然得到一个懂战阵的苗子,自然要让各处的军队都学起来。 在他们学习战阵之前,郑珣准备先来一次卫生革新。 她早就在心里制定了一系列军队的卫生管理制度,如今掌权之后,也可以正式实施下去。 京郊的四个庄子花钱如流水,它们不走国库,全靠她的私产支撑,但她还要拨出一部分银子培养耳目,难免有点入不敷出。 郑珣思索许久,最后大手一挥,将二皇子调了回来。 矿场嘛,什么人都可以守,反正她可以随时看顾着,但是她的庄子急需二哥江湖救急啊! 她也没说什么,就把二皇子丢到了庄子上。 后来,二皇子当即触发爆金币被动,没过两天就给庄子注入一大笔资金。 幸好二皇子也不怎么介意。 在庄子上走了一遭,他就知道这里的事儿一旦成了会给大雍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金钱到达一定程度,人就会生出另一层次的需求。 譬如二皇子。 他不缺地位,不缺金钱,所以,让他用手中过剩的金银去换取大雍一个更好的可能,他乐意至极。 于是,郑珣和二皇子一拍即合,后者回京后,便在庄子上过起了优哉游哉的田园生活。 没过多久,大雍使团出发。 系统无法窥探褐国那边的情况,其他人纵然再担忧使团的安危,也只能按捺在心里。 幸好,郑珣在褐国的消息网渐渐铺开,渐渐地,传递回来消息渐渐增多。 意料之内,负责迎接大雍使团的,是墉王。 褐国皇帝一向觉得墉王晦气又可恶,因此在他看来,让这样一个人去迎接大雍人,再合适不过。 见面之后,许彬和长乐侯不动声色地看着墉王这个导致大雍覆灭的罪魁祸首。 墉王器宇轩昂,贵气逼人,谦逊有礼,看起来就是一个有本事又有主意的好后生。 若不是他们早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肯定也会对他投以欣赏。 如常见礼寒暄之后,墉王嘴角的笑容渐深:“两位都是第一次来褐国,所以,我特意请来一位大家的熟人。” 他神神秘秘地让下属把人带过来。 长乐侯和许彬面面相觑。 他们在褐国哪有什么熟人? 虽然不知道墉王在卖什么关子,但是可以猜到,他定然没憋什么好屁。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竟然把疯疯癫癫的踌王带到了他们面前。 踌王可是墉王在兄弟之间唯一的助力,结果就去了一趟大雍,回来就成了神志不清的模样,墉王不可能不记恨。 想也知道,墉王一定另有目的。 踌王在大待过的时间毕竟不久,怎么可能记得没什么接触的长乐侯和许彬。 “八弟,”墉王指向长乐侯和许彬,“看,他们是你的朋友,让他们陪你‘玩’,好不好?” 说到“玩”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加重了些。 踌王眼睛一亮,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两个眼生的“新朋友”。 “玩!一起玩……” 他兴奋地朝褐国使团冲过去。 聂炤上前,拦在他的前路上,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聂统领何须如此紧张?八弟他只是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踌王没能和朋友会合,不悦地伸出手,疯狂拍打聂统领。 聂统领看着墉王那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管,只能用巧劲推开踌王。 可是推得轻了,踌王又会重新靠过来,大庭广众之下,聂统领总不可能动真格,于是,他和踌王,一个推出去,一个靠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 踌王可能是觉得好玩,咯咯笑着,故意往聂统领面前撞。 墉王笑眯眯地道:“二位不如随我先走?” 聂统领听见这句话,顿时警铃大作,后退几步,再也不肯搭理踌王。 踌王纠缠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怒气冲冲地跑到旁边画唐人的摊子前。 许彬诧异:“他做什么?” 踌王端起一锅熬好的糖浆,利索地冲到聂统领面前,朝他泼出去。 聂统领警惕又灵敏,轻轻松松躲过这次袭击。 第301章 与墉王交锋 第三百零一章 与墉王交锋 踌王冷哼一声,撅起腚朝他放了个屁。 聂统领:工伤!这是工伤! 墉王轻咳一声:“八弟他就是贪玩了些,没有什么恶意,聂统领,还望海涵。” 聂统领总不能跟一个傻子计较,只能青着一张脸表示原谅。 谁都知道墉王是故意戏弄人,但是跟踌王计较显得小题大做,不计较又显得憋屈。 见聂统领脸色不好看,许彬拍拍他的肩膀:“冷静。” 聂统领沉着脸:“我知道,不会耽搁正事。” “我是说,你小心点,别把他打死了,毕竟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 聂统领:? “啊?” 许彬拿过他手里的刀:“开始吧。” 墉王的脸色有些难看:“许将军,这里可是褐国。” 许彬认可地颔首:“是这样没错,所以,褐国总不能欺负我们人少吧。” “远来是客,佳客自然是好茶好酒,恶客嘛……刀枪棍棒总是不缺的。” “哦。”许彬敷衍地应了一声。 聂统领想起出发前公主说的,一切听许大人吩咐。 他咬咬牙,一脚踹在踌王身上。 他虽然是个武夫,但也不是没有脑子,所以,他每一招都用了巧劲,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也不会让踌王好过。 踌王疼得嗷嗷叫,墉王上前两步,挡住聂统领。 “聂统领是对我褐国有意见?我八弟怎么说也是褐国皇室,聂统领未免太不把我们褐国放在眼里!”墉王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上前,“今日若是咽下这口气,本王如何给皇上和我褐国子民一个交代?” 随着他的动作,几个侍卫上前,制住聂统领。 长乐侯翻了个白眼,还给子民一个交代,一个王爷被打跟褐国子民有什么关系? 踌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清醒的时候没见他多关心百姓,疯傻了倒知道碰瓷了。 谁都知道,墉王玩的是阳谋。 若是大雍人不和踌王计较,那踌王仗着这点,不知道能做出多少恶心事儿,若是他们和踌王计较,那墉王一定能找借口给他们定罪。 许彬幽幽叹了口气:“墉王勿怪,我们聂统领早两年练功走火入魔伤了脑子,行事容易冲动,还望多担待。” 他说完,怜悯的目光落在聂统领身上。 被压制的聂统领:? 他犹豫片刻,试探道:“阿巴阿巴?” 许彬眼中迸现出激赏之色。 聂统领见此,精神瞬间抖擞:“嗷呜!” 他仰天长啸一声,内力爆发,将辖制着他的人冲开。 “来战!来战!” 他脸颊通红,眼如铜铃,语气亢奋,朝踌王打过去。 这次他不再留手,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踌王身上。 这次,踌王发出的不再是嚎叫,而是阵阵凄厉的惨叫。 墉王反应迅速,但伤势已然造成,现在再救人也为时已晚。 趁墉王的人护着踌王离开,许彬也让人拉住还意犹未尽的聂统领。 “哎呀,你瞧瞧这事儿弄的,聂统领神志不清,受到刺激之后,就会变得极其暴躁。” 说到“刺激”二字,许彬意味深长地看向踌王。 墉王咬牙:“大雍倒是心大,竟然放任一个疯子护送使团,若是我,肯定不会如此儿戏地对待诸位的安危。” 长乐侯抬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咦,好大一股子绿茶味儿。 挑拨离间嘛。 手段不需要多高明,只要在对方心中留下一点芥蒂或是怀疑,那就算成功。 可惜,墉王遇到的大雍使臣格外与众不同。 首先,大雍使团早认定他墉王图谋不轨,因此就可以得出,他所说的一切不是放屁就是别有目的。 其次,公主早就表明态度,这次出使以他们的安危为重,她言行合一,为此还做了许多准备。 最后,他们都知道聂统领没问题。 三者合一,墉王挑拨不动的。 许彬迅速把聂统领捆好,他一边动作,一边跟墉王道歉:“哎哟,是我们大雍的疏忽,我这就好好教训他!” 说完,他回过头,狠狠警告了聂统领两句。 墉王知道许彬在演,但是对方态度良好,立场鲜明,若是他不肯罢休,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长乐侯轻咳一声:“墉王啊,你放心,只要不受刺激,聂统领便不会犯病,我们也会好好管束他。” 他语气谦逊,但话里话外都是指责。 他理直气壮地想,若不是墉王和踌王率先惹事,他们出于谨慎,也不会随便胡闹。 哼,褐国有褐国的张良计,大雍有大雍的过墙梯。 他们有踌王这个不顾事理的傻子,大雍也有聂统领这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势均力敌,防御皆点满,就看谁命大。 墉王语气略带深意:“哦?聂统领的情况如此棘手,可需要褐国帮忙?褐国也有一些极好的医者……” 长乐侯嘴角微抽。 若是真的把聂统领交到他们手里,假疯子绝对会成为真疯子。 长乐侯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不行,聂统领用惯了太医开的药,体内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其他大夫不知道他的情况,若是贸然诊治,怕是会适得其反。” 墉王意味不明道:“哦?那确实不合适。” 这边大雍使团和墉王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已经来回争锋数次,而距离辽州颇近的褐国境内,一位县令不久前才迎娶了一位新妇。 新妇是一位成过婚的妇人,两位哥哥一个是镖师一个是商人,待这唯一一个妹妹如珠似宝。 县令被新妇迷得神魂颠倒,大摆三日喜酒,遣散一干妻妾,踏踏实实跟新妇过起了日子。 可是,婚后不过半月,县令忽然暴毙,新妇殉情,县令的家人打开库房,却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竟不曾留下丝缕财物。 …… 褐国边境征兵,有几个哑巴混了进去,这些哑巴孤僻又没什么存在感,但是能力一等一的好。 …… 粮仓那边。不知道是雀儿还是耗子作怪,啃坏了遮盖粮仓的油纸,又逢一场难得一见的大雨,仓里的粮食便受了潮。 这些粮食本该废弃,但是军营里的军官受人鼓动,在重新填充粮仓的时候,混进了一些受潮的粮食。 此事做得悄无声息,负责采购粮食的官员赚得满肚子肥油,没人发现,粮仓内的粮食,渐渐长出焦黄霉点。 第302章 夏日祭 第三百零二章 夏日祭 大雍使臣在褐国的日子可谓是步履维艰。 幸好,距离夏日祭的时间本就不远。 褐国信奉大地之母,褐国的褐“褐”字便取自大地之色,泥土之色。 可惜,继承这个名字的王朝沉醉在权利和金钱交织的物欲中,纵情声色,已经忘记当初脚踏实地踩在土地上的日子,也忘记了现在的日子,是泥土的气息和血汗浇筑的安稳。 夏日祭当日的祭祀,褐国年轻的皇帝和皇后为首,后头跟着一众宗亲朝臣。 而这些人里,并没有墉王。 夏日祭,发生了一件促使墉王从阴郁到狠厉、变态的大事。 这日清晨,帝后需要猎来最威武肥美的猎物,作为头牲祭品。 当然,并不是每一对帝后都武艺高强,想碰到厉害的猎物也没那么容易,所以这种仪式大多数时候靠作弊,当然,没人会主动点出这一点。 这一次,皇帝瞄准的猎物不是狮子老虎,也不是麋鹿、山羊,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的,墉王不是什么好东西,褐国如今的皇帝更是败类。 所以,他挑选了两个褐国名望高过他的人当猎物。 一个是墉王,另一个则是褐国鼎鼎有名的将军莫晟。 两人的武艺个顶个地好,是十个褐国皇帝加一起也拍马不及的程度。 所以,褐国皇帝就想了个法子——提前在两人的膳食之中添了压制内力的药。 压制了,但未完全压制。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还要点面子,总不可能一点力都不出。 这次狩猎,对褐国皇帝而言是一次狂欢,但是对被当做猎物的墉王和莫晟而言,是耻辱。 一个天潢贵胄,一个褐国战神,却被当做畜生一样驱赶。 褐国皇帝举着弓箭,骑着马,猖狂大笑着欣赏他们的狼狈逃窜的模样。 马蹄急踏在地面,是他们尊严破碎的声音。 最后,衣物被穿在长枪上,他们如同死猪一样被抬到祭祀的高台上。 褐国皇帝意气风发地诵读祭文,皇后温和包容地俯视着下面的百姓。 而墉王和莫晟跪在祭坛前,双手被反缚着,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浑身细碎的伤,下贱得连畜生都不如。 也正是这次经历,墉王和莫晟惺惺相惜,彻底勾搭在了一起。 此后,墉王为君,莫晟为将,君臣相得,倒有些佳话的模样。 可惜两人在褐国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心性早已扭曲,这次经历是他们两条线相交的开始,也为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这场“佳话”,注定会戛然而止。 郑珣是知道这些因果的,所以,她特意叮嘱过使臣团,在夏日祭的时候离祭坛越远越好,免得墉王记仇。 按理来说,使团的位置应该在前头一些。 但是许彬他们听话。 为了躲远点,他们愣是找了个算命的,捏造出一个冲撞的借口。 褐国皇帝对他们的借口十分怀疑。 但是夏日祭本就事关褐国国运,他也怕大雍人捣乱或是不懂规矩冒犯神明。 想着他们若能离远些也是一件好事,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正因为如此,褐国皇帝并未强求。 因为离得远,使臣团没能看清墉王的惨状,说不遗憾是假的。 也不是毫无办法,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可以想象啊! 稍微发动一下想象力,墉王的惨状就出现在脑海之中。 许彬神色微妙:“我怎么越想越想笑呢?” 长乐侯抹了把点,生怕自己笑出声:“谁不是呢。” “若能痛打落水狗……” “你消停点,”长乐侯生怕他冲动,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公主可是嘱咐了,莫要与他正面冲突。” “啧……我知道的。”许彬不是冲动的性子,但是他怀抱着一腔仇恨来到褐国的地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仇敌在面前走动。 这些可是褐国人啊! 活的! 还有很多当官的! 虽然现在两国尚未撕破脸,可以后,这些都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面对敌人却无法搞事,这跟过宝山而空手归有什么区别? 他越想越怄,遗憾得连叹好几口气。 而旁边的聂统领则在看着远处的木大人:“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提醒提醒他。” 毕竟都是一伙儿的,木灼还要留在大雍,若是被墉王记恨上,他可没地儿跑。 “他不是傻子。公主既然叮嘱过我们,不可能不叮嘱木灼,而且,公主可不会希望我们和他接触太多……” 他们这次虽然要掩护木大人的家人离开,但是所有联系都需要在暗中进行,一定不能让褐国人发现痕迹。 木灼可是公主在褐国最深、最重要的一枚暗棋,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而暴露,他们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夏日祭进行到最后一步,是重立大地之母的神像。 是的,褐国的大地之母像,年年都会换新。 如此奢侈又劳民伤财的法子,却是他们用来彰显虔诚的工具。 大地之母的雕像上,覆盖着一张华丽的红布,那红黏腻深沉,似乎随时都会淌下来。 上面精美繁复的刺绣因为褶皱扭成复杂扭曲图案,像眼睛、像鬼影。 青天白日,铺陈在赤红的底色上,勾勒出神像的轮廓,莫名让人觉得……瘆得慌。 当然,这是在红布掀开前。 待红布掀开之后,便能看见神像慈目低眉,身躯宽广厚重,如山岳大地。 雕刻神像的工匠不知有怎样的天赋和多少年的功底,神像整个圆润柔和,看到它的那一刻,似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将被包容。 聂统领看着神像,瞳孔因为惊恐而紧缩。 他声音有些飘忽失真:“这是……” 长乐侯接上他的话:“是公主!” 许彬失笑:“怎么可能,隔得这么远,你们看得清吗?” 他凝目细看,渐渐地,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们隔得这么远,本该看不清神像的模样。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连上头细小的褶皱和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更清晰的是神相的脸和眼睛。 许彬怔怔道:“真的是公主……不,不对!明明一点都不像!” “确实不像,”长乐侯严肃道,“但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想到公主,它就是公主。” 第303章 困住 第三百零三章 困住 祭坛上,褐国皇帝念完祷词,一大群人呼啦啦朝神像行礼。 大雍使团众人面面相觑。 聂统领低下头,小声嘀咕:“嘶……这感觉怎么这么微妙?” 长乐侯唏嘘:“看着褐国人拜我们大雍的公主,怎么不微妙?” 许彬眯眼,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木大人,心里陡然冒出个猜测:这件事,该不会和公主有关吧? 冬日祭至此,圆满结束。 百姓散去,皇帝吩咐木灼去给莫晟和墉王松绑。 木灼没有推脱,更没有留给两人寒暄的时间,迅速带人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的神色毫无异样,似乎刚刚的屈辱并未在他们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木灼叹息一声,吩咐人帮他们准备好干净衣物,还妥帖地准备好伤药。 两人上药的时候,他站在旁边,愁眉不展。 墉王配合地问:“木大人可有什么烦忧事?” 木灼不赞同道:“皇上他……”实在过分。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化为长长的叹息。 谁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墉王掸掸衣袖:“木大人准备的衣物倒是极为合身。” “本就是问了两位的尺寸才找来的,是我无能……”木灼看向莫晟,目光中有愧疚,“没能劝住皇上,害得莫将军受此侮辱。” 莫晟眼眸微动:“与你无关。” “莫将军是褐国的英雄,也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您这样的人物,该是万人敬仰,荣耀披身才对。” “木大人,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莫晟只让木灼少说,语气中却没有不赞同。 “我与大人同病相怜。一时情难自抑,是我多嘴,见笑。” 莫晟冷毅的神色稍稍柔和。 是啊,木灼也没少为褐国鞠躬尽瘁,可是他如今在朝堂上地位尴尬,既无荣光,也无尊重。 明明他的贡献极为卓越,人人都以为他会一飞冲天。 但他却在在最该意气风发的时候被边缘化。 只不过因为他说的话不好听,屡屡出言劝诫皇帝,所以皇帝不断下他面子,有一次甚至送了一只驴子到木灼府上。 当时皇帝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木灼和驴子相仿,应该是有一段兄弟缘分。 他不仅强逼木灼和驴子结拜,还让木灼伺候驴子吃喝拉撒。 这里的“伺候”可不是饲养畜生,而是把驴子当主子,把自己当泥的意思。 一段时间后,皇帝腻了,当着木灼的面杀死了那头驴子,木灼因此才得以解脱。 木灼的境遇与他们何其相似? 不过莫晟是忠君,木灼是爱民,二人虽不同路,但也殊途同归。 墉王静静听着他们欲言又止的话。 木灼的接近让他警惕,如今见到对方的目的是莫晟,他才放下一半戒心。 “我那位大哥,胡闹惯了……”墉王字字句句都是意味深长,“普通人任性些也没什么,偏偏他是皇帝。 ” 他轻巧加入两人的话题,该顺应的时候顺应,该个性的时候个性,显然很了解说话的技巧。 “就是可叹二位栋梁……” 他语气不忍,还有些愤慨。 嗯…… 看起来很为木灼和莫晟着想的样子。 墉王放下身段和人结交时,向来显得十二分地真诚。 若不是郑珣珠玉在前,木灼一定会被他迷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木灼一副愚忠模样,“我们也只有受着。” 受着? 墉王嗤笑。 木灼还是一如既往地迂腐。 这样的性子他着实不喜,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木灼整个人都让他十分不喜。 但不得不说,若有这样一个臣子,会十分令人放心。 于是,他克制着自己的不喜,去和木灼搭话。 他并未发现,木灼低下头,嘴角有一瞬间勾起,而后又很快拉平。 …… 夏日祭结束之后,大雍使臣准备启程回京。 但是褐国皇帝极力挽留,愣是又拖了他们十几天。 这十几天内,陆陆续续有好些褐国大臣遭殃。 大雍使臣对褐国不了解,但木灼却知道,这些人都是坚定的皇党,这些受害者这还混杂着一些立场不明的小喽啰。 因为郑珣的提醒,木灼猜测他们是被人整了。 至于动手的人,自然是墉王。 这些人势力不大,好欺负得很,又恰巧目睹了他狼狈的模样,他的报复心便因此而起。 木灼想通这一点,顿觉毛骨悚然。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已经转投大雍。 他的固执松动,开始琢磨起郑珣的建议——转移亲人。 只需要留下几个帮手,剩下的,都要送走才行。 他自己倒是不怕,他怕的是亲人被他的决定牵连。 这事不能慌,若是行动太快,以墉王多疑的性子,一定会发现端倪。 慢慢来,他得找好理由才可以。 不过,这个发现倒给了木灼一点启发。 他旁敲侧击,让莫晟慢慢发现墉王的动作。 要知道,莫晟可是离墉王惨状最近的人。 若是墉王要记仇,第一个记的就是他才对。 木灼没有暴露自己,只是引导。 在莫晟的眼中,就是自己一步步发现了端倪。 他原本已经有些倾向和墉王靠拢,然而陡然发现对方的真面目,他不可避免地生出忌惮之心。 他很清楚,墉王的刀总有一日会架到他脖子上,而现在隐忍不发,只不过是因为他尚有利用价值。 他不得不开始寻找其他出路。 可是环视一圈,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其他选择。 而他还不能和墉王撕破脸。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离心,说不定会还会提前出手对付他。 和墉王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很清楚对方多难缠。 所以,他只能掩藏好不满和警惕,暂时和墉王虚与委蛇。 背后推手木灼看着如今看似平静的局面,心满意足。 时间一点点过去,褐国皇帝似乎不愿意放大雍使团走。 负责接待他们的墉王日日带着他们四处“游玩”。 这过程中,常常会伴随着各种意外。 某次墉王带他们去一位官员的园子里赏景,谁知道聂统领醉倒醒来后就和那位官员的女儿躺到了一起。 聂统领自觉冤枉,肯定要矢口否认。 他不是糊涂人,哪怕他色胆包天,也不会在褐国放纵啊! 但是人家既然做了,就是要让他百口莫辩。 第304章 与虎谋皮,借力打力 第三百零四章 与虎谋皮,借力打力 最后,聂统领只能在把人带走和下大牢中选择了前者。 桃花劫还是最容易度过的劫难,后面迎接他们的是危险重重的陷阱。 就这十几日内,使团就折进去七人,这里面有官员,也有殿前卫。 “这样下去不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前面的杀机我们躲了过去,后面的可就不好说了。时间越久,我们的处境会越危险。” 长乐侯像是等待判决的囚徒,焦躁得来回踱步。 他已经有很多天不曾睡好,眼下一片青黑,浑身带着浮躁之气,似乎只要戳他一下他就能爆炸。 而聂统领来到褐国才短短十几日,似乎的就已经老了十岁:“我们干脆直接走吧!” 许彬眉头紧蹙,脸色也不好看:“这里可是褐国的地盘,他们不希望我们走,你以为我们能走得掉?” “那怎么办?”长乐侯低吼。 聂统领抹了把脸:“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实在不行,我和他们拼了!” 他现在脑袋上像是悬着一把利剑,似掉非掉。 剑不会疲惫,也不在意何时落下,但却让他时时刻刻处在担忧之中。 这一刻,他是真的冲动得想要一了百了。 “你不要命了?” 许彬按住他的肩膀,呵斥道。 “丢命也比现在强!若能拉几个垫背的,就当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聂统领!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公主的吩咐?除了死去的弟兄,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你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吗?”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聂统领死死咬着腮帮,嘴里很快弥漫开一阵血腥气。 “你得咽!” 许彬死死掐着他的肩膀,他手掌青筋毕露,显然,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我不咽!” “你得!” “就不!” 许彬忍无可忍,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跟你认真说正事,你以为在开玩笑?” 聂统领浑浊的双眼瞬间清晰,嗫嚅道:“我就是有些着急……” “情况越是不妙,我们越不能急。” “若是公主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有办法。”长乐侯神情涣散,喃喃道。 他快被折磨得疯掉了,此刻,他无比渴望一根浮木。 “公主?”许彬失笑,“公主又不是你爹我娘?若是什么都靠公主,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是朝廷命官,这是第一次跟褐国交锋,你们愿意认输没什么,但是,我不愿意。” 余下二人皆是哑然。 沉默良久,聂统领低声问:“许将军可是有主意了?” “待我想想……” 许彬闭上眼。 长乐侯和聂统领不敢打扰他,沉默着,两人也开始思索有没有改变现状的方法。 一切如常地过了三日。 仅仅三日,但是期间许彬背负着莫大的压力。 他无数次埋怨自己的脑子,有时候急眼了还会骂它:“死脑筋,你倒是转啊!” 第三日,他意识到自己和长乐侯、聂统领一样,始终是浮躁的状态。 他必须冷静下来。 烈日酷暑,他站在太阳底下烤了一个时辰,燥热的心却在这样酷烈的环境之中,慢慢归于平静。 晚上,他认认真真用了顿饭,洗漱好后痛痛快快睡了一晚上。 长乐侯和聂统领虽然满心好奇,但是也没去打扰他。 但他们是睡不好的。 等来等去总是焦灼,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到许彬屋外。 次日清晨,许彬伸着懒腰打开门,就见到门口坐着的两座雕像。 他伸到一半的手慢慢收回:“你们这是……” “我想出个法子,就是可能不太成熟……” “许将军,我也有个想法,将军要不听听?” 许彬扶额:“暂时不用。” 他迈步至门外:“两位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要出去一趟。” “带我!” “我跟你一起去,保护许将军。” 许彬挑眉:“不用。” 他不愿意,长乐侯和聂统领也无法勉强,两人只能望着许彬离去的背影。 良久之后,两人对视一眼。 长乐侯:“要不我们再去看看能不能多找点种子?” “也行……” 而许彬则是去了墉王府。 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是整个国的力量。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他们如此渺小,以至于那些智计和手段都显得分外儿戏。 他只能借力打力。 不过,他势必要将这庞然大物撕开一个口子,带着使臣团离开。 绝不能死更多的人。 抱着这样的决心,他踏入了墉王府的大门。 墉王请他坐下,调侃道:“原以为许将军目下无尘,看不上我这墉王府,没想到啊,我王府的门槛也有和许将军见面的一日。” 许彬假装没有听到他语气里的嘲讽,啜饮一口杯中的茶水:“王爷这里的茶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本王再不济,也不至于一口待客的好茶都拿不出来。” 许彬嘴角扬起:“挺好。墉王天潢贵胄,想来是不习惯次品的。” 墉王眼睛眯了眯:“次品良品,端看皇上愿意,有什么喝不惯的?” 许彬幽幽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带点好茶回大雍,墉王既然不缺,不如赠我一些?” “本王和许将军不熟吧?许将军倒是不客气。” “客气显得生分不是,”许彬转动着杯盖,“我倒觉得,墉王爷这样的身份,当配好茶。” “许将军是想助本王一臂之力?” “有何不可?” “就是不知道许将军意欲何为?” 大雍朝堂因为郑珣的到来,直爽利落的风格已经蔚然成风,何况许彬本质上还是武将,所以他十分不习惯这样七绕八绕、意有所指的说话风格。 他沉默片刻,放下茶杯:“我就不绕弯子了,墉王替我们周旋,想办法把我们送出褐国,我助墉王增加一些和褐国皇帝对抗的资本,墉王认为如何?” 被他直视着的墉王下意识抬头环视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片刻后,他才重新压低声音:“许将军倒是利落。” “委婉是为了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之间并不需要。” 墉王失笑:“许将军说得对!不过,本王有一点好奇。” “墉王请讲。” “你我都知道,褐国和大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许将军帮我,就不怕回去遭受指责?” 第305章 试探交易 第三百零五章 试探交易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互相需要对方逃脱困境的时候,芥蒂和仇恨,完全可以暂且搁置在一旁。 更何况,此时的墉王尚未做出以后的恶事,只有许彬单方面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恩怨有多深,他完全可以把多余的情绪藏起来,先利用对方度过当下的难关。 墉王嘴角微扬。 他就喜欢这样知晓变通合作者,和他说话,比和木灼那种死脑筋要轻松太多。 “我很好奇,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势的王爷,许将军却笃定我能帮你,将军是不是太看得起我?” 他对自己的伪装十分自信,连曾经那么厌恶又忌惮他的褐国皇帝都没有发现他的真实实力,一个大雍的大臣又为何能如此笃定? 以往一直觉得,大雍那边对褐国应该没太大的警惕心,更不会有太多了解,但许彬的表现让他心生些许怀疑。 他们可以往大雍安插探子,大雍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他没有张扬。 现在皇帝又不是他,轮不到他操心。 许彬没有回答。 随着沉默渐久,气氛逐渐凝滞。 “王爷意图掳走我大雍的公主,最后竟然还全身而退,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王爷的实力?” 若是这样的墉王是个废物,只会显得没能拦下他的大雍将士更加无能。 墉王显然没料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 毕竟,此事对大雍来说应当是耻辱才对,他们不可能大肆宣扬。 许彬没有留给他思考时间,嘲讽地反问:“不过,有一件事我十分好奇。王爷此前应该不曾见过我大雍的二公主吧?王爷瞧着也不像是只知风花雪月的人,怎么就对我们的公主那么执着?“ 墉王垂眸。 大雍的公主吗…… 可他明明比大雍的帝后更早发现她。 在她还是静水居士的时候,她和以观书铺的合作便是由他促成。 他们早有接触。 不过,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时常会想,她那么年轻,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静水居士呢? 制香、作画…… 她会得很多,多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拥有的本事。 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有一颗多好使的脑袋瓜? 他满心好奇。 若她是男子,获得的成就肯定会为世人瞩目。 可她是个女子。 于是,她灿烂的光芒里便因此蒙上一层注定悲凉的色彩。 也正因为这样的戏剧化,她的坚韧和优秀才显得尤为吸引人。 那时墉王并不知道她的模样,但他藏着一张她的工笔画像。 当然,这是他委托画师凭借记忆所画,郑瑾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他把画像藏在书房的暗格里,没有任何人知晓。 他收藏着这一幅画像,就像是收藏着一件世无其二的宝藏。 独属于他的宝藏。 至于掳人? 那不是他的计划。 不过是那一刻心血来潮,觉得应该去见见她。 他在大雍的探子并不多,前段时日还被狠狠清理了一遭,他和褐国皇帝的消息渠道几乎断得干干净净。 哪怕他们并没有放弃这条路,却几乎没有什么成效。 然而,仿佛命运的指引,他偏偏在那个时候得知了郑瑾的踪迹。 他的直觉一向准,所以他听从指引,决定找到她,带她走。 一见到她,他就感受到一种近乎指引的宿命感。 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就是她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的内心一直在催促自己带她走。 可这是人家大雍的公主,怎么可能是他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郑瑾愿意和他走吗? 不,她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怎么从重重防护的军营带走她。 虽然时间很紧,但是他运气一向不错。 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他性格谨慎,本极少单纯依靠运气行事。 但是这一次他冲动了。 许彬挑眉:“冲动了,然后失败了。” 墉王:…… 其实做人可以不用那么直白戳心。 他轻咳一声:“这次幸运没有眷顾我,中途遇见你们大公主……”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他讲许彬也知道。 许彬神色莫名。 他没有想到墉王竟然真的会跟他解释。 本来是他不占理的事情,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后倒显得坦荡。 许彬知道,这是墉王合作的诚意。 不过令他在意的不是这一点。 运气虽说玄之又玄,但跟公主所说的气运应该有些联系。 墉王说气运不再眷顾他,是不是说明大雍的努力是有用的。 若天道公平,他们也不惧一战的勇气。 墉王说完旧事,忽然话音一转:“我自然有本事让你们离开,那许将军能拿出什么筹码帮我?” 许彬轻轻吹了口茶杯:“那得看墉王需要什么了。” “许将军好大的口气!” 墉王对他的话保持怀疑态度。 他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将军,他能代表什么?他有多大能力? 许彬眯眼一笑:“褐国皇帝步步紧逼,墉王爷哪怕再厉害,在皇权面前,怕也应对艰难。” 墉王想起冬日祭上的场景,脸色有一瞬间的黑沉。 他向来擅长掩藏情绪,难得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刻。 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许将军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已拿出诚意,就不知许将军的诚意在哪里。” 许彬淡然一笑:“王爷要的东西不少,我这不是怕给不起嘛。” 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王爷总得说说你的要求,我好看看能不能满足。” 墉王不愿意暴露需求,而许彬不愿意暴露底牌。 两人各有保留,都不愿意付出太大代价。 于是,前头看起来无比顺畅的合作在这一刻重新陷入僵持。 “许将军这样,我很难办啊……我那个兄长,对大雍向来虎视眈眈,他总希望从大雍身上咬下一块肉,然后做他开疆拓土的明君。上次出使大雍的使臣全军覆没,只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八弟,他如何不记仇?虽说他不在乎八弟,但他在意自己丢掉的面子。” 许彬神色不变:“所以他不会放我们走,我知道,但是墉王,决定出使褐国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墉王,我是诚心和你交易,可若要鱼死网破,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墉王望向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明晃晃的认真。 第306章 达成合作 第三百零六章 达成合作 他懂了,许彬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是真的不怕死。 本来交易的优势是完完全全在墉王手里。 原因很简单,哪怕墉王不和许彬他们合作,暂时也不会出现大问题,可许彬要是不求助墉王,十之八九得折在褐国。 交易嘛,优势一方稳坐高台,只需要等着一方不断拿出筹码,然后斟酌对方的筹码是否能打动自己,再看心情做出选择。 但是许彬这句话,把局面一下子拉回到僵持的局面。 哪怕他很清楚许彬不会轻易带着使团去死,但也不敢逼得太狠。 他收回目光,举杯饮茶。 凝重的气氛因为他的动作重新流动起来。 放下茶杯后,他含笑道:“什么死不死的,许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合作嘛,自然是要有商有量的才好。放心,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是需要许将军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运送一批货物。” 许彬眼眸微动:“从哪里运往何处?” “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许将军。” “墉王这是要先让我回大雍?不怕我反悔?” 墉王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担忧:“我相信将军一定会遵守约定。” 许彬:那你就信错人了。 如果是从前的许彬肯定会如他所说那样做,没别的,就是做人得有点原则。 可现在的他却觉得,做人有时候也不必那么有原则。 他已经知道墉王的对大雍心思,而且,公主说过,他对大雍的伤害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只不过因为那什么阵法才让时光倒流。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是亡国之难,他的那点子原则算得了什么? “墉王坦荡!” 许彬不走心地夸了一句。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信墉王的鬼话。 信任? 玩儿政治的心都脏,十斤的心脏九斤九的心眼子,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交付信任? 墉王之所以愿意放他回去,一定是确定他不会毁约,或者说即使他毁约也不会对墉王造成影响。 他在想,墉王到底有什么倚仗,竟然自信能在褐国监督远在大雍的他。 想了半晌也没有得到答案,墉王不会一直等着他想清楚,所以他只能暂且将此事抛到脑后。 “既然墉王行事如此干脆,我也没道理扭捏,”他伸出手,“成交!” 墉王伸手,与他击掌:“成交。” “可需要我们配合?” “不需要,等着便是。” 听着墉王自信的语气,许彬没再多问。 …… 傍晚,长乐侯和聂统领回来后就往许彬屋子里钻。 面对两双眼巴巴的大眼睛,许彬无奈:“你们做什么?” “可想到办法了?” 许彬犹豫片刻,点头:“嗯,我去找了墉王,他会帮我们。” 他想着其他两人对褐国的恨意也不少,也不知道会不会赞成他的行为。 没想到,两人听完他的话竟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许彬!你这是要利用墉王?!” “好好好,先利用他回去,然后再把他一脚踹开!” “好小子,不愧是你,公主的眼光还是好,你竟然是第一个让墉王吃瘪的!” 许彬怔怔地听着他们真诚的夸赞,忽然释然一笑:“你们啊……对了,你们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说起这个,长乐侯得意地翘起嘴角:“我找到一个宝贝!” 聂统领脱口而出:“什么宝贝?你把褐国国库偷了?” 他和长乐侯出门后就散开了,所以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白日做了些什么。 都是一起出去的,他还有点攀比心理。 他这一日毫无收获,所以见到长乐侯献宝似的模样,顿时有些警惕。 “今日,我终于见到了伏玲……” 长乐侯长叹。 是他们家亏欠对方,原以为会被记恨,没想到,伏玲夫人一点迁怒的意思都没有。 “伏夫人可好?” “很好,她想回大雍,我告诉她如今的大雍形势已然不同,所以,我会带她一起回去。” “可是……” 聂统领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后半句话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是觉得以伏玲如今的地位,留在褐国对大雍的用处更多。 长乐侯听出来他的未尽之意,严肃道:“聂统领,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就直白告诉你,我不会允许。” 聂统领讪笑:“我这不是想着为大雍好吗?” “我知晓。但是,我家本就亏欠伏玲夫人良多,我是必然要带她回去的,”长乐侯顿了顿,“这是我的私心,回去后,我会向公主请罪。” 聂统领:“我不是那个意思,侯爷随意就好。” 长乐侯是在场的三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皇亲国戚,可不是说说而已,他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可没多少反驳的余地,他如今肯解释一句,已经是他脾气好。 聂统领刚刚说完反驳之言已经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哪怕心里的想法没有变,他也没有再反驳什么。 见气氛有些尴尬,许彬连忙开口:“对了,侯爷所说的宝贝可是伏夫人?” 长乐侯缩了缩下巴:这话有点怪呢。 他就是觉得愧对伏玲而已。 他解释道:“并非如此,不过,我说的宝贝跟伏夫人也有些关系,我说的那个人是伏夫人的义女,那位伏姑娘会一种很神奇的法子,好像是叫什么嫁接……这种法子在农事上有些益处,我觉着,公主可能会需要她。” 许彬神色微妙。 长乐侯在朝中的表现一向中规中矩,不算出众,但也不至于木讷。 当然,作为皇后的父亲,他的身份有些敏感,所以也不能表现得太聪明。 他身份贵重,这次出使,对标的是褐国出使大雍的八皇子,说白了就是个吉祥物。 但如今看来,公主派他前来,似乎还别有深意。 让礼部尚书来见伏玲固然好,但是让长乐侯代表受害者去见伏玲,似乎更能证明大雍已经有了让伏玲生存的土壤。 如今这意外收获,也不知是不是公主的目的之一。 “擅农事?”聂统领眉目舒展,“这是好事!” 相比于伏夫人留在褐国的价值,公主应当会更看重伏姑娘的价值。 想通这一点,他心中的犹豫瞬间消失。 长乐侯见此,神色舒展地把话题扯回去:“也不知道墉王准备怎么做。” 第307章 回朝 长乐侯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没过两日,褐国都城就流传开一阵传言。 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褐国皇帝已经不满大雍已久,欲要把大雍使团留在褐国,挑起两国争斗。 而听到这些流言的褐国皇帝:虽然传言都是事实,但这是能说的吗? 好好好,到底是谁在跟他作对? 他一把推开桌上的奏折,狠厉道:“去查!” 其实谁都知道,大雍人在褐国毫无根基,怎么可能避开皇帝的耳目做小动作? 何况,那些流言可不是渐渐流传开的,而是隐瞒发酵后忽然爆发,哪怕是褐国,也少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褐国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恭敬应下,离开书房后,他弓起的脊背稍稍挺直,看向旁边的小太监:“去查吧。” 小太监苦着脸:“干爹,可是要往‘他们’身上查。” 大太监瞥他一眼:“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回过神就会知道不可能是大雍人在搞鬼,好好查,莫要耍滑头!” 小太监心里有了章程,连忙告辞去办正事。 不往大雍身上查,那就查大雍使臣和谁走得近,查谁对皇上不满,他懂。 而此时的使臣团聚在一起,面面相觑。 聂统领扯扯嘴角:“这墉王,动作挺快哈!” 他想笑一笑缓和气氛,可墉王是他们的敌人,他行事如此可靠又果断,这对他们可不是算什么好消息,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长乐侯蹙眉:“这墉王该不会是想把事情栽赃给我们再把我们一网打尽吧!” 聂统领无奈:“侯爷,褐国皇帝本来也没想放过我们,墉王何须多此一举。” 长乐侯摸了摸胡子,讪笑道:“那什么,没办法,我对他纯恨,所以总把人往坏处想。” 许彬手指轻敲着座椅扶手,沉吟道:“没过多久,褐国皇帝就该派人前来调查,我们来对对口供。” 他看向长乐侯:“侯爷,我们这段时日在做什么?” “在四处求助,寻找离开褐国的法子!” “对,是这样没错。” 许彬又看向聂统领:“我们这段时间什么心情?” “求助无门,焦躁不安?” “对,所以你的态度可以差一点,”许彬意味深长地笑笑,“别忘了,你可受不得刺激,你的状况可是十分不稳定。” 聂统领眼睛一亮:“我懂!我是疯子!” 长乐侯:……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疯子了,也不必说得那么大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小太监带着人来询问。 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惟独聂统领不配合,还闹了异常。 当小太监问到他们接触过什么人的时候,许彬并未隐瞒他们和墉王和交集。 待询问的人离开,许彬才解释:“我确实去找过墉王,发生在大家眼里的事情,隐瞒倒显得心虚。” 聂统领搓了搓手:“那我们就该瞒着,好让墉王被怀疑。” 许彬:你们不要太恨。 “我们还在褐国的地盘,悠着点,公主不是叮嘱过我们莫要和墉王起冲突吗?” 聂统领眉眼遗憾地耷拉下来。 长乐侯:“你说,墉王可会被发现?” 哪怕表现得再坦荡,以褐国皇帝对墉王的忌惮和恨意,但凡有一丝一毫把这件事栽在对方头上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那就要看墉王的本事了。” 许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然而,褐国皇帝查了小半个月,一无所获,倒是外头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 没有人喜欢战争,尤其是百姓。 一个王朝可能延续几百年,但是一个人只有一辈子。 而将一个王朝推向更高的巅峰,需要他们拿命去填。 若是被动的就算了,偏偏还是褐国皇帝自己惹事,民怨如何不沸腾? 褐国皇帝再不在意百姓也得糊弄糊弄,拿出一个态度来。 他尤不甘心:“有没有办法把事情栽到墉王身上去?” 大太监跪下,诚惶诚恐道:“皇上恕罪,奴才臣无能……” 褐国皇帝眉间闪过一丝厉色:“废物!” 他抬脚,狠狠踹在大太监心口。 皇帝养尊处优多年,身上并没有太大力气。 但是大太监眼珠一动,自然地摔倒在地,捂住心口,一副脆弱的模样。 怒火上头的皇帝又骂了一声“废物”,却没再拿他出气。 “那个许彬不是去见过墉王一面?为何不能让墉王顶罪?栽赃陷害可会?” 大太监无奈苦笑:“皇上不知,那墉王向来擅长伪装,平时在您这儿吃了瘪,回头就去装可怜。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可怜,就算让他认罪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皇帝的,若是一点脸皮都不要,如何服众? 因此,他还真不能不管不顾地弄死墉王。 皇帝没有反思自己以往欺负墉王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他只恨墉王狡猾又碍眼。 他内心蠢蠢欲动,很想不管不顾地趁此机会把墉王按死,但墉王就是个打不死的臭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已经对墉王诡异的运气生出忌惮之心。 许久之后,皇帝冷静下来:“放他们回去,大雍……来日方长!” 大太监垂眸,恭敬应是。 他姿态卑微地躬身离开。 出了御书房,小太监机灵地递上帕子。 大太监擦干净额头的汗水:“夏日将尽啊……” 小太监连忙抬起袖子给他扇风。 大太监挥手制止:“走吧,皇上既有吩咐,总得先办好正事才行。” 他带着小太监往宫门外走去。 半路上,他们碰上了进宫的墉王。 两方人如常寒暄,擦肩而过之时,大太监袖子下的手悄悄比了个手势。 墉王垂眸,嘴角笑意略深。 褐国皇帝收手,许彬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回乡的路。 这次出使千难万险,跨过辽州边境,重新踏上自家的国土,所有人都长松一口气。 伏玲没有回头,含笑望向自己的义女:“走,回家!” “娘,大雍是什么样子?” 伏玲温柔道:“那能讲的就多了,几句话可说不完,我们已经抵达大雍,不如你亲自去感受一番。” 旁边,许彬看着少了好几个人的使臣团,神色悲切。 且留时间韬光养晦,总有一日,他会为死去的同僚们报仇。 第308章 三年后 第三百零八章 三年后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 大朝会上,因为使臣团迟迟没有回来,朝臣们已经炸开了锅。 人人都觉得褐国的存在是如鲠在喉,如今朝堂上已经分为战和两派,日日吵得不可开交。 主战派头子?文官?方循善:“养养养,又不是养胎,就算我们不开战,褐国也会,若是先一步,我们至少能抢占先机。” 主和派大窝囊?太子:“至少他们现在不会主动开战,我们应该趁这段时间多多发展国力才对。” 吏部齐尚书:“有什么不会?一切都在变化,我们绝不该一直用以往的目光去看待褐国。” 廖鸿声:“只说打,用什么去打,谁去打?大雍已经许多年不曾打仗,军队不曾经过磨砺,将士多数没有经验,明明我们占尽先机,我们还要用命去填?大好的优势是用来浪费的?” 顾忌着郑珣的存在,他们说得隐晦,但是这里每一个朝臣都知道他们的意思。 “褐国都敢扣留使臣,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到此处,奉勤殿安静下来。 虽然早就知道使团这一去危险万分,但是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们联想得更多。 褐国皇帝这是明晃晃把对大雍的恶意摆在了明面上。 没人能咽下这口气。 郑珣没有制止他们的争吵,而是又打开系统看了一眼。 自使团离开,这已经成了她每日的习惯。 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是她也能从系统的信息上面推断出一些信息。 比如前几日系统上忽然出现的两个名字——伏玲和伏晓燕。 她因此推断,使团虽然遇到了困难困难,但是他们也在积极地处理。 打开系统页面,郑珣一眼就看到最新的一条信息,她面露喜色,打开天幕。 天幕展开,众位大臣却无心吃瓜。 因为他们竟然看到了使臣团的身影。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已经踏上大雍的国土! 回来好,回来好啊…… 【一二……少了五个人】 郑珣的心声平静,听着却莫名让人悲切。 五个人…… 褐国该死! 礼部尚书不可置信地看着光幕中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脸说陌生也熟悉,说熟悉也陌生。 姑姑“死去”的时候他年纪尚轻,这么多年不曾见过,记忆早就走了样。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工部尚书原大人。 原随虽说没怎么见过伏玲,但显然礼部尚书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肯定。 于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礼部尚书的目光重新放回光幕。 看着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他哽咽得语不成声。 “姑姑……” 郑珣待他们情绪稍稍平复,才道:“好了,无需再吵,打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我们不只不能开战,还得尽量拖延褐国开战的时间,不断消磨他们的国力。” 她虽说自信,但绝不自负。 有墉王这样一个敌人,足以令人忌惮。 郑珣看向侧方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没有说话,是默认的意思。 主战派沉默。 见到使臣团大多数人已经平安活着回来,大家激动的情绪平复许多。 这段时日他们也习惯了公主的风格,不说说一不二,但是她真决定的事情也极少容许人反驳。 偏偏她所做的决定极少出错,慢慢地,大家已经学会接受。 当初,随着“韬光养晦”这个吩咐下去,这一养就是三年有余。 这三年多以来,大雍发展如火如荼,皇帝平安度过死劫,太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而郑珣的威严日益深重。 谁都看得出来,公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 可是皇帝既没有废太子,也没有收回郑珣手里的权力。 他到底还是没有远离朝政,但是郑珣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支持,哪怕她的打算与他相悖。 大臣们看不懂。 不过这也不妨碍什么。 又是一年年关。 郑珣刚过完十四岁生辰。 祭祖那日下了一场大雪,满城青红的瓦片铺上皑皑的白。 以往的祭祖都是由太子和郑珣跟着帝后完成,但是今年的章程上,只有郑珣的名字。 大臣们知道,这件事肯定预示着什么。 但是皇帝不可能主动给他们解惑,他们也不能去问。 皇帝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 冬日祭开始前,他还在跟郑珣玩笑:“他们现在肯定急得不行。” 之春一脸严肃地为郑珣整理头上的发冠。 郑珣哼笑:“父皇少捉弄捉弄他们吧,当臣子也不容易。” 她身着蟒袍,色调黑红为主,沉肃端严,上头用金线绣上了威武的金龙,而她刚戴上的金冠也是龙形而非凤形。 这一套衣着是皇帝命织造局所制,制式参考太子衮冕,远看大气,近看精致。 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旁边的皇后笑盈盈地夸赞:“元嘉还是适合这样的衣着。” 郑珣以往的衣着虽说尽量往严肃上靠,但顾虑她的年纪,所以还是做得鲜嫩些。 没想到,她的气势撑起这样正式的衮服,反而更添气势。 郑珣透过镜子观察,只看到皇后毫不作伪的笑容。 她表现得异常欣慰,似乎比郑珣这个当事人还要欢喜。 郑珣唇角轻扬:“是母后的功劳。” 这套冕服可是皇后亲自盯着,又给了诸多意见才定下的。 当初织造局原是想做套男式,但被皇后否定,最后才有如今昂扬又不失柔美的成果。 她的用心,在这一套衣裳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郑珣有很长一段时间对皇后抱着怀疑之心。 皇后聪慧又有野心,这样的人真的会对她这个抢了她儿子位置的人毫无芥蒂? 芥蒂是有的,但皇后会权衡利弊,而且,相比于太子之位,她更在乎孩子。 郑珣的笑容越发真切。 她就喜欢这样重情重义之人。 之春最后帮她戴好耳饰,恭敬道:“公主,您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 郑珣满意的看了看:“就这样,很好。” 李孝君报了时辰,皇帝起身:“走吧。” 此时才刚刚拂晓,天色只带着点白,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郑珣走到帝后身后,衣摆拖在毯子上,发出窸窣的细响。 第309章 祭祖仪式 皇后关切道:“衣摆有些长,可还习惯?” “习惯的。” 后头的之春和之诚对视一眼。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但他们还是有些不习惯。 明明不是亲母女,但是皇后待公主越来越好、越来越仔细,如今瞧着倒比亲娘要关切几分。 “那就好,”皇后看向之春,严厉吩咐,“仔细照看好你们公主。” 之春:哈! 皇后要拿她做表现的筏子,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受着。 她是公主身边的红人,皇后有求于公主,平常待她一向不错。 但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爱玩这一套。 她懂,甚至还挺乐意配合。 反正回头皇后就会找借口给她送来补偿。 郑珣随着帝后一起,坐着轿辇,一路行至祭祖的金坛。 金坛第三层高台之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装饰着云龙之兽,上头雕刻着古朴方正的大字,内容是美化过的皇室溯源。 石碑下一层的平台,摆着一个十几人合抱大小的青铜九龙鼎,鼎上镌刻着气势磅礴的大雍序。 郑珣跟着帝后捧着香和祭品,缓步走上台阶。 他们背后是大雍的文武百官,两旁军队列阵,守卫森严,提着灯的宫人垂手肃立。 天际从侧面探出一点点头,而后晕染开金红的色彩。 三人衣摆逶迤在铺着毯子的石阶上,衣衫上绣着的纹路似乎跃动着金光。 金坛下,郑瑾注视着这一幕,嘴唇微动:“大哥可有不甘?”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是旁边的太子却听得清晰明了。 太子瞳孔微微颤动。 “没有。” 他听到自己嘴里吐出果断的两个字。 但真的没有吗? 其实不是的,这是一句违心之语,只不过被他说得尽量坦荡平静。 他也以为他不会不甘,毕竟他一向觉得太子的位置之于他,是负担大过好处。 但是真到这一刻,他只能站在下头,看着别人荣光加身。 此时感受被放大,明晃晃的差距被摆在他面前。 他似乎亲眼看到曾经的地位和权力离他慢慢远去,连同他逃避的、不愿承受的压力一起,落在元嘉的肩膀上。 那些让他不堪重负的担子挪开,他该高兴才是,可这时他才看清太子之位的好。 荣耀啊、地位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啊…… 这一切可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偏偏被他亲手推远了。 三皇子撇嘴:“骗子。” 若是这个时候太子面前有一面琉璃镜,他一定能看见自己的神情,仓惶、迷茫、遗憾、怅然若失…… 复杂至极。 二皇子倒是真的淡然:“大哥宽心,换个角度想想,就算你不主动放手,你也斗不过元嘉,若是把场面弄得难看了,丢脸的也是你。” 太子:谢谢你的委婉,恐怕丢脸事小,丢命事大吧。 三皇子赞同地连连点头:“落差太大,大哥不习惯也正常,没关系的,多被打击几次,慢慢儿就习惯了。” 太子:谢谢你的直白,想想以后,他开始觉得命苦了。 郑瑾轻咳:“我倒觉得,大哥还算幸运,他没见过元嘉认真刀人的样子。大哥实在舍不得,可以尝着抢抢看。” 太子:为什么你似乎很希望让我凑上去挨打的样子? 三皇子好奇:“阿瑾可是见过?” “没有,也不想。” 但是以元嘉那性子,若是谁想朝她想要的东西伸手,一定会被直接砍断爪子。 元嘉真想算计,大哥躲得过? 不是她看不起大哥…… 好吧,确实有点,但那也是事实嘛。 六皇子:“你们够了,我心疼大哥!” 太子感动得眼泪汪汪。 没想到啊,以往和他最为生疏的六弟竟然是最知道心疼他的! 六皇子顶着太子激动的视线,面不改色道:“现实只会更加残酷,大哥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哄哄他怎么了?” 太子:看错你了! 他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八皇子。 八皇子目光犹疑:“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才回京两年呢,装一装傻应该没事吧? 这么想着,他清澈的目光渐渐变得浑浊。 “阿巴阿巴……” 人家还小呢,大哥莫要逼迫我哦! 太子气得不行,冷哼一声:“看错你了!你是十二岁,不是两岁!” 大的欺负不了,他还欺负不了小的吗? 他眼珠子一转,邪恶的双手落在八皇子脸上,狠狠揉了一把。 八皇子扁扁嘴,挣开他的手,看向望向这边的德妃,无声告状:“大哥他在捣乱!” 太子:……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知道告状。 但不得不说,告状确实有用。 太子自认要脸,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别人怕是还以为他多不甘呢。 经过一番插科打诨,他酸涩的情绪也慢慢散去。 就这样吧。 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犹豫。 他当太子时很少果断地做好什么事,如今最后一次,放手得洒脱一、大方一点,说不定还能传出一段尧舜佳话。 于是,他收敛起多余的情绪,重又恢复平静。 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对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松了口气。 帝后和郑珣终于走到九龙鼎前。 将带上来的祭品摆好,恭敬地敬了三炷香。 而后,三人缓缓转过身。 郑珣打着圈挪到皇帝侧后方,身后的衣摆太长,她抬脚,利落地踢了一脚,把衣摆踢到身后,免得被绊倒。 【我勒个老天爷啊,这身行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不方便】 【难怪当皇帝、太子的都得习武,想想看,要是身手不够敏捷,在祭祖的时候被衣摆绊倒……想想就丢人呐!】 正准备开口说话的皇帝:…… 其他人会不会被绊倒他不知道,但是他是差点被口水呛死是真的。 皇后:衣服我准备的,到底不够周全,不过元嘉似乎也不是真的不喜欢。 满意就好,她还有个远在边境的女儿,书信到底经过修饰,哪及得上用天幕看来得直观。 她还得靠元嘉的天幕看骄骄呢! 皇帝轻咳一声,重新捡回刚刚未出口的话:“时维大雍四五六年,岁在乙巳,万物将息,新岁乃至……”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第310章 你推我辞 【父皇笔力不行啊,没我一根手指头好,这几年我写老多祭文了,也不知道大家怎么那么喜欢让我写祭文】 郑瑾:…… 她可真敢想啊,就不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大臣们不由心虚。 实在是郑珣帮他们太多,不回馈一点他们于心难安。 但是无缘无故地给公主送东西也显得奇怪,他们总得找个借口。 刚好,蒋御史开了个好头,于是他们就开始厚着脸皮情公主帮忙写祭文。 令人感慨的是,公主不知道这些因果,所以每一篇祭文都写得十足用心。 当然,那是以前,如今公主政务越来越繁忙,他们不好意思打扰。 公主的身份越来越贵重,他们也不敢去打扰。 嗯…… 现在也没那么麻烦,公主是未来的皇帝,他们讨好、敬献都是应当的,完全不用特意寻借口。 皇帝嘴角微抽,几不可见地停顿片刻,他才继续往下念下去。 【廖大人很辛苦啊,我都看到他的秃顶了】 廖鸿声:…… 他手臂轻动,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捂脑袋。 但这是一年一度的祭祖日,场合严肃,人人恭敬,他可不能失仪。 他心里乱糟糟。 不会真秃了吧? 他琢磨着要去寻个生发的方子养养。 他一年比一年年长,身材变得圆润,脸上也有了细纹,跟年少时候的模样相去甚远。 若是有故人重逢的那一日,也不知道夫人还认不认得出他来。 郑珣尽量让自己的心声跳跃一点,别那么刻意。 【这个视角看过去,万物似乎都显得渺小了】 【父皇还活着,如今的大雍朝堂,干净,又生机勃勃,没有落到原来那样遍地疮痍的模样,没有亡国的苗头,真好】 【若能一直如此,才最好】 大臣们听到她欣慰的心声,都有些讶异。 因为这三年来,郑珣一门心思都在发展大雍上,已经极少提再提到亡国。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大臣们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皇帝摸摩挲着指腹,目光移向太子。 太子抿唇。 太子妃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臂。 面对太子妃担忧的目光,太子安抚地笑了笑,而后,他垂眸,缓步上前。 “父皇,当着大雍历代先祖,儿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讲。” “过蒙父皇与诸位大臣厚爱,使儿臣忝列太子之位数载,每有不足,悉为教导,奈何时日渐长,儿臣力有不逮,常负希冀。辗转忧思,终觉儿臣仁徳有余而才能不足,不配其位,不堪其职。今大雍盛景,三分在父皇,三分在百官,余下四分尽归元嘉,”太子取下头上金龙衔珠的发冠,脱下身上象征太子之位的衮冕,只着中衣,双膝跪地,“儿臣每念及此,羞愧难安,元嘉之功,当封太女。” 郑珣挪步,避开他的礼。 皇帝脸上浮现出做作的讶异之色:“那你的意思是……” 太子伏身,额头触地:“儿臣自请废去太子之位!” 他的语气铿锵,声音却不大,可是字字句句,清晰地落入众人耳中。 大臣们:意外吗?不意外。 谁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们甚至觉得这一刻来得有些晚了。 就是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干脆,甚至是在祭祖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当着文武百官,为公主的上位铺好了台阶。 太子啊…… 虽说心软,但也实在贤良。 郑珣用三年证明自己实至名归,而太子坦荡让位,也如意料般保留了尊严。 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太子松了口气。 心头那点不甘终于烟消云散。 皇帝脸色微沉:“你以为太子之位是儿戏?” 众大臣:明明是大家都默认的事情,别说,皇帝这戏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皇后心中微凛,不行,她可不能被比下去。 她调整了一番神情:“皇上!太……老大是我们的孩子,你我都了解他的性子。我知道皇上对他寄予厚望,但作为父亲,你肯定也希望他过得轻松快乐对不对?” 她语气温和,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在和皇帝说话,而是以妻子的身份。 皇帝沉默。 “皇上,您知道老大不适合这个位子,你疼疼他好不好?” 郑瑾亦是上前一步:“父皇,哥哥的思虑并非毫无道理,而且,元嘉值得。” 郑珣轻咳一声:“大哥莫要如此!大哥为嫡为长,得封太子,名正言顺! “不!我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这大雍,终究需要一个有魄力的明君!于大雍、于百姓,我让位是最好的选择!” 郑珣沉下脸:“大哥不必说这些,只要大哥愿意信任元嘉,元嘉为臣也一样可以为大雍做事。” 太子抬头盯着郑珣看了一眼。 此刻,他在台下,仰视着站在帝后侧后的她。 她锦衣华服,气势凛然,明明现在还是公主,但身上竟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太子被烧灼似地收回眼。 他睫羽微颤。 他知道,郑珣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想,再犹豫也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膝行几步,再次望向高台的眼神悲变得怆又痛苦:“大哥现在信你,但是元嘉,大哥无法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变。我不想做大雍的罪人,就当成全我,好吗?” 郑珣蹙眉。 “公主!”廖鸿声扬声喊了一句,快步上前,跪到太子身边,“既然这是太子的心愿,您就成全他吧!” 郑瑾亦是附和:“元嘉,你才是最适合的。” 皇后哀求道:“元嘉,就当母后求你!” 其余大臣纷纷劝解,简直像是恨不得把皇帝的龙袍当场扒下来给郑珣穿上。 郑珣面露为难。 皇帝挥手,待众人安静下来,他看向太子:“朕说过,太子之位并非儿戏,老大,朕对你的退缩很失望。朕问你,你可真的决定好了?” 太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决定好了。” “绝不后悔?” “儿臣承诺,绝不后悔。”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太子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父皇成全!” “你以后最好不要哭着求我!”皇帝赌气似地看向李孝君,“拿圣旨和笔墨来!” 李孝君苦着脸。 哪里来的空白圣旨和笔墨啊! 皇帝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一点,脸上的怒火凝滞。 不过他没有放弃。 第311章 太女殿下 “李孝君,宣旨!” 李孝君:??? 不是! 宣什么旨?什么宣旨?哪里来的旨? 他怎么不知道! 早知道就先预演一下,猝不及防来这一出,他很不好接的好吧? 他十分无奈。 但是想到现在流水一般的赏赐和满满当当的小金库,他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一巴掌。 死脑筋,快想啊! 他跟着皇上过了那么多年紧巴巴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富起来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幸好,他在御前行走的多年,早就锻炼出超绝的反应力。 思索那么多不过一霎,他吞了口口水,回过神后立即上前一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太子德贤兼济,勤而爱民,乃俭乃朴,修文修武……” 李孝君的语速放得极慢,绞尽脑汁地思索要如何说下去。 完蛋,把太子夸太狠,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合理又平和地拐到废去太子之位上。 但是他也不能往太子身上泼脏水啊,人家亲爹可还在这儿呢。 那么问题来了,怎样自然地写一道废除无大过太子的圣旨? 他合理怀疑皇帝是因为太过为难,所以才把事情甩给他。 【李公公很为难啊,其实这件事再简单不过,刚刚大家说过的话一条条复述一遍出来就行了,毕竟他只是个传旨的,哪怕出了问题也甩不到他头上】 李孝君:恍然大悟了哈! 他重新抖擞精神。 “然,太子自以仁弱,无堪大任,经由朝议,黜太子之位,罢其职……” 好不容易编完,李孝君长松一口气。 但是皇帝没打算放过他,憋着笑意,轻飘飘搁下俩字:“继续。” 李孝君:继续继续,哑了还是傻了?圣旨怎么写不是你的事儿吗? 他看出来了,皇上啊,就是看他热闹呢。 在心里苦哈哈地骂了几句,他还得无奈继续。 跟着皇帝这么多年,他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思? 继续什么? 当然是继续“念”下一张圣旨。 他轻轻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元嘉长公主,览照幽微,才不世出,仁以怀远,徳以昭广,禀聪敏之绝性,体明达之殊风,独理朝政,怀近服远,体内察外,广兴水治,激扬武威,体恤民意,抚慰地方,疏应地灾,使武夫怀恩,文士归德,天下归心。今,封为太女,所司具仪,择吉册命。敬告先祖,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李孝君宣告完圣旨的这一刻,九龙鼎内升起一股轻烟,一声巨响响起,碑后亮起一阵绚丽的光芒。 恰逢旭日高升,光芒落在碑上,似是给上头的字镀上一层金光。 这场景如此盛大辉煌,以至于让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李孝君:!!! 他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嘴角抑制不住地轻扬。 公主果然是天命所归! 他也是出息了哈。 赐封公主的圣旨,他编…… 哦不对,他写的! 而下头的文武百官再也顾不得思考现在的场合。 他们看到了什么? 神仙显灵啊! 果然啊!公主就是小神仙! 一定是大雍的子民用性命献祭,感动了上天,上天才派公主来拯救大雍! 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旁边值守的护卫也忍不住跟着惊叹,再也不复刚刚严肃的模样。 郑珣嘴角微抽。 【其实真不必这么激动,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特意安排】 皇帝轻咳一声,打断她的思绪:好了,不准说了。 他低声道:“你看,他们此刻肯定对大雍子民越发感激,这里大多是知恩图报的好人,他们记在心里,定然会对百姓越发上心,这对大雍、对百姓,都是好事。” 而且,他觉得也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劳,今日的天气也很给面子。 他又没找人算过,所以,这一切是一个正当好的巧合。 郑珣颔首。 【行吧,你有道理你说了算】 郑珣不是没再思考此事,而是没再泄露心声。 她实在是忍不住想吐槽,因为这事儿压根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人为。 而幕后安排之人就是皇帝。 虽然很感念他的良苦用心,但是一想到他弄出的动静是因为在皇室祖宗的碑后头放了炮…… 总感觉有种不孝子孙炸祖坟的既视感。 …… 事情解决,所有人如常地走完后头的环节。 从今日开始,郑珣的身份更上一层楼。 礼部尚书咂吧着嘴,琢磨着太女殿下的册封仪式,他得用十二分的心才行。 遵循旧制虽然不容易出错,但是搞得有新意一点才能彰显他的用心。 估摸着所有人都要在太女殿下面前铆足劲表现,他也不能输啊! 回到明珠阁,为郑珣卸下一身行头后,之春喜气洋洋地道:“恭贺太女殿下。” “正式的册封仪式尚未开始,低调点。” “是,奴婢会约束好下头的人。” “你办事,我放心。” 郑珣语气平静,似乎没多少欣喜。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虽然拖了三年,大雍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这三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褐国粮仓的隐患很快爆发,士兵们吃了发霉的粮食,许多人开始上吐下泻。 运气好的将士病了一场,只是身子弱了些,而运气差的,直接就丢了性命。 这一场粮灾,几乎毁了褐国边境三成的军力。 那个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军官被褐国查出来之后,毫不意外地喜提九族消消乐套餐。 事情暴露之后,军官一直浑浑噩噩,待到反应过来需要辩解、推脱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以褐国行事慢悠悠的风格,竟然只用一个月就将他和他的九族推上了刑场,谁敢说这里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这是遭了,他极力辩解,意图告诉所有人他是被鼓动的,但收效甚微。 这件事牵扯过大,每一个环节的处理人都不想横生枝节。 而那个鼓动他的下属,早就因为一场风寒意外“死去”,他甚至连个证人都找不出来。 处处都是巧合,这些巧合汇聚在一起,将他推到如今的境地。 实际上他想得没错,这一切确实是阴谋。 鼓动他的小兵是陶恒的人。 从一开始,他给玉容布置的任务都只是一个前奏。 之后的换粮之计,才是重头。 第312章 承天帝 这个计划十分冒险。 粮食会坏到何种程度? 如何保证拿出来吃的时候不被发现? 褐国将士吃下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这些问题都饱含着不确定。 而陶恒这种满腹算计的狐狸,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确定。 他不可能亲自在褐国盯着,于是他将中饱私囊的褐国军官给利用了个彻底。 他是担忧计划不成功,但是那军官只会比他更加担忧害怕。 不需要陶恒多做什么,军官自然会处理好一切环节。 他唯一担忧的就是坏掉的粮食会给褐国将士造成何种影响。 幸好,最后的结果还不错。 至于推动军官尽快去死的,则是郑珣的人。 陶恒的势力还没有渗透到褐国朝堂,郑珣自然要帮他扫尾。 而三年前的夏日祭的雕像,还在默默影响着褐国更多的人。 等到郑珣需要的时候,这些埋下的种子自然会生根发芽。 郑珣思绪回拢,换上一身常服,起身道:“去御书房。” 如今的御书房,其实跟郑珣的专用书房差不多。 皇帝只有处理政务和她召见大臣的时候才会过去,大多数时间,都是郑珣一个人霸占着整个御书房。 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外头站着一个人。 远远见到郑珣,对方恭敬地迎上去行礼。 “太……” 郑珣打断她:“可莫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岑婉轻笑:“公主还是太谨慎了。” 郑珣迈步,走进书房,坐到书桌后:“之诚,给左通政搬一张椅子来。” 这三年间,朝堂上的位置几番变动,原通政使卸任,沈加明升任通政使,而历练归来的岑婉,被擢升左通政。 官位不高不低,但却实实在在处在朝堂最中心。 她这样的升官速度可谓前所未有。 但是岑婉没有遭到太多反对,因为她确实做得很好。 当初她挑起内乱的事情被郑珣瞒了一年有余,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传到了朝堂之上。 但这个时候的岑婉已经迅速把局面重新稳定下来,当地的势力被重新整合,曾经不服管教的当地人被收拾得老老实实。 而在京中的郑珣在朝堂的影响越发深重,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最后岑婉只得了个小惩大诫的结果。 所谓惩罚,也不过是罚了她未来十年的俸禄。 也就是说,她得为朝堂打十年白工。 她现在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全靠郑珣时不时的赏赐和她父亲的接济。 不过郑珣瞧着,岑婉一点都没受到教训。 若是再来一次,她肯定还会走这条极端的老路。 郑珣看着她只用一根木簪挽起的发丝,分外无奈:“穿得如此素净,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我亏待了你。” 岑婉无辜眨眼:“我现在专职啃老,自然能俭省就俭省。毕竟我还在惩罚期间,若是日子过得太好,御史们又该闹了。” “你要是真在乎御史的笔杆子就好了。” 曾经的岑婉多么温雅沉静,现在就跟释放了天性似的,活像个随时都会毁灭世界的危险人物。 不过也正是因为身上这股劲头,她才能在满是男子的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 “谁都知道我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量,御史嘴皮子再利索,也得摇动上位者的心才行,而公主向着我,他们说破天也没用,”岑婉眨了眨眼,“我给公主带了好东西。” 她从宽大的袖口里抽出一本书,脚步轻快地走近,把书放在郑珣桌上。 郑珣看到的书名,扶额:“疯了?” 这书是一册风月话本,里头主人公的原型不是别人,正是郑珣和岑婉。 书中将两位主角的对手戏写得极尽风流缠绵,郑珣看过,还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书里的剧情精彩,描写也极具画面感。 该说不说,她来到大雍之后,这里的文化事业蓬勃发展,就是好像发展的方向有点不对劲。 如今风月话本市场,未免太繁荣了些。 岑婉也不怕她生气:“好东西嘛,就想着跟你分享分享,看你反应,是看过了?” “嗯。” 岑婉眼神微亮,激动地开口:“那……” “说正事。” 岑婉:每次都这样,不想回应就开始谈正事。 不过她也没再插科打诨,语气沉肃稍许:“承天帝如今正跟何岩斗得不可开交,一月前,何岩卷入私盐案,折进去一个得用的心腹才摆脱嫌疑。” 岑婉每次说起“承天帝”这三个字,语气里总有些微嘲。 承天是墉王上位后的年号,说是由他们国师精挑细选,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而自封的。 承天,好大的口气。 在大雍人这里,真正称得上这两个字的,有且只有郑珣。 “何岩未免太不谨慎。” “不仅不谨慎,还蠢,蠢透了,”岑婉厌恶地蹙起眉头,“若不是木大人捞了他一把,说不定他这次就得栽承天帝手上。” “太聪明的人可不会被我们推着走,以褐国现在的形势,何岩真有脑子,就该早早向齐永霁投诚。” 十个何岩加一起,都不是齐永霁的对手。 他能和齐永霁打那么久的擂台,完全是因为大雍暗中不计成本的支持。 “褐国那群蠢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那么多人,都不是齐永霁的一合之敌……” 郑珣已经习惯岑婉面对褐国时的狂躁。 这里头有一桩因果。 三年前,齐永霁曾经和许彬做过一次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托许彬运送一批货物。 当时齐永霁坦荡地放许彬回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一定有什么牵制许彬的手段。 但是,他们不断猜测试探,始终没有摸清齐永霁的后手。 两年前,齐永霁和当时的褐国皇帝矛盾日益加深。 大雍不断在其中搅混水,力使两方势力维系在一种平衡的状态。 一年前,齐永霁被褐国皇帝逼入绝境,假死逃生。 他的死讯传开没多久,许彬便收到他的传信。 齐永霁要求他完成当初的交易。 很明显,那批货物对齐永霁逆转局势至关重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褐国皇帝把他里里外外研究透彻,自以为摸清了他的底牌,实际上他真正的后手藏在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地方。 第313章 畏惧 齐永霁,一个褐国人,竟然在大雍外松内紧的防备下,在辽州藏了一批能让他绝地翻身的好东西。 这对大雍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驻守辽州的贺无虞,事了后自罚五十军棍。 哪怕这惩罚在各方默许下掺了不少水分,贺无虞依旧躺了两个月才缓过来。 齐永霁是什么时候把东西藏到辽州的呢? 正是他掳走郑骄的那一次。 不得不说,他胆子极大,而且,若不是最后心血来潮想要带走郑瑾,他甚至不会泄露丁点行踪。 于是,一个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如何处理这次交易。 针对此事,朝堂划分为两派,一派顾忌齐永霁后手,支持履行约定,一派则是不愿成为齐永霁的助力,坚定支持毁约。 最后,还是毁约的一派占了优。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选,对齐永霁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因为他那批货物,自始至终都不在辽州。 既然已经决定要毁约,那大雍这边自然是要做得彻底一点。 应对之策一定下,贺无虞便向郑珣申请了一队人马,去辽州东部搜寻齐永霁的那批货物。 而出于谨慎考虑,郑骄又带了另一队人马去辽州西边搜寻。 毕竟齐永霁如此狡猾,谁知道他的话里有多少水分? 然而他们刚到齐永霁告诉他们的地点,就撞上了褐国皇帝的人马。 是的,对方已经知道齐永霁藏匿东西的地点,之所以派人冒险来到辽州,就是想抄齐永霁的老底。 而且,褐国皇帝和郑骄想到了一块儿去,东西两面都有派人。 贺无虞便是在这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总想着齐永霁会有后手,但若他没有呢?” 她的副将疑惑地问:“没有后手?那他总不能真在赌许将军人品好吧?” “那齐永霁如今被褐国皇帝逼得躲躲藏藏,冒险来到大雍,万一跟我们的人撞上,一定会消耗不少力量,此消彼长之下,怕是会让褐国皇帝占到优势,他一定不会那么蠢。” 副将脸色陡变:“他在骗我们?” 贺无虞的目光在昏沉的夜晚中隐约透出一丝锐利:“如果藏匿货物的地点是他自己泄露的呢?现在褐国皇帝和我们不就上钩了吗?” 这样一想,事情就就变得合理起来。 齐永霁他压根就没有在辽州藏匿货物。 他赌的是大雍一定会毁约,赌的是他放出消息后,褐国皇帝一定会来截胡。 如此,两方人马一对上,只要任何一方有所损耗,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那些货物根本就不存在。”副将的脸色难看。 “说不定真有这么一批货物,只不过是藏在褐国境内,齐永霁前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混淆视听。” “那我们要怎么做?” 贺无虞眯眼。 “派出一队人去给齐永霁捣捣乱,不要让他过得太舒服。” “深入褐国会不会太危险?” “我们的兵缺少磨砺,你可知晓?” 副将不可置信地抬头:“将军?” “两国终有开战之时,虽然我们平时训练从未懈怠,可是真刀实枪的对上就不一样。” “可是……” “你如今也看到了,我们的对手有脑子,行事也果断,面对这样的敌人,若不做足准备,只会牺牲更多。” 副将哑然,他说服不了贺无虞,也做不到她那么果断。 只能在深夜之时灌了一壶又一壶的烈酒。 看透齐永霁的算计的贺无虞最终没有选择避开。 只要有战争,死亡就无法避免。 其他人并不知道此事的内情,只知道大雍被齐永霁坑了一把,牺牲了好些将士的性命。 因为此事,朝堂内外对齐永霁可谓是恨意深重。 话说回现在,郑珣听着岑婉言语犀利地骂了十几句才打断她:“好了,本来也没指望何岩能拖住齐永霁多久。” 岑婉面露嫌弃:“不过,木灼传讯回来,说齐永霁似乎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 郑珣手上整理折子的动作慢下来:“怎么回事?” “是齐永霁运气好,刚好想吃鸽子肉,谁知道恰好就将木灼传讯的信鸽打了下来。” 郑珣一点也不意外。 主角嘛,运气好正常。 “怎么怀疑上的?” 在这个时代,传讯的方式就那么几种,所以权贵之间养鸽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木灼他们传讯自然不可能明晃晃把情报写在上面,都是用的暗语,平常人可无法发现其中的异常。 岑婉语气微妙:“木灼那信瞧着就是一首再简单不过的诗,不过诗的内容嘛……有那么点露骨。” 木灼的妻子死遁离开,如今还在大雍待得好好儿的。 而留在褐国的木灼,妻子身故,另觅新欢,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跟木灼联系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小情儿,而是娇怜姑娘。 但是偏偏齐永霁以为木灼难耐寂寞,于是转手给他送了好几个姑娘。 木灼装着对娇怜情深似海的模样,没有亲近这些人,但是府上多了这么多明目张胆盯着他的眼睛,哪怕他再仔细,也难免泄露端倪。 “把他和娇怜带回来。” 岑婉沉默。 郑珣放下折子,看向她:“可是觉得可惜?” “木大人好不容易得到齐永霁信任……而且他目标太大,要把他带回来恐怕要耗费许多心力。” 要培养出这么一个暗线可不容易。 她更担忧的是,这样做会引起齐永霁的警惕。 “木灼为大雍所做的已经足够多,本宫不能让他寒心,至于你的担忧……”郑珣撑着桌面,缓缓道,“你不会以为,大雍会一直被动挨打吧?” 岑婉:“啊?难道不是吗?”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态不太对。 在面对齐永霁的时候,郑珣的主张一向是能避则避,绝不正面对上。 他们也曾和褐国明里暗里交锋数次,但是输多胜少,一不小心还会给齐永霁增加助力。 比如那些送过去搅混水的死刑犯,竟然大多都落到了齐永霁手上。 齐永霁将那些人处理之后,声望反而有所增加。 于是,朝堂上下对待齐永霁的态度越发慎重。 第314章 褐国局势 但此时,岑婉陡然发觉,她竟然开始对齐永霁这个人产生了畏惧,正面相对之时,她最先想到的也是退让。 “岑婉,这可不像你。” 岑婉自嘲一笑。 她不是软弱的性子,意识到情绪不对之后,她很快就调整过来。 见此,郑珣语重心长道:“岑婉啊,我们从来不是退避,而是蛰伏,你可知道这二者的区别?” “多谢公主宽慰,我明白。我们又不是什么都没做,三年啊,大雍从未松懈过,为的不就是攒够对抗齐永霁的本钱吗?” 郑珣欣慰:“放心,我们不会一直输。” 岑婉略过这个话题,肃容,继续回禀褐国近日的动向。 “周容最近搭上武昭侯夫人,鼓动对方掏空武昭侯府,然后武昭侯夫人还真信了他的花言巧语。” 郑珣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周荣这个名字,系统虽然判定他没有叛变,但是他存在感不高,她偶尔关注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在勤勤恳恳地包装自己。 作为一个聪明的男玛丽苏,他深知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过廉价。 在大雍的时候他就犯了这个错误,所以,换了个环境,他自然要从头开始。 没想到,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直接钓到一条大鱼。 岑婉的话还没说完:“还不止如此,侯夫人在他引导下,竟然去鼓动武昭侯造反……” 郑珣:……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武昭侯是齐永霁的亲舅舅吧? 似乎是看出郑珣的疑惑,岑婉惊叹道:“最重要的是,他还成功了。” 郑珣迷茫的目光缓缓落到岑婉身上,似是在询问她是不是玩笑。 岑婉毫不心虚,因为她一个字儿都没有掺假。 “你说的成功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武昭侯真的生出了反心,如今正在慢慢筹备之中,”岑婉想到什么,语气变得越来越奇怪,“公主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武昭侯成功了,周荣也成功了。等武昭侯夺位之后,周荣和侯夫人一起再把武昭侯弄死,周荣再上位,我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褐国收入囊中?” 郑珣:刚刚面对齐永霁的时候连反抗之心都没有,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就开始想着直接让大雍人去夺他的位,岑晚她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胆子太小? 她抱臂,面露思索之色,眉头不知不觉蹙起。 【武昭侯可一直是齐永霁最忠实的后盾,曾经落魄之时,他毫不动摇地支持齐永霁,所以齐永霁上位之后才给他如此尊荣,他真的会背叛齐永霁?】 不是郑珣对齐永霁太忌惮,而是因为武昭侯也不是个傻子。 夺位什么的,说起来容易,但齐永霁手下的人和他利益一致,武昭侯即使能杀死一个齐永霁,也无法撼动他背后的势力。 尤其是褐国那种情况,说皇室是那些权贵和世家推出来的代言人,可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们认的,可是齐永霁这个人。 虽然齐永霁是个烂人,但是他后期之所以会纳那么多妃子,有一部分也是因为需要和支持他的那些人利益置换。 书里后续的剧情,重点就在齐永霁和这些人的博弈之上。 就连如今看起来如日中天的何岩,何尝不是利益集团推出来牵制的齐永霁的棋子呢? 武昭侯既然不是蠢货,就不会看不清褐国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势。 这个时候去夺位,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不得不面对权贵世家的围剿。 郑珣想通这点,严肃道:“岑婉。让周荣收手!” 威严的目光落在岑婉身上,她莫名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她恭敬低头,甚至生不出一丝反对的心思。 “是!” 应下之后,她告退去处理此事,郑珣并未继续在此事上头耗费心神,静下心处理好今日的政事。 处理完手头的事,她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候在一旁的之诚连忙命人端来热水,净手后细心地帮她敷手按摩。 旁边的香炉里点的是郑瑾新研制出来的香粉,味道清新怡人,淡雅提神。 之诚细心,命人掩了窗,室内的光线暗了些,十分适合小憩。 “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郑珣舒服地喟叹一声。 之诚目光柔和而专注,眼皮克制地轻垂,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冒犯:“若是只靠这点小事能让公主舒服些,那再好不过。” 郑珣喉中溢出一声轻笑:“你啊……” 其实她有异能,手腕上这点子不适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异能和真人是不一样的。 若去形容,有点像按摩椅和按摩师的区别。 更重要的是,她也有些享受这样静静的什么也不做的片刻闲暇。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郑珣抽回手:“我要出宫去,若是有谁找我,让他们傍晚再来。” “是。” 如今之春负责郑珣的衣食住行,之诚则是给郑珣打下手。 郑珣离宫,他要留在宫中帮她处理杂事。 郑珣踏出御书房,旁边掀起一阵异常的风。 她侧头,看到远处存在感极低的人影。 是郑十。 郑珣收回目光:“走吧。” 魏雁行驾着低调的马车驶出宫门,一直往京郊去,最后驶入农庄内。 郑珣跳下马车,便见到贺无恙和伏晓燕等人恭敬地等在外头。 她站定之后,整齐划一的问安声响起。 郑珣挥手,示意大家免礼:“这么大阵仗?” 贺无恙上前,粲然一笑:“嘿,公主如今的身份已然不同,我们怎么也得那拿出态度以表重视嘛。”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郑珣还是看出来他掩饰不住的欢喜之色。 她配合地问:“特意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贺无恙眨眨眼,眼眶忽然红了:“公主……我们做到了。” 警戒的魏雁行惊讶地抬头。 郑珣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那该高兴才是,怎么还要哭了?万一被别人知道,怕是得跟段云峰一样,落个爱哭鬼的名头了。” “我这是激动!”贺无恙稍稍冷静些许,“公主也忒没意思,明明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偏偏公主什么都知道,事情便少了许多乐趣。” 瞧郑珣那模样,一点也没觉得震惊意外,分明是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第315章 我们做到了 郑珣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其实做不到也没关系,她原本就没期望他们在短短三年内就做出什么结果来。 贺无恙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认真的,神色怔愣:“公主……” 这几年,他闲言碎语一点没少听。 有人质疑他们是群吃白饭的,有人觉得他们的设想是异想天开。 甚至有一次,他碰到一位权贵之子,对方还极其认真地问他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权贵衣食无忧,百姓的苦难落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少了许多普通人有的忧虑。 不知道饿肚子滋味的人,无法理解粮食有多重要。 贺无恙心智坚定,但是一次两次无数次听到质疑,他也会产生动摇。 不过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该不该继续,他只是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公主说他有天赋,他就真的有吗? 郑珣知道他在想什么。 提高粮产,说起来容易,但是这个时代,系统的农学知识可谓寥寥。 若是轻易就能做到,那百姓也不至于多吃几千年的苦。 贺无恙他们也并不专业,甚至他这个领头人对于农事都算不得多精通。 跌跌撞撞组起这么个草台班子,做出显着成果的难度几乎跟在沙漠里养活一朵吃水的娇惯花朵没差。 她早就做好了旷日持久的付出却得不到回馈的准备。 但无论过程如何,她始终相信人定胜天,他们一定能做到。 如果这一辈不行就下一辈,为了千千万百姓的饭碗,付出再多精力和金钱都值得。 “贺无恙,你可是本宫亲自选定的人,事实证明,你做到了。” “不,”贺无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是我们做到了。” 他挥手,示意伏晓燕、李麦田和付大上前。 郑珣笑容分外温和:“辛苦各位了。” 她拱手,尊敬地一礼。 “公主!”伏晓燕灵敏地躲开,“使不得啊!” 李麦田脱口而出:“您是要当皇帝的人,如何能给我们行礼呢?” 付大附和地连连点头。 “你们所做的一切对大雍而言,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对待功臣,如何礼遇都不为过。” 郑珣对他们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 虽然时日不长,但是他们吃的苦可不少,最重要是,他们之中没有谁想着偷懒,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什么后,一个两个甚至恨不得在这项事业上耗尽生命。 如果拥有这种精神的人都算不上英雄,那什么算? 李麦田已经有点习惯公主对自己的赞誉了,惊觉自己的理所当然,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公主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做。” 伏晓燕也点头:“哪个朝代都不缺有本事的人,只不过他们没我们幸运,没遇上公主这样不问结果支持他们的伯乐。” 郑珣笑着调侃:“你不怪我非要你来吃苦就好。” “吃苦?”伏晓燕摇头,“不,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是伏玲的义女,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可做个贵女固然安逸,她却更想去寻找活着的意义。 郑珣挑眉。 伏晓燕天真浪漫,是个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者。 但是这一刻,她的理想落到了实地,这也算是圆梦了。 郑珣在他们的簇拥下来到农田。 初步的研究成功之后,他们就开始实践。 这里面的每一步都十分困难。 为了不浪费一点时间,付大还是鼓捣出了温室,所以即使在冬日他们也不曾停歇片刻。 郑珣看着暖房挨挨挤挤的稻穗,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贺无恙本来想给她介绍一番情况,见她这样,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 其他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担忧。 没人敢随便开口,沉默蔓延,所有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少顷后,郑珣忽然动了。 她走到田边,伸出手,轻轻去触碰弯着头的稻穗,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原来不是没有感触,而是亲眼看到与听说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陡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 末世降临,人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面临着可怕的食物危机。 她吃过馊掉的面包,也啃过发霉的果子,还喝过黑漆漆的脏水。 到了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即使是地上的土墙上的泥她都能扒下来嚼几口。 那种腐烂、黏腻或干涩、恶臭的味道,她再过几辈子都忘不掉。 后来,人类靠着恐怖的适应力和应变力在那样的绝境中撕出一条活路。 知道食物危机将要解决的时候,她兴奋得跳着舞转了好几个圈。 她重新吃到了干净的饭菜,吃到了美味的异植。 那时候的狂喜,竟然跟现在的感受有些许重叠。 “公主……” 吕梦颖递出自己的手帕。 郑珣微笑:“没事,就是有点感慨。” 她站起身,回过头:“你们做得很好。” 贺无恙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后脑勺:“公主还是不要高兴太早,虽然目测亩产要比往多,但是还得看看最后的结果。” 郑珣欣慰地看着稻田:“什么时候割稻脱粒?” “早上我就安排人开始处理另外几处暖房的稻子,这里是特意留下给公主看看的。” 郑珣抬脚:“去看看。” “公主,暖房内忙乱,怕是有些乌烟瘴气……” “无事。” 魏雁行和吕梦颖连忙跟上。 贺无恙可拦不住郑珣。 到地方后他们才发现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群农人正在聚集在一起,等着称稻谷。 有眼尖的见到贺无恙他们过来,连忙喊了一声。 郑珣阻止他们行礼,知道郑珣他们是来看什么的,所有人自觉分开一条路。 称稻谷用的是大秤,要两个人用杆子抬起来。 扶着秤砣的农人看了看郑珣一行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秤砣,不舍道:“公主,贺公子,可要来试试?” 这种时刻,谁都想参与一下吧。 他可聪明了,他懂他们的心思! 郑珣含笑摇头:“我就不抢你们风头了。” 贺无恙却道:“这里头可有公主一份功劳,怎么也要参与参与。” 他抓起一把稻谷,放进满满当当箩筐里,而后,他看向郑珣:“公主,请。” 第316章 飞白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郑珣缓缓上前,也抓起一小撮稻谷放到筐里。 她做完之后,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似乎所有人都已盼望这一刻许久。 “开始吧。”伏晓燕迫不及待地催促。 郑珣和贺无恙皆是点头赞同:“开始吧。” 经过一番称重,最后算出来,亩产竟然到了五百斤。 这个产量不管在末世前还是末世后都算不上好,但是在这个世界,可谓是阶梯性的进步。 而且,暖房模拟的土地和环境,是大雍最普遍的土地情况。 若是在更适宜种植稻谷的地方,产量还会更高。 听完最后的数字,棚内安静了许久。 好一会儿过去才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就连跟着郑珣来的吕梦颖和魏雁行也高兴得跟孩子似的又蹦又跳。 对啊,这本来就是属于所有大雍人的喜讯,所有人都该高兴! 吵闹足足持续了两刻钟,众人才稍稍冷静下来。 伏晓燕双眼晶亮:“这还是只是第一步,以后还会更多,不只稻谷,还有小麦,粟米……” 贺无恙看向她,似乎能从她那双明澈的眼睛中窥见坚如磐石的意志。 “好,我们一起。” 郑珣挑眉:“在此之前,应当好好享受享受这次成功的滋味,回头我让之诚挑个好日子,给你们办场庆功宴。” “庆功宴就没必要了,”伏晓燕拒绝得十分果断,“现在还没到该庆祝的时刻。” 李麦田迷惘地眨眨眼:“为啥呀!” 乖乖,几年前的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农,这才多久过去,他就吃上公主办的庆功宴了。 这可是他八辈祖宗都求不到的荣耀。 他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年轻,他年岁已大,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所以,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 他所求不多,风光这么一回,也算不枉此生了。 贺无恙耐心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种子发下去,然后指导各地百姓种下,翻过年时间过得可快得很,早点种下去,后半年才能收获。” “说得没错,褐国不知何时就会打过来,若能多准备点粮食,也能让将士们少受点苦,还有,希望公主让我们种的那个叫什么棉花的,真的能那么暖和。” 付大:“那个……什么叫褐国会打过来?” 李麦田:“我倒是时常听人说褐国一直想要打我们大雍,但那不是胡说八道吗?” 郑珣轻叹:“那还真不是胡说八道。” 李麦田和付大面面相觑。 这话若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他们可能还得怀疑一番,但若是郑珣说的,那就由不得他们不信。 李麦田拱手:“公主,我先去忙了。” 付大:“我也。” 贺无恙疑惑地问:“做什么去?” “种棉花!” “琢磨棉花脱籽的工具!” 别的先不说,如果褐国真想朝大雍伸爪子,那他们可不能松懈。 “别着急,话还没有说完,”郑珣有商有量地开口,“庆功宴可以省,但不能不行赏,你们的功绩是实打实的,以后,你们每月拿的银子翻倍,若是新种子收成不错,另有赏赐。” “嘿嘿,多谢公主赏赐!” 付大和李麦田笑得见牙不见眼。 什么庆功宴?庆功宴哪里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 安抚好大才们,郑珣便离开了农庄。 来都来了,她还得去猪场和马场看看。 都是她挖过来的下属,她若不端好水,岂不是凭空制造矛盾? 周鹏涛和马德果然在盼着她呢。 两个人一个旁边站了一只大肥猪翠花,另一个牵了一匹雪白的小马驹儿,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恭贺太女殿下。 郑珣摸了把翠花的脑袋,笑道:“行了,正式册封之前,莫要张狂。” 周鹏涛怕翠花冒犯郑珣,把它揪回自己身边:“公主就说,这些吉祥话您爱不爱听?” 郑珣认真地思索片刻,诚实地答:“爱听。” 旁边的马德闻言,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郑珣望过去,目光落到他旁边的白马上:“好马!” 她伸出手。 “公主……” “这难道不是送给我的?” 马德:嘿,还真是。 他将缰绳往身后藏了藏:“本来是……” “本来?” “这马看着漂亮,但是性子极烈性,一直没能训好,所以也不敢交给公主,”马德爱怜地看了一眼白马,“不过,它是我们培育出来的最好的一匹马。” 把它拉出来遛遛,才好让公主知道他们不是光吃饭不干活。 郑珣目光挪到马儿的眼睛上,白马的眼神虽说清傲,但瞧着也算平静:“看着倒不像。”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马德神色微妙地伸出手,摸了摸白马脖子上的鬃毛。 白马瞅了他一眼,下一刻,前身抬起,朝着马德一脚踹过去。 马德早有预料,淡然地躲开:“公主,我没骗人。” 郑珣:…… 她走近,夺过马德手里的缰绳。 “公主!” 马德紧张地伸出手。 郑珣翻身上马。 感觉到身后有人,傲气的马儿不乐意了。 它嘶鸣一声,跳起来,欲要把身后的人甩下来。 魏雁行和吕梦颖连忙分散站到郑珣左右,时刻准备好照应。 郑珣俯身,恶狠狠地低声威胁:“臣服,还是死?” 白马:哟?装到老娘头上来了? 它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鄙夷,助跑几步,前腿高高扬起。 郑珣也不废话,拿出匕首,压在它脖颈上:“他们看好你,所以爱惜你,我可不一样。” 感受到脖子上的痛意和郑珣的决心,白马竟然没再闹脾气,老老实实地放下蹄子。 魏雁行惊奇道:“这马倒是欺软怕硬。” 白马:主要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郑珣轻轻拍了拍白马的脑袋瓜:“有灵性,我给你取个名字,你以后就叫永霁。” 吕梦颖面无表情地蛐蛐:“辱马了。” 白马回头喷了口气,表达自己的不满。 郑珣安抚地轻抚马背:“好了,开个玩笑,你以后就叫飞白。” 白马这次总算没闹脾气。 郑珣嘴角微翘:“好飞白,我们去溜溜。” 郑珣朝其他人挥了挥手,轻踢马腹,准备骑上飞白跑几圈试试水。 事实证明,马德没有吹嘘,飞白矫健稳当,耐力强,速度也不慢。 第317章 盗土贼 只要认了主,只要被压制住,飞白就是天下难得的良驹。 郑珣骑着它,没过多久就穿过了大半个庄子。 结果她转到庄子后方僻静处,竟遇到几个鬼鬼祟祟的男子。 他们挑着沉重的箩筐,往一条小路而去。 郑珣一看便知道他们不是庄子上的人。 “飞白,走。” 郑珣拍马的动作重了些,飞白瞬间会意,速度加快,带着郑珣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她勒马,探头看着他们筐里的东西:“哟,热闹啊,这是忙什么呢?” 那些挑着担子拿着锄头的人面面相觑。 郑珣的气质和身下气势十足的高头大马让她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小姑娘,出于谨慎,他们没有贸然回答,而是警惕地问:“你是谁?” “咦?你们运着我庄子上的土,还问我是谁,你们不是庄子上的人吧?” 有一人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这庄子可是元嘉长公主的,你还能是公主……” 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话头戛然而止,飞快地抬头看向郑珣。 他动作太猛,郑珣甚至听到他脖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她笑盈盈地望回去:“怎么?不像?” 挑着箩筐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跑吗?” “正面干架吗?” 他们像是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而看着他们明目张胆商议的郑珣:…… “要不我回避一下?你们先商量商量?” 没人理她。 “她真是公主吗?” “瞧着像,她看我的时候虽然在笑,但我总觉得下一刻她就能砍掉我脑袋。” “那怎么办?被抓个正着。要不还是赌一把?都走到这一步……” “赌什么?九族?” “我们要求助上头的人吗?” “求助?然后被推出来顶罪?” “那怎么办?求饶?” “那也行。” 然后,他们放下箩筐,扔掉扁担,利落地给郑珣跪下:“公主万岁!公主饶命!” 郑珣:公主万岁? 她轻咳一声:“你们该当何罪?” “盗窃?我们就偷了一点土……” 有人急于证明自己,掀开箩筐上的破布,露出筐里装着的土壤。 “就?让你们来偷土的人抱着什么目的你们可知?” 他们老老实实摇头。 他们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上头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你们主子让你们偷土,是眼馋庄子上的种子收成好,他们认为这是庄子上的土不一样,”郑珣直起身子,回头看向农庄的方向,“他不知道,庄子上的土没有任何特殊,特殊的是种子,是庄子里的人辛辛苦苦为解决百姓温饱而研究出来的种子。” “解决温饱的种子……” 有人喃喃出声。 反应过来郑珣话里的意思,他们的态度皆是不信。 郑珣耐心解释:“以我的地位,想治你们的罪,易如反掌,我没有必要诓骗你们。” 盗土贼们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有道理。 郑珣的声音悲悯而包容:“你们都曾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应当知道粮食和土地的意义,若粮食亩产增多的原因来自于土地,那你们的主子意图偷盗大雍命脉,可谓其心可诛。毕竟,他们偷盗的土除了卖给权贵养花种草,还准备卖往褐国。” 听到褐国这两个字,几个人眼睛渐渐睁大。 有人脱口而出:“那我们是不是卖国了?” 旁边一个人杵了杵他的胳膊:“没有呢,他们让我们偷农庄上的,但是农庄上防备的森严,我们才来了马厂这边。” 反正上头的人因为害怕公主根本不敢露面,而监视他们的人因为不敢得罪公主,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挖的什么土回去都是他们说了算。 他们松了口气,连忙向郑珣告罪:“公主,我们知错,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您放心,我们没有动农庄上的土!” “我知道,所以才愿意跟你们说这么久。” 就是因为知道他们身不由己,大多数选择都只是无奈,所以她不会为难他们。 雷霆手段留给幕后黑手就好,不过,该有的警告也不能少。 想到此处,她语气严厉道:“本宫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公主请讲!” “你们去乐正宏乐大人那里,击鼓状告,闹得越大越好。” 郑珣要用这个案子杀鸡儆猴,也向百姓宣告新种子的存在,名声闯出来了,才好方便后续推行。 这个时代,虽说也是中央集权,但是落实到县以下,朝廷的掌控力还是不够。 她担忧的是,下头的人不以为意,固执不肯试用新种子。 几人不敢相信郑珣竟然如此轻轻放下。 “公主……” “本宫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放心,你们没犯大错,无论本宫还是乐大人,都不会为难你们。” 不远不近跟着的魏雁行瞧着这一幕,慨叹道:“公主她似乎对普通人总是多几分耐心。” 旁边,吕梦颖盯着郑珣的身影,目光柔和,一言不发。 魏雁行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也对,既然是普通人,上头的富贵暂且轮不到他们,那上头的争斗自然不该波及他们。” 普通人的一辈子,若能衣食无忧, 无大病大灾就足够。 大多数人容易满足,也不会闹事。 这样的人多可爱。 他想,郑珣之所以对普通百姓如此温和,便是因为如此吧? 郑珣又叮嘱了几句才放他们离开,她骑着马,慢悠悠地回到吕梦颖两人身边。 郑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马如何?” 马德办事还算周到,也给他们备了一等一的好马。 魏雁行爱不释手地摸了把马背:“好得很!” “你们都可以去选一匹。” 魏雁行:“真的?公主大方!公主万岁!” “谨言慎行。” 魏雁行嘿嘿一笑。 “公主,现在马不多,还是先紧着边境的将士和骑兵,他们在前头是要搏命的,不能没有好马。” 魏雁行侧头看向吕梦颖:!!! 大意了! 这人什么时候去进修了说话的技巧? 瞧瞧瞧瞧,把他衬得跟什么一样? 他肃容:“咳咳,你把公主当什么了?公主才是最在乎将士的人,难道公主还没你考虑得清楚?既然能挪出来两匹,肯定是够用的。” 吕梦颖眯眼看向他。 两人对视,火花四溅。 第318章 博士院 当着郑珣的面,吕魏二人点到即止。 但是心腹之争,向来如此,硝烟也不过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 郑珣只做不知他们的交锋:“行了,既然说了给你们,好好收着便是,你们的考虑本宫知道,可若是我骑着飞白跑太快,你们马太差跟不上也十分不便不是?” 郑珣诚心要送,两人自然高高兴兴地接下:“多谢公主慷慨!” “走吧,回去。” 郑珣调转马头,往回骑去。 待再次见到周鹏涛和马德,郑珣目光有些幽深:“出了点意外,你们也一起跟来吧。” 她说完便骑着马走到前头。 周鹏涛和马德面面相觑。 他们没从郑珣的脸色中看出什么,甚至连打探消息的时间都没有,连忙找来两匹马,急匆匆跟上。 郑珣他们的速度不快不慢,到承天府的时候,两人正巧赶上。 府衙值守的衙役都认得郑珣,一见到她连忙行礼。 郑珣挥了挥手,越过他们往府衙内走去。 见到乐正宏的时候,他正巧听那几个人说完来意。 听到他们的所作所为,他就知道事有不好。 那农庄可是公主的宝贝,朝堂上的人都知道公主对它的看重。 他当即破口大骂:“杀千刀的蠢货,脑仁儿没芝麻大,野心倒是比天高,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敢去动农庄,猪场马场没养狗吗?放狗咬他们啊!” 结果他这边骂完,抬头就见到了郑珣的身影。 乐正宏:很好,一点都不意外。 幸好他早预料到公主会来,所以没有骂得太脏。 他得意地在心里夸了自己几句才颠颠地跑到郑珣面前行礼:“拜见公主……” 郑珣制止他:“乐大人。” 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农庄关乎大雍百姓的饭碗,不只是本宫的事,更是大雍所有百姓的事,所以此案当公开审理,乐大人以为呢?” 乐正宏淡然得很,但还是故意做出惶恐的模样应下。 还他以为呢? 他是谁?他能怎么以为?还不是上头怎么说他就怎么办,他有以为的余地吗? 郑珣笑盈盈地看着他。 乐正宏在她似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有些心虚,连忙恭敬道:“这是自然,公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当然,只凭一张嘴,百姓也不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得告诉他们,农庄上刚研究出亩产五百斤稻种,他们竟然意图偷盗稻种卖往褐国……” “什么?!” 乐正宏陡然拔高的声音又尖利穿透力又强,郑珣被震得懵了好片刻才缓过神。 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 乐正宏不可置信地喃喃:“竟然还真成了?” “对,成了。” “公主不是在诓我吧?您说句实话。” 乐正宏知道自己的话实在僭越,但郑珣说的事太过重要,他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郑珣板下脸:“你以为本宫是什么人?诓你?” 她嗤笑一声,似是不屑。 她这个态度,乐正宏反而安了心:“公主恕罪!” 他丝滑跪下,果断告罪。 “行了,你只需要好好将这个案子办好、闹大。” 乐正宏愣了愣。 闹大? 对了,新稻种的事情如果已经推广开,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公主希望他这么做,只能是在为推广新稻种的事情铺路。 他正了正神色,郑重地应道:“公主放心,您只管瞧着,臣一定会办好。” 郑珣脸色和缓地颔首:“本宫既然让他们来寻你,便是信任你的能力。” 乐正宏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自然! 这承天府尹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的,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但需要平衡好各方势力,他的前辈们可都干不长,只有他,安安稳稳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既然接下任务,乐正宏便精神抖擞地去办事了。 郑珣微微摇头。 乐正宏能力是有的,只是在朝堂上算不得顶尖。 而且他在这个位子上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才一直无法更进一步。 郑珣有心提拔他,但是他年岁已经不小,这个时代的人寿命都不长,她挺怕他尚未熟悉新职位就去世…… 她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到心底,回头看向马德和周鹏涛。 “这件事需要过两天才会开始处理,不过你们跟案子相关,所以还是暂留在此地,老老实实听从乐大人吩咐的好。” 周鹏涛和马德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都还是懵的。 公主有令,容不得他们退却。 马德犹豫地问:“公主……” 马德问不出口,周鹏涛可忍不住:“公主,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你们先去找乐正宏。” 郑珣没有解释,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到吕魏二人身上:“走吧。” 周鹏涛站在原地,拦又不敢拦,只能目送郑珣着郑珣的背影渐渐远去。 半晌之后,他颓丧地抹了把脸。 马德手足无措地问:“周管事,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周鹏涛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他没有迁怒,还是耐心解释:“我们做错了事,公主在生气。” 马德更迷茫了:“做错了什么啊?” 周鹏涛哪儿知道? “走吧,我们去找乐大人,公主不是喜欢打哑谜的人,估计是忙。” “周管事。” “这真不是你自我安慰吗?” “公主是真的很忙……” 周鹏涛也没法给他解释,干脆闭上嘴带他去找乐正宏。 而另一边的郑珣,则是去找了徐缜。 徐缜回京之后,郑珣就把管理书局的事划给了他,此外,他手里还负责一件事——舆论。 郑珣在朝堂上新增了一个部门,博士院。 她把原来关于书局的工作也划分进去,如今这个部门,有点像是郑珣那个世界的宣传部。 实际上,郑珣本来是想把他放到户部去,毕竟他在户部待过,有一定的经验和根基。 但徐缜胆子大,认为博士院这边更容易建立功勋。 郑珣知道,博士院只是他的跳板,他最终的目标,是内阁。 就如外放一样,他想走最危险的路,摘最大的果。 他跟岑婉当初同样剑走偏锋,靠一步险棋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但如今他们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第319章 打晕或者下药 岑婉现在行事的风格和选择的路都偏向一个“稳”字,而徐缜依然激进。 但郑珣知道,两人的本质都没变。 岑婉在蛰伏,等待一个机会。 而徐缜,他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 郑珣到博士院的时候,徐缜正在处理公务。 郑珣先见到了他手底下最得用的高大鹏。 这人还是郑珣挖出来的苗子,上次跟着去了褐国,回来之后就被提拔到了博士院。 他一见到郑珣,就跟见到救星似的。 “公主!您管管徐博士吧!” 郑珣看他像是快哭出来了,不由得啧啧称奇。 “徐缜压榨你了?” 高大鹏听得出来她在调侃,他欲哭无泪道:“比压榨我更可怕,他压榨他自己!” 郑珣:? “那你急什么?” “不知道,就是觉得徐大人那么惊才绝艳的人还那么努力,我休息时想到这就跟那蚂蚁挠心似的,总觉得愧疚,常常都坐立不安。” 郑珣懂了。 他这是被徐缜卷到了。 她同情道:“放宽心,我去看看他。” 她在高大鹏期待的目光中迈入室内。 徐缜并没有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依旧在埋头写着什么。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松开,一看就知道正沉浸在手中的事情中。 他清瘦,皮肤也白,因此眼下的青黑就尤为明显。 不过这并未损伤他的美貌,三分病弱反而衬出他十分风骨。 郑珣莫名觉得他那个拼搏的势头,倒像是要燃尽自己的生命。 她站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才轻咳了几声。 这次徐缜听到了,但是他没有抬头,而是直接问:“有事?” “有事。” 又写了几个字,徐缜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高大鹏的声音。 他霍地抬头。 见到郑珣,他反应了片刻才起身行礼:“公主怎么来了?” 他从桌子后头绕出来,欲要引着郑珣去一旁坐下。 郑珣没有搭理他,走到他刚刚的位置,看着他刚写的内容:“这是博士院的新规?” “对,原来博士院的规则不太完善,所以我打算完善一番。” 郑珣拿起桌上的茶杯,里头的茶水已经冷透了。 “公事虽说重要,但也该注意身体,你这样的人才,若是累坏了,对朝堂和大雍都是损失。” 徐缜其实已经熬了三天三夜,此时的他看着精神不错,其实魂已经飞了一会儿了。 所以他说话有点莫名其妙:“有没有人说过,公主您挺会哄人。” 郑珣挑眉:“没有。” 谁敢啊。 “那公主现在知道了。” 郑珣环臂:“你确定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还能好好做事?” “做事?做什么事?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我保管办得好好儿的。” 郑珣再次低头看着纸上的字。 明明徐缜的精神头很差,但他笔下的字竟然十分端正,行文也没有错误,依旧十分有逻辑。 这是什么? 这简直是天选的打工圣体! 郑珣自以为没什么良心,但是见到这么努力的下属,竟然有点心虚。 “敬之啊,你先去休息休……” “不用,我好得很,公主快说有什么正事……” 郑珣板下脸,强硬道:“去睡觉。” 徐缜眨了眨眼,目光迷茫。 他努力地思考片刻,似是没想明白郑珣的意思:“睡觉?” 郑珣挺高声音:“对,去睡觉。” “凶。”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郑珣失笑。 她知道徐缜在这间屋子后有一间休息的房间,不再跟他废话,干脆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往里屋去。 徐缜挣了挣,没挣脱,好商好量地道:“这位壮士,我们去哪?” “带你去见阎王。” 徐缜站定,不肯走了:“那不行,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办。” 郑珣怕伤到他没敢用太大力气,还真被他带得停住。 她回过头,好脾气地问:“哦?什么事?” “好多公务……” 郑珣刚想怼几句,但是抬头看到他的眉眼,却从其中看到了明晃晃的认真。 他这时候不太清醒,言行都依靠本能,因此看着有种天真的执拗。 她语气稍稍缓和:“公务可以醒过来再处理,你再不去睡就要死掉,死掉了可就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了哦!” 她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徐缜思索片刻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说到公务,他果然被说服。 他郑重点头:“好。” 这次不用郑珣拖,她走在前头,他就亦步亦趋地走到后头。 郑珣带着他走到床边,见他木愣愣站在那里,她掀开被子:“快躺下。” “哦。”徐缜应了一声,直挺挺地躺到床上。 床板又硬,他那么大个人砸在床上,发出好大一声“咚”。 徐缜没察觉,闭上眼,一动不动。 郑珣:…… 这真的不疼吗? 她严重怀疑他不是被砸晕了就是被砸死了,于是伸出手指放到他鼻子下。 呼吸正常,活着。 活着就行。 郑珣随手把被子扔他身上,转身离开。 高大鹏眼巴巴地等在门口,见到郑珣出来,他连忙凑过来:“公主……” “他睡了。” 高大鹏长松一口气,他跟徐缜相处得久,清楚他的状态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终于听到徐缜去休息,他甚至有点感动,这一刻更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休息了……” 郑珣听出他语气里的庆幸:“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高大鹏摸摸脑袋,“不过听徐博士身边的人说,他好像经常这样,只要手头的事情没结束,就跟魔怔似的,而且还拦不住,劝他还跟你急眼。” 郑珣语重心长地教导:“大鹏啊,我教你个法子。” 高大鹏侧耳,一副准备认真学习的模样:“公主请讲。” “打晕或者下药。” 高大鹏掏掏耳朵:“公主您重新讲,我刚刚好像幻听了。” 亲耳听到一切的魏雁行和吕梦颖:…… 郑珣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高大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魏雁行轻咳一声。 高大鹏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重新低下头,表情却有些破碎:“公公……公主,这这这……这不好吧。” 郑珣:“那你说说,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高大鹏摇头。 “我的法子可行吗?” 高大鹏点头。 “那不就行了。” 第320章 砸饭碗 无论如何,总不能放任徐缜这样下去。 虽然他并没有耽误公事,但耽误身体啊。 郑珣是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自己还需要哄一个没有醉的成人。 经历很新鲜,就是完全没必要再来一次。 高大鹏总算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吞了口唾沫,郑重其事道:“公主放心,我一定认真完成您的交代!” 郑珣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模样,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徐缜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轻松呢。 她没再深想,转而说起正事:“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欲要交代你们。” 她随口提了一下新稻种和马场发生的事情。 然后,高大鹏就“疯了”。 “等等,公主刚刚说什么?” 郑珣刚想重复一遍,高大鹏就抢过她的话头:“对!公主说的是新稻种。” 他激动地伸手,似乎是想抓住郑珣的手臂,但是很快又收回:“公主没有说笑对不对?公主没有骗我对不对?” 郑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真的。” 高大鹏咧嘴一笑。 明明是在笑,但又像是在哭。 大雍从前连年天灾,不是说说而已。 不管是大旱还是大涝,都会带来疾病和饥荒。 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意识那轻飘飘的“灾难”二字意味着什么。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这是不是一种预示。 大雍是不是真的要亡了,所以上天才会一次次降下天灾。 现在他知道,大雍已经亡过一次,如今的大雍,缝缝补补,破破烂烂,那些灾难,更像是把他们推往既定的结局。 可是他有家人,有朋友,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和他们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他们偏要好好活着。 大雍的危机还没有过去,大雍人的性命也始终悬于刀剑之上。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但他不算多聪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他只能日日焦灼却很少能做什么。 他的官职不高,所以一直不清楚公主在做什么。 但是今日,公主忽然告诉他,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已经被她做成了。 这让他如何不震惊,如何不兴奋?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情绪,只能跪在郑珣面前,热泪盈眶地看着她:“公主……” 因为哽咽,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郑珣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啦,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行此大礼?” “微臣只是有点激动。” “我知道你激动,但你先别激动,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办,等把公务做好,哪怕你躲起来哭个三天三夜也是没人说你的。” 郑珣没有顺着他的话去的安慰,免得他情绪爆发过后又觉得尴尬。 她知道这一遭过后,高大鹏必然要给她献上一颗赤诚的忠心。 所以她愿意做得极尽体贴,好让他臣服得更加彻底迅速些。 高大鹏可不知道郑珣复杂的心思。 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只要郑珣所做的事是真的,那他的心思就不会改变。 他稳住心绪,认真道:“公主请吩咐。” “你去这样……” 郑珣低声将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煽动煽动百姓的情绪,把这件事情闹得大一些。 不过有一点比较特殊。 郑珣希望这件事的中心能够放在南边。 因为南边的气候更加利于稻种生长,所以她更在意的是这件事在南边的影响力。 高大鹏一一记下:“公主放心,臣一定会处理好。” 郑珣轻笑:“我信你。” 从博士院离开,郑珣回宫又连发三道加急信件,督促南边各州府配合行事。 目睹她写完信的之春眉头轻拧:“公主……” “欲言又止的做什么?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稻种目前只在庄子上种植过,而且还是在暖房里种成,若是稻种不适应其他地方的气候……” 之春担心,若是稻种的收成没有宣扬的那么好,那郑珣之前累积的威望,怕是要折损个七七八八。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之春,你不了解暖房,农庄那边培育稻种,本就极力模拟了大雍的土地和环境,这么多年的准备,不是白做的。” 这件事当然不是没有风险。 但是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完全可以忽略。 褐国那边拖不了多久,郑珣没打算等齐永霁腾出手来,她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大雍众臣和齐永霁交手数次,败多胜少,受到的打击多了,难免生出颓丧之气。 她的计策若能成功,加上新稻种的消息,足以重新激起朝堂和百姓的士气。 想到这里,郑珣目光有些锐利,挥手迅速写下一封信。 卷起信纸递给之春:“让岑婉给木灼送去,记得告诉木灼,这是我让他在褐国做的最后一件事,布置好后,让他务必寻机脱身,我会让褐国的一切势力配合他,让他千万不要扭扭捏捏,拖累他人,耽误大事。” 之春目光微动。 公主这是担忧木大人倔强,不肯回大雍呢。 果然啊,为公主办事,是最让人安心不过的。 在心中感慨了几句,之春收好信纸,领命离开。 …… 经过两日的发酵,新稻种的事情以诡异的速度传开。 最先得到的反馈当然是质疑。 若说种地,农人们种了一辈子的地。 他们都知道,种地简单,但是想要种好地却十分困难。 什么新稻种,若是真有那么容易,他们的祖先岂会吃那么多苦头? 但是没过多久,盗土案的消息甚嚣尘上。 他们不知道这件事纯粹就是有人贪心生妄念,经过博士院明里暗里的添油加醋,他们只以为褐国妄图抢夺他们的稻种! 那可了不得! 在大家朴素的观念里,有人抢的就是好东西。 所以,大家对稻种本来十二分的不信任,在知道盗土案之后,便转变为五分的信任。 那就更了不得了! 褐国这是做什么? 这是砸他们的饭碗! 他们想抢大雍的种子,去供养一群向大雍挥舞屠刀的军士! 那怎么可以? 哪怕是最没骨头的孬种,知道这件事都会生出几分骨气来。 具体参考大皇子。 第321章 梁友徳 知道这件事的大皇子竟然怒气冲冲地……多吃了两碗饭。 当然,他不是不想做点其他的,而是褐国天高地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也不只做了这件事,他还连夜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叮嘱他记住褐国是怎样的畜生。 他才不管才三岁多的孩子听不听得懂,反正他是说爽快了。 各方反应各不相同,从郑珣嘴里知道此事的皇帝还亲自去农庄里转了一圈。 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农庄。 不仅是因为他作为皇帝出行难免大费周章,还因为他并不觉得郑珣真能鼓捣出什么特别的名堂。 他的想法跟大多数人一样,就是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 哪怕郑珣在他心里有些神异的手段,但她只是提供一个场地,具体的事情,都是大雍人在办。 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真的能够办成。 亲眼看了看那些金灿灿的稻种,他当场没说什么,但是回头就派青龙卫过来把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得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他还给贺无恙等人各配备了一队护卫。 当然,这些护卫明面上有保护之责,背地里却还要行监视之事。 贺无恙他们都有些不习惯。 毕竟身边多了几双眼睛,总让人觉得不自在又不自由。 郑珣知道他们的心思,特意走了一趟,跟他们聊了聊。 “你们现在的安危不只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说得严重点,你们现在相当于大雍半个命脉,褐国知道你们的存在一定会对你们产生觊觎之心,即使是在大雍境内,你们身边也不得不留人保护。” 这话听着让人简直骄傲得不行。 他们是大雍的命脉诶! 好吧,这样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郑珣唱完自己的白脸,终于有空去处理盗土案的事情。 这案子越闹越大,乐正宏请示过后,自然而然地决定公开审理。 甚至最后定下的地点也不在承天府府衙,而是在宫门外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他的一边,是帝后和郑珣等一众小辈,旁边是朝廷重臣,下头是乌压压的百姓。 乐正宏自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坐上主位时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是真的紧张啊,哪怕是坐着,他的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 似是察觉到他的异常,郑珣看向他:“乐大人,准备好便开始吧。” 她的声音并不温和,当然也不严厉,但却如乌云破日,驱散了乐正宏那些负面情绪。 他不由自嘲。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这么容易慌张。 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旁边的衙役敲锣。 这么大的场子,惊堂木镇不住,得穿透力极强的铜锣和披坚执锐的殿前卫才能压制。 长枪木柄砸在地上的声音整齐划一,和铜锣声相互应和,压下一切喧嚣。 乐正宏扬声道:“带犯人。” 很快,那几个偷土贼就被押了上来。 而和他们一起上来的,还有周鹏涛和马德。 周马二人有功名在身,也算半个苦主,所以不必跪拜,而那几个偷土贼就惨了。 下头百姓的谩骂声纷纷入耳,他们一个个脸色灰败,头低得像是要埋到地下去。 “堂下何人?” 周鹏涛拱手:“回乐大人,在下周鹏涛,是元嘉长公主猪场的管事。” “在下马德……” “草民张三……” “草民李四……” 听他们介绍完自己的身份,乐正宏继续道:“状告何人?所为何事?” 周鹏涛:“自然是状告这几个贼人,告他们偷盗马场泥土!” “泥土?” “但这并非他们的真实目的。他们也不知从何处知晓公主的庄子上研究出了新稻种。他们眼馋新稻种,利欲熏心,自以为是庄子上的土不一样,所以生出了盗土之心。” “哦?既然是眼馋新稻种,他们为何不去偷农庄的土?” 跪在地上的张三连忙道:“大人明鉴!草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平时老实本分,就靠着干点体力活谋生,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其他力工纷纷附和。 “哦?那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是被迫的!” “便是如此!强迫我们的人就是京城最大的粮商梁家家主梁友徳!” 李四补充道:“我们本也是普通的力工,但遭了梁家的算计,没了土地不说,迫于生存,还不得不卖于梁家为奴,梁家攥着我们的卖身契,我们不敢不从啊!” 张三磕了个头:“乐大人!我们虽是梁家奴才,但首先是大雍子民,我们愚钝,识字不多,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有一点我们都明白,那就是粮种对大雍来说非常重要,我们不能做丧良心的事情。我们不敢反抗梁友徳的命令,所以只能用马场的土代替农庄的土糊弄过去。乐大人,我们自知罪该万死,但幕后黑手却更不改逃脱的律法的惩治!” 皇帝听到这里,忽然开口:“乐正宏?他们的话有几分真?” 乐正宏起身:“回皇上,在此之前,微臣将他们分开审讯,他们的证词大同小异,此事应当为真。” 他说完,看向旁边的文书。 文书清了清嗓子,起身念出几人的证词。 文书是个真真切切的文弱书生,平时说话慢条斯理,轻声细语。 乐正宏听他念了几个字便皱起了眉头:“大声点!” 文书猛地顿住。 他心里欲哭无泪。 乐大人也没说有这一遭啊! 早知道他好去练练嗓门嘛! 看了看乌泱泱的人群,这一眼甚至有点望不到边。 他心中绝望,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用最大的声音,几乎是嘶吼着又念了几行。 没什么用,他的声音依旧很小。 但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因为他憋得满脸通红,差点没背过气去。 郑珣无奈扶额:“魏雁行,你去。” 魏雁行点头,运起轻功,落到台上,意图夺过文书手里的纸。 文书没松手。 魏雁行疑惑地看过去。 文书期期艾艾道:“那什么……没生气吧?” 魏雁行好笑道:“放心,没人会怪罪你。” 文书脸上露出庆幸的笑意,这才松开手里的证词。 魏雁行无奈地接过,运起内力,大声将所有证词读了一遍。 在内力的加持下,声音传得很远。 第322章 梁家反应 大多数人其实并未听进去,他们只是听个热闹,只要态度到位,他们就足够宽容。 魏雁行显然深谙其中道理,平平无奇的证词,被他念出来煽动力就翻了个番。 几个盗土贼的无奈,底层百姓的心酸,字字句句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百姓的怒气渐渐移到梁家。 而此时的梁家是什么情况呢? 梁友徳正被家中族老训得狗血淋头。 作为家主,以往都是都是他在主导家中的生意,所有族人都仰仗于他,族老们来见他隔着很远脸上就先挂上了笑脸。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狼狈。 可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这次他捅出来的篓子太大,不只把他自己,更是把整个家族都拉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族长黑着脸,手里的拐杖随着他话语里每一个重音砸在地上。 “梁友徳,我问你,你真的想把土卖给褐国?” 梁友徳心虚地低下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没有反驳就是默认的意思。 “你糊涂啊!” 梁友徳小小地辩解了一下:“我这不就是想想吗?不是还没有付诸于实践呢……” “想也不行!”族长的拐杖高高抬起,最后落在梁友徳的膝盖弯处。 梁友徳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 族长犹嫌不够,抬起拐杖在他背上狠狠打了几下。 “梁友徳!你脑子活泛,也有志向,把梁家交给你,我们这些老人本是最放心不过,但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竟然想当那出卖大雍的国贼!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可还记得你是大雍子民?” 他怒气上头,一点都没有留手,梁友徳闷哼一声,因为痛苦,脸色有片刻的扭曲。 梁友徳的娘徐氏心疼地闭上眼,上前半步,却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求情的话。 倒是其他族人念着梁友徳的功劳,帮着说了一句好话:“族长别打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解决的办法,友德能力是有的,至于其他的,慢慢教导就是。” “教导也要他拿出一个态度,你看他现在像是知错的样子吗?” 梁友徳已经被打出了脾气,听到这番话便忍不住出口反驳:“我们是商人,跟谁做生意不是做?生意还分什么褐国大雍?” “生意不分但是做生意的人分!你别忘了你想做的生意是什么,若那些土真的能提高粮产,你就是褐国跟大雍开战的帮凶!养壮敌人的兵马来打我们的同胞,你还很骄傲?!” “现在又没打起来!” 族长捂住心口,看向刚刚拉他的人:“你现在还觉得他有救吗?” 那人默默拿过他手里的拐杖:“我比您年轻,比您劲儿大,不劳烦族长动手,让我来!” 但是他到底没能拿到拐杖,因为拐杖中途被徐氏截胡。 刚刚还因为不忍心而紧闭双眼的徐氏此时脸色异常严厉,她拖着拐杖走到梁友徳面前:“我是这样教导你的?” 桀骜不驯的梁友徳缩了缩脖子,瞬间变成了一只鹌鹑。 徐氏举起拐杖:“你父亲早逝,我平时对你处处慎重用心,生怕没有教好你,你以往都做得很好,我这个做娘亲的也十分欣慰,但是如今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 然而,梁友徳并未感受到疼痛。 他疑惑地看过去,却见徐氏双手平举拐杖,回身朝着族长跪下:“族长,是我没有教好他,请族长责罚!” 族长轻叹:“你这是做什么?你平时做得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没有对不起友德和他父亲的地方,反而是梁家亏欠你良多,若不是我们当初阻止,你也不必在梁家蹉跎这么久的青春。” “那是我愿意的,我一介孤女,梁家并未嫌弃,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族人对我们照顾有加,纵然有少许不和之处,却从未想过赶我离开,该给我们母子的也不曾克扣,梁家对我仁至义尽,反而是我,未能履行好教导之责,为梁家带来如今的祸事,是我对不起梁家。” 徐氏说着说着,语气逐渐哽咽。 梁友徳怔怔地看着她,神色迷茫:“娘……” 他的娘亲一向是最要强的人,不肯服输也不愿低头,梁友徳因此常觉困扰。 可是当娘亲真的摒弃以往的坚强,在他面前袒露出柔软脆弱的那一面,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畅快。 他的心像是泡入了陈年的酸菜坛子,又酸又胀又涩。 他张了张嘴,看族长真接过拐杖,他动作快过思考,将族长扑倒,夺过他的拐杖:“你还真打啊!” 族长年纪已经不小,被他这么一扑又压在身上,差点没缓过来直接厥过去。 旁边的人心惊胆战地把梁友徳拉开,又将族长扶起来。 族长咳嗽了好一会,涨红着一张脸,指向梁友徳:“你谋杀啊!” 梁友徳蔫巴巴地小声道:“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打我娘吧……” “那是我的拐杖!我的!我总要拿回来吧!” 梁友徳尴尬得不行。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梁家人终于能坐下来商议解决办法。 “族长,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逃吧!” “逃?”族长斜眼看向说话的人,“这几日附近多了许多生面孔,我们现在是皇帝和元嘉长公主重点关注的人,怎么逃?逃哪儿去?” 想到这里,族长心头又冒出一阵火气:“梁友徳!到底谁给你的胆子去招惹元嘉长公主!” 梁友徳低头,老实挨训。 有族人着急道:“我们还能逃过这一劫吗?若是定罪,我们会怎么样……” “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家已经知道友德打算把土卖往褐国,友德,你可有和褐国人联系?” “有……但是我们没有达成协定,我只说了我有好东西,没具体说是什么。” 谁知道元嘉长公主的耳目那么灵敏,连这种小事都知道,该不会她能掐会算的事儿是真的吧? “如今事情越闹越大,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勾结敌国……”族长眉头紧皱,语气凝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梁友徳纠正:“还没勾结上呢……” 族长瞥他一眼:“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有能耐去跟怒头上的皇上和公主狡辩去。” 第323章 忏悔 梁友徳小声道:“我哪儿敢……” “哦?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呢!” 眼看两人又要干起来,其他族人连忙相劝。 终于,族长冷静下来。 “明明公主和乐大人几日前就已经知晓此事,没道理一直不召我们去问话,说不定,公主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生气,而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梁友徳听完他的分析,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惊愕一览无余。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原以为自己沉浮商海多年,已经成长得足够成熟,但族长竟然这么快就分析出他没想到的内情…… 他神色正了正。 看来他还得练啊。 “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友德,”族长看向梁友徳,“届时,不管公主和乐大人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务必让大家看到你已经认识到错误,还有,一定要说明白你还什么都没做。” 徐氏紧接着叮嘱:“态度端正一点,忏悔务必真诚。” 有人提议:“表达诚意也不能空说,不如我们往捐出半数家财……” 其他人张了张嘴,但是想到如今的危机,到底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族长赞同道:“说得没错,我看五成还是少了,七成吧!” 这次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质疑:“有那么严重吗?” “咱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对啊,意思意思就够了吧。” 族长的态度十分坚定:“家财没了还能再攒,但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音调猛地拔高,语气也有些急促:“还要我说几遍,我们现在面临的是诛九族的危机!你们知道什么叫诛九族?就是你家的猫猫狗狗、鸡鸭鱼肉都得被拉出来放一道血!咳咳……” 因为说得太急,他不小心呛到,剧烈的咳嗽声在大家耳边响起,像是急促扰人的鼓点。 其他人端水的端水,帮忙拍后背的拍后背,安抚的安抚。 “族长莫气!我们知道的。” 族长喝了口水,强忍下喉咙里的痒意:“我的意思是破财免灾,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沉默。 族长欣慰的目光扫过大家的脸:“放心,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梁家就不会倒下。” 梁友徳目睹这一切,目光有些恍惚。 这一刻,他从族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脊梁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拖着整个家族走,有时候还嫌弃其他人愚钝、拖后腿。 但现在他恍然发觉,他和族人,其实是互相支撑的关系。 他们天生有相同的利益,所以注定荣辱与共。 反而是他自己……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羞愧之情。 或许,他才是拖后腿那个。 如醍醐灌顶,梁友徳觉得自己从前的日子似乎一直走在迷雾中,而现在,迷雾散去,他的头脑和眼前的世界才彻底清晰起来。 族长的话回荡在心头,他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 他的神色渐渐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下一刻,他忽然走到族长旁边,夺过他手里的拐杖。 族长身上一半的力气都靠拐杖支撑,这一遭差点让他摔地上。 幸好梁友徳反应快,及时将他接住。 重新站稳后,族长又气又急地破口大骂:“你在发什么疯?!” 梁友徳连忙解释:“不是,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会一力承担,绝不……” 他说到一半,想起这件事的结果根本由不得他,于是改口:“尽量不拖累族人。” 族长怒气凝滞:“你……” 梁友徳跪下,除去上身的衣衫:“族长打我吧!打得越狠,越能表明大家的态度!越能削减公主的怒气!” 族长欣慰:“好好好!既然你有此觉悟,我也不能不成全,我年迈,用拐杖打不出什么效果,去拿戒鞭来!” 有族人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拿戒鞭。 梁友徳:…… 他怀疑族长想打他很久了,那戒鞭上全是倒刺,持鞭者无需用多大的力气,就能打得受罚者皮开肉绽。 梁家的这条戒鞭下,可有不少不肖子孙的性命。 不过他还是稳稳跪着,并没有退缩。 很快,戒鞭被拿来。 族长握着鞭子手柄,高声问:“梁友徳,你可知错?” “知错。” 他不该妄自尊大,利欲熏心,置族人与道义于不顾。 “你可悔改?” “定当悔改!” 他想明白了,梁家这样的家族,就该蒸蒸日上,他的族人就该过上平安无忧的日子。 他不能让褐国打扰梁家的平静。 大雍好,梁家才能好。 “那便受罚!” 族长没有留手。 这不只是需要做给其他人看,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梁家绝不能出一个卖国求荣的畜生! 他要让梁友徳痛,痛得深刻,痛得难忘,以后他若再有犯糊涂的时候,想起今日的痛处便会警醒! 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出来。 他很高兴梁友徳能想明白,若是他想不明白,他这个当族长的,真的会硬生生把他打死。 梁友徳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不过很快他的感受就被痛觉夺走。 他跪在原地,除了闷哼外,并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哪怕嘴唇被咬烂,哪怕背后鲜血淋漓。 青龙卫和衙役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们的态度严厉但不跋扈,只是带走了半死不活的梁友徳还有族长和徐氏。 其他人则被勒令留在宅子里等候结果。 宫门外。 看到死狗一样被抬上来,郑珣毫不意外。 百姓们也是一片哗然。 梁家族长是位老举人,他颤颤巍巍跪下,简单将事情重新阐述了一遍。 他的态度极为端正,既没有袒护,也没有隐瞒。 “皇上,公主,大人……是我梁家教导不严,才让梁友徳犯下此等大罪,梁家对于任何处置都毫无怨言!” 乐正宏静静听完,目光转向梁友徳:“梁友徳,你呢?” “族长的态度就是草民的态度,但有一点……” “哦?” 乐正宏以为他还要狡辩,但是梁友徳没有。 他朝着高位上的众人磕了个头,接着又看向徐氏。 徐氏会意,扶着他转了个身。 而后,梁友徳又向百姓磕了个头。 “罪民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 第324章 蹊跷 梁友徳刚刚受了一顿家法,尚未缓过神,还得用最响亮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很快就有些气喘吁吁。 稍稍停顿片刻他才继续道:“但是梁家其他人与此事并不相干,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最后落得什么样的结局,皆是我罪有应得,只求大家放梁家一马。” 族长诚挚道:“不管是梁家还是友德都不曾想过推卸责任,为表歉意,梁家愿捐赠七成家财作为补偿!” 梁家的态度和补救的措施都是可为典范的程度,但是因为他们的耳目都被盯着,根本没来得及获取最新的消息。 因此他们不知道,这件事里还存了另一件隐患。 梁友徳郑重地跟百姓道过歉,又重新回过身子面对乐正宏。 片刻的寂静过后,乐正宏目光幽深地问:“你说梁家无辜,那么梁家侵占土地之事,也是你一人所为?” 乐正宏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梁家真的清白无辜。 族长心沉到谷底,他目光晦暗地看向一旁的梁友徳:“你还隐瞒了什么?” “侵占土地?”梁友徳懵了。 乐正宏严厉地问:“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什么侵占土地,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在大雍,土地不可私下买卖,实在无主也会收归官府,然后重新划下去。 但到底是交通不便的古代,朝堂对县以下的地方管控力度不足,所以土地在私底下还是能以各种名义流转。 这种事情不闹大还好,闹大了同样是一项重罪。 张三忍不住嘲讽:“你不知道?若不是你们梁家趁火打劫,逼迫我们卖了土地,逼迫我们自卖自身,我们哪里会去帮你们偷土?” 若是这个时候梁友徳还意识不到异常,那他就是世间第一等的蠢货。 他看向张三,认真道:“土地到了谁手里,契书上写了谁的名字,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一时糊涂差点铸下大错我认,但是侵占土地之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李四生怕其他人以为他们在胡诌,连忙道:“乐大人,其他的事情他们梁家还可以狡辩,但是我们的主家可是梁家。” 梁友徳蹙眉:“我承认梁家确实是你们的主家,但我是通过正规的牙行找到的你们,你们的土地可跟梁家没有丝毫的关系。” “行了,公堂之上,勿要喧嚷。” 乐正宏早有准备,拿出几张身契:“梁友徳,你说梁家不曾侵吞土地,但是受害之人不只公堂上的张三李四,还有很多,而这些契书上,确确实实盖了你梁家主的印章。” 梁友徳脱口而出:“不可能!” 乐正宏手里的契书可有半个手掌高,那么多的契书,若是梁家的土地变动,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但今日站在这里的,还有其他苦主。 他们虽说不像张三李四一样卖身为奴,但是因为失去田产,如今也只能去大户人家做佃农。 种其他人的地和种自家的地如何能一样? 他们对梁友徳可谓是恨之入骨。 梁友徳这一否认,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下头的苦主们怒骂的怒骂,哭诉的哭诉,有激动的简直恨不得冲上台和梁友徳当面对峙。 幸好今日护卫森严,场面才不至于失控。 梁友徳面色凝重,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大人,我梁友徳事无不可对人言,此事必有隐情,还请大人当着各位查个清楚,还草民一个清白!” 因为苦主太多,乐正宏早就从他们手里拿到了证词,今日也只叫了几位上来当面询问。 这些人家失去土地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处处都透露着人为的影子。 他们最开始并不知晓幕后黑手是“梁家”,但是乐正宏查到此处,派人去一一调查情况,最后才发现这些土地都落到了梁家手中。 梁友徳的话掷地有声,他一副坦荡的模样,苦主们虽然仍然怀疑,但在侍卫的控制下,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草民家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有一日,父亲上山被毒蛇咬了一口,幸好被一个过路之人所救。父亲对救命恩人感激不已,又没有防备之心,结果竟被引着沾上了赌,最后输得断了一只手,家中的祖产也易了主。” “梁家之人在官府皆有记录,本官也曾派人暗中走访,却发现梁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人能和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对得上号。也就是说,那个引你父亲沾上赌瘾的,并非梁家人。” …… “草民并非京城本地人,早些年逃荒过来投靠嫁京城的姑姑,草民又有几分本事,所以没几年就置办下一些田产,由此才在京城安了家。后来家业越来越大,草民便雇了些人帮忙打理土地,但是去岁,草民的儿子因为争执打死了一个行商,为了免去孩子的牢狱之灾,草民不得不倾家荡产,堵住对方的嘴,幸好,对方掏空草民家产之后并没有得寸进尺,直接回了老家。”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你就不曾见过梁家人,这件事明面上也没有和梁家产生联系?” “是的。没过多久草民就发现这件事十分蹊跷,于是特意打听了一番,却听说那个所谓被草民儿子打死的人好好儿地离开了京城,可惜草民再去寻=找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若不是觉得不对劲,为了儿子,他一定会把事情瞒得严严实实。 连续问了十人,每个人丢失田产的细节各不相同,但唯有一处共同点,就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梁家人的影子。 这下不仅是台下的百姓,就连梁友徳和那些苦主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大皇子实在没忍住,惊叹地问了一句:“梁友徳,你真的是梁家家主?” 梁友徳苦笑:“确实如此。” “那你怎么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三皇子捂住他的嘴:“大哥莫要干扰乐大人查案。” 大皇子拍开他的手:“你不好奇?” “好奇的……” “那不就得了。” 皇帝轻咳一声,闹腾的两兄弟立即安静下来。 第325章 反转 乐正宏这才继续:“梁友徳,你说你与此事无关,可这些契书上又明明白白签了你的名字,盖了你的印章,对此你可有头绪?” 梁友徳能有什么头绪,他只觉得刚刚的清明只是一种错觉,这个世界依然处处都是迷雾。 乐正宏抽出一张地契,让人拿给梁友徳:“看看可有疑点。” 梁友徳看到地契后,目光渐渐睁大。 若不是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张地契,怕是也会以为这上面的名字是他自己签下的。 像,太像了。 他沉默。 他找不出破绽,毫无根据的辩驳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一直默不作声的郑珣无奈地在心里感叹。 【难怪被耍得团团转,你别光盯着名字看啊!】 乐正宏目光微动:“梁友徳,你仔细看看。” 梁友徳脑子一片空白,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 他抬头看了一眼乐正宏。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不是蠢人,很快听出乐正宏话外的暗示之意。 虽然不知道大人在暗示什么,但他还是重新低下头,仔仔细细地从头开始细看。 直到看到印章处,他怔了怔,接着脸上迸发处惊喜之色:“大人!这不是草民的印章!” 他拿出贴身存放的家主印章:“草民的印章前两年磕掉了一个小角,大人可以找到梁家近两年盖了家主印的契约,便可以证明草民所言非虚。” 乐正宏点头:“梁友徳,家主的印章可是只有你有?” “不是!” 梁友徳看向族长。 在他心里,族长光风霁月,他自是不曾怀疑对方的:“族长,你的印章可还在?” 族长低下头,在衣裳里翻了翻:“在的!” 在这么多人的凝视下,他有些紧张,抖着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印章的踪迹。 “乐大人……印章应该是被我留在了家里,我这就让人回去拿!” 乐正宏阻止了他:“今日就到这里,此事尚有隐情,待调查一番再行审问。” 公审结束得突兀,百姓们抱怨了几句才散去。 而他们不知道,审问并未结束,而是由明转暗。 其他人纷纷散去,留下的除开当事人和乐正宏,就只剩下郑珣和她的青龙卫。 待进入室内,乐正宏当即吩咐衙役把梁族长扣下。 梁族长似是已有预料,弓着腰,反应十分强烈。 乐正宏厉声道:“搜身!” 梁族长到底敌不过衙役的压制,身上很快就被搜了个遍。 这一搜,就从他身上搜出了已经“消失”的印章。 徐氏脸色数变:“族长不是说印章不见了吗!” 乐正宏冷笑:“若他不这样说,怎么洗脱自己的嫌疑?” 梁友徳不可置信地看着族长。 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是族长利用印章做下了侵吞土地之事。 “族长?你……” 他有许多脏话,又不敢当着乐正宏和郑珣说。 不是,族长刚刚还义正言辞地打了他一顿! 他就是个蠢蛋,被族长几句话说得自责不已,还觉得对方坦荡正义。 他捂住脸,笑出了声。 徐氏担忧道:“友德……” “我没事,”梁友徳放下手,脸上的笑意转为冷漠,“我就是觉得自己蠢得让人发笑。” 他捏着拳头,目光复杂:“族长,你这是图什么?” 徐氏嘲讽道:“还能图什么,不过就是一个贪字。” 梁族长低着头,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 不是他不想,而是如今的情境,由不得他不认命。 梁友徳靠近一步,逼问:“族长,我还有一个疑问,真正跟褐国勾结的是你对不对?” 梁族长抬头:“没错。” “参与此事的人……” “梁友徳,你自以为聪慧,实际上就是个蠢货,你就是我们推出来背黑锅的替罪羊,早知道我就该打死你,只要把什么都推到你身上,梁家虽然伤筋动骨,但至少能脱身……” 他话里的遗憾刺激到了徐氏,徐氏冲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阵狂抓乱挠。 乐正宏示意衙役压制着梁族长,好让徐氏好好发挥。 他则是津津有味地开始看戏。 看着看着,他似乎来了兴致,凑到郑珣旁边,兴致勃勃地点评:“这也不行啊,抓脸除了让人面子上过不去,也没什么实质作用,照我说,就该冲着要害,比如……” 郑珣轻咳一声:“乐正宏,乐大人,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乐正宏:…… 他脸上的兴奋“唰”地消失,恢复严肃的模样。 见徐氏也发泄得差不多,他示意衙役把人拉开:“咳咳,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徐氏喘着粗气,回到儿子身边。 梁友徳声音晦涩,依旧死死盯着梁族长:“所以,那些照顾和教导都是假的对不对?” 梁族长咧嘴一笑:“所以说你是蠢货,你们孤儿寡母的,若非有利用价值,我们为什么要照顾你们?你不会真以为这世界上都是好人吧?没想到啊,你那脑子确实不错,做生意也挺有一套,别说,有人在前头费心费力,而我们只需要在后头享受,这滋味儿还真不错。” 他像是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干脆破罐子破摔,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恶意。 梁友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那些所谓的风光和权力,都是镜花水月,他就是梁家操控的傀儡,他们利用的工具。 什么对孤儿寡母的照顾,什么风骨,什么脊梁,都是他臆想出来的美好。 实际上,梁家都是一群畜生!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梁族长已经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心,你不知道吧,你的孩子不是自己的种,孙子也不是,你的妻子被你打怕了,所以伪装怀孕,又找了个婴儿来糊弄你!你争得再多有什么用?你快死了,再多东西也是送给其他人的血脉!” 嚣张的梁族长被戳中死穴,不可置信地反驳:“你胡说!” “我胡说?你的孩子和孙子孙女,有哪个像你?” “不……不可能……” “你说我是蠢货,哈,说得好像你多聪明似的,你还不是替其他人养孩子?” 梁友徳自以为他这些话攻击力不算强,但没办法,梁族长在乎啊! 只有在乎,才会被戳痛。 第326章 交易 梁族长面色扭曲,确实有种被戳中痛处的狼狈。 他急促道:“你在胡说八道!” 【他确实在胡说八道,但是梁族长还真信了,你看这事儿闹得】 乐正宏:嗯?稀奇。 他还以为梁友徳是个没脑子的十足蠢货,没想到还懂诈人。 梁友徳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已经被拆穿,还在继续往梁族长的心窝子插刀。 “你以为这是最残酷的?并不。你可知你当初为何在最后的关头名落孙山?以你的功名,大小也该有个官当,朝堂上的位置数番变动,为何就你一直赋闲候补?” “你别以为能够恐吓我,你那时候才多大,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梁友徳笑容意味深长:“你猜我知不知道?” 乐正宏摸了摸下巴,顺着梁友徳的话思索那几年朝堂发生了什么大事。 然后,他就听到了郑珣的心声: 【他不知道,就是纯胡说八道】 【不得不说,梁友徳对他们族长还挺了解,知道他这个人一在乎自己怀才不遇,二在乎子嗣传承】 乐正宏:好计谋啊。 虽然梁友徳拿不出任何证据,但只要能在梁族长心中留下阴影和疙瘩,那对方的多疑自会推动他去耿耿于怀。 反正梁族长犯下大罪,也活不了多久。 梁友徳的话会一直梗在他心里,让他至死也难以瞑目。 郑珣轻咳一声:“乐大人,既然梁族长已经默认,那就尽快收尾。” 说完,她看向梁友徳和徐氏:“你们随我来。” 乐正宏贴心地为他们腾出一间谈话的屋子,自己则是去处理案子后续的事宜。 虽说梁族长看起来已经认命,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反嘴,为免夜长梦多,他得尽快将事情处理好。 另一边,梁友徳在徐氏的搀扶下,忐忑地坐到郑珣对面。 郑珣端起茶润了润嗓子,直接道:“梁友徳,在此事中,你和徐氏是唯二还算得上无辜的人,你虽然也曾生出过不好的心思,但幸好及时醒悟。” 谁能想到,梁族长这样一个真小人,因伪善而大义凛然说出的那一番话,竟然意外把梁友徳这个差点误入歧途的人点醒。 梁友徳心脏忐忑地乱跳:“公主,草民已知错。” “我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心,我并非是想治你的罪。” 他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哪怕他真的有罪,郑珣该用他的时候也依然会用。 徐氏和梁友徳对视一眼,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点也不敢放松。 果然,下一刻,郑珣便话音一转。 “不过……”郑珣叹了口气,语气分外无奈,“梁家那些人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纵然无辜,身为梁家人,也会被牵连其中。” 梁友徳担忧地看向徐氏。 徐氏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得多。 要说不甘,也不是没有,但是不甘心也没用。 纵使恨梁家人恨得牙痒痒,她也只能劝自己自认倒霉。 她是个要强的性子,最先的惶惶不安过去,理智回归,她便看出来公主对他们没有杀意。 特意私底下把他们叫到面前,总不会是觉得好玩儿。 “公主能救我们对吗?” 徐氏拉了把梁友徳。 梁友徳还浑身是伤,被她这么一扯,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 郑珣:……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梁友徳疼得龇牙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氏本想伸手把梁友徳扶起来,但是扶到一半,又忽然觉得这样也可以将就。 于是,她松开手,跪到郑珣面前:“只要公主能救救我们,我们母子的性命就是公主的,当然,公主可能不稀罕,但是民妇保证,以后我们母子绝对唯公主之命是从,公主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公主让我们抓狗我们绝不撵鸡……” 她表起忠心来,简直是滔滔不绝。 旁边的梁友徳挣扎了半晌才抬起半个身子,但是徐氏的话说完,又按着他磕了个头。 “咚”的一声,脑袋砸地上,十分响亮。 梁友徳:…… 他真的,命苦。 若不是确定徐氏是自己的亲娘,他一定会怀疑她想谋杀。 表忠心虽说要真诚点,但是应该也不需要用他这个亲儿子的性命做代价吧…… 郑珣连忙将两人扶起。 她是习武之人,轻轻松松就把梁友徳拎起来放回椅子上。 逃过一劫的梁友徳眼泪汪汪地看着郑珣,感动不已。 郑珣失笑:“我已经让人去叫了太医,再撑一会儿?” 梁友徳点点头,虚弱道:“多谢公主体谅。” “好了,没力气就少说两句,听我说,”郑珣重新坐下,认真道,“实不相瞒,其实大雍庄子上稻种的产量增加并非是因为土壤,而是我和庄子上所有人倾尽财力人力和物力研究的成功。” 梁友徳心虚地低下头。 徐氏心中咯噔一下,生怕郑珣还存着怒气,反手又给了梁友徳一巴掌,打完之后,她又保证道:“公主放心,友德定会引以为戒,绝不会再有下次,若是他再犯糊涂……我亲手打死他!” 她小时候也是苦过的,所以她很明白粮食对于普通百姓的意义。 一想到梁友徳差点铸成什么样的大错,她又觉得害怕,又觉得愧疚。 郑珣起身:“行了,我就不再绕关子。” 她的个子在这三年间上窜了许多的,虽然身量还是有些不足,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般影响气势。 她沉着脸的时候,危险便渐渐蔓延,她的眼神看过来,沉重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我咽不下这口气。梁友徳,若我让你去褐国办一件事,你可愿意?” 梁友徳:办事好啊,办事可太好了。 需要他办事也就是需要他活着。 梁家人都死了,就他和他娘能活着,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算计了一辈子,但最后的赢家还是他。 爽! 他眼神越来越亮,郑珣还没有告诉他需要做什么,他就忙不迭地点了头。 郑珣默了默,总觉得他有点不靠谱,于是转头看向徐氏:“当然,也不一定需要梁友徳去办,你去也可以。” 谁曾想,徐氏点头点得更快:“公主尽管吩咐!我们母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327章 筹谋青玉 郑珣虽说预料到事情会很顺利,但万万没想到能顺利到这种程度。 离开府衙后,她将玉容和武修拨到他们身边。 这既是监视也是协助。 接下来的大雍依然平静,但是褐国那边就精彩了。 齐永霁上位后的第一次选秀进行得如火如荼。 那些进宫的女子看似只是一个代表家族的符号,更是齐永霁和她们背后势力合作的桥梁。 他面对这些女子的态度,便是面对她们背后势力的态度,所以他还不得不慎重。 趁此机会,木灼按照郑珣的吩咐,布置好褐国的一切,而后便死遁脱身。 意料之中,齐永霁对木灼的死产生了怀疑。 实在是木家这几年间死的死,散的散,倒霉得有些诡异。 郑珣知道他的气运之旺盛,生怕此事会有好一番波折。 于是,她在他的选秀上做了点手脚。 他本已内定皇后人选,但是忽然冒出来一个跟大地之母长得十分肖似的小官之女。 小官之女当然没什么背景,但是她的样貌特殊,注定会成为一些人推到台前利用的筏子。 那些因为利益聚集到一起的人,便成了她的助力和靠山,也让她拥有了与内定皇后抗衡的筹码。 两方势力虽说能互相制衡,但是皇后的位子只有一个,谁都不肯让步。 毫无意外地,双方开始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趁着齐永霁被后宫牵引心神,木灼终于成功脱身。 接到木灼踏入大雍疆土的消息,正在跟陶恒对弈的郑珣吩咐之春温了一壶酒过来。 陶恒极有眼力见地帮她倒上一杯酒:“恭贺公主。” “恭贺我做什么?你该恭贺木灼,终于脱离从前如履薄冰的日子。” “当然要恭贺,毕竟公主可是三喜临门。” 陶恒笑眯眯地落下一字,刚刚看似死去的一片棋子,因为这多出来的两口气而活了过来,棋盘西南角的地盘尽归他手。 郑珣不慌不忙地切断他东北方向的布局,这一字恰好把其他三个角联系到一起,她本来有些平静的局势瞬间变得生机勃勃。 “哪来的三喜?” “木大人回归大雍,朝堂上便多出一位能臣,此为一喜。” 陶恒并未选择稳扎稳打地巩固西南局势,反而在郑珣优势的东北方落下一子,此子联系着他开局的几手布局,从郑珣的包围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等到郑珣落子,他才继续道:“此次救人的计划能进行得如此顺利,说明大雍这几年的努力并非白费,如今的齐永霁,气运远不如从前,此为二喜。” 他盘着手中棋子,抬头一笑:“公主于千里之外,大费周折迎回功臣,自此,朝中人心尽归公主,此,为三喜。” 谈笑间,他们落子的速度快了许多。 最后,郑珣在陶恒冒险夺地盘的时候彻底将中盘掌控,由此,胜局已定:“这局棋我赢了,此为四喜。” 她将棋篓拿到面前,慢悠悠地提子:“谦之啊,太过激进可不好。” 陶恒无奈地耸耸肩:“臣随主,公主说我,但是您也不遑多让。” “你确定?”郑珣低头看了一眼棋盘。 陶恒随着她看过去,忽然失笑:“也是,公主之所以激进,是因为步步都在计算中,所有看似凶险的棋,前能照应开头,后能接应后手,是谦之不如公主。” 郑珣撇嘴:“还想让我?” 陶恒之所以只占西南一角的优势,便是最开始想着让让郑珣。 谁知道郑珣不需要他让,他既然要退,她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他退让之地。 因此陶恒最后才输得一塌糊涂。 公主啊,每当陶恒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她的时候,她总会让他刮目相看。 “我这可不是让,您知道的,微臣心狠手黑,用这些手段针对公主固然能争得一时的优势,但最后还是逃不过公主的掌心,既然如此,我不如坦荡些,不要把那些小人手段暴露在公主面前,微臣啊,也是要面子要形象的。” 郑珣不置可否:“心狠手黑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说明你脑子确实好使。那我现在有一困惑,你可能解?” 陶恒正色:“这世上还有能让公主困惑的事?那我倒有些好奇了。” 郑珣:…… 如果她没看错,他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你很希望看我吃瘪?” 陶恒独自捡起剩下的棋子:想得很!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喜欢看热闹而已。 “怎么可能呢?” 他果断否认,但是眼里的兴奋却是一点没减。 “大胆!”郑珣虎着脸呵斥。 “公主又不会怪我,”陶恒有恃无恐地抬了抬下巴,“公主快说呀。” 郑珣斟酌片刻,委婉道:“我有一样需要的东西,在大皇子、二皇子和八皇子手中……” 陶恒神色渐渐凝重,压低声音问道:“公主该不会想要他们的命吧?” 郑珣沉默。 陶恒不愧是陶恒。 幸好她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下手还快,这样的坏东西若是被其他人攥在了手里,怎么想都觉得危险。 她的沉默被陶恒理解为默认,他凑近郑珣,几乎是用气声道:“臣有一计……” 郑珣打断他:“你想多了!不是那个意思。” 陶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去。 感受到他的失望,郑珣无语。 这是真阎王啊! 她垮下脸:“不要胡思乱想,说正事。” “公主继续。” “也不止他们,或许还有我大姐姐或建阳姑姑。” 之所以说或许,是因为郑骄并非皇室血脉,而建阳的关系略微有点远,所以她也无法确定。 陶恒沉吟片刻,又压低声音询问:“公主,您该不会是需要夺取什么皇室命格之类的吧?” 郑珣:…… “你脑子不累吗?能不能歇歇?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 见郑珣有些恼了,陶恒没敢再作死,认真道:“一般的东西,若是公主直接去要,他们也不会不给,所以这里头可是还有隐情?” “我猜测,那东西或许需要他们心甘情愿给。” 没错,郑珣所说的东西,便是那莫名其妙出现又能让系统升级的青玉。 她有一种预感,趁着齐永霁气运削减,现在升级系统,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328章 得到 郑珣撇开系统的事情,解释了一番青玉的存在。 陶恒摸着下巴思索许久。 抢东西倒是简单,但是要说让人心甘情愿地拿出什么,那就难了。 尤其是郑珣还不知道他们给出那东西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有两个法子,一个正常,一个复杂,公主想选哪个?” “说说正常的。” “既然要他们心甘情愿,那公主就以真心换真心,当然,人心难测,换不换得回来,不知道。” 郑珣上上下下扫视他好几遍。 陶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公主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能想得出这么有人情味的法子。” “都说了是正常的法子!” 陶恒委屈,陶恒不说。 他目光幽怨地看着她,没有指责,胜似指责。 “那什么……”郑珣尴尬地把棋篓从右手边又移到左手边,手忙脚乱地在桌面上一阵鼓捣,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陶恒轻哼一声。 “对了,你说的复杂的法子是什么?” 陶恒神色一正:“公主先说说,青玉出现的规律是什么?” 郑珣垂眸,看着棋盘上的纵横交错方格。 格子上的黑色线条渐渐放大,似乎裂成一道深深的缝隙,把她拉进去,送回从前的记忆中。 她没有说出答案,但是她心里清楚,是全心的爱与信任,是真正把她当做家人的亲情。 “要想让人心甘情愿给你什么,除开走最=正常的路,最便捷的法子就是成为他们危难时的救赎。” 陶恒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也不确定郑珣会不会愿意去算计自己的家人。 虽然公主很多时候也具备上位者的冷酷与果断,但是观她行事,她也有悲悯和良善之处。 她和他不一样,他没什么原则,之所以会做一些看似符合道德的事,是因为他需要一层正常人的皮,他知道拥有大家喜爱的大义和感情,会便于他在世间行走。 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骗了过去,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好人。 不过,若能演一辈子,他怎么算不上好人呢? 毕竟这层皮他会永远披好,不会揭开。 郑珣明白他的意思。 算计感情这种事情,难免显得龌龊。 他不说穿是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无情。 郑珣后仰,靠在椅子上,目光渐渐变得虚无。 知道她在思索,陶恒生怕惊扰她,坐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公主现在的内心定然十分挣扎。 她不可能真的想不到办法,非要多此一举地问他一句,无非就是下不定决心。 不过,他立誓追随一辈子的人,不会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的孬种。 半晌之后,郑珣站起来:“今日就这样吧。” 陶恒并未询问她的选择,懂眼色地告辞离开。 待他远去,郑珣轻声叫了一声:“郑十。” 郑十宛如鬼魅,落到郑珣身后。 郑珣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次日,坐在郑珣面前的人便变成了大皇子妃。 “团团,过来姑姑这里。” 团团是大皇子妃的孩子,今年已经三岁有余,长得胖嘟嘟粉嫩嫩的,十分可爱。 听到郑珣叫自己,团团咧嘴一笑:“妈……姑妈……” 小孩子小的时候,最容易叫出的字就是“妈”,小团团从学说话开始就习惯了叫姑妈,到现在还是这么叫着。 一把将小团子捞进怀里,郑珣狠狠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好团团,有没有想姑妈?” “想!” 郑珣笑眯眯地把桌上的软糕拖到他面前,拿了一小块放在他手里。 团团乖得很,不哭不闹有礼貌,还长得粉雕玉琢,吃东西的时候跟小鸡啄米似的,认真又严肃,瞧着十分可爱。 看他吃完一块糕点,大皇子妃笑吟吟地把拿走他面前装糕点的盘子:“团团去找之春姑姑玩,娘和你姑姑说说话。” 团团扁扁嘴,挣脱郑珣的怀抱,哒哒哒地跑到大皇子妃面前:“娘!糕糕!” 大皇子妃仗着个子高,把糕点高高举起:“你去找之春姑姑,娘就给你。” 团团小嘴一扁,委屈得眼泪汪汪。 大皇子妃伸手,食指拇指轻轻一夹,精准地掐住团团的嘴。 团团挣扎片刻,徒劳无功。 郑珣无奈扶额:“你好好跟他讲,一会儿闹哭了可难哄。” “公主不懂,小孩子就是这个时候才好玩,长大了就会变得十分无趣,若是不趁他还小欺负欺负,以后就没那个机会了。” 大皇子妃说到这里,兴奋地把装糕点的盘子塞到郑珣手中:“公主快,我教你一个好玩儿的。” 然后,她握着郑珣的手腕,把盘子的位置放低。 团团眼睛一亮,想要伸手去拿。 大皇子妃迅速拉着郑珣把盘子举高。 出乎意料的是,团团也不哭,蹦蹦跳跳地去够。 他的目光随着盘子左看右看,转圈蹦跳,自始至终都没有生气,只是执拗地想拿到盘子里的糕点。 玩了会儿,大皇子妃无趣地将盘子塞到团团怀里,然后把团团又塞到之春怀里。 待到他们离开后,大皇子妃才长叹了口气:“没意思,为什么他不爱哭呢……” 郑珣:…… “真哭了不还得你哄吗?” “啊对哦,以前一直是他爹哄来着。” 郑珣:…… 哄就算了,关键是大皇子还乐在其中,这两人怎么不算是天生一对呢? 她无奈:“你啊,现在是一点伪装都不愿做了。” 以前的太子妃瞧着多端庄温良,结果现在是越来越放飞自我。 “相处久了,他总会知道我是什么人,他必须要接受啊。” 目前看来,太子对她的性情还是接受良好的。 他都是她的夫君了,不管她什么样子,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 其实她有些遗憾,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彻底跌入尘泥,如此他除了她就再也无法依赖其他人。 可是她喜欢他,喜爱战胜了她蠢蠢欲动的占有欲。 还是给他留点风光吧,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好看。 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郑珣为大哥默哀了一瞬。 她收起笑意,她语气有些莫测:“大嫂,我现在有一件忧虑之事,不知大嫂能否帮我解决?” “你直说吧,要对我夫君做什么?” 郑珣需要她做的,十有八九又是收拾太子。 “你比较有经验,若我需要他心甘情愿地……” 太子妃目光倏地变得锐利起来:“他是我的!” 郑珣:? 她酝酿出来的气势散了个七七八八:“不是,他是我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太子妃不好意思地放松身体:“不好意思哈,你知道的,我夫君心好,是块香饽饽,所以围绕着他的莺莺燕燕太多……” 郑珣摇头:“你何必呢?” “谁叫我是一个专一的人呢?不过他处理得很好,也不需要我操心,只是我觉得挺好玩儿,总想着耍一耍威风。” 郑珣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不过一切都是大皇子妃自己的选择,她这个外人也不会去置喙什么。 她接着刚刚的话题,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目的。 “大嫂,我不想算计他,也不想伤害你们,但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大皇子妃恍然大悟:“这事好办,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 “我是需要太子的……” “我知道。” 郑珣狐疑。 太子就算再听她的话,想法也不会因为她改变吧? “公主若是信我,便等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大皇子妃没有解释,只是让下人回去跑了一趟。 下人回来之后,带了一个盒子。 大皇子妃当着郑珣的面把盒子打开:“公主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郑珣怔愣地看着盒子里熟悉的青玉:“是……” 大皇子妃笑道:“这东西是我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以前被团团用来磨牙,别说,这东西看着脆弱,但是怎么摔都摔不烂,还挺好用。” 郑珣神色微妙。 大皇子妃把盒子合上,推到郑珣面前:“公主放心,洗干净了的,还熏了一道香。” 郑珣接过盒子。 她无比庆幸那些算计只是从她心中闪而过,最终并未付诸实践。 收到了大皇子的青玉,郑珣的目光便对准了二皇子。 二皇子是所有人之中最难搞定的那个。 他对郑珣有一定的感情,也有感激,但是精于算计的人,向其他人敞开心扉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二皇子的重情重义,只针对自己认可的人,而郑珣还不足以到那种程度。 如若用算计的手段得到他的认可,只要被他发现端倪,他们之间一定会反目成仇。 郑珣并不打算杀了他。 原本她还发愁怎么处理,但是大皇子的事情让她有了一点启发。 她干脆把二皇子约到了御书房。 “二哥最近公务可还能适应?” 二皇子挑眉:“适应。” 他原以为郑珣找他是有公事商议,没想到上来一句竟是寒暄。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猜测,只是闲聊道:“对了,封地上送来一些好东西,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皇帝怕孩子心生野心,不着急划分封地,所以二皇子三皇子都不曾封王。 也是这几年,他手上的权力渐渐过渡到郑珣手上,他开始担忧其他孩子过不好,所以才把封地先给划好,等郑珣封太子后再一同下旨。 大雍外患未平,各位皇子也没什么意见,在京中领着差事,继续勤勤恳恳打工。 “嗯,”郑珣应了一声,猝然问道,“二哥,你觉得我和大姐姐和二姐姐有何不同?”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二哥回答我便是。” “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没有什么不同。” 郑珣歪了歪头:“不是这样的,二哥骗我。” 二皇子诧异抬头。 他知道郑珣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人,干脆问道:“元嘉,可是出了何事?” 郑珣没有回答。 【还出了何事,当然是我需要青玉给系统升级啊!系统说只有真心认可我、把我当家人的人才能凝结出青玉,这事儿该如何解释才好?】 二皇子呆滞地眨了眨眼,看着端起茶杯掩饰般一口口喝着茶的郑珣,他嘴角不自觉泄露出丝丝笑意。 “有事跟二哥说,二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郑珣抿了抿唇:“二哥那边可曾见到过一种玉?” “玉?要玉好办,二哥别的没有,但是各地珍奇倒是收藏不少,想要什么玉?” “青玉……就是那种不曾经过雕琢的,质地纯净的青玉。” “好办,我让人给你送来。” 他说到就做到,和大皇子妃一样,没有让她久等。 没过多久就让人送来一箩筐的青玉。 郑珣自认不是一个仇富的人,但是见到箩筐里的东西也没忍住羡慕嫉妒。 【二哥可真有钱啊,可惜是亲二哥,不然我一定把人拐来给我挣一辈子的银子!】 二皇子:…… 他是不是该庆幸元嘉对他还有点感情? 他轻咳一声:“这些都是符合你要求的青玉,我已经托人去外地搜罗,你想要多少都有。” 郑珣:!!! 她的心声说得不够清楚吗? 他明知道她要的只有那一块。 而现在,那块青玉和其他青玉混在一起,静静躺在箩筐里。 她默默把箩筐抱到怀里,诚实地道:“既然二哥非要送,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二皇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补贴书院和国库没问题,二哥另给你送,但是这些东西给你了就是你的,可不能送出去,可好?” “二哥,你真是我亲哥!” “我本来就是你的亲哥,”他弯腰,轻轻抱了她一下,“我很高兴,元嘉没有防备二哥,想要什么的时候,直接选择和二哥说。” 郑珣僵硬片刻,还是把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就像是心被撬开一个口子,汩汩暖流涌出,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原以为他们对她只是利用。 但是他们一次次又一次证明他们的心。 人的感情可真复杂。 他们之间有过争端,有过分歧,甚至有过猜忌。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视她为亲人。 就像她不会选择去算计伤害他们一样,他们也不会。 就像他们平时或许会有摩擦,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会站在她身边。 第329章 我是在意您的 “二哥,我可是吞金兽。” 她可是有整个大雍要养活呢。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郑珣闭眼。 她惊觉到自己的幸运。 在原来的世界,有哥哥照顾她,关爱她。 到了这个世界,又意外收获这么多家人。 上天对她,到底是眷顾的。 “好了,你要的东西也送到了,可还有其他事儿?你二哥我今日本有约,宴进行到一半被你叫过来,如今也该回去了。” 郑珣眨眨眼:“我想要八弟的青玉。” 二皇子摸摸下巴:“有点难办,我现在就去帮你问问。” 至于宴席什么的,哪儿有元嘉的事儿重要。 “那……多谢二哥?” “等着。” 目送二皇子离去后,郑珣带着许久未落下的笑意提笔给郑骄写了封信。 信中内容就是打听她是否有青玉。 这里解决之后 便只剩下建阳那里。 如今建阳常年住在京郊红鹰军的营地中。 郑珣要去肯定要提前派人跟她打声招呼。 去给建阳送信的人回来,还带来一句建阳的口信,托她帮忙带个男宠去…… 郑珣听完口信,神色微妙。 之春忍着笑问:“建阳长公主思念成疾,知道公主过去怕是大喜过望呢。” 郑珣侧头看向她:“难道不觉得她过于出格?” “建阳长公主身份尊贵,对大雍贡献卓绝,又模样也俊俏,是一等一的英雄,不过是风流了些,有什么出格的?” “那些男宠……” “那些男子,能跟着建阳长公主,是他们的福气。” 郑珣失笑。 之春语气十分理所当然:“您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很敬佩建阳姑姑?” “建阳姑姑是吾辈楷模,哪个女子不敬佩?” 当然,之春没有说,她最最敬佩的,是她的公主。 “咱们之春,不是迂腐之人。” 之春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平常:“这不是正常人的想法吗?” 郑珣朗笑:“不错!” 建阳的光环,来自于她的地位和能力。 所以,在这个可以一妻多夫的时代,驸马和其他女子勾搭会被指责,建阳豢养面首却很少有人明面上置喙。 面对生杀予夺的公主,他们压根不敢多嘴。 “之春啊,你要记得,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权力和力量,才是立世之本。除此之外,容貌、才情,都只是锦上添花。没有话语权的金雀,自尊是奢侈,喜怒皆也系于他人,只有往上爬,才能获得更多的自由。” 之春瞳孔微动,微微屈膝行礼:“谢公主教诲。” 郑珣欣慰地笑笑:“备马,出宫。” 她出宫一向低调,这次也依然只带了吕梦颖和魏雁行。 一行人并未直接往京郊去,而是先去建阳的公主府捎上了一位公子。 魏雁行又忍不住蛐蛐:“难怪公主今日要准备一辆马车,原来是要避嫌。” 吕梦颖认真道:“公主不需要避嫌。” “是那位公子需要。” 吕梦颖:…… 行吧,也有道理。 郑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少说几句,毕竟是建阳姑姑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放尊重点。” 发现她是盯着自己说出的这句话,魏雁行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吕梦颖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似是在说:不然是我吗? 魏雁行摇了摇扇子:“我这么有涵养的人,哪儿是会随便得罪人的性子?” 然而没人搭理他,吕梦颖踢了踢马腹,跟紧郑珣,离他远远儿的。 魏雁行又摇了摇扇子,装了会儿又觉得冷,自己就把扇子收了起来。 红鹰军的营地说是在京郊,实则距离京城很有一段距。 穿过一片山脊,背后的谷地就是红鹰军的营地。 要上山就不得不弃了马车。 吕梦颖看了一眼那公子斯文的模样,又侧头看了魏雁行。 魏雁行扭头看向郑珣:“公主,你看她!” 郑珣没有理他,驱马靠近马车:“叶公子,可会骑马?” “会的。” 魏雁行:会骑马刚刚待马车上做什么? 若是骑马,他们早就到了。 把马车交给山脚下值守的红鹰军,他们骑马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魏雁行看着叶公子娴熟的模样,称奇道:“叶公子骑术还不错。” 叶公子温文一笑:“不值一提。” “原以为叶公子是个文弱书生。” 叶公子意味深长道:“要讨公主喜欢,文弱可不行。” 郑珣:…… 刚刚好像有车轱辘从她脸上碾过去了? 魏雁行实在好奇他们的日子,追问道:“公子平常在公主府都做些什么?” “吃吃茶,看看书,钓钓鱼,偶尔下厨琢磨点吃食……” “倒挺悠闲。” “魏大人说笑了,鄙人哪及得上魏大人,大人是元嘉长公主的身边一等一的红人,风光不说,还自有一番前程。” 魏雁行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原以为这叶公子是个精致的摆件,没想到人家文弱但不瘦弱,说话还好听。 要不怎么说人家建阳长公主厉害呢,这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 他歉意道:“原是我狭隘,叶公子光风霁月,不矜不伐,初见时我却以不好的眼光看待你。” 叶公子浅笑:“这算不得什么,魏公子是磊落之人,能与你交往,是我的荣幸。” 两人聊了几句,竟然聊出点情谊来,待到了营地,他们已经开始兄弟相称。 知道郑珣要来,建阳早早就在营地外候着了。 “元嘉!” “建阳姑姑!” 建阳大步走到郑珣面前:“元嘉这个子蹿得倒是快,感觉才几日没见,怎么又高了呢?” “若真长高就好了,姑姑不知道,我已是被公务压弯了腰,哪及得上姑姑精神奕奕,”郑珣笑盈盈地走近建阳,“我今日可是把姑姑心尖尖上的人带来了,姑姑可有奖?” 建阳顺着她的话,自然地看向叶公子:“阿邺。” “公主。” 叶公子目光缱绻,眼里似乎只有建阳一人。 “来。” 叶公子乖顺地走到建阳身边。 建阳心情愉悦,领着他们往营地内走去:“元嘉想要什么奖励?” “姑姑的剑磨得如此锋利,若是不见血,未免太过可惜。” 听到他们聊正事,叶公子脚步渐渐放慢,和魏雁行他们远远坠在后头。 建阳神色微动:“元嘉的意思是……” “姑姑可愿带着红鹰军驻扎西州?” 西州在辽州东部,和褐国之间横亘着一处山脉,但有一处与褐国接壤,必须安排人镇守。 但那里环境恶劣,条件艰苦,所有军队都避之不及。 谁曾想,建阳竟应得十分果断:“有何不可?” “姑姑不觉得我在为难你?” 正因为西州不适宜军队驻扎,所以立功的机会少,加之太过艰苦,因此,郑珣这个提议,怎么听都像是不怀好意。 建阳却笑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辽州有贺无虞,西洲临海,红鹰军并不擅长水战,我若想立功,只有这一个选择。” 她不畏惧困难,她的红鹰军也同样。 越是艰难,摘取的成果也越令人心服口服。 郑珣眉眼爬上笑意:“辛苦姑姑了。” “都是大雍的子民,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建阳没有就此事多说,转而道:“对了,我还有一事好奇,东州那边……” “姑姑可知道庞云翼?” “接触不多……”建阳神色微妙,“但是他那个人,做事似乎不怎么着调,目无尊卑不说,还不服管教。” 打仗的时候,最惧怕的就是这种喜欢灵机一动的人。 战争不是发生在某一个地方,而是多线并行,何时需要突进,何时需要撤退,何时需要拦截,何时需要支援,何时需要配合……处处都是学问。 若是不服从总体调度,本该待在一个位置的兵力忽然乱跑,很容易打乱布局。 该有人的地方空虚,该支援的时候赶不及…… 想想就是灾难。 战争失败的代价是人命,这样不稳定的因素,谁敢去赌? 所以,即使庞云翼是个人才,也无人敢用他。 他这种人就该压着,只有当局面僵持或是劣势之时,当一出出其不意奇险之招。 不过…… 建阳看了郑珣一眼:“元嘉既然说起他,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难不成是想让他去守东州?” 郑珣颔首。 建阳面色扭曲:“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难道是元嘉疯了? “元嘉,这事可不能当做儿戏,你一向沉稳,为何要去冒这个险?要知道,皇兄都无法压制他……” “他不行,我可以。” 建阳愣住。 她习惯了皇兄的强大,所以压根没有想过,庞云翼这个皇兄没办法管好的人,还有其他人能收拾服帖。 她先是怀疑,但认真想想看,若是元嘉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元嘉……” “姑姑,你忘了,我现在做的一切,大多都是其他人没有做过的,”郑珣抬头回望她,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我都办成了。” 建阳心口猛地一震,而后,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无法用言语去描述此刻的震撼。 对元嘉,她是佩服的,因为她有常人所没有的本事。 但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最了不得的是她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和决心。 只有先拥有战胜一切的勇气,才能成为超越所有人的佼佼者。 若是连想都不敢想,士气就先萎了一般。 人若是先给自己设限,认为自己不行,那很可能就真的不行。 她活了那么久,但是现在却觉得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她从前也难免在意眼前的山,如今想想,若她的目光放在山巅,那众山小便在脚底。 只要确定信念,接下来一步步往上爬就是。 “元嘉,谢谢你。” 每个人的感悟都不同,郑珣不知道建阳的语气为何忽然带上了敬佩,更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道谢,但是她能感受到她的精气神不同了。 她为她高兴。 “要谢呀,拿点实际的。” “哦~我就说今儿怎么忽然要来见我,你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今日的真正目的吧?” “嗯哼,”郑珣扬声,喊了一句,“梦颖!盒子。” 吕梦颖将一个盒子递到郑珣手里。 郑珣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青玉:“姑姑可见过这个?” 建阳挑眉:“没……” 郑珣失望地无声轻叹了一下。 “不对!有,”她看向后头的叶公子,“阿邺。” 叶公子连忙走近:“公主?” “上次送你的玉,元嘉有大用,我另送你一块好不好?” 叶公子的嘴角放平,但是没有拒绝:“好啊。” 他从贴身的地方把青玉拿出来递给建阳。 建阳又随手递给郑珣。 郑珣:…… “这该不会是你们的定情之物吧?” 建阳尴尬地别开脸。 郑珣:…… 即使这样,她也不可能放弃青玉的。 她伸手,把玉接过来。 青玉触手微暖,还带着叶公子的体温。 【啊啊啊啊。可恶,原本是打算给红鹰军拨点银钱的,但是现在看来,姑姑其实也养得起一支红鹰军,我何必多此一举】 崩溃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现在崩溃的是建阳了。 她发誓,以后觉对不轻易被美色迷惑! 怎么办,她的银子还能拿回来吗? 郑珣只是吓吓她。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给军队的补给。 不过,现在看到建阳这副天塌了的模样,她是满意的。 她眉目舒展开,反手把青玉塞到魏雁行手里。 魏雁行结果青玉,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上头刻了两个字。 叶邺…… “等等!你叫叶邺?”魏雁行指着叶公子,不可置信地问。 叶公子点头:“没错。” “你这个名字……” 这么个名字,看似是占尽便宜,但是陌生人想必先退避三舍,和他交往的人自然就少了。 不管是科举还是往上爬。上官见到这个名字都得先皱眉,毕竟谁会喜欢叫一个人陌生人爷爷。 若是他走到殿试,皇帝点他名的时候,总不能大庭广众叫他爷爷吧! 这不是耽误前途吗? 叶公子意识到他的愤慨,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和缓道:“没事。” 建阳拉起他的手:“是我疏忽了,回头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叶公子顺从道:“好。” 他深深看着建阳,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你呀,总是什么都不在意……” “也不是,我在意您的。” 其他三人:…… 第330章 那是……仇人 建阳眉开眼笑:“许久未见,想我吗?” “日日都盼着您回来,但您不用顾虑我,我只希望您开心平安。” “阿邺……” 郑珣三人:…… 他们就多余在这儿。 不知道建阳尴不尴尬,反正他们挺尴尬的。 郑珣轻咳一声:“姑姑?” 建阳拍拍额头:“瞧我,我带你四处走走?” “不用,随便找个人带路就是,姑姑自去‘忙碌’。” “忙碌”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建阳听完还在乐呵。 建阳就等着这句话了,应得飞快:“那好!” “你倒是不客气!” “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建阳凑近,低声道,“元嘉,体谅体谅姑姑?” 她定定看着郑珣,因为用着气声,所以莫名显得有点可怜。 郑珣:受不了。 平时气势凛然的人忽然来这么一下,她怎么拒绝? 还不是只能选择成全? “去吧,仅此一次。” 建阳大喜:“知道了。” 郑珣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带着相好离开,免得她看着心烦。 建阳则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部将带郑珣参观营地。 这位副将姓张,个子不高不低,有一张极其平凡的脸,惟独一双眉毛,弯过眼角,尤其惹眼。 她对自己的上官抱着明显的批判欲,自见到郑珣他们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建阳的抱怨。 “将军是有大志向的人,怎能色欲熏心?” “既为主将,当以身作则,怎能将自己无关之人带入军营?” “若是上了战场她难不成还要带个姘头?”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甚至开始有些刻薄。 魏雁行悄声问郑珣:“她当着你的面说你姑姑坏话,真不怕你告状?” “她不怕,因为在姑姑面前她也这个样儿。” 魏雁行沉默片刻,最后憋出来一句:“建阳长公主脾气真好。” “不一样,一来,张副将有能力,二来,张副将不会因为私人情绪耽误公事,三来……人对爱慕自己的人总会多几分宽容。” 吕梦颖:爱什么慕?什么爱慕? 魏雁行:这样吗? 他恍然大悟,兴奋道:“公主,我可以爱慕您吗?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想被宽……” 吕梦颖:!! 她脸色倏地变得难看。 抬起脚就朝着魏雁行心窝踹过去。 魏雁行没想到她会突袭,被这一脚踹退好几步。 吕梦颖冷着脸,骂了一句“畜生。” 魏雁行脸色青青白白一片:“就是个玩笑……” “玩笑?公主才多大?说你是畜生你就好好应着,需要我教你?” 吕梦颖鲜少有多话的时候,没想到这骂起人来倒还挺像样。 魏雁行理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躺平挨骂。 直到张副将疑惑地看向他们,吕梦颖才低声警告:“收起你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别忘了,公主是我们的主子。” 魏雁行听到她陡然拔高的音调,恍然。 他恨恨咬牙:“你故意的?” 吕梦颖眨眨眼,似是没听懂他的话。 “什么替公主出气,你就是想打我,吕梦颖你好得很!” 他就说她为何忽然多话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是心眼最多的那个,没想到吕梦颖平时不声不响,实际上早就阴戳戳地准备咬他一口。 好好好,这次是他没有防备,他认栽。 吕梦颖:“一半一半。” 这也不能怪她,她都被他阴了多少次了? 她只是直又不是傻,早就想找机会报仇,如今总算被她逮到机会。 果然啊,功夫不负有心人。 魏雁行龇牙咧嘴地瞪了她一眼,讷讷地看向郑珣:“公主,您看她~属下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您知道的,属下说话一直有些不着调。” 郑珣:…… 瞧这委委屈屈的样子,好好儿一个倜傥青年,怎么就成了个绿茶精? 她别开眼:“走吧,莫要让张副将看了笑话。” 这点无关痛痒又不影响团结的小打小斗,不宜掺和。 她提步走到张副将旁边。 张副将踌躇片刻,干巴巴地寒暄:“公主的下属……挺开朗哈!” “活泼点好,多打打才感情好。” 这话可是说到了张副将的心坎儿里,因为他们红鹰军便一直奉行这个原则。 她带着郑珣往演武场走去,兴奋地跟她介绍起来。 魏雁行和吕梦颖互相瞪视了一眼,才跟上她们。 待到了演武场,才发现张副将说得一点都没错。 红鹰军的演武场分外热闹。 此时并非训练的时间,但擂台上有人在比斗,擂台下有人在叫好,还有许多人围成圈,看中间空地的人打斗。 大多数人都是灰扑扑的,可她们中气十足,生机勃勃,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与牛劲儿。 或许是看多了末世中绝望的人脸,郑珣尤其喜欢这样的氛围。 将士们十分认真,她们一行人从练武场东边走到西边,竟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郑珣在边缘处停下脚步:“她们都很努力。” 张副将颔首:“也不是一开始便这样,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后培养出来的。” “挺好。” “不能让公主白来一趟。” 张副将说完,招来一个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没过多久,散乱的将士们竟迅速安静下来,整整齐齐地站成了方队。 张副将站到擂台上,威严道:“大家训练这么久,也该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今日,便临时举行一场对抗演练,望各位全力以赴。” 魏雁行摸着下巴,好整以暇道:“张副将未免太利落了些,这么突然……倒是让人有些期待了。” 郑珣含笑道:“且看便是。” 下头的将士听完张副将的话,齐声喊道:“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演练尚未开始,但是红鹰军的精气神瞧着就已让人精神一振。 事实证明,张副将愿意提出演练,也是有那个自信。 他们很快就见证到了红鹰军的效率。 划分好阵营,确定好分工和赛制这些准备工作,他们只用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就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 这效率简直令人咋舌。 红鹰军纪律严明,看到郑珣他们上台,她们先是好奇她的身份,待知道她是谁之后,才泄露出些许骚动。 也不怪他们激动。 太子自请废位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随之传开的,还有郑珣即将被封为太女的消息。 这走向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即使到了现在,大家的谈兴依旧没有消减。 “乖乖,这就是元嘉长公主?那我们大雍岂不是会出现一个女皇帝?” “那有什么,我们头头儿也是女将军啊!” “我就是好奇,你说太子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会让出太子之位?他不怕新帝耿耿于怀?不怕被清算吗?他真能甘心看着别人登上皇位?” “我更好奇元嘉长公主当不当得好这个皇帝。” “估计悬,既然是让位,说不定公主根本没多少本事。” “其实我有一个猜测。你们说,会不会太子是被逼让位的?” …… 听到下面嗡嗡的讨论声,张副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想到刚刚在郑珣面前信誓旦旦的模样,她就觉得脸被打得“啪啪”响。 “肃静!” 她大吼一声,经年积累的威严起了效果,议论的声音渐低,很快就彻底消失。 张副将实在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胆子,郑珣就在他们面前,但是他们议论的时候连声音都带不压一下的。 “公主……” 她没有那么多心思,只知道身边的人以后很可能是皇帝。 皇帝嘛,惹不起,得敬着。 她不知道郑珣听到多少,心中难免担忧她生气。 郑珣平静道:“无事,演练要紧,何时可以开始?” 她有什么生气的? 这些流言完全在意料之中。 更何况,他们大多数的声音其实没多少恶意。 就算有质疑,她也有自信摆平。 张副将摸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再去猜测,连忙道:“马上就可以开始!” 她举起台子旁边的旗帜,挥舞了三个来回:“演练开始!” 这次演练分为天字队和地字队,双方的结构的类似一个缩小规模的红鹰军。 做起正事来,红鹰军比郑珣预料中还要靠谱。 这场演练一直持续到天黑,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十分精彩。 可以看得出来,建阳没少在她们身上花心思。 如今的红鹰军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一句精锐之师。 张副将对大家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当然,她并未因此骄傲,还沉下心来带着大家复盘了一次。 演练彻底结束之后,郑珣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建阳。 她见到郑珣后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红鹰军,而是想留她过夜:“天色已晚,不如住一晚再回去?虽然营地环境不如宫中,但是我可以把我的营帐让给你。” 郑珣抱臂:“好啊,我留这里过夜。” 还不等建阳的笑意成型,她又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让雁行和梦颖带叶公子回去。” 建阳笑意龟裂。 她幽怨地看着郑珣:“不答应就不答应……” 郑珣打断她:“我知道姑姑已经许久没有回公主府,但你不是没有休沐之日,真要见面,大可以在休沐日回去看看。这里是军营,带叶公子来见你已是破例,若想留他过夜,那绝无可能。” 建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郑珣冷笑一声。 演吧演吧。 建阳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事儿没可能,但是她得演给她的小郎君看。 果然,叶公子主动开口:“公主,万不可坏了规矩,我在府里等你回来便是。” “阿邺~”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郑珣嘴角微抽:“行了,走吧。” 建阳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营地外。 郑珣翻身上马,低头看向建阳:“姑姑。我等着红鹰军大放光彩那日。” 她说完,便打马离开。 建阳站在原地良久,许久之后,她低头,脸上已是盈满笑意。 她回头,不出意外地见到张副将的身影。 她就静静站在后面,不言不语,沉默得如同一棵扎根在土里的树苗。 建阳朝她走近,张副将忍不住问:“将军为何……” 她疑惑极了。 将军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子就扔下正事? 建阳面对着军营,火把的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目光中似有火苗在跳动。 “元嘉如今算是开创了一个先河,我这么爱蹦跶的人,总得要获得她的信任才能继续潇洒下去,我必须让她知道,我对她没有防备,更没有不臣之心。” 张副将惊愕地抬头看向建阳。 建阳负手,神色沉静,哪里还有白日那副色令智昏的模样。 “元嘉长公主若是猜到……” “猜到更好,就是要她猜到。” 建阳并没继续解释,大步往军营内走去:“呵,这群小兔崽子,一个两个不知天高地厚,今晚别睡了,让他们起来加训,练一练如何管住他们那爱叭叭的小嘴儿。” 听出她语气里的怒意,建阳打了个激灵:“是!” …… 另一边,郑珣他们把叶公子送回建阳的公主府后,就快马加鞭回了宫。 到了寝殿,郑珣遣退所有人,迫不及待将三块青玉一同吸收。 透过铜镜,她看到自己身上冒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嘀……嘀……嘀……】 明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机器声,但郑珣却总觉得这三声“嘀”一声比一声精神。 就像是干渴已久的土地忽然迎来甘霖,深埋地底的根系和蔫儿哒哒的动物迎来生机,泛起了生命与活力。 郑珣试探着问:“你活了?” 许久没有应答,系统一如既往地安静。 郑珣松了口气。 系统在她体内,一想到它可能会有意识她就汗毛直竖。 系统知道得太多,而她又不喜欢被窥探。 若是它真的有意识,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弄死它。 既然没有异常,她转而开始研究起系统的变化。 三块青玉下去,或许是将系统的能量充满了,它的界面越发华丽,边框上还长出了鎏金的花朵。 郑珣被花里胡哨的界面震撼得呆愣了几息才回过神。 幸好,其他地方变化不大,只不过直播那里多了一个叫“褐国”的板块。 郑珣连忙打开光幕。 光幕的视角随着她的心意变化,她最关心的,自然是齐永霁。 躲在暗处的郑十神色有了波动,她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光幕上的齐永霁身上。 那是……仇人。 第331章 直播光幕升级 郑珣同样直勾勾看着齐永霁。 这是……对手。 不过,齐永霁现在似乎有点生气。 光幕中的场景瞧着是书房,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齐永霁脸色不太好看。 “这里是书房,不是后宫,让她们都滚回去。” 小太监利落地应下,但是退走的脚步却极为缓慢。 果然,齐永霁很快就制止了他:“算了,让皇后进来,劝贵妃回去休息,言语温和些,一定要让她知道朕的苦衷。” 光幕外郑珣轻轻“啧”了一声。 “挑拨离间。” 外头的皇后听到传话后,低眉轻笑:“本宫就先进去了,外头风大,贵妃妹妹早些回去。” 贵妃理了理披风,不等太监说话就转身准备离开:“告诉皇上,切莫因为公务耽搁了身子。” 太监叮嘱的话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娘娘慢着,皇上还有话带给您。” 背对着他的贵妃娘娘一脸的不耐,转过身却只剩温和的笑容:“公公请讲。” “皇上说,皇后身份贵重,他不得不对他多点耐心,还望您体谅。” 贵妃娘娘遮住一双樱唇:“哦?皇上也是为难,本宫自然知晓他的苦衷。” “多谢娘娘体谅!” 贵妃敷衍了两句,转身的时候脚步却迈得飞快,待到无人之处,她才翻了个大白眼:“哟哟哟~皇后身份贵重~多点耐心~嗤!” 她的贴身宫女看了看周围,确定附近没人,才无奈道:“娘娘,隔墙有耳。”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此地空旷,可没地儿藏人,放心,平时我何曾掉过链子。” “嗯,娘娘是最聪慧的。” 贵妃得意地翘了翘下巴,用帕子遮住嘴,低声道:“齐永霁真是个蠢蛋。” 宫女无奈,知道不让主子骂出来又会憋得难受,干脆放慢脚步,等她骂完。 “都知道我和皇后之间势不两立,又何须他多此一举地挑拨?再说了,我自有我的节奏,他以为他几句话就能鼓动我去当他的马前卒?可笑!” 宫女嘴唇微张,说话时嘴皮几乎没怎么动:“他不是蠢,是看不起我们。当然,他也看不起皇后。” 贵妃没生气,眼中还盈满了笑意:“轻敌?轻敌好啊?我就喜欢他看不起我的样子!” 贵妃愉悦地放下帕子。 郑珣的光幕移到书房内。 书房内的场景十分温馨。 齐永霁在处理公务,而皇后在旁边磨墨。 郑珣眼眸微动,把视角调到桌上的奏折处。 看了几本奏折的内容,郑珣的无趣地把视角转到别处。 她就说嘛,皇后可还在这里,齐永霁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避着,原来是把要紧的奏章收了起来,拿出来的都无关紧要。 皇后还在旁边目不斜视呢,生怕言行引起齐永霁的忌惮,殊不知人家一开始就防着她。 郑珣看了几眼,就发现这对夫妻实在是貌合神离。 不只是齐永霁满心防备,皇后也憋着怒气呢。 郑珣脑子一转就想明白她在气什么。 这位皇后家世煊赫,家族中历代都不缺重臣,最落寞的时候也有个三品官顶着,他们家的女儿,历来是不进后宫的。 但是皇后的父亲知道齐永霁不是个甘于平凡的,所以做了两手准备,皇后,就是一件投诚的“礼物”。 在这样家庭中长大的皇后,自然是骄傲的。 她本就看不上齐永霁,结果纡尊降贵跟其他女子争夺他注意,却被丢在旁边当磨墨的小丫鬟,她怎么可能乐意? 憋着一口气推着墨条转了几圈,她放下墨条。 “是臣妾不懂脸色,皇上正是忙碌的时候,我不该来打扰皇上。” 齐永霁抬头,笑容温和:“怎么忽然这么说?” 他放下笔,走到皇后面前:“你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本为一体,谈何打扰?” 皇后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似是满心满眼都是他:“夫君……” 齐永霁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皇后摇头:“夫君体谅我,我也不能不讲理,我回寝宫等皇上。”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年轻的小姑娘,举手投足都是活力和漂亮,齐永霁盯着她,笑意真切了些:“那好,晚上就去找你。” 皇后轻轻点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她一走,齐永霁便看向宫人:“贵妃刚刚什么反应?” 刚刚跟贵妃说话的太监点头哈腰道:“娘娘对皇上很是不舍呢。” 齐永霁揉了揉手腕:“哦?私底下也没有抱怨?” “盯了一路,虽然盯梢的人离得远,但是能看出来,贵妃娘娘很开心,并没有说什么抱怨皇上的话。” 贵妃的反应在齐永霁意料之中。 贵妃只是个小官之女,哪怕如今一飞冲天也好哄得很。 至于皇后…… 他的脸色再次冷淡下来。 注意到齐永霁一直在揉手腕,旁边的大太监关心道:“皇上可要歇歇?” 齐永霁颔首:“去拿点茶点来,我小憩一会儿,起来后好垫垫肚子。” 光幕外的郑珣无语:“早不休息,晚不休息,偏偏光幕对着的时候休息,倒是好运。” 看着他真去了小间休息,郑珣骂骂咧咧地把光幕视角挪到皇后那边。 远离了御书房,皇后的脸色同样冷了下来。 “什么……” 她身后的宫人攥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未说完的话。 宫人凑到皇后耳边,遮住嘴,低声道:“娘娘,隔墙有耳。” 皇后怔愣一瞬,下一刻便冷笑了一声,话头一转:“秋漫云她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抢人!果然,废物就是废物,哪怕爬上枝头当了贵妃,也变不成凤凰!看看,最后还不是我赢了!” 她冷哼一声,坐上轿辇。 轿辇的帘子放下,她脸上的情绪瞬间消失。 她看向旁边的宫人:“原以为秋漫云没什么本事,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几分脑子。” 谁能想到,看似势不两立的皇后和贵妃私底下的关系远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她身边这个会武的宫人,也是在秋漫云的建议下添上的。 旁人只以为宫人只会一点拳脚功夫,实际上,她是一流的高手。 还有,若不是秋漫云提醒,她也不会知道齐永霁身边还有会读唇语的人。 宫人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注意着轿辇外的动静。 “如今看来,秋漫云瞧着竟比齐永霁顺眼些。他是什么东西,竟想挑拨我对付秋漫云?他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我又不是饿昏头的野狗,为何要去抢他这坨狗屎?!” “娘娘诶,您小声些。” 皇后冷哼一声,到底是放低了声音:“还让我帮他磨墨?他配吗?如果是磨他的骨灰,我倒是能考虑考虑。” 宫女无奈:“皇上瞧着模样也不差,您怎么就那么不待见他呢?” 她倒不是帮齐永霁说话,只是怕自家主子憋不住厌恶,不小心在齐永霁面前露出端倪。 齐永霁到底是皇帝,若是得罪他,受苦的是自家主子。 皇后诧异地看向宫人:“难道你不觉得他哪哪儿都惹人厌吗?” 宫人在她的逼视下,顺着她道:“那确实……” 画面倏忽断掉,郑珣遗憾地关上光幕。 别说,这皇后还真是个妙人儿,骂起齐永霁来还挺悦耳。 这人……说不定有点合作的可能。 想到这里,她挥手写下一封信,让吕梦颖给岑婉送去。 事情办完,她心中后知后觉涌出兴奋。 光幕能看到褐国的画面了,虽说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但是系统有说明,使用的机会每日更新。 就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就闪现了无数个利用光幕搞事的法子。 欢喜持续到次日,早朝的时候她还有点心不在焉。 估摸着时间,她再次打开光幕。 奉勤殿上下对光幕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 公主正式接手朝政之后,就很少用光幕吃瓜了。 大多数时候光幕里出现的都是正事,例如哪里出了贪官,哪里出了冤案…… 不过这也正常,说明公主心系百姓和大雍嘛。 他们虽然想吃瓜,但光幕若能造福百姓,他们也不是非得吃那个瓜。 “这……好像不是大雍……” “是褐国!” 去过褐国的长乐侯和许彬最先发现不对。 听到两人的话,旁边的官员迅速将这个炸裂的消息传播开来。 于是,以长乐侯和许彬为中心,爆发出压制不住的议论声。 高台上的皇帝倒成了最后知晓这个消息的人。 皇帝看了郑珣一眼,见她看着光幕,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动静,他招了招手,示意长乐侯和许彬上前来。 两人都明白,皇上这是希望他帮忙讲解,连忙走到最靠近皇帝的位置。 【这褐国朝堂怎么这么安静?】 光幕中,齐永霁的脸色黑铁青:“你们说,这是发现的第几个大雍奸细?” 下面的褐国臣子皆是低着头,不敢去看齐永霁。 他们不高兴,奉勤殿内的众臣更加不高兴。 他们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大雍的英雄暴露之后会得到什么对待。 有人甚至已经捏紧了拳头,恨不得钻进光幕里咬这些褐国人一口。 光幕内,一个大臣低声道:“回皇上,一共……十三个。” 许彬连忙讲解:“这是褐国的吏部尚书,也是皇后的亲爹。” 吏部尚书?皇后亲爹? 这是正常的吗? 外戚和权臣,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的吗? 看来齐永霁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啊! 知道他过得不好,他们就安心了。 齐永霁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 “你们平时倒是能说会道,真遇到事,一个两个都成了哑巴,”齐永霁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手掌上青筋毕露,“十三个,还不乏在朝堂上身负要职的命官!你们倒是说说,我们褐国,何时成了筛子?” 【谁要看齐永霁发脾气,能不能说点正事?】 料到齐永霁这火气还要一会儿才能缓下来,郑珣将光幕的视角移到那几个被抓到的大雍内应处。 【十三个,已经没了十个,还有三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三个内应所处的环境昏暗,但大家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的状态。 两男一女,半死不活。 一个蜷缩在地上,浑身的伤口,身上穿着结了痂的破洞血衣,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 一个被绳子高高吊起,脑袋低垂,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神情,身上的烙痕在旁边火堆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一个整个身子都泡在污水里,抬起被锁链锁住的双手数着伤口上的蛆虫,旁边有衙役脱了裤子往池子里小便,嘴里还不断吐出谩骂,但是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不忍,这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最后停留在地牢的入口处。 水池里青绿的水拍在池边的声音很小,但却像是敲击在大家的心跳上。 一应一和,让人呼吸都艰难。 三人的惨状深深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奉勤殿内静得可怕。 没有人说话,但令人窒息和压抑的气息却渐渐蔓延开。 【不会痛苦很久】 郑珣的心声落下,下一刻,地牢外就响起了喧闹的叫嚷。 “有人劫狱!” 三人身边的看守因此松懈了许多。 一个从伤口里摸出一把刀片,一个把脑袋缩进水池下,一个用最后的力气挣开绳索,吞下了旁边火堆里的炭火。 抓住机会,他们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郑珣的目光皆被血色占据,她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之所以还无事般站在那里,也是因为强撑着一股劲。 太惨了。 而这些人还是她派出去的。 她没办法救他们,只能给他们创造一个解脱的机会。 是她无能。 即使她有系统,有异能,她依旧无能。 她救不了所有人。 她能承担救下一个木灼的代价,但承担不了更多。 她甚至明知道他们有可能会死,也不得不将他们送往褐国。 当命运的滚轮开始转动,注定需要许多尸首铺路才能驶向光明。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迅速结束战争。 不管大雍还是末世,她一定要为所处的世界迎回和平。 【放心,你们的苦不会白受,终有一日,大雍的马蹄踏破褐国国都,那时候,我再去接你们回家……】 【为此,我会竭尽全力。】 而此时,奉勤殿内其他大臣在想什么呢? 他们的想法出奇一致:不是我,是我们。 他们都会竭尽全力。 第332章 万众瞩目八皇子 光幕的视角回到齐永霁之处。 齐永霁还在散发冷气,下头的大臣们惶恐得太久,已经开始有点无聊了。 很快,天牢动乱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齐永霁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我嘞个老天爷啊,人的脸怎么能黑到这种程度?】 这个场景该是有点好笑的,但是刚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没人笑得出来。 光幕内,齐永霁沉声问:“来劫狱的?” “不……不是,就是趁着狱卒被吸引过去,那三个奸细……都自尽了。” 报信的宫人知道齐永霁的性子,说话的时候太过害怕,一句话抖出了三个弯儿。 “自尽?他们哪里来的武器?别告诉我他们没有搜身!” “搜了的……但是他们一个是吞碳,一个把刀片藏在伤口里,还有一个是活活把自己淹死的……” 齐永霁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辩解。 他只知道天牢的人蠢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他准备杀鸡儆猴的“鸡”提前丢了命。 越是生气,他反而越是冷静:“我褐国的细作在大雍把什么都抖落了出去,甚至恨不得拉着大雍的兵回头打褐国,而大雍的奸细,却能逮着机会寻死。” 这话谁敢接? 褐国大臣们都由不得腹诽,这事能怪他们? 难道不是他们皇室不当人,所以才让下头的人心向他国? 没得到回应的齐永霁再次看向宫人:“闹事的人可抓住了?可知道长相。” 报信的宫人腰软塌下来,像是恨不得化成水渗入地底:“没……没有,不,不知道……” 齐永霁冷笑一声,忽然抬步,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他一个习武之人,这一下也没有收力,哪儿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报信的宫人被这一脚踹去半条命,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若不是心口还有起伏,倒像是化成了华丽地毯上的装饰。 褐国的朝臣们脑袋一个比一个低,谁都没看那宫人一眼。 踹飞一个人也没让齐永霁冷静下来,他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不能放任大雍的奸细嚣张下去,必须来一场清洗。” 齐永霁的语气阴恻恻的,凉意似乎是要穿过光幕,爬上每个大雍人的脊背。 但大雍人都是一身正气的纯恨战士,这点子阴气,怕他个蛋。 这个时候,直播光幕忽然黑掉。 郑珣摩挲着袖口,若有所思。 【今日光幕持续的时间比昨日长了许多,这是什么原因?】 【明日小朝会再试试看】 皇帝清咳一声。 大臣们回过神,次第出列禀报正事,早朝这才正式开始。 郑珣给岑婉使了个眼色。 岑婉会意,两人借着如厕的理由在奉勤殿外碰面。 来不及寒暄,郑珣见到岑婉后就直接道:“去通知我们在褐国的人,这段时日好好蛰伏,等风头过去再行动,切记不许轻举妄动。” 岑婉低头应诺,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他们虽然有传递消息的渠道,但是命令从大雍传过去也需要时间。 她只希望他们的人机灵一点,见到风声不对就蛰伏起来。 回到奉勤殿,岑婉就溜达到李孝君那儿请假去了。 她扯了个肚子疼的理由,按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被准许的。 可是皇帝听到过郑珣的心声,当然不可能拦她。 岑婉自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奉勤殿。 她一点都不敢耽搁,连忙把郑珣的命令传出去。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密令上的字不多,但是每一个都含着她的期望——务必平安。 …… 早朝结束,大臣们没有分散,而是一齐在宫外站了会儿。 系统升级,这不只是郑珣的事情,还是整个大雍的大事。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直播的时间持续不久,但若能靠系统获取哪怕一点消息,就能少一个大雍线人牺牲。 更何况,直播比真人更加隐蔽,还少了传递消息需要的时间和风险。 廖鸿声扶着肚子,圆润的脸上是沉思之色:“也就是说,公主的系统升级之后,直播范围和时间可能会增加……” 蒋大人若有所思:“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系统快点升级?” 二皇子就是这个时候凑过来的:“这事儿啊,我知道啊!” 大臣们齐刷刷地朝他投去目光。 二皇子解释了一番青玉的存在和它出现的条件,大臣们又是遗憾又是恍然。 “哎呀,我怎么就不是皇室中人呢?否则我立马产块青玉给公主!” “嘿,你这说得跟生孩子似的。” “还剩个八皇子是吗……” “其他宗室不知道行不行……” 大家怀揣着一颗为大雍做贡献的心,摩拳擦掌地离开。 于是大雍宗室开始遭殃。 八皇子生母淑妃最惨。 一个下午,淑妃接到十数封拜帖。 皇后把帖子递给她的时候委婉提了一下因果。 淑妃恍然,连忙让八皇子来见她。 八皇子收到消息就出发,却在路上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无他,只因这一路上都有宫妃偶遇他,话里话外都在说元嘉长公主有多好,他这个做弟弟的,应该好好同她相处。 因为担忧影响青玉形成,没一个人敢正面提起原因。 八皇子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感叹三姐姐人缘真好。 “过五关斩六将”后,终于见到淑妃。 结果淑妃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依旧是:“你觉得你三姐姐如何?” 八皇子一头雾水:“啊?” “你就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八皇子想了想,眼中闪过崇拜:“三姐姐很厉害。” “还有呢?” “三姐姐……心怀大义?” 淑妃叹了口气,有点嫌弃自家儿子蠢。 她耐着性子引导:“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三姐姐?” 八皇子:这个问题他懂! 肯定是他常年不在京城,导致娘亲患得患失,不得不通过这种法子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作为娘亲贴心孝顺的小宝贝,他自信满满道:“肯定是娘亲啊!生恩大于天,您放心,孩儿永远把您放在第一位……” 与他预想不同,他迎来的不是娘亲感动的眼神,而是一个无情的脑瓜崩儿。 八皇子迷茫地捂住额头,委屈地喊:“娘~” “朽木不可雕,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好了,你骂他做什么?小八也是一片好心。” 不知何时,德妃已经走入了淑妃的寝殿。 八皇子感动道:“萱姨!还是您好~” 德妃走到八皇子旁边,半蹲在他身边:“小八啊,萱姨教你一个道理。” 八皇子知道自家萱姨最是靠谱不过,连忙做出聆听的姿态:“请萱姨教导。” “你要记得,你三姐姐就是最重要的,你需敬重她,爱护她,把她当做亲姐姐看待。” 八皇子神色有些奇怪:“娘,萱姨,我知道三姐姐马上就会当上太女,我们确实需要和她打好关系,但也不需要如此谄媚吧?” “不是谄媚,你的敬重和爱护必须发自内心,而不是流于表面。” 淑妃赞同地点头。 八皇子看看德妃又看看淑妃,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我那三姐姐究竟是什么魅魔? 见他沉默,淑妃还以为他是不乐意,淑妃掰过他的肩膀,认真道:“这么说吧,在你、元嘉、我还有你萱姨之间,元嘉的性命一定排第一位。” 八皇子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娘,您说句实话,三姐姐是你的孩子还是萱姨的孩子,你们是不是因为觉得亏欠……” “停止你的想象,”德妃制止他,“你既然见过你三姐姐的本事,就该知道她对大雍有多重要,如果把刚刚的排序替换一下,大雍是不是该摆在我们前头?” “是这样没错……” “那便是了,不管是作为大雍宗室,还是大雍人,你都该做到我说的这些,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既然觉得没错,回去好好想想,尽快调整好你的心态,明白吗?” 八皇子满心疑惑地来,最后又满心疑惑地离开。 临踏出寝殿前,他还听到后头淑妃理不直气也壮的质问声:“蔺冬萱!说!我更重要还是小八更重要!” 德妃无奈轻哄:“当然是你……” “那你刚刚还因为他批评我!” “我哪儿敢……” 八皇子:…… 他迷茫地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总觉得大雍上上下下哪哪儿都透露着不对劲。 没有时间理清思绪,刚从淑妃处出来,他就被二皇子劫走了。 八皇子满心疑惑,顺着他的拉扯走到僻静处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哥,我总觉得,我娘和我萱姨之间有点奇怪。” “两位娘娘吵架了?也正常,小情人之间哪有不吵的,没事,小吵怡情,不影响感情。” “等等!你说的小情人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比他更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可前朝后宫都知道啊!” “所以就我不知道?” 八皇子崩溃。 他离京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自家娘亲和萱姨之间是那种关系的话,那一切异常都解释得通了。 他抹了把脸,今日情绪起伏太大,夸张的表情做多了也累。 脸累,心也累。 他麻木道:“父皇也知道?” “那是自然。” “父皇不介意?” “他介意什么?他满脑子朝政,两位娘娘在事情忙不过来的时候是被当大臣用的。” 八皇子:…… 行吧,是他见识太少。 他恍惚觉得,自己离开京城四处游历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游历的初衷除开躲开皇城的纷扰外,就是为了长见识,见识更多精彩。 但他错了。 皇城一点都不纷扰,和谐得过分。 而前朝后宫,比外头要精彩得多。 终于消化完娘亲和半个亲娘萱姨之间的纠葛,他木着脸问二皇子:“二哥寻我可是有事?” “没事,就是跟你联络联络感情。” 八皇子淡淡地想,联络感情?二哥确实挺热情,经常和他联络感情。 不过,他们之间聊得最多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哦,是三姐姐的光荣事迹。 燕国地图,好长呢。 “二哥,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二皇子刚想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八弟!原来你在这儿~”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三皇子在朝他们招手。 八皇子眨眨眼:“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三皇子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来找八弟啊!” “找我?”八皇子心中生出一种预感,“找我何事?” “带你去看看元嘉!” 果然。 八皇子一点都不意外。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哎哟!八弟原来在这儿!让大哥好找!” “八弟!” 两道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一道来自太子,一道来自郑瑾。 兄弟姐妹齐聚一堂,八皇子淡然地问:“大哥,二姐,你们也想说三姐的事?” “没错……” “是。” “那便坐下来一起说吧。” 八皇子也挺好奇,他们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几人找了个亭子坐下。 八皇子双臂放在石桌桌面上,目光一一扫过自己的哥哥姐姐:“开始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八皇子也不急,慢慢等。 “我来吧。” 郑瑾最先站出来。 “小八,你应该猜到我们要说什么了吧?” 她敢肯定,今天找到小八的绝对不只他们几个。 八皇子点头:“知道关于什么,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一个两个的都在给他打哑谜,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小八,你可信我们?” “信。” “那你可曾见过一块青玉,形状不规则,但是质地很好,也很结实,这种青玉跟其他的都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你只要见过就知道。” 八皇子回忆了一番:“什么青玉?有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 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郑瑾说那些话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真切切根据自己的感受总结出来的。 若不是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他们也不会在听到郑珣的描述后就记起玉的模样。 三皇子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见到那块青玉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它和元嘉挺搭。” 八皇子依旧摇头。 其他人齐齐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八皇子抿了抿唇,认真地问:“这件事可是不能直说?” 第333章 墙上偶遇 “不确定能不能,但这件事太过重要,我们赌不起。” 八皇子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肩膀微微松懈下来:“那我该怎么做?” “就是发自内心地敬爱元嘉、疼爱元嘉,把她当做重要的亲人。” “就这样?” “就这样。” 八皇子没有轻易应下:“我可以试试,但是你们知道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就算我是当事人也不敢完全保证……” “你必须保证,”二皇子怕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严肃地解释,“你的决定,很可能关乎许多人命。” 八皇子嘴角垂下:“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哥就这样把压力压在我身上,不觉得太过霸道?” 他不觉得有什么是必须的,他只知道二皇子这些话对他十分不公。 见二皇子还欲说什么,郑瑾连忙喝止:“二哥!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口不择言只会伤害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她语气缓和地看向八皇子:“八弟,我知晓这件事对你而言太过为难,但二哥并非胡言乱语,他只是希望你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知道我们的要求对于一无所知的你而言太过莽撞无礼,八弟,我们不是想害你,也不是想逼你,而是……在求你。” 八皇子抬手捂住脸:“二姐都这样说了,我再拒绝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过无情?” 更要命的是,他还真吃这一套。 三皇子拍拍八皇子的肩膀:“我们之所以都选择直接来见你,便是觉得家人之间没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说的……” 大皇子耿直道:“三弟,这事真不能说。” 三皇子:…… “就算不能明言,也一定是有苦衷!” 不等八皇子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儿!” 八皇子一拍手掌:“我就说少了点什么,除大姐姐和三姐姐,现在可算是整整齐齐。” 二皇子调侃:“六弟来晚了。” “晚不晚不重要,重要的是时机合不合适。” 六皇子不是空手而来,他手里还带着一个长盒子。 “六哥还给我带了礼物,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八皇子伸手,想接过盒子,但是六皇子的手蓦地缩回。 “六哥?” “这不是给你的。” 八皇子瞬间没了兴趣。 “不过,”六皇子把盒子放在桌上,“确实是为你准备的,不过只能给你看一眼,这是别人的宝贝,后面还需要还回去。” 他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东西如此神秘?” 六皇子也没故弄玄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尊神像。 “这……这是什么?” “一尊女神像。” 太子若有所思:“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六皇子没有把神像拿出来,只是把盒子立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清神像的模样。 “可是跟你认识的人相像?” 太子一抚掌:“对了!像元嘉!” 然而其他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两者有哪里相似。 大皇子想跟他们描述一番相似之处,但是仔细观察了好片刻,最后却惊觉两者一点也不像。 “是像的,虽然我说不出来哪儿像……” 大皇子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矛盾。 于是,他换了种说法:“就是……虽然长得不像,但给人的感觉是像的。” 六皇子看向八皇子:“八弟,你仔细看看。” 八皇子目光落在神像上。 神像的姿态是站立垂眸,脸部轮廓圆润,看起来颇为慈悲。 “八弟,你再想想元嘉的模样。” 渐渐地,八皇子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六皇子却没有让他久看,而是很快把盒子合上:“小八,你尽力便是,做不到也没关系。” 六皇子说完,又带着盒子施施然离开。 剩下的人神色一个比一个迷茫。 大皇子绞尽脑汁也没理解他的意思,不解地侧头:“不是,他什么意思?” 郑瑾看了一眼八皇子:“因为他知道逼迫没用。他或许是希望小八知道,元嘉是被人当神崇拜着的,若能成为她的信徒,是小八的荣耀。” 三皇子恍然:“懂了,他就是个无脑的元嘉吹,永远认为元嘉处处都是最好的。” 二皇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册子朝八皇子丢去:“行了,秘籍给你,你好好悟吧。” 八皇子接住册子,好奇地翻看。 册子似乎是二皇子最近才整理出来的,一页页全是元嘉的功绩。 一条条依次写下,最后的册子竟然有半个指节厚。 行吧,别的没看出来,但是看得出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八皇子叹了口气:“行吧,我好好钻研。” 虽然烦人了点,但都是自己的哥哥姐姐,除了宠着,还能如何? …… 那边的八皇子饱受困扰,而另一边的郑珣还在御书房和皇帝一起处理今日的政务。 终于把手头的折子批完,郑珣揉了揉脖子。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随着郑珣的心声落下,光幕出现。 里头的场景,正是八皇子的寝殿。 这个时候他已从淑妃那里知道有多少人准备在他身上下功夫。 机智如他,果断选择称病,缩在屋子里研究二皇子给的册子。 “元嘉最厉害,元嘉最善良,元嘉最温柔,元嘉永远最重要,永远排第一位……” 皇帝:…… 他不由抬头看了八皇子一眼,十分怀疑他脑子出了问题。 他看向李孝君,低声道:“回头让御膳房给小八炖点补脑子的,还有,让太医给他把把脉。” 李孝君忍住笑意应下。 【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好法子,结果就是靠不断念叨给自己洗脑……】 郑珣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有点羞耻,连忙把光幕的视角移到其他地方。 这次光幕中出现的,是宗室中年纪最大、威望最重的老王爷府邸。 可怜的老王爷自从在宫宴上第一次听到郑珣的心声后受到的冲击太大,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去见先帝。 可能是惦记着大雍的命运,老王爷愣是挺了过来,修养到现在,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 但是今日,王府忽然热闹了起来。 来拜访的大臣一波又一波,皆是不曾提前递过拜帖的。 王府的管家笑脸相迎,有礼推拒,嘴巴说干了,脸也笑僵了,心中却在骂骂咧咧,腹诽这些大臣不讲规矩。 他们家王爷本来年纪就大,而且还在养身子,哪里经得住这么多人打扰? 他不知道,他能拦下的都是守规矩的,真正不不讲规矩的压根不走寻常路。 就如郑珣光幕直播的这位陶恒陶大人。 他就正好在跨过老王爷家的院墙时和许彬许将军相遇了。 两位平时最是风光正经不过的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还有在院墙上偶遇的一日。 “许将军,好巧~” 陶恒温和一笑,一如既往的人模狗样。 “是挺巧啊……巧得很!” 打完招呼,两人都有些沉默。 虽然这个地点十分尴尬,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彼此都是犯罪现场,谁也不敢告密,谁也不敢暴露。 还是陶恒脸皮厚,最先缓过神:“许将军也来探望老王爷?” 许彬深觉“探望”二字用得精妙,厚着脸皮附和:“对对对,老王爷病了这么久,府上只是送了礼,也不曾来探望过,想想实在愧疚。” 陶恒:…… 这许将军也是个妙人儿。 这番话深得他心,于是他鬼鬼祟祟地凑近,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私以为,我们这次探望实在不宜大张旗鼓,我知道一条僻静的路线……” “既然陶大人如此慷慨,我也不能没有表示,我也没有其他本事,就一身的力气和功夫,那不如……陶大人带路,我带你!” 光幕外,郑珣不由得看了皇帝一眼。 【父皇你看看,你的臣子别的不说,爬墙的本事倒是一流】 【嗯……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才能呢?】 皇帝:…… 他也没想到朝堂上那群猴儿竟然真的会去找老王爷,被拦住了也不愿意放弃,竟然还去爬墙。 算了,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们不过是想帮元嘉和大雍寻找青玉而已。 至于老王爷,那只能委屈委屈他了。 陶恒他们应该有分寸,总不至于真的把老王爷气死……吧? 算了,完全无法安心。 他叫来李孝君,吩咐他安排几个人和太医去照看老王爷。 李孝君:你就宠他们吧! 不去阻止他们胡闹就算了,竟然还给他们兜底。 就是可怜老王爷,一把年纪竟然还要遭这种罪。 他一边感叹,一边利落地退下。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道到光幕上。 光幕中,许彬伸出手,试图拎起陶恒。 但陶恒也就是看着瘦,实际上壮得很,体重也不轻。 许彬一下子没能拎起来,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意外意外。” 他再次出手,一点不敢大意,总算没再丢脸。 在陶恒的指路下,许彬灵巧地在王府中穿行。 不得不说,陶恒很有点本事,明明不曾来过王府,偏偏他指路时不曾犹豫,更不曾出错。 一路偷听府里下人谈话,他们很快来到王爷所在的位置。 老王爷还在院子里悠哉游哉地赏花吃茶,下一刻面前就落下两个人。 他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心口,呼吸停滞。 他身边的下人十分机灵,掏出随身携带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就往老王爷嘴里塞进去。 许彬和陶恒定定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 一队侍卫很快围过来:“你们是谁?为何刺杀王爷?” “没有没有,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哪里会刺杀王爷,我们只是来探望的,不过被拦在了外头,所以不得不另辟蹊径。” 陶恒嘴皮子利索得很,口齿清晰,语速也快,一句话就将该因果解释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还在御书房,郑珣多少得给他竖个大拇指。 光幕中,王府的侍卫狐疑地盯着陶恒二人,并未放松警惕。 也不怪他们怀疑,谁家的官儿会偷摸跑到别人府中啊? “我们没有说谎!你们若是不信,等王爷清醒过来指认,到时候我们任凭处置!” 然而,老王爷身边的下人忽然爆发出一句凄惨的哭嚎声:“王爷没气儿了!” 这一嗓子给在场的人三魂吼没了两魂。 在大家迷茫无措的时候,陶恒忽然迈步,大步走出包围,来到老王爷面前。 趁着老王爷的下人没有反应过来,陶恒把老王爷放平,捏开他的嘴,双手重叠,在他心口有节奏地按压。 “你做什么!他是刺客!拦住他!快!” 王府的下人着急地大喊,一边喊还一边朝陶恒扑过去。 侍卫们反应过来,当即就想上前阻拦。 此时,许彬也反应了过来。 他挡在陶恒前头,正面对上王府的侍卫。 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即使因伤不得不离开战场,但他身上的气势和战斗的技巧却没有因为安逸而削弱半分。 他横剑于胸前:“既然老王爷已经没了呼吸,为何不让他试试?万一救回来了呢?” 【果然啊,如今的大雍朝堂,没有一个孬种、废物】 【许彬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在朝堂上,他不掐尖、不要强,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他当初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天才】 【若是他当初没有受伤……恐怕大雍还会出现一个与贺家齐名的守护神】 【即使无法在战场上发光发热,许彬也不曾颓废】 【许彬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这样内敛聪慧又忠心耿耿的大臣,父皇是想过将他提入内阁的】 【哪怕父皇去世,有许彬和廖鸿声这般的顾命大臣,大哥的皇位就能稳稳当当】 【哎呀,如此人才,以后就是我的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只能多谢大哥和父皇的慷慨啰!嘿嘿,提许彬入内阁这种事,当然是我来更合适呀!】 皇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觉得不好意思了? 虽然心中腹诽,他还是放下了提拔许彬的念头。 既然元嘉需要,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就留给她吧。 他可是个大度的皇帝,一般的皇帝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怕是不会让元嘉好过。 可惜无法提醒元嘉心声之事。 心思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可不是件好事。 这事……必须想办法解决。 皇帝陷入沉思,光幕中的对峙也尚未结束。 虽然没人相信老王爷真的能活过来,但是听到许彬的话,侍卫的动作还是不由得慢了片刻。 第334章 清扫 就这么点时间,本来没了心跳的老王爷在陶恒的努力下竟然溢出一句闷哼。 “哎呀妈呀,诈尸了!” “这!这就是神医?!” 陶恒淡然起身,轻拂衣袖,宠辱不惊。 他越如此,越让人高看。 “王爷!我的王爷诶!” 响亮的哭嚎声由远及近,王府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老王爷面前。 “王爷!您若是走了,留下老奴可怎么活啊!” 老王爷听不得这种丧气话,即使虚弱得不行,还是强撑着反驳:“还没死呢!” 管家哭喊又持续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便戛然而止。 他泪眼朦胧地抬眼,透过眼中的雾气,却看到老王爷正瞪着眼看他。 “老主子,我也来陪你了!也好,同日死,也算是全了一场主仆缘分。” 陶恒自认好心,为了提醒他回到现实,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嗷!”管家痛呼一声,“谁打我?” 老王爷气呼呼地重复:“回神!” 管家瞪着眼看了老王爷许久,最后露出一个傻笑:“王爷,您还活着呢!” 老王爷傲娇地瞥他一眼:“我命可大!” 确定老王爷安全,管家才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 待听完事情经过后,他瞪向陶恒和许彬:“你们明知道王爷年岁大了经不得刺激!你们这是谋杀!” 老王爷:“那什么……” “王爷您先别说话!”老管家丢下这句话,继续怒骂,“亏得你们还是朝廷命官,一点道理不讲不说,脸也不要了!” 老王爷尴尬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是,我这不是他们害的!他们来之前我就有点不舒服,我没被吓到,只是凑巧犯了病,还多亏陶大人相助才能活下来。” 管家脸上的怒气瞬间凝滞。 他望望天,又望望地:“那什么……失礼了……” 看得出来, 他真的很尴尬。 他语无伦次地道了歉,腰背微驼,像是恨不得缩成一团。 幸好这时候府医过来,将他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老王爷的身体,检查过没太大问题,府医去给老王爷开药,其他人才聚在一起开始议论正事。 “你们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也不怪老王爷奇怪,他好好儿在院子里休息,面前忽然落下来两个人,换谁谁不惊讶? “不是从天上,”许彬掩饰般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从墙上。” 做的时候没觉得,但是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羞耻。 老王爷奇怪道:“为什么要爬墙……” “我们是来探望您的。” 许彬和陶恒对视一眼,似是为了显得理直气壮,两人重重地地点了点头。 “探望我?” 这话说出来,不管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不信。 老王爷也没有拆穿他们,干巴巴地道:“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我这老头子呢。” 沉默片刻,他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还没有感谢陶大人,若非陶大人,今日这一劫,我怕是没法度过去。” 陶恒轻笑:“说不定是天意呢,天意希望王爷渡过此次危机,所以冥冥之中指引我们过来,可见啊,王爷的福气还长久着呢。” 老王爷被他几句话哄得露出真切的喜悦:“你啊!长了张好巧的嘴。” “不过是说几句实话而已。” “哈哈哈!可见我们确实有缘分,不过我醒来之后似乎看到你在按压我的心口,这是什么说法?” 管家耳朵竖起。 他听下人和侍卫们说了,王爷本来是没有呼吸了。 乖乖,那可不就是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竟然还能救回来,这换谁谁不好奇? “王爷可知道元秀书院?” “知道啊!” “前不久,书院在公主的提议下开了门急救课,这门课谁都可以去听,难度也不大,刚刚我用的法子,便是急救课所学,所以算起来,王爷该感谢的是公主才对,否则我们就是来了也只能干看着。” 皇帝闻言,不由看向郑珣。 这事他知道。 元嘉在三年前就提起过急救班的想法,但是她提出的一些急救之法可谓是前所未闻。 毕竟是关乎人命的大事,谁也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 经过这些年不断地试验,一次次证明郑珣的法子有用,急救班的开班之事才确定下来。 当然,这还只是确定,又经过太医院许久的讨论,又添了一些关于常用草药和疾病的应急处理的内容。 经历这些波折后,前不久急救班才彻底落成。 因为这门课上许多急救之法都十分新鲜,所以许多人对此都抱着怀疑的态度,这门课自然没传扬开来。 皇帝自然是相信郑珣的,他没有想到的是宣传急救班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光幕内,老王爷注意到了陶恒在提起郑珣时忽然加重的语气。 于是他就开始脑补了。 公主可是有预知的本事,虽然后面证明这本事是有限的,但就如陶恒所说,说不定就是上天觉得他命不该绝,所以才给了公主指示。 难怪陶恒进不来王府后竟然连翻墙这种法子都想了出来,肯定是公主有过吩咐。 这事确实是不方便暴露,这次公主可以预言是因为有上天指示,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恐怕会以为公主对未来真的就无所不知。 老王爷在通过脑补完善事情的经过和逻辑,但是陶恒却因为他的沉默开始忐忑。 幸好的是,他即使再慌乱也不会自乱阵脚。 即使心中山呼海啸,他的神情还是稳得不行,整个人就是一种放松的姿态。 就连知道他真实目的的许彬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指示。 只有郑珣知道因果。 【他就是装,故弄玄虚,明明是他自己带了引老王爷犯病的香囊……都以为是他救的人,谁能想到老王爷会受苦也是因为他】 【偏偏他还是为我办事,说也不好说,不说又怕他玩脱】 郑珣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胆子,万一老王爷没救回来,他做的手脚哪怕没被揪出来,把老王爷吓死的锅也得扣他头上。 皇帝:…… 他看着光幕中一身正气的陶恒,第一次产生了刮目相看的想法。 如果不是知道他做的事,只看他的模样,谁猜得出他的真面目? 这是真畜生啊! 不只畜生,他还胆子大,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十分适合用来做脏事儿,就是万一反噬,那可就太毒了。 老王爷一无所知,对陶恒十分感激:“陶大人,这次多亏了你和公主,管家,去把我屋里那个盒子拿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一个大盒子回来了。 老王爷没有避着他们,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有许多东西,比如那一大摞的大面额银票,一些珍奇的宝石玉石…… 老王爷拿出一叠银票递给陶恒,顺带也分了一点给许彬:“一点心意……” 许彬连忙摆手:“我可什么都没做,无功不受禄。” 陶恒也没有收下银票:“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个跑腿的,王爷要谢就谢公主。” 主要是他就是罪魁祸首,若仅仅是算计老王爷一把也还好,但是算计过后还要接受对方的好处,未免太龌龊了。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哪怕再有本事也得不到公主的重用。 老王爷没在意他们的拒绝:“也是,想来两位也是不缺银钱的,这样的谢礼太过庸俗……” 陶恒和许彬眼皮子都是一跳。 不是,谁会嫌银子多啊,即使不算多缺钱,但是他们也不是非常富裕啊! 陶恒打断他的话:“王爷若是真的想要感谢,随便给公主一块青玉便是,公主喜欢青玉。” 老王爷恍然:“多谢指点!” 绕了这么大一圈,目的总算达到。 又待了一会儿,陶恒和许彬告辞离开。 离开王府之后,许彬犹豫地问:“也不知道做到这种程度是否足够。” “这件事急不来的。” “也是,只能慢慢去试了。” 这一日过得实在精彩,在京城的宗室面前个个闹得鸡飞狗跳。 可这样一天下来,直到第二日小朝会,收获依旧为零。 自从郑珣掌权之后,实行的就是大小朝会间隔的制度,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小朝会在御书房举行,大人们松散地站着,场面瞧着有些草率。 时间渐渐过去,要事终于讨论得差不多了,备受期待的光幕终于拉开。 这次的场景中没有齐永霁,而是展现了一个类似闹市的地方。 画面里,一个风姿绰约的青衣女子正在和一队卫队对峙。 青玉女子厉声道:“诶诶诶!各位差爷,这么凶巴巴地上门做什么?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啊?我们这儿可是正经地儿,有话好好说啊!” “搜查。” “哦?差爷可是领了差事?莫怪月娘多事,为了给姑娘们一个交代,月娘还是要多问一句的,各位可有搜查令?” 月娘并不慌乱。 锦文阁虽然做皮肉生意,但却是褐国皇都一等一的雅致地,这里的女子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这里行走的客人有文豪也有大臣,个个皆是显贵。 即使谁都知道这里的本质和其他青楼没什么不同,但是披上一层风雅的布,便处处都多了说法。 这些人对锦文阁十分推崇,也对这里处处维护,这就是月娘的底气之一。 侍卫拿着一张搜查令在月娘面前晃了晃:“劳烦月娘配合。” 侍卫知道这锦文阁背后有靠山,所以态度也不算强硬。 月娘看过搜查令,自然就没了阻拦的理由:“阁中姑娘娇弱,还望大人们手脚轻一些。” 搜查的侍卫点点头,领着人涌入锦文阁。 该说不说,这锦文阁还真有点东西,内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倒让人有些不忍心破坏。 加之忌惮锦文阁背景,侍卫们搜查的时候不算粗鲁。 搜查的人多,分开来很快就把锦文阁搜了个底朝天,毫无收获。 月娘一点都不意外,笑吟吟地问:“诸位可累了?要不吃点茶水再走?” “不用,我们还有公务……” 领头的侍卫话没说完,就听到有人禀报:“锦文阁后有个宅子没搜。” 月娘一拍额头:“瞧我,倒忘了给大人说一声,咱们锦文阁背后有个连通的宅子。里面住的都是锦文阁最出名的姑娘。” 这院子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只有姑娘的客人愿意花大价钱付银子,她们才有资格住进院子。 侍卫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我亲自去搜!你跟我一起。” 那提醒的小侍卫还以为自己立了功,颠颠儿地跟了上去。 谁知道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后,侍卫头领忽然回头踹了他一脚。 小侍卫捂着被踢伤的位置,迷茫地开口:“队长……” “蠢货!就你话多,就你能耐!就你爱出风头!” 骂了几句,侍卫头领还觉得不够解气,又连续给了那小侍卫几脚。 “你可知道后面院子里都是谁的心尖尖?得罪了她们,你以为我们能有好果子吃?” 他们这些小人物,就不该掺和到上头人的斗争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他们必须学会的生存技巧。 若是没有人提起,头领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是被点出来之后,他就被架了起来,再想装糊涂也没说不过去了。 最后还是月娘拦下了他:“行了,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年轻人,估计什么都不懂,你这个当队长的多教教便是。” 小侍卫神色复杂地看向月娘,显然没有想到一个风尘女子竟然愿意帮他说话。 侍卫队长收回脚,警告道:“这次就罢了,下次放聪明点儿!” 青衣女子无奈地摇摇头,从身上拿出一管伤药:“擦擦伤口。” 队长冷哼一声:“月姑娘管他做什么?” 月娘轻声细语地解释:“若是他身上的伤被发现了,大人难免被议论。” 队长神色舒展:“走吧,去搜查。” 光幕外,郑珣笑容欣慰。 【哎哟,瞧这随身带伤药的习惯,一看就是我带的兵!】 【月娘真是个人才,这样的人若是在大雍,肯定前途一片光明,不过没关系,等褐国被大雍打下来……】 天下人才都会尽归她手。 大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公主肯定会在大雍安排人手,但他们没想到,这才三年,公主便在远在千里之外的褐国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 第335章 月娘 【褐国不管是军队还是侍卫,纪律都远不如大雍】 【这样一个松散无能的褐国,是如何打败大雍的?】 【先是父皇暴毙,再是破坏力极强的五皇子,大雍还有这么多能臣武将,偏偏都任五皇子宰割,最后被霍霍了个干净】 【郑瑾不是个任人摆布的,郑骄不是个甘心认命的,偏偏这两人一个任由他人操控婚事,一个歇斯底里斗争失败后黯然离开】 【即使再多理由解释她们的异样,这一切也有一种诡异的古怪感】 【似是一切天时地利都倾向了齐永霁,因为需要他赢,所以无论他在何处、无论他什么境地,他都能赢】 【这种所谓天命的东西,是否真的那么难以抗衡?】 这个问题,不只郑珣疑惑,其他人更加疑惑。 褐国的人越无能,越显得大雍的失败荒唐。 这也是最开始谁都不相信大雍会败在褐国手下的原因。 郑珣余光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渐渐坚定,不由垂眸遮住眼中的笑意。 她不怕他们知道真实的处境,因为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大雍的臣子,就是这么令人放心啊…… 过于让人放心。 令她疑惑的不只有齐永霁,还有大雍。 即使再团结的国家,也不可能没有老鼠屎,大雍的朝堂却干净得过分。 哪怕是忌惮她无所不知的本事,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不变节。 人生而有欲望,被欲望控制很正常,一切太过理想,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甚至刚开始出现的那几颗老鼠屎,也像是为了打消她怀疑而推出来的祭品。 所以,不只是齐永霁有天命,她身后也有什么在帮她。 郑珣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去六母山,那里会有你寻找的答案。 去六母山。 一定要去,但不是现在。 “哟~锦文阁要倒了?” 光幕中宛如莺啭的声音唤回了郑珣的思绪。 月娘三人走入院子,就见到几个姿容各异的美人儿在吃茶玩耍。 桌子上散落着几簇红梅,有一枝插入长颈白瓷圆瓶中。 卫队长垂下眼:“例行搜查。” “搜查?哦,去吧。” 小侍卫抬头看了一眼那姑娘的容貌。 就这一眼便失了神。 这世界上怎么有那么温柔漂亮的姑娘? 这样的人该是天上的仙女才对,怎么会在锦文阁这种地方? 锦文阁再好也不是个干净地方啊! 待踏入姑娘的院子,那个小侍卫好奇地问月娘:“刚刚那个姑娘……” 月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是木大人的心尖尖。” “木大人不是死了……” 月娘笑道:“木大人是死了,但怜姑娘名声在外,多得是人追捧,如今的怜姑娘,只陪莫将军一人。” “莫将军?哪个莫将军?” “褐国还有几个莫将军?” 自然是莫晟了。 “莫将军不是木大人的好友吗?” 皇帝手下一文一武,文是木灼,武是莫晟,两人的关系据说一直不错。 结果这木大人才去世多久,莫晟就挖了他的墙角。 月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小,不懂。” 小侍卫还想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月娘却没有回答:“总之,怜姑娘这样的女子,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若你想见她,就早点达到莫将军和木大人那种高度。” 踏入娇怜的住处,却发现除开梳妆台处,其他地方的布置都十分简洁。 书画是最多的,另外还布了一个十分意趣的小景。 这样的屋子甚至用不着多认真就能搜个彻底。 敷衍地搜了一遍,离开的时候,侍卫队长路过一张书画:“这画不错。” 【可不是不错吗?上头的诗可藏了咱们传递消息的暗语】 听到心声的大臣:!!! 这得多大的胆子啊!把暗语放在如此明显的地方,难道不怕暴露吗? 等等,暗语…… 这位怜姑娘也是他们大雍的人? 月娘甚至还引着两人走到屏风面前:“这是怜姑娘亲手所做,我们怜姑娘有个怪癖,每日这屏风里的书画都要换一张。” “乖乖,这样一幅画要费不少时间吧?” “大多是写意的画儿,表情多过炫技,用不了多少时间。” 侍卫队长忍不住夸赞道:“怜姑娘也是才藻艳逸,不愧是能得到木、莫两位大人青睐的女子。” 月娘笑意淡了些:“剩下的地方大人自去吧,外头还有客人,锦娘就不奉陪了。” “月娘不怕我们顺手牵羊?” “月娘相信两位大人的人品。” 就算他们真的顺手牵羊,她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两个侍卫神色不由更加温和:“月娘自去,我们尽快,放心,不会弄坏任何东西。” 他们离开,月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伸手摸了摸屏风,揭下上头的书画,一把火把它烧了个干净:“他们不懂,你的存在不是为了换取谁的青睐,任何人将低级的情欲投射到你的主人身上,都是对你的侮辱。” 光幕的视角挪到其他地方,遭遇清扫的不止这一处。 锦文阁有靠山,所以还算安稳,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大雍的卧底隐藏得不错,抓不到人的士兵便开始给人无辜之人扣帽子。 这些人是不是卧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拿人去交差。 只要在审问的那一步把他们弄死,那就是死无对证,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卧底。 他们是不是乱抓人对大雍来说影响不大,但是他们乱抓竟然还抓到了十几个真的。 【倒霉倒霉,这还真是我们的人】 【不是一个两个,是十几个!这合理吗?齐永霁运气未免太好了】 【但愿他们能机灵些,想办法应对过去】 郑珣这里天高皇帝远,就算想帮忙也没有办法。 这边的人才被抓住,另一边的月娘和娇怜就收到了消息。 “他们怎么会被抓,不是说了风声不对,提醒了他们仔细隐藏吗?” 月娘嘴角下撇:“说来可笑,他们抓人毫无章法,我们的人被抓住,单纯是运气不好。” 娇怜无语:“得想想办法。” “被抓住之后,他们必定为人瞩目,要救……太难。” “难不成我们只能跟上次一样给他们个痛快?!” “娇怜你冷静点,我们的势力一点点建立起来并不容易,若是因为他们折进去更多人……”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他们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月娘,做人不能这样!” “所以是我冷血吗?难道我希望看到现在局面?”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片刻后,娇怜懊恼道:“对不起月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娇怜。说是他们运气不好才被抓,其实你我都知道,若是一点边都不沾也不可能被盯上。他们为什么会沾边,不就是因为上次劫狱的事我们做得不够干净?” 沾边是没有办法,他们能摆脱的嫌疑都已摆脱,剩下的摆脱不了,只能放在明面上,按照他们的想法,坦荡点反而不容易惹人怀疑。 如果官差深究下去,就会发现他们嫌疑不大,他们反而能摆脱怀疑。 月娘只是不希望这件事重演。 娇怜十分坚定:“会有办法的。” “你何必如此倔强?!” “我只知道,若是公主处在我们的位置,她也一定不会放弃,就算没有路,她也能开出一条路来,我没有公主聪慧,但是不能丢了她的面子,”娇怜认真地看向月娘,“这次被抓的,大多是土生土长的褐国人,只要知道我们不会放弃他们,他们就能坚持下来。我们策反了他们,他们愿意帮褐国做事,那我就不能放弃他们,我得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选择没有错。若是有一日能够活着见到太阳,我希望他们能去看看大雍。” 她说完这句话,就盯着空荡荡的屏风发起了呆。 月娘没有打扰她思考,而是倚靠在墙边,沉默下来。 光幕外的大人们也忍不住跟着思索起来。 月娘他们势单力薄,不能暴露自己,也不能影响大局,这样一来,能走的路就少了许多。 这样的处境,只是想想就觉得十分为难。 他们还没有想出法子,光幕中的月娘忽然低呼一声:“我有办法了!” 娇怜呆呆地看向兴奋的月娘:“你……” 她明明那么不赞同她的坚持,但是却还在跟她一起想办法。 月娘笑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每次都被动承受,我们要主动出击、要反将一军!我也想……去瞧瞧大雍的模样。” 娇怜眼眶蓦地红透:“月娘……” 月娘拉住她的手:“听我说,既然我们尾巴扫得干净,不怕他们深究,那不如就把事情闹大一点。” “你是说……” “他们不在乎冤枉无辜,但齐永霁总在乎民心,只要对外开战,不想后院着火,他们就得安抚好百姓,所以,我们得让大家知道,朝廷的军队、皇帝的侍卫在祸害普通人,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冤枉的人。” 她们得把大家都拉入危机中,一旦开始害怕,就会有人豁出命去闹。 娇怜眼睛亮起:“我们还可以联合被捕之人的家人、好友,他们肯定不愿意一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冤枉……” “届时浑水摸鱼,我们的人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娇怜思索片刻:“在此期间,得让我们的人藏得更稳妥些,如此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清扫。” 月娘眼中闪过激赏之色:“没错!” 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光幕合上,郑珣再也抑制不住欣慰。 【衷心祝愿她们度过此次危机】 郑珣在褐国有两条线,一条在岑婉手中,另一条是她三年前铺开的暗线。 她也会调动暗线配合他们。 若是这一次计划成功,以后策反褐国人会更加容易,月娘他们也能放开手脚去办事。 褐国太远,命令从大雍传过去耗费的时间太久,所以很多时候不能及时做出反应,她很希望褐国那边能出现一个领导者。 当然,这样重要的位子不能随便交出去。 这个人首先得具有决策力,还得有脑子有魄力,心眼不能太黑,还需要见微知着,从无数纷杂的消息中精准把握当前的局势和风向。 总之就是万里挑一。 褐国那么多暗线,但凡做错一个决定,就可能折进去许多人命,所以郑珣一直不确定该选谁。 褐国那些人里面,有这个本事的只有一个宋志凌,但宋志凌负责郑珣在褐国的暗线,而且她如今在莫晟手下颇受倚重,位置太过显眼,所以,她不行。 如今看来,月娘倒是一个人选。 她才不在意月娘是褐国人还是大雍人,在她这儿,人只有可用与不可用的区别。 御书房内,岑婉若有所思,沈加明侧头问道:“怎么了?” “这样的人才若是死在褐国太过可惜,尽快把褐国打下来才能接他们回来啊……” “要是真那么简单……”沈加明说到一半,陡然想起自己这个下属是个胆大包天的,他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岑婉无辜地摊手:“现在正是我积累名声的时候,我能做什么?” 要做也不是现在啊! 沈加明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若是出去惹了事……” “知道知道,一定不要提起您的名字,莫让其他人知道我是您的手下,不能把您牵扯进来!” “对!就是这样。” 岑婉叹了口气:“我这么乖,您到底在担忧什么呢?” 沈加明呵呵一笑,只当她的话是在放屁。 还担忧什么? 她一个敢挑起内战的狠人,他不担心才有鬼了! 他跟方循善那么熟悉,能不知道刺头什么样? 别以为她装得乖她就看不透她的本质! 【这次光幕持续的时间短了些,看来跟贡献和官位没有关系】 郑珣最后一句心声落下,今日的直播时间到此结束,大臣们纷纷离开。 但是大家的人走了,魂还在郑珣身边。 他们都记挂着褐国那边的情况。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众臣都会处在上朝——下朝——怀念上朝的循环里。 郑珣没有留在御书房,而是和徐缜一起离开。 第336章 莫晟娇怜 徐缜一脸严肃正经,实际上袖子里的手指头因为尴尬在不停绞动。 “敬之。” “在!” 完了完了,该不会是被记恨了吧?该不会是要骂他了吧?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郑珣狐疑地看向他。 徐缜讪讪:“公主请讲。” 不能怪他反应过度,上次脑袋不清楚时发生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 时不时地,那段记忆就跑他脑海里转一圈。 他恨不得跪下来求自己别想了,但是思想不受控制,他总是会想起自己说公主“凶”,还叫她“壮士”的场景。 言语无状,是不敬。 无法协调公事与休息的时间,是无能。 若是公主计较,他少不了被治罪。 “我有一事交代与你。” 徐缜长松一口气,只要不是治罪就行。 有事好啊!他就爱办事! “你可知道急救班?” “知道。 ” “昨日老王爷府上发生的事情可知晓?” 徐缜恍然:“公主是希望宣扬一番?” “对,要传得越广泛越好。” 至于能做到哪种程度,就看徐缜和博士院的本事了。 徐缜肃然拱手:“遵命。” 郑珣停下脚步,她面前是株秋海棠,这个时节本不该开花,但宫中暖房精心养护,在它开得最好的时候置于不一定会有人走过的路旁。 一天两天,撑不了多久花就会冻死,连根带土一起被埋回地下。 郑珣漫不经心地扫过冻伤的花瓣:“我记得,你曾说过想去前线。” 徐缜神色一动:“如今这种情况,自然是哪儿需要我便往哪儿去,我的意愿比起公主和大雍的需要,微不足道。” “你这话我爱听, 不过我还是打算让你得偿所愿。” 徐缜攥紧大拇指,平静道:“全凭公主安排。” 郑珣察觉到他的异样,笑问:“这么拘谨,怕我?” 徐缜垂眸,不敢直视她:“这不是上次有所冒犯,所以心存惶恐嘛。” 郑珣轻笑:“放心,念你是初犯,不予计较,不过,仅此一次。” 得到郑珣一句准话,徐缜才放松下来:“公主所说的前线……” “你可知道庞云翼和车仲安?” “有所耳闻。” “他们一个古怪,一个暴躁,都是不好调教的野马,你好好研究研究,什么时候能握紧控制他们的缰绳,你什么时候就可以跟他们一起去东州。” 徐缜之所以主动接收博士院,也只不过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跳板。 他给自己规划了两条路,一条是博士院,一条是去军队,两条路通往的方向,都是内阁。 但他走哪条路,不在于他,而在于公主。 如今看来,公主是改了主意。 “我就知道我是公主最倚重的人,瞧瞧,有好事公主不是第一个就念着我吗?” 郑珣神色古怪。 把这件事交给徐缜,是因为其他人的位置不能动,而博士院却有适合接替他位置的人选。 至于他说的好事嘛…… 算了,反正也高兴不了多久,先让他以为这是件好事吧。 也不知道庞云翼、车仲安两个刺头和徐缜撞上,到底谁胜谁负。 别说,郑珣还真有点期待。 “去多打听打听他们的事。” 郑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还有怜悯。 徐缜有种不妙的预感,若有所思地离开。 郑珣在原地站了会儿,指了指地上的花:“园子里的花草让它们自然生长便是,四季有不同的景也挺好。” 不必把心思和财力耗费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 之春应了一声,回头吩咐宫人去处理。 之诚低声问:“公主……” 郑珣抬手:“这点小事,父皇不会介意。” 之春听着他们的话,默默垂眸。 “走吧,去给母后请安。” 说是请安,实则是让皇后看看她在边境的好女儿。 郑珣有空的时候就去一趟,如果皇后对她的感激被瓶子装着,此时肯定已经溢出。 又是平平淡淡几日过去,郑珣终于总结出影响直播褐国时长的规律。 影响因素只有一个,就是人数。 郑珣脑袋瓜里瞬间闪过无数人多的场景。 宴会、朝会、军营…… 和皇帝商议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恢复大朝会。 皇帝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原因,很快就答应下来。 一直翘首以盼的大臣们收到消息,早早就收拾好准备进宫。 这次的奉勤殿,该到不该到的人都到了。 就连那位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礼部左侍郎和几乎不怎么参与朝会的八皇子都在。 这位礼部左侍郎姓姬,名有光,清瘦高个儿,头发带着自然的微卷,整个人像是羊脂玉雕成,漂亮但没什么人气儿。 郑珣觉得他更适合站在云端,周身缭绕着云雾,于朦胧间露出一双碧潭似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郑珣的目光,他回望过来,看清郑珣的模样之后,他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郑珣朝他点头,他回以一礼,脸色却似乎更苍白了些。 皇帝默默关注着,见此连忙让人搬上来一把椅子让姬有光坐下。 郑珣抄着手,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感叹:【啊,今儿可真热闹】 姬有光第一次听到心声,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向郑珣,里头冒出点点好奇。 利落又迅速地处理好正事,大臣们就开始划水等直播。 郑珣却没有打开直播的意思。 众人等得着急,寻思着找机会试探一番,然而很快,郑珣的心声就给出了答案。 【每次直播都在早晨,就只能探到褐国早朝的情况,但是谁家好人商议秘事是在青天白日】 【可是晚上吧,人太少,直播持续的时间就太少,若是听到一半在关键处断掉,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几乎没怎么见识过朝会的八皇子:早知道朝会这么热闹,我推拒上朝做什么? 那时候八皇子刚刚回京,皇帝问他是否要参与朝政。 他无心皇位,凭借读书无数的经验,他选择避嫌。 也没人告诉他大雍的朝会这么有意思啊! 他现在可兴奋得不行,十分想知道郑珣有什么解决办法。 【既然我不方便出宫,就让他们留下】 郑珣忽然出列:“父皇,如今大雍诸事繁忙,大臣们来回于皇宫和家中实在不便,不如我们腾出一个地方,供大家处理、交流宫务,一日三餐则由膳房统一处理,也方便照看各位大臣的身子。公事结束之后,大臣们各自归家……” 皇帝挑眉,他没想到郑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具体的实施办法。 实际上,郑珣就是把后代的制度搬到了现在。 照大雍的情况,实行集体办公制度后,大臣们几乎就没了跟家人相处的时间。 为了安抚,郑珣又提出增加休沐日,改固定休沐日为灵活模式,朝堂不停止运作,谁需要休息自己请假。 这样的制度,所有人都喜闻乐见,除了皇帝。 朝堂不停止运作的意思,是他一直都要上朝吗? 这合理吗? 这合适吗? 他不需要休息吗? 元嘉是不是希望他早早猝死,然后她就可以早点上位?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承认她得逞了一半。 他不是铁打的,即使精力再旺盛也需要休息。 “齐文和,此事交由你完善,三日内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 齐文和:…… 他就知道这个吏部尚书不好当。 三天,把他拧干也挤不出来。 见他没有说话,皇帝挑眉:“怎么,还有疑虑?” “没有!” “没有就行,还有,记得安排一下,朕和元嘉轮班,具体轮换时间你看着办。” 齐文和很想昏过去。 皇帝这是把他当褐国人整啊! 他也是出息了,竟然有一天能够安排皇帝上朝的时间。 如果皇帝不满意,不会把他弄死吧? 郑珣笑道:“齐大人放开手脚去做。” 皇帝之所以不愿意让位,一个是确实闲不下来,二来是也想为大雍出一份力。 如今他更多的是为郑珣查漏补缺,郑珣毕竟是不同时代的人,她的想法不一定适用大雍,这个时候就需要皇帝提醒。 譬如有一次,郑珣错估了这个时代消息传递的速度,差点下达个无理的命令,幸得皇帝提醒,才不至于闹出乱子。 除开这种情况外,做主的基本上是郑珣,所以不管齐文和怎么安排都一样。 确定好此事,郑珣才慢悠悠打开光幕。 这次出现的场景依旧是锦文阁,娇怜的寝室。 不过这次,娇怜旁边多了个男子。 【记住他,就是这个人!】 听见心声,奉勤殿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连忙去记画面里的人脸。 “这是……莫晟……” 有人认出来,低声说了一句。 啊,这个就是那个一路长驱直入,打到他们现在位置的莫晟啊。 有人不由得想起奉勤殿散落的衣衫。 那些自认容貌不凡的大臣都有些警惕。 手下的人是男女不忌的,莫晟这个头头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人得记住,为了他们的清白,莫晟死越早越好。 皇帝眯眼,这就是莫晟,和骄骄同归于尽的莫晟? 跟他们想象不同,莫晟的模样看起来过于正直。 光幕中,娇怜刚刚完成一幅画,题诗、落款、盖章,一气呵成。 莫晟接过画,替她放入屏风中。 沉默地做完手上的事,他闷声问:“他们可有为难你?” “没有,都知道我是你的人的,谁敢为难我?” 娇怜语气中有自嘲,娇美动人的姑娘看似不经意流露出悲伤,任谁都忍不下心不去呵护。 莫晟沉默片刻:“近些日子外头乱,齐……皇帝手底下的人胡乱抓人,引起了动乱,有好些官差被袭击,皇帝得知此事后震怒,处理了许多人。” 【我就是命好,齐永霁运气好,我的运气也不差嘛,悄悄,错过了事情经过,但是还有人把结果讲给我听~】 娇怜当然知道。 月娘做事大胆又仔细,他们的人已经平安脱困,这件事进行得十分顺利。 结果是好的,中间付出的心力、经历的煎熬,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笑什么?” 莫晟这么一说,娇怜才发现自己嘴角竟然挂上了笑意。 她一点都不慌,自然道:“笑你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莫晟紧绷嘴角微松:“说清楚才免得你担忧。” “诶,我很好奇,你说你话那么少,平时领军还有和同僚相处的时候该怎么办?” 莫晟没有回答。 他只是寡言,不是讷言,只不过是在她面前太过谨慎,常常害怕自己说的话会有冒犯之处,所以才极少说话。 光幕外的郑珣不由得哼笑出声。 【不是,我用脚都能看出来这莫晟是看上了咱们娇怜】 【估摸着还用着替木灼照顾她的借口在这儿遮遮掩掩呢】 【别说,若不是直播需要用在刀刃上,我还真想看娇怜训狗】 八皇子疑惑地看了又看:“不是,三姐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皇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孩子,你还小呢,看不出来也正常。” 莫晟是个克制的性子,只有在娇怜移开视线的时候才会暴露眼底的炽热。 娇怜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温和地道:“你啊……” 就这么一句话,莫晟目光就直了:“娇怜……” 他定定看着她,伸出手。 奉勤殿众人吃瓜吃得正起劲,忽然听到郑珣碎碎念的心声。 【说正事说正事……】 光幕内,娇怜侧头,避开了莫晟的手。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是我不该。” “给我一点时间……” 莫晟眼中闪过喜色:“我等你!” 他似乎生怕自己狂喜的模样惊扰到娇怜,狼狈地告辞离开。 娇怜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消失:“给我一点时间,给大雍一点时间,踏平褐国。” 【不愧是我大雍的好姑娘,心智坚定!】 【所以,说正事说正事……】 似是听到了郑珣的心声的,月娘踏入娇怜屋中。 “这一波人虽然暂时洗脱了嫌疑,但是以后但凡有丝毫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怀疑的目光,保险起见,我决定暂时断开和他们的联系。” “十二个人……重新发展可不容易的。” “再不容易我们也不能冒那个险。” 月娘已经下定决心,没有再就此事说下去,两人坐到一起,低声讨论起褐国近日的境况。 第337章 太女 奉勤殿众人认真听着,生怕有丝毫遗漏。 正事讨论完,娇怜忽然道:“月娘,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 “莫晟跟齐永霁之间……似乎存在什么芥蒂。” 月娘回忆片刻:“这事说来还是木大人埋下的因果。” “木大人?” “是,木大人离开前把这里的一切都交代了一遍。” 他叮嘱过的每一点都被她深深记在脑海里,无日或忘。 “若是真的有芥蒂,莫晟怎么会帮齐永霁夺位?” “齐永霁是个混账,前一个皇帝更是畜生,打压他的手段还要更狠些,他没得选择。” 说到底还是齐永霁太有本事,哪怕莫晟选择帮其他人也没什么胜算。 让他去跟那些文官混在一起他也不愿意,所以只能上齐永霁的贼船。 “月娘,我有一个想法,”娇怜认真道,“你知道的,莫晟现在还是很在乎我,如果我和齐永霁……” “想都别想。” 月娘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不用担忧我……” “不是这样,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月娘耐心解释,“齐永霁现在的后宫太过危险,你拿什么去抵挡明面的刀光、暗处的剑影?深陷斗争中,你还有几分精力去做其他事?你又有什么把握各方的绞杀下活下去?” 娇怜被这番话打击得蔫蔫儿的:“哈?我也没有那么没用吧?” “这不是有用没用的问题,她们在后宫,争的是地位、权利,争的是太子之位,争的是家族地位,为了这些,即使丢了性命她们也在所不惜……” “那我争的还是大雍的安稳呢!” “傻孩子,你跟木大人扯上过关系,就凭这一点,齐永霁也不会信你。” 娇怜失落地耷拉着眉眼:“我总想着,我做得多一点,打仗时候死的人就能少一点。” “你也不用失望,我估摸着,公主在后宫那边必然有安排,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跟着安排走,才免得扰乱公主的计划。” 【我大雍的姑娘啊……】 【从来不缺脊梁】 郑珣含笑,直播移到齐永霁处。 齐永霁正在书房和几位朝臣议事。 “大雍这个太女……是个什么来头?” 郑珣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唷?说她呢,挺巧。 “这位太女名珣,封号元嘉,最开始只是个备受忽视的普通公主,但自从大雍的真公主找回来以后,她便开始展露头角,一日比一日受宠。” 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臣嘀咕:“这个名字倒是古怪。 “哪里古怪了,寓意还不错。” “不男不女的……” 褐国的吏部尚书宗皓初翻了个白眼:“就是屁事多,名字哪分男女?人家都是太女了,你还满脑子都是这些细枝末节。” 齐永霁不耐地敲敲桌子,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道:“这个郑珣,露头的时机倒是巧合。” “大雍上上下下,近几年变化颇多,这些异常都伴随着郑珣的扬名,这里头不可能没有因果。” “我们的钉子被发现和拔除也是从这个郑珣出现开始吧?” “郑珣……”齐永霁念着这个名字,语气认真。 按照齐永霁以往的经验,这种他听到名字就觉得膈应的人,一定克他。 但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们就是担心太多,一个区区女子,能有什么本事?照我说,大雍那些人就是胡闹,宠姑娘、宠妹妹也得有个限度,那太子更是脑子有问题,太子之位说让就让。” “让?”齐永霁朝说话的人看过去。 “那不然呢,难不成还是靠本事。” 说完这话,那大臣自己也觉得有趣,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笑声不只把褐国那几位给干沉默了,还把光幕外头的众位大臣给吓得不轻。 虽说公主好久不曾刀人,但是他们还没忘记公主的手段呢! “太子”本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不是,褐国这老头子怎么那么看得起他? 让? 能让他平安退位,都是元嘉顾念亲情。 众人不由得偷偷去看郑珣的脸色。 郑珣很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蠢货就是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这何岩不去辞官避祸,竟然还在齐永霁面前蹦跶】 【齐永霁奈何不了他背后的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他?】 等何岩终于笑完,齐永霁才冷声道:“这个郑珣不可小觑。” 立刻有懂眼色的人大臣附和道:“说是让位,但这太子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皇上,不如让人挑拨挑拨……” 奉勤殿内的大皇子:哦豁。 褐国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作为前太子,他图个安稳他容易吗? 为什么这些人就这么看不得他好? 【挑拨?挺好笑的】 【我总不能一气之下推掉太女之位吧?然后让大哥重新当上太子,再把他扯下来,以此证明我得位之正】 如果大皇子和郑珣的关系一般,郑珣为了安稳也会把他和他的后人弄死。 但太子这么识趣,她又何必咄咄逼人? 【没有必要哈,我怕大哥吗?】 【哪怕他真有一日脑子抽了想要回自己的位置我也不怕】 郑珣所有的仁慈都有一个前提——能够承担失控的风险。 大皇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觉褐国人心思险恶。 察觉到他的惶恐,郑瑾好心安抚:“好了大哥,我们都知道你争不过元嘉的,不会有人误会你。放宽心哈!” 大皇子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哈!” “不谢不谢,兄妹之间,应该的。” 光幕中,齐永霁蹙眉:“倒也不是不行……” 宗皓初连忙反对:“不可!” “哦?”齐永霁耐心地问,“宗爱卿有何异议?” 宗皓初拱手:“我们不了解这位太女,但是总了解昭元帝。昭元帝不是傻子,为了避免下一代兄弟相残,他自始至终都没生出过动摇太子之位的打算,即使这位太子不是个果断的,昭元帝也只是转而培养顾命大臣。昭元帝既然不是糊涂蛋,那就说明这位太女有其独到之处,昭元帝不会允许出现兄妹相残的景象,有他在,挑拨……成功的可能太低。” “如宗大人所说,那就更该行离间之计,”帝师刁徳反驳道,“昭元帝一定是在意这位先太子的,若能引得郑珣对先太子心生忌惮,大雍内部就必然生出裂痕。” “哈哈,你们还真把那什么太女当回事啊?” 齐永霁眉间闪过一丝狠厉:“何岩,这里是议事的地方,若你只会笑,那就滚出去。” 何岩显然尚未习惯齐永霁身份的转变。 【蠢货就是蠢货,齐永霁若是还能忍他三日,我就改姓齐!】 【这傻狗还是我推上去的,好好好,自作自受】 【算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又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奉勤殿众人:嘿嘿,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哦。 皇帝看向郑珣。 据他所知,何岩实际上是褐国守旧派推出来的傀儡。 当时本来还有另外几个人选,没想到最后挑中了最没脑子的何岩。 他原以为是他们觉得何岩好控制,可如今看来,里头还有郑珣的推动。 也是,齐永霁精明,再给他一个精明的对手,只会成为他的踏脚石。 不如丢给他一个蠢货,蠢货行事毫无章法,齐永霁脑子转得再快也摸不透蠢货的逻辑。 事实证明,何岩是真的把齐永霁气得不轻。 齐永霁还想着这何岩放着也好,什么时候闯个大祸,他就能把那些碍眼的人一同拔除。 可是何岩太能蹦跶,也太碍眼。 齐永霁觉得气着自己也不值当。 何岩还不知道齐永霁已经对他起了杀意,他一如既往地嚣张开朗,没有发现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怜悯。 两日后,齐永霁早早备好的信被偷偷放到何岩书房。 齐永霁拿着一封手下写的揭举信,派人围了何岩的府邸。 一切进展得异常迅速,五日后,一项项证据摆到何岩面前,定死了他通敌叛国的罪名。 又十日,何岩连同他的三族一同被处斩。 没有任何人给何岩求情,即使支持他的势力。 一颗不太聪明的棋子,当被各方放弃后,倒塌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但齐永霁也不是毫发无损,他的第一个孩子胎死腹中,为安抚守旧派的反抗,他还交出了两个关键职位,守旧派另一把尖刀乌清走到台前。 齐永霁慌吗? 一点也不。 皇室是无数权贵拱卫而来,他需要为他办事的人,也需要触手帮他管理、控制偌大的国家,否则他的位子也坐不稳。 现在一部分触手不受控制,这不重要,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培养自己的亲信。 慢慢来,总有一日,他要真真正正地把权力握在手中。 褐国的斗争暂且不提。 大雍这边,终于到了郑珣正式的册封的前一日。 郑骄千里迢迢赶回来,庞云翼、车仲安和木灼等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京城。 这次的册封礼,比大皇子曾经的册封仪式要隆重得多。 木灼看着家家户户崭新漂亮的皇城:“皇上很看重公……太女殿下。” 为了这次册封礼,朝廷甚至派人给各家的房子都翻新了一遍,道路也重新规划得平整宽敞许多。 郑珣负手:“礼部很用心。” 毕竟是第一个太女,为了压住百姓的质疑,再怎么隆重也不为过。 虽然支持她的人不少,但顽固派也不少。 这仪式,就是震慑他们的一环。 郑珣看向木灼:“木大人如今也不用再过那样心惊胆战的日子,大人的才能,就留着造福百姓吧。” 木灼眉目间尽是轻松。 虽然刚刚才回到大雍,但他已经发现这里的氛围比褐国那边要好得多。 至于氛围的来源,自然是穿得齐整,脸上带笑的百姓。 见到这样的场景,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固执地耗死在褐国。 他长长一揖:“只要公主不嫌弃,木灼愿为您、为百姓、为大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珣扶起他:“你可好,我这里有个位置给大人留着呢。” “但凭安排。” 如今朝堂空缺的位置不多,郑珣打算将吏部左侍郎的空缺给他,加赠太子少师的头衔。 郑珣还觉得亏待了他,但木灼满意得很。 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褐国人,大雍的朝臣不可能对他毫无芥蒂。 公主愿意给他这样的荣光,已是将对他的信任彰显至极。 次日,册封仪式正式开始。 礼部这次真是玩儿了个大的。 拉开一日序幕的,是一簇簇焰火。 炸开天幕后,军队带着仪仗,绕京城走了九圈。 队伍中有歌女穿着庄重的衣衫,和将士一起,唱着新编的歌谣。 歌谣唱太平、颂功绩。 颇有一种将郑珣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的模样。 游巡和冯敛带着定州的人专为郑珣开了个祈福坛。 在无数百姓的簇拥下,郑珣坐着宛如一座小楼的轿辇,身上明黄的衮冕在灿烂的日光下,似要腾飞。 队伍绕过京城,停在金坛下。 礼花的声音不曾停歇片刻,郑珣站在金坛上,从皇帝手中接过金册和金印,戴上象征太子身份的发冠。 那一刻,日光遍洒,天际飞过一只金龙虚影,龙鸣声响彻天地。 庄子上的新稻摆在祭坛最中央的位置,有人见到稻子摇曳,堆满粮仓。 当然,金龙是真的,稻谷摇曳纯粹是徐缜派人捏造的。 所有人都在探讨这位前无古人的太女殿下。 急救班的名声趁此传开,新稻的消息也传扬开来。 徐缜感叹了好几次这次的活儿好做。 借着郑珣册封的东风,两件事都完成得异常顺利。 至此,郑珣成为大雍第一位太女。 郑珣没有大家想得那么激动。 册封的第二日,其他人还沉浸在狂欢中,郑珣已经重新投入了公事之中。 御书房中,车仲安和庞云翼跪在下头,郑珣慢悠悠地问:“又打架?” “这次是他先挑事!”庞云翼连忙道。 乖乖,他真觉得这太女殿下邪门儿。 这换了一身衣裳,倒像是把浑身的气势都释放了出来。 明明也没发火,但是被她看着的时候,他仿佛能看到她背后的尸山血海,压力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他那洪亮的嗓音都被掐成了别扭的轻言细语。 旁边的车仲安打了个激灵,连忙磕了个头:“太女殿下,微臣知错。” 郑珣负手走到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