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五年守够了,打死我也不留了》 第1章 殿下给的休书受不起 年关降至,大雪纷飞。 京都女监,阴暗潮湿,泥泞狭窄的女牢中。 冷风灌进来,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单薄的衣裳,透过昏暗的牢窗看向外面飘落的飞雪。 “孟婉,有人来见你。” 牢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角落里的女子神情顿了顿,缓缓转身。 望见对方的一刻,原本没有波动的眸子,轻轻闪动了下,随后又归于寂寥。 “将牢门打开。” 对方开口,狱卒连忙将门打开,身着一袭贵锦的宦官走了进来。 牢房内的味道,让他轻轻拧眉,目光凝向坐在单薄草席上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 “这是殿下给你的。” “他还是不信我,是吗?” 女子声音低哑,这句话,仿佛说的极艰难。 宦官见状,目光之中划过不忍,将帛书往她面前一递。 帛书掉落,无比醒目的两个字映入眼帘。 “休书。” 看着这两个字,孟婉轻轻勾动起唇角,目露苍凉,明明是笑的,眼眶却在一刹那红了起来。 她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这一年,无数次日盼夜盼,可是他却没有来见她一面。 原本她只是个宫女而已,哪里担得起堂堂太子殿下的一封休书。 而这休书,却是斩断了他们那曾在冷宫五年相偎取暖的日日夜夜,恍若黄粱一梦。 轻轻喟叹一声,孟婉耳边再次传来声音。 “殿下还说,孟姑娘做或者没做过,自接了这休书起,便一笔勾销,今日您便可以回殿下跟前当值了。” “一笔勾销了吗?” 孟婉轻轻低喃,环抱住双腿的手指无声地动了动。 望着那明黄色的帛书,象征权势的颜色,一如那个高高在上,清风霁月般的男子。 一年的牢狱,她原本柔白的双手,布满薄茧,如今更是遍布冻疮。 她想伸手将那休书捡起,却是动了两下后,无力的垂下。 官宦见此情形,弯腰替她将帛锦捡起,“此处阴冷,孟姑娘还是赶紧出去吧。” “知道了。” 她低语,一只手攥住帛书,另一只手扶上墙壁,她看向宦官。 “安公公,烦请给我个火折子。” 德安愣了愣,但还是从怀中掏出火折递过去。 孟婉接过火折打开来,火苗现出,淡粉的眼眸中,似有什么炙烈瞬间腾起。 只见她将那攥皱的帛书点燃,德安一惊,连忙想要阻止,却听到她淡而无波的声音。 “有劳安公公转告殿下,孟婉乃贱婢之身,我与殿下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担不得这一纸休书,往后,孟婉是奴,殿下是君,从前种种,灰飞寂灭。” 她手一挥,声音坚铿,帛布掉在地上,很快便燃尽成灰,不见踪影。 德安眼瞳震惧,看着她扶着墙壁艰难往外走去,本想出手想扶,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孟姑娘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走出牢门,孟婉此时额头沁出密汗,靠着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 唇角溢出抹苦笑,原来斩断一切,这身上为救容胤落下的腰伤,却是不肯放过她,竟在今日复发的这样厉害。 只不过,比起心上之痛,这痛,却也是微不足道了。 咬紧唇瓣,她走到牢门外面,不过短短几步,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狱卒见她出来,没有吭声,而是在她经过的时候,突然间推了她一把。 “算你好命,还能活着离开。” 孟婉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狱卒见状,更是肆无忌惮的推着她。 “砰”的一声,终是体力不支,她扑倒在了雪地之中,头重重磕了下。 白雪纷飞,寒风刺骨,街市上已没有任何的行人,她匍匐在地,任凭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浓烈的寒气混合着血腥味道,一点点灌进她单薄的身躯里面。 血一滴滴自额头滴落,沾在睫毛之上,让她看不真切。 伸出手,揉上眼睛,却发现,越揉那片红色就越浓烈,而在那片血色中,她似是看见停在不远处装饰华美的马车。 唇角微微嚅动了下,伸出手,用力扣在雪中,身子往前挪动着,每挪一步,手指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很快,地上便出现了一道匍痕,连带着细长的血线,一路朝着那辆马车。 终于,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在落幕余晖之中,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起。 望着似梦似幻的脸庞,孟婉轻喃而出,“为何不信我。” 男子身形一顿,低眸看向怀中已然昏厥过去的苍白面庞,眼中浮上沉色,朝着身边的德安阴鸷出声。 “天牢那些狱卒,不用再留了。” 扔下这句话,容胤抱起孟婉,弯身进入马车,雪色渐汹,当马车缓缓驶离,很快,地上的车辙便被大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 这一觉,孟婉睡了很久,依稀像是做了很多的梦,那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转个不停。 在梦里,她身处冷宫之中,清风霁月,一身尊贵的男子,执着她的手,在画卷上画下两人彼此依偎的身影。 冷宫昏暗的灯烛之下,她凝着他精致如神刻般的五官,每一笔,都画进她的骨血之中。 彼时,他是废太子,而她只是看守冷宫的宫女,身份的悬殊,却没有阻挡那五年的相伴相知。 直到一纸诏书,他复位重登储君之位,她才知道,原来那五年的隐忍,是他处心积虑的厚积薄发。 他隐藏的太好,好到就连她,也未曾察觉到一丝一毫。 即便是诏书临下到冷宫前一夜,他还拥着她,点燃红烛,拜天跪地,低声轻喃。 “小婉儿,孤今日如寻常百姓,跪苍天叩明月,与你结为夫妻,此生白首不离分。” 男人的声音透着缱绻与情意,纵使是身处冷宫,孟婉也觉得,那一刻,哪怕黄泉碧落,她亦甘之若饴。 可是……。 泪顺着眼角落下,缱绻之梦被打碎,她看着他将另一名女子揽入怀中。面容冷肃,指着打落在地上的汤碗,阴鸷无比的望着她,用着令人彻骨的声音。 “孟婉,你竟敢给倾倾下毒!” “不,我没有,殿下,我没有。” 她大叫而出,男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清隽的五官上,是上位者的杀伐狠决。 “来人,将这个贱婢押入天牢,非孤之令,不得放出!” 侍卫上前,钳制住她的双手,拖着她向殿外走去。 “容胤,你为何不信我?” 泪水滴落,那陪着她在冷宫的男子,转过身,满目温柔的看着怀中被吓的面色苍白的相国之女,无视她满脸哀切。 “胆敢直呼孤的名号,将这贱婢的嘴巴堵住,重打三十大板。” 声音如冰棱,落入耳中,孟婉看着侍卫粗蛮的将一块布塞进她的口中。 舌根被抵的发麻,她却再也没有落下一滴泪,直到被拖出大殿。 板子打落在身上,直到痛死过去,也没有再吭过一声,像个哑巴一样,整整一年,没有再开过口。 眼泪在梦中不停的滚落,孟婉烧到神志不清,坐在她身边的锦服男子,满目焦灼。 骨节修长的手指不停替她擦去烫到透着灼意的泪水,阴沉的面容,布满来自地狱阎罗的杀气,朝向跪在地上颤抖的御医冷冷而出。 “若她有事,尔等也不用活了。” 第2章 奴婢给殿下请安 深冬冷宫,清冷萧瑟,朱墙斑驳,庭院覆盖厚厚的白雪,寂寥之色盈满。 砖石迸裂的廊房,清冷的气息伴随女子的轻咳由内而外。 这里,曾是太子被囚禁之时的居所南宫。 如今,透过廊房晦暗处,身穿素衫的女子,躺在床上。 屋内点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外面灌进来的冷意,让她不禁缩起单薄的身子。 “咳咳。” 孟婉低垂着眸,手上紧紧抓着一块玉佩,那玉佩色泽莹润,玉质温和,雕工精湛。 玉佩上雕着的螭龙,彰显尊贵不凡,绝非是她这样小小的宫女所能拥有的。 自打从大牢出来到今日,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醒来之时,她看着满目熟悉的地方,恍若以为做了一场大梦。 若不是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只怕还会沉溺梦中,无法清醒过来。 眼底浮上黯意,攥着玉佩的手松开,孟婉慢慢从榻上爬起来。 已经过了数日,这具身子竟仍是有些孱弱不堪,甚至只是坐起身,便已经有些喘息不止。 “殿下驾到。” 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孟婉微微怔了瞬,未等回神,锦服贵胄的身影便已经走了进来。 孟婉看向对方,一年了,当初那个在南宫之中落魄至极的男子,如今一身尊贵,与这南宫里的清冷颓败格格不入。 墨色貂绒长袍,领口高高竖起,白色狐毛镶边,袍身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暗纹,蟒身若隐若现。 厚重的黑狐披风,与墨袍相得益彰,更显出身为上位者的疏离冷漠。 头戴紫金冠,冠上的明珠在冬日的冷光下散发着温润,但细看之下,才能见着那眉宇之中的阴翳,沉沉的让人心瘆。 而此时,这双眸子望着她的一瞬,眉宇舒展开来,随即目光落在屋里那快要烧尽的银炭上。 “去将炭火添上。” 德安连忙退下去,不多会便命人送来炭火,暖意再一次铺泄开来,容胤走到孟婉床榻边。 伸手,欲探上她的额头,却见她倏地往后一躲,随后极艰难的跪坐在榻上。 “奴婢给殿下请安。” 伸出的手一顿,容胤眼中划过一抹阴沉,孟婉此时头低着,语气恭敬,与从前判若两人。 “躲什么?” 容胤开口,手收回负于身后,孟婉摇摇头。 “奴婢没躲,殿下贵体为重,奴婢如今身体抱恙,还请殿下不要久留于此,以免沾染了病气,于江山社稷不利。”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头一直低着,恭顺的样子越发让容胤不悦。 “孤想去哪,还轮不到你置喙!” 他眼底浮上阴翳,望向面前的孟婉,此时她双手垂于身前,原本单薄消瘦的身子,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了殿下的身子考量,南宫寂冷,殿下如今贵为储君,还是早些离开吧。” “呵。” 听到这话,容胤呵笑了声,神情愈发冷冽,负于身后的手指,也渐渐收拢。 “孤今日前来,不是看你脸色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孤吗?” 他的话,让孟婉心口涌上一抹黯淡,若是在从前,他来见她,她定是欢喜的。 可是如今,她已经想通了,过去种种,早已湮灭。 大病一场,犹如大梦初醒,她不会再有任何奢念了。 “殿下,先前是孟婉逾矩,还望殿下恕罪。” 她将额头重重磕下,床榻上传来闷沉的响声,这一声响犹如罄鼓,敲的容胤心口一震。 他下意识脚步挪动了下,却在对上她低垂的脖颈时,生生忍下,转而语气透着冷意。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容胤一拂袖,转身走出廊房,直到那铿沉有力的脚步渐行渐远,孟婉这才如同卸去一身的气力。 她抬头,凝向廊房外,此时停了几日的雪,又一次飘落下来。 而这时,一道脚步声复转而来,只见德安匆匆跑进来,看见孟婉,不禁叹了口气。 “姑娘这又何必呢,殿下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今日更是听到您醒了,特意放下奏折赶过来的,只要姑娘说句软话,殿下自是会不计较的。” “不用了,我不过一介宫女,身份卑微,哪能担得上殿下纡尊降贵,日后孟婉会谨记本分,不会再逾矩了。 安公公,这银炭珍贵,非我这样的身份可以用的,还请安公公将这炭盆撤下去吧。” 她淡淡而出,德安看着她,只见她眼波无波无澜,只得开口。 “这银炭是殿下吩咐的,咱家做不了殿下的主,孟姑娘还是早日把身子养好,回殿下身边伺候。” 说完话,德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药是殿下特意让御医调配的,对腰伤甚有奇效,孟姑娘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番心意啊。” 他说完走出去,孟婉目光落在那瓶药上,慢慢伸手拿起来,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波澜。 身上的伤可以治得好,可是她如今心里却是千疮百孔,用不用药,都无关紧要了。 将药放在一旁,慢慢挪下床,孟婉扶着墙,走到外面的廊檐下。 冷风袭来,驱散了她身上方才涌上的一点薄温,看着外面纷飞的落雪,心里一片死寂。 今年她已经年满二十了,自十四岁入宫,便跟着容胤进了南宫。 这所南宫,虽是废黜太子的居所,但于她而言,却是她这些年,最温暖的地方。 五年,足够铭记一生。 只是如今,她已不再是他口中的小婉儿,而他亦是王朝最位高权重的储君。 就连这昔日相互取暖的地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只剩下寂冷的萧瑟。 她回来了,可是与她同行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只会走的越来越远,直到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享受万众朝拜,从此身边再无她这个人。 …… 东宫。 容胤自打从南宫回来,全身似被戾气笼罩,德安见着他这般,不敢说话,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药给她了吗?” 一盏茶过去,容胤终于开口,德安连忙上前,“回殿下,药已经给了孟姑娘了。” “她可有说什么?” 容胤抬起眸,直视向德安,他连忙屈身跪下。 “孟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奴才将那屋子里的银炭给搬走,还说于她的身份不合。” “哗啦~!” 没等德安说完,案桌上的东西便被容胤挥袖甩下,散落一地。 “好,当真是好,还同孤使上性子了,德安,传孤的令,将她房中所有东西撤走,即刻起搬去掖庭,今日便去浣衣局当差!” 第3章 为难 德安带着容胤的令前往南宫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孟婉站在廊檐下。 素白的单衣,站在瑟瑟寒风中,出神的望着南宫里种着的那株腊梅。 雪肤乌发,柳叶弯眉,一双淡愁轻覆的眸子,与廊檐外的雪景相得益彰,却又更显得出尘脱俗。 “孟姑娘。” 德安上前,神情划过一抹不忍,“咱家奉殿下之命前来南宫,殿下说了,即日起,姑娘搬去掖庭,入浣衣局当差。” “知道了,安公公,我这就去收拾。” 她开口,眉宇未曾有什么变化,德安见她这样,只得再次开口。 “殿下还说了,南宫之中的东西,请孟姑娘一样也不要带走。” “那容我换身衣裳可以吗?” 她侧过身,目光看向德安,“既是殿下的命,奴婢自是会遵从的,只是望安公公念在相识一场,请允我换身衣裳。” 德安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咱家在这里等着,姑娘请进去吧。” 孟婉走进房中,从箱子底找出宫衣,那是她初入宫时发放的,如今虽过去五个年头,但仍然干干净净,仅有几处补丁。 整个南宫里面,属于她的东西极少,从入宫起,她便在这里伺候废太子。 为了疏通打点宫人给容胤弄些药或者吃食,她入宫之时带来的几件首饰和份例,没有留下分毫。 换上衣裳,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枚螭龙玉佩,孟婉深深的看了眼,随后走到门外。 德安见她出来,便朝身后的那几个随行太监吩咐过去。 “去将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几个灰衣小太监连忙走进屋去,不多会,便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搬了出来。 孟婉见着她曾住的屋子顷刻间被搬了一空,心头不免浮上一丝钝痛。 这是连最后她待过这里的痕迹,都要抹的干干净净了吗? “孟姑娘,走吧,掖庭那边的管事已经在等着了。” “安公公,稍等。” 孟婉从袖中将那枚玉佩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殿下曾给我的,如今还请安公公交还给殿下。” “这……。” 德安自是认得这块玉佩的,殿下从小不离身,乃是先皇后在他出生之时留给他的。 看到这枚玉佩,德安不禁望向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忍不住再次提醒道。 “孟姑娘,掖庭凄苦,您既已经出了天牢,又何苦再同殿下置气,如今圣上久病卧榻,殿下代执朝政,事务繁多。 殿下记着姑娘先前的好,宽恕了姑娘,若姑娘再执迷不悟,只怕往后再难回头了。” 听到这话,孟婉苦笑着弯了弯唇,“安公公,多谢您的好意,殿下如今已贵为储君,前尘往事,都已成过往云烟。 孟婉不过区区一介宫女,侍奉主子乃是天经地义,如今殿下仁慈,还能给孟婉一个容身之所,我已是感激不尽。 安公公如今侍奉在殿下身边,日后还望多提醒殿下少些操累,多注意身子。” 说完这句话,孟婉将玉佩放进德安手中,缓缓侧过身,朝着东宫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德安一见,刚想开口阻拦,便见着她已经叩了下去。 “殿下,孟婉叩别,愿殿下日日无忧,岁岁无恙,长乐未央。” 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她从地上起身,却不料,染疾未愈,险些摔倒。 德安连忙将她扶住,“孟姑娘,您当心着自个的身子。” “多谢安公公,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端平双手于腹前,头微微抬正,朝着门口走去,单薄消瘦的身影,一步步走入雪中。 南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她心口随着大门上锁的声音而传来轻轻的撕痛,忍不住转过头去。 斑驳的朱红宫墙,破碎斑斓的琉璃瓦,她倾尽半生的地方,锁住的刹那,将她的心房也给彻底锁住了。 “孟姑娘,走吧。” 安公公开口,孟婉缓缓敛眸,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半炷香之后,安公公将她带到了掖庭,叫来了管事嬷嬷。 “这位是徐嬷嬷,以后你就听她的吩咐。” 因着容胤的话,安公公交待完之后,便离开复命,孟婉看向徐嬷嬷,冲她规矩的行了个礼。 “奴婢孟婉给徐嬷嬷请安。” 徐嬷嬷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以前在南宫侍奉殿下的孟姑娘?” 听到对方言语之中的讥讽,孟婉半垂着眸,“奴婢曾有幸侍奉过殿下,如今孟婉既来了掖庭,自是会好好做事,不会让嬷嬷失望的。” “倒是个伶俐的姑娘,行了,既是安公公带你来的,那我也不为难你,掖庭里的人,皆是各殿犯错的太监宫女,在这里,只要给我好好做事,自然能安生度日。 但若是有谁仗着自己个曾经得过宠,在这里耀武扬威,那我这手里的鞭子可不答应。” 说完,徐嬷嬷扬了扬手里的长鞭,随后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带她去浣衣局,以后她住在西廊房。” “是,嬷嬷。” 小宫女上前,“孟姑娘,跟我来吧。” 孟婉跟着对方,一路沿着掖庭来到了最里面的浣衣局。 此时虽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可是仍有不少宫女在冰天雪地中洗着衣裳。 这些衣裳,全是各宫各殿送来的,那些人面色都冻的发青,一个个手上红肿不堪,更有甚者,手指上还缠着布条。 望着这些人,孟婉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多了些许期翼。 如今她被罚配掖庭,久了,容胤便不会再记起她,而她便会和寻常宫女一样,到了时限就可以出宫了。 若是遇上大赦天下,那或许就能离开的更早了。 “呐,你去那里洗。” 宫女将她领到一处大木盆边,指着里面满满一盆衣裳。 “这些可是要送去东宫的,你可得好好洗,洗干净点,不然殿下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扔下这句话,宫女转身离开,孟婉看向盆里的那些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送去东宫的。 容胤的衣裳。 虽然这五年,她不止一次为他浣衣,但此时她却知道,这是他故意的。 没有吭声,孟婉拎起水桶走向井边,当她将一桶水打出来,准备拎起来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大力的将她撞到一边,径直将她面前的水桶拎走。 看着对方这般蛮横,孟婉上前一步将她拦下,“这水是我刚刚打的。” “你打的?” 对方开口,语气透着不屑,“谁看见是你打的了?一边去,别耽误我做事!” 说罢,用力一推,孟婉一个不慎,便被她推到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倒抽了口气。 “哟哟哟,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以前是伺候宫里哪个娘娘的吧? 怎么着?故意摔地上,想要讹人啊?来来,你们都看到了啊,我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摔的。” 第4章 被罚 撞她的人嚷嚷起来,周围在洗衣服的宫女都跟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孟婉抿抿唇,慢慢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对方见她起来了,哼笑了声。 “怎么?不装了?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掖庭,进来这里了,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洋洋说完,拎起那桶水要离开,却不料,她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紧跟着桶掉落在地上,人跟着往前冲出去。 “砰”! 重重的一声,只见方才还满脸得意的宫女,此时趴在地上,满脸全是血。 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孟婉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方才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撞人,她这会也有些吃不消。 “你,你竟然敢撞我!” 宫女嘴巴一吐,半颗牙齿竟掉了出来,她满口血的指着孟婉,目光又惊又惧。 见她这般,孟婉眼神冷了冷,走到她面前,将那桶拿起,朝她面前一扔。 “给我去打一桶水过来。” 听到她的话,对方愣住,孟婉见她这样,再次开口。 “你说的没错,既是在掖庭做事,就要老老实实听话,现在我让你马上给我打桶水去,不然,你剩下那半颗牙,我也给你拔了。” 她的语气平淡,说起这句话时,甚至还有些微喘,可落在旁人耳中,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震慑之气。 那被打的女人坐在地上,后背疼的发麻,嘴巴也疼的发抖,此时大概是被孟婉眼中的狠意吓到了,动也不敢动。 周围人都在朝她俩看过来,终于有人上前,将被撞倒的宫女给扶起来。 “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贱皮子,不好好做事,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传来,被打的宫女身子一震,目光连忙看过去。 “徐嬷嬷,您来的正好,这个新来的,她把我的牙给打掉了。” 听到对方的话,徐嬷嬷望过去,顿时吃了一惊,立马开口。 “程绣夏,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这新来的霸占着水桶,奴婢只是去拿桶打水,她便故意撞了奴婢,还把奴婢的脸弄成这样,您可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哭了出来,完全没有方才的蛮横,徐嬷嬷听到后,目光转向孟婉,眼神微微眯起。 “孟婉,宫中早有宫规,宫女犯再大的错,都不能毁之容貌,此事,你有什么解释的?” “启禀徐嬷嬷,这位程宫女并非只是拿走水桶,而是我刚打完水,她便将水抢去,还将我推倒在地,还望徐嬷嬷明察。” 孟婉的声音不疾不徐,入宫五年,在冷宫待了那么久,早就看透这宫里的一切。 从前,她在南宫之中,谨小慎微,收敛了脾性,为的是不想与人产生龃龉,连累到了容胤。 可如今,她已不是太子身边的人了,便不会再忍着受着了。 而她的话,落在徐嬷嬷耳中,只见她唇角浮上冷意,语气不咸不淡。 “你今日才来掖庭,自然是不懂掖庭的规矩,若是手脚太慢,旁人自然是等不得。 今日且不论对错,你既是伤了人,那便按照宫里的规矩,罚你将这里所有的衣裳洗完,晚饭也不准吃,你没有异议吧?” 徐嬷嬷的话,让孟婉淡淡抿了抿唇,“是,徐嬷嬷教训的是,奴婢领罚。” “好,来人,将程绣夏扶回去,其他人都进屋去吧。” 徐嬷嬷一声令下,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一会功夫,整个浣衣局便只剩下孟婉一个人。 她看向四周,那些宫女都躲在廊檐下看着她,时不时还在交头接耳。 没有理会,将桶重新拿起,她走到井边,重新打来水,一桶接一桶倒进盆中。 井水刺骨,孟婉坐在雪中,用力浣洗着衣裳,薄薄的夹袄很快便被薄汗浸透,待冷风灌入之时,犹如冰棱,扎的全身发疼。 一盆接着一盆,从白天洗到了深夜,当孟婉僵直着身子,将最后一件衣裳洗完之后,全身已经几乎快要冻的失去了知觉。 拢起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腹中传来一阵饥辘,让她忍不住轻咽了下喉咙。 整日滴水滴米未进,又洗了十几盆衣裳,在外面冻了许久,眼前一阵阵发昏。 走到桶边,从里面舀出一勺井水,正准备喝下去,却不料,手腕一震,被什么砸中,那葫芦瓢便掉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掖庭寂静无声,所有人早就睡了,孟婉望向地上的瓢,脊背本能的浮上凉意。 深宫之中,多有冤死的魂枉死的鬼,她虽已在此生活了几年,但此时万籁俱寂,也架不住头皮处传来麻栗。 目光迎向不远处,冬日皎月隐射在雪地之上的光,透着几分森意,树影微动,像是有什么蛰于树后。 “谁在那里?” 她轻轻开口,悄悄拿起放在一旁用来洗衣的棒槌,步履微跄的朝着那黑影弥弥的地方慢慢走去。 “你是人是鬼?” 她再次开口,空寂之中传来自己的回声,只见那黑影动了动,顿时让她停下脚步,呼吸发促。 “你到底是谁?” 她用力攥紧棒槌,想到白日里那名跋扈的宫女,唇瓣咬紧几分,下一刻,便眉头一皱,冲了过去。 “砰。” 棒槌落下,孟婉睁大眼睛,黑暗中,黑衣蟒服,面容冷肃的男子,手里正握着她打过来的棒槌,一双犀利的眸子里,迸射出冷芒。 “殿……唔唔。” 没等她叫出声,对方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紧跟着夺走棒槌,压低声音。 “你竟敢打孤?” 身子犹如被人瞬间点了穴,孟婉愣住,有些后怕,她方才这棒子,用了十成的力气,若是真打上去,这会只怕她万死难辞其咎。 见她不说话了,容胤松开手,见着她一身单衣,眉宇间又浮上戾气。 “奴婢见过殿下。” 孟婉突然跪下,眸底里方才的震惊已经归于平静,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见她这般,心口传来的愠意,顿时翻江倒海,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孟婉,你竟是连孤都没认出来,还胆对孤动手,你该当何罪!” 他的手力道极大,孟婉疼的蹙起眉,但仍然没有求饶,而是轻轻开口。 “殿下,奴婢方才只当是有贼人在此,并不知道是殿下来了,不知者无罪,若是殿下真的要怪罪,那奴婢领罚。” 她说完,眉宇微垂,整个人矗在那里,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原本等着她开口求饶的容胤,此时心口戾气更盛。 “好,你当真是不怕死了!” “君为尊为上,奴婢在殿下眼中不过是草芥,殿下想要奴婢的命,奴婢就算求饶也没用。 殿下既是认定奴婢打了您,那您想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5章 你当真情愿死? 不会有任何怨言? 呵。 容胤心底冷笑,阴沉看向她,当初那个听话的小婉儿,短短一年,竟像是生了刺的小刺猬,句句看似温顺,却句句像是往他心口上扎刺。 他明明已经恕了她,将人给放了出来,还说了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可是她呢,又是使小性,又是将玉佩还回来,如今还跟他彻底想要划清界限。 当真是好啊。 目光如冰棱,容胤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几个洞才好,可是偏生的,她就没想同他好好说话。 “殿下若是还没想到怎么罚奴婢,那就先想着,待殿下想好了,奴婢随时在这里领罚。 冬夜寒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切莫感染了风寒,那奴婢的罪过就更大了。” 见着容胤死死盯着他,孟婉忍下心口那灌进来的冷意,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却不料,刚一动,人便被整个扛在了肩上。 “殿下,快些放下奴婢。” 她急了,想要从容胤肩头挣扎下来,却不料,身后却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不是说要领罚吗?那就老实点。” 他声音透着气性,跟了他几年,孟婉自是知道,此时容胤已经在气头上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于是只得放弃挣扎。 见着肩上扛着的人儿安静了下来,容胤唇角微微勾了勾,脚步一掠,带着人快速消失在了掖庭。 当灯烛被点起之时,孟婉看着屋子,心口漫过苦涩。 明明早上这里才被清了个干净,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可是却不过短短半日,便又再次坐在了这里。 而与早上不同的是,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名贵物件,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而这时,容胤走到她面前,清隽的脸上,漆黑如墨的双眸微垂着,面向她张开双臂。 “替孤更衣。” 孟婉愣住,脑子晃了下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样的容胤,和五年前一般无二,她是不是累极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象。 见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容胤眉头皱了皱。 “没听到孤的话?替孤更衣。” “殿下,如今奴婢只是发配到掖庭的罪奴,殿下尊贵之身,奴婢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替殿下更衣的。 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掖庭,晚了嬷嬷会怪的,还请殿下让奴婢走吧。” 她说完要起身,容胤眸子一冷,转瞬之间,人已经被他压在榻上。 男人眸底似是涌着火,望着她的刹那,火势翻腾,下一刻便用力缠上她的唇瓣。 吃痛的感觉自唇上传来,孟婉蹙起眉头,男人吻的又急又汹,似是要将她揉碎进骨血之中。 大掌自她的身上漫过,直到衣衫滑落,身子传来凉意,容胤匍匐在她的脖颈间,突然间感觉到怀中女子颤的厉害。 他停下,凝眸望去,孟婉的眼睛早已经蓄满泪水,眼眶逼的似血般暗红,唇紧紧咬着,已经溢出血色。 这副模样,刺的他心尖一紧,旋即松开手,眼中划过浓浓的戾色。 “你不是说心甘情愿领罚吗?” 他开口,声音透着暗哑,孟婉望向他,将衣服一点点拢起,掩盖住眸底的黯淡。 “殿下如今已是储君,奴婢与殿下云泥有别,要杀要剐,奴婢都心甘情愿。 只是殿下既已给了奴婢休书,那从今往后,奴婢便不再是殿下的人。若是殿下今夜执意要碰我,那我便只能以死向殿下请罪了。” 她说完这句话,猛地从头上拔下木簪,抵在自己的喉咙处,眼中透着决然。 容胤望着她抵在颈间的木簪,簪尖锋锐,已经在纤细的脖颈处按下血痕。 他心口如山火袭涌,不停翻滚,眼底也充斥着猩色。 “你当真情愿死?” “是。”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自她的唇齿间溢出,她抵在颈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好,当真是好,孟婉,你给孤记住,从即刻起,你不要出现在孤的眼前,滚出去!” 手骤然一松,孟婉抵在喉咙间的木簪攥在手中,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她从榻上起身,匆忙往外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容胤一眼。 冬夜寒凉,每走一步,心口便如同灌同了风一般,疼的难忍。 她知道,容胤一直在后面看着她,可是她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南宫。 泪,顺着脸颊一点点落下,从南宫到掖庭,短短的一段路,她却像是走了一辈子。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掖庭之时,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只余下眼眶中的一点暗红。 此时天边已经渐亮,她听见有宫女起来的声音,于是拿起那些洗好的衣裳,一件件晾起来。 天亮时分,孟婉晾完所有的衣裳,整个人几乎冻僵了,徐嬷嬷出来之时,见着这满院子的衣裳,眼中泛起一丝波动,随后朝她开口。 “昨日我罚你,是因着宫里的规矩,你既是已经做完了,那就去用膳吧。” “多谢徐嬷嬷。” 孟婉屈了屈身,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宫人在吃饭了。 她上前拿了个馒头,又盛了碗粥端到一旁坐了下来。 周围人见到她,都没有搭理,她也能落得个清静,直到吃完东西,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正在这时,面前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便见着一个小宫女,眼神怯怯地看着她。 “孟婉。” 她开口,对方一见到她说话,连忙坐在她面前压低声音。 “昨日你打了绣夏,以后你可要小心着些,她心眼可小了,当心她会找你麻烦。” 小宫女显然是怕别人听到,尽量用着极小的声音,孟婉看了她一眼。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姝,之前是在尚衣局的,与绣夏同出一处,因着不小心将娴嫔娘娘的衣裳弄脏了,故而被罚到了这浣衣局,你呢?你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罚到这里来的?” 月姝的话,让孟婉想了想,若说她犯错,犯的应该就是不识抬举的错吧。 她摇摇头,“多谢你提醒我,不过你还是不要同我说话了,万一被别人迁怒,那就不好了。” 她说完站起身,冲月姝轻轻点了点头,端着空碗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几个人将她拦了下来,为首的宫娥见着她,声音微微扬了扬。 “你就是孟婉?” 对方眼神之中透着来者不善,孟婉不禁退了半步。 “奴婢正是孟婉,敢问姑姑找我何事?” “奉丽妃的令,传你去倚梅宫,跟我走吧。” 听到对方的话,孟婉脑海中划过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奴婢遵命。” 孟婉应声,跟在嬷嬷身后,直到走进倚梅宫,站在殿内,宫娥便退了下去。 过了不久,内殿一道声音传来,“果然是你呀,先前本宫就想着,太子从天牢带了谁回来,竟是没想到,一年了,你还能再回到宫中来。” 看着从殿后走出来的迤逦女子,与容胤的五官有几分相似,孟婉见着对方,恭敬地跪了下去。 “奴婢叩见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第6章 把她拖下去 丽妃见着眼前女子,小脸依旧倾城脱俗,只不过神情之中的淡若,已不似先前那般的鲜活了。 到底是在苦牢待了一年,这性子也被磋磨了不少。 敛回目光,丽妃坐上贵妃榻,身边宫女想要上前替她捶背,却见她扬了扬手。 “孟婉,本宫还记得,原先本宫身子疲乏之时,被你一番乔摩,便会通体顺畅。 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本宫时常会想起你,这乔摩之术,宫中竟是无人能及你三分,就连胤儿的旧伤,她得益于你这一手乔摩之术。” 听到丽妃的话,孟婉敛下眸中黯色,容胤年少之时,失足坠马,曾卧床半年之久,自此后便落下旧疾,每每阴雨之时,便会腿骨疼痛难忍。 而被幽禁南宫的日子,每每腿疾发作,他便会彻夜难以入眠。 是她听闻乔摩之法,可缓解疼痛,于是便寻来医书,甚至是为了研学医术,不惜在御医署偷师,好几次都被打到吐血。 好在她天资聪慧,竟是无师自通,将这乔摩之术,学的如火纯青。 而容胤也因着她,旧伤复发之时,有她乔摩纾解,久而久之,伤痛便慢慢消缓消。 闭了闭眼睛,孟婉将往事按在心底,她半抬起头,轻声而出。 “丽妃娘娘谬赞,奴婢会的那些不过只是雕虫小技,如今若不是娘娘提及,奴婢早已经记不清了。” 她的话,让丽妃唇角微微勾了下,随后抬了抬手。 “你起来吧,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如今你既是已经回了宫,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孟婉心头一紧,想到昨日容胤对她的所作所为,再次跪了下去。 “回娘娘的话,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的罪奴,只想着好好当差,并无他想。” “可你到底曾在胤儿身边近身伺候过的,如今在浣衣局,难道不觉着委屈吗?” 听到这里,孟婉才倏地反应过来,丽妃今日叫她过来,是在试探她。 容胤如今已是储君,而丽妃是他的亲姨母,自然是不想看见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继续待在殿下身边的。 尤其是一年前,被下毒之人,乃是当今的权相之女,未来东宫的太子妃。 思至此,孟婉猛地俯身叩下,“多谢娘娘体恤,孟婉如今能出得天牢,在掖庭做事,已经是殿下的恩典,孟婉心中感念殿下之恩,何来委屈一说?” “呵呵,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别跪着了,起来吧。” 丽妃轻笑出声,孟婉指尖拢在掌中,从地上站起来,半垂着目。 见着她这样,丽妃再次开口,“若是本宫没记错,你今年也二十了,若不是入了宫,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婚嫁了。 本宫看在你曾忠心侍主的份上,不如这样吧,我为你指桩亲事,你看如何?” 孟婉额心突突两下,丽妃的话,犹如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答应或是不答应,于她来说,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眉心微微蹙起,丽妃见状,眼底浮上寒芒,“怎么?本宫指婚,旁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的,你是不愿意吗?” “娘娘恕罪,奴婢绝无此意。” 孟婉连忙开口,“只是奴婢刚从天牢出来,并没有此打算,况且宫女出宫,还需年满25岁,就算指婚,也不能违了祖制,奴婢多谢娘娘的好意,实在不敢劳烦娘娘。” “这么说,你是拒绝本宫了?” 面前的声音骤然冷下,孟婉脸色一白,连忙攥紧手,再次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只是……。” 她咬紧唇,心突然一横,“只是奴婢家乡还有人等着,他,他说会等奴婢出宫。” 随着孟婉话音落下,突然间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不敢抬头,只感觉到脊背处一阵寒芒,如芒在背,让她心口都有些震颤。 “殿下驾到。” 随着德安的声音传进来,原本就脸色苍白的孟婉,险些没支撑住。 方才那番话,也不知道容胤听进去了多少。 她不敢抬头,死死咬着唇,淡淡的血腥味道,丝丝绵绵在唇齿间漾荡开来,让她有些反胃。 “胤儿来了。” 丽妃的声音响起,只听到身后铿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淡而无波的清冷声音响起。 “容胤给姨母请安。” 丽妃是已故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病逝后,容胤被幽禁于南宫,皇后娘家便将丽妃送进宫中。 短短几年时间,便已贵为四妃之首,而容胤很敬重丽妃,离开南宫之后,每日都会来问安。 而今日此时,正好是容胤前来问安的时辰,丽妃却在这时将孟婉叫了过来,可见是早就打算。 “来人,给殿下奉茶。” 容胤坐下后,丽妃就笑着开口,“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听闻孟宫女从天牢出来了,便将她叫过来替本宫乔摩,这才知道,原来她如今去了掖庭当差。” 听闻这话,容胤眼中毫无波动,甚至连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孟婉,便开口道。 “姨母身份贵重,掖庭的奴才手脚粗笨,还是宣太医过来看看。” 他话落,丽妃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孟婉,“不用了,方才孟宫女替本宫锤捏过,现下舒坦了许多,不用叫太医过来了。” 丽妃说完,宫女已将茶水端了过来,容胤端起茶盏,轻轻饮了口。 此时茶香袅袅,大殿里的银炭烧的极旺,容胤品着茶不吱声,丽妃也跟着坐在一旁没开口。 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孟婉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连着洗着一夜衣裳,这会腰疼又袭了过来,疼的她身子不停打起颤来。 约莫着过了一盏茶,她疼的额前滴落下一滴滴冷汗珠子,落在汉白玉的大殿上,犹如玉落珠盘般荡漾开来。 容胤余光闪了下,睨落过去,旧衣补丁,孱弱纤瘦的像是随风就会吹倒的身影,此时似乎颤颤巍巍的。 就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昨晚还敢拿木簪抵着喉咙,要跟他拼命。 想到这里,他眸子里浮上几分沉色,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 丽妃见着容胤脸色突然沉下,于是眼波微转,缓缓而出。 “昨日本宫去见了陛下,陛下提及你的婚事,倾倾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你们俩的大婚也该定下来了。 本宫想着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宫中也好开始准备起来了,你觉着如何?” 听到丽妃这话,原本几乎快要撑不住的孟婉,手一下子攥紧了。 太子大婚,必定会大赦天下,那她就有机会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身子稍稍挺了挺,想要听的更仔细一些。 可是却在这时,听到容胤冷冰冰的声音。 “一个掖庭的奴才,也敢有胆子在这里听主子说话,德安,把她拖下去。” 第7章 有人等你? 孟婉呼吸一窒,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坐在高位之上的男子。 俊颜冷隽,此时墨瞳似是深不见底的幽井,在看了她一眼后,便淡淡收回,仿若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般,不屑再看第二眼。 心口传来一丝钝痛,德安这时已经走过来,碍于孟婉曾经的身份,他佝腰伸手,拉过去时,没用多大的力气。 “哎哟,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殿下说正事,竟还忘了孟宫女还跪在这里呢,快些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这时,丽妃的声音传来,方才她可是瞅的真真的,殿下哪里是在赶人,分明是不想提大婚之事,故意找个由头呢。 丽妃这一解围,孟婉匍身跪安后,借着德安的承托,从地上站起来,步履微踉的朝外面走去。 殿外初阳此时照进来,打在她的眼皮上,有些刺目,让孟婉心口下坠的厉害。 身后若有似无的一抹注视,终于在她走出殿门后,这才消失。 走了一段路,直到来到处僻静地儿,她才停下脚步,手捂上胸口,那里像是棉絮堵住了,喘不过气。 难得没有落雪的好天气,孟婉站在那里,仰天看向那抹刺阳,光晕慢慢在眼前晕染开来,渐渐看不清楚起来。 而这时,细微的脚步传来,紧跟着高大的身影铺泄在她面前,将头顶那抹刺阳给遮住,顷刻间眼前暗下来。 本能的往后一退,腰却在这时被用力一带,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慌的她连忙伸出手抵住对方的胸口。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碍您的眼的。” 视线受阻,她开口时半垂着头,目光松散,脸色苍白如同宣纸,唇上还有着一抹方才在殿中因着疼痛而咬破的艳红。 容胤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喉结微涌,薄唇微掀之时,声气却是分外森冷。 “孤竟是不知,还有人在宫外等你?” 这句话,击的孟婉心口如玉瓦破碎,惧意袭卷而至,抵在他胸口的手指,微微颤粟。 被刺阳照过的双瞳,因着面前的男人,而渐渐恢复清晰,一双眸子开始倒映出男人冷隽的面容。 “奴婢只是贱奴,殿下身份尊贵,奴婢的事情,不敢污了殿下的耳听,殿下自是不会知晓的。” 她压住慌乱,眼中划过倔意,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便感觉到揽着自己腰椎的手,收紧几分。 而那手,正搁在她的痛处,一瞬间,便将她后背的冷汗给疼了出来。 容胤没说话,漆黑的眸子里掠过幽凉,唇角突然勾了勾,将手松开来。 这笑容诡异至极,看的孟婉心惊肉跳,以她对容胤的了解,这会定是动了大怒,她最好赶紧离开。 “殿下若无它事,孟婉就先行告退了。” 她微屈了下腿,见着容胤不说话,连忙掠过他离开,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被大卸八块。 直到走了好远之后,她才渐渐放慢脚步,终还是没忍住转过身,看了眼方才的位置。 容胤已经不在原处,仿佛刚才他眼中滔天的盛戾肆意,只是她视线受阻之时看花了眼。 而这时,突然远处传来宫人的声音,“方才顾小姐入了宫,你们今儿都好好伺候,这顾小姐虽是相国之女,可却是淑良温静,伺候的好,可是会有赏赐呢。” 孟婉望过去,几个宫女正匆匆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她眼眸微黯。 原来是顾倾倾入宫了,难怪殿下方才那般急切离去,到底是她想错了,还以为……。 她摇摇头,低垂下眸转过身,朝着掖庭的方向回。 “看你还敢问咱家要银子,打死你!呸!” 拐个弯,窄巷之中,谩骂声传过来,孟婉驻足凝过去。 灰色衣服的小太监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在他面前,高大的太监正朝他拳打脚踢。 宫中这种事情常有,孟婉见的多了,本不想过问,但此处是回掖庭必经之路,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求公公把银子还我吧,那是给主子买药的银子。” 突然,少年稚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孟婉心口似是被什么刺中,她不禁看向对方。 白净的小脸上,已经满是血污,却还是松开抱住头颅的手,死死拽着对方的衣襟。 这画面,似曾相识,曾几何日,她也曾这般苦苦哀求过,只是那时却无人理会。 身后的腰传来阵阵痛意,似是提醒着她当时被打的几乎半个月爬不起来,却还是将那要回来的药一边给容胤服下,一边笑着摇头说不疼。 “住手!” 没等她想明白,这嘴巴却是比脑子更快,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有一丝丝后悔。 而这时,面前的人停下来,大概是见着孟婉一身粗鄙宫衣,知道她是个卑贱宫女,眉宇间顿时浮上讥狂。 “哟,今儿可真是稀奇了,竟是还有多管闲事的人了。” 对方手里攥着个荷包,应该是那小太监的主子的,孟婉见状,神色微动。 “此处离静妃寝殿不远,静妃礼佛,喜静,你在此这般大呼小叫,难道就不怕惊扰了娘娘?” 听到这话,对方脸上表情微微收了收,转而低头又踹了地上的小太监一脚。 “今儿算你运气好,不然打死你!” 扔下这句话,对方扬长而去,孟婉连忙上前,将对方给扶起来。 “你没事吧?” “多谢姑姑,我没事,只是我家主子还等着银子救命,这可如何是好。” 小太监眼眶泛起红,虽是满脸污血,但一心还在记挂着自己的主子。 “宫中有御医,若是你家贵人真病了,你为何不去御医署?” “我家贵人身份卑微,自打入宫起,就一直居在增成舍,我去求过御医署,可无人理会我,这才不得已,想要从御医署的公公手里买些药材,可是……。” 说到这里,小太监垂下眸子,满是自责,孟婉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意思。 在这后宫之中,不得宠的贵人,往往还不如那些有些实权的太监,尤其是增成舍里的,那是仅次于冷宫的低嫔之所。 住在那里的贵人,往往一生都不会见到圣上一面,只能如鲜花枯萎般,慢慢等死。 而在宫里,这些贵人的命,就更不会被人在意,御医署那些人,又怎么会去给她们看病呢。 第8章 子夜等我 “你别急,带我去见见你家贵人。” 她话落,小太监脸上浮上一抹怔然,“姑姑要去见我家贵人?” “嗯,我略微会些医术,兴许能帮得上忙。” 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好心,但实在不忍见着这小太监这般。 罢了,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她在心里劝服自己,跟着小太监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皇城最西边的增成舍。 孟婉看着那一片矮小拥挤的殿宇,虽说的好听点,是主子所住的地方,但更像是一个个囚笼,人一进去,便关的没了生气。 “姑姑,我家主子就住在这间。”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孟婉跟着她走到一处廊房前,靠近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还有轻微的咳嗽声。 小太监连忙掀开棉帘,孟婉进去,明明外面艳阳高照,可这廊房里却昏暗一片,光亮似被两边回廊阻隔,几乎不见天日。 “小全子,咳咳,是你回来了吗?” “是奴才,主子,奴才给您带了位姑姑过来,她会医,定是会治好您的。” 小全子上前,孟婉朝着床上看不太真切的身影微微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贵人。” “咳咳,什么贵人,我不过就个将死之人罢了,姑姑莫要多礼。” 贵人的声音传来,孟婉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样子,目光微微一动。 依稀想起五年前,她似乎见过这张脸,那时三年一度的选秀,她因着误撞了一位秀女要被责罚,便是这位贵人替她解了围。 没想到,如今相见,彼此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当真唏嘘。 不动声色的敛眸,孟婉开口道,“贵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奴婢为您看看?” “好。” 大概是还有着几分求生的心气,对方轻应了声,小全子连忙将贵人给半扶起身。 孟婉上前搭上她的手腕,片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风寒入体,只要稍加调理,不会有大碍。 “贵人无需担心,只是风寒,吃些药调养些许日子,便可以无恙了。” 小全子听到后,脸上浮上喜色,“贵人没事了,您好好歇息,小全子这就给您去拿药。” 孟婉听到这话,睨了他一眼,他要买药的银子,都已经被骗走了,哪里来的银子。 恐怕只是为了让他家主子宽心,故意说的吧。 孟婉没吱声,只道了句,“贵人好好歇息,奴婢就先退下了。” “姑姑稍等。” 话音落下,床上传来声音,只见贵人从头上拔下根玉簪。 “小全子,帮我给这位姑姑。” 小全子上前接过,孟婉连忙开口,“奴婢多谢贵人的赏赐,请恕奴婢不能拿。” “姑姑是嫌弃这簪子不好吗?” 贵人轻轻开口,病态的眉眼中划过一抹黯色,“我如今这般,姑姑还能来替我看病,已是雪中送炭。 这簪子是我进宫之时,娘亲给的,虽不名贵,但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姑收下。” 听到贵人的话,孟婉心口浮上涩意,她伸手接过,轻轻俯了俯身。 “多谢贵人的赏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小全子,替我送送这位姑姑。” 小全子将孟婉送出屋子,朝着孟婉突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今日多谢姑姑前来替我家贵人治病,姑姑是好人,小全子无以为报,它日若是姑姑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你快些起来。” 孟婉让他起身,“你方才说要替你家贵人煎药,可是你的银子已经被抢走了,哪里来的药材?” “我……。” 小全子踌躇了下,“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还要劳烦姑姑将药方写给我。”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孟婉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簪子递到他面前。 “好好照料你家贵人,药材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今夜子时,你去御花园那里,我给你送药。” 看着递过来的玉簪,小全子怔了怔,连忙摆手。 “姑姑,这是贵人给你的,小全子不能收下,不然贵人要责怪我的。” “你拿上,日后再给你家主子,这是她的念想。” 孟婉将玉簪塞到小全子手里,身在宫中,孟婉何尝不知,女子亲缘之物,乃是一份牵挂。 如今这位贵人连娘亲的东西都给了她,足可见得她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傍身的东西了。 小全子紧紧攥着玉簪,眼眶通红,他是真的遇上好人了,于是再一次屈身就要跪下。 孟婉眼疾手快扶住他,“别跪,再跪,我就不帮你家贵人了。” 她疾言厉色,小全子生生将膝盖又站直,见他乖乖听了话,孟婉微微叹了口气。 “行了,我还要赶回掖庭,你好生照顾你家贵人,记着,子夜之时,去御花园等我。” “是,小全子记着了,一定会去的。” 孟婉转身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抹了把眼泪回了屋。 孟婉回到掖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正午时分,徐嬷嬷见着她,脸上有些不满,语气甚为不悦。 “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 “启禀嬷嬷,今早丽妃娘娘宣奴婢过去,奴婢没见着嬷嬷,便未来得及同嬷嬷禀明。” 她恭敬回话,徐嬷嬷眼神闪烁了下,“丽妃娘娘让你去的?” “是,传话的姑姑到饭堂传的话,不少人都见着了。” “既是丽妃让你去的,那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要先禀告我,行了,你下去吧,把今儿的事情做完,就可以回去了。” “是,多谢嬷嬷,奴婢这就去做事。” 孟婉朝着浣衣局走去,到了那里,所有人已经去饭堂用膳了,她看着满满几盆衣裳,不声不响的走过去,开始洗起来。 还好早上吃了些东西,待她洗完衣裳去饭堂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得先去西廊房,等着晚膳。 她一进去,原本正在聊天的小宫女都安静了下来,昨日她洗衣服到今日清晨,还没来得及回屋,就又被丽妃叫走。 这会她才是正儿八经进了西廊房,而这些宫女,大概是见着她昨天对程绣夏凶巴巴的样子,所以见着她时,神情都有些疏离。 孟婉没在意,四下看了看,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空铺位,走了过去。 容胤不让她带东西走,她此时身上什么都没有,看着薄薄的一层被子,又倦又累,钻进去,便闭上了眼睛。 第9章 你究竟有何意图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推她,睁开眼睛之时,便见着月姝正望着她。 “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呐,这是给你的,快些吃。” 孟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馒头,神情有些微微动容,“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我在饭堂都吃过了,这是偷偷给你带的,她们现在都还没回来,你快拿着,我先出去了。” 大概是怕别人看见,月姝将馒头给孟婉后,赶紧走出廊房。 捧着那个馒头,饿了整整一天,孟婉也顾不得什么,大口咬了上去。 小小的馒头,三两口便下了肚,往窗外看去,天竟是已经黑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孟婉这会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披上衣服,走出廊房。 外面清冷,用完膳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从饭堂回来,孟婉站在那里,见着月姝也和一个宫女边走边说的走了过来。 她想到那个馒头还有月姝眼中的善意,于是迎过去。 月姝见着她走过来,同那个宫女说了声,便冲着她扬起笑脸。 “多谢你给我送饭。” 孟婉走到她面前开口道谢,月姝笑着开口,“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一个馒头而已,今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孟婉。” 她轻轻开口,月姝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婉姐姐吧,婉姐姐,今儿在饭堂,我见着来找你的姑姑一身贵气,想来你先前也是在哪位贵嫔宫里侍奉的吧?” 月姝脸上浮上天真无邪,孟婉摇摇头,“我并非出自哪位贵嫔宫里,如今和你一样,也只是在掖庭做事而已。” “哦,既是姐姐不愿说,那月姝便不问了,对了,今儿你不在时,程绣夏去找过徐嬷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她似是很高兴。”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这才明白,今日为何徐嬷嬷会拦在门口等着她了,原来是程绣夏告的状。 看来昨儿摔掉牙齿,还没长教训。 “无妨,我已同徐嬷嬷解释过了。” “那就好,还好徐嬷嬷没责备你,对了,今儿早上,徐嬷嬷说,让我们好好做事,说不定太子大婚之时,能有大赦出宫的机会。 我可是好想念爹娘和弟弟呢,若是有机会出宫,那就不用在这里整日受罪了。” 看着月姝满脸憧憬,孟婉心里也跟着蠢蠢欲动,今日丽妃宫中提及此事,容胤没有回答。 但想来既是如今宫里都这么说了,那势必离定下太子大婚之期应该不远了吧。 抬头看向天空的一轮圆月,月华皎皎,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透亮了几分。 若到时候真能大赦天下,那她便也可以跟着出宫了。 带着这种想法,回屋熄灯之后,孟婉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亥时,她悄悄披上衣服离开了廊房。 答应小全子,今晚会给他药的,她不能食言,宫里除了御药监,还有一个地方也有药,那便是南宫。 先前她在南宫之时,偷偷藏了一些常备的草药,容胤搬去东宫之后,那里无人住过,那些草药定然都还在。 轻车熟路,很快孟婉便来到了南宫门外,此时里面一片漆黑。 压住心里的狂跳,她从偏门悄悄进去,摸索着朝自己曾住过的小屋走去。 月华照进南宫的长廊之中,孟婉纤瘦的身影走在这熟悉的地方,每走一步,便感觉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萦绕于鼻息间。 这里,是她和容胤相依相偎五年的地方,他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间屋子,每条长廊,甚至是摸过每一块砖石。 手轻轻抚上那斑驳墙面,寸寸寒凉,沁入指尖,手指摸到的凹凸处,渐渐的,与一个人的指腹相融。 孟婉站在墙壁前,月光正好投射到那墙面上,指痕入墙三分,孟婉的手指放在上面,小小的,根本无法遮盖住。 脑海里浮上那个人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竹,抚琴弄墨,如银碗盛雪般芳华无双。 那曾是她的心之所想,如今却成为她心中那一道道镌刻于骨血里的痛之所在,不愿忆起。 将手慢慢收回,孟婉将眼中那丝过往淡去,推开关着许久的门。 年久沉重,那门打开的刹那,吱呀声也一并传来,伴随着一股清冷,袭入她的鼻息之中。 看了眼里面,她走进去,却不料,脚步刚踏进去,便见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坐在那里,吓的她立马捂住口鼻。 呼吸在这一刻犹如被人扼住,脚步亦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孟婉睁大眼睛,望着那黑影,心跳与耳弦产生共鸣,越来越放大,以至于她全身的血脉,都像是被凝结住了。 终于,就在孟婉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那道黑影终于动了。 “孤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孟婉眼皮瞬间狂跳,捂在鼻息尖的手,恨不得将自己直接捂死掉算了。 他说过,再见着她,绝不会放过她。 此时此刻,任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容胤竟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她就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兔子,明明很想逃,可那腿,却是被钉在了陷阱里,分毫动弹不得。 屋子安静的像是孤坟,可孟婉却觉着自己耳弦里的声音被无形的放大,甚至振聋发聩,击的她心慌。 “呵呵。” 呵笑声传来,声音里透着三分酒气,终于,容胤动了动。 孟婉睁大着双目,看着他慢慢站起身,身影渐渐从阴影走出来。 月锦蟒服,容胤长发垂着,一如他曾在南宫时一般,一手执着白玉酒壶,唇间似是弯着清浅的弧度。 看着孟婉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猎物,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直到矗于她身前。 清香醇烈的酒气顷刻间将她全身包裹住,她恍惚无措之际,唇齿已被撬开。 春雨落洒,籽食破土疯长,那浓烈的酒香肆意妄为,将她紧紧纠缠。 孟婉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灌足了佳酿,脑子开始晕眩,她残存的清醒,让她慌乱挣扎,可却敌不过男人莽撞的力道。 “砰!” 玉壶落地,传来清脆鸣响,孟婉眼前的混沌仿若被撕开了一道清明。 她用力一咬,猛地推过去,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失措的看向面前的容胤。 男人半垂着头,唇上那抹艳红在月华之下分外醒目,只见他轻轻抬手,指腹擦过,幽沉的眸子,漫过一丝凉薄。 “看来,孤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何意图?” 第10章 不是碰巧撞上的? 男人眼中的寒芒,如兜头冷水,将孟婉从方才的慌乱中一瞬激醒。 她轻咽喉骨,随即跪下,“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殿下在这里,惊扰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她匍匐下颈,月华透进屋中,皎光洒在她纤瘦的身体上,一小截如白瓷的修颈此时低着,卑微且疏离。 容胤深深凝着,指尖传来凉意,他走到她面前,弯腰伸出手,指尖挑起她的下颌。 双目对视之时,声音里的寒意,比这寂寥的屋子更没骨三分。 “你是忘了孤所说过的话吗?” 对上他眼神里隐隐的戾气,孟婉目光挪移,落在他唇瓣上那抹清晰的咬痕上,仍然还在往外溢着艳红。 “奴婢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她开口,声音里无波无澜,仿若眼前之人,于她心中已无可能激起任何涟漪。 听到她这句话,容胤手指渐渐收紧,“自己的东西?” 轻吸一口气,孟婉抬眸,对上容胤的眼睛,“启禀殿下,按照我朝律法,宫女自入宫起,每年的俸银为五两。 奴婢已入宫五年,殿下前几日下令,让奴婢离开这里,不准拿走任何一样东西。 只是奴婢在这宫中做了五年,如今身无分文,此番只是想要拿走自己的随身之物,难道殿下也要明抢吗?” 她说的毫无所惧,容胤望着她的一双黑瞳,里面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意。 仿若她偷偷潜进来,只是为了拿走她藏在这里的东西。 明明她只要服个软,能得到的岂止是那微不足道的几两碎银。 “你好大的胆子。” 容胤开口,孟婉抿抿唇,“民为一粥一饭,都会拼尽了性命,奴婢既是进宫为奴,那自然赚来的银子,是断然不会舍弃的。 殿下若是因此想要奴婢的性命,那奴婢也认了,自古人为财死,奴婢也是俗气之人,反正拿不回去,在这宫中也活不下去。” “够了!你给孤闭嘴!” 容胤松开手,“好,孤就在这里看着,收拾好你的东西,德安,掌灯。” “多谢殿下。” 孟婉慢慢起身,而这时,外面传来声响,只见德安走进来。 见着孟婉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快便将屋子里的烛台给点燃来。 当屋子里亮起来,孟婉这才看清,她曾经住的这间屋子,还和一年前她离开时一般无二,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没有挪动过。 她以为,这里早就荒废不堪了,如今看来,竟是这般干净,甚至小桌上连灰尘都没有。 “看什么?不是要收拾你的东西吗?” 容胤走到榻边坐下,德安连忙将地上的酒壶碎片收拾好,又赶紧端来醒酒汤。 孟婉见状,没有再驻足,而是走到墙壁前,将一个小矮柜给挪开,取开那墙壁后的砖块。 “呵。” 身后传来冷笑声,孟婉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将里面仅剩的几两碎银给拿出来。 她在南宫之时,俸禄都用来四处打点了,如今这几两,还是她寻常刺绣些小物件卖给宫人赚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取出碎银后,她还不忘记将里面包着的一小包药材也给拿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将银子和药材背在身后。 “奴婢已经拿好了。” 她开口,容胤没理她,目光转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醒酒汤,眉头皱了皱。 德安在一旁侍奉着,见到这个情形,当下便了然。 “孟姑娘,殿下今日醉了酒,你还不快些过来服侍殿下。” 德安的话,让孟婉咬了咬腔壁,矗在那里不愿上前。 容胤眼神幽了幽,德安见着,连忙再次开口。 “孟姑娘,这可是南宫,你深夜到此,本就违反了禁令,按例可是要重打三十大板的,殿下仁慈,没有责怪你,你还不快些过来。” 说完,还冲着孟婉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孟婉想到小全子还在等自己的药,再这般磋磨下去,只怕子夜回不去。 思量一瞬,她平息敛眸走上前,将东西放在一旁,端起那碗醒酒汤,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 德安见状,马上退出去,容胤看着她,并没有接那碗醒酒汤,而是目光落在那泛旧的荷包上。 伸手拿起,袋口翻转,两小块碎银跟着掉在了孟婉膝前。 “就为了这点银子,宁愿送了命,你的命当真这么贱吗?” 他沉中透愠的声线,让孟婉抿抿唇,眼底是一抹黯淡,但讲出来的话,却像是锋锐的刀,刺的容胤心尖一疼。 “殿下是尊贵之身,如今自然是不会明白,在这宫里,贱命一条,甚至有时候不如这一文银钱。” 如今?不会明白? 容胤眼底方才因她乖乖端醒酒汤过来之时消解下去的戾气,再次浮涌。 囚禁五年,世情凉薄冷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当真是胆大,在这南宫之中提醒他往昔之事,是在怨他忘恩负义吗? 手指松开,磨旧的荷包掉落,容胤一言不发端起她举过头顶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涩苦味道弥漫,消解了他心头方才浮上的戾气,孟婉见状,又拿起一旁的蜜饯递过去。 “殿下请用蜜饯。” 容胤看着那盘杏干,目光却再次落在那瓷碟后的小脸上,捻起一颗递到她唇边。 孟婉一愣,面前的杏干散着淡淡的酸甜味道,她喜吃杏干,每每给他喂药之时,便会偷偷吃上一片。 而容胤,明明知道她偷吃,于是每次便会故意留下,给她当个小零嘴儿。 “多谢殿下赏赐,奴婢不用。” 她婉拒,容胤却是没有收回手,目光幽邃,眸中执拗让孟婉只得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杏干。 结果手还没触及,男人的动作更快,竟是将那杏干猝不及防塞进了她微掀的唇瓣中。 “咳咳。” 酸意入喉,她被酸出了眼泪,眸光盈盈的样子,竟是让原本眼神凉薄的男子,唇角浮上一抹清浅的淡弧。 他知道那杏干酸,就是想要撕开她这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这样子,让他看着心烦。 拍了拍手,唇中醒酒汤的涩苦也淡了几分,孟婉含着那杏干,酸的眼眸浮上了一层雾气。 嚼不了,吞不下,只能含在口中,也无法开口说话。 而这时,容胤却拿起榻前小桌上一本册子,翻开来。 孟婉微抬起头,见着他正拿起朱笔,在册子上批着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容胤睨过来,孟婉喉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去。 跪着的腿开始隐隐发胀,可容胤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般,她只得小小的磨着口里的杏干。 桌上燃香袅袅,水漏滴嗒,一炷香过后,她眼皮有些发沉。 口中的杏干已经被她磨尽,整个口腔到喉咙,开始回甘。 桌上的册子,已经被批了大半,孟婉强撑着打起精神,这才注意到,原本她这间屋子里,是没有那么多的书籍古卷。 而这些奏折和文房四宝,显然也不是今夜才放在这里的。 难道,容胤今晚出现在她曾经的屋子里,不是自己倒霉,碰巧撞上了? 第11章 随她 “研墨。” 容胤低声而出,打断了孟婉的思忖,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抬起身子,将手伸到墨砚前。 看着女子葱白般的小手,在触到冰凉的砚台前,微缩了下指尖的模样,容胤唇角微弯。 侧眸睨去,便见着那小姑娘眼底浮上一抹子懊恼,显然是有些后知后觉。 唇角的笑意更深,他装作没看见,将手里的折子放在一边。 “怎么还不动手?”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孟婉进退两难,半弓着身子,人还跪在地上。 “殿下,奴婢笨手笨脚,还是让安公公进来为您研墨吧,奴婢该回掖庭了。” 她小心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方才子时已经过了,小全子应该早就在御花园那里等着她了。 而容胤听到她的话,眸色淡淡的睨向她,“方才德安的话,你都听到了?擅闯南宫者,当杖责三十,你是替孤研墨,还是杖责三十,自己个选。” 孟婉咬住唇,如今她这副破败身子,别说三十,只怕十杖下去,就得去掉半条命了。 “奴婢替殿下研墨。” 她小心抬高起身子,腿半跪在地上,这会已经失了知觉,沉沉的,一时半会也是站不起来了。 容胤见她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没再说话,重新执起毛笔,蘸着她研好的墨汁,在奏折上继续批起来。 孟婉一边磨墨,一边不住的看着水漏,心里此时焦急如焚。 而这时,腿上的沉重渐渐缓释,一阵阵酸麻酸胀齐刷刷涌了上来。 又痛又酸的感觉,连带着她捏着墨锭的手,都开始发起颤来。 “砰”的一声,手里的墨锭因为太过用力,而一瞬间折断开来,飞溅出来的墨汁,洒落在了容胤面前的奏折和他的衣服上。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 慌乱中,孟婉连忙攥起自己的衣袖,就去擦拭容胤的衣服。 哪曾想,那墨汁竟是越擦越脏,到最后,衣服上黑乎乎的一片,晕染开来。 腿上的疼痛也在此时更加加剧,她几乎是咬着唇,血渍都从唇瓣间渗了出来。 就在她满脸无措的时候,突然间身子骤然一轻,整个人被容胤从地上给抱起来,直接抱到榻上,大手抚上她已经酸麻难耐的腿上。 容胤眉头拧着,眼底似是两簇被点燃的火丛,手揉按在孟婉的腿上时,她禁不住痛的松开唇叫出声。 “还知道疼?嘴巴不是挺厉害吗?这会不知道说了?是想把腿跪废了,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孤是忘恩负义之人?” “殿下,轻点,疼。” 男人的大掌透出来的力度,让孟婉几乎哭出来,声音也像是只受了欺负的猫般,小心求着饶。 跪了这么久,这会被他这么一揉散,那滋味不下于凌迟片剜,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这还不如选了那三十大板算了。 容胤听到她的话,不理她,但手上显然放轻了一些,整个人沉在烛火的阴霾中,孟婉看着他这样,愈发心惊。 缓了一会,终于,腿上的酸胀渐渐好转,容胤松开手,目光看向她。 深如幽潭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就是像里面有个无形的漩涡,直直的想把她给拉进去,永不见天日。 本能地背过眸,孟婉咽了下喉咙,“多谢殿下,奴婢该走了。” 遂而,不敢再继续看他,短暂的安静之后,只听到容胤的声音。 “以后不准再到这里来,这是孤最后一次饶你,你记住自己个的身份,再有下次,定惩不饶,滚吧。” “是,奴婢告退。” 孟婉连忙爬下榻,捡起掉在地上的银两和荷包,放进装着药材的小包袱里。 容胤见着她单薄的夹袄,袖子处已经是一片墨染,葱白的手指上,也沾上了墨迹。 她走的匆忙,甚至连头也没回,直到人彻底消失在外面,德安走了进来。 见着这桌上一片狼藉,连忙近上前来,“殿下,这是……。” “派人跟着她。” 说完这句话,容胤目光转向另一边墙壁前被挪开的小桌子。 他走过去,一面墙,被凿出了个洞,方才他见着她从里面掏出银子,于是伸出手探进去。 手指触碰到某个东西,他拿出来,只是一眼,眉宇间的戾色,便顷刻间如积雪消融。 木头雕刻的女娃娃,雕工不算精细,但眉眼却是栩栩如生。 将娃娃拿出来,许是放的日子久了,娃娃身上都落了灰。 容胤捏紧袖子,将娃娃脸上的灰擦去,露出细眉大眼,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长发梳成宫髻,一左一右,唇角微微翘着,看上去笑意满满。 望着这木头雕的女娃娃,容胤半阖下眸,这是他送给孟婉的及笄礼。 身处南宫的废太子,幽禁多年,小丫头求着他雕出来的。 当时他还记得,小丫头胆大妄为,找来木头,边央求边百般讨好,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日日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身。 那笑容,他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 闭了闭眼睛,容胤想到方才,她拿上东西走的时候,甚至连几两碎银都拿走了,唯独留下这个,她曾视若珍宝的东西。 心尖倏地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似蚂蚁在啃噬,手指也跟着收紧,将那娃娃攥着密不透风。 “殿下。” 德安的声音传来,他骤然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冰冷。 “方才暗卫来报,孟姑娘去了御花园,见了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是增成舍齐良人近前伺候的。” “齐良人。” 容胤低低而出,脑海中遍寻不到孟婉与这齐良人有什么交集。 “他们可有说什么?” “暗卫离的远,只见着孟姑娘将带着的包袱交给了对方,之后便独自回了掖庭。” 德安将暗卫的话复述完,见着殿下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于是立马开口。 “若是殿下觉得这齐良人有问题,奴才这就去让人将事做干净些。” 容胤思忖片刻,随即开口,“不用,继续派人盯着这个齐良人,若是她有任何不妥之处,除之。” “是,奴才明白,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今夜是继续歇在这里,还是回东宫?” 容胤转身,看向孟婉方才跪过的地方,随后开口吩咐道。 “元日将至,你去通知宫闱局,给宫人们发放新衣,尤其是掖庭那边,再加两道肉菜,明日就去办妥。” 听到这话,德安马上领会了,“是,殿下,那孟姑娘那边,要不要同掖庭交代一声?” “不用,她既是要拗着,那便随她!回东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脸色沉沉地朝外走去,德安见着,赶紧跟了过去,很快便离开了南宫。 第12章 奉命行事 孟婉半夜回来之时,无人发觉,她小心躺下,没过多久,掖庭当值的时辰便到了。 宫女陆陆续续起来,孟婉跟着梳洗好,前去饭堂,此时饭堂里与以往不同,十分热闹,那些宫人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月姝见着她,连忙走过来,“婉姐姐,你可来了。” “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她开口,月姝用力点了点头,“方才徐嬷嬷派人过来通传,以后掖庭每日多加两道肉菜,还有啊,今日还会发放新衣呢。 以前掖庭可从来没有过,听说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元日将至,给宫里所有的宫人们都发放新衣呢。 这位殿下可真好,就连我们掖庭的所有人都有,这不,大家伙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着呢。 待会徐嬷嬷会派人去宫闱局那边将衣服领过来,我自打入宫以来,可是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看着月姝兴高采烈的话,孟婉不禁拢了拢自己还有些微湿的袖口。 上面的墨迹,她虽用力搓洗了,可还是没有洗净,污蒙蒙的一片。 容胤交待给宫人发放新衣,到底是有些巧了,她一时间心跳突突起来。 “婉姐姐,走,我们去拿饭吧。” 月姝叫上孟婉,两人领了饭菜,果然多了两道肉菜,孟婉看着那两道肉菜,思绪又不禁凝了凝。 “我入宫三年了,平常里肉菜都难见着,竟是没想到今日竟有两道肉菜。” 月姝将盘子里的鸭肉往孟婉盘子里夹了一半,“婉姐姐,你这么瘦,多吃点。” “不用,月姝,你吃吧。” 孟婉连忙将盘子里的鸭肉给月姝倒回去,可却被她按住。 “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这样下去,身子承不住的,快吃。” 月姝说完,就将自己的碗给端走,不给孟婉再将菜还回来的机会。 看着小丫头这样,孟婉也只得作罢,毕竟饭堂里都是宫人,这样夹来夹去,别人见着也不好。 用完膳,她端起碗起身,而这时,徐嬷嬷走了进来。 “孟婉,月姝,你们俩过来。” 听到徐嬷嬷的话,两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连忙走了过去。 “徐嬷嬷。” 月姝嘴甜,见着徐嬷嬷马上行了礼,“不知嬷嬷叫我们何事?” 徐嬷嬷垂着眼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今日发放新衣,你们两个去宫闱局将衣服领过来,记着,不可出任何岔子。” “是,月姝这就同婉姐姐一道过去。” 两人推着平车前往宫闱局,大概是许久没有出过掖庭了,一路上,月姝嘴巴叽叽喳喳,对什么都十分新奇。 两个人推着平车,孟婉听着她说话,神情淡淡的,看着月姝,眼中带着些许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像月姝一般,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地方心生无尽希翼。 可是如今,她只想快点离开,走的远远的,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呀,婉姐姐,你看那边,有贵人来了。” 月姝打断了孟婉的思绪,她望过去,杏黄色的辇,宫人随侍在两侧,虽远远的,便已能认出是太子步辇。 “是殿下的。” 孟婉连忙拉过月姝,暗自皱眉,此处是去宫闱局的必经之路,怎么这么巧,又碰到了容胤。 “啊,是殿下的?” 月姝一惊,入宫三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殿下的步辇,一下子慌了神。 只见孟婉一把拉住她,将平车停在一旁,随后拽着她沿宫道两侧跪了下来。 步辇很快由远及近,孟婉心脏狂跳起来,直到那步辇出现在近前的宫道上,她才赶紧匍匐叩下。 月姝见状,连忙也跟着见样学样,两个人匍匐在一旁的宫道上,视线受阻之处,能看见抬着步辇的宫人脚步慢慢朝前面走去。 孟婉全身紧紧绷着,低着头生怕被容胤认了出来,她能感觉到步辇经过时,头顶上方传来的视线。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刺得脊背冷汗虚浮。 直到步辇从眼前离开,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婉姐姐,太子殿下走了吗?” 同样低着头的月姝小声开口,孟婉抬起头望过去,容胤的步辇已经走远,敛起眸,她朝月姝看了眼。 “殿下已经走了,我们快些去宫闱局吧。” 她将月姝拉起来,两人推起平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赶去。 经此一事,月姝也没有再叽叽喳喳了,两人很快就到了宫闱局。 今日各庭前来领取宫衣的宫人很多,孟婉他们一到那里,便见着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了。 找了个地方,两人站在那里等着,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们。 将掖庭的牌子递过去,只见那公公看了眼,随后眯了眯眼睛。 “哪位是孟姑娘?” 孟婉听到对方指名道姓,心口一紧,连忙上前,“奴婢孟婉,公公有何吩咐。” 公公看了她一眼,冲着月姝吩咐过去,“你去那边清点衣服吧。” 月姝不解,愣在那里,公公顿时脸上浮上几分不悦,“怎么?还愣在这里做甚?” “婉姐姐。” 月姝开口,孟婉冲她点点头,“你先过去清点衣裳,我稍后就去。” “好,那我在那边等你。” 待月姝离开,只见方才还冷着脸的公公,脸上立马浮上笑容。 “孟姑娘,这两件衣服是给您的。”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两件宫衣,无论材质还是厚度,都与方才那些宫人领的不太一样,她暗暗攥紧手指。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 “错不了,安公公特意吩咐的,孟姑娘还是赶紧收下,咱家也好向安公公交差呢。” 总管太监将两件宫衣朝孟婉手里一塞,沉甸甸的重量和绵软的布料,让她像是捧了烫手的山芋。 这两件衣服,若是她带回掖庭,只怕往后日子,更加难熬了。 德安这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公公,这衣裳我不能收。” 孟婉话一说出口,便见着方才还满脸笑容的总管太监脸色瞬间沉了沉,旋即阴了嗓子。 “孟姑娘,你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虽看似淡淡的一句话,却含着警告,“若是姑娘不收下,那安公公责怪下来,咱家可是担不起啊。” 在宫中许久,孟婉自然是知道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宫闱局管着整个后宫里的大小事情。 她若是还想在后宫之中安稳度日,眼前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手里的衣裳顿时比先前又沉了许多,片刻,她终于开口。 “多谢公公厚待,烦请公公代为转达安公公,这衣裳奴婢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既是如此,日后还望孟姑娘在安公公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孟姑娘慢走。” “是,奴婢告退。” 捧着衣裳,孟婉走出去,月姝已经清点好了衣裳,见着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刚想开口,目光便落在了她捧着的宫衣上面。 第13章 你去求求殿下 只是一眼,月姝便马上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单纯无害的笑容。 “婉姐姐,衣服我都清点好了,数量都对。” 见她没有问自己手里的衣裳,孟婉也没有解释,“好,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开口,走向平车,月姝跟在后面,到了车前,孟婉准备将衣裳放上车,却听到有人叫她。 “姑姑。” 听到这声音,她侧过头,便见着小全子抱着件宫衣,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 “姑姑也是来领宫衣的吗?” “嗯,你也是吗?” “是,姑姑,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小全子看了眼月姝,孟婉知他是要说他家主子之事,于是点点头。 “好。” 随后看向月姝,“月姝,你先回掖庭,若是徐嬷嬷问起,你就说我有些事情,稍晚点会回去。” 月姝听到她的话,目光看了眼小全子,最后点点头。 “好,婉姐姐,那我先回去。” 月姝离开后,孟婉跟着小全子来到僻静处,突然间只见小全子朝着她跪了下来。 “哎,你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 虽说这会无人,但靠近宫闱局,也难保其他宫里的宫人路过之时看见,孟婉连忙将人给拽起来。 小全子这时突然红了眼,“姑姑,昨儿您给的药,我家主子喝了后,确有好转,可是昨日夜里冷,屋里的炭没了,主子又着了凉,今日病的更重了,那药似是不管用了。” “又病重了?” 孟婉眉头锁紧,昨晚那些药,是她从前藏起来的,本就不多,而且只能治疗些普通的风寒,若是病情加重,只怕是没什么效用了。 “我随你去看看吧。” “多谢姑姑。” 小全子连忙在前面带路,孟婉随他沿着小道,再一次来到增成舍。 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小全子一听,立马跑了进去。 “主子,你怎么样了?” 小全子急切的声音,让孟婉连忙跟着进去,一踏进去,一阵冷意便没了过来。 屋子里的炭盆早就没有火了,小全子守在主子榻前,替她倒了杯热水顺气。 齐良人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看见孟婉时,虚弱的朝她开口。 “姑姑来了,小全子又去麻烦您了。” 孟婉上前,将抱着的宫衣放在一旁,“贵人莫要说话,奴婢替您把把脉。” “有劳姑姑了。” 齐良人将手腕放平,孟婉搭上去,片刻,沉色浮于脸上。 果然比先前要严重许多,若是再不好好医治,只怕会性命堪忧。 “姑姑,我家主子怎么样?” 小全子见孟婉不说话,不禁着急开口,齐良人见状,虚虚的看着她。 “姑姑有话就直说吧,我如今这副模样,已经不敢奢望太多了。” “贵人的身子,需要马上请御医过来,奴婢才疏学浅,请恕奴婢无法为贵人诊治。” 孟婉自学的那些医术,治疗些寻常的小病倒是可以,但如今这齐良人不光是寒邪入体,阳气被遏,恐怕还有别的病症。 “可是御医怎么会到这增成舍来,姑姑,你行行好,再救救我家主子吧。” 小全子说着话,又马上跪了下去,孟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齐良人已经斥责出声。 “小全子,不得无礼,这位姑姑已经帮过我,你莫要强人所难。” 她说完这句话,又因为气力不支,而剧烈咳嗽起来。 小全子红着眼眶,赶紧去替她顺气,一边顺一边说。 “主子,都是小全子的错,您莫生气,奴才这就给姑姑赔罪。” 见着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孟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除非……。 目光落在了那两件宫衣上面,宫闱局管事公公的话,让她抿紧了唇瓣。 片刻,她像是下了决定,“贵人,奴婢先行回去,替您想想办法,这两件衣服,就给您御寒。” 她将宫衣替齐贵人盖在身上,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一路疾步,赶到宫闱局时,正好瞧见了先前给她宫衣的总管。 “公公。”她上前行了个礼。 “哟,孟姑娘这是找咱家有事?” 总管太监脸上浮上一抹子笑意,孟婉抬起身,“奴婢想请公公帮个忙,您能否请安公公来宫闱局一趟,奴婢有要事找他。” “哦?孟姑娘要见安公公?那自然行啊,咱家这就让人去请安公公过来。” 德安接到宫闱局小太监来请的时候,恰好暗卫也将孟婉去增成舍的消息送了过来。 他走进殿中,望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殿下,孟姑娘方才去了增成舍,又去看了那位齐良人。” 正在批阅折子的容胤手中的毛笔一顿,但没有抬头,“还有呢?” “听暗卫说那位齐良人病的很重,孟姑娘出来后就直奔宫闱局,方才那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孟姑娘要见奴才。” “见你?她是想让你帮她找太医给那个齐良人看病吗?” 容胤落下笔,将批好的折子放到一旁,“倒是好心,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找到你这里来了。” 听到容胤言语里面的不悦,德安慌了下,连忙跪下。 “殿下,奴才觉着孟姑娘是想殿下您帮这个忙,只是将话传到了奴才这里才是。” “哼呵。” 容胤冷呵了声,“可查到她与那个齐良人到底是何关系?” “倒是未曾查到,孟姑娘在南宫之时,与这位齐良人并无来往,这进了天牢之后,就更不曾有什么交集,奴才也不知孟姑娘怎的会为这齐良人这般奔劳。” 德安的话,让容胤脸上的神情沉了下去,“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查不到。” “是是,殿下骂的是,那要不,奴才去见见孟姑娘,当面问问?” 德安试探着开口,容胤眼睛眯了眯,随后又拿起一本奏折翻开来。 “正好,你去宫闱局看看,那帮人有没有好好办事,速去速回。” “嗻,奴才这就去。” 德安不敢耽搁,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宫闱局,孟婉一见着他,连忙上前行了礼。 “安公公,多谢您能过来,孟婉有一事相求,还望安公公帮我找御医署的御医给增成舍的一位贵人治病,孟婉感激不尽。” 听到她的话,早就知晓是什么事的德安,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 “孟姑娘,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可是在气头上,我若是帮了你,只怕殿下知道了,定然是会斥责咱家的,不如你去求求殿下,有殿下出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14章 求殿下帮忙 去求容胤。 孟婉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她又无法眼睁睁见着齐良人这般香消玉殒。 “安公公,您是殿下身边信任的人,孟婉求您帮我这一次,可好?” 她再次开口恳求,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你何至于这般执拗,增成舍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 住在那里的良人们,说的好听点是主子,但说的难听点,那就是被陛下弃了的人,孟姑娘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自贬身份来求咱家呢?” 德安这番话,重重砸在孟婉心里,是啊,在这宫中,无权无势,犹如浮萍。 就算是当初的容胤,以废太子之身,被幽禁于南宫之时,同样遭受欺辱,甚至比她这个宫女都要难熬。 可是,正因为在这凉薄的宫中,齐良人当初那一份恩情,她才更加要去报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良善之人,最终死在那样一个地方,明明她是能活下来的。 “安公公,您当真不能帮我一次吗?” “孟姑娘,恕咱家多问一句,你为何执拗要为这位小主求咱家呢?” “齐良人于我有恩。” 孟婉只是这一句,德安便明白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咱家不能应您这件事儿。”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声音压了压,“殿下近日夜夜都会去南宫,若是姑娘想通了,求求殿下,兴许那位小主的命还能来得及捡回来,迟了,那姑娘就只能为那位小主上三炷香了。” 德安离开后,孟婉顿在原地许久,直到走出宫闱局,还在想着方才他所说的话,步履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她又走回到了增成舍那里,踌躇在门前,很想进去告诉齐良人和小全子,她尽了力,可是没能请来御医。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咳嗽声,小全子的声音传出来,“主子,孟姑姑定是会请来御医为您瞧病的,你要撑着些。” “咳咳,小全子,你不该那样,那位姑姑是好心,她给我送了药,留了银子,又把御寒的冬衣也给了我。 在这宫里,世态炎凉,最冷的就是人心,我如今这番田地,那位姑姑还能这般倾心待我,你不要再去为难人家了。 若是我此番撑不住,小全子,你记着,将我所有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那位姑姑,一份你自己留着,也算念在我们主仆一场了。” “主子,小全子不要,小全子只想尽心伺候主子,主子定是会好起来的,昨日的药还剩下一些,我这就去给主子熬药去。” 小全子透着哭意的声音传出来,到底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忠心可鉴,一片赤诚。 孟婉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仿若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赤子之心,无怨无悔。 明明知道,跟着的主子,前路渺茫,但却还是一腔赤诚,誓死追随。 手轻轻抚上胸口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再帮一次,就当是让自己的良心安一些。 她毅然离开,回到了掖庭,院子里的宫女们都发了新衣,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 孟婉走进廊房,身后传来月姝的声音,“婉姐姐,你回来啦?”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已经换上了新宫衣,粉色的夹袄,将她的笑脸衬托的分外明艳。 “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徐嬷嬷问你去了哪,我说你肚子不舒服,去了茅厕,若是她问起,你可记得这么回她啊。” “月姝,多谢了。” 因着齐良人的事情,孟婉有些心不在焉,月姝见她这样,于是开口道。 “咦,婉姐姐,你的衣裳呢?” “哦,我收起来了。” 孟婉搪塞了下,没有说自己将衣服送给齐良人了,月姝眼神闪烁了下。 “哦,那你先忙着,我出去做事了。” 她走出廊房,孟婉垂了垂眸,跟着走出屋子。 整整一日,她做完了所有的活计,天空又开始飘落起了大雪。 搓了搓冻的红肿的手,孟婉想到齐良人那冰冷的屋子,今夜大雪,再不救人,只怕她熬不了两日了。 熄灯之后,辗转难安,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人都睡熟,孟婉这才悄悄起身离开了掖庭。 从掖庭到南宫,雪纷飞飘落,每走一步,地上的雪印就会迅速被雪覆盖掉。 长长的一段宫道,她走了好久,直到来到南宫的大门前,心脏还是突突跳动着,呼吸都有些发促。 在门外站了片刻,直到身上淋满了雪花,她这才下定决心,推开了那扇门。 如前一日那般,整个南宫寂静如常,孟婉拢了拢衣服,朝着里面走去。 直到来到自己的屋子不远处,果然看见里面亮着烛火。 明明暗暗,浮影微动,像极了话本里面的鬼怪,只要她靠近,就能将她吞没进去。 攥紧了手指,她走到门前,透过窗楣,便见着男子俊挺的侧颜,在灯下执笔的剪影。 呼吸微屏,脚步却在这时踩到了什么,传来清脆的声响,惊的她立马捂住唇,而此时,里面传来声音。 “德安,奉茶。” 孟婉心跳了一瞬,只见德安从另一侧过来,手里端着茶,看见孟婉时,显然吃了一惊。 “孟……。” 没等德安说完,孟婉已经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声音压低了。 “我去给殿下送进去。” 听到这话,德安会意点头,“那殿下就有劳孟姑娘伺候着了。” 见着德安离开,孟婉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案桌前的男子没有抬头,孟婉小心将门关上,阻隔了外面袭进来的寒意。 看着低眸执笔批阅奏折的容胤,昏黄烛火下,薄唇紧紧抿着,黑眸低垂,凝着案上的折子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孟婉觉着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甚至有种想要拔腿逃走的冲动。 最终还是生生忍下去,将茶盏放在案前,随后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茶。” 声音传来,容胤执笔的手顿住,一滴墨滴落下来,随即在奏折上晕染开来。 他抬起头,凝向地上跪着的满身满头都是纷雪的孟婉时,眉眼顷刻间浸染了寒霜,周身也在一瞬间浮上凌冽。 房间里一下子寂静无比,孟婉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放大的声音,还有来自正前方那股子压的她呼吸几欲停下的气息。 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与对方黑眸对上的刹那,便见着容胤倏地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第15章 以诺救人 孟婉眼瞳一窒,还没待她缓神,只见男子欣挺的身影已经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她,朝着门口走去。 “德安,滚进来。” 容胤几乎是低吼而出,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便见着德安出现在了门前。 容胤冷沉着一张脸,像是根本没有见着孟婉般,朝着德安开口。 “掖庭的贱婢什么时候能随意出入南宫了?” “这,奴才……。” 德安额上沁出细汗,挑眼看了下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连忙应声。 “殿下,孟姑娘说要来给您奉茶,奴才想着,她到底是侍奉过殿下的人,便没有阻拦。” 他话一落下,只见容胤眸色更沉,“她已经不是孤殿中的人了,把她赶出去。” “嗻。” 德安擦了下汗,满脸费解,明明殿下是想着孟姑娘来的,这怎么人来了,又要撵走了。 “殿下,此事不关安公公的事,是奴婢想见殿下。” 孟婉见着德安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连忙脱口而出,随即匍匐跪在地上。 “求殿下开恩,不要赶奴婢走。” 听到这话,容胤脸上闪过一抹讳色,德安见状,跟着停下来,没有再上前。 “退下。” 默了片刻,房间里终于传来容胤的声音,孟婉和德安双双朝他看过去。 尤其是德安,在对上容胤冷冽的目光后,连忙将身子往门口挪去。 “殿下,夜深了,奴才让人备些点心送过来。” 当德安退下之后,容胤冷着张脸,回到桌前,孟婉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容胤没说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虽然腿又开始隐隐发麻,但想到今夜此行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还跪在地上做甚?不是说要奉茶?” 见着小丫头不吱声,小脸冻的通红,容胤冷着声而出,孟婉一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腿差点没撑住,身子一歪,容胤见状,眉头皱了皱,强忍着没有出手将她扶住。 看着她走到案前,将案上的茶盏端起来,递到他面前。 “殿下请用茶。” 容胤接过茶盏,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即使屋里银炭烧的这样旺,她的鼻头还是红红的,显然冻的不轻。 目光落在她旧薄的宫衣上,容胤冷眸微眯,“今日宫中发了冬衣,你来见孤,还穿成这副样子,是故意想要孤可怜你,让你出了掖庭?” 听到这话,孟婉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自己发的冬衣给了齐良人,如今她身上也只有这身宫衣了。 “殿下,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不冷。” 她虽这样说着,但身上落下的雪瓣被屋里的温度慢慢消融,都沁进了衣服里,这会一阵阵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她不由自主颤起来。 “抖什么?既是没胆子来这,那还敢来?你当自己是属猫的?能有九条命不成?” 边说边伸出手,一把拉过她,男子掌心炙热,将她的手抓在掌心,像手炉,顷刻间暖意横流。 “殿下,奴婢没抖。” 她慌忙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步,心跳的厉害,而容胤见她这样,眯起眼眸。 “你既是不情愿来这里,又为何要来?难不成,真当孤不会真的罚你?” 听到这话,孟婉终是没忍住,再次跪了下去,“殿下,奴婢想求殿下救个人。”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容胤脸上的神色,骤然间沉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变得沉冷起来。 “若是你没有求于孤,你还会来这里吗?” 孟婉全身在刹那间绷紧,她知道一旦她说出心里所想,势必会万劫不复,她只得开口道。 “殿下宅心仁厚,自是不会见死不救,齐良人有恩于我,如今她命悬一线,若是殿下肯出手相救,必是功德一件。” 随着她的话说出来,一道冷呵声传来,“她有恩的既是你,孤为何要救? 孟婉,你既已选择与孤划清界限,便不再是东宫之人,如今又想要孤来救人,你把孤当成什么?” 他的这句话,几乎是压着戾气说出来的,孟婉咬紧牙关,终是心一横。 “殿下,您可还记得曾允诺过奴婢一件事?无论奴婢何时求殿下兑现,殿下都不会拒绝?金口玉言,殿下可否还认?”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瞬间便感觉到周围越发冷冽起来,仿佛所有的寒气,都在一瞬间,将她牢牢包裹住,甚至连呼吸都透着扼意。 她不敢抬头,用着全身的力气死死撑着,原本她从来没想过,会将当年容胤许诺之事提出来。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在南宫受尽磋磨,于如今的他而言,是不可触摸的一块腐肉。 她在腐肉上下刀,可想而知,会让他如何震怒。 房间,静的可怕,孟婉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凝结成霜,就在她以为,容胤不可能再答应她的时候,冷冽无比的声音传到耳中。 “好,孤如你所愿,只是,孤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用这个诺去救人吗?”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但里面含着的戾气,孟婉自是听的出来。 “是,孟婉愿以此诺,求殿下救齐良人一命。” 头重重磕下,一滴泪自眼窝落下,容胤看着她,久久不语,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寒冬腊月的风,一个劲的猛往里灌。 她入大牢之时,没有用过这个诺,生生承了一年。 贬至掖庭为奴,她没有用过这个诺,宁愿挨饿受冻。 如今,她用这个诺,去救一个增成舍的良人,她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这个诺,分量到底有多重。 就这么轻易的舍去了。 闭了闭眼睛,容胤将心口那股疼痛生生压下,冷冷看向她。 “好,孤答应救人,此诺抵消,孟婉,以后你好自为之!” 男人的脚步声铿沉而去,门传来重重的声响,孟婉几乎虚脱的抬起头,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压住了眼底的黯淡。 “哎哟,孟姑娘,您怎么又把殿下气走了啊。” 德安匆匆而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看见孟婉跪在地上,一脸叹憾。 殿下今晚可是早早的就来了这里,这好不容易人等来了,结果又闹成这般。 “安公公,殿下已经答应救齐良人了,您能否现在就让人去看看她,她病的很重,若是拖到天亮,只怕来不及。” 孟婉没空听德安絮叨,从地上站起身,便马上催促道,德安见状,只得开口。 “您来之前,殿下便吩咐御医去增成舍替那位齐良人看病去了,这会该是早已看完了。” 听到这话,孟婉一愣,“殿下知道我今日为何事而来?” 第16章 她为何冲你笑? 听闻这话,德安脸色变了变,自知失言,连忙开口道。 “孟姑娘何必一而三、再而三的恼了殿下?有些事情,既已过去,又何必纠结于此。 殿下诸多不易,姑娘曾是殿下信任之人,这后宫若是没有殿下照拂,只怕姑娘日后……,唉。” 后面的话,德安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孟婉听出他言下之意。 今日她将那个诺提出来,便是断了自己再回东宫的退路。 容胤的身份,今非昔比,他们之间,已不再是南宫之时,互相取暖的的依靠,她有自知之明。 再者,东宫即将迎来太子妃,一年前顾倾倾险被人下毒之事,她为此入狱,再回东宫,见着他二人情意浓浓,只怕更会备加折磨。 如今这般结果,于她来说,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谢安公公提醒,孟婉会谨记于心,今夜之事,有劳安公公了。” 齐良人如今没事了,她也不必再留在此处,当她正准备离开之时,外面走进来了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个包袱。 “孟姑姑,这是殿下吩咐的,让你拿走自己全部的东西,以后若是再来这里,直接杖毙!” 小太监这最后几个字,似是有些惧意的说出来,德安一听,立马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殿下这还是舍不得呢,见着孟婉衣裳单薄,特意让她带走这些衣裳。 只是这些衣裳,先前都是她的随身之物,当时殿下不准带走,日日放在这里,睹物思人。 如今将这些衣服都给孟姑娘带走了,看来此番是真的动了大气性了。 可他身为殿下身边的人,有些话,纵然他心里门儿清,却也是不能说出来,殿下什么都没说,他说了,可就是犯了忌讳了。 “还不快点给孟姑娘拿过来。” 德安开口,小太监连忙将包袱递给孟婉,待她接过,里面沉甸甸的。 当着德安的面,她不好打开细看,便朝那小太监道了声谢,随后拎着包袱离开了南宫。 此时纷雪已停,宫里一片白皑,朱红墙壁沉在白色之中,孟婉一步一步朝着增成舍走去。 虽说她已知道容胤派了御医过去,但没看过,终究是不太放心。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里面屋子还亮着烛,孟婉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轻咳声,还有小全子的说话声。 “贵人,这是太医给开的药,您快些喝下去,喝了就好了。” “嗯,此番真的要多谢那位姑姑了,你明日记着去掖庭,将这两件棉服还回去,掖庭凄苦,她穿的又是那般单薄,还有,这是我娘亲留的镯子,你也帮我带给她。” “是,贵人,小全子明日定会去将东西送给那位姑姑,贵人快些将药喝下去,早些歇息。” 孟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主仆二人的对话,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门被打开,小全子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姑姑,是你吗?” 说话间,小全子已经端着空了的药碗走出来,待看清孟婉之时,眼眶一下子红起来。 “姑姑在外面站着做甚?快些进屋里暖暖,今日宫闱局送来了红箩炭,里面暖和着呢,我家贵人方才还念叨着让我明日去找姑姑,好好向姑姑道声谢。” 听着小全子有些激喜的声音,孟婉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几分,开口道。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你家贵人身子如何了?” “太医看过了,说贵人外感寒邪,侵袭肺脏,使肺气失宣,加之饮食不节、情志失调,故而发作的严重些。 但好在看的及时,只消服药半个月,便可痊愈,此番若不是遇上姑姑,只怕我家贵人的身子……。” 小全子抿起嘴,没有再说下去,孟婉听到他的话,心中担忧也稍稍放了下来。 还好今夜容胤便让人过来替齐良人诊治了,否则无炭无药,只怕这身子拖不了多久的。 “好好照顾你家贵人,待明日我得空了,会过来看她。” 担心齐良人明日派小全子去掖庭找她,孟婉特意说了声,小全子听到后,马上点头。 “贵人若是知道明日姑姑会来,定然是会高兴的,姑姑,雪地路滑,我送姑姑吧。” “不用了,这宫里的道,我比你熟,快些进去照顾你家贵人吧。” 说完这句话,孟婉离开了增成舍,小全子看着她的身影,寂寥纤弱,想了想,连忙跑进屋里。 不多会,他拿着宫衣跑出来,“姑姑,且慢。” 孟婉顿住脚步,小全子已经将宫衣拿到她面前,“姑姑还是将这衣服披上吧。” 看着小全子递过来的宫衣,孟婉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齐良人毕竟是主子,穿她的宫衣,确实不合规矩,与其给她带来麻烦,倒不如收回来。 “有劳了。” 她微微弯了弯唇,冲小全子点了下头,将其中一件宫衣披在身上。 “快些回去吧,我走了。” 小全子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孟婉的身影,这才转过身。 当他转身的刹那,宫墙阴影处矗立的身影,吓的他差点叫出声来。 对方的目光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宫道上,只剩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许是察觉到小全子的目光,容胤收回眸,沉沉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吓的那小子几乎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过来。” 容胤开口,小全子抖索着朝容胤走去,对方身上阴沉的气场太过于瘆人,他几乎是腿骨打着颤的来到他面前。 等看清眼前之人身上穿着的袍服所绣的金蟒之时,腿脚承不住,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奴才见过殿下。” 小全子脸色煞白,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容胤见着他这样,冷眸微微眯了眯。 “她方才为何要冲你笑?” 笑? 小全子脑子有些发懵,一时间有些不明所已,而这时,又听到对方似是沉沉的一声警告。 “今日你见过孤之事,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和你的主子,就别想活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小全子吓的几乎肝胆俱裂,好一会儿听到没动静了,才敢慢慢抬起头。 只见空荡荡的舍道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他吓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他是见着太子了吗? 第17章 包袱里的东西 容胤跟着她到了增成舍,孟婉并不知道,但解决掉了齐良人治病的事情,她回到掖庭之时,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天微明之时,宫女们陆续起身,多年的晨起习惯,让她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醒过来时,全身的倦意也已经消散了。 想起昨晚回来之时,从南宫带回来的包袱,昨夜天黑,她没有吵醒旁人,所以没有拆开看。 这会见着人差不多都出去洗漱了,她才将包袱打开,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雕刻的有些粗糙的小宫女木雕。 目光望向木雕的刹那,呼吸也跟着疼了瞬,这个木雕,是她及笄之时,缠着容胤雕的。 当时在她眼里,容胤整日坐在那里颓沉发呆,整个南宫之中,有时候就像是座孤坟般安静。 而他一坐便是一天,既不搭理她,也不会主动开口说饿或者渴。 当时她不过十四岁,还没到及笄之年,在宫墙之外时,听到传闻中的太子,都是高高在上,未来位极人尊的。 可是容胤给她的感觉,却与传闻有所不同,而是让她心生出几分怜意。 到底是天家无情,竟是对自己的儿子,都这般狠,还不如百姓家中的父慈子孝。 当时孟婉想了好久,终是忍不住,壮着胆子拿了木头和刻刀,缠着这位总不说话的太子,给她雕个像。 开头他不搭理,她便想着法子求他,终有一日,她准备要放弃了,躲在自己屋子里没去找他。 可却是没想到,傍晚时分,容胤过来了,玉树芝兰的俊朗少年,站在她面前伸出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不是说要让我给你雕及笄礼吗?怎么今日没来了?” 看着那双手,孟婉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无可挑剔的人。 而那一日,是他主动与自己说话。 她想,许就是在那一刻,她对容胤的感情,便种在了心里,只待破茧化蝶。 她还记得,那几日,容胤坐在那里的时候,没有再发呆,而是一手执木,一手执着刻刀,神情专注。 他以刀似笔般,轻轻在木头上刻画着,修长的手指在木头上游走,每一笔一画,翩若游龙。 南宫只有她一个人,宫中的琐事不多,做完之后,她就会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时不时给他递上茶盏。 那样安静宁和的日子,直到今时今日,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而又遥不可及。 时光如刀刻,只留下了这个木偶,却带走了太多太多。 收回思绪,她将木雕收进包袱,里面放着些她以前的旧衣裳。 昨晚她拿起包袱时,分明觉得有些沉,于是想了想,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在衣服里,还裹着一个荷包。 打开来,放着几锭银子,一共三十两,看着这几锭银子,孟婉涩苦的压住唇角。 宫女每年的俸银是五两,六年,三十两,容胤这是将这六年悉数偿还给了她。 也好,从此不亏不欠。 她将银两重新收好,又将东西全都放进了柜子里,这才走出西廊房。 洗漱,用膳,开始一天的活计。 各殿各宫将衣服送来后,孟婉便如前一日般,开始清洗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胤特意交待过,今日给她的衣裳,恰好又是东宫的。 看着木盆中那件常服上的墨渍,孟婉想到那晚,自己不小心研墨之时,打翻在他身上的,眉眼又微微黯了黯。 拿起澡豆涂抹在那块墨渍上,仔细揉搓着,很快,掌肘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看向疼的位置,这几日冷水洗衣,原本就有冻疮的手,这会已经开始有些溃破。 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将手往宫服上轻轻擦了擦,随后站起身回屋,找出旧布撕开来,将冻疮的手给缠上几道。 浣衣局的宫人,通常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来止住伤口溃破的。 若是因血污弄到了贵人们的衣服上,轻则不给吃饭,重的可是要挨板子的。 她将手包好后,重新回来仔细揉搓起来,手上缠了布条,洗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晨阳初升,再到正阳直入,天边日头照进院中,已是正午用膳之时。 孟婉将盆里最后一件衣服用清水漂净,正准备起身晒起来,身后传来声音。 “婉姐姐,你洗好了吗?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朝她走过来,阳光照在小姑娘的脸上,笑意盈盈,似是很开心。 “好,待我将衣服晾起来。” 孟婉开口,月姝走过来,“我来帮你吧。” 说着,便从盆里将已经洗好的衣裳拿了起来,当她看着手里的衣服时,忍不住开口道。 “这是殿下的衣裳吗?” 孟婉看过去,月姝手里拿着的,正是件白色的寝衣,容胤贴身所穿的衣裳。 她眸光收回,轻嗯了声,月姝好奇的打量着那件寝衣。 “太子殿下的这件衣服好软和啊,应该是上好的蚕丝,我在尚衣局时,曾见过这种蚕丝,不过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宫女,是没有机会用手触碰的。” 说完,她还有些羡慕的看向孟婉,“婉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们洗的那些衣裳,洗起来可没这么软和。”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没有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那件寝衣晾在一旁。 “最后一件了,晾完我们就去用膳吧。” 她开口,话音落下,只听到一道略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谁准你去用膳了?这儿还有衣裳没洗呢。” 孟婉和月姝同时望向来人,只见对方将手里端着的盆放到她面前,满满一盆衣裳,看上去压的满满的。 “这些衣裳不是各殿送来的吧?” 看着那盆里的衣裳材质,孟婉认出非各殿所出,不禁开口,对方听到后,冷笑了声。 “昨日徐嬷嬷让你去宫闱局领宫衣,可是你倒好,偷奸耍滑,将活给别人干,这些衣裳便是嬷嬷罚你的,你赶紧洗,不然今日就别想去吃饭了。” 宫女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月姝见着,气得想要叫住她,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婉姐姐,你拦着我作甚,我看这分明就是故意罚你的,明明我昨日已经同嬷嬷说了你去了茅厕,一定是那个程绣夏,她肯定又是去同嬷嬷嚼舌根了!” 第18章 太子啥时候长嘴? 看着月姝在一旁义愤填膺,孟婉拉住她,“昨日之事,确实是我让你一个人做了,嬷嬷要罚我,也是情理之中,你先去用膳吧,我先将这些衣裳洗了。 “不行,这么多衣裳,你洗完了,饭堂早就没饭了,我帮你一起洗。” 月姝说完便要撂起袖子,却被孟婉制止住,“别,这是嬷嬷罚我的,若是见着你帮我,只怕会罚的更重,你快些去吧,不用管我。” “可是……。” 月姝还想开口,孟婉已经坐了下来,“这些衣裳不多的,我很快就洗完了。” 见着孟婉低头已经开始洗起来,月姝只得先离开,当整个后院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将手上的布条给拆开来。 因为洗了一上午的衣裳,那布条已经将冻疮彻底磨破了,贴在伤口处,血迹斑斑。 取下来时,她不禁蹙起眉,冷汗因着这扯痛,而溢出额头。 看着手上的伤口,她将布条再次缠紧了几分,随后又拿起衣裳开始洗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孟婉将最后一件衣裳晾好,手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她拢了拢手,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早就没有任何吃的了。 咽了咽喉咙,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月姝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 “婉姐姐,给你,你快点吃。” 她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个烙饼,“方才我想给你多拿些吃的,但那个程绣夏老是盯着我,你先吃些垫垫,我去给你倒碗水过来。” 她将饼塞给孟婉,又去倒了碗热水放在她面前,“你快些吃,我方才求了膳房的小公公,将这饼给热了下,没那么硬了。”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接过来咬了口,烙饼热乎乎的,一下子就让她全身跟着暖和起来。 “谢谢你,月姝。” 她咽下口中的饼,说完,便见着对方咧开唇角,“婉姐姐,不知怎的,见到你之时,便觉着亲切,若你不嫌弃,以后我们就做好姐妹吧,以后你莫要同我这般客气了。” 听到这句话,孟婉眼眸黯淡下去,她如今在宫中,只怕日后会遇到不少磋磨,她不想连累到月姝。 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开口道,“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拿吃的了,若是牵连到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婉姐姐,你这是不想同我做姐妹吗?” 月姝脸上漫过失落,孟婉见着,随即摇头,“不是的,你很好,我只是担心连累到你。” “我都在掖庭了,还能有比这里更差的地方吗?婉姐姐不用怕连累我,我只是不忍心见着姐姐受苦,那姐姐先吃东西,我先去做事啦。” 月姝说完,走出膳房,孟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宫中人心凉薄,月姝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却是几次三番对她雪中送炭,却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了想,她站起身,回了西廊房,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锭银子,随后装进袖中,走了出去。 …… 东宫。 德安小心翼翼看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自打昨夜回来后,整整一宿,殿下就没合过眼。 桌上的奏折已经被批完了,可是他仍像是不知疲倦,竟又找来了历年的卷宗,看了起来。 “殿下,已经申时了,您要不要歇歇?” 担心主子的身体,德安终究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却见对方像是根本没听见般,拿着毛笔继续在卷宗上写着什么。 “去将孤的衣裳都扔去浣衣局。” 突然,容胤的声音传来,德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面孔一苦。 “殿下,早上已经送去几盆了,那边传来话,孟姑娘的手都洗破了,这再送去,只怕那手都要废掉了。” “吧嗒。” 一滴墨落在了卷宗上,容胤抬起头,目色幽沉地看过来,德安吓的连忙跪下。 “你方才说什么?她的手怎么了?” “生了冻瘃,奴才听闻,孟姑娘用着缠布裹上洗的衣裳,这冷水刺骨,再这么洗下去,落了病根,日后可就难好了。” “砰!” 没等德安说完,脚边便被扔了一本书,容胤面色沉戾。 “犟,怎么就这么犟骨,如今竟是连句软话都不肯同孤说了,她这是想让一双手废掉,也不肯向孤低头!” “是是,殿下说的是。” 德安一个劲附和,殿下身份尊贵,已经几次三番给孟姑娘脸面了,可她就是不接。 如今两个人弄成这样,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啊。 看见德安只会是是是,容胤脸色更加阴沉,站起身走了几步,随后看向他。 “让御医署配药,找那个什么增成舍的齐良人,将药给那丫头送过去。” 见到容胤这般说,德安连忙开口,“是,奴才这就去办。” 刚起身走了两步,又被容胤叫了回来,“还有,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掂量着。” 听到这句话,德安又忍不住苦了苦脸,殿下替孟姑娘做了这么多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嘴啊。 “喳,奴才定是会交待好,不让她乱说的。” 德安退出书房,容胤按了按眉心,想到方才说起孟婉的手,已经被缠布裹上了,心口就跟扎了针般,一阵阵泛起抽痛。 长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而这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启禀殿下,陛下请您去南书房见驾。” 听到通传,容胤眉眼间的躁意,瞬间被一阵阴翳所覆盖,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南书房,一进去,容胤便朝坐在书案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行了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容渊抬了抬手,“今日叫你前来,是有关你的大婚之事,待会顾相也会过来,正好一起商讨。” 听到此话,容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他刚想开口,外面已经传来了通禀声。 “顾相国到。” “宣。” 随着容渊话音落下,顾相国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二人之时,上前行了个礼。 “老臣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爱卿免礼,朕今日找你过来,是商量一下太子与令爱的婚事,听闻令爱已过及笄,我命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你们看看。” 容渊发话,大监马上将吉时呈上,顾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 “殿下请。” 第19章 有人找你 听闻顾相这话,大监将手里的吉册翻开来,恭敬呈到容胤面前。 他淡淡瞥了眼,随后将目光看向容渊,“父皇,儿臣昨日接到奏折,北方大寒,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大婚之事,儿臣觉得此时定下不可。”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站在一旁的顾相国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而容渊听到此言,眉宇微沉。 “北方年年寒灾,朕已命人前去赈灾,等来年复暖,灾情自然可以得到缓解,况且钦天监所定婚期,又不是让你马上成婚。” “是,父皇说的是,只不过近年来,北方年年旱灾,南方又讯涝汹涌,国库早已日渐空虚。 若是大婚,势必要花费许多银两,儿臣以为,如今我刚协助父皇理政,就如此大办婚事,必定会引起民心动摇,于国本不利。” 容胤一再拒绝,已然引起容渊的不悦,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泛起愠色。 “朕在你这个年纪之时,早已与你母后成婚,再者太子大婚,乃是国事,岂容你再三推辞?若是你自己不选,那朕就替你选!” 见着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对上,顾相国此时开了口,“陛下,太子方才所言,老臣觉得不无道理,太子忧国忧民,乃是百姓之福,祈国之福。依老臣所见,大婚一事,可以从长计议,待灾情缓解,再谈不迟。” 顾相国这番话,让容渊脸色缓和了几分,“顾相国一向以大局为主,只是朕如今身体日渐不适,也想着太子早日成婚,可以替朕分忧。 今日既是你也这般说了,那便等北方寒灾之事解决,再行商议。” “多谢陛下。” 顾相国说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随后敛起眸,容胤跟着也朝容渊开口。 “多谢父皇,若是没什么事了,儿臣就先告退了,还有许多奏折等着儿臣阅览。” “你退下吧,过几日是你母后的生忌,丽妃准备在云峰寺替你母后点长明灯祭拜,到时你也一同前往。” “是,儿臣遵旨。” 容胤说完,退出南书房,待门关上之时,他眼底浮上一抹阴翳,只是一瞬,便一闪而逝,随后朝着东宫走去。 …… 掖庭。 傍晚来临,孟婉做完所有的活计,用完晚膳回到廊房,将手上的布条给解开。 经过一天的泡洗,她一双手又红又肿,冻疮之处,磨破的地方已经泛白。 看着手上的伤口,孟婉将从膳房拿来的姜片轻轻涂抹上去,姜汁入肉,一阵疼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咬紧唇。 姜汁治疗冻疮,是宫里的法子,只是像她伤成这般,涂抹上去,那疼痛不下于剔骨剜肉。 “婉姐姐,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孟婉停下来,只见月姝手里拿着什么走过来,将东西往她怀中一塞。 暖暖的感觉,瞬间传过来,她望过去,这才发现,竟是个暖炉。 “你用这个捂捂,你这手,明日不能再洗衣裳了,不然就毁了。” 月姝小心翼翼捧起孟婉的手,一双眸子里透着关切,“我去同徐嬷嬷说,你那份活计,我替你做。” “不用,你的活计已经很多了,我这手不碍事的。” 孟婉将手缩回来,又将暖炉递还给她,“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她开口,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 “你一直帮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这是核桃酥,你拿着。” 听到孟婉的话,月姝睁大眼睛,连忙压低声音,“核桃酥?婉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放心,这是我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不会有事的。” 孟婉没有说,这是她用那锭银子买通了膳房的小太监,让他从外面采买回来的,顺带还买了些绣布和绣线,日后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赚些银两。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宫中要想安生度日,手里必须要有银子。 容胤虽然将俸银还给了她,但她要想为出宫后打算,还是要多想些赚钱的法子。 “我不能要,这核桃酥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 月姝将纸包推回去,却被孟婉拦下,“你今日不是还说,要同我做姐妹吗?那这是姐姐给你的,你得收下,若还给我,那便是同我见外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替姐姐收着,姐姐若是想吃,我再拿来给你。” “好。” 见月姝肯收下,孟婉又看了眼窗外,此时宫女们三三两两用完膳回来了。 “你拿上快些回去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好,那这个给姐姐。” 她将暖炉又塞了回去,“明日我帮你一起洗。” 说完,不等孟婉开口,便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孟婉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暖炉,眼底浮上几许暖意。 “孟姑姑,有人找你。” 正当她准备再次拿上姜汁涂抹手的时候,一位小宫女走了过来,冲她压低了声音。 见着对方有几分面善,穿的也是掖庭的衣裳,她不禁开口。 “是何人找我?” “齐良人身边的小全子公公,让你去掖庭东侧那边,他在那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小宫女便离开了,孟婉这才想起,今日她答应了去看齐良人的。 于是将东西收拾好,按那位小宫女所说的,去了掖庭东侧,果然见到小全子在那里。 “小全子,你怎么来了?” “姑姑。” 小全子一见着孟婉,连忙上前拱了拱手,“今日我家贵人等了你一日,未见你过来,不免有些担心,便派我过来问问姑姑。” “今日掖庭活计多,我一时没能得空,对了,方才那个传话给我的小宫女,是什么人?” “她是我同乡兰儿,姑姑尽管放心,兰儿不会多言的。” 听到这话,孟婉点点头,小全子再次开口,“姑姑这会得空吗?我家贵人想见见姑姑,有些话想当面同姑姑讲。” “此时吗?” 孟婉想了想,齐良人这般急着见她,许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点点头。 “好,我同你一道过去。” 第20章 是谁给你的胆子 孟婉跟着小全子一道去了增成舍,一进屋,便感觉到屋子里暖烘烘的。而齐良人坐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书,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贵人,姑姑来了。” 小全子开口,齐良人一听,连忙将手里的书放下,看向孟婉,脸上盈起笑意。 “小全子,快给姑姑倒茶。” 齐良人说完,孟婉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奴婢见过贵人。” “无需多礼,姑姑快些坐下。” 孟婉听到她的话,跟着坐下来,小全子将茶端过来放在木几上。 “今日我让小全子请姑姑过来,是有东西要给姑姑。” 她开口,孟婉马上想起前一晚听到齐良人所说的话,刚准备回绝,却见到对方拿出那日给她的那根簪子。 “小全子同我说,那日你便将簪子交给他了,此番我死里逃生,多亏了姑姑,姑姑不肯收下这簪子,我于心难安。 刚好,我听闻姑姑在浣衣局做事,有件东西,姑姑恐怕用得上。” 齐良人边说边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小全子,你将这个给姑姑。” 小全子接过,将瓷瓶递到孟婉手里,齐良人这时又开了口。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才我便瞧见你手上生了冻瘃,你擦了这药,便会好的快些。” 一听到是药,孟婉眉头微蹙了下,接过小全子手里的瓷瓶,打开来,一阵淡淡的馥香便沁入鼻息尖。 “你用用看,是否好用。” 听到对方再次开口,孟婉用指尖轻轻揩出一些,放在伤口上面。 凉凉的感觉瞬间让伤口的疼痛缓解,让她不禁抬眸望向齐良人。 见着她这个表情,齐良人温和的弯了弯唇,“你不肯收下簪子,这药,你总得要收下吧,否则我这心里当真过意不去,日后便不敢再劳烦姑姑了。” “是啊,姑姑,这药您就收下吧,我家贵人这两日一直在念叨,说姑姑此番帮了如此大忙,却是什么都不肯收下,小全子的耳朵都要被主子念叨疼了呢。” 听到小全子这番话,孟婉将瓷瓶盖上,“既是贵人赏的,那奴婢收下便是。” “好,你能收下,我这心里便也安了。” 齐良人松了口气,却是暗暗打量着孟婉,竟是没想到,这位在掖庭之中的宫女,却是那位的心尖之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其实初次见面之时,我便想问你了,我们先前有无见过?” “有。” 孟婉点头,“回良人,三年前,宫中选秀,贵人入宫那日,我与贵人见过面。”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神情恍惚了瞬,“竟是三年前就见过了?原来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可是我却记不清,我与你是如何相识的了。” “当时我误撞到了一位秀女,是贵人您替我解的围。” 听到她这般说起,齐良人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差点被罚的小宫女?我竟是没有认出来。” “是,若不是当时贵人出言相阻,当时只怕我不能全身而退,这份恩情,奴婢一直记在心里。” “在这宫中,人情冷暖,我当时也只是出手拦了下,没想到,一时之念,换来了今日善缘。” 齐良人唏嘘,孟婉却摇摇头,“于奴婢来说,当时贵人之举,是救了奴婢一命,否则,奴婢恐怕是要被打死的。” 她没有说,当时她因为在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匆忙之下,撞到了那位秀女,若不是齐良人,她只怕要被御医署抓住带回去杖刑了。 “所以你才会记到如今,孟姑姑,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它日若是你遇上难处,一定要来找我,我虽身在增成舍,但到底还是良人,掖庭那些奴才,也会给我几份薄面的。” “是,奴婢记下了,多谢齐良人,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您好好歇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起身,齐良人看着她,“好,你记着,要多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小全子,你替我送送姑姑。” “是,主子。” 孟婉俯了俯身,走到外面,小全子跟在她身侧,时不时看她一眼。 “小全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孟婉停下脚步,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全子,只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慌色,连忙摇摇头。 “没,没有,小全子什么话都没有。” 看着这小太监四下张望,孟婉抿抿唇,“你若是担心你家主子,就先回去,不用送我了。” “姑姑。” 小全子挠了挠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姑姑在宫中待的比小全子久,敢问姑姑见过鬼吗?” “嗯?” 孟婉眼睛闪动了下,小全子连忙开口,“我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我似的。” 说完这句话,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孟婉瞧着他这样,不禁失笑。 “小全子,你要记着,在这宫里,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快些回去吧。” 大概是小全子年纪小,孟婉在他面前,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当时的自己,言语也柔和许多。 “可是贵人让我送姑姑的。” “那你回去就同你家贵人说,我让你回去的,天黑了,回头你送我回去,我还得把你再送回来。” 她难得打趣,小全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姑姑,我也没有那么害怕。” “是,那是我不想让你跟着了,快走吧。” 她说完转身,沿着宫道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感觉到周围更加冷冽,就像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吓的头皮发麻,赶紧飞快的往回跑去。 孟婉在前面走着,因着小全子的话,也不禁对周围的动静有些在意,走了一段路后,她停了下来,朝身后看了看。 空荡荡的宫道,一片漆黑,远远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缩了缩脖子,她加快了脚步,却是越走,就越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追过来似的,头皮也跟着一阵阵发麻。 “砰!” 正当她闷头加速疾步转弯之时,突然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下一秒,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震的她耳廓都传来惊粟。 “哎哟,你是哪宫不长眼的,没见着殿下吗?还敢撞上来。” 德安叫出声,孟婉抚着额头,头都不敢抬,猛地跪了下去,目光正好对上眼前的黑靴。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心急,不知殿下也在这里,是奴婢的错,还望殿下恕罪。” 她边说边故意压低声音,期盼着容胤听不出来,此时整个宫道上寂静一片,只剩下德安手里拎着的灯笼,传来隐隐的光亮。 容胤低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孟婉,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笑意,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冷声而出。 “恕罪?你可知撞着本宫,该当何罪?” “奴婢没想到殿下会在这里,实乃无心之失,还望殿下开恩,饶了奴婢吧。” 孟婉心虚的头也不敢抬,谁能想到容胤这个时候会在宫里溜达。 若不是小全子说的那番话,她也不会走这么快,没注意到拐弯的地方有人走过来,这会她额头被撞的也很疼呢。 “还敢同孤犟嘴?德安,把灯笼拿过来,孤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谁,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21章 你该知道忤逆的代价 孟婉大惊,匐在地面上,身体不禁缩了缩,“殿下,奴婢相貌丑陋,担心吓着殿下,求殿下还是不要看了。” “孤乃太子,真龙庇护,你既是这般说了,那孤就更要看看,在这宫里,你到底长的有多吓人!” 德安听到容胤的话,强忍住笑,赶紧将灯笼给提到了孟婉面前,故意弯腰侧头看向她。 “哎哟,这不是孟姑娘吗?你说你这大晚上,怎么会在这宫里乱走呀?” “安公公,我头都低成这般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被德安认出来,孟婉有些泄气,只得埋怨的看了眼对方,将身子给直了直。 她今晚就不该听小全子那番话,挑了这条宽的宫道走,这真鬼没见着,倒是遇到比鬼还可怕的了。 “呵。” 见着孟婉和德安说起来,完全将他忽视在一旁,容胤的冷呵声传过来。 孟婉一听,连忙将身子又缩了回去,“殿下,奴婢方才真的不是有意撞上您的,还望殿下恕罪。” “不是有意的?那你为何这么晚出来?还神色匆忙?怎么?做了亏心事了?” 容胤语气透着沉意,从方才他得知孟婉去了增成舍,他便带着德安出了东宫。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竟是连撞上他,都未曾察觉,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启禀殿下,奴婢吃多了,只是出来转转,哪里会做什么亏心事。” 她的话,立马换来容胤一声冷笑,“吃多了?但依孤看来,你是知道孤今日出来,特意守在这里,想要故意撞孤的。” “不是,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奴婢?我真的不知道殿下会走这条道,如果知道的话,打死奴婢,奴婢也会绕道走的。” 孟婉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撇清自己与容胤的关系。 而这句话落在对方耳中,果然见着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德安,把她给我拖起来,带走。” 扔下这句话,容胤朝前走去,德安见状,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 “孟姑娘,您就少说两句吧,殿下今日正好心烦,您再这么说下去,惹恼了殿下,咱家也帮不了你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上殿下的,我哪里会想到,他好好的东宫不待,大晚上的在这宫道上溜达呢。” 孟婉生出郁闷,明明皇宫那么大,旁人几年见不到太子一面,可她倒好,不想见,还总是见着。 “还不快走?” 前头传来声音,德安看向孟婉,“走吧,殿下催了,可别让殿下再动怒了。” 孟婉只得认命的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跟在容胤身后,宫道幽静,月华照过来,将前面男子的身影拉的很长。 容胤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孟婉看着他一袭白色常服,走在月华中,显得那么的霁月清风,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容胤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走着,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南宫门口。 孟婉望着那扇熟悉的斑驳朱漆大门,不禁喟叹。 她好像离开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扇门就像是张网,兜兜转转,却总是让她绕不开,躲不掉。 而这时,容胤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德安连忙打着小灯笼跟上前去,孟婉看着他们,矗立在门前,没有迈开脚步。 等到里面的人觉察到她没有跟过来,于是停了下来。 容胤转过身,隔着宫门,看着那道纤弱似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眉头皱了皱。 德安见着,马上使眼力劲的朝孟婉小跑过去,“孟姑娘,您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殿下都进去了。” “安公公,殿下说了,我若再踏进这里一步,就会重罚,奴婢方才已经不小心撞着殿下了,实在不敢再违令。” 她说的小声,但还是落进了容胤的耳中,蜷在袖中的手顷刻间收紧,神情比刚才更加冷沉几分。 他望着门口那道身影,只是稍稍顿了顿,便马上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德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替孟婉遮掩,容胤已经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孟婉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拉着朝里面走去。 “殿下,您别拉我,奴婢自己会走。” 孟婉急着扯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拉的更紧,口中更是甩出冷冰冰的话来。 “如今你既已经进来了,待会要杀要剜,由不得你。” 他语气戾沉,孟婉被他拉着一溜小碎步,气息都有些发促。 听着她不说话喘着小气,容胤步伐稍稍慢了些,感觉到拉着的人,不再挣开他的手,他这才将她拉着走进自己的寝居。 两人进屋,容胤仍然没有松开孟婉的手,四周一片漆黑,他也没让人点起火烛。 门被猛地关上,孟婉感觉到男人顷刻间朝她抵过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去。 身体磕向门板,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感觉到腰间的手将她扶住,夹带着男人有些气急的声音。 “躲什么?孤难道会吃了你?” 孟婉感觉到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可是房间太暗,她根本没办法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只得将脸微微侧过去。 “殿下,尊卑有别,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同殿下靠的太近。” “呵,所以从天牢里出来,你就对孤这般疏离?从前在南宫,孤是被囚禁的太子,连一个宫人都可以折辱我,所以你从未把孤当作主子?如今你却口口声声提醒我尊卑有别,既是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在这宫中,忤逆我的代价。” 最后一句话,让孟婉感觉到容胤气息里的灼意,明明屋中没有烧炭,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阵阵热气。 他的手牢牢护着她腰伤的位置,另一只手仍然死死拽着她,就好像是将她整个人给禁锢在了他的怀中。 这温度,曾是她贪恋过的,可是如今,却如同阿鼻地狱里涌出来的燃魂之火,让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便会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至,很快涌遍全身,她眼眶涩的不行,就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哽意来。 “殿下说的是,奴婢自然知道忤逆殿下要承受什么,天牢一年,奴婢已经尝过了。” 第22章 惹殿下不悦 随着她有些暗哑的声音传到耳边,外面一抹月华正好斜斜打进屋中。 孟婉脸微微侧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黯淡,但被容胤牢牢抓住的手,却还是暴露出了她的情绪。 那一年,她过的很苦,差点就死在了天牢之中。 如今,她能出来,已是死里逃生。 她当然知道,皇权至上,忤逆面前之人的后果。 只是她心里那个念头,却在此刻疯长,她想离开这里,离这座牢笼,离眼前这个男人远远的。 但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曾经那些满心满眼的喜欢,化成苦涩和屈辱。 她的手指紧紧攥起来,甚至让拉着她的男人,也感觉到了那股子像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力道,弥漫在他的指骨间。 心口如同被锉刀来回挫磨,容胤终是什么都没说,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连带着将自己被她生攥的有些微疼的手给抽出来。 “倒是力气还同过去一样大。” 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试图转过方才她所说的,孟婉见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胸口那股子闷沉才好转几分。 “掌灯。” 他开口,许是德安一直侯在外面,话音落下,门便被轻轻推开。 德安弓着身子进来,手里拿着灯笼,看了眼已经背转过身的容胤,又瞅了眼站在墙边的孟婉,这才走到油灯前。 随着屋子里亮起来,容胤转过身,走到案桌前拿起一本书,德安看了眼仍然站在墙边的孟婉。 “孟姑娘,殿下忧挂北方寒灾,今日都没有用膳,眼下这膳房已经歇了,您看能不能给殿下做些吃食?” 到底是跟在容胤身边久了,德安知道主子心里所想,他一开口,孟婉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坐在那里的男人。 玉树芝兰,隽颜无双,许是真的操劳,灯影下,那眼睑处似是带着几分疲惫。 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去,轻轻俯了俯身。 “殿下想吃些什么?” 拿着书的手一顿,坐在案前的男子,眼底划过抹异样的情绪。 大概是没料到,孟婉竟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德安,见着主子这般,连忙开口,“殿下这几日饮食素淡,孟姑娘看着做些即可。”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孟婉垂着头,走出容胤的屋子,待她一出去,案前男子便放下了书。 “她到底是怨我了。” 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德安听到后,小心翼翼出声劝慰。 “殿下,您也别太伤神,想来终有一日,孟姑娘会知道殿下所做的事情,皆是为她好的。” “呵呵。” 容胤苦笑了下,“这个小没良心的。” “孟姑娘还是念着殿下的,方才奴才可是看的真真的,孟姑娘听着殿下没用膳,可是关心着呢。” “是吗?” 容胤低喃而出,方才他拿着书,倒是没有见着孟婉有什么表情,不过能再吃上她亲手做的东西,倒也算不枉今晚将她带过来了。 而此时,孟婉已经来到南宫的小膳房,看着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她一时有些微怔。 曾经的南宫,弄些食材,那是比登天还要难,明明是太子,却是过的连一个宫人都不如。 好多次,她为了给容胤弄些好的补补身子,都不得不多方打点,她的那几两俸银,几乎全花在了费尽心思弄食材上面。 而今太子已经搬去了东宫,却没曾想,这南宫的小膳房,却是放着如此多的食材。 就好像,他还会回来做那个被幽禁的废太子,当真是不吉利。 只是片刻,孟婉便敛起思绪,生火启灶,洗菜切菜,一气呵成。 这些她做了五年的事情,早就如同刻在血肉里那般,甚至刚动手,脑海中便已经自动显现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孟婉认命般按着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样配好菜。 到底是太子了,这食材比她当初费尽心力弄来的都要好上数倍,就连烧饭的柴火,都是松柏木的。 一燃起,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道,不似从前那般,用的是发湿的柴火,呛的人鼻咽生疼。 很快,孟婉依照着容胤的口味,做好了四菜一汤,外加熬的软糯的粥,当她端着回到屋前时,德安正好走出来。 见着她,马上扬起笑脸,“孟姑娘这么快就做好了?快些进来,殿下正好饿了呢。” 他没敢说,容胤已经催了他好几次,这次又是催他去膳房,刚巧见着孟婉过来。 德安将门帘掀开,孟婉走进去,容胤仍然端着本书,像是没听见她进来似的,眉眼都没有动弹一下。 “殿下请用膳。” 她开口,将饭菜放在小案上,摆放好之后,又走到一旁的铜盆中拧了块帕子,复而回到容胤面前,将帕子恭敬递过去。 看着她递来的帕子,容胤放下书接过,揩了揩手指后,递还给她,随后站起身,朝小案走去。 看着小案上那几道菜时,容胤目光不禁顿了顿,随后坐下,朝孟婉看去。 “布菜。” “是。” 孟婉走上前,拿起单独放着的银箸,夹起一片笋干先是自己咬了口,当着容胤的面咽进去,这才换上另一副银箸,给容胤夹上几片,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 容胤看见她吃的时候,一直眉眼微垂,专心致志的试菜、布菜,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那股子躁意,又跟着翻腾开来。 从前她并不是这般的,两人共坐一桌,如寻常人家一般共食,甚至有时候,她还趁自己不注意,抢走他盘里的东西。 嬉笑怒骂间,一顿饭吃的肆意畅快。 可是现在,明明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菜,同样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让他平白生出说不出来的郁气。 “砰!” 筷子被放下,重重落在小案上的声音,连带着瓷碟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惊的孟婉不禁肩膀一绷。 抬眸望过去,恰好对上容胤的一双漆瞳,此时他冷冷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孟婉见状,连忙将手里的银箸放下,屈身便跪了下去。 “殿下,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惹殿下不悦了?” 第23章 是你放的火 看着低垂在自己面前的纤弱身子,容胤面色沉的像是千年深潭。 “你哪里会做错,一板一眼,做的毫无错处。” 几乎是从喉骨里溢出来的声音,容胤说完,便听着垂着头的女子低声而出。 “既是无错,那殿下是不是习惯了安公公侍奉?奴婢出去将安公公叫进来?” 听到她这话,容胤心口里的郁气更盛了,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成这样,还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今日是你冲撞到了孤,孤还没有罚你呢,你让德安进来,难不成你想躲过责罚?” “奴婢不敢,殿下要罚奴婢,奴婢哪里敢躲。” 她小心翼翼开口,容胤眉头拧了起来,“好啊,既是你认罚,那就罚你再去膳房,将从前你在这里做过的所有吃食,都给我做上一遍端过来!” “所有?” 孟婉这才抬起头对上容胤,“殿下能吃得了那么多吗?” “你只管做,问那么多做甚。” “是,那奴婢这就去做。” 孟婉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方才她都是按照入宫之时教的规矩做的,怎的又惹恼了这位太子爷。 当她出去之时,德安见着她,明显一愣,“孟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殿下吃完了?” 孟婉摇摇头,“大抵我做的那些不合殿下口味,我这便去重做一些端来。” 听到这话,德安稍稍松了口气,看孟婉的神情,不像是又跟殿下置气的样子。 “好,那需不需要咱家去帮你?” “不用了,安公公,你在这里伺候殿下吧。” 孟婉边说边往小膳房走去,德安看着她走远,赶紧回了屋。 当他一踏进去之时,便见着太子爷竟拿着银箸夹起试毒碟里的菜,连忙上前。 “殿下,还是让奴才侍奉您吧。” 听到这话,容胤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微掀,语气生冷而出。 “滚。” “喳。” 德安不敢再开口,赶紧退了下去,临关上门时瞅了眼,太子爷竟是将方才夹起的那片笋干扔进了面前的粥碗中。 当下便赶紧将帘子放下,生怕晚一步,被殿下发现,割了他的舌头和剜了他的眼睛了。 这边德安心有余悸,另一边小膳房里,孟婉回忆着曾给容胤做过的吃食。 好在食材充足,加之从前想弄到那么多好食材也不容易,故而盘算了下,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道。 重新将灶生起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她将做好的菜一一摆放在食盒中。 两手拎到容胤那边的时候,见着德安蜷着手在门口来回转悠,孟婉随即开口。 “安公公,膳房里还有些做好的菜,已经放进食盒了,劳烦您帮我拿过来,我一人拿不了那么多。” 听到这话,德安这才注意到孟婉双手各拎着一个食盒,不禁眼瞳缩了缩。 “这都是殿下让您做的?” “多做了些,担心殿下待会不爱吃。” 她没说容胤罚她之事,德安也没多问,赶紧将帘子掀开。 “好,那姑娘先进去,咱家这就去膳房将剩下的端过来。” “多谢了。” 孟婉费劲的将两大食盒拎进去,触目所及,便见着一旁小案上,已经空空如也的几个小碟子,就连粥也喝的一干二净。 轻敛回眸,她朝着坐在案前的男子看去,“殿下,奴婢已经将菜做好了,殿下是现在用吗?” “嗯。” 容胤轻应了声,喉咙顶的有些难受,自打离开南宫,这一年多,他已许久未曾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隐隐有些后悔,让这丫头做了这么多,再惹恼了她,日后再想吃,怕是又要想别的法子了。 可孟婉哪里能猜到容胤此时心中所想,眼瞅着已经快到丑时,她只想着容胤能放过她,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做了几个时辰的菜,她这会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殿下,可以用膳了。” 孟婉将所有菜放好,转身朝容胤开口,见着他目光只是淡淡看了眼小案上的菜,便马上薄唇掀了掀。 “孤方才说的,是你以前做过的所有菜,辣汤丝怎么没见着?” 听着容胤这话,孟婉眉头蹙了下,这辣汤丝是她的家乡小食,她也只做过一次,没想到容胤竟还记着。 “殿下,膳房里没有鲜蘑了,故而奴婢没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 “明日孤会让人备好,你过来做上。” 说完这句话,容胤这才从案前走过来,直到走到她面前,低眸睨向她一直拢在袖中的手。 想到白日里德安说她手指生了冻瘃的事情,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拉住她。 却不料,孟婉连忙往后一退,“殿下还是尽快用膳吧,天寒地冻,菜凉了就不能吃了。” 一听到这话,再见她疏离后退的身影,容胤拧紧眉,将心中不悦压下。 “你回去吧,明日过来将辣汤丝补上。” 听到自己可以走了,孟婉几乎是想也没想,立马屈了屈身。 “多谢殿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看也没看容胤,便掠过他朝着门口走去。 门帘掀开,只见德安左右手拿着食盒,见着她,脸上露出一抹讪色,显然已经站在门外有一会了。 “殿下让我走了,安公公,你快些进去侍奉殿下用膳吧。” 孟婉巴不得赶紧走,说完就快步离开,德安看着她疾步而去的身影,正想着殿下怎么这就把人给放了,里面传来了一道冷声。 “滚进来。” 德安赶紧拎着食盒进去,看见小案上满满当当的菜,忍不住开口。 “殿下,您还能吃得进吗?” “将菜都收起来,明日起,每日送去东宫。” 容胤扔下这句话,拿起桌上的书,德安一听,赶紧将那些菜给重新收拾进了食盒。 …… 孟婉一溜小跑,待她赶回掖庭之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生怕容胤再反悔,抓她回去继续做菜。 可当她快要靠近住的西廊房时,突然间看见对面东廊房那里隐隐出现了火光。 她连忙跑过去,刚准备叫人,便见着住在里面的宫女们全都跑了出来,为首的程绣夏,一见着她,立马上前抓住她的手。 “是你,是你想要放火烧死我们,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第24章 人赃并获 程绣夏死死拽着孟婉,力道之大,让她不禁皱眉,而这时,其他仓皇逃出来的宫女,也都将目光看向她。 大概是她初入掖庭之时,将程绣夏撞掉了一颗牙,又是才进掖庭的新人,故而那些人听到这喊声,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你可知道,这样会烧死我们的?为了报复我一人,你是想要所有人都死吗?” 程绣夏见着众人看过来,叫的更凶,孟婉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微冷。 “我为何要报复你?无凭无据,你从何认定这火是我放的?” “不是你?呵,那你为何会这么晚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还有你难道不是因为今日嬷嬷罚了你,所以想要报复我吗?” 听到这话,孟婉心中浮上一抹不确定,随即开口道,“所以真的是你同嬷嬷说昨日拿宫衣之事?” “什么宫衣之事?你少在这顾左右而言他,你想放火烧死我们,我们现在就去找嬷嬷。” “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一帮人在这闹嚷什么?” 正在这时,苑门处传来厉喝声,所有宫女的目光顿时望过去,徐嬷嬷带着随行宫女满脸怒气走过来。 看见这么多人围在那里,不禁将手里的鞭子甩了下,响声突然回荡在夜空中,吓的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白。 “嬷嬷,孟婉想要放火烧死我们。” 程绣夏立马冲过去,头发披散着,看上去一脸狼狈,立马引起徐嬷嬷一阵不悦。 “程绣夏,怎么又是你。” “嬷嬷,此事与我无关啊,是孟婉,孟婉她因着今日被罚,心生不满,以为是奴婢告的密,想要放火烧死奴婢,您可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抹了把眼睛,徐嬷嬷看着她,眼中划过疑惑。 “你说什么?放火?” “是,若不是奴婢正好起夜,发现被子着火,用水泼灭,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烧死了。” 她说完,一脸怨恨的看向孟婉,“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满脸慌张,定是她放了火,想要仓皇逃走。” 听完程绣夏的一番说辞,徐嬷嬷拿着鞭子走到孟婉面前,见着她衣衫头发齐整,并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于是沉声而出。 “程绣夏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因为被罚而心生不满,所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启禀嬷嬷,奴婢没有做过,还请嬷嬷明察。” 孟婉说完,程绣夏就立马指着她,“那你说,你晚上不睡觉,为何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 “我正好起夜,看见你们这里有火光,所以赶了过来,难道有问题?” “呵,如今你被逮着,当然会这么说,嬷嬷,您可不要听她一面之词,若是她真的是起夜,为何穿的这般整齐?” 程绣夏这番话,立马得到了其他宫人的认同,徐嬷嬷见着,冷笑了声。 “好啊,既然你们都有理,那就都不要睡了,来人,掌灯,今儿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这掖庭闹事。” 随着徐嬷嬷话音落下,她身后两个宫女立马走到另一侧的西廊房。 此时因着东廊房的动静,西廊房的宫女们也都被闹醒了,所有人都被带到了掖庭的院子中央。 “今儿有人在掖庭放火,险些出了事,把你们都叫出来,就是想要问清楚,你们有谁看见了,若是隐瞒不报,被我查出来,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轻饶!” 看着所有人都站在院子中,徐嬷嬷亮着鞭子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院中的人都互相看着,没有人吱声。 而这时,进东廊房查看的宫女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徐嬷嬷面前。 “嬷嬷,已经查过了,是被角起了火,而这是在程绣夏的床上发现的。” 徐嬷嬷望过去,见是一块帕子,绣工十分精湛,她拿起来,随后朝程绣夏看去。 “这帕子是你的吗?” “不是,嬷嬷,这帕子不是我的,定然是放火的人,落下来的。” 程绣夏叫出声,徐嬷嬷听到后,将帕子举起来,朝周围人看去。 “你们有谁见过这个帕子是何人的吗?” 随着徐嬷嬷将帕子举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过去,孟婉跟着望去时,心下一沉。 那帕子正是她的,可是她今日没有将那帕子带出去,而是放在了包袱里面,有人偷了她的帕子,想要嫁祸于她。 想到这里,她眼神冷下来,而这时,人群中传来细小的声音。 “嬷嬷,这帕子好像是孟婉的。” 随着那道声音传来,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孟婉的身上。 徐嬷嬷朝那个宫女看过去,“你确定这是孟婉的?” “是,奴婢确定,奴婢昨日见着孟婉在膳房拿出来用过,因着这帕子绣工好,我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小宫女答的怯生生的,孟婉这时也认出来,这个小宫女和她是同一廊房的,好像那日程绣夏摔倒,第一个上前扶她的,就是这个小宫女。 定然是她们二人合谋,所以才设计了今日这一出。 小宫女的话,让徐嬷嬷将视线转向孟婉,“这是你的帕子吗?” “启禀嬷嬷,这是奴婢的帕子,只不过奴婢今日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柜中。” 孟婉刚说完,程绣夏立马就叫出声,“孟婉,都已经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 明明就是你仓皇点火,逃离之时,不慎将帕子落在我屋里的,嬷嬷,您可不能放过这样歹毒的人啊!” “行了,你给我闭嘴,我做事不用你来教!” 徐嬷嬷不悦的打断程绣夏,拿着帕子朝孟婉走过去,随后看向她。 “你既是说这帕子是放在柜子里的,那就是说,有人偷了这帕子想要嫁祸你,那你说,是何人所为?” 面对徐嬷嬷的目光,孟婉眼眸闪动了下,如今程绣夏和小宫女的话先入为主,她若说是她二人合谋,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但若让她说,失火之时,自己刚回掖庭,那若问起她今夜去了哪里,她又不能将自己去了南宫之事说出来。 见着孟婉不说话,徐嬷嬷将帕子一收,转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你既是说不出来,那此事我就只能按照宫规来办了,在宫里纵火,乃是大罪,当杖刑五十,罚去一年俸禄,你可认罪?” 第25章 押入慎刑司 院子里的人都看向孟婉,她抬起眸,程绣夏一脸得意的站在徐嬷嬷身后。 遂而敛起眸,孟婉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放火,这帕子我确实不知是如何到了程绣夏的床上,若是嬷嬷执意要罚奴婢,那奴婢也无话可说,但纵火之罪,奴婢不能认。” 这话,让徐嬷嬷眸色沉了沉,眼底讳色浮沉,这小丫头如今虽被罚到了掖庭,但到底是曾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她这般不认,倒是让她有些难做了。 “好,你既是不认,那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了你。” 说完,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院中其他人,:“你们可有谁见着她去了程绣夏的屋子?” 一时间,整个院子安静一片,见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程绣夏有点急了。 “嬷嬷,您可不要被她蒙骗了,自打她进了掖庭之后,先是将我撞掉了一颗牙齿,如今又想放火烧死我,若是您再不严审,只怕她会将奴婢置于死地的。” 说完,程绣夏跪了下来,竟是哭出声来,“还请嬷嬷替奴婢做主,千万不能放过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啊。” 程绣夏这番话,让徐嬷嬷眉头皱了皱,而正在这时,突然间传来道声音。 “嬷嬷,我,我见着她了。” 声音有些怯懦,徐嬷嬷立马望过去,只见人群中走出来道身影,手指向孟婉。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正好起来喝水,便见着她朝东廊房那边跑去,之后,就听到那边传来失火的声音。” 宫女说完,程绣夏立马开口,“嬷嬷,您听到了吧?有人看见了,证明奴婢说的话,没有冤枉她,就是孟婉放的火,您可一定要严惩她啊。” “孟婉,如今人证物证皆有,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嬷嬷再次将目光转向孟婉,她此时望向众人,挺起了脊背,身影在深夜之中,显得傲然欣挺。 今夜之事,她已经看明白了,定然是有人知道她离开掖庭,所以布下了这个局。 至于是不是程绣夏,又或者其他人指使的,都不重要了。 今夜,她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她抬起脖颈,再次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做过。” “好好。” 徐嬷嬷冷冷的开口,“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承认,今夜之事,按照宫规,杖打罚俸,也就罢了。 但如今你矢口否认,那我只能上报慎刑司,对你严加审问了,来人,将孟婉关进暗室,天亮送去慎刑司!” 随着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她左右手押住,朝着暗室走去。 她离开之时,朝着身后人群的方向看了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却唯独有个人的目光避开了她。 压住眼底的暗意,她转过身,任由宫女将她押走,直到带到一处阴冷潮湿的屋子前。 推开门,一阵腐败湿冷的味道迎面而来,宫女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前面一推。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有你好看的!” 扔下这句话,宫女将门从外面锁上,屋里冰冷,伸手不见五指。 她慢慢摸索着墙壁,直到坐在湿冷的地面上,慢慢蜷缩着抱紧双腿。 暗室,乃是掖庭犯错的宫人受罚之地,四面无窗,终年阴湿寒冷,即便是夏天,也寒气刻骨。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坐在里面不消片刻,孟婉便觉得四肢都僵硬麻木了。 强撑起精神,她慢慢起身,里面漆黑一片,她只得在原地搓手蹦跳,以维持起码的温度,不至于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门再次打开之时,外面阳光照进暗室,孟婉忍不住伸出冻僵的手遮挡住突如其来的光线。 “孟婉,嬷嬷问你,这罪你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便可在掖庭受罚,若是不认,去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宫女的声音传来,孟婉将手放下,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劳回嬷嬷一声,奴婢没做过,火不是我放的。” “好,既是你说的,那就别怪嬷嬷了。” 宫女说完,将门彻底打开,孟婉动了动手脚,从暗室里面走出来。 阳光刺目,她闭了闭眼睛,却不料,身后宫女大概是等的不耐烦,将她猛地一推。 “磨磨蹭蹭的做甚,还不快点走!” 孟婉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在前面走起来。 几个人前往慎刑司时,要路过浣衣局,程绣夏见着她过来,立马跑上前来。 “孟婉,等你到了慎刑司,看你还敢狡辩!” 淡淡看了她一眼,孟婉没有理会,她已经可以肯定,昨夜之事,以程绣夏这张扬跋扈的性子,是断然想不出来的,那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她的。 是丽妃,还是另有他人?孟婉一时间也难以定夺。 见着她不理自己,程绣夏上前就要推她,“你说话啊,敢放火烧我,怎么不敢承认!” “绣夏,你不要这样了,被嬷嬷见着,又要罚你了。” 月姝这时突然开口,将她拉到一旁,眼神有些闪烁的看了眼孟婉,没敢同她说话。 “呵,不骂这女人几口,我这口气出不了!就算嬷嬷要罚我,我也认了!” 她大声嚷嚷,孟婉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月姝,随后朝两个宫女开口。 “我们走吧。” 她抬腿,掠过仍然骂骂咧咧的程绣夏,半炷香之后,来到了慎刑司。 负责慎刑司的大监见着孟婉,眉眼上扬,而其中一个宫女立马上前行了个礼。 “曹公公,奴婢奉徐嬷嬷之命,将昨夜掖庭纵火之人交由慎刑司发落。” “敢在内庭纵火,胆子可不小啊,来人,将人押进去,咱家要亲自审问。”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孟婉给拽着往里面走。 “此人在掖庭之时,拒不交待纵火之事,有劳曹公公严加审问,以儆效尤。” “那是自然,你回去同徐嬷嬷说,既是送来了慎刑司,就是死人,也能撬出实话来!” 扔下这句话,曹公公转身朝里走去,而此时,孟婉已经被嬷嬷绑在了木头刑柱上。 那曹公公走到孟婉身前,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左右看了看,不禁啧了啧。 “倒是好模样,可惜了,到了这慎刑司,再好的模样,也都救不了你了。” 第26章 招还是不招? 孟婉眼神微冷,虽然她以前从未来过这慎刑司,但也听说过,进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九死一生。 尤其是有些宫女,被抬出去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有些地方,还被百般虐待过。 如今见着这慎刑司掌事公公的眼神,孟婉不禁拢住被绑在木柱上的手指。 见着她没有一丝惧色的样子,曹公公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在慎刑司许久,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胆大的宫婢,不禁挑起了眼梢,将手一松,冷笑出声。 “这会胆子倒是挺大,不知待会你可还会这般了,来人,上冰桶。” 随着他一声令下,慎刑司的婆子不多会,便将装满融化雪水的冰桶给拎了进来。 孟婉看向那冰桶,脸色微微发紧,如此寒冬腊月,这冰桶的水,要是泼在她身上,只怕她在这慎刑司的牢里熬不到明天。 “曹公公,刑部断案,还要先让犯人辩解,如今纵火之事还没问清楚,你就急着用刑,难道慎刑司想要屈打成招吗?” 孟婉突然开口,正准备命婆子朝孟婉泼冰水的曹公公停下手,回眸看向她,眼底浮上一抹讥冷。 “哟,你这贱婢,都到了我这慎刑司,竟还敢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宫规定下来的,曹公公公然违抗宫律,传扬出去,难道就不怕招来祸端吗?” 她的话,让曹公公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在慎刑司多年,见过太多送进来的宫人。 这些人送进来时,无一不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但像今日这么硬气的,倒是头回见。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你先前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哪个宫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公公能不能听完奴婢的话。若是奴婢有罪,曹公公再行处罚也不晚,毕竟依了宫规办事,旁人也不会说一句您的不是,您说对吗?” 孟婉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若能说服曹公公暂缓用刑,或许她还能想出办法自救。 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做,今日定然会是她的死期。 “好,今日正好咱家闲着没事,就耐着性子听听你这个小贱婢还有什么话可说。” 曹公公扬了下手,婆子放下桶,赶紧将椅子端过来,待他坐下后,又给他奉上茶水。 “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听到曹公公的话,孟婉开口道,“奴婢并没有纵火,昨夜奴婢刚好看到有火势,原本想着是去救火,却不料,被人当成了纵火之人,失火之事与我无关。” “呵呵。” 听到这话,曹公公轻笑而出,将手里的杯盏往旁边一旁,声音微扬。 “我当你还有什么说辞,合着和那些进来的一个样,来我这里的,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枉,可最后呢?还没用什么刑,便全都招了。 依咱家看呐,你还是趁早招了,免得多受些皮肉之苦,再者,若你乖乖招了,本公公心情好,就给你少用几样刑,岂不两全其美?” 曹公公说完,将手一扬,孟婉咬了咬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随即而出。 “今日你若对我动了刑,他日你定然会后悔!” “好啊,一个掖庭的罪奴,胆敢同本公公这般说话,给我泼,泼醒这个贱婢,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随着曹公公眼神一瞪,婆子立马拎着冰桶上前,掀起底,整桶冰水迎面朝着孟婉泼了过去。 冰冷的雪水,迎面而下,一瞬间的激冷,让孟婉的呼吸仿佛停了下来。 她张着嘴,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全身仅剩的一点体温,在这桶冰水的刺激下,消散的一点不剩。 手因为冰水突然的刺激,而死死想要挣脱绳子,却被勒的更深,几乎刹那间,就多了两道深痕。 待冰水一滴滴滑落,孟婉大口大口喘着气,跟快要濒死的鱼一般。 而这时,曹公公尖锐的笑声在整个刑室回响起来。 “我当你是什么铜皮铁骨呢,合着跟那些个下贱罪奴一个样,不吃点苦头,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艺呢?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他的声音传到孟婉耳廓,此时虽然她冷的牙齿打颤,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但仍然死死撑着一丝气力。 “奴婢,没有放火。” 短短几个字,仿佛是从齿缝中溢出来的,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那曹公公阴损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不光骨头硬,这嘴也硬啊,看来本公公今日想怜香惜玉,也不成了,来人,上竹签!” 当孟婉看着婆子将一托盘削的极尖的竹签端过来时,脸色顷刻间惨白。 她在天牢之时,曾亲眼见着有犯人被施以这样的刑罚,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牢房,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目光望向竹签上面,沾染着深褐色已经干涸血迹,光是那样看着,都令人心惊肉跳。 而曹公公则走到托盘前,拿出一支削的极尖的看了眼,随后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动了两下。 “看到没?咱家特意给你挑了根尖的,你这漂亮的小手,若是被这戳进指甲缝里……。” 他说到这里,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将那竹签故意在她攥紧的手上来回划拉着。 虽然全身冰透了,但孟婉仍然能感觉到,那尖锐的签子所传来的触感。 她颤抖着身体,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打心眼里害怕,目光随着那竹签,咽了咽喉骨。 “咱家再问你一遍,你是招还是不招?” 此时曹公公已经敛去脸上的笑意,变的又沉又戾,而一旁随时待命的婆子,已经上前将孟婉攥紧的手指用力掰开来。 竹签正对着她中指的指甲缝,只要她一回答,便会穿刺进去。 孟婉死死咬住唇,口腔里已是一片腥寒之气,仿佛是下了最后的决定,她松开口,血气连带着蚀骨的寒意。 “我没纵火。” 当这句话传出来,曹公公眼神一狠,那竹签便顷刻间没入了甲缝之中。 血一滴滴落下,沿着指甲的缝隙,孟婉望着那血滴,已经失温的身体,渐渐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 额头上的冷汗在顷刻间被逼了出来,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闷哼而出。 口中的血色比先前更加弥漫,连带着整个人也不断想要缩起来。 “啊!” 当另一支竹签插进甲缝之时,她终于忍不住嘶吟而出,曹公公见状,笑声渐起,又狞笑着拿起第三根竹签。 “咱家问你,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第27章 用大刑 艰难的看向那滴血的手指,还有曹公公那满脸狰狞的笑意。 孟婉突然间弯起了唇,在这样狼狈不堪之下,那笑容变的分外刺目晃眼,仿佛是带着嘲弄,让曹公公一顿。 “你笑什么?” “呵呵。” 轻呵声自腔骨中传来,因为疼痛而促着气,孟婉这笑声,也变的十分无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缓缓而出,眼神里布满执拗,抬眸对上曹公公微愣的目光时,突然间用力冲他啐出一口血沫,紧跟着便是用尽力气的一声低喊。 “我没做过,问再多遍,我也没做过!”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曹公公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沫。 “好好,你这个贱婢,今日咱家不弄死你,这慎刑司的位子你来坐!”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将竹签往孟婉指甲缝里戳进去,边戳还边喊。 “叫啊,你倒是叫啊。” 剧烈的疼痛,让孟婉整个头皮都开始阵痛,那疼痛锥心刺骨,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疼痛一阵阵将她从昏沉中拖回来,刺激的她全身都痉挛起来,就连没有被扎到的手指,都开始蜷曲。 她半垂着头,耳边只剩下曹公公阴戾狰狞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想要索走她的命。 她一声不吭,任由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渐渐麻木起来,身体里的血仿佛也开始渐渐凝固。 在刑柱之下的地上,十根手指流出的血,已经汇成了一片,她的每根手指上都被戳上了深深的竹签。 然而曹公公似是还不满意,见她这般硬气,竟是不过瘾一般,又命人拿来了刺针。 “好啊,倒真是块硬骨头啊,不知道这刺针落在你脸上,你还能不能抗的住。” 缓缓抬头,眼前已经有些昏花,孟婉看见他手里那布满尖刺的铁器,在刑房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寒光。 而曹公公正一点点举着它朝自己靠近,甚至她能感觉到,那针刺越来越贴近自己的脸颊。 就在她再一次闭上眼睛,准备忍受这蚀骨之痛时,突然间牢房外面传来急呼声。 “住手!” 刺针离孟婉的脸只有微毫之距,曹公公不悦的皱起眉,转身目光看向刑房门口。 苍白面色的女子孱弱的被小太监扶着走进来,当她看见绑在柱子上的孟婉时,整个人面色一紧。 而曹公公见着对方的打扮,眼底浮上抹鄙夷,但碍于宫规,还是将手里的刺筒放在一旁。 “慎刑司重地,贵人怎么来了?” 齐良人被小全子扶着,脸上满是担忧的从孟婉身上挪开,挺了挺脊背。 “我可以为这位姑姑作证,她并非掖庭纵火之人。” 随着齐良人这句话说完,曹公公脸上露出一抹微色,随后开口道。 “掖庭将此人送来之时,并未提起贵人,况且咱家方才审这犯了事的宫女,她也没有提起贵人,如今贵人这般说,倒是叫咱家难做了。” “掖庭那边,我已说清楚,此番我来慎刑司,便是要将人带走。” 齐良人拖着病体,此时说完这几句话,已经有些气促,一旁的小全子见状,连忙开口。 “公公,这位姑姑乃是我家贵人的救命恩人,昨夜便是这位姑姑一直照顾我家贵人,直到丑时才回掖庭,那火根本不是她放的,如今这位姑姑已经伤了,还请公公手下留情,让我家贵人将人带走。” 听到小全子的话,曹公公心有不甘的冷哼了声,“既是如此,那为何这宫婢不肯将实情说出来?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为了替她脱罪,故意编的托辞。” “那是因为我乃增成舍的良人,身染寒疾,这位姑姑为了顾全我的颜面,故而才替我隐瞒。 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若是今日这位姑姑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那叫我如何心安?还望这位公公开恩,给我几分薄面,让我将人带走。” “原来是增成舍的贵人啊。” 曹公公听到齐良人的话,故意拖长尾调,显然有些不屑。 齐良人听见他这阴阳怪气的声音,面色绷了绷,但一想到那位下的令,立马正色道。 “是,我虽为增成舍的良人,但也是陛下亲封的,于宫制而言,是主,你虽为慎刑司总管,但也是皇家的奴,难道我的话,你要违抗不成?” 果然,齐良人这番话,让曹公公脸色变了变,他沉沉地看着齐良人,片刻,这才勾起唇角。 “奴才不敢,既是贵人这般说了,那奴才自然不会违抗,来人,将这个宫婢给放下来,让贵人带走。”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婆子上前,将绑住孟婉的绳子给解开,齐良人心下一松,连忙吩咐小全子上前去搀扶。 “姑姑,你没事吧?” 小全子看着孟婉一身湿透,十根手指鲜血淋漓,眼圈都红了起来,生怕弄疼她,手都不敢碰到她的伤处。 “我没事。” 孟婉摇摇头,小全子一听,连忙点头,“姑姑忍着些,小全子这就带你走。” 他撑着孟婉,对方身子轻的几乎不费他什么气力,直到将人扶到齐良人面前。 “姑姑怎么样了?” 齐良人开口,小全子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孟婉,眉头皱了皱。 见到这个情形,齐良人心口一个劲的发怵,都怪她这个身子,若能早来一会,或许孟婉就不会伤的这般重了。 想到这里,她望向仍然站在那里的曹公公,几乎是压着气性开口。 “今日之事,曹公公且等着,若是这位姑姑有事,我定然要上禀内务府严查,小全子,我们走!” 扔下这句话,齐良人帮着小全子扶着孟婉走出慎刑司,看也没看一脸铁青的曹公公。 当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便看见了德安站在不远处,一见着他们,赶紧迎了过来。 “哎哟,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孟婉这般,德安魂都要吓没了,齐良人摇摇头,面露愧色。 “安公公,都怪我这身子,去晚了一步,姑姑被用了刑。” 听到这话,德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心里直呼完了,被那位看见孟婉这副样子,只怕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于是连忙开口道,“赶紧将人扶去南宫,我这就去找御医过去,记着,对外得说孟姑娘在你那里养伤,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第28章 你这么不情愿吗 德安交待完,匆匆离开,小全子看了眼孟婉,此时她全身冰冷,面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因着手指上的竹签还在,不敢轻易拔下来,齐良人看着她,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小全子,你将姑姑背起来,她这样定是走不了的。” “好。” 齐良人帮着小全子,小心翼翼将孟婉背了起来,自己则轻轻捧着她的手,不敢轻易触碰到。 主仆二人从僻静的小路朝南宫赶去,而此时,德安也紧赶慢赶去了东宫。 容胤坐在书房,手里正拿着本奏折,眉宇紧锁,当德安的脚步声匆忙传来之时,他立马抬起头。 “她怎么样了?” 没待德安开口,便率先出声,德安掖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下意识就跪了下来。 “殿下,孟姑娘她,她被用了刑。”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殿里寂静一片,德安只觉得头顶上方,似是有什么,正在朝他不断压下来,全身都不由自主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殿内才传来容胤的声音,冷沉且带着压抑的戾气。 “伤的如何?” “瞧着不太好。” 德安据实相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奴才已经派了御医去了南宫。” “知道了。” 淡淡的三个字,让德安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容胤已经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仿若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般。 这和德安临来之时在路上想的不一样啊,主子听到孟姑娘伤了,怎么会如此淡定?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容胤冷冽的看向德安,“若是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那你这个总管也不用再当了。” 德安脊背一麻,连忙出声,“是是,奴才这就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给孟姑娘用的刑。” 说着,他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容胤的声音便自后向前传来。 “掖庭纵火,乃是有意为之,查清楚是何人在背后指使,至于慎刑司那边,做的干净点,莫要让人看出来了。” “是,奴才遵命,殿下,那孟姑娘那边……?” 德安小心看向容胤,只见他拿起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随后开口道。 “好生照顾着。” 虽然只是几个字,但德安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连忙应下。 “奴才已经让增成舍那位照顾着呢,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说完这句话,德安见容胤没有别的交待了,立马退出书房,赶紧去办主子交待的事情。 而此时,南宫之中,御医正小心翼翼替孟婉将指甲里的竹签拔出来。 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每拔出一根,便见着她身体轻轻抽搐下,眉宇间划过痛色。 好不容易,十根竹签被一一拔下来,站在一旁的齐良人,光是这么看着,都有些脸色发白,支撑不下去了。 “御医,她的手没事吧?” 齐良人忍不住开口,御医摇了摇头,“还好没有耽搁太久,否则这手怕是会废了,如今倒是不难治,只不过得养上一阵子了。” 御医边说边替孟婉将手上涂上药,又小心用蚕纱缠住,当十根手指都包裹好后,他才转过身看向齐良人。 “贵人,孟姑娘身子受了寒,我开上几副药,这几日你喂她喝下,否则寒气入体,会影响到身子。” “好,有劳御医了,小全子,你陪御医去煎药。” 小全子赶紧上前,跟着御医离开,因着方才要替她治手,孟婉此时还穿着湿衣裳。 齐良人赶紧上前,将她身上的衣服给脱下来,又替她盖上厚被,再将屋子里的炭火弄旺了些。 看着她脸上渐渐浮上不正常的绯色,齐良人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顿时一惊。 “小全子!” 齐良人开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着一道欣挺身影已经掠过她走了进来。 望着对方直接来到床边坐下,齐良人眼瞳一紧,连忙跪下去。 “妾身叩见殿下。” 容胤望着眼前闭着眼睛的孟婉,眼底犹如深潭,明明昨儿在这里,她还那般鲜活的惹他心烦,不过短短一夜,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蜷缩在腿上的手指,指尖都泛着凉意,此时他眼中只有孟婉,甚至连齐良人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整个寝殿仿佛被凝固住一般,齐良人仍然跪在地上,容胤就那样看着孟婉,整个人动也不动。 到底是齐良人跪的难捱,忍不住再次开口,“殿下,孟姑姑起热了。” 一听到这话,仿佛一瞬间将容胤的思绪拉回,他这才注意到,孟婉皱着眉,脸颊已经红成一片。 手指探上她额头,只是一下,便如同触到了什么,猛地收回来。 “御医呢?马上叫他进来。” 容胤开口,齐良人连忙站起身走出殿外,御医正在教小全子如何煎药,听到吩咐,赶紧小跑着进来。 “她在起热。” 容胤开口,御医连忙跪下,“殿下,孟姑娘被泼了冰水,身子难免起热,臣已经准备好了汤药,待会煎好,服上几日,便可没事了。” 听到这话,容胤生生压下眼底戾气,转眸看向他。 “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伤?” “孟姑娘的手指,被扎了竹签,臣已经将竹签拔出敷药,将养些时日便会好的,至于其他的伤,臣并未曾发现。” 面对容胤的眼神,御医几乎是战战兢兢说完这些话。 果然,他每说出一个字,容胤的神情就冷下去几分,整个大殿明明燃着旺炭,可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股寒气往脖子里灌。 寝殿内再一次安静下去,御医和齐良人,一个跪,一个站,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小全子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见着眼前这番情形,猛地顿住,有些忐忑的开口。 “药,药煎好了。” 话音落下,便见着齐良人朝他伸出手,“把药给我。” “将药端过来,孤来喂她,你们都下去吧。” 齐良人话音落下,床榻边传来容胤的声音,小全子见着,连忙将药端过去。 “殿下,药有些烫,您当心。” 像是没有听见小全子所说的,容胤接过药碗,殿中其他人一见,连忙退了出去。 当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容胤轻轻舀起一勺药,目光看向床上仍然昏睡着的孟婉。 “同孤犟,犟到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小婉儿,难道待在孤身边,你这么不情愿吗?” 第29章 暗查背后之人 孟婉昏沉着,根本听不到容胤的话,她此时全身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周围像是阿鼻地狱,炙热到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指尖依旧传来疼痛,一阵阵密汗被逼出来,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手指。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好像有什么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沉重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口挤压,不断的将她整个人都压住,喘不过气来。 “疼。” 她低喃而出,声音轻若鸿毛,正准备喂药的手停在唇边,容胤看向她的脸,五官已经快皱到了一起。 将碗放在一旁,他贴耳俯到她的唇边,“小婉儿,你说什么?” “我没做,没做,为何不信我?” 这句话,自她的唇中溢出,容胤身子一震,转而看向她。 此时她的眼睛仍然闭着,两行清泪自眼周滑落,紧跟着,便又是一道低喃。 “好疼,我好疼啊。” 看着她这样,容胤心口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绵里针扎过,呼吸都跟着发促。 他不知道孟婉所说的没做过,是说的掖庭之事,还是一年前的事情。 眼下,她脸上浮端的痛色,却如同那日在殿中挣扎而出的那般。 “容胤,我没做过,为何不信我?” 心口重重被挫了下,容胤闭了闭眼睛,喉咙处传来艰涩,良久,他才重新端起药碗。 药汤已经余温,可是却怎么都喂不进她的唇中,几次下来,容胤看向那黑乎乎的药汁。 眉心一拧,便将那碗药含进口中,低头俯上她略显苍白的唇上。 极苦的味道瞬间在两人的唇齿中弥漫开来,容胤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慢慢将汤汁喂进孟婉口中。 大概是太苦了,她头微微转动,想要避开这侵扰,可是替她喂药的人却伸出手,轻轻拢住她的脸颊,眼底暗色弥盖。 终于,当药喂完,可是容胤却仿佛还是不自知一般,在她唇间流连,几乎是将她唇瓣上的苍白尽数除去,这才缓缓松开。 眼底仍有暗色流淌,目光凝在那有些泛着溢粉的唇瓣上,伸出手轻轻拂过。 “孤该拿你怎么办?” 无奈的一声喟叹,容胤松开手,将包紧她的被子轻轻松开一些,小心将她困在里面的手给挪出来。 缠着蚕纱的手指上,隐隐又溢出艳色,根根分明,瞬间刺红了容胤的眼睛。 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他自是清楚的,可是亲眼见着,那股子来自心底的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那些伤她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呼吸瞬间沉的厉害,直到感觉到孟婉的手指缩动了下,他才敛眸望去。 人没有醒,但脸色已经比方才初见之时好了许多。 汤药的效用,让她的呼吸也开始平顺。 一直悬着的心绪,此时终于放下一些,他将孟婉的手放下,轻轻盖上被子,不至于压到,随后站起身。 御医和齐良人仍候在殿外,见着他出来,连忙站起身。 容胤看向御医,“你今日就留在这里。”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齐良人,“这几日你不用回增成舍了,留下陪着她。” “是,殿下。” 齐良人应声,容胤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消失在了南宫之中。 …… 这一夜,东宫的烛火彻夜未灭。 日出微明之际,德安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殿中,见着容胤,立马跪了下来。 “启禀殿下,奴才查了一宿,只知道那指着孟姑娘纵火的宫女,先前二人有些龃龉,至于是否有人指使,奴才并未查到。 至于徐嬷嬷那边,孟姑娘初到掖庭之时,得殿下的令,奴才并未特意同她交待过,而昨夜之事,她也只是依着宫规办差,似是挑不出什么疏漏。” 听闻这话,容胤手指轻叩在案桌上,随后淡淡而出。 “在宫中放火,乃是重罪,若只是龃龉,用此等法子想要置人于死地,你会做吗?” “这……。” 德安顿了下,随后摇摇头,“此事变数颇多,若是奴才,绝不会这般冒进。” “呵。” 容胤冷笑了声,“背后指使之人,连小婉儿几时回的掖庭,都掐算的刚刚好,事后又能做的这般干净,那个宫女,不过只是障眼法,留着她,暂时不要动。” “殿下说的是,那奴才定然是会好好盯着掖庭那边。” “时辰不早了,孤该上朝了,你今日让膳房备些糕点,下朝后,随我去见丽妃。” “是,奴才遵命。” 当早朝结束,容胤来到丽妃殿中,远远的,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当他走进殿中之时,只见丽妃正拉着个貌若芙蓉的年轻女子说着话,见着他走进来,便马上松开女子的手,脸上浮上笑意。 “哎哟哟,我说今儿你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了呢,合着是知道倾倾来了。” 说完这句话,丽妃还故意看了眼坐在一旁,满脸羞色的顾倾倾,只见她已经站起身,朝着容胤行了个福礼。 “臣女顾倾倾见过殿下。” 容胤敛眸,抬了抬手,“无需多礼,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倾倾知晓丽妃娘娘极喜兰花,便特意让人寻来几株竺国雪兰,今日送进宫给娘娘欣赏。” 顾倾倾话落,丽妃立马开口,“倾倾这孩子颇有孝心,本宫也只是在她面前提过一次,她便记在心里了,胤儿,你来的正好,随本宫一道去看看这竺国雪兰。” “好。” 容胤应了声,随后吩咐德安将点心拿上来,“正好,我让御膳房准备了姨母爱吃的梅花酥。” “哪里是本宫爱吃啊,倾倾才爱吃这宫里的梅花酥,你啊,特意给倾倾准备的,还非得说成是孝顺本宫的。” 丽妃的话,让顾倾倾再次脸上浮上红霞,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容胤。 “哦?原来你也爱吃?那正好同姨母一道尝尝。” 听到容胤语气里的淡意,顾倾倾脸上浮上一抹子失落,但身为相国之女,她还是端庄淑良的行了个礼。 “多谢殿下。” “哎哟,你们俩这么生分做甚,走,你们陪我一起去看雪兰。” 丽妃冲着顾倾倾使了个眼色,随后在前面走起来,几人一同走到后苑,此时几盆花瓣雪白的兰花,正绽放着。 “原来这就是竺国雪兰,当真与众不同。” 容胤收回眸,目光看向顾倾倾,“从竺国到祈国,不远万里,就算是舟车不停,也要几个月的光景,你有心了。” 第30章 现在知道疼了? 容胤话音落下,顾倾倾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喜色,连忙开口道。 “只要丽妃娘娘和殿下喜欢,臣女便觉得是值得的。” 她的话,马上得到丽妃赞许的目光,“你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日后你同胤儿大婚之后,可得常来这里陪陪我。” 一听到大婚两个字,顾倾倾两颊浮上羞赫,不自觉看向容胤。 因着父亲同他说,太子对大婚一事似有不满,故而她才今日进宫,想要从丽妃这里探探口风。 方才丽妃这句话,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而还没等她在心里窃喜完,容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今日上朝之时,大臣上奏,北方寒灾,已经殃及不少郡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这竺兰虽好,但从竺国运来,一路耗费太过奢靡,如今我祈国百姓还在受苦,今日顾相在朝堂之上,还提议要开国库赈灾,忧国忧民。 孤眼下见着这竺兰,却是有几分感慨了。” 容胤说完,眼见着顾倾倾和丽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尤其是顾倾倾,更是紧张的将手里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 殿下这话,分明就是在提醒她,自己做出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只顾讨好丽妃,却根本没有想到百姓之苦。 尤其殿下还提到了父亲,这更是在敲打他顾家,表里不一。 想到这里,她连忙跪了下去,“北方百姓受苦,臣女也很担忧,此事是臣女考虑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听到顾倾倾的话,容胤淡淡掀眸,并没言语,而一旁的丽妃见着,赶紧朝他看去。 “胤儿,倾倾一片孝心,此事因本宫而起,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见着丽妃开口,容胤这才扬了扬手,“孤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今日这竺兰孤也见着了,孤还有些奏折要看,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顾倾倾仍然跪在地上,神情哀怯的目送着他离开。 “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丽妃伸手将顾倾倾扶起,却见她双目泛红,“娘娘,殿下是不是讨厌倾倾了?” “怎么会,胤儿近日确是因着北方寒灾之事忧心,你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不要胡思乱想。 过几日先皇后生忌,陛下让太子随本宫一道去云峰寺点长明灯为先后祈福,你也一道去,届时你可要好好讨胤儿欢心才是。” “是,多谢娘娘,倾倾定然会好好陪殿下的。” 顾倾倾压住心头思绪,丽妃点点头,“好了,别难过了,走,随本宫到屋里去暖暖吧。” 顾倾倾扶着丽妃回到内殿,而此时,容胤已经离开,德安跟在身旁,见着他面色不虞,也没敢开口。 走了一小段路后,只见他停下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 南宫中。 孟婉睁开眼睛,浑身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筋骨,软到没有一丝力气。 “姑姑醒了?” 声音传来,孟婉转眸望去,看见小全子时,眼神一怔。 “小全子?” “是我,姑姑,您可总算是醒了,我家贵人昨儿守了您一夜,方才才去偏殿小憩。” “你家贵人?” 孟婉皱了皱眉,昨儿她痛死过去,确实是齐良人救了她。 “替我多谢你家贵人,若不是她,只怕我出不了慎刑司。” 她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小全子赶紧开口,“姑姑快别这么说,倒是我家贵人觉着连累到了姑姑,见着姑姑伤成那般,心里难受极了。” “我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开口,虽然手指仍然疼痛难忍,但她不想齐良人救了她,还为她担忧。 “对了,齐良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有御医在,贵人身子好多了,对了,姑姑可想吃些什么?” 孟婉摇摇头,此时目光转向了小全子身后,骤然定住,视线之中,身着蟒服的容胤,五官噙着冷意,正望着他二人。 “姑姑,您怎么了?” 见着孟婉这般,小全子不禁开口,而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转头,顿时吓的赶紧离开床榻,对着容胤就跪了下去。 “殿,殿下,小全子给殿下请安。” “你下去。” 容胤冷沉而出,小全子担忧的看了眼孟婉,“是,小全子这就下去给姑姑准备膳食。” 他赶紧退下,容胤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孟婉转过目光,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见着她不理自己,容胤面色比刚才更沉,眉头深拧,倚坐在她榻边。 “为何不说你昨夜同孤在一起?” 他说起这话时,声音透着暗哑,厮磨着孟婉的耳朵,让她紧紧抿住唇。 见着她不说话,容胤伸出手,将她脸颊轻轻掰正,对上她紧闭的双眸,无奈的敛去脸上的沉意。 “若孤不让齐良人过去,你是不是死也不说?” “殿下既是知道,又何需再问?” 她睁开眼睛,眸底浮上一抹黯然,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提及他。 可是如今看来,此番她被齐良人救出慎刑司,又是他安排的。 这救命之恩,只怕他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这句话,自孟婉口中说出来的刹那,容胤原本敛下去的沉意,再一次浮上眼底。 他注视着孟婉的容颜,苍白的毫无血色,宛如他将她从天牢里接出来那日,甚至比那日还要让人生怜。 这女人,如今全身上下,都是硬的,哪怕躺在这里,嘴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利器。 “你欠孤一顿辣汤丝,孤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在慎刑司的。” 他的话,让孟婉一时无言,她都伤成这样了,他却还记着那碗辣汤丝。 而容胤见着她不说话,以为她又不想搭理他,于是只得没事找事,伸出手,想将她脸颊上散落的发丝抚到耳后。 却不料,只是这一个动作,却让原本沉默不语的女人,伸出手挡了过来。 “嗞。” 指尖打在他手上,孟婉疼的倒抽了口气,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却在下一刻,手被托住,容胤语气里是难忍的戾气。 “动什么?还嫌伤的不够?若你不想要这双手了,孤替你废掉!” 明明说着最冷戾的话,可手上却柔的不像话,几乎是吼完这句之后,便叫来一直候在外面的德安,脸色难看到极致。 “把御医叫过来,给她的手好好看看!” 第31章 我不疼 御医不敢耽搁,拿着药箱小跑进来,见着容胤面色铁青,连忙就要叩下行礼,却被容胤凛冽的一眼,吓的半跪不跪的赶紧开口。 “臣这就去给孟姑娘看手。” 容胤站在那里,气场四下散开,整个大殿里的炭火都冷了几分。 御医上前,将孟婉手上的蚕纱给一点点拆开来,可到底是血肉之躯。 本就伤的厉害,干涸的血块同蚕纱黏在了一起,解开的时候,不免扯到伤口,疼的她死死咬住唇,就连额头都溢出密汗了。 “你若是再弄疼她,你的手就别要了。” 殿中传来冷嗖嗖的声音,御医吓的一个哆嗦,看着孟婉的手指,一时间进退两难。 “我没事,御医,你只管做便是。” 不忍因着自己惹恼容胤而伤及旁人,孟婉朝御医开口,容胤站在一旁听到,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她对每个不相干的人,都这般好言好语,唯独对他,跟通体生刺一般,这女人,就是故意气他的。 虽然心口郁气难舒,但目光却还是下意识落在她已经被解开蚕纱的手指上。 从前根根分明的青葱玉指,如今泛起肿紫,一点都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 还有她的手背上,也布满了冻疮留下的痕迹,两只手看上去面目全非。 方才心口的郁胀,因着眼前这副画面而一瞬间散去,他不禁走过去,目光对上她的双眸。 “若是疼,便叫出来,我不罚御医便是。” 他实在是不忍,见着她隐疼咬紧唇的样子,这种伤,便是七尺男儿,只怕也难捱。 因着这句话,孟婉一直紧撑着疼痛的气力松了松,随着牙关松开的一刹,唇瓣上的咬痕却是分明起来。 望着那道咬痕,容胤眼底幽了一瞬,强忍住将目光看向御医。 “她的手指如何了?” “启禀殿下,昨儿用了药,孟姑娘的手指已好了许多,只是这指甲……”。 说到这里,御医停了停,有些惧色的看向容胤。 “说。” 他眉眼冷冽,御医连忙跪下,“恕臣无能,孟姑娘昨儿手指上的竹签深入甲缝,虽是手指能保得住,但过几日,这指甲却是会脱落。 不过殿下放心,还会长出新甲,只是需要些时日,这段时日,怕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御医好不容易顶着侵入骨血的寒意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而容胤听完这些,脸上的表情犹如山雨欲来,山崩地裂。 孟婉见着,知道他这是盛怒至极,有些艰涩的咽了咽喉咙,用手轻轻捏住容胤的衣摆。 只是这么细微的一下,便马上让处在盛怒中的男人眉峰一压,目光转落在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你方才说不会罚御医的。” 听到她细软中带着点干哑的声音,容胤脸上的怒容缓了缓。 “孤有说过罚他吗?要你给他说情。” 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小心从衣角上松开,“我看你这手,还不如废了好。” 方才明明痛的不行,这会替别人求情,倒是还敢用上这只手,万一再伤了,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孟婉不敢顶撞,御医见着此景,知道殿下是不会责罚他了,赶紧将药膏拿出来。 “殿下,容臣给孟姑娘上药包扎。” 见着御医拿着药瓶,容胤伸手拿了过来,“孤亲自来,你这粗笨手脚,连个蚕纱都拆不好,退下去!” 御医赶紧将蚕纱放下离开,德安一直候在外面,见着这情形,跟着将门给关上。 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看着已经坐在榻上的容胤,一时间感觉到屋子里都憋闷起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却被容胤冷冷看了眼,“你若不想我将御医给发落了,就最好老实点。” 孟婉咬了下唇,没敢再同他犟,而这时容胤看向她的手。 “把手伸出来。” 孟婉将手放平,露出手指,如此近距离的见她手指上的伤,容胤握着药瓶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 慎刑司那帮狗东西,千刀万剜都不为过。 好不容易强压住这杀意,他将药粉轻轻倒在她的手指上。 虽说是最好的伤药,可是落在伤口上时,还是会有刺痛之感,孟婉手指忍不住缩了缩。 “我不疼。” 只是一下,她便马上摇头,容胤见她嘴唇都要咬破了,放下手里的瓶子看向她。 “疼就叫,憋着作甚,再咬下去,你这嘴巴也不想要了?” “不疼,殿下,真的不疼。” 比起昨天受刑时的疼,此时这点痛,已经是天壤地别了,只是十指连心,她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听到她这样说,容胤再次拿起药,这次快速的将药粉洒上,拿过蚕纱替她包上每根手指。 孟婉看着他轻柔的替自己包着伤口,但面色冷寒的样子,明明思绪很想移开,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曾经,她也见过他这般。 也是在这南宫中,她因去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几乎被打个半死。 那天下着大雨,她艰难回到南宫,生怕容胤看见,可结果身子却是撑不住,躺在床上便动弹不得。 醒来之时,容胤就站在她床边,整个人被淋湿了,但神情却是透着沉寂。 她很想说自己不疼,可是容胤的目光让她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弯起唇冲他笑。 “就只有一点疼,我歇会就好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容胤深深看着她,转身离开,连着几日,都是趁她睡着了,将吃食放下,然后离开。 当她可以起身后,走出去,便看见容胤坐在廊台上,又如以前那般,沉默不言,一坐便是一天。 她自知理亏,不敢去招惹,也学着他,将简单的吃食做好,端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直到一日,她可以出去了,想去弄些吃食,刚走到殿门外,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要去哪?” 她脚步一愣,转身看过去,容胤不知何时离开廊台,站在她的身后。 “我去……。” 孟婉想说,她去弄些补材,这段时日,都没有做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他补身子,可是面对容胤的目光,她却有些不敢说出口。 “我去走走,躺了好几天了,手脚涩的很。” 想了想,她找了个由头,却在说完之后,听到容胤冰冷的嗓音。 “今日你若回不来,孤是不是连你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第32章 不许出去! 眼神晃动了下,孟婉手背在身后,与容胤对视着,乖巧讨好的扬起唇角。 “哪里会,我命大着呢,我还要在这里陪着殿下,哪里会那么容易死。” 她说完,便见着身欣腿长的冷隽少年,朝她走过来。 不由分说,生蛮的将她背在身后的手拉过来,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朝着内苑走去。 “哎,殿下,你要带我去哪?” 孟婉开口,容胤没回答,直到将她拉到廊台才松开,自己则又坐在了台子上面,目光望向早就干涸的荷花池。 “不许出去,就在这里,哪也不许去,这是孤的令。” 孟婉扭动了下被他方才抓的有些胀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合着殿下是担心她出去又被打个半死,或者被打死了回不来了。 可是她不出去,如今南宫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指着宫闱局送来,又不知得等多久了。 “殿下,我冷。” 她故意开口,搓了搓手背,“这里风大,要不我回屋去穿件衣裳再过来?” 她试探着开口,实则想找机会溜出去,容胤转眸看向她,见着她确实衣着单薄,密长睫毛下的深瞳闪烁了下。 见着他不说话,孟婉以为他是答应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料,身子却是一紧,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圈进了温暖的怀中。 少年的脸顷刻间像是着了火,红成一片,却是背过眸子,不去看她。 孟婉也被吓了一跳,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容胤就这么抱着,连话也忘了要怎么说。 “殿,殿下……。” “再说话,把你扔下去。” 容胤瞪了她一眼,脸依旧是红红的,“不是冷吗?冷还这么多话。” “奴婢……。” 孟婉想解释,却在对上容胤的眸子时,又咽了回去。 生平第一次在一个男子怀中,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这以后她若出了宫回了村子,只怕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的。 只是那时,她情愫懵懂,只记得那日,容胤抱着她好久,久到她因着伤势才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是躺在自己床上的,屋里依旧放着简单的吃食,容胤却是不在的。 之后的几天,容胤像是只鹰,无论她怎么想要偷偷溜出去,都会在大门口被他逮回来。 连着好几日,她终于放弃出去的念头,乖乖待在宫里养伤。 但经过这件事情后,她去哪里,都要告诉容胤一声,还要同他说约着多久回来。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她每每出去,回来的时候,便见着玉树芝兰的少年,站在门内,无论多晚,推开门的时候,便会见着他守在那里。 可是如今,那少年眉宇间已经褪去青涩,眼神也变的犀冷,她和他之间,终究不再彼此依靠。 年少相依之情,终抵不过君威有别,她的那些回忆,早就成了妄念,曾执于妄,也将终于忘。 黯然敛眸,孟婉将已经包好的手收回,朝着盯着她的容胤微低了低头。 “多谢殿下。” 听到这句话,原本眸中藏着星火的男子砰的一下,将手里的蚕纱扔到一旁。 声音虽不大,响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却让人无端一惊。 “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将手养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起身扔下这句话,容胤转身欲走,孟婉见着,连忙开口。 “殿下,这不行,如今有齐良人为奴婢作证,虽证明我没有纵火,但奴婢仍是掖庭戴罪之人,留在南宫于理不合,还望殿下让奴婢回去。” 听到这话,容胤看向她,眼底浮上冷芒,“你当真要回去?” “是,奴婢既是无罪,那回去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于我,但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于殿下不利,殿下如今即将大婚,未来太子妃若是知晓,只会伤了你们彼此的情谊。” 说到最后,孟婉几乎是头低着,不敢对视容胤的目光。 因为他的目光里,满是寒冽,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竟生出一丝胆怯。 她不想再被送进天牢了,这一年,她太苦了,苦到竟是比南宫的五年,还要难捱。 顾倾倾是容胤心尖上的人,她不想再介于他们之间,一年的牢狱已经让她彻底拎得清了。 而殿下如今救她也好,对她这般好也罢,不过是因着年少曾彼此取过暖。 她不能再生出妄念,否则到最后,恐怕就不是牢狱之灾了。 殿内再一次寂然无声,孟婉就那样低着头,伤了的手无法撑起身体,有些摇摇欲晃。 无形的压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明明站着的男子离她几步之距,却像是山,压的她全身都在发颤。 “好,你既是想回去,那孤便准了。” 终于,在她脊背浮满虚汗之时,容胤的声音传来,随后,铿沉的脚步声走远,紧跟着便是殿门被用力关上传来的砰锵声。 孟婉虚脱的身子往下一松,额头上已经浮满密汗,而这时,殿门被推开,齐良人匆匆而入。 “孟姑姑,殿下方才是怎么了?” 见着齐良人脸上担忧的神情,孟婉摇摇头,“我方才求殿下让我回掖庭,殿下允了。 齐良人,此番多谢你去慎刑司救我,孟婉会记在心上,他日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姑姑可千万别这么说,说来惭愧,若非殿下,我哪敢去慎刑司那种地方。” 齐良人说话间,有些愧色的低下头,孟婉却是摇摇头。 “无论如何,终是你救了我,齐良人,孟婉还想麻烦你,能否将我送回掖庭?” “你如今身子还未愈,掖庭那种地方,哪里能养得好身子,孟姑姑,你听我一句劝,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若是落下病根,日后可怎么办?” 齐良人是亲眼见着孟婉被冰水淋透的,这寒冬腊月,冰水入体,换作旁人,若是没有御医及时医治,早就没命了。 “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现下我已经好了许多,留在此处,只会惹人非议,在这宫中,人言可畏,所以才要麻烦良人送我回去。” 见着孟婉这般执意,齐良人只得开口,“也罢,正好我也要去掖庭,昨日匆忙,还未将事情说全,待会你用完膳,我便送你过去。” “多谢齐良人。” 孟婉说完,齐良人便吩咐小全子端来暖粥,用完膳后,又替她将药仔细收好,主仆二人这才将她送到掖庭。 第33章 她要查出是谁想要她的命 孟婉出现的时候,徐嬷嬷刚好带着人出来,迎面见着她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 “奴婢见过徐嬷嬷。” 孟婉松开小全子的搀扶,上前两步,问了声安,徐嬷嬷看着她,目光掠过,径直落在她身后的齐良人身上。 “老奴给齐良人请安。” 徐嬷嬷开口,齐良人走上前来,“昨日孟姑姑被我带去了增成舍,今日我将她送回来。 一来是将纵火之事,说个清楚,二来希望徐嬷嬷行个方便,给孟姑姑安排间屋子,方便养伤。” 听到齐良人这句话,徐嬷嬷笑了笑,“良人,不是老奴不行这个方便,只是来这掖庭里的宫人,哪个不是挨过打受过罚的,若是都要让老奴行个方便,那这掖庭还有规矩可言吗?” 她的话,让齐良人神情一沉,仍想开口之际,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奴婢多谢贵人的好意,宫有宫规,徐嬷嬷说的在理,确实不应为奴婢坏了规矩。” 孟婉的话,让徐嬷嬷唇角生出几分得意,一个增成舍的良人,还敢发令于她,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只不过倒是没想到,慎刑司的曹公公竟然会被一个良人吓的放了人。 蔑意浮上眼底,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孟婉自然是知道徐嬷嬷心眼里看不上齐良人。 她不忍齐良人再受折辱,便转身朝她看去,“多谢良人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良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见着孟婉如此为她着想,齐良人心口歉疚更盛几分,虽然自己处境艰难,无权无势,但到底有殿下给的几分底气,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孟婉。 想到这里,她朝徐嬷嬷看去,“徐嬷嬷,纵火之事,如今既已查清,孟姑姑是被冤枉的。 她如今在慎刑司那里被动了刑,伤了手指,伤好之前,是断然不能再劳作的。 孟姑姑到底是为了我才受了这般冤枉罪,这段时日,让孟姑姑好生养伤,你不可再安排她做任何事情。” 齐良人这番话,让徐嬷嬷脸色一沉,马上开口道,“旁的宫女挨了罚,也只能将养小几日,良人这话,倒是让老奴不好做事了。” “此事是我吩咐的,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内务府那边的管事,我自然会去交待一声,保管不会连累到徐嬷嬷,你只管照做便可。” 见着齐良人这般说,徐嬷嬷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随后浮上笑脸。 “既是良人这般说了,那老奴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孟婉,那这段时日,你就好生养伤吧。” “奴婢谢过嬷嬷,谢过齐良人。” 孟婉俯了俯身,徐嬷嬷朝着齐良人开口道,“若是良人没什么事了,那老奴就盯着她们做事去了。” “好,嬷嬷慢走。” 徐嬷嬷离开后,齐良人仍然有些不放心,从腕上将唯一一个玉镯取下。 “孟姑姑,我知道宫中人情事故,这镯子你拿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应应急。” 看着那镯子,孟婉连忙摇头,“贵人,奴婢有银子的,这镯子是你随身之物,我断然不能收下的。” 见着她推辞,齐良人想要塞给她,却见着她双手那般,又怕弄疼了她,一时间踌躇起来。 到底还是小全子解了围,“贵人,既是姑姑不收,那您就当给姑姑先收着,小全子会交待同乡,对姑姑多照顾一二,若是姑姑有什么事,可尽管让兰儿通知小全子。” “是啊,齐良人,小全子说的在理,若是我当真有什么事,会去麻烦良人的。”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着,不要再像先前那般莽撞了,旁人让你去哪,你可不要去,有事一定要知会我,那我走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好,奴婢送过良人。” 目送着主仆二人离开,孟婉才拿着药回到西廊房,此时宫人们都在忙碌,廊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到自己床前,忍着疼将柜子打开,纵火那晚,她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包袱,但帕子被人偷走嫁祸于她,证明确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她回掖庭,不光全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找到真正要害她之人。 她将包袱慢慢解开,果然发现除了帕子,自己藏在里面的银锭,也不见了。 除去那日她拿了五两银子托采买太监买东西,这包袱里应该还有五锭银子,她藏在了衣服之中。 对方定是趁她不在之时,翻了她的包袱,原本是想拿走帕子嫁祸之用,却在看见银锭之时,见财起意,将银锭也一并拿走了。 可是无凭无据,若是她此时去找徐嬷嬷,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拿走她银锭的人,定然是这掖庭里的人,宫女俸禄极少,所以见着银子,才会铤而走险。 回想那晚指认她的几个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个同住在西廊房的小宫女。 目光望向小宫女所睡的床榻,孟婉若有所思,随后不动声色将包袱重新放好,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临到用膳之时,她起来走进膳房,一进去,便见着有几个人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目光所及,她看了一圈,并没有见着程绣夏,于是正准备去打膳,却在这时,见着月姝走到她跟前。 “婉姐姐,你回来了啊?我听说慎刑司那边对你用了刑,你这手是不是伤的很重?” 听着月姝担心的话语,孟婉淡淡弯了弯唇,“已经不打紧了。” 大概是见着孟婉神情有些冷淡,月姝抿抿唇,眼睛开始泛起微红。 “姐姐,那晚我知你肯定没有做过,只是我人微言轻,不敢替你辩解,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那日你没替我说话是对的,毕竟当时的情形,所有人都认为我放火,你若替我开口,旁人只会当我们俩合谋的。” 她的话,让月姝目光一躲,“姐姐,我没想到程绣夏会那般冤枉你,而且还让青禾和月满也一起指认你。 还好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有贵人相救,我听说是增成舍的齐良人救了姐姐,改日姐姐定要带我去见见这位贵人,我要好好谢谢她。” 月姝一番话,说的十分感人,孟婉听在耳中,却唇角露出浅弧。 “齐良人生性喜静,怕是不愿见生人,对了,月姝,今日怎么没见着程绣夏?” 第34章 是你说我处罚不公? “她被关暗室了,昨儿齐良人来过后没多久,徐嬷嬷就罚她进了暗室,她诬你纵火,如今真相大白,嬷嬷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将那程绣夏关在暗室,当真是便宜她了。” 说完这句话,月姝见着孟婉正望着她,于是连忙变了神情。 “月姝只是替姐姐气愤,明明就是她几次三番招惹你,却一而三、再而三地害姐姐被罚,姐姐,你可要当心,万一程绣夏放出来了,定然又会找你的麻烦的。” “嗯,多谢你提醒,我会当心的,对了,你方才说的青禾和月满,是不是就是那晚指认我的那两个宫女?” “对,青禾就是和你同屋住的,指认你帕子那个,月满与绣夏同屋,说看见你从外面回来那个。 这青禾家里有一个瘸腿的爹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她在宫里拿的银子都被他们拿走了。 绣夏呢,与她同乡,两人一起进的宫,只不过青禾家境不好,故而一入宫就分在了掖庭。 绣夏被罚来之后,两人关系比旁人都要好,至于月满,她和绣夏一个屋,许是被绣夏欺负惯了,所以对她惟命是从吧。” 听着月姝将这两人的身世说了个清楚,孟婉在心里暗暗思忖了片刻。 照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这青禾的嫌疑倒是更大一些,偷她帕子和银子之事也更像是她能做的。 只不过,她还没问太多,月姝说的这般仔细,倒有些像是刻意为之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沉了沉,而这时,月姝又再次开口。 “姐姐,你的帕子说不准就是这青禾偷的,她与你同屋,受绣夏指使,偷了你的帕子污蔑你,坐实了你纵火的事情,我看你应该将此事告诉给嬷嬷,让嬷嬷也将她关进暗室里。” 月姝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孟婉方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看向对方,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而说。 “既是事情已经了结,无凭无据,我去找嬷嬷再提及此事,只会让嬷嬷难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当务之急,我还是先将伤养好,不然就辜负了齐良人一番心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眸光闪烁了几下,“姐姐真是良善,换作是我,定然是不会罢休的,她们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来,姐姐,我帮你端饭菜,我们坐下再聊。” 月姝替孟婉端起饭菜,坐下之后,两人正准备用膳,却在这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孟婉,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明明就是你纵火想要害我,凭什么你能回来,我却要受罚!” 膳房里的宫女们听到动静,皆朝门口望去,只见程绣夏被关了一天暗室,有些狼狈而又狠毒地瞪向坐在里面的孟婉。 孟婉收回目光,对程绣夏所说置若罔闻,低头开始喝起碗里的稀粥。 见到这个情形,程绣夏几步冲到她面前,手几乎指在孟婉脸上。 “你是心虚不敢说话了吗?仗着背后有贵人撑腰,在掖庭里欺负人,如今更是放了火,也能逃脱责罚,我一定会去找内务府的总管禀明此事的,你别想好过!” 她不停说着,可是孟婉却根本不搭理她,而是慢慢喝着粥,而一旁的月姝却是忍不住站起身。 “绣夏,你闹够了没有?你没见着婉姐姐也伤了吗?而且增成舍的齐良人也说了,纵火之事不是婉姐姐做的。 说不准是你平日里得罪了旁的什么人,才被人放火的,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被嬷嬷见着,又得罚你了。” “你给我闭嘴,这会你装什么好人?我屋里的帕子明明就是她的,所有人都瞧见了,怎么就不是她干的了? 不过是仗着有人给她撑腰,欺负我们呗,月姝,你以为你现在帮着她,她就会把你当自己人吗? 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擦亮点,这种人怎么会把你当回事?别哪天她一把火放到你屋里头去!” “你!婉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说……。” “砰!” 没等月姝说完,桌上便传来砰的一声响,她赶紧望过去,只见孟婉面前的碗已经被打翻了。 “手不灵便,把碗打翻了。” 淡淡而出,孟婉站起身,看向程绣夏,目光透着几分冷意,让她忍不住脸色紧了紧。 “你这么看我做甚?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不过是抢了你一桶水,你就弄掉我的牙,还想放火烧死我,你这样恶毒,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她的话,孟婉轻轻笑了声,“先前你不是不承认抢了我的水吗?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承认了?” 她话一既出,程绣夏喉咙一梗,立马辩解而出。 “我方才是气糊涂了,不是抢,是我急着用桶,才拿了你打的水,嬷嬷都为我作证了,难道你觉得嬷嬷罚你有错?” “徐嬷嬷一向照宫规办事,罚我当然没错,故而我认,也甘心领罚。倒是你,程绣夏,嬷嬷罚你在暗室思过,你非但不自省,反而刚出来,就变本加厉找我麻烦。 难不成,是你对嬷嬷心生不满,故而才会借机找我麻烦,其实是说嬷嬷罚你不公?” “我,我几时这样说过?你不要胡言乱语!” 程绣夏有些发慌,说完,便见着孟婉微微勾唇,“你方才也说了,嬷嬷罚人都是有理有据,那嬷嬷既是罚你,便是说明纵火之事,并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如今却是在这膳堂里吵吵嚷嚷,还要去内务府告状,依我看,你分明就是对嬷嬷罚你不满,觉得不公,所以才借机闹事,我说得对吗,程绣夏?” “当然不……。” “我看是哪个贱皮子在背后说本嬷嬷处事不公?” 没等程绣夏说完,门外便传来声音,所有人面色一惧,望向走进来手拿鞭子的徐嬷嬷。 只见她眸色一厉,看向膳堂里的所有人,将手里的鞭子猛地一挥,重重打在膳桌上。 那清脆的鞭子声,吓的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就连那程绣夏,都面色慌张起来。 而这时,徐嬷嬷的目光看向了孟婉和程绣夏她们的方向,眼睛眯了眯,用鞭子指着她们几个人。 “方才是不是你们几个在说本嬷嬷的坏话?” “嬷嬷,不是我说的,是她,是孟婉说的,她说嬷嬷处罚不公,奴婢气不过,故而找她理论的,还望嬷嬷明察!” 程绣夏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说完这番话,便见着徐嬷嬷眼神不善的看向孟婉。 “哦?是你说本嬷嬷处罚不公的?” 第35章 被人欺负也是活该 孟婉迎向徐嬷嬷,恭敬知礼的开口,“启禀嬷嬷,奴婢并没有这么说过。” “哦?没有?那程绣夏为何这般说?” 徐嬷嬷看向她,唇角噙着冷意,孟婉朝程绣夏望去,“程绣夏,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同嬷嬷说一遍,要一字不落。” 她语气淡平,程绣夏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是一个劲发虚。 “你不说吗?那我便替你说吧。” 孟婉一字一句将程绣夏方才所言说了出来,随后再次看向对方。 “我所说的,可有差半个字?” 程绣夏跪在地上,脸色已经绷紧,她是没想到,孟婉竟然真的能过耳不忘。 此时当着膳堂里这么多宫人的面,她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是又如何?那我也没有说徐嬷嬷处罚不公啊。” 憋了憋,她忍不住开口,孟婉弯了弯唇,“嬷嬷罚我,我认,你便觉得处罚公正,可到了你这,嬷嬷罚了你,你却找我胡搅蛮缠,这不分明是在说嬷嬷处罚不公吗? 徐嬷嬷,奴婢自打到了掖庭,一直觉着您处事公正,故而您罚我之时,我从未有过怨言。 就连那晚纵火之事,嬷嬷将我交予慎刑司,我也没有说过什么。 如今嬷嬷知我是被冤枉的,处罚了程绣夏,奴婢心生感激。 可是今日她在膳堂这般大吵大嚷,字字句句皆是诋毁之言。 掖庭这么多人看在眼里,难免会让人觉得嬷嬷处事不公,袒护于我,冤枉了她,还好嬷嬷来的及时,不然此事怕是会传的沸沸扬扬了。” 孟婉语气温顺,字字仿若是在为徐嬷嬷考量,果然,她话说完,便见着徐嬷嬷直接举起了手里的鞭子,对着程绣夏的后背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鞭声清脆,打的程绣夏一下子俯身求饶。 “嬷嬷,别打了,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程绣夏,我念在你那晚也受了惊讶,故而只罚你待在暗室,可你倒好,出来不但不知道反省,反而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看来是我罚的太轻了,来人,把她押进暗室,关上三日再放出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还敢不服!” 徐嬷嬷说完,只见两个宫女便上前将程绣夏给架住,拖着她朝外面走去。 “嬷嬷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了。” 看着程绣夏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求饶,孟婉神情不为所动,一旁的月姝却是脸色有些发白,指甲几乎都抠进了掌心。 孟婉故意忽视掉月姝的神色,朝着徐嬷嬷俯了俯身,“多谢徐嬷嬷赏罚分明,奴婢感激不尽。” 徐嬷嬷听到这话,冷冷看了她一眼,“本嬷嬷不是为了你,我说过,谁敢在掖庭闹事,我手里的鞭子可容不得她。 今日之事,确实与你无关,否则我也不会姑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徐嬷嬷朝着外面走去,孟婉要跟过去,却被月姝拉住。 “婉姐姐,待会若是徐嬷嬷同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顶撞啊。” “我知道,你放心吧,徐嬷嬷是明理之人,想来我没有什么错漏,她也不会训斥我的。” 给了月姝一个宽慰的眼神,孟婉跟着走出膳房,直到来到徐嬷嬷的屋子。 一进去,她目光淡淡一瞥,便在案桌上放着的核桃酥上顿了顿,只是一眼,马上敛起眸子。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些话要当面同你说清楚。” 徐嬷嬷坐下,目光睨向她,“你先前是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我想着,你是个聪明人,但如今看来,你倒是愚笨的很。” 听到这话,孟婉假装不明,恭恭敬敬开口,“奴婢确实愚笨,嬷嬷此言,还望明示。” “呵,我不知道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明,但我有句话要提醒你,你在掖庭一日,就给我安分守己着些,别想着搞出什么事情来。 我在这掖庭十余载,见过的比你多得多,若是你背地里嚼些不该嚼的舌根子,被我知道,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徐嬷嬷说完,拿起桌上的一块核桃酥,放在口中轻轻咬了口。 孟婉见状,朝着她恭敬屈了屈身,“嬷嬷此番话,奴婢定谨记在心,您放心,奴婢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会让嬷嬷为难。”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下去吧。” 孟婉走出屋子,神情瞬间沉下来,方才徐嬷嬷那番话,分明是在警告她,日后她在掖庭里的事情,不准再传到其他人那里。 此番她被带去慎刑司,又被齐良人所救,想来那背后害她之人,必然给徐嬷嬷施了压。 但这徐嬷嬷到底是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她不对自己下死手,将她送去了慎刑司,假借他人之手,就算有人怪罪,也挑不出她什么错漏。 但今日徐嬷嬷既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在提醒自己。 在掖庭,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传扬出去,她也可以按自己的法子来,对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孟婉唇角露出浅弧,既是背后之人这次没得手,日后定然还有别的招,她要赶紧将伤养好,将此人找出来。 …… 东宫,夜深之时,德安小心翼翼将孟婉回到掖庭后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容胤。 见着他原本冷隽的眉眼,慢慢浮上一丝笑意,德安紧着的心,这才缓下来。 “孟姑娘没吃亏,那害她的宫女,被罚去了暗室,奴才我都派人盯着呢,绝不会让孟姑娘再吃亏的。” 德安不忘讨巧,容胤听到后,看了他一眼,“你管她做甚?是她要回去的,被人欺负了,也是活该!” 早就见惯了自家主子口不对心,德安连忙应声,“是是,殿下说的是,那不是齐良人感念姑娘求医之恩,求着奴才照拂一二嘛。” 听到德安这么说,容胤手指轻叩上案桌,“我记着这齐良人好似有个弟弟,已经过了束发之年。” “对,这齐家上三代,也曾出过三品文官,可到了她爹这一代,便开始落魄了,不然也不会进宫只封了个良人。 奴才听闻,这齐良人的弟弟倒是文武双全,正想谋份差事,可惜因着齐良人不得宠,如今还未有着落。” “传孤的令,让这齐良人的弟弟到宫中任掖庭郎卫一职,明日便去当值,还有,明日他入宫之后,让他姐弟二人见上一面。” 听到这话,德安压住唇角溢不住的弧度,得了,到底他家主子还是放不下孟姑娘,这不,连侍卫都给安排上了。 “奴才领命。”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向外面夜色已深,如同往常一样,换上常服,朝着南宫走去。 第36章 小命必然保不住 夜深人静,孟婉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悄悄起身,朝着暗室走去。 靠近之时,便听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冬夜,有些令人发瘆。 孟婉听出,这哭声是程绣夏发出来的,正在这时,她眼神一闪,连忙躲在了暗处。 只见一道身影,已经推开暗室的门,紧跟着便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绣夏。” 虽然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但孟婉还是听出来对方是谁,她藏在暗处,听到程绣夏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今日在膳堂,你不是帮着那个贱人吗?” “绣夏,我那是在救你,如果你听我的,不继续对她纠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好了,别同我置气了,我们一同从尚衣局出来,我怎么会不帮你呢?快吃些东西吧,我特意趁着她们都睡着了,才给你送来的。” “哼,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我看你就是见她背后有人撑腰,想方设法讨好呢。” “怎么会,绣夏,你是为了替我隐瞒,才被罚到掖庭的,我当然记着你的好,我同她交好,也是为了替你打探消息。 如今你得罪了她,若是她想对你做什么,自然会同我讲,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了,不是吗? 而且先前我为了替你出口气,特意去找了徐嬷嬷,将她去宫闱局时,同那齐良人的奴才见面,不听嬷嬷吩咐都说了出来,让她被罚,我都为你这样做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是你同徐嬷嬷说的?难怪她会怀疑是我同嬷嬷告状的,就因为这事,她放火差点烧死我!” 程绣夏愤愤而出,月姝立马开口,“我哪里会知道她会做这样令人发指之事,只不过她有齐良人撑腰,嬷嬷不想生事,如今却是连累到你被罚。 月姝,上次我在宫闱局时,便见着总管对她多有照拂,就连她的宫衣,都与我们发的不同。 这齐良人能在慎刑司将她救出来,可见背后也是靠山的,这次你出来后,可得小心些,别再得罪她了,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哼呵!我就不信,齐良人能护得了她一次,还能次次都护着她,我的事,以后你不用管,行了,你赶紧走吧,被人发现了,你也要跟着受罚了。” 听着程绣夏的话,孟婉敛下眸底的沉色,悄悄转身返回了西廊坊。 重新躺下之后,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才在暗室外面听到的话。 难怪今日她在徐嬷嬷那里见到的核桃酥如此眼熟,原来竟是自己送给月姝的。 而她因宫闱局之事被罚,也是月姝同徐嬷嬷说的,拿程绣夏做幌子,转过头来打抱不平,来讨好获取自己的信任。 只是,自己与月姝不过才相识,她这么的做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宫中五年,虽然她已经看过太多世态炎凉,也曾为了月姝对她的善意而心生感激。 如今得到这样的消息,她内心还是有些发沉,整整一夜,几乎未眠。 次日清晨,她仍然同往常一样醒来,早早便起来了。 御医给她开的药十分好用,她的伤寒已比昨日好了许多,手指也不那么疼了。 看着宫人们都起身后,她将手上的纱布拆下,上药粉之时,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上了容胤那张冷隽的脸。 只是一刹,她便赶紧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开。 整个上午,她都歇在屋中,直到午膳之时,一个小宫女偷偷跑了进来。 “孟婉,小全子让我同你说,晚上齐良人让你去见她。” 见着是先前同自己报信的那个兰儿,孟婉点点头,“好,烦请同小全子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的。” 待兰儿离开没多久,月姝拿着东西走进来,见着孟婉坐在榻边,脸上浮上担切。 “我见姐姐今日没去膳堂,姐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说着话,她将东西放下,“我给姐姐拿了馒头,姐姐快点吃吧。” 听着月姝如同昨夜对程绣夏说话时那般的真切,孟婉原本压在心头的沉意再一次浮上。 她望着那馒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月姝,“今日我没有什么胃口,故而就没有去膳房,你不用总给我带东西过来,被旁人看见了,会为难你的。” “先前姐姐还说了不会同我见外的,我又怎么忍心见着姐姐挨饿呢。昨日在膳堂,我已经得罪了程绣夏,左右她也会嫉恨上我,只要姐姐愿意理我,我不怕她的。” 说完,她扬起唇角,一脸真朴的笑意,让孟婉淡淡压了压唇。 “听你这样说,倒是对程绣夏的脾气很是了解,我记着你先前说,你们二人都是尚衣局出来的,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可为何你似乎对她有些疏离?” 孟婉的话,让月姝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她为人太过计较,而且又记仇,在尚衣局时,得罪了许多人。 说起来,我也是被她连累,才会一道被罚到掖庭这里,只是我没想到,她来了掖庭之后,脾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故而我与她的关系,便更加疏远了。” “原来如此,你与她确实不同。” 孟婉说完,月姝马上亲亲热热挽起孟婉的胳膊,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那是自然的,如今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在掖庭中,往后只同姐姐交好,姐姐可不能不理月姝啊。” “你放心,我不会的。” 孟婉敛去眼底的一抹冷意,说完这句话,便见着月姝马上开口。 “我记着姐姐说的话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做事了,姐姐记着吃饭,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你去吧。” 孟婉点点头,待月姝离开之后,淡淡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方才月姝揽着她胳膊之时,身上传来香粉味道,她闻过。 应该是宫中嫔妃所用的,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用的。 那就是说,指使她的人,是宫中的妃嫔,只不过,这种香,在宫中妃嫔中极常见,要想查出来确切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如今心里只有丽妃一个人选,若月姝真的是为丽妃所用,此番没有弄死她,必然还会再有下次。 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丽妃是容胤的亲姨娘,必然是担心容胤查出来,才会借刀杀人。 看来自己要尽早出宫,不然,一旦容胤大婚,自己的小命必然是保不住的。 第37章 新来的掖庭朗卫 傍晚之时,三三两两的宫女们结束劳作,从外面回来,整个西廊房开始热闹起来。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传到孟婉耳中,平常她倒是鲜少会去听这些,但今日却是因着她们说的全是一件事儿。 都说掖庭新来了位郎卫,长的玉树临风,面若冠玉,尤其是带刀在掖庭巡查之时,整个人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一般英朗俊逸。 到底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起俊俏男子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孟婉看着她们,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她如她们年纪一般时,便守在南宫里,偌大的地方,只能瞧见容胤一人。 虽说容胤隽逸无双,但整日对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她是没有像她们这般的机会,凑在一起,对男子的长相品头论足的。 不知不觉,孟婉唇角弯起浅弧,不免多听了几句,直到月姝走进来找她。 “姐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看着她笑的面若桃花,孟婉朝她开口,“见你这样,是否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了?” “哪有,不过今日掖庭新进了一位郎卫,方才我遇见他,他同我说话了。” 见着月姝边说边害羞的将鬓发挂向耳后,孟婉目光微微闪动了下,随后开口道。 “哦?看来这位郎卫当真是如同她们说的那般玉树临风,你瞧你脸都红了。” “姐姐,你怎么取笑我啊,我只是觉得那位郎卫彬彬有礼,是位正人君子。 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在掖庭里的宫人,身份低贱,平素里那些郎卫都不会搭理我们的。 但这位郎卫当真不同,他说话十分有礼,眼中也并无看轻之意……”。 见着月姝越说越小声,面颊也越来越红,孟婉当然知晓她的心思,并没有点破,于是站起身。 “你方才不是说要一道去用膳吗?我们走吧。” 被孟婉一提醒,月姝连忙点头,“对,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此时不少宫人都在往膳堂那边走去,不远处,一队掖庭郎卫正在巡查。 “姐姐,你看,那个就是今日才当值的齐郎卫。” 顺着月姝的目光,孟婉视线望去,远处廊道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道身影。 “确实是位少年英郎。” 孟婉淡淡而出,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们都谈论不休,单从相貌来看,在宫中侍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姐姐如今不过也才双十年华,听姐姐这话,倒有几分老气横秋了。” 月姝边说边挽起孟婉胳膊,目光却是再次望向那廊台底下的男子,眼睛舍不得挪开。 而这时,只见那名郎卫突然间朝他们看过来,昏暗的光线下,英气勃发的少年郎,突然间咧开唇角。 只是轻轻一笑,便让人如同被晃了眼,孟婉愣了下,目光不由自主避开。 她怎么觉着,这小郎卫方才是冲着自己笑的呢? 而这时,她感觉到胳膊被人用力抓紧了几分,侧过头,便见着月姝羞的半垂下头。 “姐姐,他好像冲我笑了。” 听闻这话,孟婉不禁哑然,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错觉来。 这齐郎卫与月姝今日说过话,想来方才那笑,也是对着她的。 “我见着了,这齐郎卫好像就是冲着你这边看的。” 孟婉开口,月姝更加羞涩,连忙拽过孟婉,“我们快走吧,叫旁人看见了,我可是全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她一边拽着孟婉,一边又不由自主朝齐郎卫看去,见着他们已经离开,这才收回略带怅意的目光。 一顿晚膳,月姝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廊道。 孟婉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多言,用完膳后,便与月姝分开了。 看着月姝快步走向廊道附近,她收回目光,趁着无人注意,朝着增成舍走去。 到了那里,孟婉一进去,齐良人便马上招呼她坐下来。 “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说着话,齐良人朝小全子吩咐过去,“快去将东西拿上来。” 待小全子将东西拿过来时,齐良人难掩眼中的喜意。 “孟姑姑,此番我弟弟能入宫当值,多亏了你,我竟是没想到,你会同殿下为我求来这份恩典,这些东西都是我弟弟带过来的,你一定要收下。” 听着齐贵人的话,孟婉一时间怔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齐贵人所言是何意思。 而齐贵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像先前那般想要拒了自己给的东西,连忙同小全子吩咐。 “小全子,你将东西打开给姑姑看看。” 小全子将包袱打开,孟婉见着里面放着药材,还有燕窝。 “我知你不肯收旁的东西,如今你身子遭此番罪,得好好养着,这些药材和补品,你用得上,此番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齐良人,你方才说,你弟弟进宫当值?可否是在掖庭?” “对,正是,今晚我邀你过来,也是要同你说这事,日后,齐钰在掖庭当值,若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他。 今日得殿下恩典,弟弟进宫之时来见了我,我已同他特意交待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看着齐良人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孟婉知道,这又是容胤做的。 明明已经放她回掖庭了,可却还是安排了齐良人的弟弟进宫,他究竟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婉脸上的神色,一丝不落的被齐良人看在眼中,一时间,她神情有些不安。 “孟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齐良人,其实你弟弟入宫,并非是我求了殿下,故而这东西我也不能收下,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听到她这样说,齐良人连忙从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无措。 “孟姑姑,旁人不知,但我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因为你,殿下是不会将我弟弟召进宫里来的。 我齐家早在爹爹手里,就已经落魄了,原本以为我进了宫,能让家里好过一些,可惜我却不争气,自顾不暇。 但我弟弟自小便文武双全,如今他能入宫当值,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造化,日后能得殿下重用,他自会有个好前程。 我所求不多,也未曾想过,当初自己一念之善,会让姑姑这般倾心相待,如今更是无颜再开口对姑姑提什么。 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还请姑姑能帮帮他,让他留在宫中。” 大概是担心孟婉不答应,齐良人说完这句话,竟朝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还请姑姑千万不要让我弟弟离开,求求你了。” 第38章 看来还是伤的不厉害 “齐良人,您快些起来。” 孟婉伸手,想去扶她,却不料刚一触到,又碰着了手指上的伤处,疼的她倒抽了口气。 “孟姑姑,你不打紧吧?” 齐良人看向她的手,也顾不得哀求了,赶紧从地上起身,一脸愧疚。 “都是我不好,竟是没顾及到你还伤着,你快些坐下,我替你看看。” 看着齐良人脸上的愧疚,孟婉摇摇头,“不打紧的,齐良人,齐郎卫之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去殿下那里说什么的。”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眼眶一红,竟是身子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孟姑姑,你就是我们姐弟的恩人。” 说罢,她又要跪下,却被孟婉连忙拦住,“齐良人,千万别这么说,你身子还没好,便去慎刑司那样的地方救我,事后,又在南宫照料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的。” “我,孟姑姑,说来惭愧,若不是殿下,我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我……。” “不说这个了,日后你们姐弟在宫中可以常常见面,你也不必那般难熬了。” 孟婉阻止了齐良人继续替容胤说话,她又何尝不知,以容胤那性子,齐良人是必定要去慎刑司的。 只是她不想往这上面去想,许是心里不想欠着他什么,左右不过再撑几年,就可以离宫了。 见着孟婉不想提,齐良人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又说了会话,待孟婉走之时,她硬是让小全子将那些药材和燕窝都给她带上。 “小全子,你记着将姑姑送到掖庭那里,不许再把东西拿回来了。” 想到小全子上次把那簪子带了回来,齐良人不忘再三叮嘱了句。 “是,贵人,小全子保管将东西给姑姑拿上。” 孟婉看着这主仆二人,实在是无奈,但也知道,再劝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得随他们了。 走出增成舍,天色已暗,与以往不同的是,原先增成舍一路,黑漆漆的,今日却是在宫道四周,隔段距离,便多了盏石灯。 孟婉觉着有几分奇怪,倒是还没问,小全子便率先开口。 “前两日,宫闱局便命人在这附近都放上了石灯,听闻是元日将至,宫中得灯火通明,以祈得来年国泰民安。 这增成舍一到夜晚便是黑漆漆的,所以宫闱局特意多放了一些,想来是不想皇宫有这一片暗地儿吧。” “原来如此。” 孟婉低喃一句,确实,每年元日,宫中必定张灯结彩,可增成舍与南宫靠的近,却是感觉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 她还记着,每年元日,陛下在前朝宴请群臣,嫔妃皇子公主欢聚一堂,唯独只有容胤被关在南宫之中。 那个时候,她便会想方设法逗容胤高兴,还会将提前囤好的大鱼大肉拿出来,做上一桌子的菜肴,将炭火烧旺。 虽然容胤从来不会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但孟婉却是很高兴,还会在吃完饭后,求着他到院子里陪她赏烟花,看放祈天灯。 她知道,容胤那个时候,是最寂寥的时候,她力所能及,尽量让南宫变的热闹一些。 哪怕那份热闹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如今元日又将至了,今时他贵为储君,一人之下,又有家世显赫的未来太子妃相伴,想来定会高兴了。 收回思绪,孟婉准备朝着掖庭回,却在这时,身旁一直跟着的小全子,突然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小全子的声音,“奴才给殿下请安。” 耳朵像是被重重的炸了下,孟婉抬头望去,石灯映衬的灯光下,容胤站在不远处,手背在身后,目光淡冷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而德安手里拎着灯笼,矗在容胤身旁半步的距离,孟婉分明能见着,他想笑生憋的样子。 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舒服,明明皇宫那么大,怎么就每每出来,都会碰上。 难不成,皇宫真是鬼祟横行,听到了她方才的心声,将这瘟神给送过来的吗? 无声的叹了口气,孟婉跟着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没说话,抬了抬手,孟婉和小全子站起身,见着对方仍然还站在那里,她大着胆子开口。 “殿下若无他事,奴婢就不打扰殿下赏景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看了眼小全子,“你也不用送我了,回去照顾齐良人吧。” 当着容胤的面,小全子哪里敢吱声,脸上神情为难极了。 “可是姑姑一人回去行吗?” “我在这宫里比你久,快回吧。” 见着她这般说,小全子又望了眼站在远处跟尊大佛一样动也不动的殿下,赶紧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孟婉。 “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先回去了。” 见着孟婉接了包袱,小全子赶紧又同容胤道了跪安,这才跟兔子被鹰逮般疾步离开。 当他走后,长长的宫道上,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孟婉硬着头皮,挎着包袱,朝着容胤的方向走去。 在她快要擦过他之时,男人却脚步一挪,将她挡了下来。 “看来伤的还是不够重,这都能到处乱跑了。” 睨向低头不语,却满脸淡色的孟婉,容胤眸光泛着细碎。 昨儿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日倒是又能给自己摆脸子了。 “奴婢要多谢殿下吩咐御医用了上好的药,今日已经差不多好了。” “既是知道多亏了孤,那见着孤就要走?” “奴婢方才已经道谢了。” 孟婉声音带着一抹不情愿,容胤见着她这副小脸上的臭色,当下便伸出手,捏了她脸颊一下。 “听你这语气,倒是孤自作多情了,不该让齐良人去慎刑司,不该让御医给你诊治,就任由你被折磨死才好。” 听着这话,孟婉小声嘀咕了句,“我本就没求着殿下这么做,既是做了,还这般说,当真有些不厚道了。” 听着这小没良心的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容胤瞬间就被气笑了。 “好好,是孤不厚道,那孤如今后悔了,今儿你就把这恩情还了。” 说完,朝着德安吩咐道,“把她带去南宫。” 扔下这句话,自己负手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德安见着,难掩嘴角的弧度。 他家主子,从得知孟婉来了这增成舍,已经在这宫道上溜达了好几圈了,这会堵着人,哪里会轻易放过。 “孟姑娘,请吧,可别为难咱家了。” 第39章 去!把刑杖拿过来! “知道了,安公公。” 孟婉认命的应了声,跟在容胤身后,增成舍到南宫,小半炷香的距离。 长长的宫道,孟婉见着前面那道拉长的身影,好几次,那身影就在自己脚前面。 她心里恼火,左右看了眼,德安目不斜视的跟在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趁着他不注意,孟婉小心翼翼抬起脚,对着影子便是踩了几下,想出出心里这口郁气。 却不料,她刚踩完,前头就传来男人清洌的声音,“对太子不敬,按宫规当杖毙。” 脚一缩,下意识看向前头,男人仍然背着手,连头也没有回。 孟婉更恼,这人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竟是知道她做了什么? 不解郁气,便又是抬起脚踩了几下,左右不过是杖毙,死前也得不敬个够本。 她在心里愤愤腹诽,一旁的德安听到方才容胤的话,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 也只有孟姑姑敢这么对殿下,换作旁的人,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就这么着,几人来到了南宫,孟婉如今见着那道斑漆朱红大门就心烦。 自打出了天牢后,她就似又重新回了这南宫当值一般,几乎夜夜都要过来。 而容胤,就更是让她费解,明明从前巴不得早点离开南宫,可是现在有了金碧辉煌的东宫,倒是天天往这冷宫里跑的起劲。 当真是贱皮子。 对,贱皮子。 徐嬷嬷说的这几个字,可真是解气。 她在心里又骂了几遍,德安已经将大门给推开了,容胤走进去,转过身又看了她一眼。 “磨磨蹭蹭做甚?” “奴婢没磨蹭,只是这身子不适,哪里能有殿下走的这般利索。” 她的话,立马又换来容胤一声冷笑,“还知道你身子不适?我看你大晚上的到处窜腾,倒是利索的很。” “是,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都对。” 她这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让容胤眸子幽了幽,脑海里不自觉划过给她喂药时的情形。 还是将她的嘴巴堵住,才不会总说这种气死人的话。 想到这里,他径直朝她走过去,孟婉正在心里暗骂,冷不丁一道身影袭来,惊的她连忙往后退去。 结果高高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身子往后倒去。 容胤眸光一闪,伸出手便将她勾住,下一刻,在她还惊魂未定之时,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站都站不稳,嘴巴倒是厉害,孤看你这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她被方才的事情吓的心跳极快,就连被容胤抱着,脸色也是发白的。 那么高的门槛,她若是倒下去,只怕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了。 见着她突然间不说话了,容胤眉头紧了紧,随后抱着她,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德安连忙跟上,撑着灯笼替他们掌明,直到来到内殿里,容胤将她放下。 此时殿里早就生了炭火,殿中暖烘烘的,孟婉有些发冷的手脚,慢慢暖和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样,伸出手抚上她额头,“真是身子不适?德安,去把药端来。”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着她仍然不说话,于是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 “今日你为何要去增成舍?”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这会孟婉不说话了,容胤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烦意。 心跳好不容易缓和,孟婉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男人。 “殿下会不知道我为何去增成舍?” 得,他白担心了。 这女人哪里是不舒服,分明就是方才不想理他。 “孤怎么会知道?孤连你什么时候与那齐良人这般要好,孤都不知道。” “那殿下还将齐良人的弟弟安排到掖庭。” 她目光对上他,话音落下,只见容胤神情淡若,声音透着几分轻讽。 “掖庭隶属内务府,孤每日那么多的奏折要看,这种小事,孤怎么会过问?” “真不是殿下?” 孟婉蹙起眉,但看着容胤一脸与我无关的淡漠神情,她又有些疑惑了。 是啊,他为储君,吩咐齐良人去救自己理所应当,又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情,将齐良人的弟弟弄进宫来当值呢?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见着孟婉脸上的神情一会一个样,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这丫头,还是同过去一样,又傻又笨。 “不过若你觉得是孤,想要报答,也不是不可。” 他淡淡而出,孟婉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齐良人的弟弟进宫,殿下为何要我来报答?” “她不是你的恩人吗?” 容胤这边一说,孟婉又是嫌弃的看向他,“可是殿下方才也说了,齐良人进宫,与殿下无干啊,既是没殿下什么事,那又何来的报答。” 好好,几句话,让容胤哑口无言。 他竟是被这小丫头给绕进去了。 “殿下,药好了。” 外面传来德安的声音,容胤睨了孟婉一眼,从椅子上起身。 “端进来。” 门被推开,德安端着刚熬好的药,走到孟婉面前。 “孟姑娘,这是殿下让给您熬的药。”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还有放在托盘里的杏干,孟婉抬头看向已经坐在案前拿起奏折的容胤。 “多谢殿下,有劳安公公。” 双手捧向碗,孟婉掌心触着那碗边,有些烫,忍不住又缩了回去。 可在这时,她听到一丝轻微的动静,只见原本已经坐在案前的容胤,竟走了过来,伸手便端起了那药碗。 “殿下。” 孟婉愣住,那药碗很烫,他就这么端起来了? 该不会是方才她惹他生了气,准备将这烫药给她灌进去烫哑她吧? 而容胤根本没搭理她,而是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待药被搅动的差不多时,目光才睨向她。 “把药喝了,孤还要收你的恩情!还有,方才对孤大不敬之罪,一并办了!” 一听这话,孟婉顿时抿了抿唇,看向他递过来的汤药碗,仿若破罐子破摔一般。 “那殿下不如现在就治我的罪吧,省得喝了药,待会杖毙还得吐出来,污了这南宫的地儿!” 她这话,让男人眉心直跳,冷眸微微眯了眯,朝着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德安吩咐下去。 “去!把刑杖拿过来!” 第40章 陪他守夜 孟婉身子下意识一缩,刑杖的滋味,她可是尝的太多了。 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听着德安出去的脚步声,心也跟着拎了起来。 整个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不说话,容胤也沉默不言,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什么博弈。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过了不一会,稀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帘被掀开,德安拿着东西走进来。 容胤微侧过头,只见德安连忙将一根玉戒尺呈了过来。 看见那根玉戒尺,容胤额头突突了两下,“孤让你拿的是刑杖。” 他声音微扬,德安连忙跪下,苦起脸来,“殿下,这南宫里哪里会有刑杖,奴才找遍了,才找到这根戒尺,要不,您就凑合着用?” 德安知道容胤哪里是真舍得打孟婉,不过是故意吓唬她,身为奴才,得时时揣测主子的意思,当真是累。 “滚下去!” 容胤冷冷扔下这句话,伸手将戒尺拿在手里,却见着孟婉的眸子,对上那根戒尺时,有些微愣。 “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他开口,孟婉眸子却黯然的垂下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见着这把戒尺。 在南宫之时,她曾想要给容胤找些事情,不要总是坐在那里发呆,于是央求他,教她读书识字。 每每她想偷懒之时,他便拿着这玉戒尺,对着她的掌心轻轻打上一下。 那五年,她识的字,念的书,没少挨过这玉戒尺,如今再看到,竟恍若隔世一般。 敛起心头的黯绪,她将两只手掌摊在他的面前,“请殿下责罚。” 女人本该柔软瓷白的手,十根手指上,都裹着蚕纱,看上去十分丑陋。 容胤眸光瞬间变得幽沉,将握在手里的戒尺往案桌上一放,转身离开,重新坐回到了案桌前。 孟婉愣了愣,不由自主看向他的方向,只见容胤已经拿起奏折,眉锋微凛。 “殿下不罚奴婢了?” 她小声试探而出,容胤没看她,而是薄唇微掀,“死罪可免,今夜你留守南宫,孤什么时候看完这些奏折,你什么时候才准走,把药喝了。” 孟婉抿抿唇,双手捧起已经温热的药碗,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随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发起呆来。 此时,她才觉得,原来发呆,真的很舒服,难怪容胤当年,一坐便是一天。 发呆的时候,不用胡思乱想,也不用去难过,在自己的思绪里独善其身,不用去管旁人怎么想。 屋子里沉香袅袅,整个寝殿内,寂静无声,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的男子,时不时蘸墨之时,抬眼看下坐在不远处的孟婉。 她就那样出神的望着窗户,仿若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人般,别人容不进去,她也不想走出来。 “奉茶。” 他掀唇,坐在那里的人却是置若罔闻般,没有应声,容胤皱皱眉,再轻咳一下。 “奉茶。” 这次,孟婉听见了,她回过神,起身,走向殿外。 门帘掀开,站在外殿的德安见着她,连忙上前,“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方才说奉茶。” “好嘞。” 德安连忙将茶端过来,“劳烦孟姑娘了。” 孟婉伸出手,端起那茶盘,好在茶盘轻便,她蜷缩着手指避开伤处,一步步复返回内殿。 “殿下,请用茶。” 走到案桌前,她轻轻开口,手指慢慢舒开,正欲将那茶端起奉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先她一步,将茶杯端走,紧跟着,男人凉薄的声音传来。 “德安呢?” “安公公在外殿候着,殿下是要叫他进来吗?”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低头饮了口茶,“越发没规矩了,自己的事情,还躲起懒来了。” 孟婉抿抿唇,没再吭声,矗在原地,等着容胤吩咐,可是他却在放下茶盏后,又拿起了毛笔,在奏折上批起来。 不知是不是喝了药的缘故,桌上沉香味道袭来,她竟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掩住唇打了个哈欠。 她这个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容胤看在眼中,虽是余光瞥见,却是难掩眼底的笑意。 从前便是这样,一守夜,就会偷偷打哈欠,站着都能睡着。 他将奏折故意重重一合,砰的轻响声,惊的孟婉瞬间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殿下批好了吗?” “怎么?你很着急走吗?” 容胤拿过另外一本,孟婉看着那仍然高摞着的一堆奏折,在心里叫苦,这些都批完,只怕要天亮了。 “奴婢只是觉着时辰不早了,殿下也该歇息了。” 她的话,惹的容胤轻呵一声,“依孤看,是你想要歇息了。”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她连忙开口,但眼底的困倦之意,却是挡也挡不住,只得一用力,攥了下手指。 伤处传来的疼痛,瞬间逼出了她的薄泪,眼眶也跟着迅速红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般,眼神闪烁了下,随即而出,“把德安叫进来,你退下。” “是,奴婢告退。” 一听到可以走了,孟婉立马屈了屈身,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朝着外面疾步而去。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一丝黯沉浮上容胤的眼底,从前她恨不得时时同他黏在一起,如今竟是这般不情愿了吗? 此时孟婉已经走到外殿,德安见着她又出来了,一种不妙的感觉瞬间袭来。 “孟姑娘这是要走了?” “是,殿下让您进去伺候,准我回掖庭了。” 看着她脸上有几分雀跃的模样,德安暗暗叫苦,主子怕不是心甘情愿放孟姑娘走的,待会他又该遭罪了。 “那孟姑娘明日几时再过来?” 德安的话,让孟婉眉眼间浮满了拒绝,“安公公,我如今已被发配掖庭,日后怕是不会再回南宫伺候了,您好生侍奉殿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赶紧离开,生怕再多留一下,容胤又改了主意,将自己给叫回来折腾了。 看着她就这么疾步走了出去,德安满脸苦色,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内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却在这时,里面传来声音,“德安,滚进来。” 第41章 有人要杀她 殿里太暖,孟婉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全身都打了个冷颤。 正准备回掖庭,这才想起,齐良人给她的包袱落在了寝殿中。 这会让她再进去,她是不愿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掖庭,容胤是太子,自是不会贪图那些东西的。 而且她如今在掖庭里,那些药材和燕窝,还是不要放在身边比较稳妥。 这么一想,瞬间脚步变的轻快起来,很快,就从南宫回到了掖庭。 胧月微明,当她走进掖庭,正准备回西廊房,突然间听到脚步声自后传来,惊的她连忙转过身。 不远处的身影,让她微微愣住,少年英气勃发的面容,在见到她时,顷刻间浮上笑意。 “齐钰见过孟姐姐。” 齐钰? 孟婉恍然,今日去膳房时,她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年。 是齐良人的弟弟。 “你是齐良人的弟弟?” “正是在下,此番得姐姐相助,齐钰能进宫当值,姐姐再三提醒,若是孟姐姐有何事需要差遣,可尽管吩咐。” “齐郎卫客气了,今日我去见了齐良人,她同我说起你文武双全,日后你好好在宫里当值,自是会有机会的。” 孟婉年长齐钰几岁,说起话,带着些长辈的关切,齐钰听到后,弯起唇角,少年的笑容,在月华下,显得十分耀目。 “多谢姐姐提携,我定会好好做事,那姐姐早些歇息,我去值夜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孟婉愣了下,他所说的提携,当真是让她担之有愧了。 此时天色已晚,待日后再寻个机会解释清楚吧,也免得别人误把自己当作了恩人。 回到屋中,此时里面的人都睡着了,她刚想躺上床,突然间看见自己被子里似是有什么蠕动了下,于是立马将被子给掀开。 突然触入眼帘的东西,让她眼瞳猛地缩了下,只见她的被褥里面,竟是盘着条蛇。 许是屋里太过暖和,这蛇从冬眠中醒过来,孟婉掀开被褥时,便见着它昂起头颅,幽暗眼瞳,冲她吐着芯子。 而此时,躺在她被褥旁边的宫女动了动,翻了个身,那蛇见着动静,一下子就朝着那宫女窜过去。 孟婉来不及想太多,拿起床上的枕头,便朝着那蛇砸过去。 突然传来的动静,将睡在隔壁的宫女给惊醒,她刚揉揉眼睛,便听见孟婉的声音。 “快走。” 说话间,只见她将对方的枕头拽过来,再一次砸到了那条蛇身上。 “啊!蛇,有蛇!” 被惊吓到的宫女突然间叫出声,此时所有的宫女都被吵醒,一时间西廊房惊叫声一片。 有宫女将油灯点燃,孟婉一脸冷色的看着自己的被褥,周围的宫女们全都光着脚站在地上。 而这时,只见那枕头动了动,又黑又长的蛇,比枕头下面钻出来,瞬间又昂起头。 望着蛇瞳,孟婉认出,这种蛇有毒,一旦被咬到,必然会毒发身亡。 有人在她的床上放了毒蛇,若是她方才没有留意到,这会恐怕已经被咬了。 “快,快去找人,这蛇有毒。” 孟婉朝身边的宫女压低声音,那小宫女一听,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条蛇,好几个宫女都吓的瑟瑟发抖。 终于,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子清洌的嗓音。 “蛇在哪里?” “在这,床上。” 孟婉开口,对上对方的视线,见是齐钰,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碍于周围有旁的宫女,她用手指了指,“这是毒蛇,你当心。” “好,交给我。” 齐钰开口,自腰间拔出佩刀,慢慢挪向床边,那蛇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身子一弓,迎面朝着齐钰窜过来。 “当心!” 孟婉惊呼而出,只见齐钰眸光一暗,紧跟着挥起刀,手起刀落,那蛇被斩成两段,掉在了地上。 所有宫女都惊呼而出,孟婉看着那断成两截仍然在动的蛇,连忙拿过一旁的凳子,朝蛇身上用力砸过去。 一下两下,直到那两截身子被砸的稀烂,这才如虚脱般,跌坐在地上。 后怕自脊背处袭来,指尖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太过用力,手指上的伤口,再一次撕扯开了。 “蛇已经被打死了,没事了。” 齐钰看了眼孟婉,将刀鞘递到她面前,“地上凉,姐姐快些起来。” 看着面前的刀鞘,孟婉伸出手,借着力从地上起身,手指上的血迹已经渗出蚕纱,疼的她脸色煞白一片。 “有劳了。” 她开口,声音轻颤,齐钰见她站稳,将刀鞘收回,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蚕纱上,眸色闪烁了下。 “姐姐还是先将伤处包一下,我将这死蛇弄出去,今日之事,我会上报至内务府。” “多谢。” 齐钰将死蛇弄出廊房,孟婉望向自己的被褥,想到里面钻过蛇,却是不敢再躺进去了。 其他的宫女见蛇被带了出去,纷纷用一种极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她。 突然间,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这次是蛇,不知道下次又会是什么了,我们可不想被你连累。” 孟婉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对方就是和程绣夏同乡的青禾。 毒蛇的事情,让房里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此时听到她的话,也纷纷冲着孟婉开口。 “是啊,自从你来了掖庭,就各种事情,孟婉,你还是自己搬出去吧,别害了大家。” “没错,这么晚了,你才回来,谁知道你去干什么了?我看这蛇说不定就是你带进来的,想着害大家伙呢。” “之前东廊房被人放火,如今咱们西廊房又被人放蛇,桩桩件件都是针对你的,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众人纷纷开口,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不善,甚至连睡在她旁边,被她提醒而幸免的宫女,都跟着露出害怕。 “孟婉,你还是不要睡在这里了,方才我差点就被蛇咬了,我家里还有爹娘要养,我求你赶紧走吧。” 听着这些人的责难,孟婉没有再说什么,今夜之事,确实是有人要害她而起。 同在宫中做事,这些宫女害怕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过才短短两日,对方又迫不及待对她下手,看来是真的巴不得她死啊。 “好,我走。” 她开口,走到柜子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随后朝着外面走去。 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屋子传来门被扣住的声响,那些宫女竟是连房门都给栓上了。 拿着包袱,手指上传来阵阵疼痛,孟婉不知道该去哪里,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孟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第42章 你是怕连累我吗? 齐钰担切的声音传来,孟婉看向他,勉强弯了弯唇角。 “我也不知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坐一会,没事的,你先去当值吧,方才多谢你了。” 她说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包袱垫着坐下,齐钰见她这样,忍不住跟过去。 “孟姐姐,天这样冷,你坐几个时辰会撑不住的,还是到侍卫房里去小憩一会吧。 姐姐说你身子才受过寒气,若是这样待着,定然是会落下病根的,若是被姐姐知道,她是会怪我的。” “不用了,真的没事。” 现在才刚过子时,她若是去找徐嬷嬷,肯定要被骂上一顿,只能先在外面等着凑合一下。 反正又不是没挨过冻,她应该可以撑到天亮的。 “不行,你跟我走。” 齐钰不由分说,直接将孟婉从地上拉起,又顺手将她的包袱给拎上。 “哎,齐郎卫,真的不打紧,你快点放手。” 被拉着胳膊,孟婉又不敢说的太大声,可这小子却像是一根筋般,直接将孟婉拉到了侍卫处。 “今夜只有我当值,姐姐进去暖和一会,你这手上的伤,也要好好包扎一下才行,你放心,我在外面看着,天亮的时候,我叫你。” 看着少年比自己高上一头,加上自小习武,他看上去要健硕许多,孟婉被他堵着,只得无奈的答应。 “好,我答应你,但我只将手上的伤处理好,歇一个时辰,你便放我离开,行吗?” “好。” 见孟婉答应了,齐钰咧开嘴角,“那姐姐赶紧进去吧,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你便叫我。” 说完,他抱怀站在门外,像尊门神一般,孟婉走进侍卫所,里面燃着炭火,暖暖的。 齐钰的被褥一眼便能认出来,他才入宫当值,用的是新被褥,叠的十分齐整。 孟婉找出包袱里面的药,将手上的蚕纱拆开来,血已经和蚕纱黏在了一起,疼的她眼眶都浮出了薄雾。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蚕纱给取下来,十根手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将药粉倒在手指上,忍不住咬紧嘴唇,打蛇的时候没觉得那么疼,这会疼的竟像是有无数根针,往她的身子里钻。 不多会,额头上便沁出了密汗,她拿出蚕纱,一点点将手指给重新包上。 刚包好,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孟姐姐,我给你送些热水进来。”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齐钰手里拎着壶,见着她手上已经包好,于是将壶给拎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姐姐喝点水。” “多谢。” 她说完,只见齐钰望着她,神情似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吗?” “孟姐姐,今夜毒蛇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听到齐钰这话,孟婉暗了暗眸子,“为何你这样认为?” “如今寒冬腊月,蛇是不可能随意出没的,定然是有人抓来放进你的被褥里面的,有人要害你。 姐姐也同我说过,你被人污蔑进了慎刑司,只是污蔑你的人如今仍关在暗室,所以今晚放蛇之人,另有其人。” 见着齐钰说的如此肯定,孟婉垂下头,双手将杯子托起,杯中热气萦绕,遮住了她眸中神色。 齐钰见她这般,再次开口,“孟姐姐,我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 听到这话,她手微微一顿,随后抬头看向他,“此事,没你想的那般严重,我初到掖庭,又有谁会害我呢?” 齐钰对上她的眼睛,眉头皱起,“孟姐姐是不想我帮你吗?” 听闻这话,孟婉深呼了口气,将杯子放下,语气变的冷冽起来。 “齐郎卫,你才入宫当值,齐良人对你期望颇高,你如今掖庭,不过是一枝之栖,他日定会有更广袤的天地。 齐良人曾于我有恩,我结草衔环,不过是偿了这份恩情,慎刑司之事,她再救我于水火。 你们姐弟二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还望齐郎卫不要再过问我的事情。 侍卫所毕竟不是孟婉该待之地,多谢齐郎卫方才收留,我该走了。” 她说完起身,不顾齐钰一脸怔诧,拿起包袱,朝着外面走去。 “孟姐姐是在担心牵连到我吗?” 身后传来声音,孟婉顿住,将眸色隐下,“齐郎卫多虑了,孟婉不是圣人,当然不会为无关之人担忧,我只是不想你辜负了齐良人的期许。” 她说完,走出侍卫所,离开暖和的地方,冷风袭来,却是让她思绪清明了几分。 齐钰太过正直,她不能因自己一念之私,将他卷进危险之中。 尤其齐良人对这个弟弟满怀期许,是她在宫里的依靠,若是齐钰出了什么事,那齐良人便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她朝着外面走去,若是继续留在掖庭,只怕齐钰还会喋喋不休。 就这样,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御花园的假山附近,看着那假山石下的避风之处,身子一弓,便钻了进去。 重回旧地,她将冬衣拿出来披上,看着外面一片漆黑。 从前被御医署的人追撵的时候,她便经常躲在这里,待追他的人遍寻不到离开,这才悄悄回南宫。 那时,她偷师,不能被旁人知道她从南宫里出来,好几次被逮到,也诓骗自己是冷宫里的小宫女,想要偷些药材。 那个时候,她不能牵连到容胤,任何风吹草动,对南宫来说,都会是疾风骤雨的摧残。 如今,容胤终于回到了储君的位置,她的境遇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竟是如丧家犬般,被人撵的无处容身。 不知不觉,两滴热泪迎眶而出,她蜷缩在假山石下,任由着自己哭的无声无息。 出宫之日遥遥无期,如今,又有人几次三番想要她的命。 如今,就连能不能活到安然离宫,都成了奢念。 孟婉啊,你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的。 许久不曾落下的泪珠,大颗大颗滚下,从渐渐小声泣哭,到声音渐起,再到慢慢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她噙着泪睡了过去,直到身子突然间被人从假山里面拽出来,下一刻,尖锐的嗓音传进了耳廓。 “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睡在御花园里,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第43章 替她解围 孟婉被推在地上,手疼的顿时清醒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总管模样的公公,连忙跪正。 “启禀公公,奴婢是掖庭的宫婢,昨儿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还望公公恕罪。” “不小心,这是你随意睡觉的地方?一个贱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以为等在这里,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打二十!扔去掖庭!” 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两个小太监立马上前,便要将孟婉从地上给拖起来。 正在这时,御花园里传来声音,“太子殿下到,丽妃娘娘到~。” 总管太监一听,连忙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丽妃一身华服,而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容胤。 今日容胤去向丽妃请安,丽妃为了替顾倾倾说好话,特意邀太子一道前来御花园赏梅。 见着眼前的情形,脸色瞬间沉了沉,“出了何事?” 总管公公一听,连忙跪下,“启禀娘娘,是有个不长眼的奴才,跑来御花园里头睡觉,被咱家逮了个正着,正准备杖打二十,发落回掖庭呢,惊扰了娘娘,奴才罪该万死。” “在御花园里睡觉,好大的胆子啊,还不赶紧拖下去,别打扰了本宫同殿下赏梅的兴致。” “是,奴才遵命。” 总管连忙起身,冲着那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点把人拖下去。” “等等。” 随着总管话音落下,只见容胤开了口,他眸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眼底暗色涌动。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吩咐老奴?” 总管连忙弯下腰,容胤冷冷看向他,“把人带过来,孤倒是想看看,这般寒冬腊月,如此胆大的奴才究竟是何人。” “这……。” 太监总管一脸犹豫,一旁的丽妃见状,眉头跟着皱了皱。 “胤儿,一个奴才而已,让人带下去罚了便是,何至于要你亲自过问。” “御花园乃是后宫重地,一个小小的奴才都能在这里睡觉,今日是碰着孤和姨母了,那万一哪天,是父皇到此呢?” 容胤一番话,顿时让丽妃曲解了,后宫争宠手段花样百出,眼前这小宫女,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略一沉吟,丽妃便马上将目光看向孟婉。 “胤儿说得对,如此胆大的奴才,本宫倒是也生出几分兴趣了,把她带过来。” 见丽妃也发了话,总管一声令下,孟婉便被拖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奴婢叩见殿下,叩见丽妃娘娘。” 孟婉忍着疼痛,头匍匐在地上,此时身上冷汗直冒,手指上的伤口也因为几次被推倒,而又渗出血来。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丽妃低睨而出,孟婉不敢抬头,而是刻意压低声音。 “奴婢相貌丑陋,无意惊扰殿下与娘娘,如今罪该万死,还望娘娘恕罪。” 听着这话,丽妃呵笑了声,“好一句罪该万死,那既是如此,本宫这便命人将你乱棍打死在这里,成全了你便是。” 孟婉听的肩膀一耸,丽妃的声音,就像是阎罗殿的勾魂使者,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她的命一般,让她忍不住脸色发白。 前两次没能杀了她,此番被逮个正着,只怕她今日难逃一死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在地上叩起头来,“娘娘开恩,奴婢并非故意在御花园中睡觉。 只是奴婢昨日无处可去,便想着在这里躲避风寒,却不知怎的睡了过去,如今奴婢无话可说,还望娘娘饶奴婢死罪。” “无处可去?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你无处可去?” 丽妃见着容胤盯着对方,于是再次开口,孟婉咬了咬唇,下了狠心。 “因着奴婢被褥中有毒蛇,故而被赶了出来。” 随着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容胤原本望着她的眸子,瞬间浮上一抹阴冷,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笑话,这寒冬腊月,哪里会有蛇,你是把本宫当傻子糊弄吗?” 丽妃斥声而出,孟婉连忙将头俯的更低,“奴婢不敢欺瞒,昨夜确有毒蛇,奴婢被逼无奈,才会躲在御花园中的。” “德安。” 孟婉话音落下,只见容胤阴沉而出,德安连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将她带下去,细细盘问,若无毒蛇一事,就地发落,若是有人在宫中蓄意纵蛇害人,严查不贷!” “是,奴才遵命!” 德安赶紧走到孟婉跟前,“还不快起来,随咱家下去,别在这里碍了娘娘和殿下的眼。”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赶紧从地上起身,头仍然垂的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丽妃一见,刚想开口,容胤便拦下她,“姨母,我听闻御花园中,这几日白梅盛开,父皇最是喜欢,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说罢,容胤便朝前走去,丽妃见着,只得将话咽下,朝德安和孟婉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心。 “胤儿识得方才那名宫婢?” 听到丽妃的话,容胤看向她,“姨母说笑了,宫中那么多宫婢,孤怎么会全都认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那宫婢有问题吗?” “姨母没见着那宫婢的手?试问若是有心要在这里等父皇,又怎会弄的如此狼狈?” 果然,容胤的话,让丽妃神情微明,“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小宫女满嘴诓言,不管是不是别人派来的,都得严加审问。” “姨母放心,德安做事一向稳妥,若是那宫婢有问题,姨母日后自然在宫中不会见着她了。” “那就好,我们去赏梅吧,莫被这贱婢叨扰了兴致,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 这边容胤将丽妃给支走,那边德安将孟婉带出御花园,直到来到僻静处,这才停下来。 “哎哟,孟姑娘,你怎么好好的跑到御花园里头来睡觉了啊?方才若不是殿下,今日你可就要倒了大霉了。” 看着德安一副跳脚的样子,孟婉抿抿唇,“安公公,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夜我的被褥里确实被人放了毒蛇,而我是被同屋的人赶出来的。” 一听到这话,德安立马神情变的肃冷起来,“孟姑娘所言当真?” “若不是齐良人的弟弟赶到,将蛇杀死,只怕我昨夜便会被咬死了。” 第44章 不留情面 德安听闻,大惊,随即而出,“此事事关重大,咱家要马上禀告殿下去。” “安公公,等等。” 见着德安要走,孟婉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拽住他,“此事殿下不能追查。” “难道孟姑娘有什么顾虑?莫不是你知道是谁害你的?” 孟婉松开手,眼眸闪动了下,“我如今还在掖庭,殿下如果插手此事,只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昨夜之事,相信齐郎卫已经上报内务府,此事交由内务府来查,最合适不过。” 她的话,让德安瞬间明白,孟姑娘这是不想担殿下的情呢。 “可是殿下不出面,内务府怕是不会彻查到底的。” 在宫中数年,德安当然知晓内务府里,都是些个什么人。 掖庭的奴才,本来就是死一个不多,死两个不少的。 这种事情,报上去,最多也就是派个小太监过来训斥几句了之。 “我知道,那人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我想把她抓出来,此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在宫里想活,我就不能处处依靠旁人。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样的道理,孟婉懂,安公公,望您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此事莫要请殿下出面。” 听着孟婉这般执意,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性子太倔,咱家劝不动你,既是你这般说了,那咱家也就不多事了。 但,殿下方才既是吩咐要咱家查你为何在御花园,此事,咱家总得有个交待,这是咱家分内之事,孟姑娘可就不要多管了。” “那是自然,安公公奉了殿下的命,孟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见着德安答应,孟婉松了口气,两人说完,朝着掖庭走去。 当她同德安一道出现在掖庭之时,便见着所有的宫人全都聚在院中,徐嬷嬷手里拿着鞭子,正在训斥。 “宫女私逃可是大罪,你们若是胆敢欺瞒,别怪我就地打死!” 她的声音,让在场的宫女都瑟瑟发抖,而这时,突然间有人叫出声。 “徐嬷嬷,孟婉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孟婉看去,徐嬷嬷跟着望去之时,见着德安也在,立马神情一变,连忙放下鞭子迎过去。 “老奴拜见安公公。” 德安扬着头,眼睛低睨过去,口中故意拉长尾调,“徐嬷嬷,看来咱家来的不是时候啊。” “哪里,安公公屈尊来这里,是这帮贱奴的福气,老奴斗胆,敢问安公公所为何事?” “殿下命咱家过来问问,这掖庭的宫女为何会在御花园里头睡觉,咱家倒是不知,这御花园什么时候成你这掖庭宫人的居所了?” 随着德安说完这句话,徐嬷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眼孟婉,连忙跪下。 “安公公息怒,老奴方才便是在查此事,有人禀告,昨夜有宫女私逃,这不,一大早老奴便将她们全都叫出来细细盘查呢。” “私逃?徐嬷嬷,你说的可是这名宫女?” 德安眯了眯眼睛,徐嬷嬷犹豫了下,“正是此人,老奴未曾想到,此人竟如此胆大,跑去了御花园,还惊扰了殿下,老奴这便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 “教训?可是据咱家所知,这宫女是迫不得已,才去了御花园的,徐嬷嬷没问清楚,便急着要罚,未免有失偏颇。 既是殿下让咱家过来查明,那咱家也是要回话的,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这宫女私逃,可有什么凭证啊?” 徐嬷嬷听到这话,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随后敛回眸。 “有人昨夜子时,见着孟婉拿着包袱离开,今晨未归,宫女私逃乃是大罪,那人不敢隐瞒,便赶紧过来禀告于我。 安公公,既是孟婉已经回来了,那老奴定然会问清楚,她昨夜为何离开,又为何彻夜不归,还望安公公放心。” “哎哟,徐嬷嬷言重了,咱家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奴才,咱家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殿下素来仁厚,这宫人虽是奴,但也不能凭白被冤了,既是徐嬷嬷要问清楚,那咱家正好也在这里听一听,回头啊,同殿下也好有个交代。” “是,老奴遵命。” 徐嬷嬷站起身,冲着一旁的人开口,“去给安公公搬把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来,德安坐上去,朝着孟婉开口,“你,把昨夜之事说出来吧。” “是,奴婢遵命。” 孟婉说完,朝着徐嬷嬷屈了屈身,“启禀嬷嬷,昨夜奴婢床上出现了毒蛇,得齐郎卫将蛇斩杀,这才让整个西廊房化险为夷。 许是宫人们都被吓着了,奴婢觉得这蛇终究是在我床褥上发现的,故而便不忍再待下去,所以收拾包袱离开。 奴婢本想着,早上之时,同嬷嬷禀明此事,但却不小心在御花园睡着了,这才惊扰了殿下同丽妃娘娘赏花。 徐嬷嬷,孟婉并非私逃,而是受到惊吓,心有余悸,昨夜不敢待在掖庭,又无处可去,才在御花园避寒,还望嬷嬷恕罪。” 说完,孟婉跪了下去,徐嬷嬷一见,脸色沉了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哟,都在这儿呢?”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穿着黑锻太监服的公公走进来,徐嬷嬷一见,连忙迎过去。 “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被唤作陈公公的人,刚想开口,便见着坐在椅子上的德安,立马浮上笑脸,上前几步。 “哎哟,安公公,您怎么今儿得空来这掖庭啊?” 安公公见着对方,淡淡弯了下唇,“这不,今儿殿下同丽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正巧撞见了这个小宫女,命咱家将人给送回来,陈公公今日不在内务府,怎么也得空来掖庭啊?” “这不,昨儿掖庭闹了蛇,侍卫所今儿将事报了过来,这寒冬腊月的,闹蛇可不是小事,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得过来问问清楚吗?” “哟,合着昨儿还真是闹了蛇啊?陈公公说的在理,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蛇呢?” 说完,他故意挑了挑眼梢,看了眼徐嬷嬷,徐嬷嬷见状,连忙而出。 “安公公,陈公公,此事是老奴疏忽,今日我便命人严查,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生出事端,定然按宫规杖毙此人。” 她说完,安公公随即从椅子上起身,顺便弹了弹衣服,“得,今儿这事,咱家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陈公公,那你接着查,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哎,好嘞,安公公慢走。” 当德安离开,陈公公收回目光,瞬间面孔变的冷沉一片,冲着徐嬷嬷阴慽而出。 “元日将至,宫里闹蛇患,滋事体大,若是你查不出究竟谁在背后生事,可就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了。” 第45章 套话 徐嬷嬷面色一紧,她哪里会听不出来陈公公的话外之音,连忙屈了屈身。 “是,陈公公放心,老奴定然会把那个人抓出来,不会让公公为难。” “那就好,咱家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低睨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这便是昨夜被蛇差点咬到的宫女吧?” “此人名叫孟婉,昨夜蛇患之事,正是因她而起。” 听闻这话,陈公公将手里的拂子担在胳膊上,“既是这蛇患因她而起,那便给她单独弄间屋子吧。” 扔下这句话,陈公公转身走出掖庭,徐嬷嬷连忙开口说了声。 “徐公公慢走。” 看着他走远,徐嬷嬷这才愠瞪向孟婉,“你,跟我过来。” 孟婉从地上起身,眉眼微垂的跟在徐嬷嬷身后,今日内务府陈公公亲自过来,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而且方才陈公公那番话,颇有小事作大之嫌,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跟在徐嬷嬷身上,直到来到她的屋子。 一进去,便听到她冷哼了下,随后阴阳怪气之声传进耳朵。 “孟姑娘好大的排场啊,竟是能让陈公公和安公公,都为你出面呢。” 她的话,让孟婉垂下眉,一脸恭顺,“奴婢何德何能,哪里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嬷嬷多想了。” “我看你面子大的很,孟姑娘,如今你既是在了掖庭,不妨就同老奴交个底,老奴日后也好配合着姑娘,也就不会有像今日这般事情了。” 见着徐嬷嬷在套自己的话,想要问出她是否还同殿下有关系,孟婉随即跪下。 “嬷嬷,奴婢从第一天进掖庭,便知自己是戴罪之身,原本只想着在掖庭好好做事,从未想过同人结怨。 可是自打奴婢到掖庭之后,却不知为何,几次身陷险境,多亏奴婢命大,才能得以苛活。 若是奴婢真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哪里会落的这番田地,安公公今日来,确是因着我在御花园冲撞了丽妃娘娘同殿下。 而陈公公,许是昨日侍卫所那边上禀了,故而才过来例行询问一番。一切只是巧合,哪里是奴婢能左右得了的啊,还请嬷嬷明鉴。” 徐嬷嬷听完这番话,目光盯着孟婉,眼睛眯了眯。 “你所言当真?孟姑娘,我如今可是把话朝明了说的,你可不能有什么瞒着我的,不然,老奴可不好做啊。” 面对徐嬷嬷探究而不相信的目光,孟婉再次言之凿凿。 “徐嬷嬷,您在掖庭多年,可曾见着有哪个被发落到这里的人,事后还能回先前主子那里去的? 想来嬷嬷也知道,当初我是如何被罚进天牢的,殿下不日便会大婚,又怎么会让我再回东宫侍奉呢?” 许是孟婉说的太过诚挚,神情也透着一丝黯然,徐嬷嬷敛起眸。 “说的也是,你如今这身份,想要回殿下跟前侍奉,确实不可能。” “是,所以今日之事,当真只是巧合,嬷嬷,奴婢只想在掖庭苟且偷安,绝无别的心思。 至于此前种种事端,于奴婢来说,亦是无妄之灾,毕竟奴婢只有一条小命,还想留到出宫之时。” 她边说边将头俯下,“昨夜蛇患之事,嬷嬷只管向上禀报,奴婢保证不会乱说什么。” 见到孟婉如此恭顺,徐嬷嬷眉梢扬了扬,“好,既然此事当真与你无关,方才陈公公又交待了,那你日后便去暗室旁边空着的杂役房住吧。” “是,多谢嬷嬷,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松了口气,孟婉也不管徐嬷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随即退了下去。 当她拿着包袱准备去杂役房之时,远远便见着月姝朝着她走过来。 望向她的刹那,孟婉眼神冷了冷,方才德安问话之时,徐嬷嬷看的方向,正是月姝所站的位置。 虽然青禾也站在那附近,但她却有着强烈的感觉,向徐嬷嬷禀告她私逃之人,就是月姝。 “姐姐!” 孟婉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后传来呼喊声,紧跟着月姝追过来。 “姐姐为何见着我就走啊?害的妹妹今日一直担心着。” 月姝眼眶透着微粉,像是受了委屈般,孟婉转过身,“方才我心里有事,没有见着妹妹。” “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不想理我呢。” 月姝听见这话,伸出手便要去接过孟婉手里的包袱,“姐姐这是要回西廊房吗?我帮姐姐拿东西。” “不用了,我日后不需要在西廊房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一愣,“姐姐难道是要离开掖庭了?是去哪位贵人的殿中?” 见她神情急切,孟婉淡淡敛眸,“我哪也不去,只是昨夜蛇患之事,她们受了惊吓,不允我再继续住着,嬷嬷可怜我,便准我单独去杂役房住。” 当孟婉说完,月姝神情一松,“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因祸得福,要去哪位贵人殿里了。” “掖庭的宫人,哪里会有贵人愿意收入殿中,妹妹多想了。” “姐姐聪慧过人,又得齐良人庇护,想来与我们不一样的,姐姐莫要灰心,日后说不准就被哪位贵人看中了。” 月姝的话,让孟婉眸子淡淡的,“我从没有过这种妄想,妹妹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旁人听见,该认为我痴心妄想,自不量力了。” 见着孟婉神情淡了下去,月姝连忙认错,“姐姐莫要多想,妹妹是见着姐姐安然无恙,所以替姐姐高兴,妹妹是真心想着姐姐能离开掖庭。昨夜毒蛇之事,我听到后,可是被吓着了,姐姐昨夜那般凶险,又被她们合伙欺负,怎么不来找我啊?看来在姐姐心里,还是把姝儿当作外人的。” 见着月姝反过来怪自己,孟婉隐下眸子里的冷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莫要多想,昨儿事发突然,我也被吓坏了,当时离开西廊房之时,未曾想太多,并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真的吗?” 月姝眸子闪动了下,孟婉点点头,“你是我来掖庭后,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当然不会骗你。 好了,你快些回去做事吧,不然被嬷嬷看见了,你会受罚的。” 见孟婉神色恢复如常,月姝这才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做事,中午再去找姐姐。” 她说完离开,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压住唇角的冷弧,随后朝着杂役房走去。 第46章 是你杀了她! 徐嬷嬷让孟婉所住的杂役房,离暗室不远,路过之时,孟婉听见里面传来程绣夏骂骂咧咧的声音。 “孟婉,你这个贱人,等我出去了,一定要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孟婉眉心挑了挑,这都第三天了,程绣夏还有力气骂她,看来月姝每晚都给她送吃的了。 过了今晚,这程绣夏就要放出来了,往后只怕自己又不得安宁了。 没有理会程绣夏的骂声,她走到最后一间杂役房,推开屋子,一股子寒气就扑面而来。 望着湿冷地面和斑驳霉迹的墙面,孟婉没犹豫,走了进去。 比起她在天牢所住的地方,这里好太多了,也不用在西廊房那里遭受排挤,于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或许能引出那个对她下手之人,查出幕后到底是谁指使,想要她的命。 将包袱放下,孟婉拿起扫把,正准备忍着手疼,将屋里给打扫一遍,却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月姝,放下扫把转过身,看见身后之人时,微微愣了下。 “孟姐姐,你没事吧?我方才听说陈公公过来了,徐嬷嬷让你住在了这里,便过来看看你。 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你别动,我来帮你打扫屋子。” 齐钰将拎着的被褥放在一旁,伸手从孟婉面前接过扫把,开始自顾自的打扫起来。 孟婉看着他,想要阻止,却不料,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他的声音。 “若是孟姐姐还想劝我不要多管你的事,那您还是别说了。” 一句话,将孟婉准备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她只得转了话风。 “是你请陈公公今日过来的吗?” “我当值之时闹出蛇患,自然要同上面禀告,孟姐姐无需多想,这是我分内之事。” 屋子不大,转眼间,齐钰已经将地扫完,拿起被褥开始铺起床来。 “陈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寻常这种小事不会过问的,你是用了什么法子?” 听到这话,齐钰铺床的手顿了顿,随后转过身,“到底还是瞒不过孟姐姐,我确实是说了些让陈公公不得不来的话。” “嗯?” 见着孟婉眉头微皱,齐钰反问道,“姐姐可知先皇后是如何病故的?而过两日便是她的生忌。” 听闻这话,孟婉连忙走出门,看向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重新回来。 “你可知方才你所说的,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你今日就会被赶出宫去。” “姐姐莫要担心,我在陈公公面前,只是提醒了下,并未说的太明,陈公公毕竟是内务府总管,自然知道轻重。” 齐钰咧开唇角,孟婉看着他这般,当真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之气。 “以后你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齐良人为你担惊受怕。” “知道了,此事我未同姐姐讲,孟姐姐也不能告诉我姐姐啊。” 齐钰挠了挠头,与方才那般莽撞相截然不同,孟婉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只此一次,下次可许再这般莽撞了。” “是,孟姐姐,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些炭,这屋子清冷,你身子未愈,我替你将炭盆点上。” 他说完,又利索的将炭盆给点上,不多会,屋子里便升腾起暖意。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齐钰这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同孟婉交代一声。 “姐姐,明儿我当值,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去侍卫所找我。 对了,还有件事,姐姐让我同你说,殿下今日便要同丽妃一道出宫去云峰寺为先皇后祈福了。” 齐钰这话,让孟婉脸色一绷,她不知道这话是齐良人提醒她的,还是容胤让齐良人带话的,但知道他要去云峰寺,她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 她淡淡而出,齐钰不放心的又交待几句后,这才离开杂役房。 孟婉留在屋中,又收拾了一会,看着已经明朗不少的屋子,却是想到了方才齐钰所说的话。 先皇后之事,她也曾知晓一些,当年,先皇后身怀六甲,也是在寒冬腊月,被毒蛇惊吓,以至于一尸两命。 陛下大哀大怒,下令彻查,却在容胤的宫中,发现了数枚蛇卵,还有孵化出来的小蛇。 虽然经检验,皆为无毒蛇,但陛下当时哀慽至极,虽没有罢黜容胤的太子之位,却将他囚禁在了南宫之中。 这段往事,在宫中早就成为禁闻,无人敢提及,但今日,齐钰为了救她,竟是这般冒险。 孟婉一阵后怕,若是陈公公当时不是怕蛇患闹大,引得上头怪罪,那齐钰只怕就被治罪了。 如今,她这一身人情债,是越欠越还不清了。 叹了口气,孟婉想着,这几日,还是得找个机会同齐良人说说,让她劝劝齐钰,到底是亲姐姐,想来齐钰会听的。 整整一日,她没有出去,毒蛇之事,闹得掖庭人心惶惶,她也不想出去惹人注目。 而月姝也没有来打扰她,这一日,她在屋子,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晚上,因着白天睡的太久,孟婉有些睡不着,便出了屋子,想要在附近走走。 而这时,突然间暗室那边传来动静,紧跟着便是惨叫声,孟婉一惊,没多想,朝着那边走去。 当她走到那里之时,便见着暗室门大开,地上似有个人影,动也不动。 见到此景,她走到门前,试探的开口,“程绣夏,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她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而这时,月光斜射而出,孟婉看清地上的情形。 程绣夏眼睛圆睁,唇角溢出黑色的血,这个情形惊的她往后一退,连忙四下看过去。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而这时,她心里升腾出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就在她立马准备掉头离开之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灯笼的光线从不远处传来。 抬头望过去,徐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此时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只得站在原地,脑中却在不断的想着法子。 而这时,徐嬷嬷走到跟前,看见她站在这里,不禁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我……。” 还没等孟婉开口禀明程绣夏的事情,只见有个宫女已经打着灯笼来到了打开的暗室门口。 当她见着程绣夏双眼圆睁趴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子尖叫出声。 “绣,绣夏死了,你,是你杀了她!” 第47章 将她就地杖毙! 徐嬷嬷一听,连忙快步走到门口,看见程绣夏的死状之时,也是一惊,转而目光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前院去!速去上禀内务府与慎刑司!” 眼前这番情形,孟婉暗下眸子,此时她知道,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今夜程绣夏之死,又是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圈套。 只是今夜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她却是想不明白了。 被两个宫女带到前庭,徐嬷嬷让人将所有的灯点起来,东西廊房里的人也都被叫了出来。 整个掖庭,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孟婉站在院中,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目光。 她半垂着头,神情安静,徐嬷嬷走到庭前,朝着周围的人开口道。 “就在方才,我们掖庭里,出了凶案,程绣夏死了。” “什么,绣夏死了?” 随着徐嬷嬷说完这句话,整个掖庭里的人都惊呼而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孟婉。 那目光好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杀死程绣夏的凶手。 见着所有人都看着她,孟婉依旧神情冷静,徐嬷嬷见她这样,眼底浮上冷色。 “孟婉,你说说看,程绣夏是怎么死的?” 被徐嬷嬷点到,孟婉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启禀嬷嬷,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暗室门口?” “回嬷嬷的话,我如今的居处与暗室相隔不远,晚上我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于是走过去查看,却发现暗室门打开着,程绣夏倒在地上。 我叫她名字,她并没应我,我原来想上前查看,嬷嬷便在这时赶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奴婢不敢有一丝隐瞒。” 随着孟婉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道透着哽咽的声音。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绣夏,整个掖庭都知道,从你一进来,就处处与绣夏不对付。 如今你还残忍的将她杀死了,孟婉,你一定是认为昨晚那毒蛇是绣夏放的,所以才杀了她报仇的!” 对方的话,立马让所有看向孟婉的目光都浮上气愤和害怕。 而这时,只见她望向说话的宫女,“青禾,你方才说,我残忍的杀死了绣夏,你都没有见过她的尸体,怎么知道她死状如何?” 一句话,让青禾脸色变了变,连忙开口,“你与绣夏有仇,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定然是用了残忍的手段杀死她的。” 听到她这样说,孟婉淡淡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我再问你,昨夜遇到毒蛇之时,程绣夏被关在暗室。 试问连我都没有怀疑过她,你又为何如此肯定我会认为那毒蛇是她放的?还是说,程绣夏同你提过此事,她想用毒蛇来害我?” 孟婉说完,青禾脸色又是一变,马上用手指向她,“你不要强词夺理了,整个掖庭,就你和绣夏有仇,你肯定会认为是她做的。 还有,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你昨夜才遇到蛇,今日刚搬到暗室那边住,她就出了事,这摆明了就是你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青禾立马走到徐嬷嬷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嬷嬷,绣夏是我的同乡,我们情同姐妹,如今她横死,杀人偿命,还望嬷嬷主持公道,替绣夏报仇。” 青禾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孟婉看着她,眼底如同覆了层薄冰。 污她纵火被罚进慎刑司,又放蛇想要咬死她,如今,还想让她背负杀人之罪。 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想置她于死地,既是要死,那她也不会就这么被冤死。 眼底浮腾起火簇,孟婉望向青禾,声音倏地扬起。 “青禾说的是,徐嬷嬷,奴婢也觉着杀人偿命,如今程绣夏被杀,若只是因为我同她有几句龃龉,便认定我是凶手,那奴婢不服。 试问,在场的所有人,有谁见着我杀了程绣夏?站出来,说说我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杀了她? 另外,方才青禾说,我一搬到杂役房,程绣夏就死了。 呵,当真是可笑,若我真的是凶手,我会蠢到这般田地,刚搬过去就杀人,惹人怀疑吗? 还有,今夜我刚到暗室,徐嬷嬷便带人来了,可真是凑巧啊,奴婢斗胆问一句,嬷嬷今夜为何会来暗室?” 随着孟婉一连串的发问,在场的人,包括青禾都愣住了,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禾。 “是青禾同我说,今日她去过暗室外面,听到程绣夏说身子不舒服。方才,她过来求我,想让我早些将程绣夏放出来,哭的我心烦,这才带人去了暗室。” “原来是这样啊,青禾,那我问你,你既是这般担心程绣夏,那为何方才徐嬷嬷带人过去之时,你没有出现呢?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 “我,我那会正好闹肚子,去了趟茅厕,孟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绣夏的死,同我有关系吗?” 没有理会青禾,孟婉转而看向徐嬷嬷,“嬷嬷,既是掖庭出了命案,自当由内务府和慎刑司审问,还要验明程绣夏怎么死的。 奴婢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将杀人的罪名往我头上扣,否则我便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徐嬷嬷脸色瞬间突变,看向孟婉的目光夹裹着一丝惊色。 历朝历代,皇宫门前的登闻鼓,乃是百姓哭诉无门,申冤之用。 一旦敲响,主司须立即受理,否则罪加一等,而敲登闻鼓之人,也会先杖打三十。 这孟婉是疯了吗?竟敢说出这样的话,登闻鼓一响,下至掖庭,上至慎刑司和内务府,全都要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徐嬷嬷眼神缓了缓,开口道,“孟婉,程绣夏之死,我已命人上报慎刑司与内务府,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但你今晚在暗室门口,难逃嫌疑,必须要单独关押,天亮之后,待内务府与慎刑司派人过来,再行定夺,其余人,都散了。” “嬷嬷,绣夏定是她杀的啊,您快点将她就地杖毙,不要被她的话吓到啊。” 青禾听到徐嬷嬷这般说,立马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却被对方用力一拽,一巴掌甩了过去。 “本嬷嬷做事,哪轮得到你来置喙,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到暗室!” 第48章 我看谁敢碰我! “不,不要,我不要去暗室,程绣夏死在里面的,我不要去暗室,嬷嬷,我不要去。” 青禾拼命挣扎着,徐嬷嬷根本没有理她,带着人离开。 当青禾被拖着与孟婉掠过之时,只见孟婉朝她看过去,声音透着阴冷。 “青禾,你的好姐妹她死的很惨,我见着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想必她现在正等着你呢。” “不,你胡说,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青禾被拖向暗室,孟婉敛起眸,抬头的刹那,便见着站在廊檐底下的月姝。 见着她看过来,月姝连忙敛眸,冲她露出担忧的神情,孟婉淡淡弯了下唇,朝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宫女开口。 “走吧。” 宫女没有带孟婉去暗室,而是将她带去单独的一间屋子,门被锁上之后,孟婉得以松了口气。 脊背处隐隐沁出的冷汗,让她这会有些发冷,忍不住拢住双手在屋子跑动了几圈。 方才她孤注一掷,果然逼的徐嬷嬷妥协,而青禾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与青禾无怨无仇,她为何宁愿冒险,也要杀了程绣夏后,嫁祸给她。 脑海里划过月姝曾说过,青禾有个好赌的哥哥,瘸腿的爹爹。 而自己包袱里面的银子,也极有可能被她拿走的。 二十五两银子,换作寻常人家,足够一家人置田买房,过上不错的日子了,犯不着铤而走险,杀人嫁祸。 除非,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思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既是有人逼她,那青禾偷走自己的银子,就必然还被她藏在某处。 这银子,只要她不承认是青禾偷的,那就能作实她是被买凶杀人,栽赃嫁祸。 唇角勾出一道冷弧,孟婉坐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天亮。 当天亮之时,门外悄悄传来动静,只听到齐钰压低的声音传进来。 “孟姐姐,你怎么样了?” “齐郎卫。” 孟婉连忙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开口道,“我无碍,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她将自己银子丢失,怀疑是青禾所为告诉给了齐钰。 “这银子如今定然还被她藏着,只要找到这些银子,说不定就能引得那害我之人露出马脚、 如今慎刑司与内务府即将来人,我时间不多,就拜托齐郎卫将银子找到了。” “好,你放心,我定给你办妥,孟姐姐,一切当心。” 齐钰说完,赶紧离开,不多会,便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昨夜送她过来的宫女走进来。 “孟婉,慎刑司与内务府的人已经来了,你跟我出去吧。” 相比较昨晚,宫女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孟婉跟着她走出去,很快便来到了庭院。 昨日见到的内务府陈公公见着她,手里的拂子往胳膊上一担。 “怎么又是你啊?” 听着陈公公的话,孟婉垂了垂眸,上前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陈公公。” 随后抬起头,看见陈公公旁边站着的年轻总管,此人有些眼生,一双眸子如鹰隼,落在她身上时,淡淡掀唇。 “听徐嬷嬷说,昨儿那宫女死的时候,你在旁边?” “回公公的话,奴婢当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听到她这样说,对方眼角微挑了下,一旁的陈公公见着,立马开口。 “季总管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陈公公神情一顿,见着对方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也跟着扭回头,神情沉下去。 “陈公公,季总管,昨夜老奴带着宫人前往暗室之时,她也是这番说辞。 掖庭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如此穷凶极恶之事,老奴不敢一人做主,还望二位查明真相,替死去的宫女申冤。” 徐嬷嬷说完,季总管再次开了口,“暗室的钥匙,都在谁手里?” “暗室共有三把钥匙,分别在老奴与两个掌事宫女手里,寻常我不在之时,若是有哪个宫人犯了错,便由掌事宫女罚进暗室,门从外面锁上。” “那她手里有吗?” 对方指了指孟婉,徐嬷嬷愣了下,“她才入掖庭,哪里有资格做掌事宫女。” 被对方一提醒,徐嬷嬷突然想到,昨夜她们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是开着的。 孟婉没有钥匙,怎么能进得了暗室,将人杀死的呢? 但还没等她开口,陈公公的声音便传来,“就算她不是掌事宫女,但也保不准偷了别人的钥匙,将暗室打开杀人啊。” “陈公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嬷嬷,你有派人搜过她身上,可有发现钥匙吗?” “未曾,不过昨儿她被抓住之时,便是穿着这身衣裳,之后便被关了起来,直到方才才放出来,若是钥匙在她身上,这会肯定还在,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搜查。” 听到徐嬷嬷的话,陈公公立马出言拦下,“今日咱家同慎刑司一起审问,为了以示公正,就在这里搜。” “这里?” 徐嬷嬷脱口而出,对上陈公公那双色蒙蒙的眼睛,当下便明白了,于是马上朝着孟婉开口。 “你将衣服脱下来。” 孟婉眉头一皱,并没有动手,而是目光看向陈公公,对上他的眼神时,立马便想到了之前慎刑司的那个曹公公。 太监虽不能人道,但也是男子,尤其是像曹公公和陈公公这种,仗着有权有势,在宫里祸害了不少宫女。 前头有个曹公公不说了,如今这陈公公竟是胆大妄为到想要她当众脱衣。 想到这里,孟婉眼底浮上冷芒,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徐嬷嬷见着陈公公脸色沉了下去,立马朝孟婉身边两个宫女使去眼色。 “还愣着做甚,把她衣服给扒了!看有没有钥匙藏在身上!” 宫女上前,便要去扒拉孟婉的衣服,她往后一退,手一伸,便将头上的木簪给拔了下来,伸出手对准那两个宫女。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反了,我看你是反了!竟敢当众行凶,我看这人啊,就是你杀的!” 陈公公拂子一甩,气的面色铁青,徐嬷嬷也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陈公公息怒,我这就命郎卫过来,将这罪奴给押下去,就地杖毙!” “等等。” 徐嬷嬷话音落下,一道淡冷的声音传来,孟婉看过去,只见那位季总管正睨着她,冷白的薄唇微动,不禁让她心下一凉。 第49章 审问 “她身上没有钥匙。” 凉薄的声音,从他那冷白薄唇中溢出,孟婉拿着木簪的手微微松了松,跟着开口道。 “奴婢不敢诓骗季总管,我身上确实没有暗室钥匙,而我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没将钥匙扔在别处?” 陈公公十分不悦,“万一她在杀人之后,便将钥匙丢了,季总管方才那般肯定,可就是个笑话了。” 季冷淡淡瞥向陈公公,“本总管奉旨接管慎刑司,陈公公是觉得我力不胜任,滥竽充数吗?” 他的话虽语气寡淡,却是夹裹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迫意,陈公公脸色一紧。 “咱家可不是那个意思,季总管多虑了,咱家只是想要尽快将杀人凶犯给抓起来。 元日将至,掖庭接二连三出事儿,如今更是出了命案,皆与此名宫女有关,不得不慎重啊。” “是啊,本总管也觉着,怎么回回都与这名宫女有关呢?” 他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徐嬷嬷立马开口,“季总管,容老奴说一句,这孟婉没来掖庭之前,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自打她来了之后,先是有人蓄意纵火,之后又闹了蛇患,如今更是有人被杀,老奴觉着,这孟婉怕是个灾星。” 徐嬷嬷话音落下,几人便同时朝她看了过去,尤其是孟婉,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 在这宫中,被冠上灾星的名号,那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 宫中素来讲究这些,皇宫更是邪祟避行之处,如被认定,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被活活烧死。 徐嬷嬷好狠啊。 她手里的木簪又攥紧几分,目光看向徐嬷嬷,“徐嬷嬷此言差矣,方才听嬷嬷所言,掖庭桩桩件件,倒像是蓄意针对奴婢的。 嬷嬷方才说奴婢是灾星,今日两位总管都在此,奴婢恳请大人为奴婢作主,将那背后真正的‘灾星’给找出来,还掖庭安宁,还奴婢清白!” 说完,她扔簪而跪,目光看向季冷,不知怎的,相较于陈公公,她更信任眼前这位慎刑司派来的季总管。 而陈公公见她将木簪放下,立马拂子一甩,“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奴婢,竟还编出有人算计你的诓言,那本公公问你,这掖庭这么多人,为何单单要算计你?” “奴婢不知,奴婢愚笨,还望陈公公将此人找出来,奴婢也好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何同奴婢过不去,要处心积虑这般一计不成,再施二计三计,势必要将奴婢置于死地。” 见着孟婉越说脸色越冷,那陈公公气的将手里的拂子指着她。 “好好,我看你就是死到临头,还想胡乱攀咬,什么背后害你之人,我看就是你自己个闹腾出来的事儿。 季总管,连徐嬷嬷都说是她是个灾星,今日之事,我看不如就将这贱婢给发落了,我们也好交差。” “本总管倒是觉着这宫女说的不无几分道理,这掖庭虽只是罪奴罚没之所,但也不是没有宫规约束。 若真有人一而三、再而三想要置人于死地,在宫中生事,慎刑司不能将此人找出来,岂不让人白白笑话了?”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默了一瞬后,他才开口。 “那依季总管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来人,着掖庭郎卫将掖庭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遍,务必找到暗室钥匙,另,所有宫人,在凶手没找到前,不得离开掖庭。” 随着季冷施令而出,陈公公脸色比方才更难看,阴阳怪气之声自口中溢出。 “既是这里有季总管主持大局,那也用不着咱家操什么心了,咱家就在此等候季总管将人给逮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慎刑司的手段。” 说完,他将拂子一甩,徐嬷嬷见着,连忙开口,“两位大人,庭院冷寒,郎卫搜查,一时半会怕也找不出什么,不如先进屋里喝口热茶,坐下慢慢等。” “嗯,前头带路吧。” 陈公公率先迈步,季冷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将这奴婢押进屋里,派人严加看管。” 当几人离开之后,孟婉将咬紧的唇松开,低眸看向手指,方才攥簪子太过用力,蚕纱又渗出血来了。 “孟婉,起来跟我走。” 宫女走过来,孟婉从地上起身,将木簪准备拿起,却不料,那个宫女却一脚将那木簪给踢到一边。 “此乃尖锐之物,为防止你伤了旁人,这东西你不能带着。” 孟婉看向宫女,对方正是方才想要强行扒她衣裳的其中一人,如今只是想要公报私仇罢了。 她没吭声,收回眸,那名宫女冷哼而出,随后用力推了她一下。 “赶紧走,别在这磨磨蹭蹭的。” 孟婉被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直到走进早上关着她的那间屋子。 门被关上,门外多出了两个宫人,孟婉坐在屋中,脑中却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尤其是今日这位慎刑司新来的季总管,总让她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她却说不上来。 明明上次她被抓进慎刑司,是那个曹公公,可今日却换成了这位季总管,会不会此人与像那曹公公一般丧心病狂呢? 将这些烦乱的思绪压下,孟婉从清晨坐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把门打开。” 听到是齐钰的声音,孟婉下意识站起来,当门被打开之时,果然见着他同另一名郎卫走进来。 看见孟婉的时候,神情淡若,“孟婉,命慎刑司季总管之命,带你去前庭,跟我走吧。” 他说完转身,没有再多言一句,孟婉有些忐忑,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并没有多问,跟在齐钰身后出了房门。 当她来到前庭之时,一走进去,便见着青禾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而在她面前,则放着散开的包袱。 孟婉看过去,只见那包袱里,散落着几锭银子,还有洒落开的小纸包,里面是橙黄色的粉末。 而这时,只见季总管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一旁,朝着青禾开口道。 “说吧,这些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第50章 你是灾星 “启,启禀大人,奴婢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的,还请大人明鉴。” 青禾脸色煞白,大概是在暗室待了一夜,整个人都在发抖,回完这句话,便将头低了下去,手紧紧抓住衣服。 “不知道?那为何会在你的柜子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年俸不过几两银子,这里可是有足足四十两,你说你不知道从何而来?” 四十两? 孟婉愣了下,明明自己被偷走的银子只有二十五两,这青禾竟然会有四十两银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打误撞,猜到了对方买凶杀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眼青禾,她此时跪着,看不清神色,但从颤抖的身子可以看出来,此时她害怕极了。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这银子为何会在我的柜子里,对,一定是有人嫁祸奴婢的!” 她猛地抬起头,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了已经站到身侧不远处的孟婉,用手指向她。 “是她,一定是她放在奴婢柜子里的,奴婢与她同住西廊房,她要做这等手脚污蔑奴婢,自然容易,一定是她放的。” “哦?她为何要污蔑于你呢?” 季冷神情淡漠的开口,青禾此时已经心如乱麻,哪里会想那么多,下意识脱口而出。 “定然是因为奴婢说她杀了绣夏,故而想要嫁祸奴婢的,大人可千万要相信奴婢的话啊。” “大胆!在我面前,你还敢狡辩?昨夜那名宫女死后,此人便已经被关了起来,如何嫁祸于你?若你还不如实招来,就别怪本总管大刑伺候了。” “不要,大人,这些银子,真的不是我的啊。” 青禾大叫出声,季冷看向一旁站着的齐钰,“你来说,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是,启禀大人,这些银子的的确确是从青禾的柜子底下搜出来的,还有那些药粉,卑职也请御医署的人看过,乃是祛蛇粉。” “祛蛇粉?倒是有意思了,这两日前,掖庭才闹过蛇患,你这祛蛇粉是从何而来?” 青禾身子一震,连忙摇头,“回大人,奴婢没入宫前,爹爹是乡中游医,奴婢自小跟着爹爹,学会了些土法之方,前日,廊房闹出蛇患,奴婢害怕,故而自己做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青禾的话,马上换来季冷的一声冷呵,“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听到这话,青禾身子松了一瞬,而紧跟着,季冷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可据本总管所知,祛蛇粉中有雄黄,而宫中御医署对雄黄的使用皆会如实记录出处,宫人绝非能随意拿取,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祛蛇粉中的雄黄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 青禾听到季冷的话,被吓的不知如何回答,而这时,季冷再次而出。 “死到临头还不如实交待吗?” 声音冷的如同覆了层霜,一旁坐着的陈公公也跟着将拂子指向青禾。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搞的鬼,竟是在宫中引出蛇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打,重重的打!” 话音落下,郎卫上前,准备将青禾给按下,此时她突然大叫而出。 “我招,我都招,绣夏是我杀的,毒蛇也是我抓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说完,青禾哭出声,陈公公见到,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 “还真都是你做的,好好,合着这掖庭里的‘灾星’是你啊,既是你已经招了,那便拖下去,杖毙!” “陈公公,且慢!” 季冷抬起手,陈公公而色一诧,“季总管,这贱婢不是已经招了吗?人是她杀的,蛇也是她放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此人虽已认罪,但这银子与祛蛇粉之事,尚未查明,另,她为何要杀害那名宫女,又为何要嫁祸给他人?陈公公难道就没想过吗?” “这还用想吗?这定然是见财起义,杀人嫁祸啊,这个贱婢见着死了的宫女存下四十两银钱,于是心生贪念,趁着对方被关暗室之时,将银子偷走。 她担心事后被人发现,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嫁祸给他人,若不是我们彻查到底,就被这小贱婢给糊弄过去了。” 陈公公一番话,立马得到徐嬷嬷的附和,“对对,陈公公说的在理,这青禾与那程绣夏乃是同乡,两人素来交好。 而这青禾家中有一个瘸腿老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这两年的俸禄,全都被他哥哥要走了。 她定是见着程绣夏积攒了些银子,所以生出歹念,借着孟婉与程绣夏的旧怨,杀人嫁祸,老奴也差点被她给骗了。” 陈公公与徐嬷嬷一唱一和,孟婉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冷意。 这两人为了尽早结案,向上头交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么一想,她不禁眼中浮上讥讽,而这时,却见到季冷朝她看了过来,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 “此案与你有关,你说说看,她为何要这般做?” 被突然点中,孟婉目光一凝,而这时,陈公公眸子眯了眯。 “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 他的话,明显带着警告,想要让孟婉息事宁人,可她听到后,却是轻轻压了下唇角,随后开口道。 “季总管方才所言,也正是奴婢疑惑之处,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据奴婢所知,程绣夏家境并不殷实,而她又是从尚衣局罚到掖庭里来的,年俸不过五两,就算省吃俭用,积攒数年,恐怕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银子。 再者,那祛蛇粉中所用的雄黄出处,也该细查,毕竟这等在宫中管制药物,如此被轻易拿到,想来仅凭青禾一人,是办不到的。 另外,程绣夏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需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知晓。” 当孟婉说完这些,陈公公脸色顿时沉下,看向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给剜了。 但碍于季冷在旁边看着,他不好发难,于是再次阴阳怪气道。 “这么听下来,你是觉着这青禾杀人嫁祸,背后还有帮凶了?” “奴婢没这么说,但如今从这些证据看来,单单凭青禾一人之力,很难面面周全。” 孟婉垂眸说完这些话,像是丝毫没见着陈公公的脸色,而当她话音落下,突然间青禾发出痛苦的声音,紧跟着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了地上。 齐钰连忙上前,用手探上她的鼻息,随后目色凛冽的摇了摇头。 “她死了。” “哎哟喂,怎么又死了一个啊?” 陈公公大惊失色,孟婉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瞬之间,这青禾怎么就死了? 第51章 竟会是她? 相观之陈公公和孟婉的诧异,季冷神情淡若寻常,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死一般,只见他薄唇微掀,声音清冷而出。 “来人,命仵作行人过来验尸。” 季冷开口吩咐道,齐钰立马离开,不多会,仵作行人便赶了过来。 他走到青禾的尸体面前,仔细检查完后,朝季冷回禀。 “启禀大人,此人乃是中了慢性毒药相思子,初期并无任何症状,但几日后便会毒发身亡。” “那昨日那名宫女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昨夜那名宫女,小人在她的胳膊上发现了被蛇咬过的痕迹,伤口周围呈黑色,应该是中了蛇毒。” “蛇毒,这不就对上了吗?这程绣夏就是青禾杀的,你们看,她包袱里面还有祛蛇药,定是她将毒蛇顺着门缝放进了暗室里面,咬死了程绣夏。” 陈公公脱口而出,季冷却没有理他,而是朝仵作行人再次开口。 “除此之外,那名宫女身上可有别的伤口?” “并无,但有件事情很奇怪,这是从那名宫女指甲里找出来的,似是什么丝线。” 仵作行人从仵作箱中拿出一块白布,打开来,将上面的东西呈到季冷面前。 孟婉离的比较近,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丝线的颜色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看到那丝线,季冷敛起眸,“一个死于蛇毒,一个死于相思子,呵,如今倒是死无对证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陈公公一听,脸上的神情却是变的缓和下来。 “依咱家看,此案就是这两名宫女各怀鬼胎,死于对方之手。 方才仵作行人说了,青禾中的是相思子,这是慢性毒药,发作得用上好几日。 保不准是这程绣夏,先给这青禾下了毒,等青禾发现之后,怀恨在心,又抓了蛇咬死了她。 结果这二人如今皆死于中毒,也算是因果报应了,此案人证物证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季总管,我看可以了结了。” “依方才徐嬷嬷所言,这程青二人,情同姐妹,为何又突然要置对方于死地呢?”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愣了愣,随后突然间指向孟婉。 “一切皆是因为她,这程绣夏与孟婉结了怨,因纵火之事耿耿于怀,故而找到同乡姐妹青禾,两人合力想要放蛇毒死她。 可却不料,孟婉化险为夷,这程绣夏咽不下这口恶气,便想让青禾再次替她对孟婉施以报复。 这青禾便想借此要挟程绣夏给她银子,遭到拒绝后,扬言要将事情说出去。 程绣夏担心事情败露,难逃责罚,于是只得将银子给她,但暗中却给青禾下了相思子,想等青禾死了后,再将银子拿回来。 哪曾想到,青禾早就料到程绣夏绝非善类,于是趁着夜深人静,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毒蛇杀了她,又将此事嫁祸给了孟婉,想要一箭双雕,除去这二人。 若是无人察觉,那此事便可瞒天过海,不为人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恰好此时,她体内相思子毒发,故而恶有恶报。” 陈公公越说越来劲,眉眼飞扬,孟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无法直视。 难怪宫里那么多冤死的鬼,合着全是被这么冤死的。 而她脸上这个反应,一丝不落的被季冷看在眼中,只见他敛起眸,伸出手掌拍了拍。 “精彩,陈公公说的当真是精彩,比那茶馆里的说书人说的都要好听,看来,当真是这二人狗咬狗了,也就是说,孟婉是无辜的了?” 他的话,让陈公公方才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顿住,紧跟着一双贼溜的眼睛转了转。 “难道季总管还有别的高见?” “没有,本总管也觉得陈公公分析的有理有据,既是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徐嬷嬷,“日后掖庭之中,胆敢有人再议论此事,本总管全都抓进慎刑司问责,你可听清?” “是是,老奴遵命,绝不会有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好,那本总管就先行一步。” 说完,季冷率先起身,当他路过孟婉之时停了停,轻笑了声,随后便掠过她,走了出去。 这声笑,让孟婉眉头微皱,这个季冷好生奇怪,竟是因陈公公这番鬼话,而不再继续查下去了。 如今程绣夏和青禾都死了,死无对证,她原本想要从青禾口中逼出那幕后之人的线索,再一次中断。 看来她日后还需万分小心,那背后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这奴婢,命当真是大,如今既是与你无关,那日后,你可得小心着些,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徐嬷嬷,你给我看好她。” 陈公公扬起眼梢,将拂子一甩,跟着走了出去,当他离开之后,徐嬷嬷走到孟婉跟前。 “这次你又捡了条命,孟婉,别怪我没警告你,若是下次还有你的事,那我这掖庭可就容不下你了。” “是,嬷嬷的话,奴婢谨记于心,既是此事已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离开,径直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当她回去没多久,齐钰便找了过来。 “孟姐姐,你没事就好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不然我恐怕难逃一劫,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青禾提及银子之时,脸上的神情不似有假,那银子好像她真不知情。” “那些银子,应该不是青禾的。” 齐钰说完,赶紧走出去四下看了看,随后走进来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 “而是徐嬷嬷放进她房中的。” “你说什么?那银子是徐嬷嬷放的?此事当真?” “今晨你让我去找银子之时,我恰好见着徐嬷嬷抱着包东西,于是我便跟在她身后,亲眼见着她将那包东西放进了青禾的柜中。 之后季总管命人搜寻掖庭上下,我便将那包东西找了出来,里面便是那四十两银子。” 齐钰所言,绝不会假,孟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若是徐嬷嬷将银子放在青禾柜子里的,那就是说,真正害我之人是徐嬷嬷?青禾和程绣夏,都是替死鬼?” 想到这里,孟婉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徐嬷嬷当真是藏的太深了。 她甚至怀疑月姝是那个唆使程秀夏与青禾对付自己之人,却没想到会是徐嬷嬷。 一时间,孟婉陷入到沉默之中,而这时,齐钰再次开口。 “对了,孟姐姐,我还打听到一些事情,与今日慎刑司那位季总管有关。” “嗯?何事?” 孟婉望向他,齐钰刚想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姐姐,你在屋里吗?” 第52章 那季总管似乎…… 月姝的声音,让孟婉面色一紧,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齐钰,只见对方往门后一站,随后冲她点了点头。 接收到他的眼神,孟婉走到门边,将脸上的神色顺了顺后,这才打开门。 月姝见她开门,马上浮上一抹子单纯无害的笑意,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打开来。 “姐姐,你能没事太好了,昨儿到今日,你定然是没有用膳,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看着她手里的烙饼,孟婉淡声而出,“多谢,我方才才回来,有些困乏,想先歇息一会,就不邀你进屋了。” 她的话,让月姝愣了下,但见着孟婉确实面容憔悴,就连手上的纱布,都沾染着干涸的血色,于是将烙饼递到她面前。 “好,姐姐好好歇息,那月姝晚点再过来看你,此番姐姐能化险为夷,我真的很替姐姐高兴。” 孟婉没有接话,接过她手里的炊饼,“你快些去忙吧,别被嬷嬷发现你来我这里了。” 见她实在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月姝轻抿了下唇,“好,那我走了,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做的,记着告诉我。” “好。” 一直看着月姝的身影彻底离开,孟婉这才将门关上,齐钰从门后现身,便见着她的脸色有些发沉。 “方才那位宫女对姐姐甚是关心,这个时候还想着孟姐姐,来给姐姐送吃的。” 听到这话,孟婉捏紧手里的炊饼,看向齐钰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这月姝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甚至她连着出事,她还曾怀疑过此人。 从月姝对齐钰的表现来看,她真的有些担心,齐钰也会被她的外表给蒙骗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齐钰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姐姐,方才说到那位季总管。” “季总管怎么了?” 孟婉的心绪被这么一打断,便马上转向了季冷,“先前我记得慎刑司的总管是曹公公,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位季总管了。” “姐姐不知道吗?曹公公被个宫女给捅伤不治身亡了。” “什么?曹公公死了?” 孟婉睁大眼睛,几日前那曹公公还丧心病狂的泼她冰水,往她手指缝里扎竹签,竟然短短几日,就死了? “对,姐姐同我说的,原本我进宫之时,她还想提醒我,要当心慎刑司,后来便告诉我,曹公公以权谋私,折腾个犯了错的小宫女。 哪曾想,那小宫女趁他不备,拿起刑架上的剜骨刀,就刺了进去,曹公公当场殒命。 当时便是这位季总管奉命查办此案,这一查便查出来,曹公公多年来,利用自己在慎刑司,弄死了很多的宫人。 尤其是那些长的好看的宫女,就更被他祸害后杀了,帮他毁尸的小太监也招了,那些宫女全是被他玩弄致死的。” 听完齐钰所说的,孟婉几乎是冒出了一身冷汗,若是那日,齐良人没有奉命赶到,自己恐怕也难逃这曹公公的毒手了。 “季总管自从接管此案后,被便圣上下旨,暂行慎刑司总管一职,等肃清慎刑司后,再委任旁人接管。 还好姐姐这次碰到的是季总管,若是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会和陈公公一样只想着尽快结案,屈打成招了。” 齐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给了孟婉,见着她脸色神情有异,不禁开口。 “孟姐姐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觉着自己此番命还真大,只是如今知晓要害我之人是徐嬷嬷,我有些担心罢了。” 这是孟婉心里的实话,徐嬷嬷毕竟执掌掖庭多年,这次她被污杀人,若不是齐钰,她着实没想到,主谋竟会是她。 果然是老奸巨猾,推出程绣夏和青禾两个替死鬼,让她差点也被蒙骗了。 “孟姐姐莫要担心,有我在,我定然会帮着姐姐。” 齐钰这话,让孟婉连忙开口,“此番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是徐嬷嬷的话,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孟姐姐所担心的,齐钰明白,徐嬷嬷毕竟为掖庭管事嬷嬷,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你,姐姐想说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见着齐钰这样,孟婉在心里苦笑了下,也是,齐良人能让他通知自己容胤去了云峰寺之事,想来便是已经将她与容胤的事儿也提醒了几分。 既是他这般说了,她便也不用再说别的话了,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提醒他小心月姝。 “齐郎卫,方才那位送饼给我的宫女,是否同你说过话?” “对,我前来掖庭之时,不识得侍卫所在何处,见她面色纯和,曾询问过她,之后,她见着我,主动与我交谈,今日见着她对姐姐这般好,那日后齐钰也会对她照应几分的。” 齐钰以为孟婉是为了让他照应月姝,所以才提了出来,当他说完,便见着孟婉将手里的炊饼放下,目光看向他。 “齐郎卫,在这深宫之中,往往刺中自己后背的那把刀,便是太过相信之人举起的。 我与那名宫女并无深交,齐郎卫也无需看在我的份上。” 她点到为止,齐钰瞬默后,倏地明白过来,立马开口道。 “多谢孟姐姐提醒,齐钰明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休息,若有什么事情,可去侍卫所找我。” “好,有劳了。” 孟婉点头,随后将门打开,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之时,齐钰方才走出来,很快,便匆匆消失在了孟婉的面前。 …… 前往云峰寺途中的官驿,上房的门被推开,夹裹着一身寒意的身影走进来,目光看向屋里同他身形相似,身着蟒服的男子。 “殿下。” 对方迎面跪下,容胤伸出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的面目。 “你退下吧。” 当对方离开之后,德安从外面进来,见着容胤之时,连忙将早就备好的衣服呈过去。 “哎哟,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从昨儿到今儿,丽妃娘娘可是让那位顾小姐来找了您好几次呢。” 容胤张开臂,眉眼淡冷,德安连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黑锦袍服脱下,小心翼翼伺候着主子更衣。 待换上衣裳后,容胤才朝他吩咐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前往云峰寺。” 第53章 没人敢欺负你 青禾和程绣夏之死,因着徐嬷嬷特意交待不得传扬,故而没过几日,这件事情,便因着元日即将来临之际,渐渐淡去。 而孟婉这几日,像是被人遗忘了,除却等着旁人吃的差不多时,她去拿些馒头小菜,回自己屋子里吃,寻常里,并不与他人接触,安安静静养伤。 连着几日的休养,她手指上的伤口总算是愈合了,只是确实如御医所说那般,指甲开始有隐隐脱落的痕迹。 而关于容胤的消息,齐钰倒是趁着当值之时过来看她,特意提醒了几句。 他说顾相之女也随行去了云峰寺,并且替先皇后在经堂诵经祈福了整整一夜。 因着天冷跪了一宿,顾倾倾次日被发现晕倒在经堂,容胤将人给抱回禅房,守了一夜。 外人都在传,此番从云峰寺回来,太子大婚应当也会开始操持起来了。 孟婉听着这些,心中已经没了波澜,顾倾倾的太子妃之位,早就板上钉钉,如今她已及笄,容胤当然是迫不及待将人给娶进来了。 尤其这么贤惠孝顺的贤妻,家世显赫,于情于理,对容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虽曾经将这个儿子幽禁南宫,不闻不问,但到底是先皇后诞下的嫡子,圣上自然会将最好的给这个儿子。 她如今没有别的心思,家中阿爷阿奶早已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可牵挂的。 能安然出宫,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她余生之愿。 想到这些,她眼里隐隐浮起稀碎的星光,唇角也不禁扬了起来,让正坐着同她说话的齐钰见着,眼神微微一顿。 “孟姐姐何事这般高兴?” 被齐钰这么一提醒,孟婉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没入宫前,在家乡之时,元日蒸糖糕的事儿了。 我阿爷阿奶做的糖糕软糯香甜,一晃好多年没再吃着了。” 想起阿爷阿奶过世之时,她正陪着容胤幽禁于南宫,接到书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月余。 她是孤儿,自小被阿爷阿奶在山上捡着,一直悉心照料,但他们年岁已大,孟婉便自作主张,入宫为婢,想要多赚钱银两,出宫后给二老养老。 可是因着旱灾年,她又禁于南宫,消息闭塞,待知道消息的时候,二老已经不在了。 在宫中祭奠是大罪,她不敢,只能等容胤睡着了,偷偷跑到后院,给他们叠起纸钱,然后对着天空拜别烧掉。 她还记着,容胤第二日见着她眼睛肿的像是睁不开,还问过她,她却说是被蚊虫咬的。 这之后,她有一日晚上睡醒,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巴掌声,悄悄凑到门缝去看,吓的猛然捂住嘴巴。 只见容胤站在她房门口,将袖子全都卷在了胳膊上,时不时打在上面,那轻微的巴掌声音,便是因此传出来的。 乌云遮月,月华黯淡,容胤这般,无疑像是鬼上身般,大热天将孟婉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样,两个人一内一外,跟熬鹰似的,熬到了接近天明,容胤这才离开。 当第二日,孟婉去给容胤送早膳时,便见着他难得失仪的不停挠自己的胳膊,就连脖子,脸上,也被蚊子叮了好多包。 那一刻,她才懂了,因着自己那句话,容胤守到天明,宁愿让自己被咬,也是想让咬她的蚊子少些。 她记得她端着饭的时候,就哭了出来,这世上,除了阿爷阿奶,只有容胤对她这么好。 他可是太子啊,堂堂祈国未来的储君,就算是被幽禁了,那也是主子呢。 哪有主子替奴才以身伺蚊的道理。 但这话,她不敢说,容胤半夜偷偷在她门口喂蚊子,定然是不想让她发现的,她一说出来,只怕太子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哪曾想,她越不说就哭的越厉害,容胤痒的难熬,生生忍住,朝她开口。 “这般哭做甚?若你真想出去玩,就去吧,记着别被人瞧见了。” 孟婉哭的更厉害了,容胤以为她不能出去,所以才哭的,突然,她做了件平生从来没敢做的事情,一头扎进了容胤怀里。 “殿下,我阿爷阿奶没了,我没有亲人了。” 原本对她扎进怀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容胤,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将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给放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我也没有亲人,以后你跟着孤,没人敢欺负你。” 听到容胤说出这句话,孟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用力在他怀里点头。小小的脑袋蹭的他被蚊子咬过的地方更痒,整张脸都变了色。 可是最终他也没有推开她,而是忍着百痒钻心的难受,等她终于哭痛快了,才开口。 “孤去换身衣裳,你去洗洗脸,丑死了。” 难得他满脸俊红,孟婉咧开嘴巴,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容胤更嫌弃了,转过身不去看她。 “快出去,孤要更衣。” “哎,殿下,奴婢这就出去。” 她抹了把脸,走出容胤的屋子,想到他被蚊子咬定是难受,于是赶紧偷跑出去,摘了很多的艾草,然后再回来烧了好大一桶艾草水,拎去容胤的寝殿。 容胤见着她拎来这么多艾草水,不禁皱眉,“你这是要做甚?” “殿下,奴婢见你被蚊子咬了,特意煮的艾草水,您沐浴后就不会痒了。” 听到她的话,容胤还想硬撑,孟婉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殿下,咱们这南宫里蚊子毒,你看前几日奴婢眼睛都被盯肿了。 待会奴婢在殿里熏上艾草,以后就不会有蚊子了,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殿下记着沐浴。” 她说完离开,假装没看见容胤脸上的表情,待她将整个南宫都用艾草熏了遍后,这才回到容胤的寝殿。 此时殿里静悄悄的,她见着容胤躺在榻上,许是一夜没睡,这会已经睡着了。 孟婉站在榻边看着他,一个劲在心里说,殿下长的真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才会这么好看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傻乐着,见着容胤动了动,吓的连忙跑了出去。 “孟姐姐若是想吃,我明日当值给您捎些过来。” 思绪又突然间被拉了回来,孟婉抬眸见着齐钰那张清隽的脸,随即摇摇头。 “不用麻烦了,齐郎卫,你快下值了,快些回去吧。” 见着孟婉这样说,齐钰站起身,“那姐姐好生休养,齐钰就先回去了。” 当他离开后,孟婉吃了些东西,便躺在床上睡下了,却是因着这几日睡的太饱,不到子夜她便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极轻地脚步声,一下子让她全身绷了起来。 第54章 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段时间,虽然安逸,但孟婉并没有放松过警惕,屋子里早早就备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而这时,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外,她连忙摸起那根木棍,屏住呼吸走到门后面,眸中浮上冷冽,只待对方一开门,她便一棍子打上去。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孟婉死死盯着那扇门,可是门外的人,仿佛也像是料到一般,并没有将门推开,但也没有离开。 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死死抱着木棍,门内门外,似乎形成了一种博弈。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她举着棍子的手,几乎要脱力之时,门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随着门栓被从外面勾起挑开,孟婉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双脚不自觉开始摆出发力的姿势。 终于,那门被推开半扇,门外的黑影露出来时,她想也不想,便迎头打了过去。 “砰!” 木棍结结实实挡在了坚实的物体上,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定睛看清楚,整个人便已经连棍子带人被捞进了怀里。 “小婉儿,你这是想要谋杀孤吗?” 男人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孟婉耳廓一嗡,心脏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结起来,从头到脚,瞬间冰冷。 容胤。 他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她僵直着身子,怀里还杵着根木棍,容胤将孟婉直接带到了榻前,这才松开手。 “砰当!” 棍子落在地上,黑暗中,容胤闷哼了声,脚趾不由自主蜷缩了下。 孟婉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殿下,方才奴婢没打疼你吧?” “你说呢?” 容胤声音挑起,其实孟婉站在门后之时,他就察觉到了,之所以晾她一会,就是想等她熬不住动手的。 那木棍虽粗,但他借着劲已经挡下了,并没有伤到他。 但…… 容胤眼底浮上几抹暗芒,随即开口吓唬她,“孤的胳膊这会不能动了。” 听到这话,孟婉有点慌,她方才打出去那棍子,确实使了十足的力气,而且确实是结结实实打到了。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把灯点亮,替您看看吧。” 她小心开口,容胤睨向她,“你是想让旁人知道孤在你这里?” “嗯?” 她看向对方,今晚月色很亮,透进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他俊冷的容颜,此时被月华镀上了一层莹釉,犹如仙人入世一般。 只一瞬间,她便马上摇头,“那奴婢不点灯,殿下稍等,奴婢去拿些金创药来。” 她摸索着想要去找柜子上的药,御医给配的药,效果甚好,想来对容胤也管用。 看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朝着柜子走去,容胤眼中浮上一丝玩兴,故意伸出脚尖,在她走的时候,往下一勾。 “砰。” 果不其然,孟婉身子一倾,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前摔去。 人在往前摔的时候,本能的会抓住身边的物件,孟婉下意识一抓,却不料,对方被她这么一带,整个人朝着她压了过去。 身子被人揽进怀中,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孟婉惊魂未定地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 男人的眉眼此时噙着淡淡的弧度,眼底似是深潭,看不到底,却让孟婉一时间心慌的快要跳出来。 “殿……。” “这么急着将孤拽到你床上来?” 她还没说完,容胤的声音便将话给堵了回去,孟婉又羞又臊,连忙矢口否认。 “殿下,奴婢方才被什么绊到了,真不是故意的。” 听到她这辩解的话,容胤几日来的低沉情绪瞬间消散开来,一只手撑在自己头侧,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那你倒是说说看,绊到了什么?” 这话,让孟婉根本没法接,黑灯瞎火的,又不让点灯,她怎么知道被什么绊倒的。 “殿下要不让奴婢去找找看,省的待会殿下也被绊到了。” 她伸手去推容胤,却不料,男人纹丝不动,明明是寒冬腊月,却像是个火炉子,热气腾腾的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刚上蒸笼的肉包子,被蒸的四下冒汗。 而容胤就是蹲在屉笼旁的大黑狗,等着她一出笼,就一口吞到肚子里。 这么一想,她就更慌了,眼睛甚至都不敢盯着身边的“大黑狗”,而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床边上挪,想要离容胤远一点。 容胤假装没看见她的小举动,而是转了话风,“孤今日回来,听慎刑司来报,掖庭几日前出了命案,你杀人了?” “奴婢没有。” 孟婉瞪大眼睛,“慎刑司季总管和内务府陈公公都可以作证,奴婢没有杀过人。” “哦?可慎刑司那边到现在还没找到真正的凶犯,那你说说看,暗室的门是谁打开的?祛蛇药里的雄黄谁给的?青禾包袱里面的银子又是谁放的呢?” 这下,孟婉觉得不对劲了,眼睛睁的比方才更大,“难道季总管也看出来了?” 听着她这话,容胤冷呵了声,“圣上下旨让他肃清慎刑司,他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那为何季总管没有继续追查?” 听着她的话,容胤伸出手,将已经挪到床边,几乎快掉下去的人儿,又给捞了过来。 “你说呢?” 孟婉被这么一分神,腰肢上倏然多出来的手臂,让她方才降下去的热气,再一次席卷而来。 “因为想要息事宁人?反正奴婢只是掖庭一个微不足道的罪奴,犯不着为了奴婢去开罪背后之人呗。” 她瞥了眼容胤,说完这些,便见着对方轻颌下了首,“嗯,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虽然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但容胤这般说,她没来由的心绪就黯淡了下去。 伸出手推开他,孟婉闷沉的说了句,“那殿下还是赶紧走吧,想要奴婢命的人大有人在,殿下在这里,若是出了个好歹,奴婢就算是五马分尸,也难辞其咎了。” 见着小丫头置了气,容胤也没哄,仍旧是半托着头侧,就那样看着她摸索到了柜子边。 油灯突然间被点亮,灯烛下,孟婉的脸瞬间清晰起来,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墙上的剪影,就像是两把羽毛扇,弄的人心痒痒的。 第55章 殿下的福气奴婢受不起 容胤就这样看着她,当初那个动不动又哭又笑的小丫头,如今长的娉婷玉立,姿容无双。 就是这性子,却是越来越不讨喜了,以前多乖啊,如今就跟长了刺的倭瓜一样,动不动就扎人。 而这时,孟婉没有注意到容胤看着她,方才她打人的时候,手指用了力,这会手指包裹着的蚕纱里面感觉有些异样。 当她将蚕纱层层撕开,指尖猛的一紧,便见着那原本还黏着些许的指甲骤然扯开了。 而容胤也同样见着了,眉头一拧,立马从床上起身,转瞬之间,那片指甲便被他拿在了手中。 “殿下,你还给我。” 孟婉脱口而出,伸手就去抢,容胤却将那指甲往身后一背,转瞬间就将手掌摊开到她面前。 “抢什么?都弄掉了。” 看着他眉宇间浮上沉色,孟婉又再次看了下他的手掌,果然自己掉的那片小小的指甲不见了踪影。 “指甲上面有血迹,会污了殿下的手。” 她低头而出,说完,又转过身,将手上另外的蚕纱给解开。 果不其然,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都脱落了,好在,除了方才那只,这剩下的都没有黏在一起,轻轻一动便掉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她拿出之前御医给的药涂抹在脱落的甲肉上,没有留意到容胤的目光正凝着她的手指。 脱去指甲的甲肉,粉粉的,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老鼠,容胤心尖漫过一丝疼痛。 当初那竹签扎进去时,该有多疼啊。 这小丫头怎么忍得住的。 这么一想,他伸出手,孟婉没留意,手里的药瓶便被他拿了过去。 “孤替你上药吧,你这手不方便。” 孟婉看了看,自己已经上好了五根手指,确实要上另外一只手,有些不便。 “多谢殿下。” 她想拒绝,但也知道,既是容胤打定了主意,她就算是拒绝,他也不会理她。 索性就承了这份情,也好过于惹恼了他,指不定他就赖着不走了。 难得见到小丫头没有拒绝,容胤将剩下的手指一一上药,又再用蚕纱给包上。 “好了。” 他将药瓶放下,“御医可有说,几时这指甲能长出来?” “约摸月余就能长出来了。” 听到这话,容胤眼眸暗了暗,“还要月余这么久?” “御医给的药很好,不然恐怕还得要多花些时日呢,不过托殿下的福,我现在在掖庭不需要做事,想来会长的更快些的。” 她的声音这会柔柔的,灯光下,眸子璀亮,容胤看着她,轻呵一声。 “这会知道托了孤的福了?” “唉。” 孟婉听闻这话,不禁深叹了口气,“奴婢不傻,只是奴婢福薄,承不起殿下的福气,殿下日后还是当奴婢仍在那天牢里吧,莫要再来掖庭这样污秽的地方了。” 这是离开天牢后,孟婉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同容胤说话。 从前,她会想着他念着他惦着他,可如今,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没了那种想见的念头,只剩下倦累。 她不知道容胤现在这般对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几年积累下来的年少情谊与指天对月的盟誓,早已被消磨的不留下一丝气力了。 她或许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那时的孤勇,但如今,再让她选一次,她必定不会再心存奢念,而是只会将他当作一个主子来侍奉。 “时辰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见着容胤不说话,孟婉再次开口,往后退了两步,恭敬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宫女该行的俯首礼。 “奴婢恭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容胤眼中那原本浮腾起来的火簇,顷刻间湮灭,只剩下无尽的漆暗。 他深凝着跪在地上的孟婉,秀颈弯垂,姿势恭顺,挑不出一点错处,但却很想让他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这样卑微的她,即便是在他们那般潦倒困苦的五年,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 可是如今,她却用着最恭顺的态度,朝他刺出最痛的一刀。 仿佛在提醒着他,南宫的五年,他所付出的情意,于她来说,不值一提。 如今,她不想沾染半点。 胸中翻腾开来的汹涌,如涨潮,压都压不下去。 灯烛跳动着,房间里的炭盆渐渐熄灭,直到凉意从破败的门缝中钻进来,让人身上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 孟婉始终那样头伏在地上跪着,等着容胤离开,仿佛他不走,她便不会起身一般。 终究,容胤的唇嚅动了下,“那就如你所愿,日后,孤不会再来这里,记住,是你不要的。” 说完这句话,容胤走出屋子,随着门外传进来一股子冷风,转瞬间又被挡在了外面。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孟婉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已经被关上的门,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才容胤躺过的榻上,一块莹润质地的螭龙玉佩落入眼帘,正是自己先前让德安还给他的那块。 走过去,将玉佩拿在手中,她不知道容胤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留下的,但她重新拿到这块玉佩时,心里却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有些东西,还回去了,就证明放下了,如今就算再拿回来,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拿出一块帕子,将玉佩包好,这东西太过贵重,过几日她找个机会再托安公公给还回去。 被容胤来这一趟,闹的睡意全无,孟婉索性准备将油灯挑亮一些,做些绣活。 当她走到油灯前,准备将旧的蚕纱给扔掉时,手刚一碰到,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蚕纱里面,空空如也,脱落的指甲全都不易而飞了。 看着这一幕,孟婉不信,又再次找了几遍,还是没有。 难道是容胤拿走了? 刚闪出这个念头,她又马上拼命摇了摇头,不会的,容胤怎么可能拿走那么污秽的东西。 而且他方才就在自己眼跟前,他若是拿了,她定然是会看见的。 但就是这么离奇,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会拿,难道是自己方才扔掉而忘记了? 这么一想,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或许真是自己方才被容胤搅动了心绪,所以扔了而不自知吧。 就在孟婉在房中想着指甲去哪儿的时候,已经离开掖庭的容胤,站在清冷的宫道上,月光皎萧,长影一人。 他摊开手掌,十片小小的指甲,窝在他冷白的掌心中,一如那女子娇软的手指,曾一点点剥开他坚冷的心房。 只是如今…… 将手掌重新拢起,抬起冷冽狭长的双眸,望向面前寂静的宫道,直到身影被拉的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56章 糖糕 三日后,孟婉正坐在屋里做绣品,手上的蚕纱已经都拆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手指。 虽然指甲脱落了,但御医给的药甚好,看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反倒是粉粉的,不细看,倒是瞧不出是没了指甲的。 “叩叩叩。” 门被敲响,孟婉抬起头,将绣活放下,打开门的时候,便见着齐钰拎着个油纸包,笑盈盈站在门外。 这几日,他没有过来,孟婉几次去膳堂之时,偶而见到过几次,但他都是在当值,便没有同他打招呼。 “孟姐姐,今儿是祭灶了,我待会下了值去陪姐姐过节,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给你也带了份。” “竟是祭灶了,还有几日就到元日了。” 孟婉侧过身,齐钰走进来,屋子里冷清清的,让他眉头皱了皱。 “姐姐屋里怎么也没点个炭火,你这身子才好,可不能再受寒了。” “我没事的,已经习惯了。” 孟婉没说,她上次点的炭火,还是齐钰送来的,自打程绣夏和青禾死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与前庭就像是与世隔绝了。 那些宫人就算是见着她去膳房,也都会避的远远的。 就连月姝,当着人多见到她时,也只是轻轻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却是一次也没再来后庭杂役房找过她。 许是徐嬷嬷有所交待吧,大家都故意冷落着她,就连炭火,也都不会想到要给她一些的。 这些对她来说,倒也无关紧要,南宫五年,又蹲了一年大狱,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样的生活,反而更让她觉着平静。 “这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炭火来。” “哎,不用……。” 没等孟婉叫住他,手里便被塞了东西,齐钰的身影快速离开,她无奈的将东西拎进屋。 过了不多会,齐钰端着一大筐的木炭走进来,往地上一放,就开始生起炭盆来。 很快,炭火便烧了起来,屋子里渐渐暖和,孟婉见着齐钰因着这忙忙碌碌,额头竟是出了些许薄汗。 “你擦擦吧。” 她将帕子递过去,齐钰看见那帕子上精致的绣工,苍松栩栩如生,犹如生根在了一方丝帕上,忍不住惊讶而出。 “孟姐姐,这是你绣的吗?” “嗯,闲来无事,便做些绣活,年节之时,卖给宫里的宫人,也能赚些体己银子。” 听到这话,齐钰连忙将帕子推回去,“孟姐姐绣的辛苦,这帕子你还是留着吧,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的。” “没关系的,我这还绣了不少,也不差这一块,再者说,你不是还给我带了东西吗?这帕子就当是回礼了。” 听到她这样说,齐钰这才想起来,连忙走到案桌前,将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小心打开油纸包。 一阵甜香的芝麻与花生味道传来,她看过去,竟是一包刚做出来的糖糕,还泛着丝丝热气。 “这天儿这么冷,竟是才做好的糖糕?” 她惊讶而出,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糖糕热乎着才好吃,我就将它揣在怀里,一路跑进宫来的。 孟姐姐上次不是说想吃糖糕吗?这家的糖糕在京中很有名,你尝尝看,是不是同你阿爷阿奶做的一样好吃。” 齐钰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未脱的少年气,眼中纯而透亮,孟婉心里顿时如同这屋里已经燃起来的炭火,暖暖的。 “好,我吃。” 她本想道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欠齐良人姐弟的,单凭一个“谢”字,已经还不清了。 索性就不去想了,待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报答吧。 捻起一片糖糕,孟婉放进口中,敲碎的花生混合着炒香的芝麻,在与糖粉甜糯口感混在一起,一刹那,她眼眶便红了起来。 齐钰见着她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孟姐姐,是这糖糕不好吃吗?” 说完,他连忙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后,眼中划过不解。 “这挺好吃的啊,是因为不像姐姐阿爷阿奶做的,所以姐姐不爱吃吗?” “不是,我喜欢吃,谢谢你,齐郎卫。” 孟婉努力平复着心绪,她只是太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了,自打她入宫后,整整六年,直到阿爷阿奶离世,她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一面。 如今吃着这似曾相识的糖糕,触景伤情,那沉在心里的疚意与伤怀,在一瞬间被逼了出来。 糖糕虽甜,与她来说,却是失了至亲之人的哀痛。 “孟姐姐,你是不是想你阿爷阿奶了?我小时候,每年祭灶之时,阿娘就会给灶爷供奉糖糕,她说灶爷吃了糖糕,就会上天言好事。 姐姐若是想你的亲人了,也可以同灶爷说说,他兴许上天后,便能将话也带给你阿爷阿奶呢。” “嗤。” 孟婉被齐钰这句话逗的没忍住轻嗤的笑了声,原本难过的心绪却好上了些许。 “能上天的都是神仙,我阿爷阿奶都是凡人,灶爷哪里能碰得上他们。” “那也说不准,我见姐姐这般好,说不定也是天上的仙子,那你的阿爷阿奶,也定然是神仙,他们来人世一趟,不过是渡劫的,死了当然要回天上去。” 齐钰说的认真,孟婉心生出几分感慰,若真是如此,那阿爷阿奶定然是在天上看着她呢。 “可是我这里没有灶爷,就算是想请他带话,只怕也不行了。” “谁说没有的。” 齐钰眼尾一弯,自怀中掏出一张年画,随后打开,孟婉见着那红彤彤的灶爷画像,顿时睁大眼睛。 “姐姐有什么话,就快些同灶爷说,说完了,我们就送灶爷上天庭去找你阿爷阿奶去。” 听着齐钰这番话,孟婉心里又浮上暖意,她点点头,自他手里将灶爷的画像接过来,恭敬的放好,又将糖糕拿出来,放在画像面前,虔诚的跪了下去。 “灶神爷爷,如果你在天上见着我阿爷阿奶,请同他们说,我在宫里好着呢,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欺负我。 宫里都是好人,他们都很照顾我,你们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等我出了宫,就去看你们……。” 第57章 你是想杀我还是救我 齐钰站在一旁,听着孟婉轻柔的低语声,眼中划过复杂,她说的全是反话。 那些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挨过的打,却是一个字都没提,而是一个劲的说着宫里人人待她好。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尾是弯着的,很好看,那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夏天空中的繁星。 可是那璀璨之下的黯落,虽然藏的极深,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齐钰不知道,为何入了宫的女人,无论是姐姐还是孟姐姐,明明都是笑着的,但眼底的寂寥与黯落,却像是口枯井,让人心疼。 他静静地站在旁边,见着孟婉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这才伸出手捻起一块糖糕递到她面前。 “孟姐姐,你给灶爷抹上吧。” “好。” 她接过糖糕,看着面前的灶爷像,她有多少年没有祭灶了。 身在宫中,很多事情都轮不到她这种卑微的宫女去做,祭灶之事,由内务府操持,大小事务,皆有专门负责,事关皇家礼俗,不可懈怠。 宫人是没有资格像民间那般私自祭拜灶爷的,齐钰今日这般,实属冒险之举。 她不忍辜负他的好意,接过糖糕,轻轻抹在画像上,随后看向齐钰。 “你呢?有什么话要灶爷带到天上的吗?” 他听到后,想了想,跟着跪下来,双手合在一起。 “灶爷爷,我姐姐和孟姐姐都是好人,您上天的时候,记着同各路神仙说一声,让他们都保佑保佑她们,以后我给您供三牲。” 说完,他郑重其事的嗑了三个头,这才又拿起一块糖糕,往画像上面抹了抹。 “好了,孟姐姐,日后你同我姐姐有各路神仙保佑着,一定会岁岁长安,长乐无忧。” 听到这话,孟婉忍不住弯起唇,“你也是,齐郎卫,你日后定然会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那齐钰就承孟姐姐吉言了。” 齐钰双手抱拳后,两人一同将灶爷给烧掉,看着年画在炭盆里渐渐化为烟气,孟婉心里那份惦念也像是被带走一般。 齐钰因着还要陪齐良人过节,于是祭灶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看着外面,竟又开始落起了绵雪。 她拢了拢衣裳,走到院中,看着纷扬的雪瓣,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好看的晶莹,只一瞬间,便化开来, 抬起头,此时纷扬的雪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羽毛,无边无际,看不到头。 她驻足很久,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看向来人。 “孟婉,小全子公公在掖庭外面的西侧等你。” 兰儿说完,便赶紧转身离开,生怕像是被人看见一般。 孟婉心生出奇怪,此时齐郎卫应该在与齐良人过祭灶节,怎么会让小全子过来找她呢? 但小全子说过,兰儿是可信之人,她垂眸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兴许是有什么急事。 当她走到兰儿所说的西侧,远远便见着一道身影,当她走近之时,这才瞧见并不是小全子,而是和小全子身形有些像的太监。 “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小全子来找我?” 孟婉心头瞬间浮上警觉,而对方却上前朝她拱了拱手。 “孟姑娘,是季总管让小的来请姑娘的。” 季总管? 孟婉脑海划过季冷那张疏离寡淡的脸,不禁微微蹙眉。 “敢问小公公,季总管找我何事?” “自然是关于姑娘的事情。” 对方答的滴水不漏,面带几分笑意,孟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拒了。 “若是季总管想让奴婢去慎刑司,大可光明正大让人过来传我,但假借他人名义,请恕孟婉不能赴邀。” 她说完,转身欲走,对方好似已经料到了,在身后开口道。 “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吗?” 脚步一顿,孟婉抿抿唇,回转过身,看向对方,“你这是何意?” “孟姑娘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我家大人的意思,今日若是孟姑娘信小的,那自然会知道答案。” 见着对方神色如常,孟婉犹豫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同你过去。” 听到她答应,小公公伸出手,“孟姑娘请随我来。” 孟婉跟在小公公身后,一路七拐八绕,这才发现原来掖庭西侧竟有条隐秘的小道,竟是可以直通到南宫附近的。 当他们走出小道之时,孟婉便见着不远处,那栋斑驳朱红的殿宇,心中疑窦丛生。 而正当她疑惑之际,小公公却领着她走向相反的地方,“孟姑娘,请这边来。” 她回过神,目光自朱红殿宇上移开,跟着小公公走向另外一边,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偏殿。 这处殿宇隐在茂树丛中,孟婉一踏进去,便觉得有些阴气逼人。 而小公公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孟姑娘,我家大人就在里面。” 孟婉看着他,“你不同我一道进去吗?” “小的只负责将孟姑娘带来。” 他说完,转身离开,孟婉见状,下意识想要叫住他,可是那小公公脚步飞快,只是一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眼前。 孟婉心跳在这一刹那,几乎像是擂鼓般响起,许是宫中今日有祭灶大典,走来这一路,没有见着一个宫人。 而如今她身在的地方,就连她待在宫里这么久,都未曾在意过。 一时间,她踌躇在原地,有些暗暗懊恼自己为何要跟着素不相识的人出来。 若是有人想杀她,死在这个地方,只怕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传来吱呀声,孟婉下意识后退一步,弯腰便捡起地上一块断裂的青砖,背在身后。 她目光紧凝着殿门处,慢慢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见着她时,目光仍如初见那般寡淡冷邃。 “孟姑娘既是来了,又何必久站在外呢?” 见着对方真的是季冷,孟婉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手紧紧捏着青砖,朝他开口道。 “季总管费尽心思,挑这样的地方差奴婢过来,究竟是要杀了奴婢还是要救奴婢?” 她的话,让季冷难得弯了下唇角,眼底笑意氤氲,声音却淡道。 “孟姑娘既然这么怕死,又为何胆敢孤身而来?” 第58章 你要拿这个壮胆? 他的话,让孟婉睫毛眨动了下,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前面,手里的半块青砖便露了出来。 看着她手上那半块青砖,季冷眸子里的笑意更深,“孟姑娘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个,就可以壮胆吧?” “若是普通人想杀我,这半块砖头兴许还能救我一命,但若是季总管想杀我,我就算手里拿着刀剑,也没什么用。” 说完,她将砖头一丢,拍了拍手,这会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若是真想杀一个人,是不会费如此多的口舌的,这点眼力劲儿,她还是有的。 迈步朝着季冷走去,直到站到他的面前,“今日宫中祭灶大典,季总管倒是落个清闲。” “慎刑司负责的是惩戒,杀孽太重,虽是宫中重要的日子,但却也难得清静,孟姑娘,请。” 季冷侧过身,孟婉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的肩侧,便见着殿内已经生起了暖炉,光是站在门外,便是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她抬腿迈过门槛走进去,此时屋里一阵鲜美的味道沁入了鼻息间,让她不禁朝着香味的地方看去。 “孟姑娘来的正好,宫中今日才宰杀的羊羔,肉质鲜美,最适宜围釜而食。”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孟婉有一瞬的怔诧,而这时对方已经走到了釜锅前,打开盖子。 鲜香四溢,孟婉能闻出来,那汤是鱼和羊吊出来的汤底,鱼羊为鲜,滋味乃是人间上品。 尤其是这寒冬腊月,鲜鱼珍贵,就连妃嫔的膳食中,也鲜少有鲜鱼入膳,而眼前这位,却用鲜鱼烹汤,以食暖锅,当真是奢靡。 看来陛下对这位季大人确实甚为看重。 就在孟婉心中暗自揣度之时,季冷抬起头,“孟小姐不坐下一起尝尝?” “季总管,奴婢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与大人围坐,奴婢站着就好。” “呵。” 季冷笑了下,随即眸色一沉,“但本总管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站着。” “那奴婢出去,等大人吃完再进来。” 她说完,屈了屈身,准备离开,却不料,季冷的声音又再一次传来。 “我这人喜欢用膳的时候说些寻常不会说的话,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青禾是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吗?” 脚步顿住,孟婉站在原地,想了想,虽说齐钰看到是徐嬷嬷嫁祸给的青禾,但徐嬷嬷受何人指使,尚未可知,或许慎刑司当真查到些别的。 这么一想,她随即开口道,“还是让奴婢侍奉大人用膳吧。” 她走过去跪坐下来,拿起银箸,夹起一片鲜嫩的羊肉。 羊肉切的薄如蝉翼,只轻轻往釜锅滚沸的鲜汤中来回汆动两下,便是恰到好处。 “大人请用。” 孟婉将羊肉放进瓷碟中,季冷见她低眉顺目,乖巧恭顺,拿起银箸将那羊肉放进口中。 羊肉经鱼羊高汤的淬煮,又烫的口感刚刚好,入口便满口鲜甜。 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对旁的男人倒是尽心,虽然“季冷”亦是他,但这心里却是一股子别扭劲上来了。 很想知道,若是她知道是自己,会不会也是这般尽心尽力。 好不容易将心里这股子和自己较劲的戾气给压下去,这时听到孟婉开口。 “季总管,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青禾杀了程绣夏吗?” “你倒是着急,但本总管现在还没吃饱。”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孟婉眼中浮上些许不耐,心里暗自腹诽。 你是吃的香,但我却是饿着肚子的。 但这话,她没说出来,而是又夹起一片羊肉,汆上几滚后再次放在碟中。 “那奴婢再侍奉大人用膳。” 看着她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还故作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压住唇角的浅弧。 他到底要看看,这丫头还能忍多久。 于是一个汆煮,一个吃,不知不觉,小半盘羊羔肉便落进了对方的肚中。 而孟婉却是在这一来一回中,腹中更加难耐起来。 尤其是那鲜汤的味道,勾的她口中津液轻咽,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咕噜。” 终于熬不住,肚子传来轻微的响动,她顿时面红耳赤,差点连拿着银箸的手都没稳住。 眼睛悄悄望向季冷,此时只见他放下了筷子,睨了她一眼。 “孟姑娘辛苦,本总管已经用好了,不过,今日祭灶,一粥一饭乃是天恩,若是平白糟蹋了,只怕灶爷会降罪,不如这些你替我吃了。” 孟婉望向那剩下的羊肉和各种菜肴,都是平常见都极少见的珍馐。 可季冷,只动了那小半盘羊肉,其他菜却是动也没动。 尤其是,让她没想到的,竟有盘切的整整齐齐的芋魁。 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孟婉不禁又陷入到往事的追忆中。 她与容胤,在南宫之时,每每她费尽心思,弄来的食材,常常做出来之后,他只会取小半盘而食,剩下的,便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此后她在牢中,想起他们一件又一件事情,才骤然回觉,那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为的是让她不再饿肚子。 那个时候,内务府着御膳房送来的餐食,不是冷了硬了,便是少的可怜。 南宫后面有片空地,她偷种了些芋魁,一开始,容胤不知道菜量极少,每次留不下多少给她,她时常饿肚子。 每每这时,她便偷挖几个芋魁,趁容胤半夜睡着之时,拿去火烤出来,填饱肚子才能睡着。 直到有一日,她又困又饿,竟是不注意,将芋魁给烤糊了。 容胤闻到味道寻过来,见着她正拿着烧糊的半个芋魁啃着正香,就连脸上沾上的糊灰都没察觉。 她记着当时容胤看着她时,黑着半张脸,以为她抱着个烤焦的木棍在吃,上去就将她手里的芋魁给打掉,拖着她回到屋里,亲自给她拧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糊灰。 孟婉傻愣愣的看着容胤,没敢吭声,因为她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终于,等他停下手来,孟婉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殿下,奴婢贪嘴,惊扰了殿下,殿下莫生气了,奴婢下次不会了。” 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认错样子,容胤掩下眼底那抹子戾色,许久,才开口。 “还有吗?” “啊?” 孟婉睁着大眼睛,容胤见她这副傻样,心口那股郁气,竟是没来由的散去了,接着出声道。 “孤问你,你所吃的,那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吗?什么东西都敢吃,你也不怕毒死。” 第59章 为何不给孤吃? “哈?黑乎乎?” 孟婉倏觉,“殿下,那不是黑乎乎,那是芋魁。” 她急忙解释,容胤眼中浮上惑意,“芋魁?孤所见过的芋魁,并不是你手中所拿的那样。” 听到容胤这样说,孟婉忍不住笑出来,“殿下所见到的芋魁,是经御膳房精心做出来的,而奴婢所吃的,才是芋魁本来的样子,只不过奴婢不小心烤焦了而已。” “当真?” 容胤还是不信,明明自己吃过的芋魁,内里洁白如雪,其味就更是“烹栗煨芋魁,味美敌熊蹯”,哪里会是那般丑陋。 “真的,殿下若是不信,奴婢现在就去给你挖几个过来看看。” 孟婉知道,容胤身为太子,虽如今幽禁于南宫,但膳食也是御膳房做好送来的。 这芋魁要么煮粥,要么蒸煮出来切片沾糖,要么与栗同煨,从来不会一整个送来给殿下食用,他哪里会见过真正的芋魁长的何样。 不多会,孟婉便将几个新鲜挖出来的芋魁拿了过来,容胤看着那仍然沾了些泥土的丑东西,和自己所见过的芋魁截然不同。 “殿下,这便是刚挖出来的芋魁,殿下自小便生在宫中,而芋魁乃是百姓常用来果腹充饥的东西,难登大雅,宫中也只是偶而才会做上一两道而已。” 听到这话,容胤眸子闪动了下,伸出手便要接过那芋魁,却见孟婉连忙往后退了步。 “殿下,这上面还有泥巴呢,殿下若是想看,待我去洗干净了再拿过来。” “不用,拿给孤。” 容胤伸出瓷净如玉般的手指,孟婉只得将芋魁递过去,他接过后,细细看了遍,随后竟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淡淡的泥土之气,还有股木质兰香的气息,让他微微蹙眉。 而孟婉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开口,“殿下,想吃吗?” “嗯,你方才是如何做法,便同样的做一份给孤。” “就是烤芋魁啊,烤出来的芋魁,软糯甜香,入口甘软,可好吃了,殿下若是想吃,奴婢这就去给殿下烤几个。” 她拿着芋魁离开,容胤想了想,也跟着走到小膳房,见着孟婉利索的将几个芋魁洗净扔进火炕中,随后拍了拍手。 “殿下稍等会,烤好了就可以吃了。” “这便可以了?” 容胤不解而出,明明御膳房做的东西,都要花费数道工序,可是孟婉竟是将这芋魁直接扔进火灶,便可以了? “对啊,就是这般简单,御膳房做的太过精细,但百姓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越简单的做法,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好吃,殿下等会就知道,这烤芋魁多香了。” 孟婉短短几句话,让容胤却是若有所思的敛起眸,见着他不语,小丫头也没再开口。 很快,膳房中传来香味,她鼻子吸了吸,大眼睛眨了几下。 “殿下,芋魁烤好啦,我去拿出来。” 她转身,走到火灶前,用铁钎扒拉了几下,顿时几个裹着草木灰的芋魁掉了出来。 看着那几个丑东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孟婉伸出手就拿起一个。 “呼呼。” 她一边吹着气,一边将那烤熟的芋魁左手换右手,容胤见着小丫头这副呆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直接将那芋魁接过来。 “殿下小心,烫!” 她话还没说完,容胤的手指便被烫着了,芋魁一下子掉在地上。 孟婉急的连忙上前,直接抓住容胤的手指,就往旁边的水缸里按。 小丫头急的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的认错,但那手劲却是大的厉害,将容胤的手指按在缸水中,挣脱不得。 “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提醒着您的,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烫,可您这手可不能伤着了。” 她不停絮叨着,容胤看着她,眼底渐渐浮上深邃,明明他是能抽开手的,可却任由着她这么抓着,甚至连袍袖都浸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抬头看向容胤,“殿下还疼吗?” “嗯。” 他轻嗯一声,孟婉吓的张大嘴巴,那眼泪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见着她这样,容胤不想再吓唬她了,淡淡而出,“你再不松开孤,孤就被你抓的更疼了。” 这句话,让孟婉一愣,紧跟着连忙松开手,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的,只是这烫伤若不及时用冷水冲泡,是会肿起来的。” “知道了,孤没怪你,你起来吧。” 听到他的话,孟婉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起身,这会工夫,地上那几个芋魁已经凉了不少,她捡起来放进小篓中。 拿起一个仔细剥开皮,递到容胤面前,“殿下尝尝看。” 看着剥开皮后的芋魁,果然与他曾吃过的一样,于是接过来,轻轻咬上一口。 糯软的口感,混合着烟火之气,是他从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见着容胤吃起来,孟婉也拿起一个剥开皮,大咬了一口。 “殿下,奴婢没骗您吧?这烤芋魁是不是很好吃?” 看着小丫头吃的眉眼带笑,容胤压住心尖传来的丝丝微动,故意沉下脸。 “既是有如此美味,为何你不拿给孤吃,自己偷偷躲着吃?” “殿下冤枉啊,这芋魁是粗鄙食材,殿下寻常锦服玉食,奴婢哪敢给殿下吃这个啊。” 孟婉急切解释,刚说完,便见着手里一空,自己咬的那个芋魁已经落到了容胤的手里。 “那孤就罚你不准吃,看着孤吃。” 听到这话,孟婉急眼了,她先前烤的那个糊了,还没来得及吃多少,就被容胤摔了。 这会烤的这个,又香又糯,还不给她吃,这是想让她馋死吗? “殿下,您不带这样的,您又没说,而且还有几个呢,您不能多吃的。” “为何孤不能多吃?你背着孤偷偷吃了多少次了?今日罚你不准吃。” 说完,容胤拿起那个小篓,转身走出膳房,使劲压住唇角的弧度。 孟婉见着容胤真的将芋魁都拿走了,也只得作罢,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她再不睡会,早上又起不来了。 垂头丧气的准备将膳房收拾一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冲着容胤的背影叫出声。 “殿下,您吃归吃,可千万不能多喝凉茶啊。” 第60章 想要对付的是殿下 回忆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后面她不知道容胤有没有听着她所说的,但那之后一整天,好似她都没见着他出来过。 很多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但有些事情,似乎变的开始模糊起来。 许是在某个时候,触及某件东西,会想起来些许,但好似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敛回眸,孟婉朝着季冷轻轻屈了屈身,“那奴婢就多谢季大人赏膳了。” 她坐下,到底是跟着容胤多年,当年那个抱着烤焦芋魁啃的小丫头,早已经熟悉了宫里的规矩。 坐有坐样,站有站像,就连用膳,也是不会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季冷见她用起膳来,倒也不急,坐下,自顾自泡了壶茶,一边品着,一边时不时看眼安静用膳的孟婉。 大殿内安安静静,好像莫名形成了一种默契,终于,孟婉吃了顿许久都未曾吃过的饱饭,甚至吃的有几分积食了,才放下筷子。 好在,桌上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 对于尝过饿,吃不饱肚子的人来说,这些佳肴,孟婉知道有多珍贵,故而,方才季冷说的时候,她才没有矫情。 毕竟在掖庭,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的。 “吃完了?看来你胃口不错。” 季冷淡淡而出,往他对面的杯子里倒了杯暖茶,随后扬了扬下颌。 “喝杯茶消消食。” “多谢季总管。” 孟婉端起茶,双手捧着,茶香混合着热气,让整个身子暖烘烘的,甚至有几分倦意袭来。 季冷望着她捧着茶杯的手,几根手指上粉粉的甲肉,看上去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 眸光闪烁了下,“你的手指,便是曹千做的吧?” 孟婉抬起头,对上季冷的目光,“曹公公乃是前慎刑司总管,他审问奴婢,确实用了些刑罚,不过乃是份内之职。” 当着季冷这位慎刑司新总管的面,她不能直言曹公公以权谋私。 毕竟慎刑司主掌整个皇宫的刑罚,若她表示出不服,那便是对整个慎刑司不满,也包括眼前这位。 而季冷听到这话,唇角微微勾动了下,小丫头如今倒是学的八面玲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那你可知曹千死了?” 听到这话,孟婉知道季冷是在试探她,于是故意睁大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 “什么?曹公公死了?是死于急症吗?” 看着她圆眸怔诧的样子,季冷微微眯眸,“你不知道吗?” “奴婢这段时日在掖庭养伤,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再者,又有谁会告诉我曹公公的事情呢?” 季冷听到她这话,垂眸摩挲了下杯沿,“本总管以为,你听到曹公公死了,会很高兴。” “季总管该不会觉着曹公公的死与我有关吧?难道大人今日找我,不是为了告诉我青禾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从而嫁祸于我,而是为了将曹公公的死,推到我身上?” 孟婉这话,让季冷摩挲在杯沿上的手顿住,他掀起冷眸,看向对面。 “曹千被宫女所杀之时,那名宫女正在被他凌虐,不堪其辱,方才拼命将其杀死,人证物证皆有,孟姑娘多虑了。” “既然与我无关,那大人为何要问奴婢高不高兴呢?” 孟婉开口,季冷低低而出,“本总管以为你听到害你之人死了,会高兴的。” 说完,掩下眼底的一抹失望,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而孟婉被他这句话说的,更加摸不着头绪,眼前这人,说话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 曹公公死,她当然高兴,那样一个祸害,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命,死有余辜。 可是这话,她怎么能当着季冷的面说出来,在她看来,慎刑司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今日是曹公公那个祸害,谁敢保证,眼前这位季总管,就不是明日的祸害? 想到这里,她神情顿时沉了几分,“季总管,奴婢不过是掖庭罪奴,卑贱之身,哪敢妄议曹公公的事情,大人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 “呵呵。” 她的话,让季冷突然笑了两声,“方才本总管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多说了两句曹千的事情。 这曹千刚伤了孟姑娘,没几日就被人杀了,而这程绣夏与你几次三番不和,也被青禾所杀。 这让本总管不禁想起徐嬷嬷口中所言,你是个灾星……。” “请大人慎言。” 季冷还没说完,孟婉便正色打断道,“季总管身为慎刑司总管,应该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您若杀我,大可堂堂正正取我性命,但若是将这两个字冠在奴婢头上,那恐怕会牵连到当今殿下。” 听到当今殿下几个字,季冷放下杯盏,眼中噙起几分笑意。 “哦?本总管倒是想听听,你所说的牵连到殿下,究竟是何意?” “季总管今日叫我过来,想来对奴婢的过往应该也一清二楚,奴婢曾在南宫侍奉。 殿下勤勉闭宫五年,如今得陛下重用,若是此时传出曾在他身边侍奉之人,乃为灾星,那势必会将殿下置于风言风语之中。 奴婢如今已经在掖庭了,过往并不想再提及,若是季总管想要惩治奴婢,那奴婢甘心领受,但请勿牵连到殿下。” 说完这句话,孟婉起身跪下,重重朝着季冷磕下去,头重重撞在殿中的青砖之上,传来闷沉的响声。 季冷眸光一暗,随即想要伸出手,却在手微动之时,慢慢敛起。 “你如今已经被殿下弃之,竟还如此为殿下着想,倒是挺忠心的。” 听到这话,孟婉仍然俯首顿地,但声音却是异常清明。 “殿下并未曾薄待过奴婢。” 一句话,犹如小锤,轻轻在季冷的心口,宛若敲了下。 他凝着孟婉跪下的纤瘦身子,良久,迈步从她身边侧过,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孟婉听着脚步声,抬头侧望过去,男人的身影已经快要迈出殿门。 而这时,季冷的声音传来,“本总管答应你,今日你我见面之事,不得与第二人道之。”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孟婉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 此时大殿内的炭火已然快要熄灭,冷意开始渐渐袭来,她慢慢从地上站起,脑中却是想着季冷方才所说的话。 难道幕后之人对付她,其实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殿下?而今日季冷找她过来,兜了一大圈,是在提醒她吗? 第61章 南宫进了贼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大殿内阴冷无比起来。 若是如此,那她在掖庭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有可能中了幕后之人的诡计了。 如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宫,断然不能与殿下再牵扯到一起,只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幕后之人,不再对付她呢? 思来想去,孟婉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得先离开这处殿宇。 当她离开之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的玄衣身影,静静凝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 孟婉回到掖庭,天色已近黄昏,当她一走到自己住的屋子时,便见着门口放着一个包袱,顿时警觉起来。 寻常她这里,除了齐钰,是不会有人来的,这包袱是谁放的? 当她走过去时,便见着这包袱的布料十分华丽,当下就想到了什么,连忙四下看了看,将包袱给拿起,赶紧打开门进屋。 将门反锁上后,她这才将包袱小心翼翼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微微愣了愣。 只见用桑皮纸包着的东西,一包包整整齐齐被装在包袱里面。 她伸手,拿起一包打开来,便见着里面装满了糖瓜,目光顿时怔了怔,随即又将另外几个桑纸包打开。 当她看着所有打开的桑纸包,糖瓜、关东糖、芝麻糖、南糖、万字糕,全是民间祭灶之时,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这些,她只对一个人说过,仅仅只说过一次,他便是全都记得了。 看着这些东西,孟婉心里浮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想要忘记,可是容胤却是一次次将她往那些记忆里拉。 明明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明明他已经给了她斩断前缘的一纸休书,明明他已经有了即将大婚的太子妃。 为何,还要时不时来撩动她,就像是一只手,不停想要将她拉回那段早就该放下的过往中。 心口漫过丝丝疼痛,她将桌上的纸包一个个重新包起来,又转身,将几日前容胤留下的玉佩给拿出来,一并放了进去。 看向外面,此时已经天色暗下来,她没有点灯,坐在屋子里好久,直到四周寂静下来,她这才拿上东西离开屋子。 沿着今日季冷派来的小公公带她走的小道,很快,她便来到了南宫那里。 今日是祭灶大典,太子会与陛下一道用膳,此时是不会出现在南宫的。 孟婉小心推开门,拿着包袱走进去,今日南宫里一片漆黑,加上才下过雪,路比较难走,她走的十分慢,好几次都差点滑倒了。 好不容易,她来到先前容胤待过的书房门口时停下来,望着眼前那扇门,深吸了口气,这才掀帘而入。 屋子里有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惊的她脚步一顿,屏住呼吸看过去,直到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她这才敢走到桌子前。 将包袱放在案上,她正准备离开,却不料,转身之际,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落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传来,吓的她连忙弯下腰,想要将东西给捡起来,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德安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灯光透进来。 “哎哟,殿下,您慢着些,今儿路滑,您可别摔着了。” 听到这道声音,孟婉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蹲在地上像是被定住了。 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陪陛下用膳吗?怎么会来这里的? 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她可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赶紧四下看了眼,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却在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已经停在了门前。 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心一横,只得一下子钻到了书案底下,将身子缩在最里面,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此时,容胤站在门外,低眸看向眼前,小小的脚印,一路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德安见着殿下停下,正准备开口,却见他做了个手势,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见着殿下这样,德安顺着他的目光将灯笼举高了几分,随即便看见了那一排的小脚印。 “殿下,有贼。” 德安压低声音,容胤摆了摆手,随后声音扬起,“德安,你去将奏折都拿过来,孤今夜要在这里彻夜批阅。” 听到殿下的话,德安这才恍然,连忙开口,“嗻,殿下,奴才这就去办。” 德安退下后,容胤这才掀帘而入,此时殿内静悄悄的,他拎着灯笼,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走进殿中。 孟婉躲在书案下,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感觉到容胤的脚步不断靠近,全身都快要僵硬了。 随着案桌底下透进亮光,殿里的灯烛被点燃,孟婉感觉到容胤已经走到书桌前,似是发现了什么。 “来人。” 听到他低冷的声音,孟婉吓的赶紧屏住呼吸,而这时,德安的小碎步跑进来。 “殿下,有何事吩咐奴才。” “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德安看着那包袱,不禁故意开口,“哎,奇了怪了,这不是咱家命人给孟姑娘送去的吗?怎么会在殿下这里?难道孟姑娘来过?” “呵,看来她是根本不想领孤的情,既是她不要,将东西拿出去丢掉。” “嗻。” 德安上前,将包袱拿起,突然间有东西顺着包袱掉了出来,落在了案桌上。 “咣当。” 声响传来,德安惊呼一声,“哎呀,奴才该死,这玉佩怎么会在包袱里啊。” 他赶紧将玉佩拿起,又仔细检查了遍,这才小心呈到容胤面前。 “殿下,还好这玉佩没事,不然咱家万死不辞了。” 看着那玉佩,容胤脸色一瞬间阴沉下去,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个送出去的东西,几次三番被退了回来。 若不是他今晚借着要处理奏折,不愿留下同父皇用膳,当真是抓不到这“小贼”了。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幽,伸手接过那块玉佩,扔在了案桌上。 德安见着,赶紧指着方才拿来的一沓奏折,“殿下,这都是要批阅的奏折,奴才这就去给您奉茶。” 他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脚步一动,叮铃咣啷踢到了什么,那东西瞬间朝着书案底下滚了进去。 第62章 谁?出来! 屋里这时点了灯,东西滚进来的时候,孟婉紧张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滚到自己脚前。 再定睛一看,是个七彩琉璃瓶,里面装了些什么,隔着瓶子,她看不太真切。 而这时,德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哎呀,殿下,奴才这就下去给您捡回来。” 说话间,孟婉已经能听到德安跪在地上的声音了,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本能的将脚前的瓶子,悄悄往外面扒拉了一下。 那瓶身又滚动了几下,德安刚好伸出手,一够便够着了,赶紧拿出来。 “找着了找着了,殿下,这可不是奴才弄掉的啊,这谁知道,它在地上呀。 还好这西番国进贡的七彩琉璃结实,没碎了,不然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了。” 德安在外面絮絮叨叨,孟婉差点吓的背过气去,还好方才她眼明手快,不然只怕要被发现了。 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容胤,目光望向那个琉璃瓶,眼中却是笑意不减。 他接过琉璃瓶,眼神瞥了下案桌桌布的缝隙,随后淡淡而出。 “下回眼睛看着些,下去奉茶过来的时候,再端些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 “嗻,奴才方才就是这么想的呢,殿下晚膳可没用多少,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德安离开,整个书房便安静下来,沉香味道袭来,孟婉见着桌布底下,多出了双黑色的靴子,让她刚放下去的心,又再一次拎了起来。 容胤坐下,拿起一本奏折打开来,但注意力,却放在了案桌下面躲着的人上面。 方才琉璃瓶滚进去,那声响虽轻,德安或许没听见,但他确是听见了,中间有短瞬的停歇,之后又滚了几圈。 想来定是那小丫头怕被自己发现,故意将琉璃瓶给往外面挪动了。 此地无银,笨蛋。 容胤唇角弯了弯,目光落在那七彩琉璃瓶中,里面放着的正是孟婉手上脱落下来的指甲。 在西番国,七彩琉璃是用来盛放佛祖舍利的,异常珍贵,而祈国这个琉璃瓶,与盛放佛舍利那尊,是同溶而淬,同样世间少有。 但这些,孟婉并不知道,此时她环住双腿蜷缩在最里面,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容胤看奏折时什么样子,她十分清楚,他说了彻夜不眠,那或许真的要躲在这里一夜了。 还好今日同季总管在那废殿,吃了很多东西,这会倒也不饿,案桌下面也十分宽大,也不算太过憋屈。 只是人有三急,这整整一夜,那她可怎么熬。 可这人,就是越想,就会越急,她只得盯着那双黑色的靴子,一个劲的转移着目光。 好在,没过多久,她心情再一次安静下来,案桌下面不冷,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殿里传来脚步声,德安端着茶和糕点走进来,看见容胤拿着本奏折,目光却是根本没落在上面,而是唇角浮着浅笑,不禁开口道。 “殿下请用茶。” 容胤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孤记着前几日在南宫里,似是见了只花狸猫,这两日没见着了,是不是冻死了?” 这话,让德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殿下怎的好好的想起那只小花狸猫了?” “只是突然想起,那小狸猫瘦瘦小小,似是有些可怜,明儿你带人在这附近找找,若是找着了,就养在南宫里面吧。” “嗻,殿下,奴才知道了。” 德安应声,但心里在叫苦啊,这偌大地宫里,他上哪去找只花狸猫来,殿下可真会折腾人。 而孟婉听到容胤所说的,却是忍不住抠紧了手心,她曾在南宫里面养过一只花狸猫。 只是在容胤复位之后没多久,她就被罚去天牢,容胤口中的花狸猫会不会是她养的那只? 尤其是听到容胤说那花狸猫瘦瘦小小的,她眼眶就泛起了湿热,殿下不喜猫,故而她只能偷偷喂养。 若那真是她的花狸猫,定是在这南宫里闻着她的味道,又找回来了。 原来在宫里,还是有惦记她的,哪怕是只猫。 “你退下吧。” 容胤清润的声音传来,德安退了下去,孟婉刚因为想起花狸猫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她耳朵里的声音此时像是被无限放大了,容胤端着杯子喝茶,茶盏放下时发出的声音,每一次响动,都让她不住的绷紧几分。 她在心里低想,所谓的做贼心虚,恐怕就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这么一想,她又暗恼起来,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今晚跑到南宫里面来放东西。 还有容胤,他怎么就没有陪陛下用膳,放着好好的宫宴不用,来这南宫里面批阅奏折。 许是待的有些久,她这会心里升腾起莫名的燥意,依着容胤的性子,只怕上朝之时,他才会离开,今晚就别想回掖庭了。 虽说近日来,连徐嬷嬷都没搭理过她,但若她真的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越想,心里就越乱,孟婉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她这一叹完,头顶上方立马传来声音。 “谁在孤的案桌底下,滚出来。” 声音透着冷戾和沉寒,孟婉吓的手脚都缩在了一起,正犹豫着,上面又传来声音。 “你若再不出来,孤便唤禁军过来了。” “别,殿下,奴婢出来便是。” 唤禁军过来,那她今晚可就死定了。 孟婉同手同脚的爬出来,抬头之时,便对上容胤坐在那里的目光,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种许久没有的丢脸感觉瞬间浮上来,她也没敢起身,直接跪在了容胤面前。 “奴婢见过殿下。” 看着她这张小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故意冷冷而出。 “孤记着,几日前,你让孤不要再去掖庭,怎么?这才没几日,你便自己个找上门来了?说!你到孤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从被发现的时候,孟婉就已经心死如灰了,这会容胤问罪她,她连辩解的话,也不想编了,破罐子破摔的垂下眼睫。 “殿下派人送去的东西,奴婢不喜欢,又找不到安公公,所以就亲自送回来了。 原本是想着放下就走,哪里想到殿下也来了,如今既是被殿下抓着了,那殿下想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认了。” 第63章 殿下凭什么不许?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胤仿若看见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忍不住眉眼又弯了起来。 “站起来。” 他开口,孟婉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惑意,“殿下不罚奴婢了?” “孤几时说过要罚你?起来说话。”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从地上起身,容胤伸手,将她拉过来,站在自己面前。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明今日才见着,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像是过了好久一般。 “方才你说,孤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 难得听到他这般温声和气,孟婉有一瞬间,觉着是不是在桌子底下蹲太久,神志有些不清了。 “殿下送的那些,都是哄小孩的糖,奴婢已经二十了,以后殿下莫要再送了。” 她提及自己的年龄之时,眼中浮上抹黯然,寻常女子,二十早就已经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了。 而她,也曾嫁过,只是眼前这位,却不似寻常百姓,能相守相携,一生长安。 那些所谓的指天拜地,举月盟誓,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就连那一纸休书,也只是眼前人给她的最后一份体面。 她早就知晓今日这结局,但做梦之时,却是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而她眼中的黯淡,也没有逃过容胤的眼睛,只见他再次轻声而出。 “那你如今都喜欢些什么?” 喜欢什么吗? 孟婉抿抿唇,她曾最喜欢的,已经不能再喜欢了,那其他的,就似乎只剩下余生自由了。 “奴婢喜欢山间的风,田间的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晨起暮归,也喜欢那炊烟袅袅,雨打之后的泥土之香……。” 孟婉将眼前出现的画面,轻轻说出来,眼底那方才出现的黯淡与寂寥,渐渐浮上璀色。 而容胤却在听着她这些话时,面色渐渐沉下,原本缓松着的手指,也慢慢攥了起来。 上次在丽妃宫中,他听到她说家乡有人等她,于是派人去了她的家乡打听。 探子送来的消息,几年前的大旱,她家的那个村子,几乎全都饿死了,包括她的阿爷阿奶。 而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搬走,杳无音讯,整个村子一片荒芜,所谓等着她的人,根本也遍寻不到任何消息。 可是她眼中此时说着这些,却让他心头无端蔓延上强烈的嫉意。 她想离开,离开自己,离开皇宫,去同等她的那个人,过这样的生活。 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她明明说过要陪着他,他在的地方,她会一直都在。 眼神渐渐阴翳起来,而孟婉却是没有留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而是将自己描绘出来的画面,细细说出来,直到冰冷的声音将这副画面猛地撕碎。 “所以,你是想出宫,同那个等你的人,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孟婉愣了下,等她的人? 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被大力带了过去,下一刻,她的身子被紧紧圈住。 孟婉看去,容胤明明是坐着的,可是身形还是轻易便将她笼罩其中,方才那种心平温和的眸子,里面沉着隐隐的怒意。 “说,是不是?” 孟婉皱起眉,“方才是殿下问奴婢喜欢什么的,奴婢只是将心之所想说出来,若是殿下不爱听,那奴婢便不说了。” “你回答孤的话,你是不是很想出宫?很想去找你那个等你的人?” 再一次听到他说出等你的人,孟婉这才想起来,那日在丽妃宫中,她所说的搪塞丽妃的话。 原来容胤一直都记得。 “呵呵。” 唇角微弯,孟婉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是她这笑容,落在容胤的眼中,却让他分外觉得刺眼,忍不住将她用力往自己怀中带,几乎是语气中都透着咬牙切齿。 “那孤现在就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句话,如同雷击,彻底将孟婉心中那一点希翼打碎,她望向近在咫尺,却布满森寒的俊颜,心口一寸寸凉下去。 过了好久,孟婉才从这种目光中,慢慢垂下眸来,“殿下,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是祖制,时候一到,奴婢便可以出去的。” 她声音柔柔的,却带着执意,容胤听到这句话,眼底的戾意更盛上几分。 “你就这么想离开吗?这宫里有什么不好?难道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这宫里什么都好,但不是奴婢该待的地方,奴婢生于民间,入宫为奴,早就知道有一日,会离开,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在这里留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过什么。” 她忍住心尖传来的丝丝激痛,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原本紧紧圈着她的手,顷刻间松开来,但容胤看她的目光,却是比方才更加寒凉刻骨。 “原来你从未在意过什么。” 他沉沉而出,松开手起身站起来,突然间高出自己一头的身形,瞬间让孟婉感觉到那种身为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就像是无形的刃,磨的她全身寸寸发疼。 “既是如此,大胆宫女,擅闯南宫,罪无可恕,今日你便好好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答孤!”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而去,德安一直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不对劲,连忙掀开门帘。 果不其然,便见着容胤满脸阴沉迈步走出来,而孟婉已经跪了下去,脸上同样一片漠淡。 “殿……。” “看着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没等德安说完,容胤便扔下这句话走出去,见着主子又生了这么大的气,德安赶紧跑进去,凑到孟婉面前。 “哎哟,孟姑娘,您又说什么得罪殿下了啊?” “我想出宫,殿下不允。” 简短的八个字,落在德安耳中,可没把他那颗心脏给吓停歇了。 出宫? 这孟姑娘可真是彪啊,竟敢在殿下面前提出宫。 殿下为了留下她,可是费尽了心思,这简直就是往殿下心尖上挖,难怪殿下方才那般生气。 “孟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同殿下倔着来,到头来苦的不还是您自己个吗?听咱家一声劝,同殿下认个错,否则殿下这气儿,消不了。” “我何错之有?宫女年满二十五,皆可出宫,为何不允我出去?” 孟婉也来了倔,她看着德安,“比起在宫里小心翼翼的日子,我宁愿去宫外过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殿下凭什么不许?” 第64章 倒是让你活下来了 孟婉这会气性也起来了,声音不禁有些高,而容胤刚好没有走远,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又朝着书房走来。 随着帘子一掀开,孟婉正好抬起头,见着容胤站在那里,本能的嘴巴一抿,立马不吭声了。 见着她突然神色一变,德安也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过身,见着容胤去而复返,也跟着脸色一变。 “殿下,孟姑娘方才只是气话,您可千万别动怒啊。” “你给我滚下去!” 容胤冷冷而出,德安吓的头皮一麻,看了眼孟婉,啥也不敢说,赶紧退了下去,顺道还把书房的门给关严实了。 见到德安被骂走,孟婉这会头脑冷静下来了,方才那股子躁气一下子被打散,下意识胆怯起来。 “说,怎么孤来了你不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吗?你再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当着孤的面说!” 容胤这会气的肺管子都隐隐作疼,这丫头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如果不是他一直护着,这会她已经投胎几十次了,偏生的一点情也不领。 今日祭灶神,他为了陪她用一顿膳,想方设法,可她倒好,吃饱喝足有力气了,这拳头竟是第一个打在他的身上了。 “殿下明明就是不讲道理么。” 她小声嘀咕,仍然有些不服气,容胤听到这话,真真的就被气笑了。 上前几步,直接站在她面前,“好好,能耐了,对,孤是不讲道理,孤是这祈国的储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孤就是不允你出宫,你能奈何孤?” “我……。” 孟婉挺了挺背,还想说什么,但抬头对上容胤那双沉眸,最后化为很小声的一句。 “殿下说的对,我奈何不了。” 这话说完,孟婉眼眶便迅速红了起来,大概是连着好几日,养伤养的舒心,这会容胤一发脾气,她心里便冒出说不出来的沉闷。 很委屈,又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是明明已经看见希望的人,突然间被推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了。 她沉默着,睫毛微微眨动,心里难受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突然间,一颗泪,猝不及防掉下,落在了眼前的青砖之上,紧跟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孟婉慌忙伸手,想要去擦掉落下的眼泪,可是那泪却是越擦越多,地上很快便浸湿了一小片。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整个人被拉起来,下一瞬,被人抱在怀中。 她的脸贴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之上,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铿鸣声,一下又一下,犹如她不断滚断的泪珠,遥相辉映。 “好了,孤不罚你了。” 良久,他开口,声音自胸腔中传来,“孤也不要你回答什么了。” 似是无奈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廓,有一瞬间的鸣声,似弓弦,让她耳根都传来震颤感。 “今日祭灶,你去给孤做碗辣汤丝吧。” 说完这句话,容胤松开手,随后掠过她,走到案桌前,拿起奏折。 孟婉看着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声音还带着哽咽。 “是,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 她走出来,德安见着她满脸泪痕,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殿下这是气消了?” “殿下让我去做辣丝汤。” 听到孟婉这样说,德安松了口气,“孟姑娘,您也不能怪殿下,最近陛下身子不适,殿下监国,朝事繁杂,殿下已经连着几日没怎么歇息了,今日的祭灶宴,殿下也没吃什么,就赶回来看奏折了。” 听着德安的话,孟婉眼眸黯了黯,她当然知道容胤能有如今,实属不易。 五年幽禁,换作旁人,早就颓然丧志了,就连朝中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也早就认为废太子是迟早的事,不然也不会那般轻怠他们。 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储君了,还这般励精图治,实属不易。 尤其是他今日还让安公公给她送了那么多的小食,她方才确实不该那般同他理论的。 想到这里,孟婉心里生出歉疚来,于是开口,“我去给殿下做些吃的端来。” 见着孟姑娘这般说,德安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孟姑娘愿意服软,殿下的性子,他还是知晓几分的,今夜总算他不用担惊受怕了。 “行,那就有劳孟姑娘了,膳房里什么都有,殿下吃惯了姑娘做的,姑娘看着做。” 孟婉应声,随后朝膳房走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做好的吃食端进了书房。 德安见着她过来,连忙将帘子打开,她端着托盘走进去,远远就瞧见容胤目色深凝,盯着眼前的奏折,似是在想着什么。 孟婉放轻脚步,将做好的菜一一放好,这才朝容胤开口。 “殿下,请用膳吧。” 容胤听到,抬头看向她,随后将奏折放下,走到她面前来。 目光看向小案桌上的精致小盘,每一件都是他以前在南宫里,她做过的。 “不是只让你做一碗辣丝汤吗?怎的做了这么多?” “安公公说殿下近日忙于朝事,食不好睡不好,奴婢想着辣丝汤性燥,不适宜殿下晚上食用,便做了几道温补的菜肴,安神补气,殿下尝尝看。” 听闻这话,容胤没开口,坐下后,孟婉便将银箸递到他面前。 “殿下想吃哪道?奴婢给您试菜。” “不用了,这些孤一个人吃不了,你坐下陪孤一起。” 听到他的话,孟婉愣了下,便见他已经拿起筷子,想到先前与他争执之事,她没违逆,顺从的跟着坐下。 “尝尝这个,你以前惯喜欢跟我抢的。” 他边说边将一个茯苓咬卷夹到孟婉面前的碟中,孟婉看着那咬卷,不禁压下唇角。 “难为殿下还记着奴婢这些丑事。” “孤记着,你那个时候及笄刚过,天不怕地不怕,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经常弄得一身伤回来,又不肯说出来是怎么伤的,孤那个时候想,你这丫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容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对面坐着的孟婉,“倒是让你活下来了,命大的跟那九条命的猫一样。” 第65章 如你们所愿 这话,若是旁人说,或许显得嘴太毒了些,但从容胤嘴里说出来,孟婉方才忍下去的眼泪,又一次差点被逼出来。 她知道,容胤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好几次,她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可却一次又一次撑了过来。 她都记不得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如今回想起来,人快死前,真的能看见惦记的人。 阿爷,阿奶,还有容胤。 她当时想着,如果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阿爷阿奶还在宫外盼着她,她还没赚够银子,出去孝顺他们。 容胤总嫌她吵,她若死了,容胤应该就不会嫌吵了。 见着孟婉不说话,容胤夹起另一个茯苓咬卷,“如今倒是不缺这个了,你却是不爱同我抢了。” 他说完,咬了口,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丫头的手艺一直合他的胃口。 纵然他如今贵为储君,日日山珍海味,可他却独独想的是她做的那些。 “殿下贵为储君,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罪奴,与殿下云泥有别,从前奴婢不懂事,是殿下心胸宽广,才会不计较,换作旁人,九条命只怕都不够的。”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生生将眼泪逼回去,夹起那个咬卷,轻轻咬了口。 “好吃吗?” 容胤问她,她点点头,“多谢殿下的赏,好吃。” 头发突然间被人抚上,紧跟着揉了揉,容胤的大掌,带着灼热的温度,自她的头皮处慢慢散开,让她原本泛冷的身子,似乎也带暖了几分。 “可想回东宫来?” 他望着她开口,孟婉微垂下眸,顿瞬之后,想到今日季冷说的那些话,随后摇了摇头。 “奴婢如今在掖庭挺好的,殿下勿要再挂念了。” 抚在她头上的手顿住,容胤眼底掠过一抹黯色,随后将手收回。 “好,孤不勉强你,若是哪日你想回来了,同孤说便可。” “多谢殿下,奴婢知道了。” 孟婉说完,再次低下头,咬起没吃完的咬卷,几个菜,他们吃了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过话,直到盘子里的菜都吃完。 子夜的宫更声传来,孟婉起身,准备将桌上的空碗收走,却见容胤开口。 “让德安进来收,你陪我批阅奏折。” 他起身,说完这句话,朝着桌前走去,孟婉顿了下,跟在他身边,安静的走到桌前,拿起墨砚,替容胤研起来。 此时,她见着容胤将一沓奏折放在她眼前,都是还没批阅过的。 身为宫女,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看的,于是连忙半侧过身。 而容胤却在这时开口,“这些都是朝中大臣请旨,给孤选太子妃的折子。” 孟婉听到这话,手顿在那里,眼眸微微波动了下,便寂于平静,只见她轻轻开口。 “自古以来,储君自当早立下贤德女子为妃,以稳定朝纲,殿下若不是在南宫五年,早就该立下太子妃了。” 她的话,落在容胤耳中,却见他目光突然变的幽沉起来,随后看向她。 “你当真觉得孤该大婚了?” “殿下,奴婢身份卑微,此事奴婢不敢妄论。” 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小心翼翼,落在容胤眼中,却是让他心口如同被塞满了棉花。 方才一同用膳时的温馨舒缓,这会又因她淡若的态度,而让他有些生出躁意。 “若孤一定要你说呢?” 他紧紧凝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一直低垂着视线,手拿着墨块,轻轻研着。 “顾小姐如今已经及笄,殿下与她情投意合,顾相又是朝中重臣,殿下若是娶了顾小姐,自是会得到助益,于殿下来说,是两全其美。” 她不知道为何容胤一定要问她这句话,于她如今的身份,她除了顺应,难道还能说什么吗? 太子娶顾相之女,早就板上钉钉,满朝文武皆知,不然也不会一年前,以为自己害了顾倾倾,而将她打入大牢。 容胤听到这话,深深的看着她,许久,才冷笑而出。 “到底是跟随孤多年,可是事事都为孤考量啊。” “奴婢只是……。” “够了,既是你这么想的,那孤便听你们的。” 他说完这句话,拿起朱红笔,当着孟婉的面,一个个奏折勾上去,随后将折子一合,往她面前一扔。 “如你所愿。” 几个奏折落在孟婉面前,散落开来,上面朱笔所批,是他劲逸飞扬的字迹。 孟婉敛起眸,将奏折一一整理好,放在一旁,随后跪下。 “奴婢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她说完,俯首叩礼,容胤忍住几乎快要炸开的情绪,将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是,孤也觉得得偿所愿了,你退下,孤日后要专心陪未来太子妃,不想曾经谋害她的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掖庭,非孤之令,不得离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走到一边,背对着她,孟婉慢慢从地上起身,在这一刻,心死如灰。 一年前,他说这样的话,她在天牢之中,备受折磨,九死一生。 如今,又是一句“非孤之令,不得离开”,这是要让她这辈子困死在掖庭之中了。 “奴婢谨遵殿下令旨,奴婢告退,愿殿下千岁长安。” 说完这句话,孟婉朝着殿外走去,当她出来之时,德安已经窝在外殿打起盹来,听到声音,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孟姑娘,是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在里面批阅奏折,让奴婢先行告退。” “啊?殿下让您走了?” 德安不解,这才刚过子时,殿下怎么会舍得放孟姑娘走的?该不会两个人又吵架了吧? 不应该啊,他守在外面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呢。 “是,安公公,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孟婉屈了屈身,不顾德安满脸怔诧,朝着外面走去,当她刚走到殿外,便见着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来。 殿内温暖,这一出来,那寒气就一个劲往身上钻起来,但此时,她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冷了。 比起无望的守在宫中,直到老死的那种刻骨心寒,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容胤还是不肯放过她,终究在他心里,他还是认为,当初给顾倾倾下毒的人,是自己。 这些日子的一切,不过是钝刀割肉,为的就是今日一刀致命。 这一刀,真的很疼,疼的她几乎没了知觉,心湮寂灭。 第66章 他照顾她一夜 拖着没有知觉的身子回到掖庭的时候,孟婉整个人都在发抖。 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了希望,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也跟着不听使唤了。 后半夜,她开始起热,整个人被烧的糊里糊涂,无数午夜梦回之时,让她痛不欲生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一帧接着一帧停不下来。 那被板子一次又一次打的遍体鳞伤的身子,血肉模糊,在眼跟前不断浮现。 孟婉觉着,她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原来死的时候,不光能看得见牵挂的人,就连过去,也能看得见。 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拖进天牢,每日吃馊冷的饭,还要受女牢司时不时的鞭打辱骂。 那个时候,她整整一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撑着那股子气,想着见到容胤,就是死,也要让他知道,她没有害过顾倾倾。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心一寸寸凉了,也没有等到他来看她一次。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却又是他,将这份生的渴望,狠狠扼死。 容胤就是不想让她好好活着,是想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也许这样,才能为顾倾倾泄愤。 眼泪,静静的淌,怎么止都止不住,全身如同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中,烧的她难受极了。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清凉的水落入她的喉咙,让她不禁贪婪的咽了又咽 眼皮很沉,沉的像巨石,压的她根本挣不开眼睛,恍惚中,她猛地伸出手,抓了过去。 “放我出去吧,我想出去。” 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却只是微弱的声音,而被她抓住的齐钰,却是眼中掠过复杂。 今夜陪齐良人用完膳后,他要回掖庭当值,奉姐姐的命,给孟婉带些东西。 岂料回来之后,却是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想到之前孟婉被人迫害之事,齐钰心口一下子有些慌了。 他不能大张旗鼓找人,便等着所有人都熟睡,这才在四周不断寻着。 当他遍寻无果后,再次回来,便见着她屋子里门打开着,于是连忙跑了过来。 孟婉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起热了,宫衣上沾着湿漉,显然是在外面待了很久。 他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连忙将被子给她盖上,又将屋子里的炭盆给点燃。 待屋子暖和起来后,齐钰又赶紧跑去找姐姐,从她那里拿来药,给孟婉喂下去。 折腾到半夜,孟婉的情形才稍好些,他本想着离开,可却不料,被她抓住了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齐钰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被孟婉这样抓着,脸不禁也跟着烫起来。 但见着她这般难受,生平第一次开口哄人,“孟姐姐,你好好歇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 仿佛是听见齐钰的话,孟婉缓缓将手松开,慢慢的安静下来。 齐钰替她将被子掖好,又待了一会,等到她彻底睡熟,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 这一觉,孟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 身子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整个人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让她一时半会有些看不清楚。 “孟姐姐,你总算醒了。” 齐钰惊喜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少年走进来,将什么放在桌上,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 微弱的光,将整个屋子照亮了些,而这时齐钰又走过来,小心将她扶坐起来。 “你睡了两天了,身子这会可好些?” “两天?” 孟婉脑子一片混沌,她只记得自己从南宫回来,之后她做了个好长的梦,竟是不知道,她已经昏睡了两天。 见她神情怔愣,齐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将方才端进来的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我给你熬的白粥,你喝一些,姐姐原本也想来的,但又担心她来了,掖庭那些人会生事,故而让我把话带到。” “有劳齐良人挂念了,我没事的。” 孟婉开口,声音透着无力,齐钰见状,索性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孟姐姐还是先吃点东西,你这次烧了几乎一天一夜,还好上次御医给姐姐开的药还留下不少,不然你这身子只怕要承不住了。” 齐钰没说,这两日,孟婉烧的几次昏厥,偶尔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不认得人的。 他小时候,听阿娘说过,人是会烧傻的,他本想着去找姐姐,可是见着孟婉那般样子,又担心的根本不敢走。 便学着小时候阿娘照顾他时的样子,几乎两天没合过眼,方才才得空出去给她熬了碗粥。 如今见着孟婉总算是醒了,他才放下心来,若是她再这样昏睡不醒,他便打算绑,也要从御医署绑个人过来了。 而孟婉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粥,虽是毫无胃口,但却不忍拂了齐钰的一番心意,于是伸手接过来。 “孟姐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着齐钰担心的眼神,孟婉摇摇头,“多谢你照顾我,我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我姐姐这两日也在惦挂着,等姐姐用完粥,我便去同她说一声,让她也好放心。” “我没事的,不用等我,你快些去同齐良人回个话吧,免得她记挂。” 孟婉说完,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我真的没事了。” 齐钰见着她,明明唇角浅淡,却是在这朦胧的灯光下,犹如病西施般,让人心里无端生出怜惜。 尤其是一想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时,那无助绝望的声音,齐钰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他连忙站起身,声音都有些结巴,“那姐姐用完粥,将碗放着,待我回来再收,我先去找姐姐了。” 看着齐钰突然着急忙慌地离开,孟婉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他是急着去同齐良人回话。 待齐钰离开后,孟婉正准备喝粥,却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婉姐姐,你在吗?” 孟婉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虽是病了两日,但这会却是分外警觉起来。 齐钰刚离开,月姝就过来了,方才不会被她看见了吧? 屋子如今亮着灯,她还故意问自己在不在,想到这里,孟婉将碗放下。 “是月姝吗?进来吧。” 第67章 殿下婚期已定 随着她话音落下,月姝推门而入,有几日没见了,她见到孟婉时,脸上仍然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容。 “姐姐,听闻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她说完,走到孟婉榻边,目光却是不经意看了眼桌上的粥。 “原来姐姐已经用过膳了。” 她语气透着些许微妙,孟婉没回她,而是开口道。 “有劳你过来看我了,如今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话,让月姝抿了抿唇,眼眶旋即一红,跟着坐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拉起了孟婉的手,声音透着委屈。 “姐姐可是怪我了?” 见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子,孟婉弯起唇摇了摇头。 “说的什么傻话,我哪里有怪过你?” “那姐姐这段时间都不理月姝,我还以为姐姐是生我的气了。” 她说完,将头枕在了孟婉的手上,“在宫里,我将姐姐当亲人一样看待,但姐姐这几日对我那般冷淡,让月姝好生难过,又不敢来找姐姐。听闻姐姐病了,终是忍不住过来见你,就算是姐姐要打要骂,月姝也要陪陪姐姐。” 听着她这倒打一耙的话,孟婉眼底的冷意渐渐浮起,先前她便是被她这样给骗了,如今又怎么还会上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月姝今日过来拉近乎,怕是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 如今她倒是不在意了,既是幕后之人没打算放过自己,那她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够本! 想到这里,孟婉将手从她头下抽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说傻话了,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徐嬷嬷吩咐过,掖庭里的人,不准同我来往,你如今能冒险来看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又怎好再连累你被责罚。” 一听到孟婉这样说,月姝连忙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姐姐一片苦心,月姝又岂会不知,这会徐嬷嬷不在,你放心,无人见着我过来的,我给姐姐带了好吃的。” 月姝说着话,将自己带来的纸包打开,孟婉目光落在那几块精致的糕点上,眸色微微闪动了下。 “这喜糕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听闻今日早朝之时,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吉日,咱们殿下要大婚了,就是当朝相国之女顾小姐。 这喜糕是特意为了庆祝殿下即将大婚,而吩咐送到各司的,只是没想到,咱们掖庭也有,每人有两块呢。” 听着月姝说完这些话,孟婉不禁想起两日前,容胤同自己说的那些。 看来他当真是急着娶顾小姐为太子妃了。 若是先前,她只怕会高兴,但如今既是知道自己走不了,此时她心里便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姐姐,那顾小姐可真是好命,出生便是相国之女,听闻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咱们殿下一直在等着她及笄娶进宫里来,这才及笄没多久,便马上着钦天监定了日子。 你知道吗?听闻半年后的吉日乃是十年来最好的吉时,殿下对顾小姐可真是呵护有加,当真让人羡慕。” 月姝喋喋不休,孟婉却是听的倦极了,她这会总算是明白,月姝到这里来的目的了。 无非就是将容胤即将大婚的事情告诉自己,那幕后之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呢。 既是如此,那她不说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她这出安排。 淡淡掀唇,孟婉开口,“是啊,顾小姐才貌双全,与殿下乃是天作之合,宫里许久没办喜事了,想来会十分热闹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盼着半年后殿下大婚,能大赦我们,让我们早些出宫,我还想着带姐姐去见见我爹娘呢。” 月姝的话,结结实实戳在了孟婉的心尖上,她脸色变了变,随即点点头。 “是啊,我也盼着呢,那就说定了,等出宫后,我定是要去你家叨扰的。” “那是自然,对了,姐姐出宫后可有什么打算?是回乡还是留在京城?” 听闻这话,孟婉眉头微皱了下,但很快便开口道。 “我还没有打算,待出宫之后再说吧,我家中已无亲人,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四处去看看。” 听到这话,月姝显然也是神情顿了下,随即应了句,“姐姐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以姐姐的姿容,出宫之后,自然能找个如意郎君,女子一生不就是要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吗?” 她这话,让孟婉更加生出几分疑心来,先前丽妃要给她指婚,她拒了,如今月姝又提出些事。 难道背后要害她的人,当真是丽妃? 可是季冷明明暗示她,那人是借着对付她,而对付殿下,可丽妃是殿下的亲姨母,膝下又无子嗣傍身,她不可能害殿下的。 那究竟为何月姝要这般说? 眼睛微微眨动了下,孟婉轻轻笑了笑,“看来咱们月姝是有了心上人了,迫不及待想出宫嫁人了,那你告诉姐姐,是哪家的小郎君?” “婉姐姐,我哪有。” 月姝连忙否认,脸顿时红了起来,孟婉看得出来,这份娇羞不是装的,她是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先前她对齐钰那般殷勤,这月姝该不会是喜欢上齐钰了吧? 而这时,门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月姝一听,连忙站了起来。 “今日姐姐身子不适,那月姝就不叨扰了,姐姐记着吃这喜糕,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转过身,仿佛是等着那门打开一般,果不其然,门被推开,齐钰见着房中多出一人时,很明显也是一愣。 “齐郎卫?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月姝装作惊讶的声音,传到齐钰耳中,他面色冷峻的看向她。 “你又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姐姐的,只是月姝不知,原来齐郎卫也与姐姐认识。” 她说完,侧身看向孟婉,“姐姐先前都没同月姝说过。” “此事与孟姐姐无关,我乃是受我姐姐所托,见着孟姐姐身体抱恙,过来替她送些东西。” 齐钰说着话,走进屋里来,将拎着的东西放下。 “难道齐郎卫的姐姐是齐良人?” 月姝继续装作不知,孟婉这时开了口,“先前我并不知道齐郎卫来了掖庭,此番他过来也是得了齐良人的吩咐,月姝,此事你莫要传扬出去了。” “那是自然,姐姐既是吩咐了,月姝当然不会说出去,况且齐良人待姐姐好,齐郎卫相助一二,月姝也是明白的,那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双眸看了眼齐钰,随后朝着外面走去,而这时,齐钰突然叫住她。 “你等等,我送你吧。” 第68章 生气 听到齐钰这话,月姝先是一诧,随后便是喜悦浮上眼角,但仍然有些害羞地屈了屈身。 “那有劳齐郎卫了。” 齐钰打开门,冲孟婉微点了下头,随后跟着月姝离开,当门被关上,整个房间似是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目光看向案几上放着的喜糕,红彤彤的颜色,极喜庆,让她不禁想到容胤那天的样子。 明明就是很高兴可以得偿所愿了,却弄的好像被所有人逼一般。 还当真是不可理喻。 只是他得偿所愿了,为何要断了自己的生路。 想到这里,孟婉心口浮上一阵说不出来的气性,伸出手一挥,便将那两块喜糕给打翻在地上。 喜糕落下,便松松散散了一地,看上去更扎眼了。 原本只需要背过脸,便是看不见的,如今可倒好,散了一地,想不见都难。 她无奈的起身,准备下床将地上的散糕给扫掉,而这时,门被推开,齐钰去而复返。 见到地上散落的喜糕,眉眼深了深,随即拿起扫帚,“孟姐姐别动,我来吧。” 看着齐钰很快将地上的喜糕扫干净,孟婉道了声谢,这时,却见到他有些欲言又止。 “孟姐姐是不是知道了?” 听闻这话,她愣了愣,齐钰见她这般,以为她是心里难过,于是走到他面前坐下。 “这件事情,我是想着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同你说的,但没想到,倒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过来告诉你了。” 他说的别有用心的人,孟婉知道,指的是月姝,于是开口道。 “我没事。” 见她只说了淡淡三个字,齐钰更误会了,连忙劝道,“我姐姐也说,让你放宽心些,切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忧心。” 看着齐钰脸上担切的表情,孟婉没忍住弯了弯唇。 “我真的没事,齐郎卫多想了,先前我在南宫之时,不过是个婢女,如今殿下要大婚,我们身为奴才,自然是替殿下高兴的。” “那孟姐姐为何要将这喜糕打翻?” 见齐郎卫这样问,孟婉一时有点语塞,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好说是因为殿下不准她出宫,她生气摔的,那不就更说不清了吗? 想了下,她只得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我心里,殿下就是曾经的主子,别无他想。” 见着孟婉神色淡然,齐钰总算是相信了,只见他点点头。 “那就好,孟姐姐可得顾及好身子了,你这身子骨,才养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方才送月姝,她可有说过什么?” 一听到这话,齐郎卫神情瞬间沉了下去,“此人果真如孟姐姐说的那般,并非真的单纯良善之人,先前我倒是没看出来,险些被她给骗了。” “哦?此话怎讲?” 能让齐钰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那就表示月姝方才定是说了让他怀疑的言语,孟婉倒是很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姐姐同你是如何认识的,为何你生病姐姐没来看你。” “就这一句吗?” 孟婉眉头皱了皱,齐钰点点头,“我只说才入宫,并不清楚你同姐姐先前的事情,她便没有再问过什么了。” “想来,她应该是在怀疑齐良人与我关系既是这般亲厚,又将我从慎刑司救出,如今我病着,她却没来,这中间颇有些奇怪,所以才会向你打听,想要试探一番。” “孟姐姐所说,也正是我所想的,你从前是殿下的侍女,想来很多人都知道。 如今姐姐在掖庭,定然有不少人想要看姐姐的笑话,这几次三番的事情,都是冲着孟姐姐来的。 依齐钰所见,只要孟姐姐在掖庭一日,那这种事情就还会有,日后姐姐可要当心才是。” 齐钰这番话,让孟婉心头浮上暖意,明明是齐良人帮她在先,可到头来,她却得他们姐弟这般恩惠。 此番生病,若不是齐钰,只怕她真的挺不过去了。 只是挺过去了,又如何,容胤不放人,她还是得困在这深宫之中,磋磨一日又一日。 这么一想,她神情变的黯淡起来,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孟姐姐莫担心,只要我在掖庭一日,就会尽力护姐姐周全。” 他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孟婉却是摇摇头,“别,你如今好不容易进宫,能陪伴你姐姐,日后还有振作齐家的重任,这些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你不要掺和进来,明白吗?” “可是……。” 齐钰想说,那些人的招术一次比一次狠,几乎都差点要了孟姐姐的命。 可是还没说出来,便被孟婉打断,“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见着孟婉脸上浮上疏离,齐钰按下心里微微浮起的失落,站起身后轻轻开口。 “那孟姐姐早些休息,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滋补之物,你得空就熬煮些喝。” 他指了指先前进屋拿来的包袱,这才有些不放心的离开。 当他走后,孟婉叹了口气,身子还有些乏力,也没什么胃口,便熄了油灯,又继续躺下睡起来。 就这样,孟婉整日躺在屋子里,齐钰每日都会送来吃的和熬煮好的药,许是担心她不高兴,放下便会离开。 又过去了几日,终于到了元日之时,整个皇宫一片热闹纷呈,就连掖庭也不似寻常那般怨气深重。 听着前庭传来的热闹声,孟婉坐在榻上,心无旁骛的绣着帕子。 如今出不去,也得有出不去的活法,她的银子已经没了,因着这段时日养伤,徐嬷嬷将她的俸禄也克扣了。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她才没饿着,但这银子,她是要还给他的。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一手好的绣活,还好先前使了银子买了不少绣线和绣布,赶上年关,她多绣些,能卖个好价钱。 “叩叩叩。” 门被轻叩,早就习惯了齐钰这些日子以来按时送饭,孟婉下了床,将门打开。 齐钰今日穿着新衣,整个人英气勃发,看见孟婉开门时,唇角马上弯起来。 “孟姐姐,今日是元日,我让家中仆人特意包了饺子,送来给你尝尝。” 齐钰将食盒拎到孟婉面前,她目光看过去,不禁开口,“这几日正旦假,你怎么没回去过节?” 第69章 这帕子不卖 一听到这话,齐钰神色淡了淡,“自打姐姐进宫后,家中元日这天,也没什么喜庆的。 如今我既是进了宫,便想着陪陪姐姐,孟姐姐,来之前,姐姐让我同你说,她今日准备了釜锅,让我接了你,去她那里一道守岁。” “让我去一起去守岁吗?” “是啊,今日陛下下旨,宫里的宫人都可以守岁,而且今日前清门那里有宫市,等会晚点我们可以去转转。” 听到有宫市,孟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刚好绣完了一批绣活,可以拿去宫市上卖,然后再买些旁的东西,去看齐良人。 “好,那容我换身衣裳,你先去齐良人那里,我待会会自己过去。” 听着孟婉答应了,齐钰原本担心她不愿的心情一下子放了下来,赶紧点头。 “那孟姐姐快些过去,我这便先去同姐姐说一声。” 齐钰离开后,孟婉便将先前新发的宫衣给换上,粉白色的宫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似出水芙蓉一般。 明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更增添了一丝柔弱的美,让人一眼,便挪不开目。 她将绣好的帕子包好,便拿着走出屋子,连着数日没有出来过了,那正午阳光却是有些刺目。 今日元日,天气晴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她抱着绣品,很快便来到了前清门那里的宫道。 果然远远的便见着已经聚了许多宫人,在那里支起了摊位。 她走过去,看了看,寻了个稍稍人少的地方,将自己绣的帕子、荷包拿出摆起,目光却是打量着旁边那些摆出来的摊子。 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情形了,孟婉不知不觉眉眼便弯起来。 她生的好看,皮肤如上好的瓷釉,整个人站在正午阳光下,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哪怕是那般不起眼的角落,也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她不知道,前清门前的殿楼,一行人正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宫市。 其中左拥右护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朱红色蟒袍,领口与袖口以金线精心绣制,衣身之上,绣着四爪金蟒,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殿下,今日的宫市倒是比往年热闹一些。” 德安开口,容胤目光随意看了眼,却只是一眼,便从那人群之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神幽了幽。 这段时日,他生她的气,将所有放在她身边的人都撤走,杜绝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可却是没想到,竟会在今日见着她,而看她这副还有心情逛宫市的样子,他心里又无端腾起火来。 而这时,有小太监来报,“启禀殿下,顾相携顾小姐入宫了。” 元日之时,宫中会摆元正宴,所有朝臣均要参加,而此时天色尚早,有些重臣会提前过来,以免耽搁了时辰。 听到顾相和顾倾倾来了,容胤敛起眸,随后朝传话的小太监开口。 “父皇正好有要事同顾相商议,你去将顾小姐带来随孤去逛逛宫市。” 小太监去了没多久,顾倾倾便满脸喜悦的来到了容胤面前。 “臣女参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俯身行礼,容胤抬了抬手,“免礼,今日你来的正好,方才德安还说,今年的宫市比往年要热闹,你随孤一起去逛逛。” 容胤说完,走下高台,顾倾倾一身盛装,打扮的花容月貌,跟在他身边半步远的距离,远远望去,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 而此时,孟婉的摊子前,很多小太监小宫女见着孟婉生的好看,绣的东西又好,全围了过去。 一时间,她那原本最偏僻的角落,却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孟婉只顾着同那些人卖东西,倒是没注意到容胤带着顾倾倾逛了过来。 直到周围传来“拜见殿下”的声音时,她这才抬起头来。 隔着几人的距离,孟婉瞧见那道朱红色的身影,余光一瞥,便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顾倾倾。 这二人突然出现,惊的她连忙跟着众人跪下,而这时,容胤的声音传来。 “免礼。” 众人起身,孟婉也跟着站起来,此时她的摊子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块帕子。 而那帕子上面绣的是芙蓉花,看上去十分栩栩如生,犹如真的一般。 “这帕子很好看。” 正在这时,顾倾倾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已经走到摊前,伸手将那块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这是双面绣?没想到在宫中,竟会见着这双面绣。” 她开口,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孟婉,“这是你绣的吗?” “回小姐的话,是奴婢绣的。” 孟婉此时没有抬头,虽然她不确定顾倾倾是否还能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徒增什么麻烦,于是一直头低着,看上去像是惧怕一般。 “倾倾喜欢这帕子?” 容胤见着孟婉这样,故意朝顾倾倾开口,“喜欢的话,孤送你。” 一听到容胤这般说,顾倾倾脸立马就浮上了薄红,看上去娇羞不已。 “殿下送的东西,臣女自然是欢喜的。” “区区一个帕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德安,将银子给这小宫女。” 德安此时已经认出了孟婉,听着容胤这话,连忙从袖中掏出锭银子,递到她面前。 “这帕子殿下买了。” 孟婉看着那锭银子,却是没有接,随即跪了下去,“殿下,请恕奴婢不能将这帕子卖给您。” “你说什么?” 容胤语气骤冷,德安也在旁边开口,“你这小宫女,怎的这么不识抬举,还不赶紧同殿下认错。” “殿下,这帕子,奴婢真不能给您,这帕子有瑕疵,配不上顾小姐的身份。” 听到这话,顾倾倾目光不禁看向手里的帕子,却是没找到哪里有瑕疵,于是不禁开口。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哪里有问题啊?” 听到这话,孟婉双手呈起,“有劳顾小姐将这帕子对着阳光看,花蕊之处,少补了几根线,故而这块帕子便没人买。 虽然殿下给了奴婢银子,但若奴婢有心隐瞒,那便欺瞒殿下。 殿下送给顾小姐的东西,都该是完壁无暇的,还望殿下和顾小姐恕罪,这块帕子奴婢不能卖。” “原来如此,你这小宫女倒是实诚,没关系,这帕子虽有瑕疵,但我很喜欢,我要了。” 听到顾倾倾温柔的声音,孟婉将头低下,“我知顾小姐心地善良,但奴婢不能不识好歹,这帕子既是有瑕疵,又是旁人挑剩下来的,就算顾小姐愿留着,奴婢也不能卖,还望顾小姐见谅。” 第70章 这笔账要算 因着孟婉再三拒卖这块帕子,周围的宫人皆都看过来,一时间整个宫市从热闹变的安静异常。 顾倾倾望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恼火不已,这个小宫女,当真是不识抬举。 这可是殿下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却被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再拒绝。 这让她堂堂相国嫡女,颜面何存? 但当着容胤和众多宫人的面,她还是竭力维持着一副端庄温善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与殿下既是已经知道这帕子有瑕疵,那便不会怪你,况且你只剩下这一个帕子了。 这样吧,今日元日,这帕子我再给你些银两,你拿上银子,也可以早些回去了。” 说完这话,德安马上瞅眼力见的又掏出一锭银子,将两锭银子递到孟婉面前。 “还不快拿上,赶紧退下吧。”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抿紧嘴唇,还是没有接,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正在这时,容胤终于开口,“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便不要了,这种粗鄙之物,确实配不上倾倾,德安,去将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拿过来给顾小姐。” 他说完,自顾倾倾手中将那帕子接过,随后丢到孟婉的面前,脸上似是带着愠色,转身离开。 顾倾倾见容胤生气了,也顾不得提这帕子的事了,赶紧转身跟了过去。 “殿下,是臣女的不是,不该为了个帕子而惹殿下不悦的。” 顾倾倾追上容胤,满脸愧色,声音中满是疚意,一张小脸上盛满局促不安。 容胤停下脚步,故意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与你何干,是那小宫女不识抬举,传孤的令,今日的宫市到此为止。”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宫市上的那些宫人,望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眼神都有些不悦。 她的东西是卖完了,可是他们的东西还没卖完呢。 殿下给她银子,她竟是如此不抬抬举,弄的现在宫市取消,大家都跟着倒霉。 而顾倾倾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容胤这分明是在为她出气,这小宫女搅和了宫市,待会这些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故意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动怒,宫人难得一年热闹这么一回,还望殿下收回令旨,让宫人们热闹热闹吧。” “倾倾倒是体恤这些宫女,果然是相府嫡女,颇有乃家风范,既是你为这帮宫人求情,那便听你的,让他们继续吧。” 容胤话音落下,方才那些还满心怨意的宫人们立马都跪了下来。 “多谢顾小姐。” 看着众人都跪在自已面前,满脸感激,顾倾倾顿时觉得自已在容胤面前定然是博得了好感,对帕子一事,也不再耿耿于怀。 若不是这帕子之事,殿下哪里会这般夸她,这么一想,她脸上浮上端庄的笑意,轻轻开口。 “都免礼吧,今日元日,殿下如此体恤你们,你们该谢的是殿下才是。” 宫人们听到后,立马又朝着容胤叩下去,“奴才、奴婢叩谢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目光却是不经意掠过一直跪在地上,头也没抬的孟婉,随后转身。 “走吧,去朝龙殿。” 众人随容胤离开,宫市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孟婉慢慢抬起头,正准备将面前的帕子捡起来,却不料,有只脚已经踩了上去,还故意将她那个帕子给碾了碾。 她看过去,一个略有些敦实的宫女正看着她,“就你显摆,不识抬举,差点连累到我们。 你是哪个宫的啊,这么能耐,连殿下和未来太子妃都敢得罪。 我告诉你,顾小姐能看上你的帕子,是你的福气,还好顾小姐宽容大度,我们没被你给连累,我呸!” 对方一开口,立马原本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宫人也跟着开口。 “就是,这一年熬到头,大家伙好不容易想热闹一下,差点被你给搅和了,我看啊,你就是个晦气的,你卖的东西也晦气,我们不要了,把银子退给我们!” 那些宫人边说边将先前从她那里买的帕子、荷包全往她身上丢了过来,有的甚至是故意将帕子给扔到地上,还踩上几下。 孟婉被围在人群当中,看着自已辛苦熬夜绣出来的东西都被弄的不成样子,连忙要去捡起来。 可却不料,有人趁机将她给推在了地上,而那些宫人还不肯罢休,尤其是方才那个敦实宫女,竟是直接上手去撕她的衣服。 一边撕一边还在说,“把银子还给我们,你的东西我们不要了。” “你放手!别动我!” 孟婉奋力想要挥掉对方的手,可却不料,那宫女力气极大,周围的宫人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一个肯伸手过来帮她的。 “撕拉!” 一个不留神,孟婉的衣服传来被扯破的声音,新宫袄的襟口处被撕开一块,她连忙伸手捂住。 而那敦实宫女见着,仍然不肯罢休,又想去扯她的头发,却在这时,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你们想干什么?” 听着这道声音,胖宫女停下手,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们也闪开来。 齐钰带着小全子从不远处跑过来,看见地上的孟婉时,眼神立马凛冽起来。 “孟姑姑。” 小全子赶紧跑过去,将孟婉扶起,满眼担忧看着她,“姑姑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她说完,便见着齐钰狠狠瞪了那个敦实宫女一眼,便朝小全子开口道。 “你先扶孟姐姐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帕子和荷包给捡起来,整张脸肃冷铁青。 那些宫人见他一身侍卫打扮,一个个没敢再逗留,都准备离开,却在这时,那个胖宫女开口道。 “她还没把银子退给我们呢,凭什么让她走?” 正在捡东西的齐钰手一顿,随后抬起身子,目光冷沉的看向对方。 “你再说一遍。” 被他的目光盯着,胖宫女眼中漫过一抹惧色,孟婉听到后,松开小全子的搀扶,走到她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你并没有从我这里买过任何东西,就算是要退银子,也轮不到你来讨要。” 她的话,让胖宫女目光闪躲了下,“我是替他们讨要的,怎么?你还想赖了不成?” “货卖离手,概不退换,这是宫市的规矩,若你再借机生事,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扯破了我的衣服,这笔帐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清楚。” 第71章 我奉陪到底 “你,你想干什么?” 见着孟婉眼神有些凶,这胖宫女竟没来由的发怵了。 “我警告你,你别仗着有人帮你,就想要对我做什么。” 孟婉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方才人多,加上这个宫女的煽风点火,所以自已一个人难敌这么多人。 但现在有齐钰和小全子在,那些宫人不敢像方才那般联合起来欺负她,但眼前这个宫女,她是不会放过的。 尤其是这个宫女突然冒出来,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么一想,她眼神瞬间更冷起来,朝前走了一步,将对方生生逼的撞在了后面的一个摊子上。 “你躲什么?方才不是还要拽我衣服扯我头发吗?这会怎么又怕了?” “我哪里有怕你,你算什么东西!” 被孟婉一激,那宫女伸出手,用力朝她推了过去,齐钰在一旁见着,心立马悬起来。 可在他刚准备拉开孟婉躲过这胖宫女时,孟婉却手一伸,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下一瞬,便听到对方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孟婉看着她,手指紧紧扼在她腕上的一处穴位上,这处穴位按上去极痛,当初她在御医署偷师之时,同样也学了些穴位乔摩。 她方才那番话,就是为了激对方推自已,她好乘机制住她。 “你,你放手,快点放开我!” 胖宫女被按的全身无力,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孟婉见着,却是不为所动,眼神冷冷的,压低声音。 “是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她的话,让胖宫女一愣,立马狡辩,“我只是看不惯你方才差点让宫市开不成。” “真的吗?” 孟婉边说边又下了点劲,胖宫女又酸又疼,脸色都涨红了,大喊大叫。 “杀人了,要杀人了啊,救命啊!” 她这一叫,齐钰见着远处,前清门前的守卫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于是开口提醒道。 “孟姐姐,待会守卫要来了。” 听到这话,孟婉将手一松,那胖宫女立马跌坐在地上,抱住手腕。 “这次我就饶了你,你去告诉那个人,我孟婉烂命一条,不怕奉陪到底。” 扔下这句话,她看了眼齐钰,“我们走吧。” 三个人离开宫市,走到往增成舍去的宫道之时,孟婉慢下脚步。 “我猜今日那宫女,是受人指使故意针对我的,齐郎卫,你方才可有看见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齐钰想了想,“我和小全子赶过来时,倒是没有留意到,孟姐姐为何这般说?” “那宫女根本没买我的东西,却故意找麻烦,还挑动周围的宫人一起,若是寻常的宫人之间龃龉,是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 “可是方才我听她说,你得罪了殿下和顾相之女,会不会是他们安排的?” 听到齐钰的话,孟婉摇摇头,“他们刚走,这宫女就来滋事生非,太过明显,反而不会是殿下和顾倾倾指使的,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生出一抹担忧,“那孟姐姐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今日我已经将话说出去了,若是那人在暗处,必然也会听到,我如今不过只有一条命而已,就算要丢掉,我也不会那么轻易认输。” 齐钰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担忧,但他没有表露的太过明显,而是轻轻开口。 “孟姐姐放心,我必然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孟婉摇头,“对方如今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不要牵扯其中,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这条命还丢不了,我先回掖庭换身衣裳,今日不是要守岁吗?总不好穿着这身破衣裳。” 说完,她笑了下,示意对方宽心,随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齐钰深深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同小全子离开。 而在三人离开之后,暗处走出来身着墨色锦袍的身影,他望向孟婉离开的方向,唇角勾出弧度,薄唇轻掀。 “小丫头倒是比过去有意思了,奉陪到底,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 回到掖庭之后,孟婉将被扯烂的宫衣换下,又将今日卖东西的银子掏出来数了数,竟然买了好几两银子。 她将银子拿出一半,随后将剩下的收起来,这才离开掖庭,前往宫中另一处地方。 除却宫市外,宫里还有一些可以买到宫外东西的地方,所谓的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那些小太监只认银子不认人,故而孟婉将银子给到时,很顺利的便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将东西放在袖中,沿宫道朝增成舍走去,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宫道周围的宫灯也开始陆续点上。 因着是元日,所有的宫灯都挂了红布,远远望去,喜庆极了。 她快步走着,刚拐到增成舍的宫道上,远远便见着一道玄色锦袍的身影迎面而来。 望着对方由远及近,直到来到她面前,孟婉随即跪下行了个礼。 “季总管吉祥,元日顺遂福康。” 看见跪在自已面前的孟婉,季冷眸色闪烁了下,语气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起来吧,本总管听闻今日孟姑娘在宫市可是大放异彩啊。” 孟婉肩膀一紧,原本想起来的腿,又一次跪正,“季总管说笑了。” “本总管几时在同你说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忤逆殿下,你可知罪?” 季冷声音凉沉,孟婉却是手脚在这一刻褪去温度。 “奴婢只是不想殿下送给顾小姐一番心意有所瑕疵,故而才竭力阻拦,若是季总管想要抓我回慎刑司问罪,那奴婢也无可奈何。” “呵呵,倒是伶牙俐齿,今日宫中献岁,不宜见血,带你回慎刑司就免了,不过本总管倒是好奇,那帕子当真是有瑕疵,还是你不想卖给顾小姐?” 听闻这话,孟婉抬起头,满眼古怪的看着季冷,“季总管何出此言?难不成您认为是我故意不卖的? 奴婢的俸禄每年才五两银子,殿下与顾小姐出手阔绰,若不是因为有瑕疵,我何故要放过这赚银子的机会呢?” 她脸上的表情落在季冷眼中,却见他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随后微微颔首。 “倒是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啊,有银子不赚,那奴婢不是傻吗?若是季总管没有旁的事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起身,季冷没开口,孟婉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糖,递到他面前,唇角弯了弯,眼眸似繁星闪耀。 “季总管上次请奴婢吃了釜锅,今日元日,我请您吃桂花糖,祝您步步高升,福贵满门。” 第72章 你想贿赂本总管? 季冷顿住。 面前的笑容,晃眼又扎眼。 他有多久没有见着小丫头这灿若星辰的笑容了。 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了下,他冷哼道,“大胆,你是想贿赂本总管?” 笑容瞬间凝住,孟婉看了看季冷,又看了看手里的桂花糖,不禁哑然。 用一颗糖贿赂堂堂慎刑司的总管,他是小孩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大人高风亮节,让奴婢实在佩服,既是如此,那这糖,奴婢就吃了吧。” 她说完,准备将糖果收回,却不料,还没来得及拢住手掌,一只瓷净修长的手便从她掌中将那糖果拿了过去。 “本总管那顿釜锅可不是你这一颗糖便能抵得了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影修长清冷,孟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禁失笑。 一颗糖抵不了,难不成还让她弄个釜锅还她不成? 甩甩脑袋,她同样转过身,朝着增成舍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就在她转身之时,季冷回过身,看向她的背影,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 …… 孟婉来到增成舍时,小全子正在外面洗着菜,见到她走来,连忙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冲着里面喊了声。 “孟姑姑来了。” 小全子一声喊,便见着齐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窗花。 少年英气的样子,在屋内烛火烘衬下,显得格外俊朗,看见孟婉时,唇角便咧开来。 “孟姐姐,你来的正好,我姐姐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孟婉走近,见着他手里的窗花,“这窗花好看,是齐良人剪的吗?” “对,姐姐也给你剪了几个,待会我拿给你。” “好,那我进去同齐良人问个安。” 齐钰侧开身,孟婉走进去,齐良人正坐在屋里剪着窗花,见着她进来,连忙将剪刀放下,站起身来。 “奴婢给齐良人请安,祝良人福康长安。” 她屈了屈身,齐良人伸手便将她扶起,“来我这里还这般客气做甚,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听闻你病了,我有多心焦,还好你没事,这几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良人给的药,还有齐郎卫的照料,奴婢如今已经彻底好了。” “那就好,你这身子骨,可得好好调养着,对了,今日我听阿钰说,在宫市你被人欺负了?到底怎么回事?” 孟婉被齐良人拉着坐下,怕她多想,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说完,便见着她眸色深凝。 “不过一个帕子,你何苦要得罪顾小姐呢?她可是要嫁进东宫的,得罪了她,日后你可怎么办?” 被齐良人这么一说,孟婉也有些失笑,当时她为何不肯将帕子卖给顾倾倾,这会想来,其实就是同容胤憋着这口气。 他不让自己出宫,又凭什么要故意买她的帕子羞辱她? 当时她只想着,就是挨一顿板子,她也不要将这帕子卖给他们。 可这会再说起来,心里头又有些后悔,十两银子,她两年的俸禄,不过就一个帕子而已,同东宫之主较什么劲。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开口,“其实我这会也后悔着呢,十两银子呢,当真是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她脸上的懊恼惹的齐良人忍不住掩嘴而笑。 “初见你时,只觉得清冷疏离,如今倒是见着你这真性情了,我还是觉着现在这般的你,鲜活明艳。 孟姑姑,既是要在这深宫枯守,那就别同自己个过不去了,身为宫中的女子,从进宫那一日起,这一生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齐良人说起这话时,轻轻叹了口气,孟婉知道她在劝她,同样也是在劝自己。 是啊,既是如今容胤不肯放她走,那她便要活的更好,让他知道,困住的是她的人,但想看她凄凄哀哀,那便不可能。 “看我,今儿是元日,我还说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齐良人过虑了,如今我好的很,对了,我给您带了些东西。” 说话间,她从袖袋中将换来的香膏胭脂拿了出来。 “这是宫外的桂花膏和胭脂,您送我那么多东西,奴婢无以为报,这些权当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齐良人莫要嫌弃。” 看着孟婉手里的香膏和胭脂,齐良人眼眶突然间红了起来,伸出手拿起打开。 随着淡淡的桂花味道沁入鼻息间的时候,她不禁开口。 “从前在家之时,我便最爱这味道的香膏,入宫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了,孟姑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 听到她的话,孟婉目光看向齐良人的妆匣柜子,“那日我初见贵人,便见着你这妆匣柜子上放着盒空了的香膏,便记下来了。” 听闻这话,齐良人眼眶更红了,“难怪当初在南宫,殿下只允你一人留下,你这般冰雪聪慧的人,若是在宫外,便是当家主母,也能上下周全,孟姑姑,有心了。” 齐良人不经意的这句话,却是让孟婉心中也划过几分怅意。 当初南宫只有她一人,想来也是她命硬,死不了,才会一直留在那里。 容胤一开始也是讨厌极了她的。 可是她又没地儿去,便只有死缠烂打留在那里。 如今想来,当初她还不如不留下,便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了。 后悔,真的是后悔。 “姐姐,窗花剪完了吗?” 正在这时,齐钰的声音传进来,齐良人连忙开口,“剪好了,你进来拿吧。” 说完,齐良人将方才剪出来的那几张窗花拿起来,齐钰走进来,接过窗花,孟婉见着,跟着站起身。 “我帮你一起贴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贴过窗花了。” “好,孟姐姐,那我们一道出去贴。” 孟婉同齐钰一道来到外面,此时已经有几扇窗户贴上了窗花,还有几扇空着。 “我来贴这扇。” 她挑了张年年有余的窗花,准备贴在窗户上,却不料,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朝一旁歪了过去。 “当心!” 齐钰眼明手快,伸手将孟婉扶住,看着她有些惊魂未定,连忙上下打量着她。 “孟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方才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她说完,便听到小全子的声音,“哎呀,孟姑姑,是小全子的错,方才我将熬好的糨糊放在这碗里,竟不成想,差点摔了姑姑。” 小全子边说边将地上装着糨糊的碗捡起来,齐钰见着,低下头,这才看见孟婉鞋子上,被沾了不少的糨糊。 “孟姐姐,你的鞋子脏了,还是进屋去拾掇一下,我来贴吧。” 孟婉低头,果然看见宫鞋上沾了不少的糨糊,便也没有再执意留下。 “那好吧,我先进去擦掉。” 看着孟婉走进屋子,齐钰想了想,放下窗花,便离开了增成舍,朝着外面走去。 第73章 这个送给你 孟婉在屋里擦干净鞋子,见着小全子在外面忙活着,于是便出来帮着他一起。 虽然小全子竭力不让她动手,但她的身份毕竟也是奴婢,总不能坐在里面等着。 好不容易说服小全子让她帮点忙,却是见到那贴了一半的窗花放在外面,而齐钰却不在了。 “齐郎卫去哪了?” 她开口,小全子摇摇头,“方才见着他神色匆匆离开,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听到这话,孟婉没再多问,便将洗好的菜,全都拿进屋里,待所有东西摆上,外面传来小全子的声音。 “齐郎卫,您回来了。” “嗯,将这个烫一烫端进来。” 听到齐钰的声音,孟婉走出屋子,便见着他将一壶酒递给小全子。 “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孟婉有些惊诧,只见齐钰弯起唇,“这屠苏酒是我今儿入宫之时特意藏在掖庭的,方才我去拿了过来,正好今晚喝。” 听到齐钰这般说,孟婉跟着开口,“没想到你竟是带了屠苏酒入宫,我来将这酒烫一烫,小全子还得热锅。” 说完,她便要伸手去接酒,却见齐钰面色有些微红,“孟姐姐,我有些事要同你说,这酒让小全子去烫吧。” 说完,他走到一旁,孟婉见他这样,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连忙跟了过去。 走到僻静处,只见齐钰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她面前。 “这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 孟婉看着那布包着的东西,一时有些怔诧,而齐钰没回答,便将那布包塞到了她手里。 “我还要去贴窗花,孟姐姐收下吧。” 他说完,匆匆离开,孟婉见他走的飞快,不禁将目光转向手里的布包上。 打开来,竟是一双新的鞋子。 看着这双漂亮的鞋子,孟婉想起,定然是方才齐钰见着她鞋子破旧了,所以特意去宫市上买来的。 想到方才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孟婉顿时觉得手里的鞋子有些烫手了。 这东西,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这么一想,她连忙将鞋子重新包上,准备将鞋子还给齐钰。 “齐郎卫。” 她开口,因着小全子在不远处,她只得压低了声音,“这鞋子我不能收。” 齐钰脸色一僵,本就是第一次送女子东西,如今孟婉竟是要还给他,一时间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连忙开口道。 “孟姐姐莫要多想,方才我见着姐姐的鞋子破了,所以回来的路上,顺道从宫市那里给姐姐拿了一双。”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能收下。”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的照顾,她不忍将话说的太狠,伸手便要将鞋子给他塞回去。 却见他往后一退,那包着的鞋子便掉在地上,而齐钰面色涨红。 “孟姐姐若是不喜欢,就丢掉好了,莫要再还回来了。” 他说完,朝着屋里走去,孟婉见着他这般执拗,不禁微微蹙眉,只得将那鞋子给捡起来收好,等过了今晚,再找齐钰说清楚吧。 等孟婉重新进屋之时,齐钰见着她,头便低了下来,齐良人不明状况,连忙开口招呼她坐下。 “方才我还想让钰儿出去叫你呢,快些坐下。” 看着齐良人难得这般开心,孟婉假装无事一般坐了下来,看向桌上的菜,不禁开口。 “好多菜啊。” “钰儿从宫外带了些过来,因着元日,内务府那边也送了些,好歹是守岁,我这里已经很久没这般热闹了,今儿你可要多吃些。 对了,钰儿还带了屠苏酒,守岁喝屠苏酒,可驱邪避瘟,保一整年平安,来,小全子,快点将酒倒上。” “是,主子。” 小全子拿起烫好的酒,挨个倒上,这时,齐良人又开口。 “今儿没外人,小全子你也坐下一起用膳。” “主子,那可不行,奴才还是站着伺候吧。” 小全子连忙开口,齐良人却是不依,“今儿这里又没有外人,这几年,多亏了你,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就听我的,坐下一道用膳。” “是啊,小全子,齐良人都这般说了,你再不坐下,那我也得站着了。” 孟婉开口,小全子连忙求饶,“孟姑姑可是主子请来的贵客,可别折煞小全子了,奴才坐下便是。” 小全子只得坐下,大概也是头一回屋里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局促,齐良人见着,将杯子端起来。 “今儿这屋里都不是外人,这杯酒我敬你们,如今我在这宫里总算是有了些盼头,入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 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旁的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姐姐,少饮些,你身子才好。” “不妨事,今儿高兴,你就容姐姐多喝两杯,来,孟姑姑,你也喝。” 听着齐良人的话,孟婉索性也端起酒杯,“齐良人说的对,今儿高兴,大家一起喝。” 说完,便将那酒也跟着喝下去,齐钰想劝,终究还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跟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酒落肚,这釜锅里的菜也烫好了,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许是都喝了酒,说话间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不知不觉,边吃边喝,几个人从宫外趣事,聊到了宫里,直到子夜的宫更声传来。 “又是一年了,来,我们举杯,新的一年,事事顺遂,日日欢喜。” 齐良人开口,孟婉跟着将杯子举起来,此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颊浮俏粉,十分明艳。 “对,齐良人说的对,要日日欢喜,喝!” 她将杯子里的酒喝下去,齐钰见着,连忙开口,“孟姑姑不能再喝了。” “我没事。” 她开口,脸上却是醉意阑珊,齐良人这时也已经醉了,小全子连忙将她扶到榻上。 “小全子,你照顾好我阿姐,我将孟姐姐送回去。” 齐钰交待一声,将孟婉给扶起来,“孟姐姐,我送你回去。” 他将孟婉扶着朝掖庭走,今夜月亮正圆,子夜之时,虽是清冷,却高悬半空,将整个宫道都照的亮起来。 孟婉被齐钰小心扶着,步履有些踉跄,她看着半空那轮明月,突然傻乐起来。 听到这笑声,齐钰连忙侧过头,却见她指着那月亮。 “我跟你说件趣事儿,以前我在南宫的时候,也是元日守岁,后苑的花池里,好大的月亮,我想去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掉了进去。” 大概是提起了往事,孟婉笑的傻兮兮的,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哪里知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 只想着将那月亮够着,拿去给容胤看,却不料掉了进去,成了落汤鸡。 而齐钰听着她的话,见着她这样,眼底浮上笑意,正想开口,却觉着有一丝不对劲。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远处宫道上,身着蟒袍的身影,一只手负在身后,正站在那里,眼神阴翳地看着他们。 第74章 谁允你不守的? “殿下……。” “殿什么下,别提那个坏人!” 齐钰刚开口,嘴巴立马被孟婉给捂住了,只见她迷迷瞪瞪的瞪了他一眼。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 说完,还叹了口气,突然间就眼眶红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让我出宫?为什么?”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薅了过去,下一瞬,男子冷戾的声音传来。 “退下。” 齐钰眼神黯了黯,看着孟婉已经被对方揽起,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齐钰追过去,“孟姐姐喝醉了,还望殿下让奴才送她回去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同孤说话?” 容胤眼神一冷,齐钰连忙跪下,“殿下应当知道,孟姐姐不愿见着您。” “她愿不愿,轮不到你来替她说,你别忘了,是谁让你进的宫,若是你不想你姐姐在宫中难过,就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容胤这句话,如兜头冷水,顷刻间让齐钰方才那一腔孤勇瞬间湮灭。 抬头之时,只见宫道上只剩下被拉长的身影。 他手指攥了攥,过了好久,才从地上慢慢起身,黯然的离开了原地。 …… 孟婉被容胤抱着,因着醉意上头,她此时还不知道身边已经换了人,只当还是齐钰扶着她,一个劲的絮叨着。 从增成舍到南宫,孟婉一共骂了容胤整整一路,直听的身边男人额头青筋直跳。 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到了南宫,早就候在里面的德安见着容胤阴沉着一张脸,怀里还扶着乱骂乱动的孟婉,当下汗就出来了。 “殿下,这孟姑娘是……。” “去备几桶热水去净房。” 扔下这句话,容胤将满身酒气的孟婉直接给带进了内殿,面色铁青地将她按在椅子上。 小丫头这会骂累了,坐在椅子上耷拉个脑袋,满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深处,一眨一眨的。 容胤看着她这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冷冽。 “这会知道睡了?方才骂的不是挺起劲吗?来,孤就站在你面前,你好好骂。” “别吵!” 孟婉挥了挥手,“睡觉都要跑到我梦里头,烦死了。” 见她语气透着不耐,容胤直接被气笑了,也不顾她一身酒气,直接将人给抱起来扔到了旁边的榻上,将她的眼皮给捏了捏。 “你给我看清楚。” 掀了掀眼皮,孟婉努力想让视线对齐整,可眼前的人,满是重影,根本看不清楚。 “别吵,嘘,让我睡会。” 她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边,眼睛忽睁忽闭的,像是哄着孩子的语气。 “殿下不要老来我梦里,怪烦人的。” 听到这话,容胤愣了下,随即眼神软了软,“你经常梦到孤吗?” “嗯。” 孟婉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眼睛微微睁开,像是浮起一层水汽。 “但是醒了以后,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她说完这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嘴噘着,满眼含着薄雾。 容胤因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下,又酸又疼,明明知道她不信,还是开口道。 “孤去过,你不知道而已。” “没有,根本没有,你根本不信我,我没有给顾倾倾下毒,从来没有过。” 她说着话,眼神看向他,伸出手抵在他的唇上,“板子我可以挨,牢我也可以坐,但是你不该不信我。” 女人的手指因着喝了酒,不似先前那般总是凉凉的,反而是有些发烫,抵在他的唇上时,让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所以你不肯回孤身边,是因为孤不信你?” “不是。” 孟婉摇摇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我只是不想待在殿下身边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是沉沉的一声叹息,“守着殿下太累了,太痛了,遍体鳞伤,奴婢怕了,不敢再守了。” 她说完,吸了下鼻翼,突然间又弯起唇笑起来,“好在殿下要大婚了,日后终于可以有人陪着你了。” 她笑的粉颜娇憨,却让容胤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片刻松开,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的脑袋不要乱晃,和自已对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谁允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孟婉看向他,显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眉头紧紧皱起。 “我想不守就不守了啊,这是做梦,你为何连梦都不让我做个痛快?” 说完伸出手,用力一挥,似是想要将梦里的容胤给挥开。 当巴掌声结结实实响在内殿之中时,德安正好拎着热水进来,见着这一幕,吓的立马叫出声。 “哎哟,殿下,你可快些让开,这孟姑娘撒酒疯可别伤着你。” 而容胤像是没有听到德安的话,看着眼前的孟婉,一字一语厉声而出。 “就算是做梦,孤也不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扔下这句话,他转眸看向德安,“去把热水拎进去倒上。” 德安不敢怠慢,赶紧将烧好的热水端进去,不多会,将水兑好后走出来。 “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出去。” 容胤边说边将孟婉给打横抱起来,朝着里面的净房走去,德安见着,赶紧退下将门给带严实了。 孟婉这会靠在容胤怀里安安静静的,因着酒意,已经快要睡着了,却不料,下一瞬,整个人便被丢进了浴桶之中。 “呼!” 扑面而来的热水,让她猛地睁开眼睛,宫袄沾了水,将她整个人往桶底沉去。 “咳咳。” 几口热水一呛,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料,一把抓住的是男人的衣服。 容胤一愣,上衣已经被她拽开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寝衣,孟婉从桶里爬出来的刹那,便对上一片健硕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正对着她的脸,她此时全身上下泡在热水中,整个人一片怔傻。 容胤低眸,见着小丫头目不转睛的样子,顺势跟着进了浴桶之中,将她圈住,便要去解她的宫袄。 “啪!” 孟婉几乎是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了过去,容胤愣了下,随即将她抵在浴桶边沿,漆瞳如同墨染般,里面燃起火蔟。 “殿下?” 这时孟婉才像是看清了眼前人,低喃而出的刹那,容胤却是不管不顾的便吻了上去。 第75章 为别的男人求情? 女人柔软的唇,像是腐块,混合着屠苏酒的清洌香味,容胤几乎在一瞬间便失了控,将她死死禁锢在桶壁前,近乎贪婪地汲取着。 孟婉大脑此时就像是被棉花堵住,呼吸也喘不过来了,她用力推着容胤,却根本推不动。 男人的胸膛似铁,她的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几乎就是螳臂当车。 “唔嗯。” 她挣扎着,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隙,还没待喘口气,便又被结结实实抵住。 身子越来越软,头也越来越晕,到最后,孟婉几乎是被容胤托抱着在木桶之中。 几次沉下去,又几次被捞到怀里,直到他彻底松开她时,热水都已经冷了下去。 眼底的火蔟已经完全熄灭,看着怀里软若无骨般的身子,容胤将她从木桶里抱出来。 德安早就备好了衣裳放在内殿,容胤将她身上湿透的宫袄准备脱下,替她换上干净衣裳时,却发现她身子抖的厉害。 侧眸望去,便见着她双目泛红,显然酒气已经醒了不少。 “哭什么?孤又没对你做什么。” 容胤开口,声音像是含着沙,孟婉听到后,顿时将眼泪擦掉,一下子坐起来,狠狠瞪着他。 那样子像是被逼急了的羊,恨不得拿没有长出多少的羊角顶撞上他。 “过来。” 容胤得了便宜,这会心情好的很,朝她伸了伸手,“把湿衣服换下来。” “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婉气红了双眼,无力感此时席卷全身,明明她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难道真的要看她死吗? “你说孤想要做什么?” 容胤说着这话时,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声音似是很有耐心,孟婉听到后,死死攥紧手指。 “殿下明明说了,让奴婢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您还说要好好陪未来太子妃,如今你就将奴婢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羞辱奴婢的吗?”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质问,容胤却是神情浮上一丝淡意。 “今日孤已经陪过未来太子妃了,你不是亲眼见着了吗?” 孟婉一愣,突然明白了,今晚容胤为何要这般对她。 是在为白天她拒卖帕子给太子妃,所以他替顾倾倾出气,将自已带到南宫,以此来羞辱她。 想到方才在净室那一幕,孟婉眼底渐渐笼罩上怒意,容胤见着她这般,语气不紧不慢。 “为何宫市上,不肯将帕子卖给孤?” 听到这话,孟婉心口里的怒气更盛,她慢慢抬起双眸,凝向容胤。 “那是奴婢绣的帕子,想卖给谁便卖给谁,殿下若抓奴婢过来,只是想为顾小姐出口气,那犯不着用这种方式羞辱奴婢。” “羞辱你?” 容胤气极而笑,她竟是认为自己方才是在羞辱她? 这丫头当真是一点看不到他的情意啊。 想到这里,他眸子瞬间阴沉下去,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就算孤羞辱你,你又能奈我何?” 被他捏着脸颊,孟婉一双眸子跟着了火一般,但却在这时,容胤的眸子却落在了她的袖笼处。 松开手,便去拽她的袖子,孟婉用力将手往后背,却是没有他力气大,被他硬是将袖子里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打开来,已经被水泡湿的绣鞋露了出来,他看见那双鞋子,脑海里立马便想到了什么。 “这是谁送你的?” 孟婉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凉了下来,方才燃起的怒火,也因他的这句话,而彻底熄灭。 望着她不说话,容胤眸光更沉,“是你说,还是孤去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心里一紧,连忙开口,容胤一听,唇角勾出冷意,“哦?那你倒是说说,孤想什么了?” 孟婉低下头,她本就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容胤面前,一直以来,她说的每句谎话,都能被他轻易看穿。 这双鞋子,她原本是打算过几日还给齐钰,并同他说清楚的。 但今晚她被容胤带来南宫,想来齐钰应该是会明白了。 思来想去,她开口道,“我原本是打算还回去的,你不要连累旁人,今日元日,我鞋子弄脏了,所以……。” “你可知送鞋子是什么意思?” 容胤忍着怒气,方才那小子扶着孟婉出来,他就觉着不对劲,合着还真是惦记上他的人了。 可这小子是他叫进宫里来的,原本是打算暗中护着孟婉,如今可倒好,后院竟是起了火了。 他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我只把他当作弟弟来看的,他只是好意,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孟婉担心牵连到齐钰,连忙替他辩解,“我回头会将鞋子还给他,齐良人就这么个弟弟,我求你不要为难他。” 她这会声音小小的,带着乞求,不似方才那般像是要跟他拼命一般。 容胤更气了,她为了旁的男人这般低声下气求他。 到底在她心里,那小子竟是比他还要重要几分了。 “弟弟?我看他怕不是这么想吧。” 容胤阴沉着个脸,孟婉见着,不禁更加担心,她连忙挪到他面前。 “殿下,齐郎卫只是好意,他是因着她姐姐的叮嘱,才对奴婢多关照几分,当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好啊,当真是好,宫外有一个等着你的,如今这宫里还有了个惦记着你的,难怪你会劝孤早日纳太子妃呢。” 醋意上涌,容胤虽然知道齐钰那小子经过今晚的警告后,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但是这丫头替旁人求情,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连忙开口,“奴婢没有,殿下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但请殿下不要牵连到旁人。 若不是齐良人姐弟,奴婢前几日就该病死了,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还望殿下开恩,放过他。” 说完,孟婉跪在榻上,冲容胤俯下头,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说什么?前几日你病了?” 望着容胤突然转变的样子,孟婉抿了抿唇,自知失言,没有再吭声。 见到她这样,容胤深吸了口气,“既是大病初愈,还敢喝这么多酒,你是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吗?” 大概是见着他神情比方才好了许多,孟婉压了压唇角。 “已经无碍了,那殿下这是答应不去责罚齐郎卫了吗?” 她小心翼翼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容胤将手一松,眼眸眯了眯。 “你再替他求情,孤这便让人去摘了他的脑袋。” 第76章 你是在觊觎孤 嘴巴立刻乖乖闭上。 孟婉低着头,还保持着跪坐在榻上的姿势,容胤看着她头发未干,脸颊绯粉的样子,眸子软了软。 拿过一旁的干衣递到她面前,“把衣服换上。”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孟婉一见,连忙开口。 “殿下不会准备出尔反尔吧?” 容胤沉沉睨了她一眼,“看来孤如今说什么,你是不当回事了。”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换衣裳。” 她赶紧拿起衣服,容胤见她这样,没再说话,起身走出内殿。 德安候在外面,见着容胤出来,连忙上前,“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煮碗姜汤端来。” “嗻。” 当他退下后,容胤在外面站了会,这才走进内殿,孟婉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宫衣,正在整理床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转过来,见着容胤,马上开口。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恭祝殿下新岁安康,福泽绵延。” 听到这吉祥话,容胤眸子幽了幽,南宫五年,小丫头每年都会在新年初始这一日,站在门外候着他。 待他起床,便能听到她的吉祥话,从前往年,皆是“殿下喜乐连连,无忧无灾”,如今倒是变了。 淡下眸子,容胤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替孤更衣。” “啊?” 孟婉愣了愣,看见容胤仍然穿着先前那身湿衣服,连忙反应过来。 虽然殿中暖和,但总穿着湿衣裳也难过。 想了想,为了不惹恼他,孟婉还是伸手替他解开衣裳。 虽然做过无数次,可毕竟她如今已不是东宫的侍女了,当看见他坚实的胸膛之时,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容胤低眸的时候,正好见着小丫头微微侧目,不敢看他的样子,不禁眼尾勾起笑意。 “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奴婢没有,是这殿里炭火太旺了。” 她心虚的解释,容胤呵笑了声,故意压低了声音,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暗哑声线。 “可孤怎么觉着你是在觊觎孤的身子呢?” 正在替他系缠扣的手顿住,孟婉心跳乱了一瞬,脑海里不自觉划过从前两人在一起时。 容胤表面清冷寡淡,可在南宫最后一年,几乎每晚,他都是紧紧抱着她,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情到深处,她从未想过,他在床笫之事上竟是那般孟浪,与如今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判若两人。 “殿下自重,奴婢从未曾这样想过。” 她说完,想要松开手,却在这时,容胤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眼若幽潭。 “可是孤怎么觉着,小婉儿是想孤了呢?” “殿下!” 她扬起声调,手用力拽了拽,可对方却纹丝不动,眼神紧紧凝着她。 孟婉没法,只得开口道,“难道殿下忘记了,奴婢说过不愿吗?” 她的声音透着冷意与倔强,将容胤心里那团火瞬间浇灭。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那日也是在这南宫里,她以簪抵喉,誓死不从。 就算方才她示弱妥协,也不过是为了旁人的安危,并不是心甘情愿听话。 想到这里,他松开手,神情又变的一如既往般冷漠。 “孤以为你白日闹出那般,是想要回孤身边,若是不想,日后就对未来太子妃敬着些,否则下次定惩不饶。” 他的话,让孟婉心里那团因着齐钰之事,而湮下去的火,再一次蹿腾开来。 “殿下尽管放心,顾小姐身份尊贵,想来掖庭那样的地方,她也不会去,奴婢自然也不会顶撞到她的,若殿下无其他的事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她屈了屈身,负气朝外面走去,掀帘之时,正好碰着德安端着姜汤正准备往里头进。 见着孟婉要走,连忙开口,“孟姑娘这是要走了?这姜汤还没喝呢。” 听到对方的话,她看向端着的姜汤,正想开口推拒,却听到容胤冷沉的声音由内而外。 “孤有说过姜汤是给她的吗?还不端进来!” 将推拒的话咽回去,孟婉冲着德安行了个礼,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 德安见着这情形,又一个头两个大。 他可真是累啊,这才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日,这两位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却不敢怠慢,赶紧将姜汤端了进去。 “殿下请用。” 他将姜汤呈上,容胤看也没看,伸出手便挥到了地上,吓的德安顿时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是奴才没端稳,奴才这就去给殿下再端一碗过来。” “你说说,为了旁人,她能那么乖顺,怎么就面对孤时,成天摆着个臭脸,全天下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以后在孤面前,不准提她!” 德安苦着脸,心里直叫冤枉,他这几日可没提过,今夜还不是您没忍住,跑去将人带回来的吗? 但这话,德安可不敢说,连忙应声,“是是,殿下的令,奴才记住了,以后关于孟姑娘的事情,奴才一概不提,一概不知。” “还有,传孤的令,将掖庭那个齐什么的侍卫,给调到东宫去,以后不准他再去掖庭!” “啊?” 德安不解,“殿下说的莫不是齐良人的弟弟?先前殿下不是还说,让他留在掖庭暗中照应着点孟姑娘吗?” “孤几时说过?自作主张,没听到孤的话?天亮就把他调过去,滚下去!” 见殿下气的脸色铁青,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下,当内殿安静下来之时,容胤的目光一瞥,随即落在那双绣花鞋上,又是一气。 走过去将那鞋子扔到了炭盆里,紧跟着大步离开,朝着书房走去。 而孟婉,离开南宫后,也是一肚子气,回到掖庭之时,天已经开始发白,她刚来到后院,就见着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影屹在那里。 脚步一缓,齐钰已经转过身,见着她时,面色极不自然,但还是犹豫了下,朝着她走了过来。 “孟姐姐,你回来了。” 他声音透着黯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宫衣上,虽然是宫女的衣着,但做工十分精细,一看便是出自尚衣局,与她昨夜穿的不同。 殿下昨夜将她带走,他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虽然那位警告了他,但他还是有些话,想同她讲。 如今见着她了,心里那些想说的话,却如同突然被扼在喉咙里,艰涩的让他不知道如何而出。 第77章 后院捉奸 而孟婉见到他这样,却是主动开了口,“齐郎卫,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料,只是日后你还是莫要再来了。” 她说完,便要回自己的屋子,可是齐钰却在这时急切而出。 “孟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情愿的,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带你离开,但你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带你走的。” 少年急切的语气,落在孟婉耳中,却让她唇角漫过一丝苦涩。 走? 谈何容易。 尤其是可能要赔上另一个人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家族里的一切。 容胤若是寻常男子,或许她还有挣脱的可能。 可是他是大祈国的储君,未来掌控天下万民生死的皇帝。 他若不放人,她又能逃到哪去? 齐钰太过年轻,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而她却是知道的。 天牢的日子,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去回想,太痛太苦了。 “齐郎卫,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愿?” 她冷下声音,抬眸看向他,便见着少年脸上的一抹错愕。 “我很感激你对我这几日的悉心照料,但你也应该清楚,你不过就是掖庭一个侍卫而已。 且不说我从前是侍奉殿下的婢女,就是现在,我身为掖庭的罪奴,也不是你如今的身份能随意带出宫的。” 她字字句句如刀,让齐钰原本灼热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而这时,孟婉压住心中的不忍,再次开口,“宫中与外面不一样,齐郎卫,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要量力而行。 还有,先前碍于齐良人,我只将你当作弟弟看待,许是让你误解了,日后,我这里你不要再来了,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孟婉没有再停留,朝着杂役房走去,齐钰望着她的身影,眸底浮上痛色,心口也犹如被人寸寸割过。 “孟姐姐。” 他突然开口,“若我有一日真能说到做到,你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 平放在面前的手收紧,孟婉闭了闭眼睛,“我不愿。” 当这三个字从她唇中说出来的刹那,齐钰唇角漫过苦笑。 “好,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再打扰姐姐,孟姐姐多保重。”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可却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过来,紧跟着便见着徐嬷嬷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他们两的面前。 “嬷嬷,您看,我没说错吧,这孟婉与齐郎卫就是在后院私会。” 说话的宫女指着他们,站在徐嬷嬷身边,孟婉看过去,认出对方便是先前同青禾一起指认她放火的月满,眸色瞬间暗了暗。 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先是恶狠狠看向孟婉,转而又看向了齐郎卫。 “齐郎卫,今日你并不当值,怎么会在这里的?” 听到徐嬷嬷的话,齐钰脸色跟着沉下来,“徐嬷嬷,我乃掖庭郎卫,我在哪里,轮不到你来过问。” 他这句话,让徐嬷嬷瞬间面色难看起来,“齐郎卫所言差矣,你虽为郎卫,但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郎卫的职责是护卫整个掖庭,而不是在这后院与宫女私会,我既为掖庭的管事,自然要查清楚。” 说完这句话,徐嬷嬷看向孟婉,“孟婉,你昨夜彻夜未归,如今又被本嬷嬷亲自逮着在此处与侍卫私会,简直是胆大妄为!” “嬷嬷,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婉姐姐是不可能与齐郎卫私会的。月姝可以担保,齐郎卫定然是奉了齐良人的吩咐,过来看望婉姐姐的,前几日婉姐姐病着,便是齐郎卫奉齐良人之命过来照料的。” 徐嬷嬷话音刚落,人群里便传来声音,只见月姝已经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当她说完这些话,月满立马开口,“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二人私通的事情,嬷嬷听到了吧?现在人赃并获,容不得他们抵赖了。” “不是的,嬷嬷,你不要听月满的话,婉姐姐亲口叮嘱我,为了避免非议,不要将齐郎卫照顾她的事情说出来,他们之间定然没有私情的。” “呵,没有私情,为何要特意叮嘱你不要说出来,我看就是他们做贼心虚,也只有你才相信。 徐嬷嬷,宫中侍卫与宫女私通,乃是触犯宫规的,您可不能姑息,不然人人效仿,那这宫里可还有规矩可言了?” “徐嬷嬷,千万不要罚婉姐姐啊。” “都给我住嘴!本嬷嬷做事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月姝还想求情,却被徐嬷嬷狠狠打断,目光再一次落在孟婉身上。 “宫女孟婉,与侍卫私通,秽乱宫闱,罪无可恕,依宫规杖打三十,上报内务府,以儆效尤!” 徐嬷嬷说完,齐钰立马开口,“徐嬷嬷,我与孟姐姐并无任何干系,何来私通一说?自古女人名节是大,你这般草率,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呵哼,齐郎卫这番话倒是有意思,你身为郎卫,借机出入后庭,与宫女私会。 我虽无权罚你,但会上报内务府着郎卫司处理,你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来人,将孟婉押走。” 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人便上前要将孟婉押走,可却在这时,齐钰一下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我身为掖庭郎卫,我看今日谁敢将孟姐姐带走!” “齐郎卫,别怪本嬷嬷没提醒你,宫女受罚,轮不到郎卫司过问,你若再执意阻挠,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徐嬷嬷所谓的不客气,你这般想要定孟姐姐的罪,我看是别有用心吧?” “齐郎卫,你不要再说了,既是嬷嬷认定我违反宫规,那你若是再阻拦,只怕她又会多给我扣几个罪名了。” 她伸手,将齐钰推开,随后压低声音,“你莫要多言,我自有对策。” 说完,她便朝着徐嬷嬷走去,“嬷嬷既是要罚奴婢,那奴婢领罚,不过,奴婢与齐郎卫清清白白,绝无任何私情,还望嬷嬷明鉴,莫要受他人蛊惑。” “呵,孟婉,如今这么多人看见你们俩在后院私会,你还不承认,你可真是不要脸!” 月满这句话,让孟婉瞬间冷冷看向她,“你见过哪个人私会,是挑这人来人往的地方的? 还有,齐郎卫乃为掖庭郎卫,负责掖庭护卫之职,就凭你们见着我与他在后院说话,就认定我们私会,那先前你同侍卫说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同侍卫私会?” 第78章 到底是谁在搅动风雨 “你少在这里狡辩,昨夜你可是一夜未归,今日又在后院与齐郎卫在一起,这不是摆明了,你们两个昨晚在外面苟且的吗?” 说完,月满还看向了孟婉身上穿的宫衣,眼尖的一下子指出来。 “徐嬷嬷,你看她身上穿的宫衣,好像与我们的不一样。” 被月满一提醒,徐嬷嬷望向孟婉身上的衣服,果然做工,材质都与掖庭发放的不一样。 “我就说嘛,你一个掖庭的罪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衣服,我看就是你与人私通才有的!” “啪!” 没等月满说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而这时,只见孟婉沉沉看向对方,“饭可以乱吃,但话最好不要乱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与齐郎卫毫无干系。 你无凭无据,毁我清白,这巴掌是给你长个记性!” 她说完,月满一下子冲过来就要去撕她,“你打我,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见着月满撒起泼来,齐钰伸出手便将她给制住。 “我负护卫掖庭之责,孟姐姐方才所言正是我想说的,我与孟姐姐清清白白,容不得他人诋毁,若你再敢口出污言,休怪我不客气!” “你们狼狈为奸,明明私会,被逮个正着,还敢这般放肆,徐嬷嬷,您快救救我啊!” “够了!你给我闭嘴!” 徐嬷嬷厉喝而出,看向孟婉,“好,既是你说,你与这齐郎卫清清白白,那你说,昨夜你去了哪里,你这身衣裳又是从何而来?” “昨夜陛下准宫中宫人守岁,我奉齐良人之邀,前去增成舍,至于这身衣裳,乃是宫闱局所发,嬷嬷若是不信,可去那里一问便知。” 孟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笃定,上次宫中发放宫袄,宫闱局那边给她的便与其他人不同。 昨夜容胤让人给她拿的宫衣,虽比先前她那件宫袄做工更加精细,但应该也是料到她在掖庭穿着,不细看看不出区别,她搬出宫闱局,想来徐嬷嬷也不敢真的去问。 而去齐良人那里守岁之事,她就更不担心,毕竟齐良人上次将她从慎刑司救出来,她去守岁也无可厚非。 果然,她这些话一说出来,便见着徐嬷嬷唇角往下压了压。 “你说的这些,我自会查清楚,那方才呢?齐郎卫为何会来后庭,又为何会同你在一起?” “我奉姐姐之命,将孟姐姐送回来,正准备离开之时,徐嬷嬷便带人过来了,口口声声便是私会,当真是可笑。” 见他脸上怒气冲冲,徐嬷嬷思忖了一瞬,“齐郎卫既是说奉了齐良人之命送人回来,那先前月姝所说,孟婉生病之时,齐郎卫悉心照顾,若说你们二人毫无私情,你又为何这般尽心尽力呢?” 听到这话,孟婉轻笑而出,“月姝说齐郎卫照顾我?掖庭这么多人,奴婢想问,除了她,可有其他人见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就连月姝,也愣住了,望向孟婉之时,委屈而出。 “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说我诋毁你与齐郎卫吗?方才我是担心你蒙受不白之冤,故而才一时情急,将你交待我的话给说了出来,我不是有意的啊。” “月姝,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何还要抵赖呢?明明就是你对齐郎卫心生爱慕,却因着被他所拒,故而让月满挑出此事,引徐嬷嬷过来,上演这一出‘捉奸’的戏码。 后又假装替我出头,说出方才那番话,故意引得众人以为我与齐郎卫有私情,你这么做,无非是爱而不得,你又装什么无辜呢?” 随着孟婉说完这些话,月姝脸色瞬间变了变,连忙开口,“婉姐姐是不是对月姝有什么误解? 这段时日,我视姐姐如亲人一般,姐姐这样说,当真是伤了月姝的心了,我没有做过,不信你问月满,我几时指使过她?” “是啊,孟婉,你不要胡说八道,往别人头上泼脏水。” 月满也跟着开口,孟婉却是有些倦了,她早就料到那日被月姝见着,会有今日这出。 故而那天齐钰送月姝回来之后,她便暗中做了打算,今日果然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此时,齐钰也站了出来,朝月姝看过去,“先前你同我示好,我便已经拒了你,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情,诋毁我与孟姐姐,当真是可恶至极!” 齐郎卫的话,让月姝的脸色顷刻间惨白起来,她没想到,齐钰竟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将上次她示好之事说出来。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孟婉竟然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指甲不禁掐进手心,此时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从前那般纯良,而是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月姝没有,是他们二人想要逃脱惩罚,故意诋毁我的,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是啊,徐嬷嬷,月姝什么都没同我说过,明明就是他们私会,你可不要被孟婉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对,奴婢还见着齐郎卫有块帕子,是孟婉送他的,你若不信,可以让他拿出来,一看便知!” 月满跟着开口,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孟婉摇了摇头。 “徐嬷嬷,此事牵扯到后宫清誉,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既是月满提出我送过齐郎卫帕子,那依奴婢看,此事不如交给慎刑司来查。 看看到底是谁在掖庭搅动风雨,也省得有人别有用心,想要一次又一次置奴婢于死地!”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目光冷冷地从徐嬷嬷身上再转到月姝、月满的脸上,唇角微微勾出浅淡的弧度。 “徐嬷嬷,本郎卫也觉得应该禀告慎刑司,事关后宫清誉,也事关本郎卫和孟姐姐的清誉,绝对不容有失!” 因着孟婉与齐钰气势逼人,月满脸上显出一丝害怕,她看向月姝,却见她给了自己一个眼神,于是马上开口道。 “徐嬷嬷,上次程绣夏之死已经引得慎刑司不满了,如今正值献岁之时,再去让慎刑司查,那岂不是会惹得总管大人不悦? 今日之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齐郎卫与孟婉清清白白,但他二人在掖庭单独见面,也是有违宫规的。” 月满的话,让徐嬷嬷沉吟片刻,随即开口道,“如今不光事关后宫的清誉,也牵扯到了郎卫司和掖庭,好,就依齐郎卫所言,报慎刑司查明真相。” 第79章 当真没有私情? 徐嬷嬷话音落下,月姝和月满脸上皆是一紧,不约而同看过去,却见对方已经派人去通知慎刑司。 “奴婢谢过徐嬷嬷。” 孟婉开口,眼神自那二人身上移开,方才这二人的反应,皆被她看在眼中,唇角不禁勾出冷弧。 而此时,月姝目光看向她,只见她的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而是冷而沉的,便是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 “既是已经禀告慎刑司,孟婉,齐郎卫,那就都到前庭去候着吧。” 徐嬷嬷出言,转身朝着前庭走去,不多会,所有人便已经来到了前庭。 而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孟婉抬眸望去,便见着一身玄色锦袍的季冷,带着几个慎刑卫走了进来。 见着徐嬷嬷时,神情极为不悦,“徐嬷嬷派人请本总管前来,所为何事?” “启禀季总管,事关后宫清誉,老奴无法一人决断,只能斗胆请总管过来一查究竟了。” “哦?后宫清誉?说。” 季冷开口,眼神似是随意的打量了下前庭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在孟婉身上短瞬,便很快收了回去。 “启禀季总管,有人向老奴告发,宫女与侍卫在掖庭私会,老奴带人过去,正好便瞧见了孟婉与齐郎卫。 但他二人坚称并无私情,是有人蓄意构陷,事关掖庭和郎卫司,为求公正,只得叨扰到季总管了。” “你说是谁私会?” 季冷扬起声调,徐嬷嬷还没开口,孟婉上前一步,“启禀季总管,奴婢孟婉被人构陷,与侍卫私通,污我清白,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查出真相,还奴婢一个公道。” 她说完,随即跪下,齐钰见状,也跟着拱手,“齐钰也请季总管为属下做主,还属下一个公道。” 看着这二人,季冷脸上的表情随即沉了下去,徐嬷嬷见状,立马开口。 “季总管,便是他二人,在后庭之时,被老奴撞见,在场许多宫人都可以作证。” “又是你,本总管记着,上回程绣夏之死,也与你有关。” “是,所以今日奴婢才斗胆请季总管来,因为只有季总管才能还奴婢一个公道,查明到底谁在掖庭想要置奴婢于死地。” 她说完,季冷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徐嬷嬷脸色一顿,随即开口道,“季总管,这老奴可不知道啊,倒是这孟婉,自打她来了掖庭,老奴这里可就没安生过,老奴也十分纳闷呢。” “是啊,怎么就她来了,事这么多呢。” 季冷轻笑了声,目光转向孟婉,“既是徐嬷嬷不知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谁要害你?” “今日口口声声说奴婢与齐侍卫有私情的便是她。” 她用手指向月满,“巧的是,上次掖庭失火,她也恰好见着,说是我放的火,一次是巧合,这两次恐怕就不是了。” 月满被孟婉指着,顿时神色一慌,立马开口,“你少含血喷人,明明就是你行为不检,才会被我屡次撞见的。” “行为不检?呵呵,看来那一巴掌还没打醒你。” 她这句话,立马让月满捂住半边脸,“季总管,奴婢冤枉,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明明就是这个孟婉与侍卫有私情,如今她还含血喷人,那齐郎卫身上还有孟婉送的帕子呢。” 月满这句话一出,季冷眼底顿时浮上抹阴翳,看向孟婉的眼神浮上冷戾。 “她说的可有此事?” 见着对方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月满顿时扬起头,“我亲眼见着齐郎卫坐在廊沿下盯着那帕子的,那帕子上的绣工与孟婉绣的一模一样,定然是她送的。” “启禀季总管,我确实送给齐郎卫一个帕子,只不过并不是因为私情。” 孟婉开口,冲着齐钰看去,“有劳齐郎卫将那帕子给拿出来,给季总管一看。” 齐钰听到后,从袖中将帕子掏出来,呈到季冷面前。 “季总管请看。” 季冷望过去,只见那帕子上绣着一棵苍松,绣工精湛,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出自孟婉的手。 他见过她绣过太多东西,倒是第一次见着她绣苍松。 “季总管,你看到了吗?这帕子就是他们私相授受的订情之物!” 月满大叫而出,季冷却是抬头看向孟婉,“你让本总管看这个,是有何意?” “启禀季总管,苍松代表品洁高尚,齐郎卫身为掖庭护卫,负有守护之责。 他托我绣一方帕子,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正直不屈的品行,并且这帕子他给了奴婢银子,奴婢收了银子,自然会将东西绣好。 宫里并没有规定宫女不能私自做些绣品售卖,昨日在宫市之上,我绣的帕子被宫人尽数买走,难道那些买了我帕子的人,都是和我有私情的吗? 还有,试问,谁私相授受,会送苍松这样的绣样?” 她此言一出,目光看向四周,那些宫人望着她手上的帕子,都没有吱声。 虽然他们身处宫中,但暗地里,也确实有些宫女太监偷偷私相授受,送的东西绣的不是鸳鸯便是并蒂莲,倒是没有见过两情两悦之人送的是苍松的。 “不错,孟姐姐方才说的,正是齐钰所托之事,我入宫之时,姐姐就曾对我说,在宫中当差,要品行正直,切不可懈怠。 我便托孟姐姐绣了这帕子,带在身上,时刻谨记,这件事情,侍卫所里的郎卫皆可为我作证,而且他们还托我找孟姐姐,也想绣些别的图案的帕子,这些季总管皆可查证。” “季总管,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何来私相授受一说?所以月满这话,分明就是想要诋毁奴婢,给奴婢扣这秽乱宫闱的罪名,这难道不是想要置奴婢于死地吗?” 她的话,让季冷目光幽暗地看向一旁的月满,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慌了起来。 “季总管,奴婢没有,孟婉她的确与人私通,此事不光是我一人知道,月姝,你说啊,你方才不是也说见着齐郎卫去找孟婉的吗?” “我几时说的,你莫要胡言乱语,我只是说过齐郎卫前去探望婉姐姐,哪里有说他们私通了。” 月姝试图将自己摘出去,月满一听,更加着急,“月姝,你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你告诉我,你喜欢齐郎卫,但齐郎卫却喜欢孟婉。 今日也是你同我说,齐郎卫在后院等着孟婉,我见你那么难过,才去告诉徐嬷嬷,想要将孟婉治罪,赶出掖庭的,我是在帮你啊。” 第80章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月满的话,让月姝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她此时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不,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这是想要胡乱攀咬我,婉姐姐,你信我,我从没有这么说过。” 月姝到底是善于隐藏,这个时候,还将可怜委屈的目光看向孟婉,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满眼含泪。 “婉姐姐,我承认我是有说过齐郎卫对我无意,我很难过,但婉姐姐这般好,我怎么会让月满这么做,你相信我啊。” 听到月姝这垂死挣扎的话,孟婉只是淡淡收回目光,朝着季冷望去。 “季总管,真相如何,还请您彻查清楚,以正宫闱,还奴婢和齐郎卫一个清白。” 她的话,让月姝顷刻间脸上的血色褪去,一下子慌了,连忙看向身边站着的徐嬷嬷。 “嬷嬷,您救救我,奴婢没有教月满做过伤害婉姐姐的事情啊,求您同季总管说说情啊。” 徐嬷嬷低睨了眼月姝,眼底浮上暗色,“月姝,你在掖庭已经待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规矩,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既是你说了让月满误解的话,季总管怎么罚你,你都得认,明白吗?” 她的话暗含警告,月姝一听,整个人这才慌乱的颤抖起来。 此时她脸上一片灰暗,丝毫没有先前那般明艳纯真的伪装。 “来人,将这两名宫婢带下去,严加审问。” 随着季冷发话,慎刑卫上前,月满这时慌了,“月姝,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一边叫着一边被慎刑卫拖走,恨不得将月姝给咬死,而月姝同样无力的被架着拖出了掖庭,脸上如同死灰一般。 当这二人被拖走之后,徐嬷嬷连忙上前,冲着季冷屈了屈身。 “此番这两个贱婢做出此等事情,老奴也是被她们所蒙蔽,多亏了季总管,才能替齐郎卫和孟婉以证清白,日后老奴定当严加管教这帮贱奴,不让她们再惹是生非。” 徐嬷嬷这番话落在季冷耳中,只听见他冷呵了声。 “徐嬷嬷,如今你这掖庭里几次三番出事,本总管的耐心有限,若是还有下次,这个掖庭管事,你也就不用再当了。” 扔下这句话,季冷朝孟婉冷冷看了眼,随后准备离开,而这时,只见德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德安一进来,见着季冷,差点弯下腰,最后生生忍住,干咳了声。 “哟,这都在呢?” “安公公,不知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嬷嬷上前,只见德安下意识看了眼季冷,随后又将目光落向齐钰。 “奉殿下令喻,着掖庭郎卫齐钰调往东宫,任带刀护卫,即刻赴职。” 当他宣完之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瞬,尤其是齐钰,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孟婉。 这个小举动没有逃过季冷的目光,只见他眼底浮上冷意,德安一见,赶紧开口。 “齐护卫,快点随咱家去东宫赴职吧。” “是,卑职多谢殿下,多谢安公公。” 齐钰说完,垂下眸,随后跟在安公公身后,德安见着,朝季冷看了眼。 “季总管,那咱家就先带齐护卫走了。” 季冷收回目光,“安公公慢走。” 当齐钰离开,徐嬷嬷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沉,而这时,听到季冷的声音。 “孟宫女既是与今日之事也有干系,那便随本总管一道去慎刑司一趟,待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季冷朝外面走去,孟婉见着,也跟着从地上起身,但她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走到徐嬷嬷身边,压低了声音。 “徐嬷嬷今日这出戏,唱的可真好。” “你什么意思?” 徐嬷嬷眼睛一眯,孟婉淡笑了下,“在一在二不在三,徐嬷嬷身为掖庭管事,每次都能推出替罪羊,置身事外,当真是厉害。 不过你们既是不敢明着弄死我,那奴婢便要好好看看,下次你们还能用什么样的招术算计我。 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到底是我先死,还是你先做那只羊。” 她这句话,让徐嬷嬷双手紧紧抠在一起,望向孟婉时,无端的心头浮上寒意。 当真是没想到,孟婉竟是这么快,就猜到了是她指使的。 “孟姑娘说的这些话,老奴听不懂,不过老奴也奉劝一句,在这掖庭里,老奴才是管事。” “是,嬷嬷说的没错,但嬷嬷几次三番将事儿办砸了,就连慎刑司如今都开始起了疑。 奴婢的身份,想来嬷嬷很清楚,若是嬷嬷再想做什么,只怕嬷嬷会比奴婢先倒霉。 我是尝过慎刑司的刑罚的,不知道嬷嬷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多少种呢?” 她说完,唇角勾出冷弧,似笑非笑的将自己那还没长出指甲的手指往徐嬷嬷面前故意扬了扬。 “嬷嬷,不要命的事儿,奴婢也干过很多,我如今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若是旁人不想我活,那奴婢就算是死,也会拖几个垫背的,这话,望您老记着。” 扔下这句话,她掠过徐嬷嬷,完全没有理会她脸上的神情。 在这宫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活,是多么难的事。 徐嬷嬷怕死,所以自打自己来了掖庭,便暗中授意旁人对付自己。 程绣夏、青禾、月满、月姝,一个个都是她的替罪羊。 她真的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陷害与算计,先前,她想着年满便会出宫,心中有生的希翼,做事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但如今,容胤一句话,让她已无出去的可能,她这条命,迟早是要交代在宫里,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不过是死,她不想死的窝囊,她就要做那个搅屎棍,要让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沾一身屎,谁都甭想干净! 在徐嬷嬷面前出了恶气,孟婉打心眼里舒坦了,果真应了那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她就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害她,不过,如今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个帮手,而眼下,她已经想到了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孟婉目光望向远处那道玄色挺拔的身影,唇角微微压了压。 第81章 答应合作 走在前面的季冷,没来由的感觉到后背一阵微凉,让他不禁拧了拧眉头。 还没等他转身,便听到身后一阵短促的脚步,女子软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季总管。” 他侧目,脚步微微慢下,孟婉快步上前,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放缓脚步跟着。 “先前同你说的,你怕是没记住一个字。” 他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清,孟婉却在这时叹了口气。 “季总管,你可知窦娥是怎么死的?” “嗯?” “今日之事,奴婢当真是冤枉,若不是季总管您明察秋毫,势气逼人,想来那月满也不会被吓的全都招出来的。 您不知道,您往那一站,就那么一个眼神,做贼心虚的人在您眼中,就立马无所遁形。 您做慎刑司的主管,都不用用刑,那犯人啊,就全招了,您啊,就是慎刑司的‘判官’,奴婢可佩服了。 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奴婢今日准得死在那些个刑具上面了。” 小丫头突然间喋喋不休一通话,季冷脚步顿住,望向她时,眼中浮上探究。 “用糖贿赂不成,改阿谀奉承了?” 他的话,让孟婉弯唇浅笑了下,“奴婢就知道做什么都被大人您一眼看穿了。” 她这一笑,晃了季冷的眼,恨不得伸出手,将这小丫头的嘴角给按下去。 凭什么对着旁人就笑的这般明艳。 心口那股子别扭又升腾了起来,他恨不得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开,看看这小丫头瞠目结舌的样子。 最终,还是生生忍住,冷呵了声,“你少在这溜须拍马,你同那齐钰到底有没有私通,本总管还有待查清,若是真有此事,只怕你再阿谀奉承,本总管也不会手下留情。” “季总管,我与齐郎卫清清白白,若是心中又鬼,又怎会执意请您来掖庭主持公道呢?比起慎刑司那些个刑具,掖庭那三十大板可是轻的了。” 她的话,让季冷眸光淡了淡,“既是心中无愧,那你同本总管溜须拍马做甚?” “当然是有事相求。” 孟婉停下脚步,“奴婢这几日想了想季总管上次所说的话,那幕后之人真正对付的,或许不是奴婢,而是殿下。 季总管既是将此事点给奴婢,那奴婢斗胆,想请季总管同奴婢一道,将那人找出来,以绝后患。” 看着孟婉脸上突然冷肃下来的神情,季冷心口微不可察的跳了下。 “以绝后患?你是想替自己,还是替殿下这么做?” “季总管,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殿下,奴婢都得这么做,您也见着了,我在掖庭之中,不得安生。 那人犹如猫抓耗子,明面上并不想要了奴婢的命,可背地里,却是满盘算计。 他自认为是执棋的人,想要将奴婢玩弄于股掌,殊不知,奴婢如今已经身在掖庭,于殿下而言,早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说到这里,她轻嘲的扯了下唇角,“所以那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对付我,属实没什么必要。 奴婢如今是光脚的人,自然是不怕那穿鞋的,但现下之境况,对奴婢而言,实在是厌烦的很,我不想再当那老鼠,被人戏耍了。” 听着她这番话,季冷眼底的情绪翻涌,她为何这般肯定,自己在他那里毫无用处? 这一年多,他忍着蚀骨相思,步步为营,这才能将她从天牢里带出来。 她身上的那些痛,他又何尝不知,那些伤他的人,也都被他一一清理掉。 到头来,她却是死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想到这里,他压住眼底的情绪,不露痕迹而出,“是你不想当老鼠,本总管为何要帮你?” 这句话,让孟婉愣了下,季冷能提醒她,想来也是站在容胤那边的,可他这会问出这句话,倒叫她无法回答了。 毕竟,朝廷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她曾是南宫的侍女,陪殿下五年,她所说的每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便有可能给殿下招致麻烦。 “因为奴婢相信季总管被陛下委派至慎刑司,想来也是不希望宫中腌臜之事层出不穷。 况且季总管也觉得此事不光是针对奴婢,更有可能是针对储君,那季总管身负皇命,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 听着她这番话,又是捧又是抬,甚至还搬出了陛下来,季冷眸色微动了下。 “听你的意思,倒是本总管不帮你,便是辜负陛下所托了?” “奴婢不敢这么想,只是奴婢如今能仰仗的只有季总管了,奴婢愿意当饵,替您钓出那个幕后之人,以绝后患。” 她说完,朝着季冷双手平放于额前,弯腰行了个礼,“还望大人答应奴婢的恳求。” 看着她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半低着头,模样又乖又顺,季冷看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要本总管答应你,可以,但日后行任何事,都需向本总管禀明,若是你擅自做主,那方才你所说,便一笔勾销。” 听着季冷答应了,孟婉连忙放下手,抬眸望向他。 “是,大人说的,奴婢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有任何风吹草动,自会向大人禀告。” “嗯。” 他应了声,重新迈开脚步,孟婉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不多会便到了慎刑司。 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声音让她本能的脸色一白。 她能听出来,方才那声音,是月满发出来的,虽然她罪有应得,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先前在这里经历的剜指钻心之痛,她还是有些呼吸发促。 察觉到身边人神情有异,季冷停下脚步,侧眸看向她。 “你怎么了?” “奴婢只是有些身子不适。” 她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意,季冷见状,眉头皱了皱。 “方才说起当饵之事,还胆子那般大,这会便撑不住了?” 一听到这话,孟婉抬起头,“奴婢没有害怕。” 见她嘴硬硬撑的样子,季冷淡淡笑了下,“既是不怕,那便随本总管一道进去,你不是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不进去,又怎么会知道?” 他说完,朝着刑房走去,孟婉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终于重新迈开脚步。 当她跟着季冷走到刑房门口的时候,触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不禁心头一寒,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第82章 你不试试? 她以为,她上次受的刑罚已经够残酷了。 可是眼前月满和月姝所受的,却是让她看着也为之胆战心惊。 “进来。” 季冷冷冽的声音传来,孟婉硬着头皮踏进去,此时一个慎刑卫正在将一桶冰块泼在月满踩着的地上。 她脖子与双手的一根手指被吊着,全身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双脚踩在冰块上,一旦撑不住,那勒着脖子的绳子便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被吊着的那根手指,已经又肿又紫,因为要借力撑着身体,有根手指似乎已经被拉扯断了,只剩下皮肉相连。 想来,她刚进刑房之时,听到的惨叫声便是因此而来。 再走一步,孟婉见着月姝坐在木椅上,手脚被绑着,而她的眼睛,却是被削尖的竹签撑在上下眼皮之上。 只要她想闭眼,那竹签便会穿透她的眼皮,让她不得不一直睁开看向对面忍受冰刑的月满。 而当她见到跟着季冷走进来的孟婉时,情绪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 “婉姐姐,求求你,救我,救救我啊。” 她哭着哀求,眼泪混合着竹签戳破眼皮流下的鲜血,让整个脸上滑出两行血痕,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哀哭声,似鬼泣,加之牢房内传来的血腥气味,孟婉脸色跟着越来越难看。 “这都受不了了?想想若今日她们得逞,在这慎刑司里受到这般惩罚的便是你了。” 季冷的声音,适时传过来,慎刑卫已经替他搬来了椅子,他坐下,朝孟婉看了眼。 “斟茶。” 孟婉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精美瓷具,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将茶倒好奉上。 “季总管请用茶。” 接过茶盏,季冷淡睨了眼,随后轻抿一口,朝慎刑卫吩咐道。 “继续。” 月满的惨叫声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孟婉清晰的听到她另一根手指传来指骨断开的声音。 而月姝,眼皮已经被竹签扎穿,血肉模糊在一起。 她不住求饶,不住哭喊,声嘶力竭,到最后,变成了破口大骂,一句接着一句。 “孟婉,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贱人,啊!” “你怎么不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听着这声声诅咒,孟婉心里原本那一丝不忍,渐渐冷却,她看着月姝,神情冷淡的走到她面前。 “月姝,我曾真心念过你的好。” 她开口,月姝停下咒骂,眼皮被竹签扎穿,将她的双眼钉在了一起,她看不清楚孟婉,只能凭声音将头转向她的方向。 “呸!” 因为扎透眼皮的疼痛,月姝咬破了腔壁,狠狠吐出一口血水。 “孟婉,你是几时发现是我的?” 听着她有些促气的说完这句话,孟婉眼眸黯了黯。 “从第一次掖庭失火开始,我就察觉你不对劲了,但当时你掩饰的太好,我一时半会没敢肯定。” 听到她这句话,月姝笑了起来,模样有些狰狞,“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是,当时我初到掖庭,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也曾真心相待,若不是掖庭失火之时,你站在远处,眼神里露出的那丝冷意,让我警觉,我想我会被你骗了去。” “冷意?” 月姝费解,孟婉开口道,“那丝冷意,与你平素里表现出来的纯良,完全不同,若你真的是性情纯善之人,断然不会有那样的目光。 月姝,我承认,你伪装的很好,好到我一度不忍揭穿你,我想程秀夏的死,也是你做的,对吗?” “呵呵呵,孟婉,你的确聪明,难怪能在南宫陪伴太子多年,只可惜,我棋差一招,让你赢了。”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冷了冷,“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对付我的?” “你命真大,几次三番,都能化险为夷,我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掖庭了,都是你,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月姝没有回答孟婉的话,她恨恨的说完,突然间用力一咬,而站在她身边的慎刑卫察觉有异,立马上前捏住她的脸颊。 可却还是差了一步,只见对方口中已经溢出鲜血,头歪向一边。 “大人,她咬舌自尽了。” 慎刑卫开口,孟婉听到这话,拢在一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掐出了指痕。 她转过身,看向季冷,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月姝会自尽一般。 “她不会说的。” 淡淡几个字,从他唇中溢出,端起泡好的茶,放在唇间抿了抿。 “你早就知道她会自尽?”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将茶盏放下,目光凝向她,“你方才听到了,她这般处心积虑对付你,只为了离开掖庭。 月姝乃是罪臣之女,其父因贪墨赈灾银而斩首示众,而她全家流放西境,唯有她一人,因在宫中,而被罚没至掖庭。 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为了搏一个离开的机会,自然会听命于对方。 如今事情败露,她若不死,那死的便是她在西境的亲人。” 季冷这些话,让孟婉垂了垂眸,仿佛猜到了什么,立马脱口而出。 “所以能让她离开掖庭的人,必定身居高位,徐嬷嬷不可能是那个人。”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勾出浅弧,目光转向已经痛晕过去的月满。 “这个宫女和程绣夏、青禾一样,只不过是被月姝和徐嬷嬷指使,对付你而已,她们口中不会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那你为何还要对她动用酷刑?” 季冷的话,孟婉自然是认同的,她原先也认定月满只是受人指使。 “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季冷眼中浮上冷戾,孟婉眼中划过疑惑,而这时,只见对方站起身。 “既是问不出什么,那便随本总管去用膳吧。” 听到这话,孟婉愕然,季冷却已经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 她小跑着跟过去,“奴婢还是回掖庭吧。” “怎么?方才不是还说要同本总管合作吗?况且你不是还有很多疑问没解开,难道不想知道?” 果然,他的这句话,让孟婉成功打消掉离开的念头。 “季总管肯告诉我?” 听到她的话,季冷勾了勾唇角,“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本总管会说还是不会说?” 第83章 被人灭口 见着他说完,便朝前走去,孟婉连忙跟上,两人一道,来到值守处。 守在门口的慎刑卫一见,立马将门打开,此时屋中早就烧上了炭火,小桌上摆着四荤四素,热盘冷盘都有。 孟婉随着季冷进屋,门便被外面的慎刑卫关上了,此时屋里极暖和,让她方才在刑房之中冻的有些僵硬的手脚暖缓开来。 “月满会怎么处罚?” 见着季冷坐下,孟婉忍不住开口,却见对方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初一。” 他开口,端起酒杯,“这屠苏酒乃是宫中御膳房送来的,要尝尝吗?” 一听到这话,孟婉立马想到昨夜她醉酒被容胤带回南宫欺负的事,立马摇头。 “回大人,奴婢不善饮酒。” “呵呵。” 听到这话,季冷呵笑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冷肉,放入口中。 孟婉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咽了下喉咙,临近正午,她确实也有些饿了。 仿佛是觉察到一般,季冷斜睨向她,“本总管上次说过,用膳时不喜人站在边上看。” 听闻这话,孟婉走到跟前,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执起酒壶,替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季大人,奴婢斗胆,想问您一句,指使月姝的人,您知道是谁吗?” “不知。” 她一说完,便见着季冷淡淡回了两个字,让她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尝尝。” 而这时,只见季冷指了指她面前那盘烧鹿尾,“这烧鹿尾是御膳房刚做好便送来的,趁热吃,味道醇厚软糯。” 听到他的话,孟婉目光落在那盘烧鹿尾上,色泽红亮,确实引人胃口大开。 往年在南宫,这道菜,御膳房也会在初一这天送过来,只不过送来之时,已经冷透了,再热过,味道便总是欠缺了些。 容胤不爱吃,便都落进了她的肚子。 想到这里,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口中,随着味道在口腔之中绽开,她不禁抿唇。 果然,这现做出来的味道,比那重新热过的,要好吃数倍,也难怪容胤不爱吃那重新热过的。 见她吃的眉宇都弯了起来,季冷压住眼底的笑意,随后将她倒的那杯酒端起,慢慢饮着。 孟婉吃了一会,抬起头,便见着季冷正望着她,于是连忙放下筷子,端正坐好。 “季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记得,先前他不喜别人在他用膳时说话,故而方才她不敢言语。 “味道如何?” 听到这话,孟婉怔了瞬,随后点头,“御膳房的手艺一向很好,这些东西很好吃。” “嗯。” 他轻嗯而出,“本总管记得昨日我说过,我那顿釜锅,一颗糖可抵销不了,你可还记得?” 孟婉再次点头,“大人说的话,奴婢都记着。” “那好,今日本总管对御膳房送来的这些东西,没什么胃口,你去给本总管做碗面端来吧。” “现在吗?” 孟婉诧异而出,对方挑起眉,“怎么?你还没吃饱?” “不是,奴婢已经吃饱了,那奴婢这便去给您做。” 孟婉起身走出去,慎刑卫侯在门口,听到她的话,立马将她带到小膳房。 宫中各司都有专属的小膳房,眼前这个小膳房虽有些简陋,但里面却是有一些常备菜的。 孟婉走过去,慎刑卫见状,主动上前,“姑娘可是要搭把手?” “不用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慎刑卫听完,没再多说什么,便走到外面等着,孟婉和面擀皮切丝,一气呵成,很快便做了碗简单的葱花鸡蛋面。 当她端着面条走进屋里之时,便见着季冷刚同一名慎刑卫说完话。 对方见她进来,连忙退了下去,孟婉认出那名慎刑卫,正是方才在刑房里的那个。 “月满死了。” 孟婉刚将碗放下,便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得眼瞳一缩。 “不是本总管做的。” 他再次开口,孟婉心下一沉,“那是被人灭口了?” 季冷没说话,可是眼瞳却是幽冷下去,能在慎刑司动手,看来这里早就被对方安排了人。 “这是你方才做的?” 看着面前碗中粗细均匀的葱花面,上面还卧着个煎鸡蛋,季冷眉眼从方才的幽冷变的软缓下来。 “膳房里东西不多,奴婢就仅着那些做了碗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她开口,季冷拿起筷子,一口入喉,原本喝了酒的胃,便迅速暖了起来。 孟婉看着季冷一口接着一口,完全不似方才吃御膳房送来那些菜时的淡雅,都生怕他吃烫吃噎着,再找自己麻烦了。 提心吊胆看着他迅速将一碗面吃完,孟婉刚想开口,却不料见到对方将碗直接递到她面前。 “还有吗?” 看着那空碗,孟婉眼中划过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还有些,奴婢这就去给您盛来。” 当她再次将面端来时,季冷这次比方才那碗吃的慢了些,但也很快就吃完了。 看着他将碗放下,孟婉可担心他说再来一碗,好在,他没有再说,而是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 “可还有旁的事?” 听到这句话,孟婉犹豫了下,“季大人,那月满的事……?” “这是慎刑司的事,你无需过问,若无旁的事,回去吧。” 孟婉一时有些无语,她来这里,是想知道些什么。 原来她带着疑问而来,如今吃了顿饭,做了碗面,结果却是月满在慎刑司里被人灭口,月姝背后指使之人,位高权重。 那些疑问一个没解,却又多了几个,犹如蛛丝般,又多了一圈未解之谜。 而她,就像是那蛛网中间的小虫子,不断想要挣脱出去,却是被那一圈又一圈的网黏的更加紧实。 见孟婉站着没动,季冷睨向她,“还有事?” “没了,奴婢告退。” 孟婉屈了屈身,季冷带她来慎刑司,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有些话,已经告诉给了她。 犹如先前他在废殿那里提醒她的一样,能轻易在慎刑司动手杀了月满,那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 之所以没有这般直接对她动手,想来还是因为容胤。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只怕在太子大婚前,她在宫中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揣着心事,孟婉低着头,从慎刑司往掖庭回,正走着,却突然间撞到了什么,惊得她猛然抬起头。 第84章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正午阳光之下。 四周腊梅盛开,花丛之中,男子儒雅含笑的眸子,在一瞬间沁入她的眸中。 望着眼前墨绿锦袍,与容胤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孟婉一时间有些怔愣。 对方见她这般,缓缓敛起笑容,伸出手,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下。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这一弹,犹如是敲开了一层薄冰,让孟婉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紧跟着跪下。 “奴婢叩见安王,方才误撞到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容宸看着跪在地上的孟婉,伸出手轻抬了下,“起来吧,几时变的同本王这般客气了?” 孟婉从地上起身,头微微低着,心口却是因着对方这句话,而有些动容。 容宸乃淑妃之子,与自己年岁相当,彼时,她经常从南宫里偷溜出来找吃的东西,有一次便是撞见了容宸。 容宸见她瘦瘦小小,便经常拿吃的给她,虽然每次她拿了就走,但对方却也不甚在意。 直到有一次,孟婉见着容宸在树下看书,她拿上东西,本想离开,却见他对着书中某张图若有所思。 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安王,而他穿的又极随意,便只当他是寻常小太监,于是凑过去告诉他,那是她家乡的一种花,叫“忘忧”。 容宸听到她说起这花,于是耐心向她询问,孟婉当时独来独往,容胤又不爱说话。 她正是少女花开肆意的年纪,见到这样的同龄人,自是能谈得来的,那段时日,她会留下,同容宸一起说着宫外的事情。 容宸和容胤不一样,容宸像淑妃一般待人温和,总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后来,安王建府封王,离开了皇宫,她便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他了。 短短工夫,孟婉心头思绪追往忆今,回转过来之时,便见着安王仍然凝着她在笑。 “昨日进宫,远远瞅见你,便觉着像,却不曾想,今日真的又见着了,你这是打哪来,又准备去哪?” “回王爷,奴婢打慎刑司过来,准备回掖庭。” 孟婉实话实说,容宸听到,却眉头微锁,“这几年,你都是在掖庭的吗?难怪本王入宫探望母妃之时,便没有再见着你。”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黯淡了下,随即敛起,轻轻开口。 “淑妃娘娘如今还好吗?” “自打舅舅战殁后,母妃便喜静,如今一心潜修佛道,不过她倒是还记着你的绣工,昨日听我说起,她还提及你这小丫头给她绣的抹额,若你得空,可否再帮本王绣一个送给母妃?” 一听到这话,孟婉受宠若惊,连忙开口,“承蒙淑妃娘娘一直记着,奴婢何其有幸,自是愿意为娘娘再绣一个的。” “好,既是如此,那你便随本王去见见母妃,问问她喜欢何种式样的。” “现在吗?” 孟婉开口,容宸看向她,“你还有旁的事吗?” “没有。” 孟婉想了想,不过只是去问下式样,想来也不会耗费太多功夫,于是点点头。 “那奴婢随王爷去见娘娘。” “好。” 容宸掩起脸上的笑意,朝前面走去,孟婉跟在后面,很快便来到了淑妃娘娘的寝殿慧安宫。 刚进去,便有宫婢迎上前来,“奴婢参见安王,娘娘正在里面礼佛,还请王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容宸点点头,孟婉听到里面传来一下一下的木鱼声,看向四周。 慧安宫与几年前一样清朴,与丽妃的倚梅殿不同,丽妃宫中的布置就如她一般明艳张扬,但淑妃这里,却是宁静怡然的。 许是常年礼佛的原故,这里一进来,便会让人心神宁怡,仿佛避开了世间烦恼。 “母妃这里,一直没变过。” 容宸开口,似是微叹了口气,“自打本王离宫之后,母妃这里便愈发冷清了。” 他这句话,让孟婉不知该如何开口,宫中妃嫔众多,就算身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一旦失宠,与增成舍的齐良人,境遇并无多少差别。 况且淑妃性子淡泊,不喜与人争宠,而且自打淑妃的兄长战死之后,她便开始一心向佛,陛下曾召幸过几次,都被她回拒不见,久之,这慧安宫便渐渐寂寥了。 而安王府邸在宫外,只逢每月初一、十五或者献岁之时可以入宫探望,其余时候,淑妃这里,是没什么人来的。 “王爷,娘娘请您进去。” 宫婢走出来,容宸朝孟婉开口,“走吧,随我一道进去吧。” 跟着容宸进到殿中,一身青衣的淑妃坐在那里,神情温和,见着容宸之时,脸上浮上一抹慈爱。 “昨儿听闻你守岁宴时醉了酒,今日怎么不在府中好好歇息?” “回母妃,昨儿儿臣并未饮多,今日初一,自是要来见母妃的。” 容宸走到淑妃面前坐下,随后目光转向孟婉,“母妃可还记得这小丫头?” 淑妃顺着容宸的话看过去,孟婉跟着上前两步跪下。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长安,福寿绵绵。” “本宫记起你了,孟婉,小婉儿,对吗?” 听到这声称呼,孟婉抬起头,轻轻弯起唇角,“正是奴婢,没承想娘娘还记着。” “怎么会忘记,那年本宫长兄战殁,本宫染了头疾,是你做的抹额,还在里面加了可以镇缓头痛的草药,才能让本宫得以安睡。 后来宸儿离宫,你便再没来过本宫这里了,这几年,你都在宫中哪里当值啊?” 宸妃声音温和亲切,孟婉听在耳中,觉得十分温暖,于是开口回道。 “奴婢如今在掖庭做事,今日偶见王爷,听王爷说起,想为娘娘再做条抹额,奴婢便跟着过来,想问问娘娘如今喜欢什么式样,奴婢也好回去给娘娘早些做出来。” 孟婉说起话来,十分温顺乖巧,淑妃看在眼中,笑意渐深。 “难为宸儿这孩子还记着,本宫如今一心礼佛,无需什么式样,倒是近来睡的不太踏实,小婉儿,你可否帮本宫再做条像从前那般的?” “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就给您做出来。” 孟婉说完,一旁的宸王却是朝淑妃娘娘开口,“母妃,既是初一,这小丫头来您这里,您不给个赏吗?” “哎哟,你不提,本宫倒真是忘记了,我这里好久没有来过什么人了,来人,将本宫房里那块蜀锦拿出来,赏给小婉儿。” 第85章 愿你得偿所愿 “娘娘,使不得,这蜀锦太过贵重,奴婢受之有愧,还请娘娘收回令意。” 孟婉连忙开口,淑妃见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容宸,却见他弯唇浅笑。 “既是如此,那母妃不妨赏个恩典,如今小婉儿身在掖庭,她那一手好绣活,着实可惜了。 儿臣想请母妃同内务府说一声,将她调往绣作处,总好过于在掖庭之中磋磨,您看如何?” 一听到容宸请淑妃将她从掖庭调往绣作,孟婉刚想张嘴,却见淑妃已经开了口。 “本宫觉着你这提议倒是适合小婉儿,那就这么定了,待宫中封印结束,本宫便命人拿上我的手谕去内务府,将这丫头调过去便是。” “小丫头,我母妃可是不轻易开口的,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容宸似是看出孟婉的心思,他说完,便见着淑妃也跟着看过来。 望向她眼中的慈爱,孟婉将头俯下,“是,奴婢多谢娘娘厚爱。” “这就好了,快起来吧,别老跪着了。” 淑妃抬了抬手,孟婉从地上起身,而这时,只见淑妃看向容宸。 “今日你可有去见过你父王?他近来可好?” “早上入宫之时,便去见了父王,父王身子比先前好了很多,问及母妃身子,儿臣已经同父王说了母妃一切都好。” “嗯,那便好,你用膳了吗?随母妃一起用些吧。” “好。” 听到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孟婉随即开口,“淑妃娘娘、王爷,奴婢今日已经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娘同王爷一道用膳了,奴婢先行告退。”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淑妃看向她,眼中似有些憾意,“本宫这里许久没来人了,还想着你待会留下陪本宫说说话。 不过既是你这般说了,那本宫也不强留你了,日后你可要经常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才是。” “是,娘娘,奴婢日后会经常过来探望娘娘的,待奴婢将抹额做好,便给娘娘送过来。” “好,去吧。” 见淑妃允了,孟婉又冲容宸屈了屈身,这才离开慧安宫,当她回到掖庭后,便见到徐嬷嬷正站在庭院之中。 见着她回来,神情冷冷的望过去,“看来孟姑娘这身子骨已是好利索了,那从今日起,便和其他宫人一样,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她说完,朝一旁地上看了眼,“这些是才送过来的衣裳,你去洗了吧。” 看着那满满几盆衣裳,孟婉没有说什么,便朝着井边走去。 如今她已同徐嬷嬷撕破了脸,接下来,对方要如何刁难,她早就有了准备。 况且这些确实是她分内之事,她若不做,那便是将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上,就算是内务府那边知情,理也不占在她这一方。 打来井水,孟婉坐在井边开始洗起来,从正午洗到了傍晚,才终于将那些衣裳全都洗净晾起。 当她走进膳房拿些吃食之时,便见着里面的宫人都避她不及。 她收回目光,拿上两个馒头,回到自己屋里,吃完之后,便找出绣线,替淑妃绣起抹额来。 整整一夜,清晨之时,她将绣好的纹饰给放在案几上,牡丹花式端庄大气,搭配着吉祥云纹,绣工十分精湛。 她将绣样收好之后,便走出屋子,用完早膳,如前一日般,徐嬷嬷又给她派了许多的活计。 她依旧是没有任何怨言,将那些衣服洗干净,直到傍晚,才结束一整日的劳作。 刚准备回房,便见到小全子的同乡兰儿走到她面前,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开口。 “孟姑娘,齐良人请你去她那里一趟。” 说完,兰儿便转身离开,看着她急匆匆的身影,孟婉收回目光,看来徐嬷嬷是暗中授意了掖庭里所有人不准搭理她,兰儿也是冒险替她传的消息。 将东西收拾妥当,孟婉离开掖庭,去了增成舍,一到那里,便听到屋内传来齐良人和齐钰的声音。 她犹豫了下,正想着是不是这个时候进去,却不料,小全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孟姑姑,您来了。” 看着小全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她走过来,孟婉只得开口。 “兰儿说齐良人要见我,我便过来了。” “是,主子就在里面等着姑姑呢,快些进屋暖暖。” 小全子将门帘掀开,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齐钰抬起头,见着孟婉的瞬间,脸色微微黯了黯。 倒是齐良人,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而是朝孟婉扬扬手。 “你可算来了,快些过来坐,小全子,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拿来了。” 小全子赶紧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拿出来,只见那布帛打开,里面是细致的四方食盒,他将盒子打开,便是做好的年糕。 看着这一盒子年糕,孟婉这才想起,宫中每年初二,都会食“年糕”,寓意“年高”,一年比一年好。 “这是我特意让小全子托御膳房的人做的年糕,今儿初二,吃了年糕,一年比一年好。” 齐良人的话,让孟婉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齐良人会特意叫她过来吃,这份惦念让她此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见着孟婉站在那里,齐良人笑道,“快些坐下,还站在那里做甚?小全子,快些将年糕分出来。” 小全子听到后,连忙将年糕给分出来,孟婉见状,也跟着动手帮忙。当她将分好的年糕递到齐钰面前之时,便见他轻轻开口。 “有劳孟姐姐。” 孟婉弯唇,“如今该叫你齐侍卫了,吃了这年糕,日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划过抹苦涩,而齐良人这时开口。 “此番钰儿能入东宫当职,真是多亏了你,孟姑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齐良人,此事真的与我无关,齐侍卫本就有鸿鹄之志,如今能有此际遇,乃是天意,日后定然会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您也可以放心了。” 见着孟婉不愿揽功,齐良人当下心领神会,便也不再提及,而是将一块年糕放在她面前。 “得姑姑这番话,日后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与钰儿绝不推辞,那我在此也愿孟姑姑岁岁无忧,年年喜乐,得偿所愿。” 第86章 救人 齐良人心情甚好,几人热热闹闹吃完了年糕,因着这几日的事情,孟婉不宜待太久,吃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孟姑姑,这是我让钰儿从宫外带进来的,你拿上。” 见着孟婉要走,齐良人连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都是些药铺老字号里的药材,你如今在掖庭,有备无患。” 孟婉看向那包袱,齐良人眼中的担忧她能感受得到,许是齐钰已经将前两日月姝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好,我收下,多谢齐良人了。” 这对姐弟的心意,孟婉没有推辞,接过包袱后,才发现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备了不少的药材。 “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准备离开,此时齐良人看了眼齐钰,“外面天已经黑了,钰儿,你送送孟姑姑吧。” “不用了,这条路我熟,就不劳烦齐护卫了。” 正准备起身的齐钰听到这句话,眸子再次黯淡下去,他轻轻颌了下首。 “那让小全子送送你吧。” “对,孟姑姑,让我送您吧。” 小全子瞅眼力劲的开口,孟婉没再推拒,让小全子送她到了宫道上。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都是宫灯,亮堂着呢,我一个人回去无碍的。” 见着孟婉这样说,小全子只得点头,“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送到这里了。” “快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朝着掖庭那边走去,因着天气冷,宫里安安静静的,孟婉不禁脚步快了些。 却在路过增成舍通向掖庭中间的后湖时,听到阵水花声。 她顿住脚步,朝那里看了眼,见到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离开。 收回目光,没太在意,毕竟这后湖时常会有人经过,可就当她走到那里之时,远远的便是看见湖面上浮起了什么东西。 此时月色照在湖面上,待孟婉仔细看清那个东西时,脸上的血色立马退了下去。 “来人,救人啊。” 她扔下包袱,朝四周喊去,可是正值初二,天又这样冷,附近哪里会有宫人。 看着那湖里的人浮在那里动也不动,孟婉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脱下宫袄,猛地跳下去,游到了那人的身边。 湖水刺骨,她只着里衣,整个人就跟扎进了针桶里面,每一寸皮肤都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将人从湖心拖到了岸边,她正欲试探对方的鼻息,却在这时,周围响起了嘈杂声。 “什么人?” 听到是宫中侍卫的声音,孟婉连忙开口,“来人,快点救人。” 此时她全身发抖,声音都冻哑了,当侍卫举着灯笼赶过来时,她一见着,便马上指了指地上的女子。 “她方才落进湖里了,快救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侍卫上前,探了下地上女子的鼻息,猛地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带走。” 孟婉愣住,望向侍卫,“我只是路过,听到动静,下湖将她救上来,为何要抓我?” “此处偏僻,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定然是你将人害死推进湖中,又担心事情败露,才故意跳进湖里佯装救人。” 侍卫的话,让孟婉来不及辩解,便被押了起来,“不是我做的,我与她素不相识,又怎会害她?” 孟婉竭力挣扎,可侍卫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她给押住,不多会便将她押去了慎刑司,关进了大牢之中。 孟婉看着对方离开,不禁扶上牢门,“人不是我害的,你们放我出去!” 可是侍卫根本不搭理她,将牢房给锁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开,孟婉慢慢松开手。 全身冷的发抖,她被抓来之时,连宫衣都没来得及穿,而此时牢房之中,阴冷刺骨,让她不禁蜷缩起身子。 当整个牢房里寂静无声,身子开始渐渐发烫起来,恍惚间,她有种自己仍在天牢之中,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 昏昏沉沉之时,她感觉到整个人烫的厉害,周围那些稀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动,她想听清,却根本听不清楚。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便见着一抹玄色身影,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 “季大人。” 无力的开口,头垂在对方的肩膀上,季冷脚步顿住,面色煞冷地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孟婉。 “将今日那几个侍卫抓起来,好好审。” 他开口,抱着孟婉疾步而出,直到将她放在慎刑司房间的榻上。 御医早就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见着人放下,赶紧上前替她诊疗。 季冷站在一旁,手不自觉的微微拢住,那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身体上传来的寒意。 那么冷的天,在牢房里关了两个时辰,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再晚来一会,孟婉会怎么样。 如今看着她闭着眼睛,了无声息的样子,他手指紧紧握成了拳。 “大人。” 外面传来声音,季冷将眸底的杀意敛起,转身走到门口。 “那几个侍卫已经交待,说是有个小太监去找的他们,说是见着有人被推到湖里了,他们这才赶过去的。” “可知那个小太监是哪宫的?” “这个他们并不知情,他们赶到之时,便着孟姑娘在死者身边,一身湿透,便将人带了回来。” 慎刑卫的话,让季冷眸色暗了暗,“那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是住在内仆局的孙采女,而且据仵作行人验尸,这孙采女已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 季冷目光看向慎刑卫,“采女乃是后宫正八品妃嫔,可有查过,她这段时日可有侍寝?” “据内务府的侍寝册上记录,陛下这段时日确实有召幸过孙采女,但不知为何她有孕却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 季冷手指慢慢揉捏了下,“你去查查这段时日,这孙采女与何人走的近,还有,将侍卫带着,挨个宫去找那个小太监。” “得令。” 慎刑卫退下,季冷返身回屋,御医此时已经替孟婉把完脉。 “启禀殿……,不,大人,孟姑娘在湖水中久浸,又在牢中许久,致使伤寒入体,若是今夜无法退热,只怕……。” 说到后面,御医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让季冷眸底浮上杀意。 第87章 孤不会再拦着 “说。” 隐忍压抑的一个字,自他唇间溢出,只见御医猛地跪下,浑身如筛子般打起颤来。 “孟姑娘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几次三番被重创,身子亏乏的厉害,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孟姑娘今夜高热不消,殿下就算是杀了微臣,微臣也无回天之力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子便如同被人抽去了脊骨,整个人跪在那里,直都直不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听到最后几个字,眸底的猩色,已经难以掩盖。 “退下去。” 他开口,御医连忙爬起来,“殿下,微臣这就去给孟姑娘开些驱寒散热的药来。” 当御医连滚带爬出去之后,季冷慢慢走到孟婉的床边,看着她脸色呈出不正常的红晕,竟是连靠近,都变的小心翼翼。 短短几步,却像是走了很久,直到坐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小丫头,你有九条命的,孤不准你有事,你听到没有。” 他抵在她的脸上,轻轻开口,可是孟婉根本听不见,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着全身像是在烈火中炙烤。 “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容胤一遍遍说着这句话,抱紧她的手,却是抖的越来越厉害。 那种从骨子里传来的寒意,就像是少年之时,他看着母后离开自己那般。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可是如今,他明明抱着她,近在咫尺,可是他却像是根本握不住一般。 明明这小丫头那般倔强,怎么会就…… 倏地,一滴热泪滴落下来,落在孟婉闭着的眼睛上,缓缓沁入她的眼眶之中。 容胤此时眼底一片猩红,抱着孟婉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直到怀里的女子发出一声低吟,这才让他仿若骤然清醒。 “小婉儿,孤在这里。”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她,孟婉睫毛眨动着,却像是在呓语一般。 “好冷……。” 听到她的声音,容胤连忙将她抱的更紧了些,朝着外面低吼而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卫连忙进来,容胤冷冷吩咐,“再拿几个炭盆进来!” 不多会,亲卫将炭盆拿进来,整个屋中比刚才更加暖和,而这时,御医端药而入,看见容胤的时候,腿又不禁开始打颤。 “殿下,药煎好了。” “端过来。” 御医连忙将药端到榻边的案几上,随后赶紧退下去。 当门被关上,容胤将药碗端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了口,随后俯在她的唇上。 一口接一口,直到药碗见底,容胤口中浸满苦味,却没冲减掉半分他心里的那抹惧怕。 望着孟婉紧紧闭着的双眼,容胤终于开口,“小婉儿,孤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孤再也不逼你留在宫中了,你听到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一直紧紧握着的双手松开来,抚上她的脸颊。 “以后你想去哪里,孤都不会拦着了。” 沉沉的说完这句话,容胤和衣躺在她身边,额头紧紧抵着她,一如他们离开南宫的前一晚。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渐渐褪去,这才眷念不舍的松开。 打开屋门的时候,候在外面一夜的亲卫与御医见到他出来,连忙跪下。 “她的热退了。” 说完这句话,容胤迈步走出去,亲卫见状,立马跟在身后,而御医则赶紧进屋去给孟婉诊查。 “殿下,这是要走了?” “她醒了之后,若是要走,不必阻拦。”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有回头,直到身影渐渐走远,彻底消失在廊檐下。 …… 傍晚时分,孟婉终于睁开眼睛,全身就像是脱去了骨头般,虚软无力。 当她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微微有些怔愣,而这时,门被打开,慎刑卫端着药碗走进来,见着她醒了,立马走上前来。 “孟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 她开口,慎刑卫将药碗放下,“这是季大人在慎刑司的寝居,昨日姑娘被抓来之时,季大人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将你安顿在这里,又请了御医替你诊治,姑娘快些将药喝了吧。” 慎刑卫短短几句话,让孟婉明白昨夜是季冷赶到救下了她,于是轻轻开口。 “那季大人呢?” “季大人在审理昨夜的案子,让小的同姑娘说,若是姑娘不愿留下,可自行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想起昨夜之事,忍不住开口,“请问昨夜那名女子是何人?” “事关命案,恕我不能相告,但已证实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大可放心。” 见慎刑卫不愿告诉她,孟婉没有再追问,而是将自己昨夜听到动静,见着两个小太监之事,说了出来。 “我是听到动静后,路过湖边,见着湖中有人,才跳下去的,我不知道那名女子是不是那时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此事季大人已经派人去查,姑娘不必挂心,那我就先下去了,若有什么事,可随时找我。” 慎刑卫退下后,孟婉端起药碗,喝进口中,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将一碗苦药喝光,放下碗之时,猛地看见自己穿的衣裳,这才发现,昨夜的湿衣已经被人给换了。 想到昨晚她迷迷糊糊中似是看见了季冷,再一想到是他将自己送进寝居,她脸色顿时一白。 该不会,自己这衣裳是他替她换的吧。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孟婉应了声,便见着门被推开,一位老嬷嬷拿着衣裳走进来。 “姑娘醒了?” 见着这眼生的嬷嬷,孟婉目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衣裳,“敢问嬷嬷,昨夜是您替我更的衣吗?” “可不是么,昨夜姑娘一身湿透,季大人找老奴过来替姑娘更衣,这是昨夜姑娘落在湖边的衣裳,老奴给姑娘拿来了。” 嬷嬷语气恭顺,孟婉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季大人命老奴照料姑娘,如今姑娘醒了,老奴这便将膳食给姑娘端来。” 嬷嬷说完退了出去,孟婉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刚准备更衣,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嬷嬷去而复返,谁料到,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季冷的那双眸子。 第88章 多管闲事是活不久的 此时他凝着自己,玄色锦袍更显欣挺出众,站在那里,让孟婉不禁晃了下神,脑中依稀将他与某个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你醒了?” 他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传来,将孟婉方才心里乍一划过的思绪冲散,连忙开口。 “多谢季大人的救命之恩。” 听到她的话,季冷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明明提醒自己,硬下心肠来,不来看她。 可是到底还是没忍住,知道她醒了,便放下一切赶了过来。 如今见着她好好的了,昨晚囚结于心的惧意这才缓缓散去。 他望着她,眼中千山万水,最后寂于平静,声音无波无澜。 “昨夜你可知你差点没命?” 听他提及昨夜之事,孟婉垂了垂眼眸,“当时只想着救人,没顾及那么多。” “在宫中多管闲事,是会活不久的。” 季冷的话,让孟婉眸色黯了黯,“是,季大人教训的是,只是让奴婢眼睁睁看着,却袖手旁观,奴婢也做不到。” “呵,你倒是好心,但你怕是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季冷眉目疏冷,孟婉连忙解释,“当时情势危急,奴婢根本来不及禀报您,况且我是路过之时,见着那人被扔下湖的,奴婢想,该不是为了对付奴婢才这般做的。” “怎么会这么巧,便是你路过之时,那人被丢进了湖里,你可知那死掉的女人是谁?” 孟婉摇摇头,季冷看向她,“内仆局的孙采女,仵作行人验尸,她已有两月身孕,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季冷的话,让孟婉愣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在宫中,有了身孕的低等妃嫔,子嗣留不住,这些年,她在宫中也听闻不少。 但如此正大光明杀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想到这里,她暗暗懊恼,怎么从天牢出来后,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就算现在证明杀死孙采女的人不是她,那又怎么样,她亲眼见着了,把人捞了上来,还指认有两个小太监做的。 此事一传出去,无论是谁干的这事儿,她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人定然会想要她的命,封住她的嘴。 况且能在宫中杀死有皇嗣的妃嫔,这人必定在后宫之中位高权重。 心口一阵阵传来凉意,就像有把刀此刻架在脖子上,让她手脚寸寸凉下去。 看着孟婉不吱声,季冷知道她已经想明白此事的关联,眸光闪烁了下。 “如今你有何打算?” 听到他的话,孟婉咬了咬唇,随后抬头看向他。 “季总管,奴婢能在慎刑司暂住几日吗?” 她的话,让季冷眉心微微蹙了蹙,“你可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想,想走就走的?” “奴婢知道,但奴婢这不是病了吗?求季大人给奴婢一个牢房,让奴婢能在里面养病就好,相信季大人随便编个由头,也能让奴婢留在慎刑司几日的,奴婢恳请大人收留。” 孟婉此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留在慎刑司,可是比掖庭安全多了。不然,以她现在这样的身子,只怕活不到封印结束。 一旦封印结束,她便会调去绣作,届时摆脱了徐嬷嬷,也就不用担心两面受敌了。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冷呵出声,“你这是利用本总管保住你的命?既是知道怕了,昨日为何还要多管闲事?” “奴婢当真不知道事情会这般严重,既已发生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而且季总管不是方才说了,怎么就这么巧,被奴婢撞见了。 那万一是幕后的人,故意见着奴婢出来,特意将孙采女的尸首扔进湖里的呢? 季总管既是答应与奴婢合作,找到那幕后的人,那如今帮奴婢留下这条命,就当让奴婢多活两日,替总管继续当饵,如何?” 孟婉说起这话来时,声音还带着丝丝沙哑,小脸看上去一片苍白,但一双眸子却是透亮。 季冷看着她,忍住将她抱住的冲动,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这是答应了?” 孟婉追问,季冷的声音无波无澜传来,“慎刑司的牢房不关无罪之人,你就住在本总管的房间,没事勿要乱跑。” 听到他这话,孟婉唇角弯了弯,“那奴婢谢过季总管,等奴婢好了,定然做五碗面酬谢。” 此时季冷已经一只脚迈过门槛,听到这五碗面,脚步一跄,差点失了风度。 见着他这样,孟婉忍不住抿住唇,直到门被关上,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 晚上,门被推开,孟婉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只见季冷走了进来,神情之中似有几分疲惫。 见到他这样,她不禁开口,“季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是本总管的房间。” 冷冷一句话,让孟婉语塞,而季冷这时已经坐下,从桌上倒了杯水饮了口。 “找到报信的小太监了。” 他开口,孟婉立马脱口而出,“他交待了吗?” “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自缢在房中。” “自缢?” 孟婉眸子暗了暗,“只怕是被人灭口吧。” 季冷淡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你猜下一个被灭口的,会是谁?” 他这句话,让孟婉心一悸,拢在被子上的手顷刻间收紧。 “怎么?怕了?”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季冷眼底浮上淡淡的笑意,孟婉却抬起头看向他。 “奴婢如今身在慎刑司,自是不会担心,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奴婢觉得季大人是不会让奴婢死的。” 她语气笃定,大有一种讹上他的感觉,季冷捏着杯盏的手慢慢放下。 “那若本总管就是那个想杀你的人呢?” 这句话,让孟婉睫毛微动,顿瞬,摇摇头,“大人绝不是那个想杀我的人,若是大人想动手,又岂会救我? 奴婢如今身无长物,又是掖庭罪奴,难不成奴婢会觉得大人图奴婢做的一碗面吗?” 季冷面色赫然。 又提面。 他那日不过就吃了两碗,倒是被她给记上了。 想到这里,他冷眸微眯,“这可是你说的,本总管此番保下你的命,一碗面可抵不了。” 他说完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将晚膳送过来。” 慎刑卫得令离开,不多会,便见着那位白日照料她的嬷嬷将晚膳送了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第89章 一片苦心 “过来用膳。” 季冷说完坐下,孟婉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 “这是崔嬷嬷做的,她是墨江人士。” 短短一句话,让孟婉猛然看向桌上摆放着的菜。 阔别家乡许久,如今见到这熟悉的墨江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你不是墨江人士吗?” “奴婢是,只是奴婢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尝到这口家乡菜。” 她说完,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多谢季大人。” 听到她这声谢,季冷没说话,小丫头似是忘记了,当初在南宫之时她说过,在墨江,每年初三,有“肥猪拱门”一说。 在那一日,出嫁的女儿,都会回娘家,会被认为是种吉利。 当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今她身在宫中,家中已无亲人,这桌墨江菜,只为慰藉她的思乡之情。 而此时,孟婉目光望着那桌菜,心头也是思绪万千,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 看着那桌菜,竟是迟迟没有动筷,眼眶里像是盈了一团热涌,似落不落,憋的难受。 “怎么?不想吃?” 见她坐在那里发呆,季冷夹起一只胡椒醋虾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孟婉连忙道谢,“多谢大人,奴婢自己来便好。” 听到她这样说,季冷压住再继续给她夹菜的冲动,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起。 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孟婉神情有些恍惚,看着那只虾,轻轻夹起来。 放进口中的刹那,她那一直憋在眼眶中的泪,顷刻间落了下来。 和记忆中,阿奶做的醋虾味道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咀嚼着,每一口,都让她落下一滴泪,直到一只虾吃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而这时,一条白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孟婉抬起眸,眼中被泪水覆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擦擦,本总管不喜欢见到女人哭的样子。” 忍住替她擦掉眼泪的冲动,季冷看着她接过帕子。 “记得用完,还本总管一条新帕子。” 他说完,敛起眼底的神色,只要想到,她给那齐钰绣了条帕子,心里那酸劲,比这醋虾还要酸。 而孟婉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却是在帕子上,闻到了淡而熟悉的沉香味道,不禁一愣,目光随即看向季冷。 此时对方又夹了一个莲房鱼包放进她的碟子中,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目光有异,不禁落下筷子。 “你看我做甚?” 他开口,孟婉望向他泛着淡意的眸子,不禁在心里嘲弄了下自己。 宫中用沉香之人,又不是只有容胤,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荒唐念头,竟会以为季冷是容胤。 这二人,一点也不像。 她定然是这段时日被容胤逼的生出癔症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将季冷看作是他。 “没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谢您。” 她将帕子放下,“奴婢已经多年没有吃过家乡菜了,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吃到了。” 听到她如此伤感的话,季冷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是憋闷极了。 留在宫中,难道真的这般让她难受吗?明明从前在南宫之时,她那般肆意快乐,怎的现在变的这般幽怨。 甚至连她脸上的笑容,都几乎看不到了。 “想吃就吩咐崔嬷嬷去做。” 缓了瞬,季冷才开口,孟婉摇头,“奴婢今日能尝到,已十分知足,就不劳烦崔嬷嬷了。” 见她这样说,季冷没再多言,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既是如此,那你今日就多吃点。”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孟婉见状,“季总管要走了吗?” “本总管用好了。” 他开门走出去,当门关上,深深的喟叹一声,再待下去,只怕他会控制不住。 “保护好她,若有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朝伪装成慎刑卫的亲卫吩咐完,季冷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来到几日前的那座废殿。 德安早就候在了那里,一见着他,连忙上前,“哎哟,殿下,您这一天天的这么换来换去,您不累,奴才都替您累了。” 说完,他赶紧替容胤将衣裳换下,“东宫还有一堆的折子要批呢。” “你在教孤做事吗?” 容胤放下双臂,声音透着冷意,德安一听,扑通就跪了下来。 “奴才哪敢啊,只是殿下一片苦心,这孟姑娘还蒙在鼓里,奴才这不是替殿下不值当么。” 他说完,还满脸委屈,“这一年多,殿下故意冷着孟姑娘,可如今看来,那人还在盯着呢,这一件接着一件,奴才瞅着都心慌。”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眼中冷意弥漫,低睨了他一眼。 “这丫头倔,不肯回孤身边,孤能怎么办?总不能将她绑来,真把她逼死了,你赔孤一个?” 容胤说这话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昨儿那丫头病成那般,还执念想要离宫,他再逼,只怕真把人逼急了。 “母后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毫无头绪,孤总觉着,那人一直盯着孤。 小婉儿当年那碗甜汤,孤又何尝不知,她没有下毒,若孤不将她重罚,扔在天牢不闻不问,那人定然会对她下手。 孤有时觉着,自己还如同在南宫那般无用,当初没有护住母后,如今也没有护住她。” 容胤的话,让德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一次跪下。 “殿下,您可不能这么说,奴才看着殿下这一年多是如何熬过来的,相信孟姑娘知道真相后,定然是会体恤殿下的一片苦心的。” “她会吗?她怕是恨死孤了。” 容胤唇角泛出苦意,闭了闭眼睛,长叹而出。 “走吧,回东宫。” …… 这一夜,孟婉喝完药,睡的很踏实,直到天亮之时,崔嬷嬷端水进来,她这才睁开眼睛。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她醒来之时,还觉着有些恍惚。 “姑娘醒了?” 崔嬷嬷走上前,孟婉连忙坐起来,许是知道崔嬷嬷与自己是同乡,她便更加觉得亲切。 “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老奴这就去给姑娘端早膳过来。” 说完,她便要离开,孟婉见着,赶忙叫住她,“季总管今日几时会过来?” 第90章 安王领兵 “姑娘是找季总管有要事吗?老奴可以去命人禀告。” 崔嬷嬷和颜悦色,说话带着墨江当地的口音,孟婉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不用了,多谢嬷嬷,我只是随意问问。” “好的,那姑娘稍侯。” 崔嬷嬷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季冷给她都用了什么药,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孟婉觉着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下床洗漱好,崔嬷嬷便端着早膳走了进来,待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孟婉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墨江当地特有的食物。 “这是墨江的米糕?” 孟婉拿起一块,淡淡的桂花香味便沁入鼻息,墨江米糕通常会用干桂花点缀。 她记得小时候,每年金桂盛开之时,便与阿奶采摘下许多,晒干之后放入瓶中,一年四季,便可以吃上桂花米糕。 “是,回姑娘,听季大人说,姑娘也是墨江人士,那与老奴是同乡。” 听着崔嬷嬷的话,孟婉目光看向她,“嬷嬷入宫后,可有回过家乡?” “没有,老奴家中早就没有了亲人,便一直留在了宫中,这皇宫便是老奴的家了,只不过年纪大了,倒是会想起家乡的事来。 昨日季总管找到老奴,问老奴会不会做墨江菜,老奴便被调了过来,姑娘若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去做。” 崔嬷嬷语气温和,孟婉轻声道谢,待她退下去后,这才看向那碟桂花米糕,一时有些出神。 原来竟是季冷特意去找的崔嬷嬷。 她冥思苦想,与这位季大人,似乎从前并无交集。 而从初次见面起,他似乎就若有似无的替她解围,又时不时提点于她。 若说是因为合作之事,那大可不必做到此番细致入微。 若说有所图,她如今在宫中自身难保,而他是陛下圣宠眷顾的慎刑司总管,说起来,倒是她更像是那另有所图之人了。 在宫中几年,孟婉早已习惯了凡事多想三分,但却也不钻牛角尖,毕竟任何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若季冷真的别有用心,那她左归也就这一条命而已。 思及此,她倒是心结骤然松开,拿起米糕,慢慢吃了起来。 …… 前朝,开印首日,金銮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位列两旁,身着蟒袍的容胤居于首位。 而在他不远处,则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亲王。 容渊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凝肃,整个大殿此时一片安静,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暗潮汹涌。 “说,一个个的,平常不是挺会说吗?今日怎么都成哑巴了?” 大殿之上,传来容渊的声音,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看向容胤。 “太子,你觉得这仗是打还是和?” 见着所有人都看向容胤,容渊望着他开口,容胤上前一步。 “启禀父皇,西蛮近年来屡屡犯境,致我祈国边境百姓怨声载道,先前为了休养生息,才会数次忍让。 但如今,我祈国已经兵富民强,若再继续退让,只怕那些西蛮人会更加猖獗,儿臣认为,此仗当打,儿臣愿领兵亲赴边境,望父皇恩准。” 随着容胤话音落下,一旁的礼部侍郎马上站了出来。 “陛下,太子所言,不无道理,但如今殿下大婚在即,若是由太子领兵,归期不定,恐耽误了大婚之期啊。” “那就等此战大捷,再行大婚。” 没等容渊开口,容胤就冷冷而出,礼部侍郎见状,连忙道。 “万万不可,此次殿下大婚之日,乃是钦天监夜观天象所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日,若殿下大婚,将造福我祈国百年盛世,万万不可更改。” 礼部侍郎这番话,让容渊神情微沉,“既是如此,那此番与西蛮之战,各位卿家觉得朕派谁前去领兵更好?” 他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次陷入到安静之中,容渊看着满朝文武,眼底浮上戾气。 “难道我堂堂大祈,除了太子,就没有一个能领兵挂帅的?”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前去讨伐西蛮。” 清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众大臣看向站在容胤身旁不远处的安王,只见容宸缓缓上前一步。 “如太子所言,西蛮猖獗已久,此仗顺应民意,攻下西蛮,可保我边境数十年安稳,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容宸一番话,让容渊脸上浮上一抹赞赏,朝堂之中,也有大臣附和。 “安王舅父乃为我大祈第一忠勇侯,虽战死沙场,但却是祈国战神,由安王领兵,必定鼓舞士气,臣等认为,此举可行。” 随着兵部侍郎开口,只见满朝文武皆不约而同附和,此时容宸再次出声。 “舅父在世之时,那西蛮从不敢越境半步,自打舅父离世后,西蛮便屡次进犯,儿臣自小便希望像舅父那般,冲锋陷阵,护家国平安。” 说完这句话,容宸掀袍而跪,“还请父皇恩准儿臣此番领兵出征!” “好,既是安王如此有信心,那朕就命你,七日后携三军出征,势必此番踏平西蛮,扬我祈国之威!” “儿臣领旨,此战定不辱圣命,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俯下头,满朝文武见状,跟着朝容渊俯身而跪,大殿之上三呼万岁。 而容胤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早朝结束,众位大臣纷纷向安王道贺。 待所有人散去,安王主动走到容胤面前,“大哥,此番三弟领兵出征,大哥就安心待在京中筹备大婚之事,臣弟定然大败西蛮,为大哥大婚献上贺礼。” 听到这番话,容胤唇角勾出冷弧,“三弟此番出征,刀剑无眼,可要多加保重。” “那是自然,大哥也是,如今父皇命你监国,朝政繁忙,也好好好保重身子,那臣弟还要去探望母妃,就先告辞了。” 看着容宸迈步走出大殿,容胤隐去眼底的阴翳,而这时,有个小太监上前,走到他面前。 “殿下,丽妃娘娘请您去她宫里。” 看了眼小太监,容胤走出大殿,很快便来到了丽妃的寝殿倚梅殿,刚走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丽妃的声音。 “倾倾,你手上这帕子,好似是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听闻这雀羽帕上的绣线,乃是用西番一种叫做雀翎的羽毛所制。 这雀翎羽毛十分珍贵,得来不易,传闻在光线下,浮光溢彩,犹如琉璃一般,你这帕子是从何而来的?” 第91章 你还想利用谁? 丽妃话音落下,只见到顾倾倾缓柔轻丽的嗓音。 “这帕子是殿下赏给臣女的,臣女竟是不知这帕子这般珍贵,若是娘娘喜欢,臣女便借花献佛,将这雀羽帕孝敬娘娘。” “你这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不过这帕子是殿下给你的,本宫怎可夺人所好。 本宫方才已命人去通禀太子,待会他过来,你们好好聊聊,中午就留在宫中用膳。” “臣女多谢娘娘。” 顾倾倾娇柔的声音,又惹的丽妃轻笑而出,容胤听着这二人的话,眉宇间染上一抹沉色。 “太子殿下到。” 这时,通传的小太监朝殿中喊了声,容胤迈步而入,便见着顾倾倾一身锦服,如花团锦簇一般站起身。 见到他走进来,款款朝他屈身施礼,“臣女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而这时丽妃笑盈盈看着他而出,“太子来了。” “不知姨母找孤何事?” 容胤神情淡淡,丽妃见状,目光转向身旁的顾倾倾。 “今日倾倾入宫探望本宫,本宫想着,你们即将大婚,便将你叫过来见见,中午留下一起用膳。” 丽妃这番话,让顾倾倾小脸顿时泛起绯红,眼眸微垂,满脸娇羞。 容胤听到后,却淡淡而出,“今日恐怕不能留下同姨母一道用膳了。” “哦?出了何事?” 丽妃敛起笑意,容胤遂而坐下,“边境送来消息,西蛮屡屡进犯,父皇十分震怒,命安王领兵,七日后出征讨伐西境。 孤身为太子,虽无法亲自领兵,但朝中之事却是不可怠慢的,今日开印首日,还有许多奏折要看,若是姨母无甚大事,那孤便告退了。” 容胤的话,让顾倾倾原本期待的神情瞬间落空,浮上一抹失意。 而一旁的丽妃见着,主动开口,“的确,是本宫考虑不周,今日开印,殿下确实朝政繁忙,如此,那本宫便不留你了,由倾倾陪本宫便可,你快些去忙吧。” 丽妃说完,容胤没再停留,甚至连话也没同顾倾倾说一句,待他走出大殿后,丽妃看着顾倾倾满脸失落,开口劝慰道。 “陛下这段时日身子不适,太子监国,势必朝务繁忙,你们即将大婚,日后就是太子妃,要多体恤太子才是。 太子心里必然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送你如此珍贵的帕子,本宫相信你是识大体的孩子。” 说完,丽妃拍了拍顾倾倾的手,只见她将脸上的失意敛起。 “是,臣女会谨记娘娘教诲。” “那就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来,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顾倾倾温顺点头,将丽妃扶起,随后二人朝着御花园走去。 …… 东宫。 容胤回到殿内,德安立马迎上前来,“殿下,您回来了?可要去看看孟姑娘?” 听到这话,容胤目光顿了顿,“她今日如何?” “御医给开的药,孟姑娘喝了两日,身子骨好转许多,崔嬷嬷一直悉心照料着呢。” “嗯,晚点孤再过去,你去将司炆叫进来。” 吩咐完德安,容胤走到案桌前,桌上此时放着的是来自西蛮边境的奏折。 他打开来,目光落在上面,手指轻叩上去,目光幽沉。 “殿下。” 门外传来声音,容胤抬头,只见身着黑色大襟窄袖兽纹服的男子步入书房。 男子面容冷毅,黑眸如鹰隼透着锋锐,举手投足,身姿矫健,走到书房之中时,随即跪下。 “司炆见过殿下。” “免礼。” 容胤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 “嗯。” 司炆应声,“自打安王在外游历回京,属下便一直暗中监视,未曾发现他有何异样。” 司炆的话,让容胤眸光暗下,“此番安王率三军出征,回来之后,恐怕父皇便会将兵权交给他了。” 安王是淑妃之子,其舅父又是大祈战神,一等忠勇侯,在他被禁南宫之时,安王承袭太子之位的呼声最高。 若不是丽妃和顾相暗中筹谋,将安王逼出京城,四方游历,只怕如今坐在储位之上的,便是容宸了。 此人不得不防。 “你继续派人盯着安王,将今日朝堂之上,附和于他的那些大臣记下,暗中查探他们之间有无瓜葛。” “是,属下领命。” 容胤扬了扬手,司炆退下去之后,德安走了进来。 “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何事?” 容胤眉头微皱,德安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奴才刚接到的消息,淑妃娘娘命人拿了令旨去了掖庭,将孟姑娘调去了绣作处。” “淑妃娘娘?”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手指叩在桌上,“自从忠勇侯战殁后,淑妃便潜心修佛,后宫之事便不再过问,怎么会突然将孟婉调入绣作处?” “奴才也不知,故而赶紧向殿下禀告。” “可说什么时候调过去?” “绣作上下如今为殿下大婚制作婚服,正缺人手,掖庭那边是按着慎刑司给的话回了传话公公,想来孟姑娘身子好了,便要去绣作处了。” 德安将打听来的消息据实禀报,容胤思忖片刻,开口道。 “更衣,孤要去慎刑司。” …… 孟婉接到慎刑卫送来的令旨,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原本她还纠结淑妃将她调去绣作处之事,是担了好大的恩情,如今看来,离开掖庭却不失为好事。 徐嬷嬷已经站在明面上了,她再待下去,除了被磋磨,只怕那幕后之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动作。 得淑妃之令调去绣作处,也许那人知晓,便不会以为她与太子还有瓜葛,兴许是一线转机。 正在心中暗自想着,门被人推开,季冷走进来,便看见她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倒是没想到,淑妃娘娘竟会亲自下令调你去绣作处。” 听到声音,孟婉连忙站起身,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见过季大人。” “看来你攀附的高枝,不止本总管一人啊。” 他说完,负手走到她面前,低睨向她的脸,唇角勾着冷弧。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宫女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宫女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第92章 你却拼命想死 季冷的身子前倾,离她很近。 孟婉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传来的冷意。 她屏住呼吸,往前小半步,抬眸的瞬间,几乎与他的眼睛平视。 “奴婢并没有想过利用任何人,奴婢曾受齐良人之恩,结草衔环,但齐良人纯善,却为奴婢做的更多。 而齐侍卫,同样因为齐良人之故,对奴婢多加关照,奴婢却是无以为报。 至于淑妃娘娘,娘娘信佛,与奴婢曾有过一丝前缘,故而得知奴婢在掖庭,大发善心,将我调往绣作处。 至于季总管您,奴婢就更没想过利用,心中只有感激,若是大人觉着奴婢别有用心,那奴婢当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听她语气平缓的说完这些话,季冷望向她那双清洌洌的眸子,慢慢目光移向了她泛着淡淡樱红的唇。 她离的太近,近到几乎他只要轻轻凑过去,便能亲上那心心念念的一抹粉瓣。 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下,鼻息间飘进淡淡的桂花香甜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拢起。 心里渴求的要命,可却是在她的凝视中,慢慢抬起身,轻轻掀唇。 “好,本总管姑且暂时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若是他日,被我发现你有意欺瞒,你应该知道,本总管的手段。” 孟婉一惊,马上便想起在刑房看见月姝和月满被施刑的过程,顿时呼吸有些发促。 “那你如今是何打算?留在掖庭还是去绣作处?” 季冷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起慢慢饮着,孟婉抿了下唇,随即而出。 “淑妃一番好意,奴婢愿意去绣作处。” 茶盏停在唇前,季冷唇角浮上冷弧,“不是说还要当本总管的饵吗?离开掖庭,你就不担心那人便会停手了?” “大人,奴婢在掖庭几次三番出事,皆都化险为夷,如今就更是引得大人的注意,若那人还想害我,必定不会在掖庭寻找机会。 他手下的棋子,只剩下徐嬷嬷一人,但如今徐嬷嬷已是枚明棋,所以她只敢在掖庭磋磨我,却不敢对我下死手。 但我若去了绣作处,对方必然会有所动作,这便是将死局下活了,那也会大人更多的机会,查出幕后那个人。” 孟婉这番话,却是让季冷的目光越来越冷,捏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她是笃定要将自己当饵了吗? 难道她不清楚,此举有多危险。 在掖庭,他尚且能一护,可一旦脱离了他的管控,若有什么事,他未必能及时赶到。 “大人,奴婢说得对吗?” 见季冷不语,孟婉再次开口,只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呵哼,看来你早就想好了,你这般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 他说的旁人,孟婉听的出来。 毕竟先前他已经警告过她,要对付她的人,或许真正的目标是容胤。 可是事情到今日这一步,却也说不上是为了谁了。 毕竟她想活,也不能拖累殿下。 即便她与殿下那五年,在她心里已成过往,但在旁人眼里,殿下如今身居储君之位,而她仍是那个曾在南宫陪伴殿下五年的贴身宫婢。 仅只一点,她在宫里,就注定无法做个同寻常宫女一样的人。 这就是她的命。 这几日,孟婉想了很多,她如今出不了宫,也不想白白丢了性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人。 或许找到那个人,她能与容胤交换,换一个出宫的机会。 齐钰说的对,只要有一线生机,那便不能放弃。 若是放弃了,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奴婢只是不想活的那般胆战心惊。” 她开口,良久,才听到季冷的声音传来。 “随你。” 抬头看向对方,却见他已经放下杯盏。 “在这宫中,人人都想活,唯独是你,却是拼了命找死,本总管言尽于此。 孟婉,你答应本总管的事,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所以,你这条命给本总管好好留着。” 扔下这句话,季冷抬腿走了出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孟婉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虽料到季冷会过来询问她调入绣作处之事,但却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这边令旨一到,那边他就来了。 还好,她方才所说,确是她心里所想。 若那人还想追杀她,势必会跟到绣作处,但若放弃了,那她也就有了条生路,总好过于日日担惊受怕。 之后的几日,季冷没有再来看过她,每日只有崔嬷嬷负责三餐和送药,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安心调养着身子。 闲暇之余,托崔嬷嬷帮她从御药处拿了些安神的药材,因着季冷的缘故,这些药材拿来,也无人过问。 当她觉着身子彻底好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时,便同崔嬷嬷说,想回掖庭收拾东西,前往绣作处当值。 崔嬷嬷听到后,立马开口,“季总管曾吩咐过老奴,姑娘觉着身子好了,可随时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她没想到季冷早就叮嘱过。 原先她还想着,既是要离开,怎么也得同他打个招呼,如今听崔嬷嬷一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了。 “那我今日便回去了,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照料,日后若有机会,孟婉自会感激。” “姑娘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那姑娘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崔嬷嬷说完,孟婉便将那些药材拿上,离开了慎刑司。 再次回到掖庭,孟婉先是将东西放下,随后去了徐嬷嬷那里。 此番要调往绣作处,自是要同徐嬷嬷说一声的。 当她一走进去,便见着徐嬷嬷正坐在里面,训斥着一名宫女。 见到她进来,立马扬了扬手,那名宫女便红着眼眶赶紧退了下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姑娘回来了啊,难为你还记着回我这掖庭里来啊。” 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孟婉弯了弯唇,“奴婢明日便会前往绣作处,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的关照,故而走之前,特意向您打个招呼。” 她声音清淡,徐嬷嬷冷笑了声,“孟姑娘的话,我可不敢当,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即便是得罪了殿下,也依然有那么多人关照着。 如今竟是连淑妃娘娘都能请得动,日后姑娘飞上枝梢,可别忘了多关照老奴才是啊。” “徐嬷嬷言重了,淑妃信佛,故而拉奴婢一把,徐嬷嬷在这掖庭许久,恶有恶报的道理,想来嬷嬷比奴婢更清楚。 临走之时,奴婢奉劝嬷嬷,积善行德,消孽解厄,说不定能得善终。” 第93章 你可否送本王? 说完这句话,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不顾徐嬷嬷脸色铁青,转身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听到里面传来杯盏被摔碎的声音,眼神冷了冷,没有理会,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她将前段时日绣的抹额拿出来,又将带回来的草药细细碾好装进去。 待抹额做好之后,趁着明日入值,今日还有空,便拿上前往淑妃娘娘的慧安宫。 到了那里,只见守在殿外的宫女,朝她走过来,“孟姑娘来了。” 她看过去,认出这名宫女是上次过来之时,淑妃的贴身宫女,于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奴婢前来拜见娘娘,将做好的抹额给娘娘奉上。” “原来如此,不过王爷正在里面同娘娘说话,姑娘稍等,容我进去同娘娘禀报一声。” “有劳姑姑了。” 宫女走进去,不多会,见着对方出来,“孟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好,多谢。” 她跟在宫女身后走进内殿,只见淑妃倚靠在榻上,眼眶微红,容宸坐在她身边,轻拉着她的手。 “娘娘,王爷,孟姑娘来了。” 宫女开口,淑妃看向孟婉,声音难掩哽咽,“小婉儿来了。” “是,娘娘。” 孟婉走上前屈身跪下,“奴婢见过娘娘,见过王爷。” 容宸抬了抬手,“起来吧,今日你怎么得空来了?” 孟婉起身,恭敬开口,“承蒙娘娘体恤,奴婢明日便要调往绣作处当值,今日正好将给娘娘做好的抹额送来,祝娘娘万福金安。” 她说完,将随身带着的布包打开,从里面将绣好的抹额拿出来,双手捧着,呈到淑妃面前。 容宸接过那条抹额,细细端详了下,不禁开口,“绣的真好,送来的也及时,母妃这几日刚好睡的不踏实。” “你这孩子,为娘还不是担心你。” 说话间,淑妃再次眼眶红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见着,朝孟婉开口。 “王爷过两日便要率军讨伐西蛮,娘娘已经担心的好几宿睡不好了。” 听到这话,孟婉不禁看向容宸,“王爷要出征?” “是,西蛮屡屡犯进,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此番本王便是要狠狠踏平西蛮,让他们永不敢再进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舅父战殁沙场,如今你又要出征,让母妃如何能放心。” 淑妃边说边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安王一见,轻轻笑道。 “母妃不用担心,身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固然安稳,但本王身为男儿,家国天下,岂能任由我大祈百姓被那西蛮欺负? 您放心,我此番定然大捷还朝,有母妃在,儿臣不会有事的。” “是啊,娘娘日日诵经,一心修佛,安王心系百姓,宽宥待人,福泽深厚,上天自会保佑的。” 孟婉也跟着开口劝慰,容宸看向淑妃,“母妃,你看,小婉儿都这样说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本宫说不过你,竟是找了帮手来。” 淑妃的话,换来容宸一笑,“那儿臣替母妃将抹额戴上。” 他说完,轻轻替淑妃将抹额戴上,随后不禁夸赞,“小婉儿这抹额绣的真好,母妃戴着正合适。” “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此番去了绣作处,必定能大放异彩的。” 淑妃也跟着夸赞,孟婉连忙开口,“王爷、娘娘谬赞了,奴婢得了娘娘和王爷的恩惠,才能有今日的福报,奴婢感激不尽,日后娘娘和王爷若有何吩咐,奴婢自当肝脑涂地。” “小丫头,莫要说这样的话,这段时日本王不在,你多来陪陪母妃便可。” “是,奴婢遵命。” 见着王爷和淑妃还有话要叙,孟婉准备告辞,却在这时,容宸叫住她。 “小婉儿,本王记得,你是墨江人?” “是,奴婢正是,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记得初见你时,你说‘忘忧’花乃是墨江特有的花,而你们那里,会以忘忧花为样,打出“忘忧结”用来祈福,如今本王即将带兵出征,你可否为本王打一个忘忧结?” 听闻这话,孟婉神情微顿,她没想到,容宸竟然还记得。 当初是她告诉容宸,在墨江,百姓祈福之时,便会打一个忘忧结,悬挂在屋前,或戴在身上保平安。 如今他即将领兵出征,既是提了出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忘忧结?这是什么?” 淑妃也在这时开口,容宸看向母妃,耐心解释,“相传忘忧花是天上的花神所幻,见过此花的人,便会忘记世间烦恼。 而在墨江,百姓们会编一种忘忧结,戴在身上,便会得到花神庇佑,可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小婉儿能给宸儿编一个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需要五彩绳,不知娘娘这里可有?”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来。” 淑妃的贴身宫女开口,不多会,便将五色绳拿了过来,孟婉接过,遂而开始编起来。 忘忧结编法极其复杂,需要搭配五种彩绳,对应人的五行,每种彩绳编成一个花瓣。 容宸看着孟婉,唇角盈着浅浅的笑意,此时她手指灵活,如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般。 随着一个又一个花瓣编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端摩的宫女都不禁赞叹。 “编好了。” 一炷香之后,孟婉将编好的忘忧结呈上,淑妃接过那忘忧结,不禁赞不绝口。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美的花吗?” “儿臣在古书中见过此花的图样,在外游历之时,特意去了墨江,但却没有见过此花。” “小婉儿,你见过吗?” 淑妃看向孟婉,只见她摇摇头,“奴婢也未曾见过,但墨江的花神庙里,花神娘娘手里便拿着这忘忧花。 奴婢曾听家人说过,墨江百年前曾遭过天灾,所有的忘忧花一夕绽放,抵挡了天灾,救下了百姓,自此之后,墨江便再没有了忘忧花。 百姓传闻,花神娘娘功德圆满,故而重归九重天,所以便按这忘忧花的样子做成了忘忧结,以期消灾避祸,永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宸儿戴上这个,必定能平安归来。” 淑妃的话,让容宸点头,跟着站起身,“那就有劳母妃替儿臣戴上这忘忧结,儿臣必定平安归来。” 第94章 孤要亲自试试 孟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淑妃将忘忧结替容宸戴上,母亲眼中的慈爱与担心,都寄托在了这一方祝福上。 她突然有些羡慕,从小到大,除了阿爷阿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阿爷阿奶将她捡回来时,她才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是他们将她抚养长大。 原本她入宫,是想赚多些银子,出去之后,好好孝敬他们。 可是一场天灾,却是彻底让她失去了再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眸光之中浮上雾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了下去。 “这个忘忧结你要日日戴着。” 将结系在容宸的腰间后,淑妃不忘再次叮嘱,容宸笑着应声。 “是,母妃,儿臣记下了。” 淑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孟婉,“小婉儿,先前本宫心里还诸多担忧,如今宸儿戴上了这忘忧结,本宫这心,却是安了,看来冥冥之中,神佑我宸儿。” “是,王爷福泽深厚,定然会受花神娘娘保佑的,娘娘且安心,王爷必定凯旋而归。” 孟婉说着这话的时候,容宸看着她,轻轻浅笑了下,那笑容温煦如阳,似乎将她方才心里的黯意驱散。 离开慧安宫的路上,她脑海里还在想着,也只有淑妃娘娘这般温柔亲和,才能教出像安王那样平易近人的皇子。 她在南宫之时,也听过宫中几位皇子的脾性,虽然如今几位皇子都已经离宫建府,但一个个的性情却都不好惹。 只有这位安王,如玉般温润朴和,在宫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性情也是最好的。 她低头一路走着,倒是没有留意到,宫道上远远行来的步辇,坐在上面的正是身着暗纹蟒服的容胤。 而在步辇身侧的除了随行宫人,还有手执佩刀的齐钰。 德安近在辇前,瞧着孟婉打远处过来,余光悄然看了眼坐在辇上的殿下。 容胤此时单手撑着脸侧,目光却是一瞬不瞬望着由远及近,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小丫头。 手指微抬,德安立马顿住脚步,抬着步辇的宫人也跟着停下。 齐钰望着不远处,攥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自打初二她被慎刑司带走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孟婉了。 可在东宫当值,不似先前在掖庭,想得个空隙去慎刑司看看她,也寻不着机会。 却也是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她。 “殿下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德安高声而出,正凝神思忖的孟婉听到,下意识肩膀一紧,跟着抬头看向不远处。 对上那坐在步辇上的容胤时,连忙走到一旁,跟着跪下来。 心跳在这时怦砰乱响,自打那日在南宫,她为齐钰求情之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容胤了。 将头埋的很低,感觉到容胤的步辇缓缓来到她的面前,直到离开,她都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当步辇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抬起头,呼出一口薄气。 阳光刺目,她慢慢从地上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不敢再耽搁,脚步放的很快,不多会,便回到了掖庭。 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她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了出来。 看着还有许多齐良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孟婉想了想,全都细细包好。 这些东西,她明日不能带去绣作处,那里什么个情形,她不清楚,都是保命的药,太过珍贵,要想个地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打定主意后,孟婉坐在屋中,直到天色暗下来,她便拿着那些东西沿小道走出了掖庭。 她准备前往季冷上次带她去的那间废殿,将这些药材藏在那里,那里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日后也方便取用。 从小道离开掖庭,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废殿。 来过一次,孟婉没有去上次吃釜锅的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偏殿。 推开有些破旧的殿门,里面几乎没有多少的东西,她摸到了床榻那里,将那包药塞进了床板下的隔屉。 藏好了东西,她便离开了废殿,正准备沿小道返回,却不料,迎面撞上的人,让她脚步瞬间像是生了根,整个人钉在了那里。 德安举着灯笼,容胤负手站在不远处,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览无余。 对方不吱声,孟婉却不能当作没见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见着小丫头这副样子,容胤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出来的方向。 方才她分明是从废殿那里过来的,这么晚了,她去那里做甚? “起来吧。” 他开口,孟婉直起身子,“奴婢还要赶回掖庭,就不打扰殿下了,奴婢先行告退。” 她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他的声音。 “听说淑妃调你去了绣作处。” 这句话,让孟婉脚步一顿,她咽了下喉咙,“淑妃娘娘宅心仁厚,故而将奴婢调去绣作处。” “你的意思是,淑妃宅心仁厚,孤薄情狠心了?” 孟婉:…… 容胤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分明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殿下,思虑过重,则于身不利,殿下罚奴婢,奴婢没有怨言,也未曾想过,要置殿下于不义。 淑妃娘娘宽宥,一心礼佛,调奴婢去绣作处,也只是对奴婢的绣活认可,想着殿下即将大婚,绣作处缺人手,将奴婢调去帮忙而已。” 短短几句话,让容胤脸色变了变,这小丫头,竟是旁敲侧击起自己的大婚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住,力道之大,让孟婉吓了一跳。 “原来淑妃是为了孤啊,倒是让孤误会了,但想要为孤绣婚服的绣娘,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行的,孤得亲自验过你的绣活。” 说完这句话,他拉着她朝南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被他这么拽着,死活也挣不开,直到又被他拉进了南宫中。 “德安,将东西拿过来,她既是绣的好,就让她在这好好绣给孤看。” 松开手,扔下这句话,德安立马退下,不多会,便将绣活要用的东西,全给拿了进来。 孟婉看着那些东西,额角突突直跳,她这是将东宫里所有的帕子都拿过来了吗? 第95章 孟姑娘心里有殿下 “孟姑娘,这些都是尚衣局送到东宫的帕子式样,殿下不喜欢,孟姑娘既是要去绣作处,那必然得先清楚殿下的喜好,能不能绣出殿下满意的,就看姑娘的手艺了。” 德安一番话,孟婉这才弄明白,拿来的这些帕子,都是容胤不喜欢的。 而她,什么时候绣出合他眼缘的,什么时候才能过得了他那关了。 “知道了,多谢安公公提醒。” 德安心领神会,赶紧退了下去,容胤此时坐在案桌前,拿起奏疏,不再同她说话。 孟婉识趣的拿起那一堆帕子铺平,上面的绣案全是常用的吉庆图案,都是宫里御用的。 那些绣娘的手艺也十分精湛,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孟婉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从前在南宫之时,也没见着容胤这般挑剔。 她觉得,他分明还是为了上次她没将帕子卖给顾倾倾,又见着她被调入了绣作处,故意刁难她的。 就算她今晚绣出来,只怕他也不会轻易让她过关。 微微叹了口气,孟婉拿起绣布,想了想,还是朝容胤开口。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都可。” 听到他这淡淡两个字,孟婉压住心口那股子郁气。 “那殿下喜欢松柏吗?” “给别人绣过的,还敢绣来给孤?” 孟婉:…… 她就知道,月满和月姝污蔑她的事情,容胤会知道,竟然连齐钰帕子上的松柏,他都记住了。 所以,让他绣帕子,是因为齐钰? 想到这里,她赶紧摇头,她不能这么想,容胤绝不可能因为她给齐钰一块帕子,就做出这等失了身份之事。 定然还是为了顾倾倾出气的。 压住脑子里这一瞬的胡思乱想,她还想开口问问他,却在这时,屋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喵~。” 极轻极软的猫叫声,让孟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从容胤的案桌底下,褐白相间的小狸猫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狸。” 她惊喜而出,放下绣布就走了过去,弯腰便将那小花狸猫给抱在怀里。 当她仔细看了看后,眼底浮上抹失望,不是她从前在南宫养的那只。 这只明显更小,显然是刚足月不久,正是奶呼呼的时候。 也是,她被罚去天牢一年,那只花狸猫大概早就不在了。 突然间,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捏,她便见着怀里的小狸猫被捏着后颈皮拎了过去,下一瞬,便被容胤放在胳膊上。 小花狸显然对这样的举动十分熟悉,刚趴上去,就用小脑袋拱在他的肘窝处,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十分舒服。 而这一幕,却让孟婉有些惊诧,她从来不知道,容胤会对猫这般。 明明在南宫之时,他是那么嫌弃她养那只小花狸。 甚至好几次,她抱着小花狸亲的时候,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将小花狸给丢到屋外。 而容胤,似乎并不在意孟婉怔诧的目光,一手窝着小狸猫,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的小尾巴。 小花狸还太小,没多久,便发出呼呼的小鼾声,睡的十分踏实。 灯烛之下,男子俊冷的五官,一手执笔,另一手窝着小狸猫。 这画面,虚幻的有些不太真实,却又那般温馨的让人挪不开目。 孟婉突然知道自己要绣什么了。 她转身,走到绣布前,几下勾勒,便将那脑中绣样画了出来。 找出绣线,她在灯下,细细绣着。 书房之中,男子安静的批阅着奏疏,女子穿针引线,屋子里极静,却又极和谐,让人不忍打扰。 桌上的滴漏一点一滴,绣线随着这声音渐渐铺满整个绣样,屋外也微微泛明。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孟婉将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天边第一缕晨光透入窗楣,正好打在那帕子上的图案。 男子俊逸的五官,在光线中层次分明,甚至连睫毛处的阴影都绣的活灵活现。 而在他胳膊上,慵懒熟睡的小狸猫,动静之间,一派生机。 孟婉看着,唇角不禁勾出浅弧,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绣的不错。” 她倏地转身,唇角却擦过男子前倾过来的脸颊,只一瞬间,她的目光与对方的视线对上,彼此都愣了瞬。 “奴婢不知殿下站在后面,请殿下恕罪。” 她连忙起身,手里的帕子滑落,却被容胤的手指一勾,顷刻间落在了他的手中。 容胤捏着帕子,目光却是看向她泛着淡粉色的唇瓣上。 方才那一触,太过快速,他只能感觉到那软若腐块般的触感一闪而逝,竟是来不及留住。 而孟婉,见着容胤盯着自己,心跳也跟着加快,几日前在这里的那些记忆,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 脸不由自主浮上薄红,容胤见她这样,轻轻勾唇,将目光敛回,抬起手里的帕子。 那帕子上的自己,眉眼微垂,静中透暖,与胳膊上的小狸猫遥相呼应。 明明桌上摆着的是家国天下事,但却给人一种,岁月静好,天下升平的静怡。 她的绣工,的确出神入化。 “殿下可还满意?” 孟婉见着外面已然际白,她得赶紧回掖庭拿东西去绣作处了。 总不好当值第一日,就晚去,左归是会落下不好的印象,驳了淑妃娘娘的好意。 “去吧。” 稍稍过了会,容胤才开口,孟婉一听,如释重负,连忙屈了屈身。 “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告退。” 看着小丫头迫不及待离开,容胤收回目光,德安走进来,见着殿下手里拿着块帕子,唇角含笑,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来,将朝服奉上,目光看了眼那帕子,不禁开口赞叹。 “哎哟,孟姑娘这绣活可真是绝了,把殿下这眉眼绣的栩栩如生,若不是将殿下记在心上,哪能这么传神啊。” 德安这话,说的容胤十分愉悦,目光睨向他,“你当真认为,她心里有孤?” “可不是,若是没有殿下,那孟姑娘怎么会为殿下这般花心思绣这个帕子啊,奴才见着都眼羡的慌。” 德安一边说一边替容胤将朝服换上,只见容胤将那帕子收进腰封中。 “算这丫头有点良心,你派人盯着绣作处,那里的管事是淑妃的人,安王明日便要带兵出征,孤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是,殿下,奴才定然命人盯着。” “嗯,走吧,该上朝了。” 说完,容胤朝着外面走去,德安赶紧跟上,而孟婉,回掖庭拿上包袱后,便直奔尚衣局的绣作处。 刚到那里,就听到里面传来训斥的声音,让她脚步一缓,停在了门口。 第96章 奴婢愿意接下这活 悄悄往里看了眼,只见身着管事衣裳的姑姑正站在那里,一排的绣娘头低着,不敢吱声,似是出了什么事情。 孟婉暗暗皱眉,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正想着稍晚点再进去,身后却传来声音。 “你是哪宫的宫女?” 听到这声音,她肩膀一紧,连忙转过身,慈眉善目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管事姑姑。 孟婉虽不认识此人,但却从她的衣着能看出来,定然是这绣作处的司绣,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孟婉,是掖庭今日才调过来的绣女,见过嬷嬷。” 对方听到她的话,不禁弯唇,“原来你就是淑妃娘娘提的那个小宫女,听闻你绣工十分了得?” “奴婢不敢当,是娘娘谬赞了。” 孟婉恭顺而出,嬷嬷听到后,轻轻点头,“倒是个谦逊的孩子,随我进来吧。” 嬷嬷说完,孟婉连忙让开身,跟在身后,朝着里面走去。 “这是出了何事?” 听到声音,管事姑姑连忙看过来,见着嬷嬷后,赶紧上前行了个礼。 “郑司绣,您来了,还不是这帮绣娘,好好的活计,她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奴婢方才正在教训她们。” “哦?什么活计?” “是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景王猎了只银狐,特意将那狐皮送进宫中孝敬娴妃。 娴妃娘娘吩咐绣作处将那狐毛缝制在氅衣上,可那狐毛太过珍贵,这些绣娘没一个敢动手的。 娘娘那边吩咐了,要在元宵之时穿上这件狐毛氅衣,方才奴婢发脾气,也是因着这事。 如今绣坊处绣娘人手本就不足,又在赶工殿下的婚服,这狐毛氅衣又要的那样急,当真是急死奴婢了。”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萃兰,你这急性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长进。” 说完这句话,郑司绣走到庭中,看着那些绣娘。 “你们谁能做这件氅衣?” 她将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些绣娘个个低着头,无人敢言。 孟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循着记忆,娴妃同样贵为四妃之一,共生育一儿一女。 景王是第一个封王建府的王爷,从前在宫里,好勇斗狠,性子比较跋扈,但对娴妃极为孝顺。 女儿世宁公主,刚过及笄之年,正是准备议亲的年纪。 元宵节宴,宫里会让大臣携子女入宫,一来是共度佳节,二来也是给皇子公主挑选中意的佳偶。 银狐皮毛珍贵,娴妃想在元宵节宴穿上,想来也是为了公主的亲事。 对娴妃这个人,她倒是知道不多,原先在南宫,也并没什么交集。 娴妃家世比不上其她三位妃嫔,只因生下一儿一女,加之才情出众,而被提为四妃之一。 如今在宫中,陛下待她,倒也不似对淑妃那般疏离,时常还会去她宫中。 “都没有人能接这活吗?” 见着绣娘们不语,郑司绣再次开口,终于有绣娘站出来。 “启禀司绣,殿下大婚的婚服,尚衣局已经下了时限,三月底便要将大婚所用的衣裳全都绣出来。 奴婢们如今日夜赶工,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司绣体恤,不是奴婢不想做,是实在顾不过来了。” 这位绣娘一开口,其他绣娘也跟着出声,“是啊,司绣,我已经三日没合眼了,娴妃这件狐毛氅衣,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着这些绣娘一个个面露倦色,郑司绣微微皱眉,方才那位管事姑姑也跟着开口。 “其实每年的冬衣,尚衣局早就给过各宫的衣料配额,绣娘们也是按配额做活。 入冬之时,妃嫔们的衣裳早就送了过去,如今整个绣作处都在为殿下大婚时的婚服做准备。 娴妃娘娘突然命人将这狐毛送过来,奴婢们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郑司绣,您看此事要如何办,才妥当?” 萃兰的话,让郑司绣眉宇微微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却在这时,孟婉上前一步。 “郑司绣,奴婢才入绣作处,正好手里还没派活,不如就让奴婢来做这件狐毛氅衣吧。” 听到她的话,郑司绣不禁开口,“你来做?” “是,既是各位绣娘都要赶制殿下的婚服,娴妃那边自然也不能推拒,奴婢愿意一试。” 她话音落下,萃兰便马上开口,“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银狐毛,十分珍贵,一旦有了差池,娘娘怪罪下来,咱们绣作处可都要跟着挨训的。” 萃兰一说完,郑司绣便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孟婉。 “按理说,你才来绣作处,是不能担制作嫔妃氅衣的活的,你可要想清楚,到底能做还是不能做。” 郑司绣声音温和,孟婉看了看那些绣娘,又想了想,这才点头。 “奴婢能做。” “好,萃兰,将这活给这丫头。” “司绣,她不过是新来的,若是出了岔子,以景王的性子,可不得把咱们绣作处给掀了吗?还是让奴婢找几位绣娘一起做吧。” 萃兰急切而出,郑司绣却微微弯起眉眼,“好了,若是你有办法,也不是在这里急成这般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娴妃的狐毛氅衣就交给孟婉来做,其她绣娘继续赶制大婚的衣裳,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本司绣一力承担。” 见着郑司绣这般说了,萃兰只得应允,朝孟婉看过去. “既是嬷嬷如此信重你,你可不要让嬷嬷失望,跟我过来吧。” 孟婉俯身,冲着郑司绣行了礼,“奴婢先去做事了。” 郑司绣点点头,孟婉跟着萃兰来到绣作坊,将她带到一处空位上,随后便命人将银狐毛皮与氅衣拿了过来。 “这是娴妃送来的氅衣和银狐皮毛,你记着,这狐毛不可多得,乃是景王亲手为娴妃猎来的,咱们这位景王的脾性你应该清楚,可千万不要连累到绣作处。” “是,姑姑,奴婢遵命。” 见她这般温顺,萃兰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孟婉将那银狐皮拿出来,小心翼翼平铺在制衣台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拿起炭笔,在一旁画起绘样来。 绣坊处与掖庭不同,在绣作坊内,每位绣娘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且刺绣是门需要耐心的活,故而整个坊中安安静静。 一直到午膳的时辰,绣娘们放下绣活,三三两两接伴去膳房用膳,唯独孟婉,还在专心致志的为氅衣绣上图案。 “你怎么不去用膳?”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见到是郑司绣,连忙将绣线放下,站起身。 第97章 崭露头角 “回司绣的话,奴婢是想等这个纹样绣好,再去用膳。”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目光落在她正在绣的那一块上,不禁伸出手拿起来仔细端详着,随后看向她。 “你怎么会想到用发绣?” “奴婢方才仔细端详了这块银狐皮,银狐的皮毛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在阳光下,会散出雪银般的耀芒,而在室内,却犹如水银般,流动莹泽。 普通的银钱,并不能呈出这样的色泽来,反而会因银狐的毛色,而使氅衣上的绣案黯淡无光。 奴婢便想着,用这银狐原本的狐毛为绣线,绣出图案,这样便可相得益彰。” 听完孟婉的解释,郑司绣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个伶俐的孩子,难怪淑妃娘娘对你赞不绝口。” 郑司绣的夸赞,让孟婉脸微微讪然,“淑妃娘娘贤良淑德,一心礼佛,奴婢这点雕虫小技,实在是有负娘娘夸赞了。” “你不用妄自菲薄,你在掖庭之事,我也听过一些,如今到了绣作处,你好好做事,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是,奴婢谨记嬷嬷的话,自当好好做事。” “好,绣完这些,就去用膳吧。” 郑司绣说完离开,孟婉重新坐下,直到将一副绣案给绣完,这才起身前往膳堂。 里面的绣娘已经用完膳了,与掖庭不同,这里就算是去晚了,也还会留下吃食。 毕竟绣娘们的活计不同,用膳的时辰也不尽相同,而掖庭皆是低等宫人和犯了错的罪奴,两边的膳食份例,也是天壤之别。 孟婉坐下,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那件氅衣的绣样,这时,只见萃兰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萃兰姑姑。” 孟婉开口,萃兰突然脸上浮上一抹好奇,与她先前的样子有些判若两人。 “听说你以前在南宫伺奉过太子?” “咳咳。” 孟婉一个不及,被嘴巴里来不及咽下的东西呛了下,连忙掩面咳起来。 萃兰见她这样,不禁皱起眉头,“不就是问问么,看把你吓的。” “不是,姑姑的话,让奴婢一时没能领会,方才失态了,还望姑姑见谅。” “哎呀,既是休膳,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姑姑了,我这人性子直,做活时,不得马虎,但寻常里,也不是个难相与的人。” 听着萃兰的话,孟婉努力抑住咳意,点点头,“看得出来,姑姑性情爽利,很好相与。” “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我方才问你的,你还没说呢,你既是先前服侍过殿下,为何会沦落到掖庭里做事?” 萃兰的话,让孟婉神情一瞬间黯了黯,随后开口道。 “奴婢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殿下宅心仁厚,奴婢才能在掖庭里赎罪。” “看你这般软的性子,倒是没想到你会得罪咱们殿下,既然已经来了绣坊,那你以后做事可得好好的,别再犯错了。 咱们郑司绣待我们特别好,你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她都会护着的,尤其看重绣娘的手艺。 你看我这般急性子的人,跟在司绣身边,司绣也从来没有骂过我,对司绣,我是心服口服的。” “萃兰姑姑也是为了绣坊好,说话急了些,但人却是极好的。” 孟婉的声音,柔柔缓缓,萃兰听着笑起来,“难怪嬷嬷第一眼就喜欢你,将娴妃的活计指给你,你有张巧嘴,好了,早些吃完,回头做完活计,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萃兰没再继续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后,孟婉低下头,想着她方才的话,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初来绣坊第一日,这位萃兰姑姑倒是个有趣的人,方才,她还有些警惕,但聊完,这才觉着,自己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用完膳,她回到绣坊,继续绣着氅衣,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绣坊晚上掌灯,会比其他地方亮堂,太暗的话,绣娘们是看不清楚的。 先前不会这么赶工,但因着殿下半年后的大婚,尚衣局给的工期太紧,故而到了平常收活的时候,绣娘们也在赶着工。 “好了,今日就到此吧,早些回去歇息。” 直到郑司绣过来,让绣娘们收活,那些绣娘才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 “孟婉,你随我来。” 萃兰走到孟婉面前,目光落在她绣的纹样上,不禁脱口而出。 “你这发绣竟绣的这样好,难怪你今日会那般胸有成竹。” 在绣坊里面,绣活好的绣娘,是会被人高看一眼的,萃兰在绣作处多年,自然是看过许多绣娘的手艺,能让她夸的人,属实不多。 孟婉的发绣让她眼前一亮,她小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后朝那些还没离开的绣娘唤了声。 “你们都过来看看。” 绣娘们听到萃兰叫她们,三三两两便都聚了过来。 “萃兰姑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有绣娘开口,萃兰将手里的绣样举起来,“看,这是孟婉绣的,你们觉着怎么样?” 那些绣娘望过去,萃兰手里拿着的绣样,是一只小银狐,银狐的毛色在烛光中跃动,如水银一般流动着,暗光浮掠,十分好看。 “这是发绣吗?” 有绣娘开口,萃兰点头,“倒是没想到,咱们绣坊还有发绣这般了得的绣娘。 这发绣可是墨江几乎失传的绣法,如今可没几个人会了,孟婉,你是墨江人吗?” “是,奴婢正是墨江人士。” 听到她的话,那些绣娘连忙围过来,“孟婉,下次你教教我们这个发绣吧。” “好。” 她点头,萃兰将绣布放下,“以后我们都是绣坊的姐妹,大家要一条心,你们都得好好学,绣的好,得了赏,那可比俸禄要高呢。” “是,萃兰姑姑说的对,这次咱们将殿下的婚服绣好,殿下一高兴,定然会赏很多银子,我啊,就可以给弟弟读书了,他日后考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姐姐!” “没错,等得了赏,我要给爹娘盖房子,给大哥娶个嫂嫂回来,生个小侄子,等我出宫了,就能和他们一起过日了。” “我也是,我想多存点银子,出宫后开个绣坊,日后当个坊主。” 听着这些绣娘们的话,孟婉眼前也跟着浮上了画面,眼中露出羡慕。 而这时,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呢?你以后出了宫,准备做什么?” 第98章 绣坊拿人 被突然问及,孟婉愣了下,目光有些微怔。 原先,她是想过出宫后要做什么的,回墨江,将阿爷阿奶的旧屋修好。在那个小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前种菜,屋后养鸡,逍遥快活。 可是现在…… 她垂了垂眸,默瞬,才开口道。 “祈国之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 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望向那些绣娘,发现她们的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神色有些惧意。 她下意识转过身,不禁目光一愣。 只见身后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带着两个慎刑卫站在她身后。 几人停在绣坊门口,季冷的眼眸,一如既往疏冷,尤其是他一身慎刑司的锦服,就更让后宫人人畏惧。 倒是萃兰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不知季总管驾临,所为何事?” 季冷淡淡看向她,一只手负于身后,“慎刑司过来拿人。”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脸上大惊,萃兰更是费解。 “季总管,是不是弄错了?这绣作处,都是绣娘,可没有犯事的宫人啊。” “那你的意思,本总管过来拿人,是弄错了?” 他声音微冷,萃兰赶紧开口,“奴婢不敢,既是要在绣坊带人走,请容我先去禀明司绣,也好让季总管放心将人带走。” “慎刑司拿人,什么时候需要旁人同意了?” 又是一句冷冷的话,萃兰连忙跪下,“季总管,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季总管。” 正当萃兰有些慌乱的时候,外面传来郑司绣的声音,众人看过去,只见她面带淡笑的走到季冷的面前。 “老奴见过季总管,方才听闻您要在我这绣坊拿人,慎刑司拿人,老奴自是不敢阻拦,敢问季总管所要带走何人?” “赵荷香。” 随着季冷话一既出,郑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 “大人,这赵荷香是绣坊的大绣娘,她如今可是在为太子妃绣大婚之时的霞帔,若是今日大人不能给个说法,那请恕老奴不能让您让荷香带走。” 郑嬷嬷一番话,让季冷唇角勾出道冷弧,“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够让本总管将人带走了吗?” “什么?” 郑嬷嬷一怔,饶是她在宫中身为司绣数年,也被这个罪名所惊到了。 而站在一旁的孟婉,同样睁大了眼睛。 谋害皇嗣? 难道是与那晚她救的那个孙采女有关? 还没等她想明白,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抬眸对上的瞬间,却是见着季冷又将目光转向了郑司绣。 “这赵荷香现在何处?” 郑司绣骤然回神,朝萃兰吩咐道,“去将荷香叫过来。” “是,司绣。” 萃兰赶紧起身,朝着绣娘们住的地方走去,而季冷却是走进绣坊,慢慢在里面踱起步来。 郑司绣见着,跟在他的身后,见着他在绣坊里四下查看。 此时几乎所有绣娘的绣案前,放着的都是大婚所需要用到的绣样。 季冷绕了一圈后,在孟婉的绣案前停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氅衣上,伸出手便要去拿。 “大人当心。” 孟婉出声提醒,季冷的手停下,眼神睨向她,只见她轻声解释。 “这是娴妃娘娘的银狐氅衣,银狐皮毛珍贵,还望大人轻拿轻放。” 她的话,让季冷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唇角微微压了压。 “其他人绣的皆是殿下大婚所用的服饰,你为何绣的却是娴妃的?” “启禀大人,奴婢今日才到绣作处,其她绣娘们早就派了活计,正好娴妃吩咐将这件狐毛氅衣送过来,想赶在元宵宴上穿戴,奴婢便将此活接了过来。” 听到她的话,季冷眼神落在那只小银狐上,眸光闪动了下,随后薄唇微掀。 “既是银狐皮这般贵重,那你可得要好好绣。” “是,大人,奴婢遵命。” 她头微低着,在旁人看来,她与季冷之间的对话,似是寻常,但孟婉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件差事,她可不能搞砸了,不然,恐怕难逃其责。 而这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萃兰急切的声音。 “不好了,郑司绣。” “何事大呼小叫的?荷香呢?” 萃兰跑上前,看了眼季冷,这才回禀道。 “与荷香同住的绣娘说,半炷香前,荷香便独自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半炷香前就出去了?她可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但奴婢看了下她的东西,值钱的物件全都没有了。” “来人,马上通知禁军,在宫中搜寻,将人找到,带去慎刑司,绣坊其他人等,不得外出。” 同样听到萃兰禀告的季冷,冷冷开口,门外的慎刑卫随即离开。 随后,季冷又走到郑司绣面前,冷眸微眯,朝她开口道。 “郑司绣方才多番阻拦,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若是人抓着了,还好说,若是人抓不着,那还望郑司绣给本总管一个合理的解释。” 扔下这句话,他迈步离开,郑司绣看向他离开的身影,脸色变了变。 而这时,萃兰上前开口,声音透着丝丝惊慌,“司绣,咱们绣坊不会有事吧?” 郑司绣看向她,“你带着绣娘们回去歇息吧,慎刑司这边,莫要多问。” “可是……。” “去吧。” 萃兰还想说话,却被郑嬷嬷打断,她只得点头,“那奴婢先让绣娘们回去歇息。” 绣娘们将东西收拾好,跟着萃兰离开了绣坊,孟婉也跟着回到绣娘们的住处。 与掖庭不同,绣娘们住的地方相对宽敞,孟婉同其他三位绣娘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 大概是绣坊出了这样的事情,绣娘们回屋之后,无人敢议论什么,很快便熄灯躺下。 孟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终于等到子夜的宫更声响起,她悄悄穿好衣服,离开绣坊,前往慎刑司。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门口的慎刑卫没有拦她,而是直接放了她进去。 而当她来到季冷的屋子前时,看着里面依然点着灯,犹豫再三,正准备抬起手敲门,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第99章 奴婢想替大人分忧 屋内的光线透出来,男子冷白的皮肤,衬托的有些不真实。 孟婉一顿,连忙将抬起的手放下,随即俯了俯身。 “季总管。” 见到她半夜站在自己门外,季冷眉眼冷遂,“看来孟宫女对我这慎刑司念念不忘啊。” 孟婉听到这话,面色一窘,连忙开口,“季大人,奴婢是想来问问,那叫荷香的绣娘找着了吗?” 听到她的话,季冷转身走进屋里,随后坐下,目光睨向她。 “慎刑司拿人,无需同孟宫女说吧?” 孟婉跟着进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大人在绣坊之时,说起那位绣娘谋害皇嗣,那可是与孟婉先前救的那位孙采女有关?” “本总管的话,孟宫女是一句也没听见呐。” 季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孟婉眉头皱了皱。 “今日奴婢刚到绣坊,那位绣娘就与先前的案子有关,季大人既是让我当饵,那总得让奴婢知道些许吧?” 听到这话,季冷将手里的杯盏一放,眼睛冷睨向她。 “当初可是孟宫女求着我,要以身为饵,让本总管答应合作的,如今听下来,倒是有几分埋怨了。” 对季冷的反复无常,这段时日,孟婉已经有些习惯了,看着对方这样,她上前几步,端起桌上的茶壶,替他将杯子里的茶满上。 “奴婢怎会埋怨,若不是大人,奴婢几次三番遇险,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奴婢只是觉着,既是这案子与绣坊的绣娘有关,荷香不过只是一个大绣娘,她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 而且今日季总管才去绣坊拿人,她便下落不明,还带走了值钱的物件,这说明,有人向她通风报信。 如今荷香还没抓着,奴婢现下可是在绣坊,而此案与我多少也有些关联,奴婢或许能为大人查到些什么,大人觉得呢?” 看着孟婉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暗了暗眸子,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 “这就是你晚上来慎刑司的目的?” “如今我同大人既是合作,奴婢自然想为大人分忧,还望大人成全。” 她再次开口,季冷将杯子放下,手指摩挲向杯沿。 “赵荷香与孙采女是同乡,孙采女入宫后被封为八品采女,与这赵荷香来往尤为密切。 而据宫人所说,这孙采女出事当天傍晚,赵荷香来找过她,两人一道出去后,这孙采女就出了事。 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想来是知道东窗事发,所以才逃跑了,不过如今人能不能找到,那就难说了。” 听完季冷的话,孟婉也差不多知道了,定然是这孙采女有孕之后,告诉给了赵荷香。 但不知何故,这赵荷香被人收买,将孙采女有孕之事告诉给了他人。之后,赵荷香约孙采女出去,给那人机会,让人动手将孙采女给害了。 如今,想来赵荷香离开,也是那人授意的。 只不过,在宫中,要想掩盖什么秘密,唯有人死了,才会放心。 从这赵荷香离开绣坊已经几个时辰,还没找着人,这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着孟婉若有所思的样子,季冷再次开口,“现在你知道了?” “是,奴婢同样觉着,这赵荷香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季冷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走进来一名慎刑卫。 “启禀季大人,赵荷香找到了,只不过人已经失足跌进废井摔死了。” 听到这话,季冷与孟婉相视一眼,跟着站起身。 “人如今在哪?前面带路。” “大人,我也去。” 孟婉开口,季冷淡看她一眼,没说话,朝着外面走去。 见他没反对,孟婉也连忙跟了过去。 等来到赵荷香死的地方,人已经被从废井中捞了上来,身边放着散落的包袱。 包袱已被打开,露出一些首饰和银钱。 季冷走过去,目光落在赵荷香身上,“仵作行人怎么说?” “仵作行人已经验过,证实是失足坠井,后脑磕在井底的尖石上,当场殒命,全身除几处骨头有断掉的迹象,并无其他外伤。” 慎刑卫禀告完,季冷眸子眯了眯,而孟婉却是眉头皱起,随后目光看向那废井。 这废井虽处偏僻之处,但也不至于人会仰摔而坠,除非是她后退之时,失足坠下。 正常人又怎么会后退而行? 想到这里,她又将目光看向那露出的首饰和银票上,眉头拧的更紧。 赵荷香是大绣娘,赏钱必然是比普通宫女多的,但这包袱里的首饰,有几件成色极好,就算她得了赏赐,也不会有这么多件。 更何况还有那些银票,这么看下去,起码得有上百两。 见她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季冷凝向她,“既是要跟来,说说吧,你怎么看?” 听到季冷突然问向她,孟婉赶紧敛神,想了想,走到井边,随后转身面向他。 “后脑着地,必然是这样的姿势,奴婢想不出来,这荷香是看到了什么,竟会这般惊慌,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废井,而直直掉下送了性命。”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浮上淡弧,曾经自己在南宫之时,研习过一本仵作行人写的手记,当时教过这丫头一些仵作勘验之法,没想到这丫头还记着。 不动声色轻颌了下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她身边的财物。” 孟婉走到包袱前,指着那些首饰,“这些首饰都是宫中尚饰局的手艺,通常嫔妃才有资格使用,就算是赏赐,也不会赏赐成色这般好的。 而一个小小的绣娘,竟会有几支成色极好的发簪和耳饰,可见若不是有人收买她所给,那便是她偷窃而来的。 大绣娘经常跟着掌绣前往各殿为嫔妃丈量裁衣,要想查到这些首饰出自哪宫,想来并不难。” 她一番话,让季冷目光睨向身边的慎刑卫,“听到了吗?” “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慎刑卫连忙带人将首饰拿上离开,并且将赵荷香的尸体也一并抬走。 待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季冷见着孟婉仍然站在原地四下巡望,于是走到她面前。 “你还有什么,方才没说的?” 第100章 不会轻饶了你 被他看出来,孟婉没有否认,“赵荷香可能离开绣坊,与人约见在这里,得知对方根本没打算让她活,所以惊吓之下,失足坠井,她也许刚离开绣坊,便在这里遇害了。” 季冷看着她,她眼中还是一丝困惑,于是开口道。 “还有呢?” “季大人,我有一事不解,孙采女死了已经有几日了,那报信的小太监隔日便死了,可为何这赵荷香却是恰恰在你查到绣坊之时死了呢?” 她的话,惹来季冷唇角一抹微弧,“说明赵荷香手上定然藏着孙采女被那人杀死的证据,用来自保。” 季冷一语解惑,孟婉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人才会假意答应安排赵荷香离开,她才会走的时候带上了值钱的家当。 人要离开,必然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对方将赵荷香骗到这里,逼她坠井后,将那证据拿走,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如今小太监和赵荷香都死了,那些首饰那人没有拿走,或许只是障眼法。” 季冷见她如此聪慧,一下子便猜到了,没有再说话,径直掠过她,朝着外面走去。 “大人。” 孟婉见他要走,于是上前几步,落在与他半步远的位置。 “绣坊定然还有知道此事的人,不然无法解释,赵荷香是谁通风报信让她来此的,奴婢会帮大人查到此人。” “随你。” 又是这两个淡淡的字,孟婉看着他背影,男人欣挺的身形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淹没在黑夜当中。 孟婉回到绣坊,躺下之后,心头之事缠绕,却是久久才睡着,以至于,次日她是被同屋的绣女们叫醒的。 “孟婉,荷香姐姐死了。” 说话的绣女满脸惊吓,“萃儿姑姑说,慎刑司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人来,将荷香姐姐同屋的几个绣女都带过去问话了,太吓人,怎么会这样。” 虽然昨夜便知道荷香死了,但孟婉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那慎刑司会让我们也去问话吗?” “不知道,不过想来同荷香要好的几位绣女都会被叫去吧,如今殿下大婚的工期这样紧,怎么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快些去绣坊吧,看看郑司绣怎么说。” 待孟婉同绣女们赶去绣坊,郑司绣已经在那里了,比起昨日见到她,气色明显疲惫许多。 “司绣,今日几个绣女都被带走了,耽误了工期,可怎么办啊。” 萃兰一向急性子,在绣作处这么些年,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情,难免语气有些焦急。 而另外两位掌绣听到,也忍不住开口,“是啊,郑司绣,荷香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慎刑司便过来胡乱抓人问话,您可得为这些绣女作主啊。” “都不要再说了,如今荷香已死,慎刑司要查清楚,咱们绣作处自是要配合的。 待问完话,那些绣女就会放回来的,你们稍安勿躁,各自把手头的事情都做好。 若是被叫去问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不用隐瞒,好了,都忙去吧。” 郑司绣的话,让绣女们都没再耽搁,离开前庭,朝绣坊走去,孟婉也跟着离开。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萃兰的声音,“郑嬷嬷,太子妃的霞帔可一直是荷香在绣,如今她出了事,另外几位大绣女赶制太子的婚服,只怕没法再接别的活计了,这可怎么办?” “太子妃的霞帔非同小可,万万不可马虎,既是荷香不在了,那便按照常例,从绣坊的绣女中以技晋升,挑一名接下吧。”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萃兰说完退下,孟婉此时已经回到绣坊,整个绣坊因着慎刑司拿人之事,比昨日里更加安静,每个绣女都在赶着手里的活,不敢多言。 孟婉坐下后,看向周围,暗暗观察着这些绣女的神色,片刻之后,轻轻蹙眉。 她能明白季冷为何今日会上门拿人问话,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若通风报信之人在绣坊,必然会有破绽。 可如今这些绣女,倒是神色并无什么异常,难道不是绣坊的绣女吗?是绣坊中的其他人? 压住心头疑惑,她拿起要给娴妃做的银狐氅衣,安下心思,继续绣了起来。 …… 前朝,安王今日便要领兵出征,按律需要在大殿同皇帝辞行,随后接下虎符与帅印,前往边境。 此时,他跪在大殿之上,一身铠甲,长发高束,英气勃发,与平常时那谦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赐符印。” 随着容渊一声令下,身旁的大监,捧着放在明黄色绢布上的虎符和帅印,恭恭敬敬走到安王面前。 “儿臣领印,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磕首,自大监手中接过符印,随后站起身,目光掠过站在前列的容胤,压住眼底的一抹暗色。 “此番你讨伐西蛮,定要扬我大祈盛威,朕在此,等你凯旋而归。” “是,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铠甲在初阳下熠熠生辉,而在他的腰封之上,编织灵巧的忘忧结,随步履迈动而摇晃。 容胤目光落在那忘忧结上,眼底浮上深浓的阴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拢住,直到那道刺眼的五色结,自眼前彻底消失。 回到东宫,他将怀中孟婉绣的那方帕子拿出来,死死攥在手心。 心头像是有火在不停燃烧,那忘忧结,出自何人之手,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如今竟是被另一个男人戴在身上,这让他怎么能不嫉火中烧。 “德安。” 他开口,德安连忙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给孤速去查,孟婉和安王是如何相识的。” 听到这话,德安神情一顿,“孟姑娘和安王?殿下,这怎么可能?” “孤让你去查,问这么多做甚?” 见着殿下眉眼泛冷,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了下去。 直到整个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容胤摊开掌心,看向那帕子上的绣样。 “小婉儿,你最好乖一些,否则孤不会轻饶了你。” “阿嚏!” 正在绣着图样的孟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连忙揉了揉鼻翼。 明明这绣坊里暖和的很,自己怎么会后脊方才发凉呢? 正这么想着,萃兰走到她面前,“孟婉,娴妃的氅衣绣的如何了?明日可就是元宵宴了。” 第101章 你早就知道? “已经差不多了。”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点点头,“如今绣坊不安生,娴妃的氅衣,可千万要仔细了,切不可犯任何疏漏。” “是,姑姑,奴婢明白。” “那就好,对了,待元宵宴后,奉司绣之命,绣坊之中要举办绣工比拼,选绣活最好的绣女,为太子妃缝制霞帔,你也要参加。” “奴婢也要参加吗?” 孟婉有些吃惊,她才来绣坊不过两日,哪里有资格缝制太子妃的霞帔。 “原本这霞帔是荷香的活计,但她出了事,其他大绣女还要缝制太子婚服,故而要从绣坊所有绣女中挑一名绣工最好的来做,这是绣坊的规矩,你虽是新来的,但也要参加绣艺比拼。” 听到萃兰的话,孟婉这才明白原由,马上应声道。 “是,奴婢会好好准备的。” “嗯,那你继续做吧,做好了随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去。” 萃兰交待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拿起绣线,赶紧继续缝制起来。 整整一日,她都没有离开过绣案,连午膳晚膳都没来得及吃,总算是将这件狐毛氅衣给赶制了出来。 看着做好的氅衣,孟婉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将萃兰姑姑请来,又检查了一遍。 “这件狐毛氅衣做的真好,无论绣工还是式样,都无可挑剔,今日太晚了,你收进柜中,明日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亲自为她试穿。” “是,奴婢遵命。” 待萃兰走后,孟婉将氅衣又细细仔细了一遍,这才收进绣柜中,准备回去歇息。 却在这时,似是看见了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让她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 她走出去,朝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眉头皱了起来。 暗暗思忖短瞬,她想了想,又返回了绣坊中,此时绣娘们皆已经回去歇息,她走到绣柜前。 方才那道黑影让她总有些惴惴不安,脑海里突然划过季冷所说的话,心头又突突跳了两下。 望向柜中那狐皮氅衣,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出来,仔细用布包好,随后又找了件废衣和白狐皮,故意做成假象,将绣柜关上。 做完这一切,她离开绣坊,回到了住处,屋里的绣娘皆已经歇息,她将狐毛氅衣收进柜中,这才躺下闭上眼睛。 …… 天亮的时候,她早早起来,将狐毛氅衣带着,前往绣坊,到了那里,一打开柜子,眸色便暗了下去。 原本被她叠平放在那里的氅衣,被人泼上了树漆,白色的狐狸毛上,已被沾满。 望着这一切,一阵后怕浮上心头,若是昨晚她没有将银狐皮毛带回去,那今日只怕她难逃此劫。 对方还是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将心底这抹寒意压下,孟婉不动声色的关上柜子,将真正放着氅衣的包袱藏在了绣案底下,她才前往膳堂用早膳。 孟婉故意留在膳堂,待其他绣女都离开,她才起身前往绣坊。 刚进去,就见萃兰朝她走来,“走吧,跟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衣裳去。” “是,奴婢这就去将衣裳拿来。” 孟婉走到柜前,目光却是看向四周,将她打开柜子之时,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 “这……。” “出了何事?” 萃兰听到她的声音,随即走了过来,当她看见绣柜中的情形时,也跟着目光一紧。 “这是怎么回事?狐毛氅衣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看着萃兰脸上的表情,孟婉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奴婢昨日走的时候,明明是仔细检查过,才放进去的,这是谁做的?” 她的话,让萃兰马上看向绣坊里的其他人,“你们都过来。” 所有绣娘停下手里的活,都聚到了绣柜前,当大家见着里面的一切时,全都惊呼而出。 “这是谁干的?银狐毛这般珍贵,是谁将树漆泼在上面的?” “完了完了,荷香的事情还没了结,这狐毛氅衣毁了,娴妃娘娘定然是要怪罪的啊,我们绣坊这是怎么了?” “萃兰姑姑,您快想想办法啊,今日便是元宵宴了,如今这狐毛氅衣毁了,我们绣坊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绣女们七嘴八舌,孟婉站在那里,故意做出急的快哭了的样子,但却是在暗暗打量着每个绣女脸上的表情。 突然间,她眸光一闪,只见绣坊外面,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形迹十分可疑。 她暗暗记下那小太监的样子,而这时,萃兰开口。 “都不要急,此事定然是有人要害我们绣作处,我这就去禀告司绣,待查出此人,定惩不饶。” 见着萃兰要走,孟婉连忙开口,“萃兰姑姑,狐毛氅衣是司绣交给我的活计,是我疏忽,没有看管好,是奴婢失职,奴婢同你一道去见司绣,若是要怪罪,奴婢愿一力承担。”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脸上浮上一抹欣赏,“此事也不能怪你,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们绣作处,故意设计你的。 既是你这般说了,也好,那你随我一道,去同司绣说清楚事情原委,相信司绣定然会为你向娴妃解释清楚的。” “是。” 孟婉跟在萃兰身后,离开绣坊之时,特意看了眼那小太监所在的位置,果然见着人已经不在了。 两人一道朝着郑司绣房中走去,到了那里,还没等萃兰开口,孟婉便跪了下去。 “哎,你这是做甚?” 屋内郑司绣和萃兰都跟着愣了下,萃兰赶紧开口,“你快起来,此事错不在你。” “不,萃兰姑姑,奴婢要向您认个错,奴婢方才在绣坊骗了您。” “什么?你这是何意?” 萃兰一脸不解,郑司绣看向她,轻轻开口,“好孩子,你起来说话。” “是。” 孟婉从地上站起身,看向萃兰,“萃兰姑姑,其实银狐氅衣并没有被毁掉,而是被奴婢藏起来了,至于被毁掉的那件,只是件普通的白狐毛氅衣。” 随着孟婉说出这些话,萃兰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而郑司绣在旁边却像是听明白了,朝她弯起唇角。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这件狐毛氅衣动手脚吗?” 第102章 你过来! “是,奴婢昨夜做完氅衣,出来之时,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偷窥,心中顿觉不安。 想起萃兰姑姑曾特意叮嘱过,这狐毛氅衣十分贵重,不容有失,奴婢便又折返回去。 虽然知道私自将绣坊物品带出坏了绣坊的规矩,但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便大着胆子,将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带回了居所。 今晨奴婢早早到了绣坊,果不其然,那件奴婢用来遮掩的白狐毛氅衣被人泼了树漆。 想来是昨夜那人偷偷潜入绣坊,加之夜色昏暗,又恐被人看见,匆忙之下,将白狐毛氅衣当成了银狐毛的。 而我故意在膳堂停留,等着所有人到齐,再按萃兰姑姑的吩咐,前去打开柜子,引一众绣娘前去,想要伺机找出这个人。” 听着孟婉将事情原委说完,萃兰脸上恍然大悟,“你这小丫头,竟是这么狡诈,连我都给骗了。” 听到这话,孟婉连忙认错,“萃兰姑姑,奴婢不是故意想要骗您的,只是若提前告诉您了,那害人之人,只怕不会轻易露面了。” “小婉儿说的对,你这性子,哪里能盛得住气。” 郑司绣笑着开口,萃兰顿时语塞,“那你也不能看着我干着急啊,你可知,方才我都要吓死了。” “是,萃兰姑姑,下次奴婢不敢了,您要罚要责备,奴婢都随您,好在咱们这件狐毛氅衣没事,您说对吗?” 孟婉儿弯起眉眼,萃兰见她这样,伸出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算了算了,只要这衣裳没事,就当你将功折罪了。” 说完,她又看向郑司绣,“司绣,如今您看此事要如何是好?” 她的话,让郑司绣的目光转向孟婉,“那现在你可知是谁在背后生事了?” 孟婉摇摇头,“奴婢觉着,不是咱们绣坊的绣女们,奴婢方才都看过她们,每个人都担心此事牵连到绣坊,既是如此,那绝不是她们做的。” “嗯,这帮绣女,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们的脾性,我还是知道的,绣坊出了什么事,她们也难辞其咎。” 司绣的话落下,萃兰在一旁开口,“司绣,不如我们将此事禀告给内务府,让内务府来查。” “不可。” 萃兰刚一说完,便被郑司绣打断,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不解。 “司绣,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有人要害我们绣坊,此番不成,他定然还会有下次的。” “司绣说的是,此事不能声张。” 孟婉也跟着开口,萃兰看向她,“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 “咱们绣坊如今因为荷香的事情,而被慎刑司盘查,若此时我们将有人要害绣坊,故意给娴妃娘娘的衣裳泼树漆之事禀告内务府,就会让人觉着,我们绣坊是不满慎刑司办案,故意弄出事情来混淆视听。 越是这个时候,绣坊越不能出任何的事情,司绣是为了整个绣坊着想,才不能声张。” 孟婉说完,郑司绣脸上露出赞许,目光转向萃兰,“你现在明白了吗?” 萃兰脸色一赫,连忙开口,“奴婢一时情急,倒是没想那么多,那既不能声张,难道就任由那坏人作恶吗?” “萃兰姑姑,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况且咱们还有娴妃呢。” 她一说完,萃兰和郑司绣皆望向她,“娴妃?你的意思是……?” “这衣衫是娴妃吩咐绣坊做的,待会不是要去娴妃宫中吗?由司绣带着我们,那人自然会觉得我们是去向娴妃认错领罚的。 届时郑司绣便可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娴妃,奴婢想着,敢对娴妃的衣裳动手脚,此人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娴妃在宫中许久,自是清楚这后宫的手段,她必然会命人暗中查找,那便不用惊动内务府了。” 她的话,马上让郑司绣脸上浮上笑意,“你这小婉儿,难怪淑妃娘娘夸你聪慧,如此,此事由娴妃出面,慎刑司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到咱们绣坊来。” “是,郑司绣,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孟婉跟着开口,萃兰此时也想明白了,不禁又点了点孟婉的头。 “你这小脑袋,怎么会这么厉害的,看来先前,你可没少吃亏。” 说完,萃兰眼中还浮上一抹心疼,司绣见着,也跟着看向孟婉。 “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来找我,咱们绣作处上下一心,你莫要一个人再扛着了。” “是,多谢司绣照拂,奴婢记下了。” “好了,既是如此,你们两个,便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吧。” 郑司绣带着两人前往娴妃的瑞华宫,临去之时,孟婉特意将狐毛氅衣拿出来。 而萃兰则故意拿了件旁的衣裳,放在衣盘之上,将狐毛氅衣放在那衣裳的下面。 三人来到瑞华宫,宫女便将她们迎进去,孟婉和萃兰站在郑司绣的身后,一进大殿,便跪下向娴妃行了礼。 “娴妃娘娘,狐毛氅衣已经完工,今日特意送来给您试试看。” 郑司绣开口,萃兰看了眼孟婉,她连忙上前跪下,将那氅衣呈过去。 娴妃目光落在那衣服上,只是一眼,眼中便马上露出惊讶之色。 但身为四妃之一,素来谨守宫规,即便再惊讶,也依然端庄从容的开口道。 “来人,替本宫更衣。” 贴身宫婢上前,从孟婉手中接过衣盘,司绣见状,朝孟婉和萃兰看去。 “你们两个,先到殿外侯着吧。” 萃兰和孟婉退到殿外,郑司绣在里面替娴妃试衣,而这时,殿外传来男子的哄闹声和女子的轻斥。 孟婉不禁望过去,只见从殿外走进来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型高大,五官俊朗,看上去孔武有力,女子娇小玲珑,秀气端庄。 萃兰见着这二人,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景王和世宁公主来了,你切记千万不要得罪。” “多谢姑姑提醒,奴婢明白。” 孟婉从前身处南宫之时,有次偷溜出来,远远见过这位景王一面,只记得那时他还有些肥壮,如今看来,倒是与从前有所不同。 只是这性子,怕是比过去更跋扈了,不然萃兰姑姑也不会特意提醒。 想到这里,孟婉往萃兰身后挪了挪,低下头,恭敬立在殿外。 而景王似是逗了自己妹妹,心情愉悦,进来之时,竟是朝着孟婉和萃兰看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低眉顺目的孟婉身上时,突然间眸光一闪,立马朝她指了指。 “你,过来,到本王面前来。” 第103章 是你送的吗? 孟婉眼皮一跳,站在她前面的萃兰连忙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景王,世宁公主。” 景王不耐烦的扬扬手,“本王不是叫你,你身后那个,过来。” “王爷,这位是才到绣坊的绣女,王爷有什么话同奴婢说,以免她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 萃兰的话,反而惹的容显有些不悦,眉头都皱了起来,直接一只手将她挥到一边。 “本王找的不是你,你再多言,看本王怎么罚你。” 他狠狠而出,萃兰满眼担忧的看向孟婉,只见她俯身给容显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世宁公主。” 听到她的声音,容显唇角一扬,“你抬起头来。” 孟婉不知他是何意,但又担心惹恼这位小霸王,于是只得抬起头。 当孟婉整张脸抬起来的刹那,容显眼中划过一抹惊艳,紧跟着眉头皱起。 “本王怎么好像觉着在哪里见过你?” 容显的话,让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微诧,她记忆中,好像与景王并没有什么交集。 “奴婢长相寻常,王爷恐是记错了。” “不对,本王绝对见过你,让本王想想。” 容显打断他,眉头都拧皱了起来,一旁的世宁公主见状,忍不住开口。 “皇兄,母妃还在殿中等着我们,还是先进去同母妃请安吧。” 听到妹妹的话,容显看向孟婉,“你别走,等本王出来,定然会想到在哪里见过你。” 他边说边被世宁公主拉进殿中,待他们进去后,萃兰连忙开口。 “你没事吧?” “没事,方才多谢姑姑替我解围。”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压低声音,“你先前真没见过景王?” “奴婢一直在掖庭,哪里有机会见到景王,许是他记错了。” 孟婉的话,换来萃兰的担忧,“那先前你在南宫之时呢?也没见过吗?” 被萃兰这么一说,孟婉再次仔细想了想,在南宫之时,这几位王爷可没有谁去看过容胤。 容胤为先皇后嫡子,这其他几位王爷皆出自四妃,兄弟几人并无什么情意,她可以肯定,她没得罪过这位景王。 “没有。” 见孟婉如此笃定,萃兰想了想,“你还是赶紧回绣作处吧,若是待会景王问起来,我便说你被慎刑司叫去问话了。” 萃兰姑姑一番好意,孟婉明白她的意思,若再留下,不定会惹出什么来,于是便没有拒绝。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劳烦姑姑同司绣说一声。” “好,你快些回去吧。” 孟婉得了萃兰的吩咐,快速的走出瑞华宫,刚离开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齐钰,此时他手里拿着包东西,正从增成舍的方向离开。 两人目光相对,皆停了下来,齐钰看见孟婉,心头思绪繁杂,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同她多言,以免给她带来无妄之灾。 两人间隔着宫道,还是孟婉先朝他轻轻点了下头,齐钰回以轻颌,最终还是开口。 “孟姐姐这是要回绣作处?” 隔着点距离,他的声音传过来时很轻,孟婉点点头。 “是,刚从娴妃那里过来,正准备回去,你也是刚从齐良人那里过来吧?” “是,姐姐给我带了糖元宵,让我今日当值时吃,孟姐姐要尝尝吗?” 听着齐钰声音里透着丝许小心翼翼,孟婉摇摇头。 “我还要赶回绣坊,就不尝了,今日元宵,孟婉在此,恭祝齐侍卫福泽常伴,身体康泰,无灾无厄。” 她唇角微微弯起,眼似星辰,齐钰忍住心中苦涩,轻轻开口。 “齐钰也祝孟姐姐福泽常伴,无灾无厄。”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了眼孟婉,随后沿着宫道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见他走远,也跟着离开。 当她快到回到绣作处的时候,只见突然闪出的人,将她拦了下来。 “孟姑娘,季大人有请。” 孟婉看去,认出对方正是她在慎刑司之时,曾给她送过药的慎刑卫。 “好,我这便随你过去。” 她说完,跟着对方离开,可是那慎刑卫却没有将她带去慎刑司,而是将她带去了先前与季冷见面的那所废殿。 “季大人在里面,孟姑娘请进去吧。” 那慎刑卫说完,便守在离废殿不远的地方,孟婉走进内殿,便看见季冷正坐在里面,手里端着茶盏。 “奴婢见过季大人。” 孟婉上前一步,季冷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她。 “这两日绣纺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他的话,孟婉上前一步,“季大人这两日命人带走绣女问话,慎刑司中人心惶惶,另外,昨夜发生了件事情,奴婢正准备向大人禀报。” 季冷听闻,眉眼沉了沉,“何事?” 孟婉将昨夜有人想要蓄意毁掉狐毛氅衣之事说了出来,末了,又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也给说了。 “奴婢将那小太监的样子记下来了,大人能否给奴婢纸笔,奴婢可将那人的模样给画下来。” “来人,准备纸笔。” 季冷话音落下,那守在殿外的慎刑卫很快将纸笔拿了过来。 孟婉接过,跟着坐下,执笔认真描绘起那小太监的样子。 季冷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在纸上执笔勾画,小丫头眉眼低垂的样子乖顺极了。 原本他这两日因着那忘忧结之事,而燥戾不减的情绪,渐渐缓平下来,直到她将手里的画递过来。 “季大人,这便是那个小太监。” 季冷看向那画,画上的小太监眉眼清晰,五官极好认出来,可见作画人的画功深厚。 这手画技,皆是他所教她的,那五年,她学的那些,皆出自他手。 她就像是张白绢,是他细细填充描画,以至于如今的她,这般聪慧过人。 “我会让人去查。” 他说完,将画像放下,随后状似不经意间而出,“你与安王,相熟吗?” 孟婉一愣,不知他为何口出此言,于是开口道。 “大人为何这般问?” “昨日安王出征,本总管恰好见着,他身上系着一枚平安结,式样十分别致。 回慎刑司后,便照样画了下来,被崔嬷嬷见着,她认出那是她家乡的忘忧结。 本总管想着,你是墨江人,又与淑妃相识,那忘忧结,莫不是你送给安王的?” 第104章 我要怎么惩罚你? 季冷说起这话时的语气,寡淡中压着汹涌,落在孟婉耳中,她脑海却划过先前他说的另一句话。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姑娘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姑娘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不行,不能让季冷以为自己又想攀上安王。 “季大人,那忘忧结的确是奴婢编的,但并不是奴婢送的。” “哦?不是你送的,那为何会在安王那里?”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想要分辨小丫头这话的真假,却见她突然抬起头,视线与他对上。 “前两日,奴婢将做好的抹额给淑妃娘娘送去,恰巧安王也在,他博览众学,从淑妃口中得知我是墨江人,而墨江当地是以忘忧结祈福平安吉祥。 淑妃忧心安王出征,安王为了让淑妃宽心,便让我当着淑妃的面编下那忘忧结,由淑妃亲自为他戴上,以示出征之时平安顺遂。 大人想来也知道,淑妃娘娘的兄长便是战死沙场,安王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安王此举只是孝道,奴婢只是替他编了忘忧结,来宽慰淑妃的忧子之心,并无他意。” 她的话,让季冷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沉色,安王今日出征,那抹忘忧结太过醒目。 就算小丫头说的话是实情,但安王此举,绝不是为了宽慰淑妃的忧子之情,而是有意为之。 将眼底的暗色压下,季冷轻弯唇角,“孟宫女何必解释这般多,本总管只是觉得那忘忧结编法十分巧妙,故而多问两句而已。” 季冷的话,孟婉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恭敬而出。 “既是季大人喜欢,那奴婢回头给您也编一个,大人常年在慎刑司那般怨气深重的地方,这忘忧结可祛除邪祟,对大人也是极好的。” 听到她这般说,季冷唇角一勾,“好啊,那本总管就等着,不过先前孟宫女用了本总管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还本总管一条呢?” 又是帕子。 孟婉眼皮跳了下,容胤那般小气,让自己绣了一晚上帕子。 没承想,这季冷也是这般小气,不过是用了下他的帕子,竟又是让自己还一条。 “奴婢会抽空给大人绣一条新帕子的,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绣坊,大人若无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季冷看了她一眼,扬扬手,“去吧,这小太监我会命人查清楚的。” “多谢大人。” 孟婉说完,退了下去,守在外面的慎刑卫待她离开后,这才走进来。 “殿下,属下在这废殿搜过了,偏殿的床榻隔屉放着个包袱,里面皆是药材,想来应该是孟姑娘放在那里的。” “药材?” 容胤听到后,眼底浮上笑意,“你说这丫头像不像是只小老鼠,什么都往洞里藏?东西放那吧,走吧,回东宫。” 纠结于心的事情知道了答案,他也得好好处理正事了,只有尽快铲除异己,才能早点将小丫头给接回来。 容胤喟叹一声,迈步朝着外面走去,亲卫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 离开偏殿后,孟婉赶紧前往绣坊,可当她刚穿过角门,便被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给拦了下来。 定睛一看,她连忙后退一步,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景王。” 容显看着跪在眼前的小丫头,眉眼微扬,伸出手便将她给拎了起来。 “本王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的吗?你好大的胆子,不听本王的话?” “奴婢不敢,只是慎刑司差人问话,姑姑让奴婢回去,还请王爷恕罪。” 她身子本就纤瘦,被容胤这般像是小鸡仔一样拎着,又难看又惊愕。 着实没想到,容显方才在娴妃殿外说的那番话,竟然是真的。 要知道,这景王可是名声跋扈,睚眦必报,她这下只怕是将人给彻底得罪了。 看着孟婉一脸害怕的样子,容显将手松开,睨向她的脸。 “你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听到这话,孟婉却没敢放松一丝一毫,心有余悸的站在他跟前,不敢开口。 容显许是觉得没意思,于是哼了声,“本王记得,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吗?连本王都敢打,如今怎么见到本王怕成这般了?” “嗯?” 孟婉睁大眼睛,她打过景王?这怎么可能? “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动手啊,况且奴婢只是一介女子,景王您武艺超群,我怎么敢啊?” 听到她这般说,景王立马凑到她面前,眯了眯眸子。 “你好好瞅瞅本王,五年前,御膳房外面,就是你这个小贼将本王推倒的。” 突然放大的俊容,让孟婉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是没料到,角门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容显见着她往后倒下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将她一把给拉住。 “多,多谢景王救奴婢一命。” 孟婉站稳后,气息还有些不均,方才若不是容显拉住她衣裳,她这会只怕要摔个头破血流了。 而容显见着她这样,眉头皱了皱,将手松开,“本王拉你一把,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你可是第一个敢打本王的人。” 又提及这事,孟婉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像是记忆被打开了,恍惚间,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件事。 那时,她为了让容胤吃点好的,经常会偷偷去御膳房偷东西,时不时便被御厨里的厨役追着跑。 好几次都差点被逮到,久而久之,孟婉也练出来了一身力气,再偷东西,便不容易被抓到了。 好像有那么一次,她刚偷了只荷叶鸡,被一个小太监给揪住了。 为了护住那只鸡,她用力将小太监给推出去,好巧不巧,小太监身后有个泔水桶,他整个人一屁股便坐进了桶里。 当时她见状,只顾着逃跑,哪里会想到别的,可如今被容显这么一提,她顿时有点心虚的朝他看过去。 “王,王爷,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太监吧?” “啪!” 她刚一说完,额头上就被人拍了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本王当时是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亲眼见着你这小贼丫头偷东西,本王就知道,方才没认错人,你说,本王要怎么惩罚你?” 第105章 向殿下讨碗元宵 容显相貌并不差,反而更多了几分英气,但名声在外,现在这副横眉跋扈的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害怕。 孟婉咽了咽喉咙,心一横,出言道,“王爷当初穿着太监服,奴婢认不出来,得罪了王爷,属实不能怪上奴婢。 但过了五年,王爷仍然耿耿于怀,难怪宫里人都说,王爷睚眦必报,小心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惊愕,反而两颊有些鼓鼓的,莫名有些可爱。 容显盯着她,被她这话气的眼睛顿时瞪起,“你说本王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心眼,睚眦必报。” 孟婉又重复了一遍,反正景王也没打算放过她,既是如此,那她索性也不求饶了。 “你你你!大胆!你信不信本王马上命人将你乱棍打死!” 容显气死了,他指着孟婉,出言吓她,可却不料,眼前这小丫头听到后,却一改方才那软弱的模样,将脖子一抬。 “王爷就算是打死奴婢,也是小心眼,明明都过去五年了,王爷还记得这般清楚,还要找奴婢算账。 你若打死奴婢,旁人只会说王爷连个女子都容不得,奴婢不过贱命一条,王爷为了奴婢这样的小人物,名声受损,吃亏的是王爷。” 她的话,让容显气的眉毛都扬了起来,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气个半死。 “好好好,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本王这就将你带回王府,好好让人管教你。” 他说完,就要上前去拉孟婉,这下孟婉有些怕了。 容显可是皇子,将她带回王府,那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索性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打掉容显的手,转身就跑。 容显被孟婉打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她跑的那般快,与脑海中五年前的情形渐渐重叠,竟是不自觉的被气笑出了声。 “臭丫头,本王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被本王逮着,有你好看的!” …… 孟婉一路狂奔,直到穿过一道角门,这才气喘吁吁停下,往后面看了眼,见着容显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元宵宴,容显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就算再想找她麻烦,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了。 稍稍安下心来,孟婉准备绕路回绣坊,却在转过身之时,骤然停下。 容胤站在身后不远处,玄黑色的蟒服,阳光下,金线闪烁的光,让他整个人犹如浮上了一层金霾,虚幻而又望而生畏。 他见到自己,眼眸微沉,让孟婉目光下意识看向四周,不禁暗暗叫苦。 她今日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方才只顾着躲容显,竟是不知不觉跑到通往东宫的角门处,还被容胤逮了个正着。 容胤凝着孟婉,方才见着这丫头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他很想走过去,问她是出了何事。 可这会,却是见着孟婉满脸懊恼,显然是不乐意见到他的。 倒是身边的德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孟姑娘可是来找殿下的?” 孟婉瞪了德安一眼,这让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说,自己是为了躲景王,而跑错路了吗? 抬眸看了眼容胤,见他神色微冷,孟婉只得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恭恭敬敬行完礼,容胤抬了抬手,“你来孤这里,是有何事?” “奴婢,奴婢……。” 孟婉想了一会,却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只得咽了咽喉咙。 “奴婢是来找殿下讨赏,今日元宵,殿下能否赐奴婢一碗元宵?” 说完这句话,她便见着容胤眉心微皱,“就为这事?你特意来东宫?绣作处今日没有准备元宵吗?” “殿下洪福齐天,赏的元宵自然比绣作处的要好,奴婢贪嘴,殿下又不是不知,若是殿下不允,那奴婢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容胤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丫头方才说的是胡言乱语。 “跟孤进来。”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朝东宫走去,德安看了眼孟婉,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孟姑娘,请吧。” 孟婉无奈的跟过去,直到来到东宫,看着这雕栏玉砌的殿宇,处处彰显出皇家储君的威严与矜贵。 自打出了天牢,她与容胤见面,都是在南宫里,这还是她出狱后第一次走进东宫。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森严与压抑,让她心跳都加快了,小心翼翼站在殿中,不敢再往前一步。 容胤坐下后,朝着德安吩咐,“去端碗桂花元宵过来。” 德安退下,孟婉站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眼神瞥向容胤的方向,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坐了下来,端着茶慢慢品着。 “在绣坊这两日如何?” 听到容胤开口,孟婉连忙应声,“回殿下,奴婢在绣坊挺好的。” “看来淑妃将你调过去,是让你称心如意了。” 容胤这话,又让孟婉刚有些放下的心,蹭的又提了上去。 先前他就说过,她去掖庭,变相在说他薄情狠心,如今这话,听上去又是挤兑。 “殿下,奴婢是奴,在宫中只听命主子的吩咐,谈不上称心如意,奴婢只想好好做事。” “既是想好好做事,又跑到孤的东宫里来,当真是为了讨碗元宵?你莫不是惹出了什么祸端,跑到孤这里来避祸的吧?” 孟婉喉骨一涌,殿下难道是火眼金睛吗?竟是如此轻易便看出来了。 但得罪景王这事,她不敢告诉容胤,保不齐她为了兄弟之情,替景王罚自己呢。 “奴婢真是嘴馋,过来讨碗元宵。” 此时,她硬着头皮坚持这个说辞,容胤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不多会,德安端着桂花元宵走进来,先是将一碗放在容胤面前,又将另一碗端到了孟婉面前。 “孟姑娘,御膳房的桂花元宵,殿下赏的,还不快接下。” 德安笑意盈盈,孟婉朝着容胤行了个礼,“奴婢多谢殿下的赏。” 听到她的话,容胤轻嗯了声,端起自己那碗,看了眼,随后抬起头看向她。 “你过来。” 第106章 不够 孟婉刚准备低头吃元宵,听着他的话,赶紧走过去。 “殿下有何吩咐?” “这元宵烫了。” 他说完,孟婉一愣,倏地想起,从前在南宫之时,容胤总会让她将那烫嘴的食物给吹吹,他才入口。 脸腾的红起来,她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依偎,她年纪小,这举动,当时她并无其他感觉,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暧昧而又逾矩的。 “怎么?孤的令,你不从?” “不是,奴婢这就替殿下将元宵弄凉。” 见着她走上前端起碗,容胤唇角勾出浅笑,脑海里浮上以前这丫头替自己吹凉食物时的样子。 粉嘟嘟的小嘴,模样可爱极了。 可还没等他想完,便见着孟婉已经走到另一旁,从壶中将凉水倒进碗里,搅动了几下,复又将那凉水给倒掉。 她端过来时,便见着男人黑着一张脸。 “殿下,元宵已经过了凉水,可以吃了。” 硬着头皮开口,容胤手指摩挲在一起,“你将那桂花味给弄没了,孤如何能吃?” “那奴婢这碗给殿下?” 她小心翼翼开口,将自己那碗端起来,“这碗不烫,殿下……。” 没等她说完,便见着男人已经伸出手,将她那碗给接了过来。 吃不到她吹凉的,吃她这碗也可。 看着容胤几下就将那几个元宵给吃完了,孟婉不禁哑然。 从前他可不爱吃元宵,她记得,每年元宵节,容胤看见元宵,都是沉着一张脸的。 许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他这个太子,却被幽禁于南宫,别说阖家团圆了,就连能记住他的人,也是没有一个的。 故而她知他心结,除第一年做了碗元宵,之后每年,她就只会做几块春饼了。 他不吃元宵,她也不能吃,这是她五年来,吃的第一碗元宵。 如今他既是吃的这般香甜,想来心中对元宵已无介怀了。 也是,他如今是储君,未来的王,南宫之时的那些不堪,是应该忘记才对,包括她。 “不吃?不是说来东宫讨元宵吃的吗?” 容胤放下空碗,抬眸,便见着小丫头望着他,于是蹙起眉。 “奴婢正要吃。” 她回过神,低头将那碗里的元宵吃进去,因着吃的太急,结果不小心被噎住了。 “咳咳。” 她捂着胸口,那元宵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脸色瞬间憋红了。 容胤一听,立马一把将她拽过来,眼底浮上一抹慌色,顾不得说什么,赶紧替她用力拍着后背。 终于,当一颗元宵被吐出来时,孟婉的脸色终于由紫转红,方才那颗元宵,可真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了。 “吃这么急做甚?又没人同你抢。” 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容胤气的不行,盯着她的脸。 “宫里短你一口吃的了?” 原本就噎的满眼浮着薄泪,被他这么一骂,她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方才她只想着赶紧吃完离开,哪曾想到,会被这小小的元宵差点给噎死了。 “奴婢下次不会了。” 缓了会,她才小心开口,容胤松开抚着她后背的手,“你还敢有下次?以后不准吃元宵!” 孟婉眼中浮上委屈,不过是噎了下,他竟然让自己以后都不准吃元宵,这太不讲道理了。 “去,给孤做几个春饼过来。” “嗯?” 孟婉睁大眼睛,“殿下方才不是才吃过元宵吗?” “没吃饱。” 听着他这话,孟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方才那碗元宵,可不少几个呢。 容胤从来口腹欲极淡,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贪食了? “殿下,贪食对身子不好。” 她开口提醒,容胤看了她一眼,“你别忘了,孤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这救命之恩,你若不做春饼,用其他的也可抵偿。” 孟婉一噎。 这其他的,她不能深想。 “是,殿下,奴婢这就去给您做春饼。” 见着小丫头答应了,容胤这才扬扬手,“德安,带她去小膳房。” “喳。” 德安笑眯眯进来,“孟姑娘,请吧。” 跟着德安来到东宫的膳房,他便退了出去,孟婉一个人留在里面做起春饼。 想着容胤方才已经吃了不少元宵,她特意少做了几个。 端过去时,煎的两面金黄的春饼,只是一眼,容胤便不悦的开口。 “怎么就做这几个?” “殿下,这春饼得刚做出来的才好吃,你要不先吃,吃了若不够,奴婢再做。” 听着她这样说,容胤没再吱声,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孟婉站在一旁,看他一块接着一块,不多会,便将那盘子里的春饼给吃完了。 “再做。”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孟婉惊了瞬,“殿下还要吃吗?” “孤的话,你听不见吗?” 他睨过去,目光沉下,显然是觉得孟婉想要出尔反尔,不给他做了。 “是,奴婢这就去做。” 她走出去,见着德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安公公,殿下这两日进食了吗?” “孟姑娘何出此言?” 德安反问,孟婉看了眼殿内,容胤正在喝着茶水。 “殿下方才吃了一碗元宵,五块春饼,还让奴婢去做,奴婢担心殿下吃多了,积了食可就了不得了。” 听到孟婉的话,德安也有些吃惊,但一想到先前殿下将孟姑娘做的菜全吃光,连着几日让御医给他开消食的方子,当下便明白了。 殿下这是舍不得孟姑娘,故意想用这法子多留人家一会呢。 “殿下这几日因着南蛮犯境之事,确实有些寝食难眠,既是今日开了胃口,那姑娘就按殿下的吩咐去做吧。” 既是安公公这样说了,孟婉放下心来,前往膳房,她刚离开,德安就赶紧小跑进内殿。 “哎哟,我的殿下哟,您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又得找御医开方子了。” 容胤看了他一眼,“小丫头同你说什么了?” “孟姑娘担心殿下积了食会难受,方才还同奴才问起殿下这几日有没有进食。 殿下听奴才一句劝,可别再像上次那般了,今儿可是元宵宴,被陛下知道,又得要怪罪了。” 德安的话,让容胤眸色沉了沉,随后开口,“就你话多,行了,你让小丫头回去吧,孤不吃了。” 第107章 元宵宫宴 德安松了口气,“喳,那奴才这就去同孟姑娘说一声。” 德安说完,赶紧离开,生怕殿下待会又反悔,方才他可是见着殿下喝了好几杯茶消食了,再这么吃下去,可真要出事了。 而此时,孟婉刚到膳房,正准备和面,外面便传来一溜小跑。 “孟姑娘,别做啦。” 听到这声音,孟婉停下,转身的时候,便见着德安跑的气喘吁吁。 “殿下不吃了吗?” “方才有要事,殿下吩咐,今日不吃了,孟姑娘过两日再过来做。” 听到这话,孟婉脸上神色变了变,过两日再来做?她可不想。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话却不敢说出来,万一被容胤知道,她指不定今天得把这铁锅给烧通了。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恭敬的说完,她松了口气,德安见着,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 “孟姑娘可得记着,过两日再过来。” “奴婢知道了。” 她屈了屈身,快步走出东宫,耽搁了这么久,司绣她们应该早就回绣坊了,待会她还得想办法把话圆过去。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绣坊,萃兰早就在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连忙上前。 “孟婉,你去哪里了?” “萃兰姑姑,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景王拦在绣坊的角门那里,奴婢只得避开躲了一阵子才回来,让姑姑担心了。” “景王来绣坊拦你了?” 萃兰睁大眼睛,“那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孟婉摇摇头,“奴婢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这个景王定然是见你生的好看,所以故意刁难你的,方才我已同司绣说过此事,下次你见着他,可记得躲远些。” “是,奴婢记下了。” “那你快些去同司绣说一声,方才她还问起你呢。” “好,奴婢这就去。” 孟婉与萃兰分开后,前往郑司绣那里,轻轻叩门后,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 她推门而入,走进内室,看见郑司绣时,屈了屈身。 “郑司绣,奴婢方才耽搁了些时辰,特来向您请罪。” “可是因着景王的事情?萃兰都同我说了,那景王一向跋扈,你无需放在心上,过来吧。” 孟婉走到郑司绣面前,“景王错把奴婢认错成了旁人,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不敢得罪,便找了个由头避开了,好在景王可能也觉着自己认错了,没有再为难奴婢。” 她没将与景王的旧怨说出来,是担心会牵连到郑司绣,况且景王又不能经常入宫,只要她小心着些,时间久了,他应该自然也就忘了。 “那就好,狐毛氅衣之事,我已同娴妃说了,想来她会命人去查,此事到此为止,绣作处不要再多管了。” “是,奴婢明白。”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脸上浮上笑容,“等元宵宴后的绣艺比拼,你记着要好好比,明白吗?” “奴婢会尽力而为。” 孟婉谦逊的样子,郑司绣很喜欢,“安王如今征讨西蛮,淑妃那边,你也经常去看看,莫要忘了娘娘的恩情。” “奴婢自是不敢忘的,还请司绣放心。” “那就好,去吧,我让萃兰给你派了活计,你这几日便听她的吩咐,好好做事。” “是,奴婢告退。” 孟婉走出郑司绣的屋子,回到绣坊后,萃兰便吩咐她接下了被慎刑司带走绣女的活计。 因着绣活繁重,整整一日,她都待在绣坊里,而天黑之后,前朝前清殿,此时元宵宴也热热闹闹开始了。 容渊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之上,丽妃坐在靠下一些的位置,打扮的艳丽雍容。 自打先皇后过世后,容渊没有再立新后,而丽妃为先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入宫便得了圣宠,位列四妃之首。 今日的元宵宴,淑妃因安王出征,一心礼佛,没有来参加,剩下两位妃嫔,德妃与娴妃,还没到。 “陛下,今日这元宵宴可是比往年热闹。” 丽妃柔声细语,容渊看向坐在前位的容胤,轻轻颌首。 “胤儿这段时间代理朝务,确实勤勉,看来南宫五年,他已经自省,也算是告慰嫣儿在天之灵了。” 丽妃听到容渊的话,脸色一僵,陛下口中的嫣儿便是先皇后楚嫣,也是自己的同胞长姐。 她们楚氏一族,因楚嫣入宫为后,得陛下恩眷,如今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显赫无比。 她入宫后,因长相似长姐五分,故而没多久便封为四妃之一,无奈与陛下在一起几年,却是始终无法有孕。 楚家族老催的紧,她只得与顾相将容胤先弄出南宫,以安抚楚氏一族。 如今容胤愈发得陛下的青睐,她虽为姨母,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子,尤其是陛下对长姐的惦念,就更让她有时候嫉意难消。 但如今她膝下无子,只能仰仗容胤,听到皇帝的话,轻轻弯唇。 “是,姐姐若在世,见着殿下这般,定然会欣慰的,如今殿下大婚之期已定,陛下也可放心了。” 说完,她执起酒壶,给容渊倒上一杯酒,正在这时,宫外传来小太监的唱喏声。 “娴妃娘娘到,世宁公主到。”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娴妃身着狐毛氅衣,姿态端庄从容的从殿外走进来。 银狐毛的围脖,在光线下犹如银色的水流一般,而巧妙的是,狐头的位置,正对着衣裳肩胛处的一只小银狐。 小银狐仰着头,嗷嗷待哺,两狐遥相呼应,母子情深,一派温情的画面,跃然于上。 而站在她身侧的世宁公主,一袭流彩暗纹蹙金绣牡丹的曳地长裙。 领口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图案,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似一朵出水芙蓉般清濯,引人注目。 母女二人一走进殿中,马上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娴妃与世宁公主站在一起,就像那氅衣上的两只银狐般。 母女情深,一派祥和。 坐在龙椅上的容渊,见到此景,脸上浮上笑容,元宵佳节,他最喜看见这般温馨团圆的画面,尤其世宁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更是偏爱。 “娴妃,世宁,来,到朕身边来。” 容渊开口,坐在稍低一些位置的丽妃,顿时眼中浮上一抹暗色,目光死死盯在娴妃身上穿的那件银狐氅衣上。 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落空 四妃之中,唯有娴妃有儿有女,而今日,她穿的这件衣裳,更是寓意着母慈子孝。 这一幕,犹如牛毛针,扎的丽妃眼睛疼的厉害,明明娴妃样样不如她,只因有子嗣,便可以博得陛下的怜惜。 在宫中,子嗣为大,人老珠黄之时,唯有子嗣可以傍身。 可她,虽年纪最小,贵为四妃之首,因为没有子嗣,待年华老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臣妾参见陛下,恭祝陛下福寿绵延,岁岁安康。” 说话间,娴妃已经带着世宁公主来到陛下面前,上前行了个礼,一旁的世宁也跟着上前。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福泽四海,龙体康健,似南山之松,岁岁常青。” “好好,免礼。” 容渊满脸笑意,看向娴妃的衣裳,“爱妃今日这身氅衣倒是十分别致,朕远远看去,这两只银狐栩栩如生,好一派舐犊情深的画面啊。” “是,这件氅衣上的银狐皮是显儿特意送来的,臣妾便命绣作处赶制了这件狐毛氅衣,却是没想到,做出来的式样竟是这般好。” “的确不错,朕方才见着,都十分惊叹,你与世宁一道进来,母女情深,犹如这两只银狐,朕见着,也心生欢喜。 娴妃为朕诞下如此孝顺的儿女,是朕之福,亦也是你的福气啊。” “是,臣妾要谢陛下给了臣妾这样一双懂事孝顺的儿女,臣妾如今已无他求,只想着能健健康康,多陪伴他们。” “嗯,你说的不错,这显儿怎么还没来啊?” “他派人送了信进宫,说是给陛下您准备了份大礼,应该快来了吧。” 一听到娴妃的话,容渊脸上的笑意就更深,“没想到显儿也给朕准备礼物了,好好,那朕就等着了。” “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今日元宵佳节,儿女双全,陪伴在侧,当真是让妹妹羡慕呢。” 丽妃这时开口,娴妃看向她,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妹妹花容月貌,能日日陪伴陛下身侧,想来用不了多久,必定也会儿女双全的。” 娴妃这话,让丽妃拢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是人人都有姐姐这般好福气的,听闻世宁公主已过及笄,姐姐今晚打扮的如此隆重,想来是为了公主的婚事。 待会这满朝文武家的青年俊才都会聚坐一堂,那妹妹就先祝姐姐能替公主择一良婿,日后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多谢丽妃吉言,世宁的婚事,自然是由陛下作主的,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 说完,娴妃目光看向容渊,他微微颌首,“世宁是大祈唯一的公主,这驸马必定要德才兼备,朕会好好替世宁择一门好亲事的。” 有了容渊的话,娴妃与世宁公主皆俯了俯身谢恩,这一幕又看的丽妃眼底嫉火直冒。 娴妃家世不高,景王如今尚未有正妃,但若公主定的驸马家世过高,那景王娶的正妃势必更高上一筹。 她这一儿一女,一娶一嫁,若都是家世显赫之人,那日后在宫中,只怕要同自己平起平坐了。 而她,除了姐姐留下的容胤,便是楚氏一族的依托,但楚氏一族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 待她没了利用价值,族里会送第二个、第三个貌美的女子入宫取代她的位置。 指望容胤?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转向坐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此时他端着酒杯,慢慢品着,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丽妃眼底浮上冷芒,容胤虽称她为姨母,但自打出南宫这一年,却明显能感觉到那种疏离。 尤其是那日,她将那个姓孟的小丫头叫过去后,容胤这段时日,就连请安也不来了。 派人去叫他几次,他来了也是只停留短短片刻,便借故离去,就连她有意让他与顾倾倾在一起,他也不肯。 明明先前,他对倾倾不是这般的,定然是姓孟的那丫头,让容胤与她离了心。 祸水果然还是祸水,即便是过去一年,仍然还是留不得。 “丽妃,娴妃来之前,你要同朕说什么?” 正在这时,容渊的声音传来,丽妃连忙敛起心思。 “启禀陛下,臣妾方才是想同陛下说,顾相得知掸国来了几位幻术师,特意邀请前来皇宫,为陛下表演幻术。 臣妾听闻,这幻术乃是仙人之术,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想来今夜的元宵宴定然十分精彩,臣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丽妃的话,引的容渊也起了兴致,“哦?这幻术当真这般神奇?” “臣妾也只是听倾倾说起,却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日得陛下之福,顾相才能找来这几位幻术师,今日,臣妾和陛下定然能一饱眼福了。” “顾相有心了,朕听闻倾倾近日经常入宫陪你,朕看着你,这段时日笑容愈发明艳了。” 丽妃生的貌美,与先皇后有五分相像,但却比先皇后更知情趣,虽已经入宫几年,但容渊却还是对她宠爱有加。 加之她那里总会有些新奇的小玩意,故而容渊几乎日日留宿在她那里。 丽妃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幻术的奇妙,便轻易将容渊的注意力又勾了过去。 娴妃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话,眉眼间淡淡的,好像不甚在意,但细细看去,便能见着她眼底的一丝落寞。 “母妃。” 世宁压低声音,娴妃转而朝她弯了弯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无事。 世宁掩下对母妃的担忧,今日母妃难得如此盛妆而来,为的就是替自己择一门良婿。 可丽妃,却只说了几句幻术之事,便让父皇一心落在了那上面,想来今晚,母妃的精心准备,只怕又要落得一场空了。 那边容渊与丽妃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这边娴妃母子神情落寞,直到小太监再一次唱喏声传来。 “绮妃娘娘到,晟王爷到。” 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身着石青色朝服的晟王容烨,昂首迈步而入。 在他身边,是身着暗红色锦缘棉服,肩披白色鹤氅,身姿婀娜的绮妃。 绮妃生的秀丽,虽生育了晟王,却并不显老,与儿子站在一起,犹如姐弟一般。 第一百零八章 各怀心思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上前行礼,容渊见到她,抬了抬手,“今日怎的来这般迟?” “回陛下的话,方才与烨儿才将今晚宫宴所要弹奏的曲子排完,故而来迟了些,还望殿下恕罪。” 绮妃琴艺绝绝,师承大祈名扬天下的琴师,入宫之后,一手琴艺,后宫无人能及。 在丽妃进宫前,绮妃是最得圣宠的,故而见到她来,容渊也是极为高兴的。 “方才丽妃同朕说,今晚宫宴上还有掸国的幻术表演,再加上绮妃的琴音,定然是锦上添花。” “陛下谬赞了,前阵子,烨儿倒是也见过这幻术表演,听他说,十分玄妙,未曾想,今日便能有幸见着了。” “哦?烨儿,你也见过?” 容渊将目光看向容烨,只见对方上前一步,“回父皇,儿臣在民间暗访之时,曾见过几位掸国幻术师的表演。 这幻术可隔空取物,大变活人,亦能呼风唤雨,空手变物,着实十分神奇。” 听到容烨也这般说,容渊的兴致比方才更高,“听烨儿也这般说,朕对今晚丽妃与顾相安排的这出幻术,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臣妾今晚也有眼福了。” 说话间,绮妃挨着娴妃的位置旁边坐下,朝她弯了弯唇。 “娴妃姐姐,今晚你这件狐毛氅衣真是与众不同,是绣作处的手艺吗?” “是,绣作处新来了位绣女,这氅衣便是出自她的手。” 对绮妃,娴妃并无敌意,绮妃的性子,寻常只会钻研琴艺,即便是最得宠之时,她也只是以琴艺吸引容渊的喜爱,并不像丽妃,总会弄些奇巧淫技,来引得陛下去她那里。 有了绮妃在,两人围绕着这件氅衣聊了起来,众人看似一片祥和,但却各怀心思。 “大哥,许久未见了。” 容烨坐在容胤下位,朝他开口,容胤淡淡掀唇。 “听吏部说,四弟近来时常走访民间,惩治贪腐之事,吏部对四弟赞不绝口,折子都递到父皇面前,替四弟邀功了。” “大哥谬赞了,这是臣弟该做的,大哥近来辅政,才是废寝忘食。 父皇时常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要向大哥看齐,臣弟如今只是做了极小的事情,大哥才是我等兄弟的楷模。” 晟王的话,让容胤压住眼底的暗色,晟王与安王自小便关系极好,安王如今自请讨伐西蛮,回来后,必然会进兵部。 而晟王如今在吏部,这兄弟俩打的什么算盘,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父皇委以重任,孤在南宫多年,若不更加勤勉,只怕会愧对父皇所托了。” “大哥谦虚了,大哥自幼便天资聪慧,即便是在南宫之时,也未曾懈怠过半分,不然,哪能在短短一年内,便能让满朝文武都赞不绝口呢? 日后还望大哥多多提携,小弟敬大哥一杯。” 容烨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容胤轻轻抿了口,随后便将酒杯放下。 “听说今晚有幻术表演,大哥看过这幻术吗?” 容烨没话找话,容胤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后唇角勾起冷弧。 “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哦?竟是障眼法?” 容烨眉宇微扬,“先前在民间之时,见到这幻术师表演,却是看不出来是障眼法,那今晚定要好好看看,是否如大哥所说的那般了。” 容胤没再回应,这种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宴会,实则每个人都暗藏心思,只想着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只要一想起,他在南宫寂寥的五年,他们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无一人想起他,他眼底的冷意就更加深冽。 而此时,绣作处外面,孟婉被人拽着,一个头两个大。 “景王,这里是绣作处,还请您放过奴婢,奴婢求您了。” 她是真没想到,容显竟会在此时跑到绣作处来找她,而且还如此正大光明。 “你这小贼丫头,今日让你跑了,本王岂能这般轻易放过你。” 容显见着孟婉用力想要拽出她的袖子,故意趁着她使劲的时候,突然间一松手。 “砰。” 孟婉只顾着使力,没料到容显松了手,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疼的她眼泪当下便出来了。 坐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爬起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容显哪里见过女子哭成这副样子的,立马有点慌神。 “你,你哭甚?本王又没怎么着你?” 孟婉不理他,眼泪依然往下掉着,明明是元宵节,她好不容易做完一天的活计,正准备回去歇歇。 可哪里料到,容显竟是跑到绣作处来逮她,还这般不讲道理。 见着小丫头不理她,光坐在那里大颗掉眼泪,容显眉毛都拧了起来。 “你给本王起来。” “王爷把奴婢推在地上的,要报的仇也报了,王爷走了,奴婢再起来。” 她抹了把眼泪,上次她便看出来,这景王性子虽跋扈,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不然方才早就命人将她带走惩罚了。 而容显听到孟婉这又怂又无赖的话,再看她这副哭的淅淅沥沥的样子,竟是直接被气笑了。 “本王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起还是不起来?” “那王爷还要同奴婢算账吗?” 她抬起头,因为刚哭过,此时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被冰泉洗过,看人的时候,让人心神都被摄住一般。 望着这双眼睛,容显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跳的厉害,竟鬼使神差开口道。 “你起来,本王就饶了你。” “奴婢多谢王爷。” 孟婉没等他说完,便从地上站起来,容显见着她速度之快,立马反应过来。 “你这小贼丫头,方才是装的?” 孟婉拍了拍身上的灰,“王爷一言九鼎,说了不罚奴婢了。” 她的话,再一次让容显噎住,在这丫头身上,他竟是第二次被激的说不出话来。 “既是王爷放过奴婢了,那日后奴婢见着王爷,必定恭恭敬敬,还望王爷大人大量,切莫再与奴婢计较了,今日元宵佳节,奴婢在此,恭祝王爷岁岁长安,福运绵延。” 说完,她行了个福礼,转身就要走,容显一见,骤然回神,立马叫住她。 “你等等!” 第110章 做好了有赏 孟婉脚步一顿,转过身,满眼戒备,“王爷,您说了不会再为难奴婢了。” 容显眉头一皱,“本王几时说要再罚你了?听母妃说你的绣活很好,那你会缝这个吗?”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几片皮子,递到她面前,孟婉看向那几块皮子。 “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蹴球,你若帮本王做好,先前之事,既往不咎。” 容显有几分不自在,孟婉满眼疑惑,“王爷府中难道没有绣活好的绣娘吗?何至于要拿到宫里来做?” 听到她的话,容显面色一僵,但还是大方承认。 “本王原先是想自己做的,岂料到本王耍得了刀枪剑棍,却拿那小小绣花针毫无办法,府中绣娘哪里配沾本王的东西,你帮本王缝。” 他说着话,将那几块皮子往孟婉面前一塞,“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孟婉想了想,将那皮子接过来。 “王爷何时要?” “半个时辰,你能缝好吗?” “嗯?半个时辰?” 孟婉睁大眼睛,容显再次开口道,“今晚元宵宴,本王要为父王表演鞠术。” “王爷,您今晚就要,现在才拿来让奴婢缝?那万一奴婢赶不及呢?” “赶不及,两罪并罚!” 容显说的理直气壮,孟婉直想将手里的皮子甩他身上,最终还是忍下去。 “奴婢这就去给王爷缝蹴球。” 她转身走进绣坊,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元宵佳节,绣女们也都回去歇息了。 而容显,跟着她走进去,坐在她不远处,眼睛盯着她。 时间紧促,孟婉也没再搭理他,找出绣线的针,将那几块皮子裁剪出一块块大小合适的,拼在一起。 灯光下,孟婉细细缝着那几张皮革,容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小小的绣花针,明明将他的手指戳破好几个洞,可到了她手里,就跟长在她手上一般,灵活无比。 孟婉专注的缝着,很快便将那几张皮子给缝在一起,只留出一小片口子出来,又找来动物毛发往里面填充进去。 很快,便将一个蹴球做了出来,收完最后一针,她站起来,将那球往自己脚上踮了踮。 “你也会鞠术?” 看着她动作熟练,容显不禁开口,孟婉脚一踮,将那球稳稳落进手中。 “只是会点皮毛,呐,王爷,半个时辰,做好了,给您。” 她将蹴球递给容显,看着他接过,随后拍了拍手,“既是已经将球做好了,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容显心里漫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但还是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往绣案上一放。 “这是本王赏你的。” 看着这锭银子,孟婉有些惊讶,她方才倒是没将他说赏赐的话当回事,这会看见真的有赏,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奴婢谢过王爷。” 她赶紧敛起神情,恭敬俯身,行了个礼,容显拿上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婉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那锭银子给拿起来塞进袖中。 如今她缺的正是银子,容显赏赐的这锭银子,当真是雪中送炭。 她拿上银子离开,容显带着蹴球朝着前清殿赶去,此时,前清殿内,幻术师正在表演着幻术。 众人目光皆看向那正中间,升上半空的摇钱树,枝丫几乎够上月亮,那幻术师踩着枝丫而上,直到爬进了月亮之中。 惊呼声四溢,只见那幻术师在月亮之中,手执竹笛,吹出的笛声引来月中仙子翩然起舞,一派仙景,引众人惊叹声不断。 “爱妃,这幻术果然厉害,竟是能上天请仙子起舞,如此能人异术,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 容渊不禁朝着丽妃开口,丽妃见状,跟着附和,“臣妾今日也是生平初见这一幅奇景,还是陛下皇恩浩荡,我大祈国强民盛,才能引来四方异士,为陛下效力。” 丽妃一番话,说的容渊龙心大悦,而此时,那幻术师正好一曲奏毕。只见那月中仙子化身成仙鹤,载着那幻术师自殿前飞了一圈,缓缓落在了殿前,一只手放在胸前,恭敬行了个礼。 “小的参见陛下,恭祝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听到幻术师的话,容渊龙颜大悦,随后抬起手,吩咐下去。 “赏!重赏!” “多谢吾皇。” 幻术师开口,自小太监手中接过金锭,紧跟着只见他突然间将那枚金锭握在掌心。 顷刻间,金锭化成了金粉,随着他扬起,竟是化成了纷纷金雨,洒向大殿。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却见那些金粉突然间在半空凝聚而起,化身一条五爪金龙,在殿内翻云覆海。 所有人惊呼而出,那金龙游走几圈之后,来到容渊面前,与他对视之后,随即消散落下。 而就在容渊诧愣之际,一旁的丽妃却惊呼出声,“陛下,您看这大殿之上。” 众人目光皆望过去,只见那金龙消散的地方,殿前赫然出现了八个大字。 “尧天舜日,四海升平”。 随着这几个字一出现,丽妃立马起身,朝着容渊跪下。 “金龙献瑞,我大祈盛世荣华,臣妾恭祝陛下福寿绵延,万岁万万岁!” 随着丽妃三呼万岁,所有朝臣都跟着起身跪下,大殿之中瞬间响起。 “臣等恭祝陛下福寿绵延,我大祈盛世荣华,四海升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满朝文武皆俯首而跪,容渊龙心大悦,站起身朝众人抬手。 “众爱卿平身,如今我大祈得上天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位爱卿功不可没。 今日乃元宵宴,众爱卿可尽情畅饮,传朕旨意,今夜不眠,燃千灯,朕要与民同乐!” “臣等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容渊满面红光,待呼声渐止,大殿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 随着那鼓声有节奏的响起,满朝文武看过去,只见容显一边踮着蹴球,一边跟着鼓声,出现在了殿中。 容渊目光看向容显,此时他脚上的球,仿佛与他融为一体,踮、挑、跃、弹,每一个动作,都与鼓点声完美交叠。 随着鼓声,他来到殿中,突然间将那蹴球用力挑高,一抬一推,只见那蹴球竟是朝着容渊的方向弹了过去。 第111章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陛下当心!” 丽妃惊呼而出,容渊却丝毫不在意的看着那朝着自己推来的蹴球。 只见他伸出手,只一瞬间,便将那蹴球捞了过来,下一秒,便在肩膀上踮了起来。 看着容渊竟是将那小小的蹴球玩的出神入化,丽妃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怔住了。 唯有娴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 待容渊将那蹴球耍的翩若游龙般时,整个大殿爆发出一声喝采声。 而这时,只见容渊将那球猛地一推,那蹴球在空中打着旋般,朝着容显转了过去。 容显唇角一勾,下一秒,身形一腾,头一低,便将那蹴球接了过来。在头上打了几个转之后,稳稳落在手中,随即跪在大殿中央。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一身鞠术翩若游龙,出神入化,儿臣自愧不如。”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只见容渊开怀大笑,“你这小子,先前听你母妃说你准备送朕一份大礼,倒是没想到,这便是你送的大礼。 说起来,朕有十年没有碰过这蹴球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朕老了。”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在臣妾心里,一如当年那般英姿勃发,臣妾还记得,当年陛下的鞠术,是先皇亲授,众皇子中,无人能及。 这些年,陛下为朝政殚精竭虑,竟是连最心爱的鞠术都无暇顾及。 前段时日,臣妾将这故事说给显儿听,没承想,他却记在了心里。 今日大殿之上,竟会如此唐突,还望陛下恕罪。” 娴妃说完这些话,俯身准备跪下,却被容渊一把扶起,望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显儿一片孝心,何罪之有,难为你还记得朕年轻时的事情,爱妃有心了,朕今日十分高兴。” “显儿幼年之时,陛下还曾将这鞠术传授于他,如今他也如陛下当年那般的年纪,却是没有陛下当年的风采,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娴妃边说边将目光看向容显,容渊见状,跟着她望过去,不禁感叹。 “显儿是几个皇子中,最像朕的,这些年,你将他教的很好,爱妃辛苦了。 来人,景王献礼,甚得朕心,赏玉如意一对,娴妃教子有方,赏白玉观音一座。” “儿臣叩谢父皇!” 容显跪下谢恩,娴妃唇角溢出笑意,丽妃站在一旁,眼底再一次浮上嫉火。 她好不容易用幻术表演在陛下面前夺了头彩,竟是没想到,娴妃竟能半路杀出来。 显王这一手鞠术,不光勾起了陛下的爱子之情,竟是连娴妃也一同得了怜惜。 “妹妹好生羡慕姐姐,臣妾入宫晚,竟是无缘得见陛下年轻时的风采,方才陛下这一身鞠术,就算是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是无人能及的。” 丽妃的话,马上换来娴妃的目光,“妹妹说的是,臣妾当时亲眼见着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就连所用的蹴球,都是皇后亲手所做。 今日元宵宴,若皇后在天有灵,见着陛下风光依在,想来也会替陛下高兴的。” 娴妃的话,让丽妃神色瞬间一僵,她没想到今日元宵宴,娴妃竟是会提到皇后。 果然,当她说完这些话,便见着容渊神情浮上几许落寞。 “娴妃竟然还记得当年嫣儿替朕做蹴球之事,朕这些年,每每想起与嫣儿的点点滴滴,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陛下,如今太子辅政,满朝文武皆赞赏有加,想来定然是皇后在天护佑所致,陛下不必太过伤怀,否则皇后姐姐见着,也会难过的。” 娴妃的话,让容渊叹了口气,他轻轻颔首,“是啊,嫣儿最不愿看见朕难过,这些年,定然是她在冥冥中护佑,我大祈才能越发强盛,太子,你过来。” 容渊说到这里,朝着容胤看去,容胤见状,缓步上前。 “父皇。” “今日元宵佳节,得你母后护佑,如今你才能安然顺遂,日后要更加勤勉,不得辜负你母后的一番教诲。” 听到容渊的话,容胤压下眼底的冷芒,随后跪下,“儿臣谨记父皇的嘱托,绝不会辜负父皇母后的谆谆教诲。” 因着娴妃这番话,之后容渊显然兴致不似先前那般,就连绮妃与晟王的琴萧合奏,他也勉强只道了声好,甚至连封赏都没有。 宴会过半,容渊便离开了前殿,丽妃想要跟随,也被他拒了下去,当他离开后,丽妃朝着娴妃冷冷而出。 “姐姐当真是好手段。” 听到她的话,娴妃不以为然,“妹妹这话说的,倒叫本宫听不明白了。” “姐姐如今已儿女双全,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难免让人鄙夷。” 丽妃说的毫不客气,一旁的世宁忍不住开口,“丽妃娘娘还请慎言,我母妃一向不喜宫中之事,丽妃娘娘这般恶意揣度,就不担心父皇知道降罪吗?” “世宁公主,本宫身为四妃之首,还轮不到你同本宫这样说话。” 她说完这句话,娴妃淡淡而出,“世宁年幼无知,但丽妃娘娘怕是忘了,如今你这四妃之首的头衔,沾的是谁的光。 陛下对皇后情深似海,本宫劝你,切莫生出妄念,人总想得到太多,到头来,恐怕落得个竹篮打水。” 说完这句话,娴妃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世宁见状,也跟着离开。 丽妃望着她俩的身影,一口气憋在心口处,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当娴妃退席后,容胤放下酒杯,跟着悄然离开,直到在前往瑞华宫的宫道上,将母女俩拦了下来。 “娴妃娘娘。” 见到容胤,娴妃仿似是早就料到一般,朝身边的世宁看了眼。 “宁儿,你先回去,母妃同殿下有些话要说。” “是,母妃。” 世宁朝容胤看了眼,随后告退离开,容胤待她离开后,这才开口。 “娴妃娘娘,今日你这般激怒丽妃,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听到他的话,娴妃淡淡弯唇,“殿下是为了丽妃来向本宫兴师问罪吗?” 见到她这般从容镇定,容胤眸光闪烁了下,“丽妃与我母后虽为同族姐妹,但与孤来找您,并无任何关系。” “那殿下又为何而来?” “娘娘既是能记得我母后那么多事情,想来我母妃在世之时,与娘娘关系匪浅。 不然,您不会在今日宁可得罪丽妃,也要在父皇面前提及母后,而方才我出现,却见你眼中并无意外,想来是知道我会过来。 既是娴妃娘娘有心,还望娘娘将我母后之事,告知于我,容胤不胜感激。” 第1章 殿下给的休书受不起 年关降至,大雪纷飞。 京都女监,阴暗潮湿,泥泞狭窄的女牢中。 冷风灌进来,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单薄的衣裳,透过昏暗的牢窗看向外面飘落的飞雪。 “孟婉,有人来见你。” 牢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角落里的女子神情顿了顿,缓缓转身。 望见对方的一刻,原本没有波动的眸子,轻轻闪动了下,随后又归于寂寥。 “将牢门打开。” 对方开口,狱卒连忙将门打开,身着一袭贵锦的宦官走了进来。 牢房内的味道,让他轻轻拧眉,目光凝向坐在单薄草席上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 “这是殿下给你的。” “他还是不信我,是吗?” 女子声音低哑,这句话,仿佛说的极艰难。 宦官见状,目光之中划过不忍,将帛书往她面前一递。 帛书掉落,无比醒目的两个字映入眼帘。 “休书。” 看着这两个字,孟婉轻轻勾动起唇角,目露苍凉,明明是笑的,眼眶却在一刹那红了起来。 她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这一年,无数次日盼夜盼,可是他却没有来见她一面。 原本她只是个宫女而已,哪里担得起堂堂太子殿下的一封休书。 而这休书,却是斩断了他们那曾在冷宫五年相偎取暖的日日夜夜,恍若黄粱一梦。 轻轻喟叹一声,孟婉耳边再次传来声音。 “殿下还说,孟姑娘做或者没做过,自接了这休书起,便一笔勾销,今日您便可以回殿下跟前当值了。” “一笔勾销了吗?” 孟婉轻轻低喃,环抱住双腿的手指无声地动了动。 望着那明黄色的帛书,象征权势的颜色,一如那个高高在上,清风霁月般的男子。 一年的牢狱,她原本柔白的双手,布满薄茧,如今更是遍布冻疮。 她想伸手将那休书捡起,却是动了两下后,无力的垂下。 官宦见此情形,弯腰替她将帛锦捡起,“此处阴冷,孟姑娘还是赶紧出去吧。” “知道了。” 她低语,一只手攥住帛书,另一只手扶上墙壁,她看向宦官。 “安公公,烦请给我个火折子。” 德安愣了愣,但还是从怀中掏出火折递过去。 孟婉接过火折打开来,火苗现出,淡粉的眼眸中,似有什么炙烈瞬间腾起。 只见她将那攥皱的帛书点燃,德安一惊,连忙想要阻止,却听到她淡而无波的声音。 “有劳安公公转告殿下,孟婉乃贱婢之身,我与殿下无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担不得这一纸休书,往后,孟婉是奴,殿下是君,从前种种,灰飞寂灭。” 她手一挥,声音坚铿,帛布掉在地上,很快便燃尽成灰,不见踪影。 德安眼瞳震惧,看着她扶着墙壁艰难往外走去,本想出手想扶,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孟姑娘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走出牢门,孟婉此时额头沁出密汗,靠着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 唇角溢出抹苦笑,原来斩断一切,这身上为救容胤落下的腰伤,却是不肯放过她,竟在今日复发的这样厉害。 只不过,比起心上之痛,这痛,却也是微不足道了。 咬紧唇瓣,她走到牢门外面,不过短短几步,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狱卒见她出来,没有吭声,而是在她经过的时候,突然间推了她一把。 “算你好命,还能活着离开。” 孟婉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狱卒见状,更是肆无忌惮的推着她。 “砰”的一声,终是体力不支,她扑倒在了雪地之中,头重重磕了下。 白雪纷飞,寒风刺骨,街市上已没有任何的行人,她匍匐在地,任凭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浓烈的寒气混合着血腥味道,一点点灌进她单薄的身躯里面。 血一滴滴自额头滴落,沾在睫毛之上,让她看不真切。 伸出手,揉上眼睛,却发现,越揉那片红色就越浓烈,而在那片血色中,她似是看见停在不远处装饰华美的马车。 唇角微微嚅动了下,伸出手,用力扣在雪中,身子往前挪动着,每挪一步,手指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很快,地上便出现了一道匍痕,连带着细长的血线,一路朝着那辆马车。 终于,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在落幕余晖之中,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起。 望着似梦似幻的脸庞,孟婉轻喃而出,“为何不信我。” 男子身形一顿,低眸看向怀中已然昏厥过去的苍白面庞,眼中浮上沉色,朝着身边的德安阴鸷出声。 “天牢那些狱卒,不用再留了。” 扔下这句话,容胤抱起孟婉,弯身进入马车,雪色渐汹,当马车缓缓驶离,很快,地上的车辙便被大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 这一觉,孟婉睡了很久,依稀像是做了很多的梦,那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转个不停。 在梦里,她身处冷宫之中,清风霁月,一身尊贵的男子,执着她的手,在画卷上画下两人彼此依偎的身影。 冷宫昏暗的灯烛之下,她凝着他精致如神刻般的五官,每一笔,都画进她的骨血之中。 彼时,他是废太子,而她只是看守冷宫的宫女,身份的悬殊,却没有阻挡那五年的相伴相知。 直到一纸诏书,他复位重登储君之位,她才知道,原来那五年的隐忍,是他处心积虑的厚积薄发。 他隐藏的太好,好到就连她,也未曾察觉到一丝一毫。 即便是诏书临下到冷宫前一夜,他还拥着她,点燃红烛,拜天跪地,低声轻喃。 “小婉儿,孤今日如寻常百姓,跪苍天叩明月,与你结为夫妻,此生白首不离分。” 男人的声音透着缱绻与情意,纵使是身处冷宫,孟婉也觉得,那一刻,哪怕黄泉碧落,她亦甘之若饴。 可是……。 泪顺着眼角落下,缱绻之梦被打碎,她看着他将另一名女子揽入怀中。面容冷肃,指着打落在地上的汤碗,阴鸷无比的望着她,用着令人彻骨的声音。 “孟婉,你竟敢给倾倾下毒!” “不,我没有,殿下,我没有。” 她大叫而出,男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清隽的五官上,是上位者的杀伐狠决。 “来人,将这个贱婢押入天牢,非孤之令,不得放出!” 侍卫上前,钳制住她的双手,拖着她向殿外走去。 “容胤,你为何不信我?” 泪水滴落,那陪着她在冷宫的男子,转过身,满目温柔的看着怀中被吓的面色苍白的相国之女,无视她满脸哀切。 “胆敢直呼孤的名号,将这贱婢的嘴巴堵住,重打三十大板。” 声音如冰棱,落入耳中,孟婉看着侍卫粗蛮的将一块布塞进她的口中。 舌根被抵的发麻,她却再也没有落下一滴泪,直到被拖出大殿。 板子打落在身上,直到痛死过去,也没有再吭过一声,像个哑巴一样,整整一年,没有再开过口。 眼泪在梦中不停的滚落,孟婉烧到神志不清,坐在她身边的锦服男子,满目焦灼。 骨节修长的手指不停替她擦去烫到透着灼意的泪水,阴沉的面容,布满来自地狱阎罗的杀气,朝向跪在地上颤抖的御医冷冷而出。 “若她有事,尔等也不用活了。” 第2章 奴婢给殿下请安 深冬冷宫,清冷萧瑟,朱墙斑驳,庭院覆盖厚厚的白雪,寂寥之色盈满。 砖石迸裂的廊房,清冷的气息伴随女子的轻咳由内而外。 这里,曾是太子被囚禁之时的居所南宫。 如今,透过廊房晦暗处,身穿素衫的女子,躺在床上。 屋内点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外面灌进来的冷意,让她不禁缩起单薄的身子。 “咳咳。” 孟婉低垂着眸,手上紧紧抓着一块玉佩,那玉佩色泽莹润,玉质温和,雕工精湛。 玉佩上雕着的螭龙,彰显尊贵不凡,绝非是她这样小小的宫女所能拥有的。 自打从大牢出来到今日,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醒来之时,她看着满目熟悉的地方,恍若以为做了一场大梦。 若不是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只怕还会沉溺梦中,无法清醒过来。 眼底浮上黯意,攥着玉佩的手松开,孟婉慢慢从榻上爬起来。 已经过了数日,这具身子竟仍是有些孱弱不堪,甚至只是坐起身,便已经有些喘息不止。 “殿下驾到。” 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孟婉微微怔了瞬,未等回神,锦服贵胄的身影便已经走了进来。 孟婉看向对方,一年了,当初那个在南宫之中落魄至极的男子,如今一身尊贵,与这南宫里的清冷颓败格格不入。 墨色貂绒长袍,领口高高竖起,白色狐毛镶边,袍身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暗纹,蟒身若隐若现。 厚重的黑狐披风,与墨袍相得益彰,更显出身为上位者的疏离冷漠。 头戴紫金冠,冠上的明珠在冬日的冷光下散发着温润,但细看之下,才能见着那眉宇之中的阴翳,沉沉的让人心瘆。 而此时,这双眸子望着她的一瞬,眉宇舒展开来,随即目光落在屋里那快要烧尽的银炭上。 “去将炭火添上。” 德安连忙退下去,不多会便命人送来炭火,暖意再一次铺泄开来,容胤走到孟婉床榻边。 伸手,欲探上她的额头,却见她倏地往后一躲,随后极艰难的跪坐在榻上。 “奴婢给殿下请安。” 伸出的手一顿,容胤眼中划过一抹阴沉,孟婉此时头低着,语气恭敬,与从前判若两人。 “躲什么?” 容胤开口,手收回负于身后,孟婉摇摇头。 “奴婢没躲,殿下贵体为重,奴婢如今身体抱恙,还请殿下不要久留于此,以免沾染了病气,于江山社稷不利。”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头一直低着,恭顺的样子越发让容胤不悦。 “孤想去哪,还轮不到你置喙!” 他眼底浮上阴翳,望向面前的孟婉,此时她双手垂于身前,原本单薄消瘦的身子,越发显得摇摇欲坠。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了殿下的身子考量,南宫寂冷,殿下如今贵为储君,还是早些离开吧。” “呵。” 听到这话,容胤呵笑了声,神情愈发冷冽,负于身后的手指,也渐渐收拢。 “孤今日前来,不是看你脸色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孤吗?” 他的话,让孟婉心口涌上一抹黯淡,若是在从前,他来见她,她定是欢喜的。 可是如今,她已经想通了,过去种种,早已湮灭。 大病一场,犹如大梦初醒,她不会再有任何奢念了。 “殿下,先前是孟婉逾矩,还望殿下恕罪。” 她将额头重重磕下,床榻上传来闷沉的响声,这一声响犹如罄鼓,敲的容胤心口一震。 他下意识脚步挪动了下,却在对上她低垂的脖颈时,生生忍下,转而语气透着冷意。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容胤一拂袖,转身走出廊房,直到那铿沉有力的脚步渐行渐远,孟婉这才如同卸去一身的气力。 她抬头,凝向廊房外,此时停了几日的雪,又一次飘落下来。 而这时,一道脚步声复转而来,只见德安匆匆跑进来,看见孟婉,不禁叹了口气。 “姑娘这又何必呢,殿下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今日更是听到您醒了,特意放下奏折赶过来的,只要姑娘说句软话,殿下自是会不计较的。” “不用了,我不过一介宫女,身份卑微,哪能担得上殿下纡尊降贵,日后孟婉会谨记本分,不会再逾矩了。 安公公,这银炭珍贵,非我这样的身份可以用的,还请安公公将这炭盆撤下去吧。” 她淡淡而出,德安看着她,只见她眼波无波无澜,只得开口。 “这银炭是殿下吩咐的,咱家做不了殿下的主,孟姑娘还是早日把身子养好,回殿下身边伺候。” 说完话,德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药是殿下特意让御医调配的,对腰伤甚有奇效,孟姑娘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番心意啊。” 他说完走出去,孟婉目光落在那瓶药上,慢慢伸手拿起来,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波澜。 身上的伤可以治得好,可是她如今心里却是千疮百孔,用不用药,都无关紧要了。 将药放在一旁,慢慢挪下床,孟婉扶着墙,走到外面的廊檐下。 冷风袭来,驱散了她身上方才涌上的一点薄温,看着外面纷飞的落雪,心里一片死寂。 今年她已经年满二十了,自十四岁入宫,便跟着容胤进了南宫。 这所南宫,虽是废黜太子的居所,但于她而言,却是她这些年,最温暖的地方。 五年,足够铭记一生。 只是如今,她已不再是他口中的小婉儿,而他亦是王朝最位高权重的储君。 就连这昔日相互取暖的地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只剩下寂冷的萧瑟。 她回来了,可是与她同行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只会走的越来越远,直到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享受万众朝拜,从此身边再无她这个人。 …… 东宫。 容胤自打从南宫回来,全身似被戾气笼罩,德安见着他这般,不敢说话,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药给她了吗?” 一盏茶过去,容胤终于开口,德安连忙上前,“回殿下,药已经给了孟姑娘了。” “她可有说什么?” 容胤抬起眸,直视向德安,他连忙屈身跪下。 “孟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奴才将那屋子里的银炭给搬走,还说于她的身份不合。” “哗啦~!” 没等德安说完,案桌上的东西便被容胤挥袖甩下,散落一地。 “好,当真是好,还同孤使上性子了,德安,传孤的令,将她房中所有东西撤走,即刻起搬去掖庭,今日便去浣衣局当差!” 第3章 为难 德安带着容胤的令前往南宫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孟婉站在廊檐下。 素白的单衣,站在瑟瑟寒风中,出神的望着南宫里种着的那株腊梅。 雪肤乌发,柳叶弯眉,一双淡愁轻覆的眸子,与廊檐外的雪景相得益彰,却又更显得出尘脱俗。 “孟姑娘。” 德安上前,神情划过一抹不忍,“咱家奉殿下之命前来南宫,殿下说了,即日起,姑娘搬去掖庭,入浣衣局当差。” “知道了,安公公,我这就去收拾。” 她开口,眉宇未曾有什么变化,德安见她这样,只得再次开口。 “殿下还说了,南宫之中的东西,请孟姑娘一样也不要带走。” “那容我换身衣裳可以吗?” 她侧过身,目光看向德安,“既是殿下的命,奴婢自是会遵从的,只是望安公公念在相识一场,请允我换身衣裳。” 德安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咱家在这里等着,姑娘请进去吧。” 孟婉走进房中,从箱子底找出宫衣,那是她初入宫时发放的,如今虽过去五个年头,但仍然干干净净,仅有几处补丁。 整个南宫里面,属于她的东西极少,从入宫起,她便在这里伺候废太子。 为了疏通打点宫人给容胤弄些药或者吃食,她入宫之时带来的几件首饰和份例,没有留下分毫。 换上衣裳,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枚螭龙玉佩,孟婉深深的看了眼,随后走到门外。 德安见她出来,便朝身后的那几个随行太监吩咐过去。 “去将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几个灰衣小太监连忙走进屋去,不多会,便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给搬了出来。 孟婉见着她曾住的屋子顷刻间被搬了一空,心头不免浮上一丝钝痛。 这是连最后她待过这里的痕迹,都要抹的干干净净了吗? “孟姑娘,走吧,掖庭那边的管事已经在等着了。” “安公公,稍等。” 孟婉从袖中将那枚玉佩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殿下曾给我的,如今还请安公公交还给殿下。” “这……。” 德安自是认得这块玉佩的,殿下从小不离身,乃是先皇后在他出生之时留给他的。 看到这枚玉佩,德安不禁望向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忍不住再次提醒道。 “孟姑娘,掖庭凄苦,您既已经出了天牢,又何苦再同殿下置气,如今圣上久病卧榻,殿下代执朝政,事务繁多。 殿下记着姑娘先前的好,宽恕了姑娘,若姑娘再执迷不悟,只怕往后再难回头了。” 听到这话,孟婉苦笑着弯了弯唇,“安公公,多谢您的好意,殿下如今已贵为储君,前尘往事,都已成过往云烟。 孟婉不过区区一介宫女,侍奉主子乃是天经地义,如今殿下仁慈,还能给孟婉一个容身之所,我已是感激不尽。 安公公如今侍奉在殿下身边,日后还望多提醒殿下少些操累,多注意身子。” 说完这句话,孟婉将玉佩放进德安手中,缓缓侧过身,朝着东宫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德安一见,刚想开口阻拦,便见着她已经叩了下去。 “殿下,孟婉叩别,愿殿下日日无忧,岁岁无恙,长乐未央。” 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她从地上起身,却不料,染疾未愈,险些摔倒。 德安连忙将她扶住,“孟姑娘,您当心着自个的身子。” “多谢安公公,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端平双手于腹前,头微微抬正,朝着门口走去,单薄消瘦的身影,一步步走入雪中。 南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她心口随着大门上锁的声音而传来轻轻的撕痛,忍不住转过头去。 斑驳的朱红宫墙,破碎斑斓的琉璃瓦,她倾尽半生的地方,锁住的刹那,将她的心房也给彻底锁住了。 “孟姑娘,走吧。” 安公公开口,孟婉缓缓敛眸,跟在他的身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半炷香之后,安公公将她带到了掖庭,叫来了管事嬷嬷。 “这位是徐嬷嬷,以后你就听她的吩咐。” 因着容胤的话,安公公交待完之后,便离开复命,孟婉看向徐嬷嬷,冲她规矩的行了个礼。 “奴婢孟婉给徐嬷嬷请安。” 徐嬷嬷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以前在南宫侍奉殿下的孟姑娘?” 听到对方言语之中的讥讽,孟婉半垂着眸,“奴婢曾有幸侍奉过殿下,如今孟婉既来了掖庭,自是会好好做事,不会让嬷嬷失望的。” “倒是个伶俐的姑娘,行了,既是安公公带你来的,那我也不为难你,掖庭里的人,皆是各殿犯错的太监宫女,在这里,只要给我好好做事,自然能安生度日。 但若是有谁仗着自己个曾经得过宠,在这里耀武扬威,那我这手里的鞭子可不答应。” 说完,徐嬷嬷扬了扬手里的长鞭,随后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带她去浣衣局,以后她住在西廊房。” “是,嬷嬷。” 小宫女上前,“孟姑娘,跟我来吧。” 孟婉跟着对方,一路沿着掖庭来到了最里面的浣衣局。 此时虽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可是仍有不少宫女在冰天雪地中洗着衣裳。 这些衣裳,全是各宫各殿送来的,那些人面色都冻的发青,一个个手上红肿不堪,更有甚者,手指上还缠着布条。 望着这些人,孟婉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多了些许期翼。 如今她被罚配掖庭,久了,容胤便不会再记起她,而她便会和寻常宫女一样,到了时限就可以出宫了。 若是遇上大赦天下,那或许就能离开的更早了。 “呐,你去那里洗。” 宫女将她领到一处大木盆边,指着里面满满一盆衣裳。 “这些可是要送去东宫的,你可得好好洗,洗干净点,不然殿下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扔下这句话,宫女转身离开,孟婉看向盆里的那些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送去东宫的。 容胤的衣裳。 虽然这五年,她不止一次为他浣衣,但此时她却知道,这是他故意的。 没有吭声,孟婉拎起水桶走向井边,当她将一桶水打出来,准备拎起来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大力的将她撞到一边,径直将她面前的水桶拎走。 看着对方这般蛮横,孟婉上前一步将她拦下,“这水是我刚刚打的。” “你打的?” 对方开口,语气透着不屑,“谁看见是你打的了?一边去,别耽误我做事!” 说罢,用力一推,孟婉一个不慎,便被她推到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倒抽了口气。 “哟哟哟,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以前是伺候宫里哪个娘娘的吧? 怎么着?故意摔地上,想要讹人啊?来来,你们都看到了啊,我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摔的。” 第4章 被罚 撞她的人嚷嚷起来,周围在洗衣服的宫女都跟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孟婉抿抿唇,慢慢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对方见她起来了,哼笑了声。 “怎么?不装了?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掖庭,进来这里了,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洋洋说完,拎起那桶水要离开,却不料,她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紧跟着桶掉落在地上,人跟着往前冲出去。 “砰”! 重重的一声,只见方才还满脸得意的宫女,此时趴在地上,满脸全是血。 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孟婉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方才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撞人,她这会也有些吃不消。 “你,你竟然敢撞我!” 宫女嘴巴一吐,半颗牙齿竟掉了出来,她满口血的指着孟婉,目光又惊又惧。 见她这般,孟婉眼神冷了冷,走到她面前,将那桶拿起,朝她面前一扔。 “给我去打一桶水过来。” 听到她的话,对方愣住,孟婉见她这样,再次开口。 “你说的没错,既是在掖庭做事,就要老老实实听话,现在我让你马上给我打桶水去,不然,你剩下那半颗牙,我也给你拔了。” 她的语气平淡,说起这句话时,甚至还有些微喘,可落在旁人耳中,却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震慑之气。 那被打的女人坐在地上,后背疼的发麻,嘴巴也疼的发抖,此时大概是被孟婉眼中的狠意吓到了,动也不敢动。 周围人都在朝她俩看过来,终于有人上前,将被撞倒的宫女给扶起来。 “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贱皮子,不好好做事,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传来,被打的宫女身子一震,目光连忙看过去。 “徐嬷嬷,您来的正好,这个新来的,她把我的牙给打掉了。” 听到对方的话,徐嬷嬷望过去,顿时吃了一惊,立马开口。 “程绣夏,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这新来的霸占着水桶,奴婢只是去拿桶打水,她便故意撞了奴婢,还把奴婢的脸弄成这样,您可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哭了出来,完全没有方才的蛮横,徐嬷嬷听到后,目光转向孟婉,眼神微微眯起。 “孟婉,宫中早有宫规,宫女犯再大的错,都不能毁之容貌,此事,你有什么解释的?” “启禀徐嬷嬷,这位程宫女并非只是拿走水桶,而是我刚打完水,她便将水抢去,还将我推倒在地,还望徐嬷嬷明察。” 孟婉的声音不疾不徐,入宫五年,在冷宫待了那么久,早就看透这宫里的一切。 从前,她在南宫之中,谨小慎微,收敛了脾性,为的是不想与人产生龃龉,连累到了容胤。 可如今,她已不是太子身边的人了,便不会再忍着受着了。 而她的话,落在徐嬷嬷耳中,只见她唇角浮上冷意,语气不咸不淡。 “你今日才来掖庭,自然是不懂掖庭的规矩,若是手脚太慢,旁人自然是等不得。 今日且不论对错,你既是伤了人,那便按照宫里的规矩,罚你将这里所有的衣裳洗完,晚饭也不准吃,你没有异议吧?” 徐嬷嬷的话,让孟婉淡淡抿了抿唇,“是,徐嬷嬷教训的是,奴婢领罚。” “好,来人,将程绣夏扶回去,其他人都进屋去吧。” 徐嬷嬷一声令下,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一会功夫,整个浣衣局便只剩下孟婉一个人。 她看向四周,那些宫女都躲在廊檐下看着她,时不时还在交头接耳。 没有理会,将桶重新拿起,她走到井边,重新打来水,一桶接一桶倒进盆中。 井水刺骨,孟婉坐在雪中,用力浣洗着衣裳,薄薄的夹袄很快便被薄汗浸透,待冷风灌入之时,犹如冰棱,扎的全身发疼。 一盆接着一盆,从白天洗到了深夜,当孟婉僵直着身子,将最后一件衣裳洗完之后,全身已经几乎快要冻的失去了知觉。 拢起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腹中传来一阵饥辘,让她忍不住轻咽了下喉咙。 整日滴水滴米未进,又洗了十几盆衣裳,在外面冻了许久,眼前一阵阵发昏。 走到桶边,从里面舀出一勺井水,正准备喝下去,却不料,手腕一震,被什么砸中,那葫芦瓢便掉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掖庭寂静无声,所有人早就睡了,孟婉望向地上的瓢,脊背本能的浮上凉意。 深宫之中,多有冤死的魂枉死的鬼,她虽已在此生活了几年,但此时万籁俱寂,也架不住头皮处传来麻栗。 目光迎向不远处,冬日皎月隐射在雪地之上的光,透着几分森意,树影微动,像是有什么蛰于树后。 “谁在那里?” 她轻轻开口,悄悄拿起放在一旁用来洗衣的棒槌,步履微跄的朝着那黑影弥弥的地方慢慢走去。 “你是人是鬼?” 她再次开口,空寂之中传来自己的回声,只见那黑影动了动,顿时让她停下脚步,呼吸发促。 “你到底是谁?” 她用力攥紧棒槌,想到白日里那名跋扈的宫女,唇瓣咬紧几分,下一刻,便眉头一皱,冲了过去。 “砰。” 棒槌落下,孟婉睁大眼睛,黑暗中,黑衣蟒服,面容冷肃的男子,手里正握着她打过来的棒槌,一双犀利的眸子里,迸射出冷芒。 “殿……唔唔。” 没等她叫出声,对方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紧跟着夺走棒槌,压低声音。 “你竟敢打孤?” 身子犹如被人瞬间点了穴,孟婉愣住,有些后怕,她方才这棒子,用了十成的力气,若是真打上去,这会只怕她万死难辞其咎。 见她不说话了,容胤松开手,见着她一身单衣,眉宇间又浮上戾气。 “奴婢见过殿下。” 孟婉突然跪下,眸底里方才的震惊已经归于平静,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见她这般,心口传来的愠意,顿时翻江倒海,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孟婉,你竟是连孤都没认出来,还胆对孤动手,你该当何罪!” 他的手力道极大,孟婉疼的蹙起眉,但仍然没有求饶,而是轻轻开口。 “殿下,奴婢方才只当是有贼人在此,并不知道是殿下来了,不知者无罪,若是殿下真的要怪罪,那奴婢领罚。” 她说完,眉宇微垂,整个人矗在那里,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原本等着她开口求饶的容胤,此时心口戾气更盛。 “好,你当真是不怕死了!” “君为尊为上,奴婢在殿下眼中不过是草芥,殿下想要奴婢的命,奴婢就算求饶也没用。 殿下既是认定奴婢打了您,那您想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5章 你当真情愿死? 不会有任何怨言? 呵。 容胤心底冷笑,阴沉看向她,当初那个听话的小婉儿,短短一年,竟像是生了刺的小刺猬,句句看似温顺,却句句像是往他心口上扎刺。 他明明已经恕了她,将人给放了出来,还说了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可是她呢,又是使小性,又是将玉佩还回来,如今还跟他彻底想要划清界限。 当真是好啊。 目光如冰棱,容胤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几个洞才好,可是偏生的,她就没想同他好好说话。 “殿下若是还没想到怎么罚奴婢,那就先想着,待殿下想好了,奴婢随时在这里领罚。 冬夜寒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切莫感染了风寒,那奴婢的罪过就更大了。” 见着容胤死死盯着他,孟婉忍下心口那灌进来的冷意,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却不料,刚一动,人便被整个扛在了肩上。 “殿下,快些放下奴婢。” 她急了,想要从容胤肩头挣扎下来,却不料,身后却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不是说要领罚吗?那就老实点。” 他声音透着气性,跟了他几年,孟婉自是知道,此时容胤已经在气头上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于是只得放弃挣扎。 见着肩上扛着的人儿安静了下来,容胤唇角微微勾了勾,脚步一掠,带着人快速消失在了掖庭。 当灯烛被点起之时,孟婉看着屋子,心口漫过苦涩。 明明早上这里才被清了个干净,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可是却不过短短半日,便又再次坐在了这里。 而与早上不同的是,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名贵物件,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而这时,容胤走到她面前,清隽的脸上,漆黑如墨的双眸微垂着,面向她张开双臂。 “替孤更衣。” 孟婉愣住,脑子晃了下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样的容胤,和五年前一般无二,她是不是累极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象。 见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容胤眉头皱了皱。 “没听到孤的话?替孤更衣。” “殿下,如今奴婢只是发配到掖庭的罪奴,殿下尊贵之身,奴婢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替殿下更衣的。 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掖庭,晚了嬷嬷会怪的,还请殿下让奴婢走吧。” 她说完要起身,容胤眸子一冷,转瞬之间,人已经被他压在榻上。 男人眸底似是涌着火,望着她的刹那,火势翻腾,下一刻便用力缠上她的唇瓣。 吃痛的感觉自唇上传来,孟婉蹙起眉头,男人吻的又急又汹,似是要将她揉碎进骨血之中。 大掌自她的身上漫过,直到衣衫滑落,身子传来凉意,容胤匍匐在她的脖颈间,突然间感觉到怀中女子颤的厉害。 他停下,凝眸望去,孟婉的眼睛早已经蓄满泪水,眼眶逼的似血般暗红,唇紧紧咬着,已经溢出血色。 这副模样,刺的他心尖一紧,旋即松开手,眼中划过浓浓的戾色。 “你不是说心甘情愿领罚吗?” 他开口,声音透着暗哑,孟婉望向他,将衣服一点点拢起,掩盖住眸底的黯淡。 “殿下如今已是储君,奴婢与殿下云泥有别,要杀要剐,奴婢都心甘情愿。 只是殿下既已给了奴婢休书,那从今往后,奴婢便不再是殿下的人。若是殿下今夜执意要碰我,那我便只能以死向殿下请罪了。” 她说完这句话,猛地从头上拔下木簪,抵在自己的喉咙处,眼中透着决然。 容胤望着她抵在颈间的木簪,簪尖锋锐,已经在纤细的脖颈处按下血痕。 他心口如山火袭涌,不停翻滚,眼底也充斥着猩色。 “你当真情愿死?” “是。”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自她的唇齿间溢出,她抵在颈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好,当真是好,孟婉,你给孤记住,从即刻起,你不要出现在孤的眼前,滚出去!” 手骤然一松,孟婉抵在喉咙间的木簪攥在手中,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她从榻上起身,匆忙往外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容胤一眼。 冬夜寒凉,每走一步,心口便如同灌同了风一般,疼的难忍。 她知道,容胤一直在后面看着她,可是她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南宫。 泪,顺着脸颊一点点落下,从南宫到掖庭,短短的一段路,她却像是走了一辈子。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掖庭之时,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只余下眼眶中的一点暗红。 此时天边已经渐亮,她听见有宫女起来的声音,于是拿起那些洗好的衣裳,一件件晾起来。 天亮时分,孟婉晾完所有的衣裳,整个人几乎冻僵了,徐嬷嬷出来之时,见着这满院子的衣裳,眼中泛起一丝波动,随后朝她开口。 “昨日我罚你,是因着宫里的规矩,你既是已经做完了,那就去用膳吧。” “多谢徐嬷嬷。” 孟婉屈了屈身,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宫人在吃饭了。 她上前拿了个馒头,又盛了碗粥端到一旁坐了下来。 周围人见到她,都没有搭理,她也能落得个清静,直到吃完东西,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正在这时,面前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便见着一个小宫女,眼神怯怯地看着她。 “孟婉。” 她开口,对方一见到她说话,连忙坐在她面前压低声音。 “昨日你打了绣夏,以后你可要小心着些,她心眼可小了,当心她会找你麻烦。” 小宫女显然是怕别人听到,尽量用着极小的声音,孟婉看了她一眼。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姝,之前是在尚衣局的,与绣夏同出一处,因着不小心将娴嫔娘娘的衣裳弄脏了,故而被罚到了这浣衣局,你呢?你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罚到这里来的?” 月姝的话,让孟婉想了想,若说她犯错,犯的应该就是不识抬举的错吧。 她摇摇头,“多谢你提醒我,不过你还是不要同我说话了,万一被别人迁怒,那就不好了。” 她说完站起身,冲月姝轻轻点了点头,端着空碗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几个人将她拦了下来,为首的宫娥见着她,声音微微扬了扬。 “你就是孟婉?” 对方眼神之中透着来者不善,孟婉不禁退了半步。 “奴婢正是孟婉,敢问姑姑找我何事?” “奉丽妃的令,传你去倚梅宫,跟我走吧。” 听到对方的话,孟婉脑海中划过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奴婢遵命。” 孟婉应声,跟在嬷嬷身后,直到走进倚梅宫,站在殿内,宫娥便退了下去。 过了不久,内殿一道声音传来,“果然是你呀,先前本宫就想着,太子从天牢带了谁回来,竟是没想到,一年了,你还能再回到宫中来。” 看着从殿后走出来的迤逦女子,与容胤的五官有几分相似,孟婉见着对方,恭敬地跪了下去。 “奴婢叩见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万福金安。” 第6章 把她拖下去 丽妃见着眼前女子,小脸依旧倾城脱俗,只不过神情之中的淡若,已不似先前那般的鲜活了。 到底是在苦牢待了一年,这性子也被磋磨了不少。 敛回目光,丽妃坐上贵妃榻,身边宫女想要上前替她捶背,却见她扬了扬手。 “孟婉,本宫还记得,原先本宫身子疲乏之时,被你一番乔摩,便会通体顺畅。 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本宫时常会想起你,这乔摩之术,宫中竟是无人能及你三分,就连胤儿的旧伤,她得益于你这一手乔摩之术。” 听到丽妃的话,孟婉敛下眸中黯色,容胤年少之时,失足坠马,曾卧床半年之久,自此后便落下旧疾,每每阴雨之时,便会腿骨疼痛难忍。 而被幽禁南宫的日子,每每腿疾发作,他便会彻夜难以入眠。 是她听闻乔摩之法,可缓解疼痛,于是便寻来医书,甚至是为了研学医术,不惜在御医署偷师,好几次都被打到吐血。 好在她天资聪慧,竟是无师自通,将这乔摩之术,学的如火纯青。 而容胤也因着她,旧伤复发之时,有她乔摩纾解,久而久之,伤痛便慢慢消缓消。 闭了闭眼睛,孟婉将往事按在心底,她半抬起头,轻声而出。 “丽妃娘娘谬赞,奴婢会的那些不过只是雕虫小技,如今若不是娘娘提及,奴婢早已经记不清了。” 她的话,让丽妃唇角微微勾了下,随后抬了抬手。 “你起来吧,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如今你既是已经回了宫,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孟婉心头一紧,想到昨日容胤对她的所作所为,再次跪了下去。 “回娘娘的话,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的罪奴,只想着好好当差,并无他想。” “可你到底曾在胤儿身边近身伺候过的,如今在浣衣局,难道不觉着委屈吗?” 听到这里,孟婉才倏地反应过来,丽妃今日叫她过来,是在试探她。 容胤如今已是储君,而丽妃是他的亲姨母,自然是不想看见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继续待在殿下身边的。 尤其是一年前,被下毒之人,乃是当今的权相之女,未来东宫的太子妃。 思至此,孟婉猛地俯身叩下,“多谢娘娘体恤,孟婉如今能出得天牢,在掖庭做事,已经是殿下的恩典,孟婉心中感念殿下之恩,何来委屈一说?” “呵呵,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别跪着了,起来吧。” 丽妃轻笑出声,孟婉指尖拢在掌中,从地上站起来,半垂着目。 见着她这样,丽妃再次开口,“若是本宫没记错,你今年也二十了,若不是入了宫,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婚嫁了。 本宫看在你曾忠心侍主的份上,不如这样吧,我为你指桩亲事,你看如何?” 孟婉额心突突两下,丽妃的话,犹如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答应或是不答应,于她来说,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眉心微微蹙起,丽妃见状,眼底浮上寒芒,“怎么?本宫指婚,旁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的,你是不愿意吗?” “娘娘恕罪,奴婢绝无此意。” 孟婉连忙开口,“只是奴婢刚从天牢出来,并没有此打算,况且宫女出宫,还需年满25岁,就算指婚,也不能违了祖制,奴婢多谢娘娘的好意,实在不敢劳烦娘娘。” “这么说,你是拒绝本宫了?” 面前的声音骤然冷下,孟婉脸色一白,连忙攥紧手,再次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只是……。” 她咬紧唇,心突然一横,“只是奴婢家乡还有人等着,他,他说会等奴婢出宫。” 随着孟婉话音落下,突然间整个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不敢抬头,只感觉到脊背处一阵寒芒,如芒在背,让她心口都有些震颤。 “殿下驾到。” 随着德安的声音传进来,原本就脸色苍白的孟婉,险些没支撑住。 方才那番话,也不知道容胤听进去了多少。 她不敢抬头,死死咬着唇,淡淡的血腥味道,丝丝绵绵在唇齿间漾荡开来,让她有些反胃。 “胤儿来了。” 丽妃的声音响起,只听到身后铿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淡而无波的清冷声音响起。 “容胤给姨母请安。” 丽妃是已故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病逝后,容胤被幽禁于南宫,皇后娘家便将丽妃送进宫中。 短短几年时间,便已贵为四妃之首,而容胤很敬重丽妃,离开南宫之后,每日都会来问安。 而今日此时,正好是容胤前来问安的时辰,丽妃却在这时将孟婉叫了过来,可见是早就打算。 “来人,给殿下奉茶。” 容胤坐下后,丽妃就笑着开口,“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听闻孟宫女从天牢出来了,便将她叫过来替本宫乔摩,这才知道,原来她如今去了掖庭当差。” 听闻这话,容胤眼中毫无波动,甚至连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孟婉,便开口道。 “姨母身份贵重,掖庭的奴才手脚粗笨,还是宣太医过来看看。” 他话落,丽妃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孟婉,“不用了,方才孟宫女替本宫锤捏过,现下舒坦了许多,不用叫太医过来了。” 丽妃说完,宫女已将茶水端了过来,容胤端起茶盏,轻轻饮了口。 此时茶香袅袅,大殿里的银炭烧的极旺,容胤品着茶不吱声,丽妃也跟着坐在一旁没开口。 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孟婉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连着洗着一夜衣裳,这会腰疼又袭了过来,疼的她身子不停打起颤来。 约莫着过了一盏茶,她疼的额前滴落下一滴滴冷汗珠子,落在汉白玉的大殿上,犹如玉落珠盘般荡漾开来。 容胤余光闪了下,睨落过去,旧衣补丁,孱弱纤瘦的像是随风就会吹倒的身影,此时似乎颤颤巍巍的。 就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昨晚还敢拿木簪抵着喉咙,要跟他拼命。 想到这里,他眸子里浮上几分沉色,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 丽妃见着容胤脸色突然沉下,于是眼波微转,缓缓而出。 “昨日本宫去见了陛下,陛下提及你的婚事,倾倾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你们俩的大婚也该定下来了。 本宫想着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宫中也好开始准备起来了,你觉着如何?” 听到丽妃这话,原本几乎快要撑不住的孟婉,手一下子攥紧了。 太子大婚,必定会大赦天下,那她就有机会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身子稍稍挺了挺,想要听的更仔细一些。 可是却在这时,听到容胤冷冰冰的声音。 “一个掖庭的奴才,也敢有胆子在这里听主子说话,德安,把她拖下去。” 第7章 有人等你? 孟婉呼吸一窒,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坐在高位之上的男子。 俊颜冷隽,此时墨瞳似是深不见底的幽井,在看了她一眼后,便淡淡收回,仿若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般,不屑再看第二眼。 心口传来一丝钝痛,德安这时已经走过来,碍于孟婉曾经的身份,他佝腰伸手,拉过去时,没用多大的力气。 “哎哟,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殿下说正事,竟还忘了孟宫女还跪在这里呢,快些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这时,丽妃的声音传来,方才她可是瞅的真真的,殿下哪里是在赶人,分明是不想提大婚之事,故意找个由头呢。 丽妃这一解围,孟婉匍身跪安后,借着德安的承托,从地上站起来,步履微踉的朝外面走去。 殿外初阳此时照进来,打在她的眼皮上,有些刺目,让孟婉心口下坠的厉害。 身后若有似无的一抹注视,终于在她走出殿门后,这才消失。 走了一段路,直到来到处僻静地儿,她才停下脚步,手捂上胸口,那里像是棉絮堵住了,喘不过气。 难得没有落雪的好天气,孟婉站在那里,仰天看向那抹刺阳,光晕慢慢在眼前晕染开来,渐渐看不清楚起来。 而这时,细微的脚步传来,紧跟着高大的身影铺泄在她面前,将头顶那抹刺阳给遮住,顷刻间眼前暗下来。 本能的往后一退,腰却在这时被用力一带,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慌的她连忙伸出手抵住对方的胸口。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碍您的眼的。” 视线受阻,她开口时半垂着头,目光松散,脸色苍白如同宣纸,唇上还有着一抹方才在殿中因着疼痛而咬破的艳红。 容胤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喉结微涌,薄唇微掀之时,声气却是分外森冷。 “孤竟是不知,还有人在宫外等你?” 这句话,击的孟婉心口如玉瓦破碎,惧意袭卷而至,抵在他胸口的手指,微微颤粟。 被刺阳照过的双瞳,因着面前的男人,而渐渐恢复清晰,一双眸子开始倒映出男人冷隽的面容。 “奴婢只是贱奴,殿下身份尊贵,奴婢的事情,不敢污了殿下的耳听,殿下自是不会知晓的。” 她压住慌乱,眼中划过倔意,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便感觉到揽着自己腰椎的手,收紧几分。 而那手,正搁在她的痛处,一瞬间,便将她后背的冷汗给疼了出来。 容胤没说话,漆黑的眸子里掠过幽凉,唇角突然勾了勾,将手松开来。 这笑容诡异至极,看的孟婉心惊肉跳,以她对容胤的了解,这会定是动了大怒,她最好赶紧离开。 “殿下若无它事,孟婉就先行告退了。” 她微屈了下腿,见着容胤不说话,连忙掠过他离开,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被大卸八块。 直到走了好远之后,她才渐渐放慢脚步,终还是没忍住转过身,看了眼方才的位置。 容胤已经不在原处,仿佛刚才他眼中滔天的盛戾肆意,只是她视线受阻之时看花了眼。 而这时,突然远处传来宫人的声音,“方才顾小姐入了宫,你们今儿都好好伺候,这顾小姐虽是相国之女,可却是淑良温静,伺候的好,可是会有赏赐呢。” 孟婉望过去,几个宫女正匆匆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她眼眸微黯。 原来是顾倾倾入宫了,难怪殿下方才那般急切离去,到底是她想错了,还以为……。 她摇摇头,低垂下眸转过身,朝着掖庭的方向回。 “看你还敢问咱家要银子,打死你!呸!” 拐个弯,窄巷之中,谩骂声传过来,孟婉驻足凝过去。 灰色衣服的小太监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在他面前,高大的太监正朝他拳打脚踢。 宫中这种事情常有,孟婉见的多了,本不想过问,但此处是回掖庭必经之路,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求公公把银子还我吧,那是给主子买药的银子。” 突然,少年稚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孟婉心口似是被什么刺中,她不禁看向对方。 白净的小脸上,已经满是血污,却还是松开抱住头颅的手,死死拽着对方的衣襟。 这画面,似曾相识,曾几何日,她也曾这般苦苦哀求过,只是那时却无人理会。 身后的腰传来阵阵痛意,似是提醒着她当时被打的几乎半个月爬不起来,却还是将那要回来的药一边给容胤服下,一边笑着摇头说不疼。 “住手!” 没等她想明白,这嘴巴却是比脑子更快,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有一丝丝后悔。 而这时,面前的人停下来,大概是见着孟婉一身粗鄙宫衣,知道她是个卑贱宫女,眉宇间顿时浮上讥狂。 “哟,今儿可真是稀奇了,竟是还有多管闲事的人了。” 对方手里攥着个荷包,应该是那小太监的主子的,孟婉见状,神色微动。 “此处离静妃寝殿不远,静妃礼佛,喜静,你在此这般大呼小叫,难道就不怕惊扰了娘娘?” 听到这话,对方脸上表情微微收了收,转而低头又踹了地上的小太监一脚。 “今儿算你运气好,不然打死你!” 扔下这句话,对方扬长而去,孟婉连忙上前,将对方给扶起来。 “你没事吧?” “多谢姑姑,我没事,只是我家主子还等着银子救命,这可如何是好。” 小太监眼眶泛起红,虽是满脸污血,但一心还在记挂着自己的主子。 “宫中有御医,若是你家贵人真病了,你为何不去御医署?” “我家贵人身份卑微,自打入宫起,就一直居在增成舍,我去求过御医署,可无人理会我,这才不得已,想要从御医署的公公手里买些药材,可是……。” 说到这里,小太监垂下眸子,满是自责,孟婉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意思。 在这后宫之中,不得宠的贵人,往往还不如那些有些实权的太监,尤其是增成舍里的,那是仅次于冷宫的低嫔之所。 住在那里的贵人,往往一生都不会见到圣上一面,只能如鲜花枯萎般,慢慢等死。 而在宫里,这些贵人的命,就更不会被人在意,御医署那些人,又怎么会去给她们看病呢。 第8章 子夜等我 “你别急,带我去见见你家贵人。” 她话落,小太监脸上浮上一抹怔然,“姑姑要去见我家贵人?” “嗯,我略微会些医术,兴许能帮得上忙。” 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好心,但实在不忍见着这小太监这般。 罢了,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她在心里劝服自己,跟着小太监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皇城最西边的增成舍。 孟婉看着那一片矮小拥挤的殿宇,虽说的好听点,是主子所住的地方,但更像是一个个囚笼,人一进去,便关的没了生气。 “姑姑,我家主子就住在这间。”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孟婉跟着她走到一处廊房前,靠近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还有轻微的咳嗽声。 小太监连忙掀开棉帘,孟婉进去,明明外面艳阳高照,可这廊房里却昏暗一片,光亮似被两边回廊阻隔,几乎不见天日。 “小全子,咳咳,是你回来了吗?” “是奴才,主子,奴才给您带了位姑姑过来,她会医,定是会治好您的。” 小全子上前,孟婉朝着床上看不太真切的身影微微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贵人。” “咳咳,什么贵人,我不过就个将死之人罢了,姑姑莫要多礼。” 贵人的声音传来,孟婉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样子,目光微微一动。 依稀想起五年前,她似乎见过这张脸,那时三年一度的选秀,她因着误撞了一位秀女要被责罚,便是这位贵人替她解了围。 没想到,如今相见,彼此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当真唏嘘。 不动声色的敛眸,孟婉开口道,“贵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奴婢为您看看?” “好。” 大概是还有着几分求生的心气,对方轻应了声,小全子连忙将贵人给半扶起身。 孟婉上前搭上她的手腕,片刻,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风寒入体,只要稍加调理,不会有大碍。 “贵人无需担心,只是风寒,吃些药调养些许日子,便可以无恙了。” 小全子听到后,脸上浮上喜色,“贵人没事了,您好好歇息,小全子这就给您去拿药。” 孟婉听到这话,睨了他一眼,他要买药的银子,都已经被骗走了,哪里来的银子。 恐怕只是为了让他家主子宽心,故意说的吧。 孟婉没吱声,只道了句,“贵人好好歇息,奴婢就先退下了。” “姑姑稍等。” 话音落下,床上传来声音,只见贵人从头上拔下根玉簪。 “小全子,帮我给这位姑姑。” 小全子上前接过,孟婉连忙开口,“奴婢多谢贵人的赏赐,请恕奴婢不能拿。” “姑姑是嫌弃这簪子不好吗?” 贵人轻轻开口,病态的眉眼中划过一抹黯色,“我如今这般,姑姑还能来替我看病,已是雪中送炭。 这簪子是我进宫之时,娘亲给的,虽不名贵,但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姑收下。” 听到贵人的话,孟婉心口浮上涩意,她伸手接过,轻轻俯了俯身。 “多谢贵人的赏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小全子,替我送送这位姑姑。” 小全子将孟婉送出屋子,朝着孟婉突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今日多谢姑姑前来替我家贵人治病,姑姑是好人,小全子无以为报,它日若是姑姑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你快些起来。” 孟婉让他起身,“你方才说要替你家贵人煎药,可是你的银子已经被抢走了,哪里来的药材?” “我……。” 小全子踌躇了下,“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还要劳烦姑姑将药方写给我。”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孟婉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簪子递到他面前。 “好好照料你家贵人,药材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今夜子时,你去御花园那里,我给你送药。” 看着递过来的玉簪,小全子怔了怔,连忙摆手。 “姑姑,这是贵人给你的,小全子不能收下,不然贵人要责怪我的。” “你拿上,日后再给你家主子,这是她的念想。” 孟婉将玉簪塞到小全子手里,身在宫中,孟婉何尝不知,女子亲缘之物,乃是一份牵挂。 如今这位贵人连娘亲的东西都给了她,足可见得她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傍身的东西了。 小全子紧紧攥着玉簪,眼眶通红,他是真的遇上好人了,于是再一次屈身就要跪下。 孟婉眼疾手快扶住他,“别跪,再跪,我就不帮你家贵人了。” 她疾言厉色,小全子生生将膝盖又站直,见他乖乖听了话,孟婉微微叹了口气。 “行了,我还要赶回掖庭,你好生照顾你家贵人,记着,子夜之时,去御花园等我。” “是,小全子记着了,一定会去的。” 孟婉转身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一直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抹了把眼泪回了屋。 孟婉回到掖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正午时分,徐嬷嬷见着她,脸上有些不满,语气甚为不悦。 “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 “启禀嬷嬷,今早丽妃娘娘宣奴婢过去,奴婢没见着嬷嬷,便未来得及同嬷嬷禀明。” 她恭敬回话,徐嬷嬷眼神闪烁了下,“丽妃娘娘让你去的?” “是,传话的姑姑到饭堂传的话,不少人都见着了。” “既是丽妃让你去的,那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要先禀告我,行了,你下去吧,把今儿的事情做完,就可以回去了。” “是,多谢嬷嬷,奴婢这就去做事。” 孟婉朝着浣衣局走去,到了那里,所有人已经去饭堂用膳了,她看着满满几盆衣裳,不声不响的走过去,开始洗起来。 还好早上吃了些东西,待她洗完衣裳去饭堂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得先去西廊房,等着晚膳。 她一进去,原本正在聊天的小宫女都安静了下来,昨日她洗衣服到今日清晨,还没来得及回屋,就又被丽妃叫走。 这会她才是正儿八经进了西廊房,而这些宫女,大概是见着她昨天对程绣夏凶巴巴的样子,所以见着她时,神情都有些疏离。 孟婉没在意,四下看了看,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空铺位,走了过去。 容胤不让她带东西走,她此时身上什么都没有,看着薄薄的一层被子,又倦又累,钻进去,便闭上了眼睛。 第9章 你究竟有何意图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推她,睁开眼睛之时,便见着月姝正望着她。 “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呐,这是给你的,快些吃。” 孟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馒头,神情有些微微动容,“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我在饭堂都吃过了,这是偷偷给你带的,她们现在都还没回来,你快拿着,我先出去了。” 大概是怕别人看见,月姝将馒头给孟婉后,赶紧走出廊房。 捧着那个馒头,饿了整整一天,孟婉也顾不得什么,大口咬了上去。 小小的馒头,三两口便下了肚,往窗外看去,天竟是已经黑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孟婉这会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披上衣服,走出廊房。 外面清冷,用完膳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从饭堂回来,孟婉站在那里,见着月姝也和一个宫女边走边说的走了过来。 她想到那个馒头还有月姝眼中的善意,于是迎过去。 月姝见着她走过来,同那个宫女说了声,便冲着她扬起笑脸。 “多谢你给我送饭。” 孟婉走到她面前开口道谢,月姝笑着开口,“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一个馒头而已,今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孟婉。” 她轻轻开口,月姝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婉姐姐吧,婉姐姐,今儿在饭堂,我见着来找你的姑姑一身贵气,想来你先前也是在哪位贵嫔宫里侍奉的吧?” 月姝脸上浮上天真无邪,孟婉摇摇头,“我并非出自哪位贵嫔宫里,如今和你一样,也只是在掖庭做事而已。” “哦,既是姐姐不愿说,那月姝便不问了,对了,今儿你不在时,程绣夏去找过徐嬷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她似是很高兴。”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这才明白,今日为何徐嬷嬷会拦在门口等着她了,原来是程绣夏告的状。 看来昨儿摔掉牙齿,还没长教训。 “无妨,我已同徐嬷嬷解释过了。” “那就好,还好徐嬷嬷没责备你,对了,今儿早上,徐嬷嬷说,让我们好好做事,说不定太子大婚之时,能有大赦出宫的机会。 我可是好想念爹娘和弟弟呢,若是有机会出宫,那就不用在这里整日受罪了。” 看着月姝满脸憧憬,孟婉心里也跟着蠢蠢欲动,今日丽妃宫中提及此事,容胤没有回答。 但想来既是如今宫里都这么说了,那势必离定下太子大婚之期应该不远了吧。 抬头看向天空的一轮圆月,月华皎皎,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透亮了几分。 若到时候真能大赦天下,那她便也可以跟着出宫了。 带着这种想法,回屋熄灯之后,孟婉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捱到亥时,她悄悄披上衣服离开了廊房。 答应小全子,今晚会给他药的,她不能食言,宫里除了御药监,还有一个地方也有药,那便是南宫。 先前她在南宫之时,偷偷藏了一些常备的草药,容胤搬去东宫之后,那里无人住过,那些草药定然都还在。 轻车熟路,很快孟婉便来到了南宫门外,此时里面一片漆黑。 压住心里的狂跳,她从偏门悄悄进去,摸索着朝自己曾住过的小屋走去。 月华照进南宫的长廊之中,孟婉纤瘦的身影走在这熟悉的地方,每走一步,便感觉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萦绕于鼻息间。 这里,是她和容胤相依相偎五年的地方,他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间屋子,每条长廊,甚至是摸过每一块砖石。 手轻轻抚上那斑驳墙面,寸寸寒凉,沁入指尖,手指摸到的凹凸处,渐渐的,与一个人的指腹相融。 孟婉站在墙壁前,月光正好投射到那墙面上,指痕入墙三分,孟婉的手指放在上面,小小的,根本无法遮盖住。 脑海里浮上那个人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竹,抚琴弄墨,如银碗盛雪般芳华无双。 那曾是她的心之所想,如今却成为她心中那一道道镌刻于骨血里的痛之所在,不愿忆起。 将手慢慢收回,孟婉将眼中那丝过往淡去,推开关着许久的门。 年久沉重,那门打开的刹那,吱呀声也一并传来,伴随着一股清冷,袭入她的鼻息之中。 看了眼里面,她走进去,却不料,脚步刚踏进去,便见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坐在那里,吓的她立马捂住口鼻。 呼吸在这一刻犹如被人扼住,脚步亦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孟婉睁大眼睛,望着那黑影,心跳与耳弦产生共鸣,越来越放大,以至于她全身的血脉,都像是被凝结住了。 终于,就在孟婉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那道黑影终于动了。 “孤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孟婉眼皮瞬间狂跳,捂在鼻息尖的手,恨不得将自己直接捂死掉算了。 他说过,再见着她,绝不会放过她。 此时此刻,任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容胤竟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她就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兔子,明明很想逃,可那腿,却是被钉在了陷阱里,分毫动弹不得。 屋子安静的像是孤坟,可孟婉却觉着自己耳弦里的声音被无形的放大,甚至振聋发聩,击的她心慌。 “呵呵。” 呵笑声传来,声音里透着三分酒气,终于,容胤动了动。 孟婉睁大着双目,看着他慢慢站起身,身影渐渐从阴影走出来。 月锦蟒服,容胤长发垂着,一如他曾在南宫时一般,一手执着白玉酒壶,唇间似是弯着清浅的弧度。 看着孟婉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猎物,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直到矗于她身前。 清香醇烈的酒气顷刻间将她全身包裹住,她恍惚无措之际,唇齿已被撬开。 春雨落洒,籽食破土疯长,那浓烈的酒香肆意妄为,将她紧紧纠缠。 孟婉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灌足了佳酿,脑子开始晕眩,她残存的清醒,让她慌乱挣扎,可却敌不过男人莽撞的力道。 “砰!” 玉壶落地,传来清脆鸣响,孟婉眼前的混沌仿若被撕开了一道清明。 她用力一咬,猛地推过去,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失措的看向面前的容胤。 男人半垂着头,唇上那抹艳红在月华之下分外醒目,只见他轻轻抬手,指腹擦过,幽沉的眸子,漫过一丝凉薄。 “看来,孤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何意图?” 第10章 不是碰巧撞上的? 男人眼中的寒芒,如兜头冷水,将孟婉从方才的慌乱中一瞬激醒。 她轻咽喉骨,随即跪下,“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殿下在这里,惊扰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她匍匐下颈,月华透进屋中,皎光洒在她纤瘦的身体上,一小截如白瓷的修颈此时低着,卑微且疏离。 容胤深深凝着,指尖传来凉意,他走到她面前,弯腰伸出手,指尖挑起她的下颌。 双目对视之时,声音里的寒意,比这寂寥的屋子更没骨三分。 “你是忘了孤所说过的话吗?” 对上他眼神里隐隐的戾气,孟婉目光挪移,落在他唇瓣上那抹清晰的咬痕上,仍然还在往外溢着艳红。 “奴婢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她开口,声音里无波无澜,仿若眼前之人,于她心中已无可能激起任何涟漪。 听到她这句话,容胤手指渐渐收紧,“自己的东西?” 轻吸一口气,孟婉抬眸,对上容胤的眼睛,“启禀殿下,按照我朝律法,宫女自入宫起,每年的俸银为五两。 奴婢已入宫五年,殿下前几日下令,让奴婢离开这里,不准拿走任何一样东西。 只是奴婢在这宫中做了五年,如今身无分文,此番只是想要拿走自己的随身之物,难道殿下也要明抢吗?” 她说的毫无所惧,容胤望着她的一双黑瞳,里面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意。 仿若她偷偷潜进来,只是为了拿走她藏在这里的东西。 明明她只要服个软,能得到的岂止是那微不足道的几两碎银。 “你好大的胆子。” 容胤开口,孟婉抿抿唇,“民为一粥一饭,都会拼尽了性命,奴婢既是进宫为奴,那自然赚来的银子,是断然不会舍弃的。 殿下若是因此想要奴婢的性命,那奴婢也认了,自古人为财死,奴婢也是俗气之人,反正拿不回去,在这宫中也活不下去。” “够了!你给孤闭嘴!” 容胤松开手,“好,孤就在这里看着,收拾好你的东西,德安,掌灯。” “多谢殿下。” 孟婉慢慢起身,而这时,外面传来声响,只见德安走进来。 见着孟婉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快便将屋子里的烛台给点燃来。 当屋子里亮起来,孟婉这才看清,她曾经住的这间屋子,还和一年前她离开时一般无二,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没有挪动过。 她以为,这里早就荒废不堪了,如今看来,竟是这般干净,甚至小桌上连灰尘都没有。 “看什么?不是要收拾你的东西吗?” 容胤走到榻边坐下,德安连忙将地上的酒壶碎片收拾好,又赶紧端来醒酒汤。 孟婉见状,没有再驻足,而是走到墙壁前,将一个小矮柜给挪开,取开那墙壁后的砖块。 “呵。” 身后传来冷笑声,孟婉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将里面仅剩的几两碎银给拿出来。 她在南宫之时,俸禄都用来四处打点了,如今这几两,还是她寻常刺绣些小物件卖给宫人赚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取出碎银后,她还不忘记将里面包着的一小包药材也给拿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将银子和药材背在身后。 “奴婢已经拿好了。” 她开口,容胤没理她,目光转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醒酒汤,眉头皱了皱。 德安在一旁侍奉着,见到这个情形,当下便了然。 “孟姑娘,殿下今日醉了酒,你还不快些过来服侍殿下。” 德安的话,让孟婉咬了咬腔壁,矗在那里不愿上前。 容胤眼神幽了幽,德安见着,连忙再次开口。 “孟姑娘,这可是南宫,你深夜到此,本就违反了禁令,按例可是要重打三十大板的,殿下仁慈,没有责怪你,你还不快些过来。” 说完,还冲着孟婉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孟婉想到小全子还在等自己的药,再这般磋磨下去,只怕子夜回不去。 思量一瞬,她平息敛眸走上前,将东西放在一旁,端起那碗醒酒汤,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 德安见状,马上退出去,容胤看着她,并没有接那碗醒酒汤,而是目光落在那泛旧的荷包上。 伸手拿起,袋口翻转,两小块碎银跟着掉在了孟婉膝前。 “就为了这点银子,宁愿送了命,你的命当真这么贱吗?” 他沉中透愠的声线,让孟婉抿抿唇,眼底是一抹黯淡,但讲出来的话,却像是锋锐的刀,刺的容胤心尖一疼。 “殿下是尊贵之身,如今自然是不会明白,在这宫里,贱命一条,甚至有时候不如这一文银钱。” 如今?不会明白? 容胤眼底方才因她乖乖端醒酒汤过来之时消解下去的戾气,再次浮涌。 囚禁五年,世情凉薄冷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当真是胆大,在这南宫之中提醒他往昔之事,是在怨他忘恩负义吗? 手指松开,磨旧的荷包掉落,容胤一言不发端起她举过头顶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涩苦味道弥漫,消解了他心头方才浮上的戾气,孟婉见状,又拿起一旁的蜜饯递过去。 “殿下请用蜜饯。” 容胤看着那盘杏干,目光却再次落在那瓷碟后的小脸上,捻起一颗递到她唇边。 孟婉一愣,面前的杏干散着淡淡的酸甜味道,她喜吃杏干,每每给他喂药之时,便会偷偷吃上一片。 而容胤,明明知道她偷吃,于是每次便会故意留下,给她当个小零嘴儿。 “多谢殿下赏赐,奴婢不用。” 她婉拒,容胤却是没有收回手,目光幽邃,眸中执拗让孟婉只得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杏干。 结果手还没触及,男人的动作更快,竟是将那杏干猝不及防塞进了她微掀的唇瓣中。 “咳咳。” 酸意入喉,她被酸出了眼泪,眸光盈盈的样子,竟是让原本眼神凉薄的男子,唇角浮上一抹清浅的淡弧。 他知道那杏干酸,就是想要撕开她这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这样子,让他看着心烦。 拍了拍手,唇中醒酒汤的涩苦也淡了几分,孟婉含着那杏干,酸的眼眸浮上了一层雾气。 嚼不了,吞不下,只能含在口中,也无法开口说话。 而这时,容胤却拿起榻前小桌上一本册子,翻开来。 孟婉微抬起头,见着他正拿起朱笔,在册子上批着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容胤睨过来,孟婉喉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去。 跪着的腿开始隐隐发胀,可容胤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般,她只得小小的磨着口里的杏干。 桌上燃香袅袅,水漏滴嗒,一炷香过后,她眼皮有些发沉。 口中的杏干已经被她磨尽,整个口腔到喉咙,开始回甘。 桌上的册子,已经被批了大半,孟婉强撑着打起精神,这才注意到,原本她这间屋子里,是没有那么多的书籍古卷。 而这些奏折和文房四宝,显然也不是今夜才放在这里的。 难道,容胤今晚出现在她曾经的屋子里,不是自己倒霉,碰巧撞上了? 第11章 随她 “研墨。” 容胤低声而出,打断了孟婉的思忖,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抬起身子,将手伸到墨砚前。 看着女子葱白般的小手,在触到冰凉的砚台前,微缩了下指尖的模样,容胤唇角微弯。 侧眸睨去,便见着那小姑娘眼底浮上一抹子懊恼,显然是有些后知后觉。 唇角的笑意更深,他装作没看见,将手里的折子放在一边。 “怎么还不动手?”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孟婉进退两难,半弓着身子,人还跪在地上。 “殿下,奴婢笨手笨脚,还是让安公公进来为您研墨吧,奴婢该回掖庭了。” 她小心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方才子时已经过了,小全子应该早就在御花园那里等着她了。 而容胤听到她的话,眸色淡淡的睨向她,“方才德安的话,你都听到了?擅闯南宫者,当杖责三十,你是替孤研墨,还是杖责三十,自己个选。” 孟婉咬住唇,如今她这副破败身子,别说三十,只怕十杖下去,就得去掉半条命了。 “奴婢替殿下研墨。” 她小心抬高起身子,腿半跪在地上,这会已经失了知觉,沉沉的,一时半会也是站不起来了。 容胤见她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没再说话,重新执起毛笔,蘸着她研好的墨汁,在奏折上继续批起来。 孟婉一边磨墨,一边不住的看着水漏,心里此时焦急如焚。 而这时,腿上的沉重渐渐缓释,一阵阵酸麻酸胀齐刷刷涌了上来。 又痛又酸的感觉,连带着她捏着墨锭的手,都开始发起颤来。 “砰”的一声,手里的墨锭因为太过用力,而一瞬间折断开来,飞溅出来的墨汁,洒落在了容胤面前的奏折和他的衣服上。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 慌乱中,孟婉连忙攥起自己的衣袖,就去擦拭容胤的衣服。 哪曾想,那墨汁竟是越擦越脏,到最后,衣服上黑乎乎的一片,晕染开来。 腿上的疼痛也在此时更加加剧,她几乎是咬着唇,血渍都从唇瓣间渗了出来。 就在她满脸无措的时候,突然间身子骤然一轻,整个人被容胤从地上给抱起来,直接抱到榻上,大手抚上她已经酸麻难耐的腿上。 容胤眉头拧着,眼底似是两簇被点燃的火丛,手揉按在孟婉的腿上时,她禁不住痛的松开唇叫出声。 “还知道疼?嘴巴不是挺厉害吗?这会不知道说了?是想把腿跪废了,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孤是忘恩负义之人?” “殿下,轻点,疼。” 男人的大掌透出来的力度,让孟婉几乎哭出来,声音也像是只受了欺负的猫般,小心求着饶。 跪了这么久,这会被他这么一揉散,那滋味不下于凌迟片剜,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这还不如选了那三十大板算了。 容胤听到她的话,不理她,但手上显然放轻了一些,整个人沉在烛火的阴霾中,孟婉看着他这样,愈发心惊。 缓了一会,终于,腿上的酸胀渐渐好转,容胤松开手,目光看向她。 深如幽潭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就是像里面有个无形的漩涡,直直的想把她给拉进去,永不见天日。 本能地背过眸,孟婉咽了下喉咙,“多谢殿下,奴婢该走了。” 遂而,不敢再继续看他,短暂的安静之后,只听到容胤的声音。 “以后不准再到这里来,这是孤最后一次饶你,你记住自己个的身份,再有下次,定惩不饶,滚吧。” “是,奴婢告退。” 孟婉连忙爬下榻,捡起掉在地上的银两和荷包,放进装着药材的小包袱里。 容胤见着她单薄的夹袄,袖子处已经是一片墨染,葱白的手指上,也沾上了墨迹。 她走的匆忙,甚至连头也没回,直到人彻底消失在外面,德安走了进来。 见着这桌上一片狼藉,连忙近上前来,“殿下,这是……。” “派人跟着她。” 说完这句话,容胤目光转向另一边墙壁前被挪开的小桌子。 他走过去,一面墙,被凿出了个洞,方才他见着她从里面掏出银子,于是伸出手探进去。 手指触碰到某个东西,他拿出来,只是一眼,眉宇间的戾色,便顷刻间如积雪消融。 木头雕刻的女娃娃,雕工不算精细,但眉眼却是栩栩如生。 将娃娃拿出来,许是放的日子久了,娃娃身上都落了灰。 容胤捏紧袖子,将娃娃脸上的灰擦去,露出细眉大眼,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长发梳成宫髻,一左一右,唇角微微翘着,看上去笑意满满。 望着这木头雕的女娃娃,容胤半阖下眸,这是他送给孟婉的及笄礼。 身处南宫的废太子,幽禁多年,小丫头求着他雕出来的。 当时他还记得,小丫头胆大妄为,找来木头,边央求边百般讨好,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日日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身。 那笑容,他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 闭了闭眼睛,容胤想到方才,她拿上东西走的时候,甚至连几两碎银都拿走了,唯独留下这个,她曾视若珍宝的东西。 心尖倏地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似蚂蚁在啃噬,手指也跟着收紧,将那娃娃攥着密不透风。 “殿下。” 德安的声音传来,他骤然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冰冷。 “方才暗卫来报,孟姑娘去了御花园,见了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是增成舍齐良人近前伺候的。” “齐良人。” 容胤低低而出,脑海中遍寻不到孟婉与这齐良人有什么交集。 “他们可有说什么?” “暗卫离的远,只见着孟姑娘将带着的包袱交给了对方,之后便独自回了掖庭。” 德安将暗卫的话复述完,见着殿下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于是立马开口。 “若是殿下觉得这齐良人有问题,奴才这就去让人将事做干净些。” 容胤思忖片刻,随即开口,“不用,继续派人盯着这个齐良人,若是她有任何不妥之处,除之。” “是,奴才明白,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今夜是继续歇在这里,还是回东宫?” 容胤转身,看向孟婉方才跪过的地方,随后开口吩咐道。 “元日将至,你去通知宫闱局,给宫人们发放新衣,尤其是掖庭那边,再加两道肉菜,明日就去办妥。” 听到这话,德安马上领会了,“是,殿下,那孟姑娘那边,要不要同掖庭交代一声?” “不用,她既是要拗着,那便随她!回东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脸色沉沉地朝外走去,德安见着,赶紧跟了过去,很快便离开了南宫。 第12章 奉命行事 孟婉半夜回来之时,无人发觉,她小心躺下,没过多久,掖庭当值的时辰便到了。 宫女陆陆续续起来,孟婉跟着梳洗好,前去饭堂,此时饭堂里与以往不同,十分热闹,那些宫人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月姝见着她,连忙走过来,“婉姐姐,你可来了。” “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她开口,月姝用力点了点头,“方才徐嬷嬷派人过来通传,以后掖庭每日多加两道肉菜,还有啊,今日还会发放新衣呢。 以前掖庭可从来没有过,听说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元日将至,给宫里所有的宫人们都发放新衣呢。 这位殿下可真好,就连我们掖庭的所有人都有,这不,大家伙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着呢。 待会徐嬷嬷会派人去宫闱局那边将衣服领过来,我自打入宫以来,可是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看着月姝兴高采烈的话,孟婉不禁拢了拢自己还有些微湿的袖口。 上面的墨迹,她虽用力搓洗了,可还是没有洗净,污蒙蒙的一片。 容胤交待给宫人发放新衣,到底是有些巧了,她一时间心跳突突起来。 “婉姐姐,走,我们去拿饭吧。” 月姝叫上孟婉,两人领了饭菜,果然多了两道肉菜,孟婉看着那两道肉菜,思绪又不禁凝了凝。 “我入宫三年了,平常里肉菜都难见着,竟是没想到今日竟有两道肉菜。” 月姝将盘子里的鸭肉往孟婉盘子里夹了一半,“婉姐姐,你这么瘦,多吃点。” “不用,月姝,你吃吧。” 孟婉连忙将盘子里的鸭肉给月姝倒回去,可却被她按住。 “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这样下去,身子承不住的,快吃。” 月姝说完,就将自己的碗给端走,不给孟婉再将菜还回来的机会。 看着小丫头这样,孟婉也只得作罢,毕竟饭堂里都是宫人,这样夹来夹去,别人见着也不好。 用完膳,她端起碗起身,而这时,徐嬷嬷走了进来。 “孟婉,月姝,你们俩过来。” 听到徐嬷嬷的话,两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连忙走了过去。 “徐嬷嬷。” 月姝嘴甜,见着徐嬷嬷马上行了礼,“不知嬷嬷叫我们何事?” 徐嬷嬷垂着眼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今日发放新衣,你们两个去宫闱局将衣服领过来,记着,不可出任何岔子。” “是,月姝这就同婉姐姐一道过去。” 两人推着平车前往宫闱局,大概是许久没有出过掖庭了,一路上,月姝嘴巴叽叽喳喳,对什么都十分新奇。 两个人推着平车,孟婉听着她说话,神情淡淡的,看着月姝,眼中带着些许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像月姝一般,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地方心生无尽希翼。 可是如今,她只想快点离开,走的远远的,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呀,婉姐姐,你看那边,有贵人来了。” 月姝打断了孟婉的思绪,她望过去,杏黄色的辇,宫人随侍在两侧,虽远远的,便已能认出是太子步辇。 “是殿下的。” 孟婉连忙拉过月姝,暗自皱眉,此处是去宫闱局的必经之路,怎么这么巧,又碰到了容胤。 “啊,是殿下的?” 月姝一惊,入宫三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殿下的步辇,一下子慌了神。 只见孟婉一把拉住她,将平车停在一旁,随后拽着她沿宫道两侧跪了下来。 步辇很快由远及近,孟婉心脏狂跳起来,直到那步辇出现在近前的宫道上,她才赶紧匍匐叩下。 月姝见状,连忙也跟着见样学样,两个人匍匐在一旁的宫道上,视线受阻之处,能看见抬着步辇的宫人脚步慢慢朝前面走去。 孟婉全身紧紧绷着,低着头生怕被容胤认了出来,她能感觉到步辇经过时,头顶上方传来的视线。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刺得脊背冷汗虚浮。 直到步辇从眼前离开,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婉姐姐,太子殿下走了吗?” 同样低着头的月姝小声开口,孟婉抬起头望过去,容胤的步辇已经走远,敛起眸,她朝月姝看了眼。 “殿下已经走了,我们快些去宫闱局吧。” 她将月姝拉起来,两人推起平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赶去。 经此一事,月姝也没有再叽叽喳喳了,两人很快就到了宫闱局。 今日各庭前来领取宫衣的宫人很多,孟婉他们一到那里,便见着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了。 找了个地方,两人站在那里等着,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们。 将掖庭的牌子递过去,只见那公公看了眼,随后眯了眯眼睛。 “哪位是孟姑娘?” 孟婉听到对方指名道姓,心口一紧,连忙上前,“奴婢孟婉,公公有何吩咐。” 公公看了她一眼,冲着月姝吩咐过去,“你去那边清点衣服吧。” 月姝不解,愣在那里,公公顿时脸上浮上几分不悦,“怎么?还愣在这里做甚?” “婉姐姐。” 月姝开口,孟婉冲她点点头,“你先过去清点衣裳,我稍后就去。” “好,那我在那边等你。” 待月姝离开,只见方才还冷着脸的公公,脸上立马浮上笑容。 “孟姑娘,这两件衣服是给您的。”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两件宫衣,无论材质还是厚度,都与方才那些宫人领的不太一样,她暗暗攥紧手指。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 “错不了,安公公特意吩咐的,孟姑娘还是赶紧收下,咱家也好向安公公交差呢。” 总管太监将两件宫衣朝孟婉手里一塞,沉甸甸的重量和绵软的布料,让她像是捧了烫手的山芋。 这两件衣服,若是她带回掖庭,只怕往后日子,更加难熬了。 德安这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公公,这衣裳我不能收。” 孟婉话一说出口,便见着方才还满脸笑容的总管太监脸色瞬间沉了沉,旋即阴了嗓子。 “孟姑娘,你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虽看似淡淡的一句话,却含着警告,“若是姑娘不收下,那安公公责怪下来,咱家可是担不起啊。” 在宫中许久,孟婉自然是知道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宫闱局管着整个后宫里的大小事情。 她若是还想在后宫之中安稳度日,眼前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手里的衣裳顿时比先前又沉了许多,片刻,她终于开口。 “多谢公公厚待,烦请公公代为转达安公公,这衣裳奴婢收下了。” “这就对了嘛,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既是如此,日后还望孟姑娘在安公公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孟姑娘慢走。” “是,奴婢告退。” 捧着衣裳,孟婉走出去,月姝已经清点好了衣裳,见着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刚想开口,目光便落在了她捧着的宫衣上面。 第13章 你去求求殿下 只是一眼,月姝便马上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单纯无害的笑容。 “婉姐姐,衣服我都清点好了,数量都对。” 见她没有问自己手里的衣裳,孟婉也没有解释,“好,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开口,走向平车,月姝跟在后面,到了车前,孟婉准备将衣裳放上车,却听到有人叫她。 “姑姑。” 听到这声音,她侧过头,便见着小全子抱着件宫衣,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 “姑姑也是来领宫衣的吗?” “嗯,你也是吗?” “是,姑姑,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小全子看了眼月姝,孟婉知他是要说他家主子之事,于是点点头。 “好。” 随后看向月姝,“月姝,你先回掖庭,若是徐嬷嬷问起,你就说我有些事情,稍晚点会回去。” 月姝听到她的话,目光看了眼小全子,最后点点头。 “好,婉姐姐,那我先回去。” 月姝离开后,孟婉跟着小全子来到僻静处,突然间只见小全子朝着她跪了下来。 “哎,你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 虽说这会无人,但靠近宫闱局,也难保其他宫里的宫人路过之时看见,孟婉连忙将人给拽起来。 小全子这时突然红了眼,“姑姑,昨儿您给的药,我家主子喝了后,确有好转,可是昨日夜里冷,屋里的炭没了,主子又着了凉,今日病的更重了,那药似是不管用了。” “又病重了?” 孟婉眉头锁紧,昨晚那些药,是她从前藏起来的,本就不多,而且只能治疗些普通的风寒,若是病情加重,只怕是没什么效用了。 “我随你去看看吧。” “多谢姑姑。” 小全子连忙在前面带路,孟婉随他沿着小道,再一次来到增成舍。 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小全子一听,立马跑了进去。 “主子,你怎么样了?” 小全子急切的声音,让孟婉连忙跟着进去,一踏进去,一阵冷意便没了过来。 屋子里的炭盆早就没有火了,小全子守在主子榻前,替她倒了杯热水顺气。 齐良人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看见孟婉时,虚弱的朝她开口。 “姑姑来了,小全子又去麻烦您了。” 孟婉上前,将抱着的宫衣放在一旁,“贵人莫要说话,奴婢替您把把脉。” “有劳姑姑了。” 齐良人将手腕放平,孟婉搭上去,片刻,沉色浮于脸上。 果然比先前要严重许多,若是再不好好医治,只怕会性命堪忧。 “姑姑,我家主子怎么样?” 小全子见孟婉不说话,不禁着急开口,齐良人见状,虚虚的看着她。 “姑姑有话就直说吧,我如今这副模样,已经不敢奢望太多了。” “贵人的身子,需要马上请御医过来,奴婢才疏学浅,请恕奴婢无法为贵人诊治。” 孟婉自学的那些医术,治疗些寻常的小病倒是可以,但如今这齐良人不光是寒邪入体,阳气被遏,恐怕还有别的病症。 “可是御医怎么会到这增成舍来,姑姑,你行行好,再救救我家主子吧。” 小全子说着话,又马上跪了下去,孟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齐良人已经斥责出声。 “小全子,不得无礼,这位姑姑已经帮过我,你莫要强人所难。” 她说完这句话,又因为气力不支,而剧烈咳嗽起来。 小全子红着眼眶,赶紧去替她顺气,一边顺一边说。 “主子,都是小全子的错,您莫生气,奴才这就给姑姑赔罪。” 见着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孟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除非……。 目光落在了那两件宫衣上面,宫闱局管事公公的话,让她抿紧了唇瓣。 片刻,她像是下了决定,“贵人,奴婢先行回去,替您想想办法,这两件衣服,就给您御寒。” 她将宫衣替齐贵人盖在身上,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一路疾步,赶到宫闱局时,正好瞧见了先前给她宫衣的总管。 “公公。”她上前行了个礼。 “哟,孟姑娘这是找咱家有事?” 总管太监脸上浮上一抹子笑意,孟婉抬起身,“奴婢想请公公帮个忙,您能否请安公公来宫闱局一趟,奴婢有要事找他。” “哦?孟姑娘要见安公公?那自然行啊,咱家这就让人去请安公公过来。” 德安接到宫闱局小太监来请的时候,恰好暗卫也将孟婉去增成舍的消息送了过来。 他走进殿中,望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殿下,孟姑娘方才去了增成舍,又去看了那位齐良人。” 正在批阅折子的容胤手中的毛笔一顿,但没有抬头,“还有呢?” “听暗卫说那位齐良人病的很重,孟姑娘出来后就直奔宫闱局,方才那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孟姑娘要见奴才。” “见你?她是想让你帮她找太医给那个齐良人看病吗?” 容胤落下笔,将批好的折子放到一旁,“倒是好心,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找到你这里来了。” 听到容胤言语里面的不悦,德安慌了下,连忙跪下。 “殿下,奴才觉着孟姑娘是想殿下您帮这个忙,只是将话传到了奴才这里才是。” “哼呵。” 容胤冷呵了声,“可查到她与那个齐良人到底是何关系?” “倒是未曾查到,孟姑娘在南宫之时,与这位齐良人并无来往,这进了天牢之后,就更不曾有什么交集,奴才也不知孟姑娘怎的会为这齐良人这般奔劳。” 德安的话,让容胤脸上的神情沉了下去,“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查不到。” “是是,殿下骂的是,那要不,奴才去见见孟姑娘,当面问问?” 德安试探着开口,容胤眼睛眯了眯,随后又拿起一本奏折翻开来。 “正好,你去宫闱局看看,那帮人有没有好好办事,速去速回。” “嗻,奴才这就去。” 德安不敢耽搁,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宫闱局,孟婉一见着他,连忙上前行了礼。 “安公公,多谢您能过来,孟婉有一事相求,还望安公公帮我找御医署的御医给增成舍的一位贵人治病,孟婉感激不尽。” 听到她的话,早就知晓是什么事的德安,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 “孟姑娘,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可是在气头上,我若是帮了你,只怕殿下知道了,定然是会斥责咱家的,不如你去求求殿下,有殿下出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14章 求殿下帮忙 去求容胤。 孟婉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她又无法眼睁睁见着齐良人这般香消玉殒。 “安公公,您是殿下身边信任的人,孟婉求您帮我这一次,可好?” 她再次开口恳求,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你何至于这般执拗,增成舍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 住在那里的良人们,说的好听点是主子,但说的难听点,那就是被陛下弃了的人,孟姑娘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自贬身份来求咱家呢?” 德安这番话,重重砸在孟婉心里,是啊,在这宫中,无权无势,犹如浮萍。 就算是当初的容胤,以废太子之身,被幽禁于南宫之时,同样遭受欺辱,甚至比她这个宫女都要难熬。 可是,正因为在这凉薄的宫中,齐良人当初那一份恩情,她才更加要去报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良善之人,最终死在那样一个地方,明明她是能活下来的。 “安公公,您当真不能帮我一次吗?” “孟姑娘,恕咱家多问一句,你为何执拗要为这位小主求咱家呢?” “齐良人于我有恩。” 孟婉只是这一句,德安便明白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咱家不能应您这件事儿。”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声音压了压,“殿下近日夜夜都会去南宫,若是姑娘想通了,求求殿下,兴许那位小主的命还能来得及捡回来,迟了,那姑娘就只能为那位小主上三炷香了。” 德安离开后,孟婉顿在原地许久,直到走出宫闱局,还在想着方才他所说的话,步履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她又走回到了增成舍那里,踌躇在门前,很想进去告诉齐良人和小全子,她尽了力,可是没能请来御医。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咳嗽声,小全子的声音传出来,“主子,孟姑姑定是会请来御医为您瞧病的,你要撑着些。” “咳咳,小全子,你不该那样,那位姑姑是好心,她给我送了药,留了银子,又把御寒的冬衣也给了我。 在这宫里,世态炎凉,最冷的就是人心,我如今这番田地,那位姑姑还能这般倾心待我,你不要再去为难人家了。 若是我此番撑不住,小全子,你记着,将我所有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那位姑姑,一份你自己留着,也算念在我们主仆一场了。” “主子,小全子不要,小全子只想尽心伺候主子,主子定是会好起来的,昨日的药还剩下一些,我这就去给主子熬药去。” 小全子透着哭意的声音传出来,到底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忠心可鉴,一片赤诚。 孟婉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仿若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赤子之心,无怨无悔。 明明知道,跟着的主子,前路渺茫,但却还是一腔赤诚,誓死追随。 手轻轻抚上胸口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再帮一次,就当是让自己的良心安一些。 她毅然离开,回到了掖庭,院子里的宫女们都发了新衣,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 孟婉走进廊房,身后传来月姝的声音,“婉姐姐,你回来啦?”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已经换上了新宫衣,粉色的夹袄,将她的笑脸衬托的分外明艳。 “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徐嬷嬷问你去了哪,我说你肚子不舒服,去了茅厕,若是她问起,你可记得这么回她啊。” “月姝,多谢了。” 因着齐良人的事情,孟婉有些心不在焉,月姝见她这样,于是开口道。 “咦,婉姐姐,你的衣裳呢?” “哦,我收起来了。” 孟婉搪塞了下,没有说自己将衣服送给齐良人了,月姝眼神闪烁了下。 “哦,那你先忙着,我出去做事了。” 她走出廊房,孟婉垂了垂眸,跟着走出屋子。 整整一日,她做完了所有的活计,天空又开始飘落起了大雪。 搓了搓冻的红肿的手,孟婉想到齐良人那冰冷的屋子,今夜大雪,再不救人,只怕她熬不了两日了。 熄灯之后,辗转难安,好不容易熬到所有人都睡熟,孟婉这才悄悄起身离开了掖庭。 从掖庭到南宫,雪纷飞飘落,每走一步,地上的雪印就会迅速被雪覆盖掉。 长长的一段宫道,她走了好久,直到来到南宫的大门前,心脏还是突突跳动着,呼吸都有些发促。 在门外站了片刻,直到身上淋满了雪花,她这才下定决心,推开了那扇门。 如前一日那般,整个南宫寂静如常,孟婉拢了拢衣服,朝着里面走去。 直到来到自己的屋子不远处,果然看见里面亮着烛火。 明明暗暗,浮影微动,像极了话本里面的鬼怪,只要她靠近,就能将她吞没进去。 攥紧了手指,她走到门前,透过窗楣,便见着男子俊挺的侧颜,在灯下执笔的剪影。 呼吸微屏,脚步却在这时踩到了什么,传来清脆的声响,惊的她立马捂住唇,而此时,里面传来声音。 “德安,奉茶。” 孟婉心跳了一瞬,只见德安从另一侧过来,手里端着茶,看见孟婉时,显然吃了一惊。 “孟……。” 没等德安说完,孟婉已经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声音压低了。 “我去给殿下送进去。” 听到这话,德安会意点头,“那殿下就有劳孟姑娘伺候着了。” 见着德安离开,孟婉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案桌前的男子没有抬头,孟婉小心将门关上,阻隔了外面袭进来的寒意。 看着低眸执笔批阅奏折的容胤,昏黄烛火下,薄唇紧紧抿着,黑眸低垂,凝着案上的折子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孟婉觉着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甚至有种想要拔腿逃走的冲动。 最终还是生生忍下去,将茶盏放在案前,随后跪了下去。 “殿下,请用茶。” 声音传来,容胤执笔的手顿住,一滴墨滴落下来,随即在奏折上晕染开来。 他抬起头,凝向地上跪着的满身满头都是纷雪的孟婉时,眉眼顷刻间浸染了寒霜,周身也在一瞬间浮上凌冽。 房间里一下子寂静无比,孟婉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放大的声音,还有来自正前方那股子压的她呼吸几欲停下的气息。 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与对方黑眸对上的刹那,便见着容胤倏地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 第15章 以诺救人 孟婉眼瞳一窒,还没待她缓神,只见男子欣挺的身影已经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她,朝着门口走去。 “德安,滚进来。” 容胤几乎是低吼而出,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便见着德安出现在了门前。 容胤冷沉着一张脸,像是根本没有见着孟婉般,朝着德安开口。 “掖庭的贱婢什么时候能随意出入南宫了?” “这,奴才……。” 德安额上沁出细汗,挑眼看了下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连忙应声。 “殿下,孟姑娘说要来给您奉茶,奴才想着,她到底是侍奉过殿下的人,便没有阻拦。” 他话一落下,只见容胤眸色更沉,“她已经不是孤殿中的人了,把她赶出去。” “嗻。” 德安擦了下汗,满脸费解,明明殿下是想着孟姑娘来的,这怎么人来了,又要撵走了。 “殿下,此事不关安公公的事,是奴婢想见殿下。” 孟婉见着德安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连忙脱口而出,随即匍匐跪在地上。 “求殿下开恩,不要赶奴婢走。” 听到这话,容胤脸上闪过一抹讳色,德安见状,跟着停下来,没有再上前。 “退下。” 默了片刻,房间里终于传来容胤的声音,孟婉和德安双双朝他看过去。 尤其是德安,在对上容胤冷冽的目光后,连忙将身子往门口挪去。 “殿下,夜深了,奴才让人备些点心送过来。” 当德安退下之后,容胤冷着张脸,回到桌前,孟婉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容胤没说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虽然腿又开始隐隐发麻,但想到今夜此行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还跪在地上做甚?不是说要奉茶?” 见着小丫头不吱声,小脸冻的通红,容胤冷着声而出,孟婉一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腿差点没撑住,身子一歪,容胤见状,眉头皱了皱,强忍着没有出手将她扶住。 看着她走到案前,将案上的茶盏端起来,递到他面前。 “殿下请用茶。” 容胤接过茶盏,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即使屋里银炭烧的这样旺,她的鼻头还是红红的,显然冻的不轻。 目光落在她旧薄的宫衣上,容胤冷眸微眯,“今日宫中发了冬衣,你来见孤,还穿成这副样子,是故意想要孤可怜你,让你出了掖庭?” 听到这话,孟婉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自己发的冬衣给了齐良人,如今她身上也只有这身宫衣了。 “殿下,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不冷。” 她虽这样说着,但身上落下的雪瓣被屋里的温度慢慢消融,都沁进了衣服里,这会一阵阵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她不由自主颤起来。 “抖什么?既是没胆子来这,那还敢来?你当自己是属猫的?能有九条命不成?” 边说边伸出手,一把拉过她,男子掌心炙热,将她的手抓在掌心,像手炉,顷刻间暖意横流。 “殿下,奴婢没抖。” 她慌忙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步,心跳的厉害,而容胤见她这样,眯起眼眸。 “你既是不情愿来这里,又为何要来?难不成,真当孤不会真的罚你?” 听到这话,孟婉终是没忍住,再次跪了下去,“殿下,奴婢想求殿下救个人。”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容胤脸上的神色,骤然间沉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变得沉冷起来。 “若是你没有求于孤,你还会来这里吗?” 孟婉全身在刹那间绷紧,她知道一旦她说出心里所想,势必会万劫不复,她只得开口道。 “殿下宅心仁厚,自是不会见死不救,齐良人有恩于我,如今她命悬一线,若是殿下肯出手相救,必是功德一件。” 随着她的话说出来,一道冷呵声传来,“她有恩的既是你,孤为何要救? 孟婉,你既已选择与孤划清界限,便不再是东宫之人,如今又想要孤来救人,你把孤当成什么?” 他的这句话,几乎是压着戾气说出来的,孟婉咬紧牙关,终是心一横。 “殿下,您可还记得曾允诺过奴婢一件事?无论奴婢何时求殿下兑现,殿下都不会拒绝?金口玉言,殿下可否还认?”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瞬间便感觉到周围越发冷冽起来,仿佛所有的寒气,都在一瞬间,将她牢牢包裹住,甚至连呼吸都透着扼意。 她不敢抬头,用着全身的力气死死撑着,原本她从来没想过,会将当年容胤许诺之事提出来。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在南宫受尽磋磨,于如今的他而言,是不可触摸的一块腐肉。 她在腐肉上下刀,可想而知,会让他如何震怒。 房间,静的可怕,孟婉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凝结成霜,就在她以为,容胤不可能再答应她的时候,冷冽无比的声音传到耳中。 “好,孤如你所愿,只是,孤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用这个诺去救人吗?”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但里面含着的戾气,孟婉自是听的出来。 “是,孟婉愿以此诺,求殿下救齐良人一命。” 头重重磕下,一滴泪自眼窝落下,容胤看着她,久久不语,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寒冬腊月的风,一个劲的猛往里灌。 她入大牢之时,没有用过这个诺,生生承了一年。 贬至掖庭为奴,她没有用过这个诺,宁愿挨饿受冻。 如今,她用这个诺,去救一个增成舍的良人,她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这个诺,分量到底有多重。 就这么轻易的舍去了。 闭了闭眼睛,容胤将心口那股疼痛生生压下,冷冷看向她。 “好,孤答应救人,此诺抵消,孟婉,以后你好自为之!” 男人的脚步声铿沉而去,门传来重重的声响,孟婉几乎虚脱的抬起头,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压住了眼底的黯淡。 “哎哟,孟姑娘,您怎么又把殿下气走了啊。” 德安匆匆而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看见孟婉跪在地上,一脸叹憾。 殿下今晚可是早早的就来了这里,这好不容易人等来了,结果又闹成这般。 “安公公,殿下已经答应救齐良人了,您能否现在就让人去看看她,她病的很重,若是拖到天亮,只怕来不及。” 孟婉没空听德安絮叨,从地上站起身,便马上催促道,德安见状,只得开口。 “您来之前,殿下便吩咐御医去增成舍替那位齐良人看病去了,这会该是早已看完了。” 听到这话,孟婉一愣,“殿下知道我今日为何事而来?” 第16章 她为何冲你笑? 听闻这话,德安脸色变了变,自知失言,连忙开口道。 “孟姑娘何必一而三、再而三的恼了殿下?有些事情,既已过去,又何必纠结于此。 殿下诸多不易,姑娘曾是殿下信任之人,这后宫若是没有殿下照拂,只怕姑娘日后……,唉。” 后面的话,德安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孟婉听出他言下之意。 今日她将那个诺提出来,便是断了自己再回东宫的退路。 容胤的身份,今非昔比,他们之间,已不再是南宫之时,互相取暖的的依靠,她有自知之明。 再者,东宫即将迎来太子妃,一年前顾倾倾险被人下毒之事,她为此入狱,再回东宫,见着他二人情意浓浓,只怕更会备加折磨。 如今这般结果,于她来说,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多谢安公公提醒,孟婉会谨记于心,今夜之事,有劳安公公了。” 齐良人如今没事了,她也不必再留在此处,当她正准备离开之时,外面走进来了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个包袱。 “孟姑姑,这是殿下吩咐的,让你拿走自己全部的东西,以后若是再来这里,直接杖毙!” 小太监这最后几个字,似是有些惧意的说出来,德安一听,立马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殿下这还是舍不得呢,见着孟婉衣裳单薄,特意让她带走这些衣裳。 只是这些衣裳,先前都是她的随身之物,当时殿下不准带走,日日放在这里,睹物思人。 如今将这些衣服都给孟姑娘带走了,看来此番是真的动了大气性了。 可他身为殿下身边的人,有些话,纵然他心里门儿清,却也是不能说出来,殿下什么都没说,他说了,可就是犯了忌讳了。 “还不快点给孟姑娘拿过来。” 德安开口,小太监连忙将包袱递给孟婉,待她接过,里面沉甸甸的。 当着德安的面,她不好打开细看,便朝那小太监道了声谢,随后拎着包袱离开了南宫。 此时纷雪已停,宫里一片白皑,朱红墙壁沉在白色之中,孟婉一步一步朝着增成舍走去。 虽说她已知道容胤派了御医过去,但没看过,终究是不太放心。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里面屋子还亮着烛,孟婉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轻咳声,还有小全子的说话声。 “贵人,这是太医给开的药,您快些喝下去,喝了就好了。” “嗯,此番真的要多谢那位姑姑了,你明日记着去掖庭,将这两件棉服还回去,掖庭凄苦,她穿的又是那般单薄,还有,这是我娘亲留的镯子,你也帮我带给她。” “是,贵人,小全子明日定会去将东西送给那位姑姑,贵人快些将药喝下去,早些歇息。” 孟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主仆二人的对话,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门被打开,小全子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姑姑,是你吗?” 说话间,小全子已经端着空了的药碗走出来,待看清孟婉之时,眼眶一下子红起来。 “姑姑在外面站着做甚?快些进屋里暖暖,今日宫闱局送来了红箩炭,里面暖和着呢,我家贵人方才还念叨着让我明日去找姑姑,好好向姑姑道声谢。” 听着小全子有些激喜的声音,孟婉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几分,开口道。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你家贵人身子如何了?” “太医看过了,说贵人外感寒邪,侵袭肺脏,使肺气失宣,加之饮食不节、情志失调,故而发作的严重些。 但好在看的及时,只消服药半个月,便可痊愈,此番若不是遇上姑姑,只怕我家贵人的身子……。” 小全子抿起嘴,没有再说下去,孟婉听到他的话,心中担忧也稍稍放了下来。 还好今夜容胤便让人过来替齐良人诊治了,否则无炭无药,只怕这身子拖不了多久的。 “好好照顾你家贵人,待明日我得空了,会过来看她。” 担心齐良人明日派小全子去掖庭找她,孟婉特意说了声,小全子听到后,马上点头。 “贵人若是知道明日姑姑会来,定然是会高兴的,姑姑,雪地路滑,我送姑姑吧。” “不用了,这宫里的道,我比你熟,快些进去照顾你家贵人吧。” 说完这句话,孟婉离开了增成舍,小全子看着她的身影,寂寥纤弱,想了想,连忙跑进屋里。 不多会,他拿着宫衣跑出来,“姑姑,且慢。” 孟婉顿住脚步,小全子已经将宫衣拿到她面前,“姑姑还是将这衣服披上吧。” 看着小全子递过来的宫衣,孟婉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 齐良人毕竟是主子,穿她的宫衣,确实不合规矩,与其给她带来麻烦,倒不如收回来。 “有劳了。” 她微微弯了弯唇,冲小全子点了下头,将其中一件宫衣披在身上。 “快些回去吧,我走了。” 小全子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孟婉的身影,这才转过身。 当他转身的刹那,宫墙阴影处矗立的身影,吓的他差点叫出声来。 对方的目光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宫道上,只剩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许是察觉到小全子的目光,容胤收回眸,沉沉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吓的那小子几乎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过来。” 容胤开口,小全子抖索着朝容胤走去,对方身上阴沉的气场太过于瘆人,他几乎是腿骨打着颤的来到他面前。 等看清眼前之人身上穿着的袍服所绣的金蟒之时,腿脚承不住,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奴才见过殿下。” 小全子脸色煞白,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容胤见着他这样,冷眸微微眯了眯。 “她方才为何要冲你笑?” 笑? 小全子脑子有些发懵,一时间有些不明所已,而这时,又听到对方似是沉沉的一声警告。 “今日你见过孤之事,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和你的主子,就别想活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小全子吓的几乎肝胆俱裂,好一会儿听到没动静了,才敢慢慢抬起头。 只见空荡荡的舍道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他吓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他是见着太子了吗? 第17章 包袱里的东西 容胤跟着她到了增成舍,孟婉并不知道,但解决掉了齐良人治病的事情,她回到掖庭之时,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天微明之时,宫女们陆续起身,多年的晨起习惯,让她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醒过来时,全身的倦意也已经消散了。 想起昨晚回来之时,从南宫带回来的包袱,昨夜天黑,她没有吵醒旁人,所以没有拆开看。 这会见着人差不多都出去洗漱了,她才将包袱打开,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雕刻的有些粗糙的小宫女木雕。 目光望向木雕的刹那,呼吸也跟着疼了瞬,这个木雕,是她及笄之时,缠着容胤雕的。 当时在她眼里,容胤整日坐在那里颓沉发呆,整个南宫之中,有时候就像是座孤坟般安静。 而他一坐便是一天,既不搭理她,也不会主动开口说饿或者渴。 当时她不过十四岁,还没到及笄之年,在宫墙之外时,听到传闻中的太子,都是高高在上,未来位极人尊的。 可是容胤给她的感觉,却与传闻有所不同,而是让她心生出几分怜意。 到底是天家无情,竟是对自己的儿子,都这般狠,还不如百姓家中的父慈子孝。 当时孟婉想了好久,终是忍不住,壮着胆子拿了木头和刻刀,缠着这位总不说话的太子,给她雕个像。 开头他不搭理,她便想着法子求他,终有一日,她准备要放弃了,躲在自己屋子里没去找他。 可却是没想到,傍晚时分,容胤过来了,玉树芝兰的俊朗少年,站在她面前伸出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不是说要让我给你雕及笄礼吗?怎么今日没来了?” 看着那双手,孟婉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无可挑剔的人。 而那一日,是他主动与自己说话。 她想,许就是在那一刻,她对容胤的感情,便种在了心里,只待破茧化蝶。 她还记得,那几日,容胤坐在那里的时候,没有再发呆,而是一手执木,一手执着刻刀,神情专注。 他以刀似笔般,轻轻在木头上刻画着,修长的手指在木头上游走,每一笔一画,翩若游龙。 南宫只有她一个人,宫中的琐事不多,做完之后,她就会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时不时给他递上茶盏。 那样安静宁和的日子,直到今时今日,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而又遥不可及。 时光如刀刻,只留下了这个木偶,却带走了太多太多。 收回思绪,她将木雕收进包袱,里面放着些她以前的旧衣裳。 昨晚她拿起包袱时,分明觉得有些沉,于是想了想,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在衣服里,还裹着一个荷包。 打开来,放着几锭银子,一共三十两,看着这几锭银子,孟婉涩苦的压住唇角。 宫女每年的俸银是五两,六年,三十两,容胤这是将这六年悉数偿还给了她。 也好,从此不亏不欠。 她将银两重新收好,又将东西全都放进了柜子里,这才走出西廊房。 洗漱,用膳,开始一天的活计。 各殿各宫将衣服送来后,孟婉便如前一日般,开始清洗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胤特意交待过,今日给她的衣裳,恰好又是东宫的。 看着木盆中那件常服上的墨渍,孟婉想到那晚,自己不小心研墨之时,打翻在他身上的,眉眼又微微黯了黯。 拿起澡豆涂抹在那块墨渍上,仔细揉搓着,很快,掌肘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她看向疼的位置,这几日冷水洗衣,原本就有冻疮的手,这会已经开始有些溃破。 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将手往宫服上轻轻擦了擦,随后站起身回屋,找出旧布撕开来,将冻疮的手给缠上几道。 浣衣局的宫人,通常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来止住伤口溃破的。 若是因血污弄到了贵人们的衣服上,轻则不给吃饭,重的可是要挨板子的。 她将手包好后,重新回来仔细揉搓起来,手上缠了布条,洗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晨阳初升,再到正阳直入,天边日头照进院中,已是正午用膳之时。 孟婉将盆里最后一件衣服用清水漂净,正准备起身晒起来,身后传来声音。 “婉姐姐,你洗好了吗?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她转过身,只见月姝朝她走过来,阳光照在小姑娘的脸上,笑意盈盈,似是很开心。 “好,待我将衣服晾起来。” 孟婉开口,月姝走过来,“我来帮你吧。” 说着,便从盆里将已经洗好的衣裳拿了起来,当她看着手里的衣服时,忍不住开口道。 “这是殿下的衣裳吗?” 孟婉看过去,月姝手里拿着的,正是件白色的寝衣,容胤贴身所穿的衣裳。 她眸光收回,轻嗯了声,月姝好奇的打量着那件寝衣。 “太子殿下的这件衣服好软和啊,应该是上好的蚕丝,我在尚衣局时,曾见过这种蚕丝,不过那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宫女,是没有机会用手触碰的。” 说完,她还有些羡慕的看向孟婉,“婉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们洗的那些衣裳,洗起来可没这么软和。”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没有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那件寝衣晾在一旁。 “最后一件了,晾完我们就去用膳吧。” 她开口,话音落下,只听到一道略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谁准你去用膳了?这儿还有衣裳没洗呢。” 孟婉和月姝同时望向来人,只见对方将手里端着的盆放到她面前,满满一盆衣裳,看上去压的满满的。 “这些衣裳不是各殿送来的吧?” 看着那盆里的衣裳材质,孟婉认出非各殿所出,不禁开口,对方听到后,冷笑了声。 “昨日徐嬷嬷让你去宫闱局领宫衣,可是你倒好,偷奸耍滑,将活给别人干,这些衣裳便是嬷嬷罚你的,你赶紧洗,不然今日就别想去吃饭了。” 宫女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月姝见着,气得想要叫住她,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婉姐姐,你拦着我作甚,我看这分明就是故意罚你的,明明我昨日已经同嬷嬷说了你去了茅厕,一定是那个程绣夏,她肯定又是去同嬷嬷嚼舌根了!” 第18章 太子啥时候长嘴? 看着月姝在一旁义愤填膺,孟婉拉住她,“昨日之事,确实是我让你一个人做了,嬷嬷要罚我,也是情理之中,你先去用膳吧,我先将这些衣裳洗了。 “不行,这么多衣裳,你洗完了,饭堂早就没饭了,我帮你一起洗。” 月姝说完便要撂起袖子,却被孟婉制止住,“别,这是嬷嬷罚我的,若是见着你帮我,只怕会罚的更重,你快些去吧,不用管我。” “可是……。” 月姝还想开口,孟婉已经坐了下来,“这些衣裳不多的,我很快就洗完了。” 见着孟婉低头已经开始洗起来,月姝只得先离开,当整个后院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将手上的布条给拆开来。 因为洗了一上午的衣裳,那布条已经将冻疮彻底磨破了,贴在伤口处,血迹斑斑。 取下来时,她不禁蹙起眉,冷汗因着这扯痛,而溢出额头。 看着手上的伤口,她将布条再次缠紧了几分,随后又拿起衣裳开始洗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孟婉将最后一件衣裳晾好,手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她拢了拢手,朝着膳房走去,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早就没有任何吃的了。 咽了咽喉咙,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月姝偷偷摸摸的走了进来。 “婉姐姐,给你,你快点吃。” 她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个烙饼,“方才我想给你多拿些吃的,但那个程绣夏老是盯着我,你先吃些垫垫,我去给你倒碗水过来。” 她将饼塞给孟婉,又去倒了碗热水放在她面前,“你快些吃,我方才求了膳房的小公公,将这饼给热了下,没那么硬了。” 听到月姝的话,孟婉接过来咬了口,烙饼热乎乎的,一下子就让她全身跟着暖和起来。 “谢谢你,月姝。” 她咽下口中的饼,说完,便见着对方咧开唇角,“婉姐姐,不知怎的,见到你之时,便觉着亲切,若你不嫌弃,以后我们就做好姐妹吧,以后你莫要同我这般客气了。” 听到这句话,孟婉眼眸黯淡下去,她如今在宫中,只怕日后会遇到不少磋磨,她不想连累到月姝。 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开口道,“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拿吃的了,若是牵连到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婉姐姐,你这是不想同我做姐妹吗?” 月姝脸上漫过失落,孟婉见着,随即摇头,“不是的,你很好,我只是担心连累到你。” “我都在掖庭了,还能有比这里更差的地方吗?婉姐姐不用怕连累我,我只是不忍心见着姐姐受苦,那姐姐先吃东西,我先去做事啦。” 月姝说完,走出膳房,孟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宫中人心凉薄,月姝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却是几次三番对她雪中送炭,却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了想,她站起身,回了西廊房,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锭银子,随后装进袖中,走了出去。 …… 东宫。 德安小心翼翼看着坐在案桌前的容胤,自打昨夜回来后,整整一宿,殿下就没合过眼。 桌上的奏折已经被批完了,可是他仍像是不知疲倦,竟又找来了历年的卷宗,看了起来。 “殿下,已经申时了,您要不要歇歇?” 担心主子的身体,德安终究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却见对方像是根本没听见般,拿着毛笔继续在卷宗上写着什么。 “去将孤的衣裳都扔去浣衣局。” 突然,容胤的声音传来,德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面孔一苦。 “殿下,早上已经送去几盆了,那边传来话,孟姑娘的手都洗破了,这再送去,只怕那手都要废掉了。” “吧嗒。” 一滴墨落在了卷宗上,容胤抬起头,目色幽沉地看过来,德安吓的连忙跪下。 “你方才说什么?她的手怎么了?” “生了冻瘃,奴才听闻,孟姑娘用着缠布裹上洗的衣裳,这冷水刺骨,再这么洗下去,落了病根,日后可就难好了。” “砰!” 没等德安说完,脚边便被扔了一本书,容胤面色沉戾。 “犟,怎么就这么犟骨,如今竟是连句软话都不肯同孤说了,她这是想让一双手废掉,也不肯向孤低头!” “是是,殿下说的是。” 德安一个劲附和,殿下身份尊贵,已经几次三番给孟姑娘脸面了,可她就是不接。 如今两个人弄成这样,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啊。 看见德安只会是是是,容胤脸色更加阴沉,站起身走了几步,随后看向他。 “让御医署配药,找那个什么增成舍的齐良人,将药给那丫头送过去。” 见到容胤这般说,德安连忙开口,“是,奴才这就去办。” 刚起身走了两步,又被容胤叫了回来,“还有,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掂量着。” 听到这句话,德安又忍不住苦了苦脸,殿下替孟姑娘做了这么多事,什么时候才能长嘴啊。 “喳,奴才定是会交待好,不让她乱说的。” 德安退出书房,容胤按了按眉心,想到方才说起孟婉的手,已经被缠布裹上了,心口就跟扎了针般,一阵阵泛起抽痛。 长吸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而这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启禀殿下,陛下请您去南书房见驾。” 听到通传,容胤眉眼间的躁意,瞬间被一阵阴翳所覆盖,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南书房,一进去,容胤便朝坐在书案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行了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容渊抬了抬手,“今日叫你前来,是有关你的大婚之事,待会顾相也会过来,正好一起商讨。” 听到此话,容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他刚想开口,外面已经传来了通禀声。 “顾相国到。” “宣。” 随着容渊话音落下,顾相国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二人之时,上前行了个礼。 “老臣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爱卿免礼,朕今日找你过来,是商量一下太子与令爱的婚事,听闻令爱已过及笄,我命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你们看看。” 容渊发话,大监马上将吉时呈上,顾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 “殿下请。” 第19章 有人找你 听闻顾相这话,大监将手里的吉册翻开来,恭敬呈到容胤面前。 他淡淡瞥了眼,随后将目光看向容渊,“父皇,儿臣昨日接到奏折,北方大寒,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大婚之事,儿臣觉得此时定下不可。”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站在一旁的顾相国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而容渊听到此言,眉宇微沉。 “北方年年寒灾,朕已命人前去赈灾,等来年复暖,灾情自然可以得到缓解,况且钦天监所定婚期,又不是让你马上成婚。” “是,父皇说的是,只不过近年来,北方年年旱灾,南方又讯涝汹涌,国库早已日渐空虚。 若是大婚,势必要花费许多银两,儿臣以为,如今我刚协助父皇理政,就如此大办婚事,必定会引起民心动摇,于国本不利。” 容胤一再拒绝,已然引起容渊的不悦,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泛起愠色。 “朕在你这个年纪之时,早已与你母后成婚,再者太子大婚,乃是国事,岂容你再三推辞?若是你自己不选,那朕就替你选!” 见着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对上,顾相国此时开了口,“陛下,太子方才所言,老臣觉得不无道理,太子忧国忧民,乃是百姓之福,祈国之福。依老臣所见,大婚一事,可以从长计议,待灾情缓解,再谈不迟。” 顾相国这番话,让容渊脸色缓和了几分,“顾相国一向以大局为主,只是朕如今身体日渐不适,也想着太子早日成婚,可以替朕分忧。 今日既是你也这般说了,那便等北方寒灾之事解决,再行商议。” “多谢陛下。” 顾相国说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容胤,随后敛起眸,容胤跟着也朝容渊开口。 “多谢父皇,若是没什么事了,儿臣就先告退了,还有许多奏折等着儿臣阅览。” “你退下吧,过几日是你母后的生忌,丽妃准备在云峰寺替你母后点长明灯祭拜,到时你也一同前往。” “是,儿臣遵旨。” 容胤说完,退出南书房,待门关上之时,他眼底浮上一抹阴翳,只是一瞬,便一闪而逝,随后朝着东宫走去。 …… 掖庭。 傍晚来临,孟婉做完所有的活计,用完晚膳回到廊房,将手上的布条给解开。 经过一天的泡洗,她一双手又红又肿,冻疮之处,磨破的地方已经泛白。 看着手上的伤口,孟婉将从膳房拿来的姜片轻轻涂抹上去,姜汁入肉,一阵疼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咬紧唇。 姜汁治疗冻疮,是宫里的法子,只是像她伤成这般,涂抹上去,那疼痛不下于剔骨剜肉。 “婉姐姐,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孟婉停下来,只见月姝手里拿着什么走过来,将东西往她怀中一塞。 暖暖的感觉,瞬间传过来,她望过去,这才发现,竟是个暖炉。 “你用这个捂捂,你这手,明日不能再洗衣裳了,不然就毁了。” 月姝小心翼翼捧起孟婉的手,一双眸子里透着关切,“我去同徐嬷嬷说,你那份活计,我替你做。” “不用,你的活计已经很多了,我这手不碍事的。” 孟婉将手缩回来,又将暖炉递还给她,“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她开口,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过去。 “这是什么?” “你一直帮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这是核桃酥,你拿着。” 听到孟婉的话,月姝睁大眼睛,连忙压低声音,“核桃酥?婉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放心,这是我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不会有事的。” 孟婉没有说,这是她用那锭银子买通了膳房的小太监,让他从外面采买回来的,顺带还买了些绣布和绣线,日后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赚些银两。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宫中要想安生度日,手里必须要有银子。 容胤虽然将俸银还给了她,但她要想为出宫后打算,还是要多想些赚钱的法子。 “我不能要,这核桃酥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 月姝将纸包推回去,却被孟婉拦下,“你今日不是还说,要同我做姐妹吗?那这是姐姐给你的,你得收下,若还给我,那便是同我见外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替姐姐收着,姐姐若是想吃,我再拿来给你。” “好。” 见月姝肯收下,孟婉又看了眼窗外,此时宫女们三三两两用完膳回来了。 “你拿上快些回去吧,莫要被人看见了。” “好,那这个给姐姐。” 她将暖炉又塞了回去,“明日我帮你一起洗。” 说完,不等孟婉开口,便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孟婉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暖炉,眼底浮上几许暖意。 “孟姑姑,有人找你。” 正当她准备再次拿上姜汁涂抹手的时候,一位小宫女走了过来,冲她压低了声音。 见着对方有几分面善,穿的也是掖庭的衣裳,她不禁开口。 “是何人找我?” “齐良人身边的小全子公公,让你去掖庭东侧那边,他在那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小宫女便离开了,孟婉这才想起,今日她答应了去看齐良人的。 于是将东西收拾好,按那位小宫女所说的,去了掖庭东侧,果然见到小全子在那里。 “小全子,你怎么来了?” “姑姑。” 小全子一见着孟婉,连忙上前拱了拱手,“今日我家贵人等了你一日,未见你过来,不免有些担心,便派我过来问问姑姑。” “今日掖庭活计多,我一时没能得空,对了,方才那个传话给我的小宫女,是什么人?” “她是我同乡兰儿,姑姑尽管放心,兰儿不会多言的。” 听到这话,孟婉点点头,小全子再次开口,“姑姑这会得空吗?我家贵人想见见姑姑,有些话想当面同姑姑讲。” “此时吗?” 孟婉想了想,齐良人这般急着见她,许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点点头。 “好,我同你一道过去。” 第20章 是谁给你的胆子 孟婉跟着小全子一道去了增成舍,一进屋,便感觉到屋子里暖烘烘的。而齐良人坐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书,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贵人,姑姑来了。” 小全子开口,齐良人一听,连忙将手里的书放下,看向孟婉,脸上盈起笑意。 “小全子,快给姑姑倒茶。” 齐良人说完,孟婉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奴婢见过贵人。” “无需多礼,姑姑快些坐下。” 孟婉听到她的话,跟着坐下来,小全子将茶端过来放在木几上。 “今日我让小全子请姑姑过来,是有东西要给姑姑。” 她开口,孟婉马上想起前一晚听到齐良人所说的话,刚准备回绝,却见到对方拿出那日给她的那根簪子。 “小全子同我说,那日你便将簪子交给他了,此番我死里逃生,多亏了姑姑,姑姑不肯收下这簪子,我于心难安。 刚好,我听闻姑姑在浣衣局做事,有件东西,姑姑恐怕用得上。” 齐良人边说边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小全子,你将这个给姑姑。” 小全子接过,将瓷瓶递到孟婉手里,齐良人这时又开了口。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才我便瞧见你手上生了冻瘃,你擦了这药,便会好的快些。” 一听到是药,孟婉眉头微蹙了下,接过小全子手里的瓷瓶,打开来,一阵淡淡的馥香便沁入鼻息尖。 “你用用看,是否好用。” 听到对方再次开口,孟婉用指尖轻轻揩出一些,放在伤口上面。 凉凉的感觉瞬间让伤口的疼痛缓解,让她不禁抬眸望向齐良人。 见着她这个表情,齐良人温和的弯了弯唇,“你不肯收下簪子,这药,你总得要收下吧,否则我这心里当真过意不去,日后便不敢再劳烦姑姑了。” “是啊,姑姑,这药您就收下吧,我家贵人这两日一直在念叨,说姑姑此番帮了如此大忙,却是什么都不肯收下,小全子的耳朵都要被主子念叨疼了呢。” 听到小全子这番话,孟婉将瓷瓶盖上,“既是贵人赏的,那奴婢收下便是。” “好,你能收下,我这心里便也安了。” 齐良人松了口气,却是暗暗打量着孟婉,竟是没想到,这位在掖庭之中的宫女,却是那位的心尖之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其实初次见面之时,我便想问你了,我们先前有无见过?” “有。” 孟婉点头,“回良人,三年前,宫中选秀,贵人入宫那日,我与贵人见过面。”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神情恍惚了瞬,“竟是三年前就见过了?原来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可是我却记不清,我与你是如何相识的了。” “当时我误撞到了一位秀女,是贵人您替我解的围。” 听到她这般说起,齐良人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差点被罚的小宫女?我竟是没有认出来。” “是,若不是当时贵人出言相阻,当时只怕我不能全身而退,这份恩情,奴婢一直记在心里。” “在这宫中,人情冷暖,我当时也只是出手拦了下,没想到,一时之念,换来了今日善缘。” 齐良人唏嘘,孟婉却摇摇头,“于奴婢来说,当时贵人之举,是救了奴婢一命,否则,奴婢恐怕是要被打死的。” 她没有说,当时她因为在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匆忙之下,撞到了那位秀女,若不是齐良人,她只怕要被御医署抓住带回去杖刑了。 “所以你才会记到如今,孟姑姑,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它日若是你遇上难处,一定要来找我,我虽身在增成舍,但到底还是良人,掖庭那些奴才,也会给我几份薄面的。” “是,奴婢记下了,多谢齐良人,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您好好歇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起身,齐良人看着她,“好,你记着,要多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小全子,你替我送送姑姑。” “是,主子。” 孟婉俯了俯身,走到外面,小全子跟在她身侧,时不时看她一眼。 “小全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孟婉停下脚步,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全子,只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慌色,连忙摇摇头。 “没,没有,小全子什么话都没有。” 看着这小太监四下张望,孟婉抿抿唇,“你若是担心你家主子,就先回去,不用送我了。” “姑姑。” 小全子挠了挠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姑姑在宫中待的比小全子久,敢问姑姑见过鬼吗?” “嗯?” 孟婉眼睛闪动了下,小全子连忙开口,“我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我似的。” 说完这句话,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孟婉瞧着他这样,不禁失笑。 “小全子,你要记着,在这宫里,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快些回去吧。” 大概是小全子年纪小,孟婉在他面前,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当时的自己,言语也柔和许多。 “可是贵人让我送姑姑的。” “那你回去就同你家贵人说,我让你回去的,天黑了,回头你送我回去,我还得把你再送回来。” 她难得打趣,小全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姑姑,我也没有那么害怕。” “是,那是我不想让你跟着了,快走吧。” 她说完转身,沿着宫道离开,小全子站在原地,感觉到周围更加冷冽,就像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吓的头皮发麻,赶紧飞快的往回跑去。 孟婉在前面走着,因着小全子的话,也不禁对周围的动静有些在意,走了一段路后,她停了下来,朝身后看了看。 空荡荡的宫道,一片漆黑,远远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缩了缩脖子,她加快了脚步,却是越走,就越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追过来似的,头皮也跟着一阵阵发麻。 “砰!” 正当她闷头加速疾步转弯之时,突然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下一秒,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震的她耳廓都传来惊粟。 “哎哟,你是哪宫不长眼的,没见着殿下吗?还敢撞上来。” 德安叫出声,孟婉抚着额头,头都不敢抬,猛地跪了下去,目光正好对上眼前的黑靴。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心急,不知殿下也在这里,是奴婢的错,还望殿下恕罪。” 她边说边故意压低声音,期盼着容胤听不出来,此时整个宫道上寂静一片,只剩下德安手里拎着的灯笼,传来隐隐的光亮。 容胤低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孟婉,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笑意,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冷声而出。 “恕罪?你可知撞着本宫,该当何罪?” “奴婢没想到殿下会在这里,实乃无心之失,还望殿下开恩,饶了奴婢吧。” 孟婉心虚的头也不敢抬,谁能想到容胤这个时候会在宫里溜达。 若不是小全子说的那番话,她也不会走这么快,没注意到拐弯的地方有人走过来,这会她额头被撞的也很疼呢。 “还敢同孤犟嘴?德安,把灯笼拿过来,孤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谁,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21章 你该知道忤逆的代价 孟婉大惊,匐在地面上,身体不禁缩了缩,“殿下,奴婢相貌丑陋,担心吓着殿下,求殿下还是不要看了。” “孤乃太子,真龙庇护,你既是这般说了,那孤就更要看看,在这宫里,你到底长的有多吓人!” 德安听到容胤的话,强忍住笑,赶紧将灯笼给提到了孟婉面前,故意弯腰侧头看向她。 “哎哟,这不是孟姑娘吗?你说你这大晚上,怎么会在这宫里乱走呀?” “安公公,我头都低成这般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被德安认出来,孟婉有些泄气,只得埋怨的看了眼对方,将身子给直了直。 她今晚就不该听小全子那番话,挑了这条宽的宫道走,这真鬼没见着,倒是遇到比鬼还可怕的了。 “呵。” 见着孟婉和德安说起来,完全将他忽视在一旁,容胤的冷呵声传过来。 孟婉一听,连忙将身子又缩了回去,“殿下,奴婢方才真的不是有意撞上您的,还望殿下恕罪。” “不是有意的?那你为何这么晚出来?还神色匆忙?怎么?做了亏心事了?” 容胤语气透着沉意,从方才他得知孟婉去了增成舍,他便带着德安出了东宫。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竟是连撞上他,都未曾察觉,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启禀殿下,奴婢吃多了,只是出来转转,哪里会做什么亏心事。” 她的话,立马换来容胤一声冷笑,“吃多了?但依孤看来,你是知道孤今日出来,特意守在这里,想要故意撞孤的。” “不是,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奴婢?我真的不知道殿下会走这条道,如果知道的话,打死奴婢,奴婢也会绕道走的。” 孟婉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撇清自己与容胤的关系。 而这句话落在对方耳中,果然见着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德安,把她给我拖起来,带走。” 扔下这句话,容胤朝前走去,德安见状,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 “孟姑娘,您就少说两句吧,殿下今日正好心烦,您再这么说下去,惹恼了殿下,咱家也帮不了你了。”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上殿下的,我哪里会想到,他好好的东宫不待,大晚上的在这宫道上溜达呢。” 孟婉生出郁闷,明明皇宫那么大,旁人几年见不到太子一面,可她倒好,不想见,还总是见着。 “还不快走?” 前头传来声音,德安看向孟婉,“走吧,殿下催了,可别让殿下再动怒了。” 孟婉只得认命的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跟在容胤身后,宫道幽静,月华照过来,将前面男子的身影拉的很长。 容胤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孟婉看着他一袭白色常服,走在月华中,显得那么的霁月清风,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容胤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走着,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南宫门口。 孟婉望着那扇熟悉的斑驳朱漆大门,不禁喟叹。 她好像离开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扇门就像是张网,兜兜转转,却总是让她绕不开,躲不掉。 而这时,容胤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德安连忙打着小灯笼跟上前去,孟婉看着他们,矗立在门前,没有迈开脚步。 等到里面的人觉察到她没有跟过来,于是停了下来。 容胤转过身,隔着宫门,看着那道纤弱似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眉头皱了皱。 德安见着,马上使眼力劲的朝孟婉小跑过去,“孟姑娘,您怎么还在这里站着,殿下都进去了。” “安公公,殿下说了,我若再踏进这里一步,就会重罚,奴婢方才已经不小心撞着殿下了,实在不敢再违令。” 她说的小声,但还是落进了容胤的耳中,蜷在袖中的手顷刻间收紧,神情比刚才更加冷沉几分。 他望着门口那道身影,只是稍稍顿了顿,便马上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德安还没来得及开口替孟婉遮掩,容胤已经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孟婉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拉着朝里面走去。 “殿下,您别拉我,奴婢自己会走。” 孟婉急着扯开他的手,却不料被他拉的更紧,口中更是甩出冷冰冰的话来。 “如今你既已经进来了,待会要杀要剜,由不得你。” 他语气戾沉,孟婉被他拉着一溜小碎步,气息都有些发促。 听着她不说话喘着小气,容胤步伐稍稍慢了些,感觉到拉着的人,不再挣开他的手,他这才将她拉着走进自己的寝居。 两人进屋,容胤仍然没有松开孟婉的手,四周一片漆黑,他也没让人点起火烛。 门被猛地关上,孟婉感觉到男人顷刻间朝她抵过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去。 身体磕向门板,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感觉到腰间的手将她扶住,夹带着男人有些气急的声音。 “躲什么?孤难道会吃了你?” 孟婉感觉到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可是房间太暗,她根本没办法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只得将脸微微侧过去。 “殿下,尊卑有别,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同殿下靠的太近。” “呵,所以从天牢里出来,你就对孤这般疏离?从前在南宫,孤是被囚禁的太子,连一个宫人都可以折辱我,所以你从未把孤当作主子?如今你却口口声声提醒我尊卑有别,既是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明白,在这宫中,忤逆我的代价。” 最后一句话,让孟婉感觉到容胤气息里的灼意,明明屋中没有烧炭,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阵阵热气。 他的手牢牢护着她腰伤的位置,另一只手仍然死死拽着她,就好像是将她整个人给禁锢在了他的怀中。 这温度,曾是她贪恋过的,可是如今,却如同阿鼻地狱里涌出来的燃魂之火,让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便会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至,很快涌遍全身,她眼眶涩的不行,就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哽意来。 “殿下说的是,奴婢自然知道忤逆殿下要承受什么,天牢一年,奴婢已经尝过了。” 第22章 惹殿下不悦 随着她有些暗哑的声音传到耳边,外面一抹月华正好斜斜打进屋中。 孟婉脸微微侧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黯淡,但被容胤牢牢抓住的手,却还是暴露出了她的情绪。 那一年,她过的很苦,差点就死在了天牢之中。 如今,她能出来,已是死里逃生。 她当然知道,皇权至上,忤逆面前之人的后果。 只是她心里那个念头,却在此刻疯长,她想离开这里,离这座牢笼,离眼前这个男人远远的。 但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曾经那些满心满眼的喜欢,化成苦涩和屈辱。 她的手指紧紧攥起来,甚至让拉着她的男人,也感觉到了那股子像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力道,弥漫在他的指骨间。 心口如同被锉刀来回挫磨,容胤终是什么都没说,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连带着将自己被她生攥的有些微疼的手给抽出来。 “倒是力气还同过去一样大。” 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试图转过方才她所说的,孟婉见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胸口那股子闷沉才好转几分。 “掌灯。” 他开口,许是德安一直侯在外面,话音落下,门便被轻轻推开。 德安弓着身子进来,手里拿着灯笼,看了眼已经背转过身的容胤,又瞅了眼站在墙边的孟婉,这才走到油灯前。 随着屋子里亮起来,容胤转过身,走到案桌前拿起一本书,德安看了眼仍然站在墙边的孟婉。 “孟姑娘,殿下忧挂北方寒灾,今日都没有用膳,眼下这膳房已经歇了,您看能不能给殿下做些吃食?” 到底是跟在容胤身边久了,德安知道主子心里所想,他一开口,孟婉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坐在那里的男人。 玉树芝兰,隽颜无双,许是真的操劳,灯影下,那眼睑处似是带着几分疲惫。 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去,轻轻俯了俯身。 “殿下想吃些什么?” 拿着书的手一顿,坐在案前的男子,眼底划过抹异样的情绪。 大概是没料到,孟婉竟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德安,见着主子这般,连忙开口,“殿下这几日饮食素淡,孟姑娘看着做些即可。”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孟婉垂着头,走出容胤的屋子,待她一出去,案前男子便放下了书。 “她到底是怨我了。” 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德安听到后,小心翼翼出声劝慰。 “殿下,您也别太伤神,想来终有一日,孟姑娘会知道殿下所做的事情,皆是为她好的。” “呵呵。” 容胤苦笑了下,“这个小没良心的。” “孟姑娘还是念着殿下的,方才奴才可是看的真真的,孟姑娘听着殿下没用膳,可是关心着呢。” “是吗?” 容胤低喃而出,方才他拿着书,倒是没有见着孟婉有什么表情,不过能再吃上她亲手做的东西,倒也算不枉今晚将她带过来了。 而此时,孟婉已经来到南宫的小膳房,看着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她一时有些微怔。 曾经的南宫,弄些食材,那是比登天还要难,明明是太子,却是过的连一个宫人都不如。 好多次,她为了给容胤弄些好的补补身子,都不得不多方打点,她的那几两俸银,几乎全花在了费尽心思弄食材上面。 而今太子已经搬去了东宫,却没曾想,这南宫的小膳房,却是放着如此多的食材。 就好像,他还会回来做那个被幽禁的废太子,当真是不吉利。 只是片刻,孟婉便敛起思绪,生火启灶,洗菜切菜,一气呵成。 这些她做了五年的事情,早就如同刻在血肉里那般,甚至刚动手,脑海中便已经自动显现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孟婉认命般按着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样配好菜。 到底是太子了,这食材比她当初费尽心力弄来的都要好上数倍,就连烧饭的柴火,都是松柏木的。 一燃起,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道,不似从前那般,用的是发湿的柴火,呛的人鼻咽生疼。 很快,孟婉依照着容胤的口味,做好了四菜一汤,外加熬的软糯的粥,当她端着回到屋前时,德安正好走出来。 见着她,马上扬起笑脸,“孟姑娘这么快就做好了?快些进来,殿下正好饿了呢。” 他没敢说,容胤已经催了他好几次,这次又是催他去膳房,刚巧见着孟婉过来。 德安将门帘掀开,孟婉走进去,容胤仍然端着本书,像是没听见她进来似的,眉眼都没有动弹一下。 “殿下请用膳。” 她开口,将饭菜放在小案上,摆放好之后,又走到一旁的铜盆中拧了块帕子,复而回到容胤面前,将帕子恭敬递过去。 看着她递来的帕子,容胤放下书接过,揩了揩手指后,递还给她,随后站起身,朝小案走去。 看着小案上那几道菜时,容胤目光不禁顿了顿,随后坐下,朝孟婉看去。 “布菜。” “是。” 孟婉走上前,拿起单独放着的银箸,夹起一片笋干先是自己咬了口,当着容胤的面咽进去,这才换上另一副银箸,给容胤夹上几片,放在他面前的瓷碟中。 容胤看见她吃的时候,一直眉眼微垂,专心致志的试菜、布菜,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那股子躁意,又跟着翻腾开来。 从前她并不是这般的,两人共坐一桌,如寻常人家一般共食,甚至有时候,她还趁自己不注意,抢走他盘里的东西。 嬉笑怒骂间,一顿饭吃的肆意畅快。 可是现在,明明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菜,同样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让他平白生出说不出来的郁气。 “砰!” 筷子被放下,重重落在小案上的声音,连带着瓷碟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惊的孟婉不禁肩膀一绷。 抬眸望过去,恰好对上容胤的一双漆瞳,此时他冷冷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孟婉见状,连忙将手里的银箸放下,屈身便跪了下去。 “殿下,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惹殿下不悦了?” 第23章 是你放的火 看着低垂在自己面前的纤弱身子,容胤面色沉的像是千年深潭。 “你哪里会做错,一板一眼,做的毫无错处。” 几乎是从喉骨里溢出来的声音,容胤说完,便听着垂着头的女子低声而出。 “既是无错,那殿下是不是习惯了安公公侍奉?奴婢出去将安公公叫进来?” 听到她这话,容胤心口里的郁气更盛了,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成这样,还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今日是你冲撞到了孤,孤还没有罚你呢,你让德安进来,难不成你想躲过责罚?” “奴婢不敢,殿下要罚奴婢,奴婢哪里敢躲。” 她小心翼翼开口,容胤眉头拧了起来,“好啊,既是你认罚,那就罚你再去膳房,将从前你在这里做过的所有吃食,都给我做上一遍端过来!” “所有?” 孟婉这才抬起头对上容胤,“殿下能吃得了那么多吗?” “你只管做,问那么多做甚。” “是,那奴婢这就去做。” 孟婉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方才她都是按照入宫之时教的规矩做的,怎的又惹恼了这位太子爷。 当她出去之时,德安见着她,明显一愣,“孟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殿下吃完了?” 孟婉摇摇头,“大抵我做的那些不合殿下口味,我这便去重做一些端来。” 听到这话,德安稍稍松了口气,看孟婉的神情,不像是又跟殿下置气的样子。 “好,那需不需要咱家去帮你?” “不用了,安公公,你在这里伺候殿下吧。” 孟婉边说边往小膳房走去,德安看着她走远,赶紧回了屋。 当他一踏进去之时,便见着太子爷竟拿着银箸夹起试毒碟里的菜,连忙上前。 “殿下,还是让奴才侍奉您吧。” 听到这话,容胤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微掀,语气生冷而出。 “滚。” “喳。” 德安不敢再开口,赶紧退了下去,临关上门时瞅了眼,太子爷竟是将方才夹起的那片笋干扔进了面前的粥碗中。 当下便赶紧将帘子放下,生怕晚一步,被殿下发现,割了他的舌头和剜了他的眼睛了。 这边德安心有余悸,另一边小膳房里,孟婉回忆着曾给容胤做过的吃食。 好在食材充足,加之从前想弄到那么多好食材也不容易,故而盘算了下,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道。 重新将灶生起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她将做好的菜一一摆放在食盒中。 两手拎到容胤那边的时候,见着德安蜷着手在门口来回转悠,孟婉随即开口。 “安公公,膳房里还有些做好的菜,已经放进食盒了,劳烦您帮我拿过来,我一人拿不了那么多。” 听到这话,德安这才注意到孟婉双手各拎着一个食盒,不禁眼瞳缩了缩。 “这都是殿下让您做的?” “多做了些,担心殿下待会不爱吃。” 她没说容胤罚她之事,德安也没多问,赶紧将帘子掀开。 “好,那姑娘先进去,咱家这就去膳房将剩下的端过来。” “多谢了。” 孟婉费劲的将两大食盒拎进去,触目所及,便见着一旁小案上,已经空空如也的几个小碟子,就连粥也喝的一干二净。 轻敛回眸,她朝着坐在案前的男子看去,“殿下,奴婢已经将菜做好了,殿下是现在用吗?” “嗯。” 容胤轻应了声,喉咙顶的有些难受,自打离开南宫,这一年多,他已许久未曾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隐隐有些后悔,让这丫头做了这么多,再惹恼了她,日后再想吃,怕是又要想别的法子了。 可孟婉哪里能猜到容胤此时心中所想,眼瞅着已经快到丑时,她只想着容胤能放过她,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做了几个时辰的菜,她这会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殿下,可以用膳了。” 孟婉将所有菜放好,转身朝容胤开口,见着他目光只是淡淡看了眼小案上的菜,便马上薄唇掀了掀。 “孤方才说的,是你以前做过的所有菜,辣汤丝怎么没见着?” 听着容胤这话,孟婉眉头蹙了下,这辣汤丝是她的家乡小食,她也只做过一次,没想到容胤竟还记着。 “殿下,膳房里没有鲜蘑了,故而奴婢没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 “明日孤会让人备好,你过来做上。” 说完这句话,容胤这才从案前走过来,直到走到她面前,低眸睨向她一直拢在袖中的手。 想到白日里德安说她手指生了冻瘃的事情,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拉住她。 却不料,孟婉连忙往后一退,“殿下还是尽快用膳吧,天寒地冻,菜凉了就不能吃了。” 一听到这话,再见她疏离后退的身影,容胤拧紧眉,将心中不悦压下。 “你回去吧,明日过来将辣汤丝补上。” 听到自己可以走了,孟婉几乎是想也没想,立马屈了屈身。 “多谢殿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看也没看容胤,便掠过他朝着门口走去。 门帘掀开,只见德安左右手拿着食盒,见着她,脸上露出一抹讪色,显然已经站在门外有一会了。 “殿下让我走了,安公公,你快些进去侍奉殿下用膳吧。” 孟婉巴不得赶紧走,说完就快步离开,德安看着她疾步而去的身影,正想着殿下怎么这就把人给放了,里面传来了一道冷声。 “滚进来。” 德安赶紧拎着食盒进去,看见小案上满满当当的菜,忍不住开口。 “殿下,您还能吃得进吗?” “将菜都收起来,明日起,每日送去东宫。” 容胤扔下这句话,拿起桌上的书,德安一听,赶紧将那些菜给重新收拾进了食盒。 …… 孟婉一溜小跑,待她赶回掖庭之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生怕容胤再反悔,抓她回去继续做菜。 可当她快要靠近住的西廊房时,突然间看见对面东廊房那里隐隐出现了火光。 她连忙跑过去,刚准备叫人,便见着住在里面的宫女们全都跑了出来,为首的程绣夏,一见着她,立马上前抓住她的手。 “是你,是你想要放火烧死我们,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第24章 人赃并获 程绣夏死死拽着孟婉,力道之大,让她不禁皱眉,而这时,其他仓皇逃出来的宫女,也都将目光看向她。 大概是她初入掖庭之时,将程绣夏撞掉了一颗牙,又是才进掖庭的新人,故而那些人听到这喊声,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你可知道,这样会烧死我们的?为了报复我一人,你是想要所有人都死吗?” 程绣夏见着众人看过来,叫的更凶,孟婉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微冷。 “我为何要报复你?无凭无据,你从何认定这火是我放的?” “不是你?呵,那你为何会这么晚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还有你难道不是因为今日嬷嬷罚了你,所以想要报复我吗?” 听到这话,孟婉心中浮上一抹不确定,随即开口道,“所以真的是你同嬷嬷说昨日拿宫衣之事?” “什么宫衣之事?你少在这顾左右而言他,你想放火烧死我们,我们现在就去找嬷嬷。” “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一帮人在这闹嚷什么?” 正在这时,苑门处传来厉喝声,所有宫女的目光顿时望过去,徐嬷嬷带着随行宫女满脸怒气走过来。 看见这么多人围在那里,不禁将手里的鞭子甩了下,响声突然回荡在夜空中,吓的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白。 “嬷嬷,孟婉想要放火烧死我们。” 程绣夏立马冲过去,头发披散着,看上去一脸狼狈,立马引起徐嬷嬷一阵不悦。 “程绣夏,怎么又是你。” “嬷嬷,此事与我无关啊,是孟婉,孟婉她因着今日被罚,心生不满,以为是奴婢告的密,想要放火烧死奴婢,您可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 程绣夏边说边抹了把眼睛,徐嬷嬷看着她,眼中划过疑惑。 “你说什么?放火?” “是,若不是奴婢正好起夜,发现被子着火,用水泼灭,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烧死了。” 她说完,一脸怨恨的看向孟婉,“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满脸慌张,定是她放了火,想要仓皇逃走。” 听完程绣夏的一番说辞,徐嬷嬷拿着鞭子走到孟婉面前,见着她衣衫头发齐整,并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于是沉声而出。 “程绣夏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因为被罚而心生不满,所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启禀嬷嬷,奴婢没有做过,还请嬷嬷明察。” 孟婉说完,程绣夏就立马指着她,“那你说,你晚上不睡觉,为何出现在我们廊房外面?” “我正好起夜,看见你们这里有火光,所以赶了过来,难道有问题?” “呵,如今你被逮着,当然会这么说,嬷嬷,您可不要听她一面之词,若是她真的是起夜,为何穿的这般整齐?” 程绣夏这番话,立马得到了其他宫人的认同,徐嬷嬷见着,冷笑了声。 “好啊,既然你们都有理,那就都不要睡了,来人,掌灯,今儿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这掖庭闹事。” 随着徐嬷嬷话音落下,她身后两个宫女立马走到另一侧的西廊房。 此时因着东廊房的动静,西廊房的宫女们也都被闹醒了,所有人都被带到了掖庭的院子中央。 “今儿有人在掖庭放火,险些出了事,把你们都叫出来,就是想要问清楚,你们有谁看见了,若是隐瞒不报,被我查出来,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轻饶!” 看着所有人都站在院子中,徐嬷嬷亮着鞭子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院中的人都互相看着,没有人吱声。 而这时,进东廊房查看的宫女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徐嬷嬷面前。 “嬷嬷,已经查过了,是被角起了火,而这是在程绣夏的床上发现的。” 徐嬷嬷望过去,见是一块帕子,绣工十分精湛,她拿起来,随后朝程绣夏看去。 “这帕子是你的吗?” “不是,嬷嬷,这帕子不是我的,定然是放火的人,落下来的。” 程绣夏叫出声,徐嬷嬷听到后,将帕子举起来,朝周围人看去。 “你们有谁见过这个帕子是何人的吗?” 随着徐嬷嬷将帕子举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望过去,孟婉跟着望去时,心下一沉。 那帕子正是她的,可是她今日没有将那帕子带出去,而是放在了包袱里面,有人偷了她的帕子,想要嫁祸于她。 想到这里,她眼神冷下来,而这时,人群中传来细小的声音。 “嬷嬷,这帕子好像是孟婉的。” 随着那道声音传来,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孟婉的身上。 徐嬷嬷朝那个宫女看过去,“你确定这是孟婉的?” “是,奴婢确定,奴婢昨日见着孟婉在膳房拿出来用过,因着这帕子绣工好,我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小宫女答的怯生生的,孟婉这时也认出来,这个小宫女和她是同一廊房的,好像那日程绣夏摔倒,第一个上前扶她的,就是这个小宫女。 定然是她们二人合谋,所以才设计了今日这一出。 小宫女的话,让徐嬷嬷将视线转向孟婉,“这是你的帕子吗?” “启禀嬷嬷,这是奴婢的帕子,只不过奴婢今日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柜中。” 孟婉刚说完,程绣夏立马就叫出声,“孟婉,都已经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 明明就是你仓皇点火,逃离之时,不慎将帕子落在我屋里的,嬷嬷,您可不能放过这样歹毒的人啊!” “行了,你给我闭嘴,我做事不用你来教!” 徐嬷嬷不悦的打断程绣夏,拿着帕子朝孟婉走过去,随后看向她。 “你既是说这帕子是放在柜子里的,那就是说,有人偷了这帕子想要嫁祸你,那你说,是何人所为?” 面对徐嬷嬷的目光,孟婉眼眸闪动了下,如今程绣夏和小宫女的话先入为主,她若说是她二人合谋,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但若让她说,失火之时,自己刚回掖庭,那若问起她今夜去了哪里,她又不能将自己去了南宫之事说出来。 见着孟婉不说话,徐嬷嬷将帕子一收,转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你既是说不出来,那此事我就只能按照宫规来办了,在宫里纵火,乃是大罪,当杖刑五十,罚去一年俸禄,你可认罪?” 第25章 押入慎刑司 院子里的人都看向孟婉,她抬起眸,程绣夏一脸得意的站在徐嬷嬷身后。 遂而敛起眸,孟婉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放火,这帕子我确实不知是如何到了程绣夏的床上,若是嬷嬷执意要罚奴婢,那奴婢也无话可说,但纵火之罪,奴婢不能认。” 这话,让徐嬷嬷眸色沉了沉,眼底讳色浮沉,这小丫头如今虽被罚到了掖庭,但到底是曾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她这般不认,倒是让她有些难做了。 “好,你既是不认,那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了你。” 说完,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院中其他人,:“你们可有谁见着她去了程绣夏的屋子?” 一时间,整个院子安静一片,见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程绣夏有点急了。 “嬷嬷,您可不要被她蒙骗了,自打她进了掖庭之后,先是将我撞掉了一颗牙齿,如今又想放火烧死我,若是您再不严审,只怕她会将奴婢置于死地的。” 说完,程绣夏跪了下来,竟是哭出声来,“还请嬷嬷替奴婢做主,千万不能放过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啊。” 程绣夏这番话,让徐嬷嬷眉头皱了皱,而正在这时,突然间传来道声音。 “嬷嬷,我,我见着她了。” 声音有些怯懦,徐嬷嬷立马望过去,只见人群中走出来道身影,手指向孟婉。 “晚上的时候,我睡不着,正好起来喝水,便见着她朝东廊房那边跑去,之后,就听到那边传来失火的声音。” 宫女说完,程绣夏立马开口,“嬷嬷,您听到了吧?有人看见了,证明奴婢说的话,没有冤枉她,就是孟婉放的火,您可一定要严惩她啊。” “孟婉,如今人证物证皆有,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嬷嬷再次将目光转向孟婉,她此时望向众人,挺起了脊背,身影在深夜之中,显得傲然欣挺。 今夜之事,她已经看明白了,定然是有人知道她离开掖庭,所以布下了这个局。 至于是不是程绣夏,又或者其他人指使的,都不重要了。 今夜,她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她抬起脖颈,再次开口道,“嬷嬷,奴婢没有做过。” “好好。” 徐嬷嬷冷冷的开口,“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承认,今夜之事,按照宫规,杖打罚俸,也就罢了。 但如今你矢口否认,那我只能上报慎刑司,对你严加审问了,来人,将孟婉关进暗室,天亮送去慎刑司!” 随着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她左右手押住,朝着暗室走去。 她离开之时,朝着身后人群的方向看了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却唯独有个人的目光避开了她。 压住眼底的暗意,她转过身,任由宫女将她押走,直到带到一处阴冷潮湿的屋子前。 推开门,一阵腐败湿冷的味道迎面而来,宫女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前面一推。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有你好看的!” 扔下这句话,宫女将门从外面锁上,屋里冰冷,伸手不见五指。 她慢慢摸索着墙壁,直到坐在湿冷的地面上,慢慢蜷缩着抱紧双腿。 暗室,乃是掖庭犯错的宫人受罚之地,四面无窗,终年阴湿寒冷,即便是夏天,也寒气刻骨。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坐在里面不消片刻,孟婉便觉得四肢都僵硬麻木了。 强撑起精神,她慢慢起身,里面漆黑一片,她只得在原地搓手蹦跳,以维持起码的温度,不至于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门再次打开之时,外面阳光照进暗室,孟婉忍不住伸出冻僵的手遮挡住突如其来的光线。 “孟婉,嬷嬷问你,这罪你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便可在掖庭受罚,若是不认,去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宫女的声音传来,孟婉将手放下,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劳回嬷嬷一声,奴婢没做过,火不是我放的。” “好,既是你说的,那就别怪嬷嬷了。” 宫女说完,将门彻底打开,孟婉动了动手脚,从暗室里面走出来。 阳光刺目,她闭了闭眼睛,却不料,身后宫女大概是等的不耐烦,将她猛地一推。 “磨磨蹭蹭的做甚,还不快点走!” 孟婉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在前面走起来。 几个人前往慎刑司时,要路过浣衣局,程绣夏见着她过来,立马跑上前来。 “孟婉,等你到了慎刑司,看你还敢狡辩!” 淡淡看了她一眼,孟婉没有理会,她已经可以肯定,昨夜之事,以程绣夏这张扬跋扈的性子,是断然想不出来的,那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她的。 是丽妃,还是另有他人?孟婉一时间也难以定夺。 见着她不理自己,程绣夏上前就要推她,“你说话啊,敢放火烧我,怎么不敢承认!” “绣夏,你不要这样了,被嬷嬷见着,又要罚你了。” 月姝这时突然开口,将她拉到一旁,眼神有些闪烁的看了眼孟婉,没敢同她说话。 “呵,不骂这女人几口,我这口气出不了!就算嬷嬷要罚我,我也认了!” 她大声嚷嚷,孟婉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月姝,随后朝两个宫女开口。 “我们走吧。” 她抬腿,掠过仍然骂骂咧咧的程绣夏,半炷香之后,来到了慎刑司。 负责慎刑司的大监见着孟婉,眉眼上扬,而其中一个宫女立马上前行了个礼。 “曹公公,奴婢奉徐嬷嬷之命,将昨夜掖庭纵火之人交由慎刑司发落。” “敢在内庭纵火,胆子可不小啊,来人,将人押进去,咱家要亲自审问。”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孟婉给拽着往里面走。 “此人在掖庭之时,拒不交待纵火之事,有劳曹公公严加审问,以儆效尤。” “那是自然,你回去同徐嬷嬷说,既是送来了慎刑司,就是死人,也能撬出实话来!” 扔下这句话,曹公公转身朝里走去,而此时,孟婉已经被嬷嬷绑在了木头刑柱上。 那曹公公走到孟婉身前,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左右看了看,不禁啧了啧。 “倒是好模样,可惜了,到了这慎刑司,再好的模样,也都救不了你了。” 第26章 招还是不招? 孟婉眼神微冷,虽然她以前从未来过这慎刑司,但也听说过,进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九死一生。 尤其是有些宫女,被抬出去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有些地方,还被百般虐待过。 如今见着这慎刑司掌事公公的眼神,孟婉不禁拢住被绑在木柱上的手指。 见着她没有一丝惧色的样子,曹公公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在慎刑司许久,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胆大的宫婢,不禁挑起了眼梢,将手一松,冷笑出声。 “这会胆子倒是挺大,不知待会你可还会这般了,来人,上冰桶。” 随着他一声令下,慎刑司的婆子不多会,便将装满融化雪水的冰桶给拎了进来。 孟婉看向那冰桶,脸色微微发紧,如此寒冬腊月,这冰桶的水,要是泼在她身上,只怕她在这慎刑司的牢里熬不到明天。 “曹公公,刑部断案,还要先让犯人辩解,如今纵火之事还没问清楚,你就急着用刑,难道慎刑司想要屈打成招吗?” 孟婉突然开口,正准备命婆子朝孟婉泼冰水的曹公公停下手,回眸看向她,眼底浮上一抹讥冷。 “哟,你这贱婢,都到了我这慎刑司,竟还敢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只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宫规定下来的,曹公公公然违抗宫律,传扬出去,难道就不怕招来祸端吗?” 她的话,让曹公公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在慎刑司多年,见过太多送进来的宫人。 这些人送进来时,无一不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但像今日这么硬气的,倒是头回见。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你先前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哪个宫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公公能不能听完奴婢的话。若是奴婢有罪,曹公公再行处罚也不晚,毕竟依了宫规办事,旁人也不会说一句您的不是,您说对吗?” 孟婉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若能说服曹公公暂缓用刑,或许她还能想出办法自救。 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做,今日定然会是她的死期。 “好,今日正好咱家闲着没事,就耐着性子听听你这个小贱婢还有什么话可说。” 曹公公扬了下手,婆子放下桶,赶紧将椅子端过来,待他坐下后,又给他奉上茶水。 “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听到曹公公的话,孟婉开口道,“奴婢并没有纵火,昨夜奴婢刚好看到有火势,原本想着是去救火,却不料,被人当成了纵火之人,失火之事与我无关。” “呵呵。” 听到这话,曹公公轻笑而出,将手里的杯盏往旁边一旁,声音微扬。 “我当你还有什么说辞,合着和那些进来的一个样,来我这里的,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冤枉,可最后呢?还没用什么刑,便全都招了。 依咱家看呐,你还是趁早招了,免得多受些皮肉之苦,再者,若你乖乖招了,本公公心情好,就给你少用几样刑,岂不两全其美?” 曹公公说完,将手一扬,孟婉咬了咬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随即而出。 “今日你若对我动了刑,他日你定然会后悔!” “好啊,一个掖庭的罪奴,胆敢同本公公这般说话,给我泼,泼醒这个贱婢,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随着曹公公眼神一瞪,婆子立马拎着冰桶上前,掀起底,整桶冰水迎面朝着孟婉泼了过去。 冰冷的雪水,迎面而下,一瞬间的激冷,让孟婉的呼吸仿佛停了下来。 她张着嘴,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全身仅剩的一点体温,在这桶冰水的刺激下,消散的一点不剩。 手因为冰水突然的刺激,而死死想要挣脱绳子,却被勒的更深,几乎刹那间,就多了两道深痕。 待冰水一滴滴滑落,孟婉大口大口喘着气,跟快要濒死的鱼一般。 而这时,曹公公尖锐的笑声在整个刑室回响起来。 “我当你是什么铜皮铁骨呢,合着跟那些个下贱罪奴一个样,不吃点苦头,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艺呢?说吧,为何要在掖庭纵火?” 他的声音传到孟婉耳廓,此时虽然她冷的牙齿打颤,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但仍然死死撑着一丝气力。 “奴婢,没有放火。” 短短几个字,仿佛是从齿缝中溢出来的,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那曹公公阴损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不光骨头硬,这嘴也硬啊,看来本公公今日想怜香惜玉,也不成了,来人,上竹签!” 当孟婉看着婆子将一托盘削的极尖的竹签端过来时,脸色顷刻间惨白。 她在天牢之时,曾亲眼见着有犯人被施以这样的刑罚,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牢房,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目光望向竹签上面,沾染着深褐色已经干涸血迹,光是那样看着,都令人心惊肉跳。 而曹公公则走到托盘前,拿出一支削的极尖的看了眼,随后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动了两下。 “看到没?咱家特意给你挑了根尖的,你这漂亮的小手,若是被这戳进指甲缝里……。” 他说到这里,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将那竹签故意在她攥紧的手上来回划拉着。 虽然全身冰透了,但孟婉仍然能感觉到,那尖锐的签子所传来的触感。 她颤抖着身体,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打心眼里害怕,目光随着那竹签,咽了咽喉骨。 “咱家再问你一遍,你是招还是不招?” 此时曹公公已经敛去脸上的笑意,变的又沉又戾,而一旁随时待命的婆子,已经上前将孟婉攥紧的手指用力掰开来。 竹签正对着她中指的指甲缝,只要她一回答,便会穿刺进去。 孟婉死死咬住唇,口腔里已是一片腥寒之气,仿佛是下了最后的决定,她松开口,血气连带着蚀骨的寒意。 “我没纵火。” 当这句话传出来,曹公公眼神一狠,那竹签便顷刻间没入了甲缝之中。 血一滴滴落下,沿着指甲的缝隙,孟婉望着那血滴,已经失温的身体,渐渐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 额头上的冷汗在顷刻间被逼了出来,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闷哼而出。 口中的血色比先前更加弥漫,连带着整个人也不断想要缩起来。 “啊!” 当另一支竹签插进甲缝之时,她终于忍不住嘶吟而出,曹公公见状,笑声渐起,又狞笑着拿起第三根竹签。 “咱家问你,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第27章 用大刑 艰难的看向那滴血的手指,还有曹公公那满脸狰狞的笑意。 孟婉突然间弯起了唇,在这样狼狈不堪之下,那笑容变的分外刺目晃眼,仿佛是带着嘲弄,让曹公公一顿。 “你笑什么?” “呵呵。” 轻呵声自腔骨中传来,因为疼痛而促着气,孟婉这笑声,也变的十分无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缓缓而出,眼神里布满执拗,抬眸对上曹公公微愣的目光时,突然间用力冲他啐出一口血沫,紧跟着便是用尽力气的一声低喊。 “我没做过,问再多遍,我也没做过!” 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曹公公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沫。 “好好,你这个贱婢,今日咱家不弄死你,这慎刑司的位子你来坐!”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将竹签往孟婉指甲缝里戳进去,边戳还边喊。 “叫啊,你倒是叫啊。” 剧烈的疼痛,让孟婉整个头皮都开始阵痛,那疼痛锥心刺骨,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疼痛一阵阵将她从昏沉中拖回来,刺激的她全身都痉挛起来,就连没有被扎到的手指,都开始蜷曲。 她半垂着头,耳边只剩下曹公公阴戾狰狞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想要索走她的命。 她一声不吭,任由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渐渐麻木起来,身体里的血仿佛也开始渐渐凝固。 在刑柱之下的地上,十根手指流出的血,已经汇成了一片,她的每根手指上都被戳上了深深的竹签。 然而曹公公似是还不满意,见她这般硬气,竟是不过瘾一般,又命人拿来了刺针。 “好啊,倒真是块硬骨头啊,不知道这刺针落在你脸上,你还能不能抗的住。” 缓缓抬头,眼前已经有些昏花,孟婉看见他手里那布满尖刺的铁器,在刑房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寒光。 而曹公公正一点点举着它朝自己靠近,甚至她能感觉到,那针刺越来越贴近自己的脸颊。 就在她再一次闭上眼睛,准备忍受这蚀骨之痛时,突然间牢房外面传来急呼声。 “住手!” 刺针离孟婉的脸只有微毫之距,曹公公不悦的皱起眉,转身目光看向刑房门口。 苍白面色的女子孱弱的被小太监扶着走进来,当她看见绑在柱子上的孟婉时,整个人面色一紧。 而曹公公见着对方的打扮,眼底浮上抹鄙夷,但碍于宫规,还是将手里的刺筒放在一旁。 “慎刑司重地,贵人怎么来了?” 齐良人被小全子扶着,脸上满是担忧的从孟婉身上挪开,挺了挺脊背。 “我可以为这位姑姑作证,她并非掖庭纵火之人。” 随着齐良人这句话说完,曹公公脸上露出一抹微色,随后开口道。 “掖庭将此人送来之时,并未提起贵人,况且咱家方才审这犯了事的宫女,她也没有提起贵人,如今贵人这般说,倒是叫咱家难做了。” “掖庭那边,我已说清楚,此番我来慎刑司,便是要将人带走。” 齐良人拖着病体,此时说完这几句话,已经有些气促,一旁的小全子见状,连忙开口。 “公公,这位姑姑乃是我家贵人的救命恩人,昨夜便是这位姑姑一直照顾我家贵人,直到丑时才回掖庭,那火根本不是她放的,如今这位姑姑已经伤了,还请公公手下留情,让我家贵人将人带走。” 听到小全子的话,曹公公心有不甘的冷哼了声,“既是如此,那为何这宫婢不肯将实情说出来?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为了替她脱罪,故意编的托辞。” “那是因为我乃增成舍的良人,身染寒疾,这位姑姑为了顾全我的颜面,故而才替我隐瞒。 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若是今日这位姑姑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那叫我如何心安?还望这位公公开恩,给我几分薄面,让我将人带走。” “原来是增成舍的贵人啊。” 曹公公听到齐良人的话,故意拖长尾调,显然有些不屑。 齐良人听见他这阴阳怪气的声音,面色绷了绷,但一想到那位下的令,立马正色道。 “是,我虽为增成舍的良人,但也是陛下亲封的,于宫制而言,是主,你虽为慎刑司总管,但也是皇家的奴,难道我的话,你要违抗不成?” 果然,齐良人这番话,让曹公公脸色变了变,他沉沉地看着齐良人,片刻,这才勾起唇角。 “奴才不敢,既是贵人这般说了,那奴才自然不会违抗,来人,将这个宫婢给放下来,让贵人带走。” 随着曹公公一声令下,婆子上前,将绑住孟婉的绳子给解开,齐良人心下一松,连忙吩咐小全子上前去搀扶。 “姑姑,你没事吧?” 小全子看着孟婉一身湿透,十根手指鲜血淋漓,眼圈都红了起来,生怕弄疼她,手都不敢碰到她的伤处。 “我没事。” 孟婉摇摇头,小全子一听,连忙点头,“姑姑忍着些,小全子这就带你走。” 他撑着孟婉,对方身子轻的几乎不费他什么气力,直到将人扶到齐良人面前。 “姑姑怎么样了?” 齐良人开口,小全子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孟婉,眉头皱了皱。 见到这个情形,齐良人心口一个劲的发怵,都怪她这个身子,若能早来一会,或许孟婉就不会伤的这般重了。 想到这里,她望向仍然站在那里的曹公公,几乎是压着气性开口。 “今日之事,曹公公且等着,若是这位姑姑有事,我定然要上禀内务府严查,小全子,我们走!” 扔下这句话,齐良人帮着小全子扶着孟婉走出慎刑司,看也没看一脸铁青的曹公公。 当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便看见了德安站在不远处,一见着他们,赶紧迎了过来。 “哎哟,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孟婉这般,德安魂都要吓没了,齐良人摇摇头,面露愧色。 “安公公,都怪我这身子,去晚了一步,姑姑被用了刑。” 听到这话,德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心里直呼完了,被那位看见孟婉这副样子,只怕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于是连忙开口道,“赶紧将人扶去南宫,我这就去找御医过去,记着,对外得说孟姑娘在你那里养伤,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第28章 你这么不情愿吗 德安交待完,匆匆离开,小全子看了眼孟婉,此时她全身冰冷,面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 因着手指上的竹签还在,不敢轻易拔下来,齐良人看着她,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小全子,你将姑姑背起来,她这样定是走不了的。” “好。” 齐良人帮着小全子,小心翼翼将孟婉背了起来,自己则轻轻捧着她的手,不敢轻易触碰到。 主仆二人从僻静的小路朝南宫赶去,而此时,德安也紧赶慢赶去了东宫。 容胤坐在书房,手里正拿着本奏折,眉宇紧锁,当德安的脚步声匆忙传来之时,他立马抬起头。 “她怎么样了?” 没待德安开口,便率先出声,德安掖起袖子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下意识就跪了下来。 “殿下,孟姑娘她,她被用了刑。”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整个大殿里寂静一片,德安只觉得头顶上方,似是有什么,正在朝他不断压下来,全身都不由自主打颤。 过了好一会儿,殿内才传来容胤的声音,冷沉且带着压抑的戾气。 “伤的如何?” “瞧着不太好。” 德安据实相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奴才已经派了御医去了南宫。” “知道了。” 淡淡的三个字,让德安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容胤已经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仿若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般。 这和德安临来之时在路上想的不一样啊,主子听到孟姑娘伤了,怎么会如此淡定?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容胤冷冽的看向德安,“若是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那你这个总管也不用再当了。” 德安脊背一麻,连忙出声,“是是,奴才这就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给孟姑娘用的刑。” 说着,他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容胤的声音便自后向前传来。 “掖庭纵火,乃是有意为之,查清楚是何人在背后指使,至于慎刑司那边,做的干净点,莫要让人看出来了。” “是,奴才遵命,殿下,那孟姑娘那边……?” 德安小心看向容胤,只见他拿起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随后开口道。 “好生照顾着。” 虽然只是几个字,但德安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连忙应下。 “奴才已经让增成舍那位照顾着呢,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说完这句话,德安见容胤没有别的交待了,立马退出书房,赶紧去办主子交待的事情。 而此时,南宫之中,御医正小心翼翼替孟婉将指甲里的竹签拔出来。 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每拔出一根,便见着她身体轻轻抽搐下,眉宇间划过痛色。 好不容易,十根竹签被一一拔下来,站在一旁的齐良人,光是这么看着,都有些脸色发白,支撑不下去了。 “御医,她的手没事吧?” 齐良人忍不住开口,御医摇了摇头,“还好没有耽搁太久,否则这手怕是会废了,如今倒是不难治,只不过得养上一阵子了。” 御医边说边替孟婉将手上涂上药,又小心用蚕纱缠住,当十根手指都包裹好后,他才转过身看向齐良人。 “贵人,孟姑娘身子受了寒,我开上几副药,这几日你喂她喝下,否则寒气入体,会影响到身子。” “好,有劳御医了,小全子,你陪御医去煎药。” 小全子赶紧上前,跟着御医离开,因着方才要替她治手,孟婉此时还穿着湿衣裳。 齐良人赶紧上前,将她身上的衣服给脱下来,又替她盖上厚被,再将屋子里的炭火弄旺了些。 看着她脸上渐渐浮上不正常的绯色,齐良人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顿时一惊。 “小全子!” 齐良人开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过身,便见着一道欣挺身影已经掠过她走了进来。 望着对方直接来到床边坐下,齐良人眼瞳一紧,连忙跪下去。 “妾身叩见殿下。” 容胤望着眼前闭着眼睛的孟婉,眼底犹如深潭,明明昨儿在这里,她还那般鲜活的惹他心烦,不过短短一夜,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蜷缩在腿上的手指,指尖都泛着凉意,此时他眼中只有孟婉,甚至连齐良人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整个寝殿仿佛被凝固住一般,齐良人仍然跪在地上,容胤就那样看着孟婉,整个人动也不动。 到底是齐良人跪的难捱,忍不住再次开口,“殿下,孟姑姑起热了。” 一听到这话,仿佛一瞬间将容胤的思绪拉回,他这才注意到,孟婉皱着眉,脸颊已经红成一片。 手指探上她额头,只是一下,便如同触到了什么,猛地收回来。 “御医呢?马上叫他进来。” 容胤开口,齐良人连忙站起身走出殿外,御医正在教小全子如何煎药,听到吩咐,赶紧小跑着进来。 “她在起热。” 容胤开口,御医连忙跪下,“殿下,孟姑娘被泼了冰水,身子难免起热,臣已经准备好了汤药,待会煎好,服上几日,便可没事了。” 听到这话,容胤生生压下眼底戾气,转眸看向他。 “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伤?” “孟姑娘的手指,被扎了竹签,臣已经将竹签拔出敷药,将养些时日便会好的,至于其他的伤,臣并未曾发现。” 面对容胤的眼神,御医几乎是战战兢兢说完这些话。 果然,他每说出一个字,容胤的神情就冷下去几分,整个大殿明明燃着旺炭,可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股寒气往脖子里灌。 寝殿内再一次安静下去,御医和齐良人,一个跪,一个站,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小全子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见着眼前这番情形,猛地顿住,有些忐忑的开口。 “药,药煎好了。” 话音落下,便见着齐良人朝他伸出手,“把药给我。” “将药端过来,孤来喂她,你们都下去吧。” 齐良人话音落下,床榻边传来容胤的声音,小全子见着,连忙将药端过去。 “殿下,药有些烫,您当心。” 像是没有听见小全子所说的,容胤接过药碗,殿中其他人一见,连忙退了出去。 当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容胤轻轻舀起一勺药,目光看向床上仍然昏睡着的孟婉。 “同孤犟,犟到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小婉儿,难道待在孤身边,你这么不情愿吗?” 第29章 暗查背后之人 孟婉昏沉着,根本听不到容胤的话,她此时全身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周围像是阿鼻地狱,炙热到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指尖依旧传来疼痛,一阵阵密汗被逼出来,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手指。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好像有什么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沉重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口挤压,不断的将她整个人都压住,喘不过气来。 “疼。” 她低喃而出,声音轻若鸿毛,正准备喂药的手停在唇边,容胤看向她的脸,五官已经快皱到了一起。 将碗放在一旁,他贴耳俯到她的唇边,“小婉儿,你说什么?” “我没做,没做,为何不信我?” 这句话,自她的唇中溢出,容胤身子一震,转而看向她。 此时她的眼睛仍然闭着,两行清泪自眼周滑落,紧跟着,便又是一道低喃。 “好疼,我好疼啊。” 看着她这样,容胤心口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绵里针扎过,呼吸都跟着发促。 他不知道孟婉所说的没做过,是说的掖庭之事,还是一年前的事情。 眼下,她脸上浮端的痛色,却如同那日在殿中挣扎而出的那般。 “容胤,我没做过,为何不信我?” 心口重重被挫了下,容胤闭了闭眼睛,喉咙处传来艰涩,良久,他才重新端起药碗。 药汤已经余温,可是却怎么都喂不进她的唇中,几次下来,容胤看向那黑乎乎的药汁。 眉心一拧,便将那碗药含进口中,低头俯上她略显苍白的唇上。 极苦的味道瞬间在两人的唇齿中弥漫开来,容胤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慢慢将汤汁喂进孟婉口中。 大概是太苦了,她头微微转动,想要避开这侵扰,可是替她喂药的人却伸出手,轻轻拢住她的脸颊,眼底暗色弥盖。 终于,当药喂完,可是容胤却仿佛还是不自知一般,在她唇间流连,几乎是将她唇瓣上的苍白尽数除去,这才缓缓松开。 眼底仍有暗色流淌,目光凝在那有些泛着溢粉的唇瓣上,伸出手轻轻拂过。 “孤该拿你怎么办?” 无奈的一声喟叹,容胤松开手,将包紧她的被子轻轻松开一些,小心将她困在里面的手给挪出来。 缠着蚕纱的手指上,隐隐又溢出艳色,根根分明,瞬间刺红了容胤的眼睛。 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他自是清楚的,可是亲眼见着,那股子来自心底的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 那些伤她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呼吸瞬间沉的厉害,直到感觉到孟婉的手指缩动了下,他才敛眸望去。 人没有醒,但脸色已经比方才初见之时好了许多。 汤药的效用,让她的呼吸也开始平顺。 一直悬着的心绪,此时终于放下一些,他将孟婉的手放下,轻轻盖上被子,不至于压到,随后站起身。 御医和齐良人仍候在殿外,见着他出来,连忙站起身。 容胤看向御医,“你今日就留在这里。”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齐良人,“这几日你不用回增成舍了,留下陪着她。” “是,殿下。” 齐良人应声,容胤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消失在了南宫之中。 …… 这一夜,东宫的烛火彻夜未灭。 日出微明之际,德安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殿中,见着容胤,立马跪了下来。 “启禀殿下,奴才查了一宿,只知道那指着孟姑娘纵火的宫女,先前二人有些龃龉,至于是否有人指使,奴才并未查到。 至于徐嬷嬷那边,孟姑娘初到掖庭之时,得殿下的令,奴才并未特意同她交待过,而昨夜之事,她也只是依着宫规办差,似是挑不出什么疏漏。” 听闻这话,容胤手指轻叩在案桌上,随后淡淡而出。 “在宫中放火,乃是重罪,若只是龃龉,用此等法子想要置人于死地,你会做吗?” “这……。” 德安顿了下,随后摇摇头,“此事变数颇多,若是奴才,绝不会这般冒进。” “呵。” 容胤冷笑了声,“背后指使之人,连小婉儿几时回的掖庭,都掐算的刚刚好,事后又能做的这般干净,那个宫女,不过只是障眼法,留着她,暂时不要动。” “殿下说的是,那奴才定然是会好好盯着掖庭那边。” “时辰不早了,孤该上朝了,你今日让膳房备些糕点,下朝后,随我去见丽妃。” “是,奴才遵命。” 当早朝结束,容胤来到丽妃殿中,远远的,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当他走进殿中之时,只见丽妃正拉着个貌若芙蓉的年轻女子说着话,见着他走进来,便马上松开女子的手,脸上浮上笑意。 “哎哟哟,我说今儿你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了呢,合着是知道倾倾来了。” 说完这句话,丽妃还故意看了眼坐在一旁,满脸羞色的顾倾倾,只见她已经站起身,朝着容胤行了个福礼。 “臣女顾倾倾见过殿下。” 容胤敛眸,抬了抬手,“无需多礼,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倾倾知晓丽妃娘娘极喜兰花,便特意让人寻来几株竺国雪兰,今日送进宫给娘娘欣赏。” 顾倾倾话落,丽妃立马开口,“倾倾这孩子颇有孝心,本宫也只是在她面前提过一次,她便记在心里了,胤儿,你来的正好,随本宫一道去看看这竺国雪兰。” “好。” 容胤应了声,随后吩咐德安将点心拿上来,“正好,我让御膳房准备了姨母爱吃的梅花酥。” “哪里是本宫爱吃啊,倾倾才爱吃这宫里的梅花酥,你啊,特意给倾倾准备的,还非得说成是孝顺本宫的。” 丽妃的话,让顾倾倾再次脸上浮上红霞,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容胤。 “哦?原来你也爱吃?那正好同姨母一道尝尝。” 听到容胤语气里的淡意,顾倾倾脸上浮上一抹子失落,但身为相国之女,她还是端庄淑良的行了个礼。 “多谢殿下。” “哎哟,你们俩这么生分做甚,走,你们陪我一起去看雪兰。” 丽妃冲着顾倾倾使了个眼色,随后在前面走起来,几人一同走到后苑,此时几盆花瓣雪白的兰花,正绽放着。 “原来这就是竺国雪兰,当真与众不同。” 容胤收回眸,目光看向顾倾倾,“从竺国到祈国,不远万里,就算是舟车不停,也要几个月的光景,你有心了。” 第30章 现在知道疼了? 容胤话音落下,顾倾倾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喜色,连忙开口道。 “只要丽妃娘娘和殿下喜欢,臣女便觉得是值得的。” 她的话,马上得到丽妃赞许的目光,“你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日后你同胤儿大婚之后,可得常来这里陪陪我。” 一听到大婚两个字,顾倾倾两颊浮上羞赫,不自觉看向容胤。 因着父亲同他说,太子对大婚一事似有不满,故而她才今日进宫,想要从丽妃这里探探口风。 方才丽妃这句话,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而还没等她在心里窃喜完,容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今日上朝之时,大臣上奏,北方寒灾,已经殃及不少郡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这竺兰虽好,但从竺国运来,一路耗费太过奢靡,如今我祈国百姓还在受苦,今日顾相在朝堂之上,还提议要开国库赈灾,忧国忧民。 孤眼下见着这竺兰,却是有几分感慨了。” 容胤说完,眼见着顾倾倾和丽妃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尤其是顾倾倾,更是紧张的将手里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 殿下这话,分明就是在提醒她,自己做出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只顾讨好丽妃,却根本没有想到百姓之苦。 尤其殿下还提到了父亲,这更是在敲打他顾家,表里不一。 想到这里,她连忙跪了下去,“北方百姓受苦,臣女也很担忧,此事是臣女考虑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听到顾倾倾的话,容胤淡淡掀眸,并没言语,而一旁的丽妃见着,赶紧朝他看去。 “胤儿,倾倾一片孝心,此事因本宫而起,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见着丽妃开口,容胤这才扬了扬手,“孤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今日这竺兰孤也见着了,孤还有些奏折要看,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顾倾倾仍然跪在地上,神情哀怯的目送着他离开。 “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丽妃伸手将顾倾倾扶起,却见她双目泛红,“娘娘,殿下是不是讨厌倾倾了?” “怎么会,胤儿近日确是因着北方寒灾之事忧心,你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不要胡思乱想。 过几日先皇后生忌,陛下让太子随本宫一道去云峰寺点长明灯为先后祈福,你也一道去,届时你可要好好讨胤儿欢心才是。” “是,多谢娘娘,倾倾定然会好好陪殿下的。” 顾倾倾压住心头思绪,丽妃点点头,“好了,别难过了,走,随本宫到屋里去暖暖吧。” 顾倾倾扶着丽妃回到内殿,而此时,容胤已经离开,德安跟在身旁,见着他面色不虞,也没敢开口。 走了一小段路后,只见他停下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 南宫中。 孟婉睁开眼睛,浑身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筋骨,软到没有一丝力气。 “姑姑醒了?” 声音传来,孟婉转眸望去,看见小全子时,眼神一怔。 “小全子?” “是我,姑姑,您可总算是醒了,我家贵人昨儿守了您一夜,方才才去偏殿小憩。” “你家贵人?” 孟婉皱了皱眉,昨儿她痛死过去,确实是齐良人救了她。 “替我多谢你家贵人,若不是她,只怕我出不了慎刑司。” 她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小全子赶紧开口,“姑姑快别这么说,倒是我家贵人觉着连累到了姑姑,见着姑姑伤成那般,心里难受极了。” “我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开口,虽然手指仍然疼痛难忍,但她不想齐良人救了她,还为她担忧。 “对了,齐良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有御医在,贵人身子好多了,对了,姑姑可想吃些什么?” 孟婉摇摇头,此时目光转向了小全子身后,骤然定住,视线之中,身着蟒服的容胤,五官噙着冷意,正望着他二人。 “姑姑,您怎么了?” 见着孟婉这般,小全子不禁开口,而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转头,顿时吓的赶紧离开床榻,对着容胤就跪了下去。 “殿,殿下,小全子给殿下请安。” “你下去。” 容胤冷沉而出,小全子担忧的看了眼孟婉,“是,小全子这就下去给姑姑准备膳食。” 他赶紧退下,容胤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孟婉转过目光,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见着她不理自己,容胤面色比刚才更沉,眉头深拧,倚坐在她榻边。 “为何不说你昨夜同孤在一起?” 他说起这话时,声音透着暗哑,厮磨着孟婉的耳朵,让她紧紧抿住唇。 见着她不说话,容胤伸出手,将她脸颊轻轻掰正,对上她紧闭的双眸,无奈的敛去脸上的沉意。 “若孤不让齐良人过去,你是不是死也不说?” “殿下既是知道,又何需再问?” 她睁开眼睛,眸底浮上一抹黯然,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提及他。 可是如今看来,此番她被齐良人救出慎刑司,又是他安排的。 这救命之恩,只怕他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这句话,自孟婉口中说出来的刹那,容胤原本敛下去的沉意,再一次浮上眼底。 他注视着孟婉的容颜,苍白的毫无血色,宛如他将她从天牢里接出来那日,甚至比那日还要让人生怜。 这女人,如今全身上下,都是硬的,哪怕躺在这里,嘴巴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利器。 “你欠孤一顿辣汤丝,孤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在慎刑司的。” 他的话,让孟婉一时无言,她都伤成这样了,他却还记着那碗辣汤丝。 而容胤见着她不说话,以为她又不想搭理他,于是只得没事找事,伸出手,想将她脸颊上散落的发丝抚到耳后。 却不料,只是这一个动作,却让原本沉默不语的女人,伸出手挡了过来。 “嗞。” 指尖打在他手上,孟婉疼的倒抽了口气,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却在下一刻,手被托住,容胤语气里是难忍的戾气。 “动什么?还嫌伤的不够?若你不想要这双手了,孤替你废掉!” 明明说着最冷戾的话,可手上却柔的不像话,几乎是吼完这句之后,便叫来一直候在外面的德安,脸色难看到极致。 “把御医叫过来,给她的手好好看看!” 第31章 我不疼 御医不敢耽搁,拿着药箱小跑进来,见着容胤面色铁青,连忙就要叩下行礼,却被容胤凛冽的一眼,吓的半跪不跪的赶紧开口。 “臣这就去给孟姑娘看手。” 容胤站在那里,气场四下散开,整个大殿里的炭火都冷了几分。 御医上前,将孟婉手上的蚕纱给一点点拆开来,可到底是血肉之躯。 本就伤的厉害,干涸的血块同蚕纱黏在了一起,解开的时候,不免扯到伤口,疼的她死死咬住唇,就连额头都溢出密汗了。 “你若是再弄疼她,你的手就别要了。” 殿中传来冷嗖嗖的声音,御医吓的一个哆嗦,看着孟婉的手指,一时间进退两难。 “我没事,御医,你只管做便是。” 不忍因着自己惹恼容胤而伤及旁人,孟婉朝御医开口,容胤站在一旁听到,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她对每个不相干的人,都这般好言好语,唯独对他,跟通体生刺一般,这女人,就是故意气他的。 虽然心口郁气难舒,但目光却还是下意识落在她已经被解开蚕纱的手指上。 从前根根分明的青葱玉指,如今泛起肿紫,一点都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 还有她的手背上,也布满了冻疮留下的痕迹,两只手看上去面目全非。 方才心口的郁胀,因着眼前这副画面而一瞬间散去,他不禁走过去,目光对上她的双眸。 “若是疼,便叫出来,我不罚御医便是。” 他实在是不忍,见着她隐疼咬紧唇的样子,这种伤,便是七尺男儿,只怕也难捱。 因着这句话,孟婉一直紧撑着疼痛的气力松了松,随着牙关松开的一刹,唇瓣上的咬痕却是分明起来。 望着那道咬痕,容胤眼底幽了一瞬,强忍住将目光看向御医。 “她的手指如何了?” “启禀殿下,昨儿用了药,孟姑娘的手指已好了许多,只是这指甲……”。 说到这里,御医停了停,有些惧色的看向容胤。 “说。” 他眉眼冷冽,御医连忙跪下,“恕臣无能,孟姑娘昨儿手指上的竹签深入甲缝,虽是手指能保得住,但过几日,这指甲却是会脱落。 不过殿下放心,还会长出新甲,只是需要些时日,这段时日,怕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御医好不容易顶着侵入骨血的寒意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而容胤听完这些,脸上的表情犹如山雨欲来,山崩地裂。 孟婉见着,知道他这是盛怒至极,有些艰涩的咽了咽喉咙,用手轻轻捏住容胤的衣摆。 只是这么细微的一下,便马上让处在盛怒中的男人眉峰一压,目光转落在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你方才说不会罚御医的。” 听到她细软中带着点干哑的声音,容胤脸上的怒容缓了缓。 “孤有说过罚他吗?要你给他说情。” 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小心从衣角上松开,“我看你这手,还不如废了好。” 方才明明痛的不行,这会替别人求情,倒是还敢用上这只手,万一再伤了,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孟婉不敢顶撞,御医见着此景,知道殿下是不会责罚他了,赶紧将药膏拿出来。 “殿下,容臣给孟姑娘上药包扎。” 见着御医拿着药瓶,容胤伸手拿了过来,“孤亲自来,你这粗笨手脚,连个蚕纱都拆不好,退下去!” 御医赶紧将蚕纱放下离开,德安一直候在外面,见着这情形,跟着将门给关上。 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看着已经坐在榻上的容胤,一时间感觉到屋子里都憋闷起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她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却被容胤冷冷看了眼,“你若不想我将御医给发落了,就最好老实点。” 孟婉咬了下唇,没敢再同他犟,而这时容胤看向她的手。 “把手伸出来。” 孟婉将手放平,露出手指,如此近距离的见她手指上的伤,容胤握着药瓶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 慎刑司那帮狗东西,千刀万剜都不为过。 好不容易强压住这杀意,他将药粉轻轻倒在她的手指上。 虽说是最好的伤药,可是落在伤口上时,还是会有刺痛之感,孟婉手指忍不住缩了缩。 “我不疼。” 只是一下,她便马上摇头,容胤见她嘴唇都要咬破了,放下手里的瓶子看向她。 “疼就叫,憋着作甚,再咬下去,你这嘴巴也不想要了?” “不疼,殿下,真的不疼。” 比起昨天受刑时的疼,此时这点痛,已经是天壤地别了,只是十指连心,她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听到她这样说,容胤再次拿起药,这次快速的将药粉洒上,拿过蚕纱替她包上每根手指。 孟婉看着他轻柔的替自己包着伤口,但面色冷寒的样子,明明思绪很想移开,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曾经,她也见过他这般。 也是在这南宫中,她因去御医署偷师被发现,几乎被打个半死。 那天下着大雨,她艰难回到南宫,生怕容胤看见,可结果身子却是撑不住,躺在床上便动弹不得。 醒来之时,容胤就站在她床边,整个人被淋湿了,但神情却是透着沉寂。 她很想说自己不疼,可是容胤的目光让她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弯起唇冲他笑。 “就只有一点疼,我歇会就好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容胤深深看着她,转身离开,连着几日,都是趁她睡着了,将吃食放下,然后离开。 当她可以起身后,走出去,便看见容胤坐在廊台上,又如以前那般,沉默不言,一坐便是一天。 她自知理亏,不敢去招惹,也学着他,将简单的吃食做好,端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直到一日,她可以出去了,想去弄些吃食,刚走到殿门外,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要去哪?” 她脚步一愣,转身看过去,容胤不知何时离开廊台,站在她的身后。 “我去……。” 孟婉想说,她去弄些补材,这段时日,都没有做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他补身子,可是面对容胤的目光,她却有些不敢说出口。 “我去走走,躺了好几天了,手脚涩的很。” 想了想,她找了个由头,却在说完之后,听到容胤冰冷的嗓音。 “今日你若回不来,孤是不是连你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第32章 不许出去! 眼神晃动了下,孟婉手背在身后,与容胤对视着,乖巧讨好的扬起唇角。 “哪里会,我命大着呢,我还要在这里陪着殿下,哪里会那么容易死。” 她说完,便见着身欣腿长的冷隽少年,朝她走过来。 不由分说,生蛮的将她背在身后的手拉过来,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朝着内苑走去。 “哎,殿下,你要带我去哪?” 孟婉开口,容胤没回答,直到将她拉到廊台才松开,自己则又坐在了台子上面,目光望向早就干涸的荷花池。 “不许出去,就在这里,哪也不许去,这是孤的令。” 孟婉扭动了下被他方才抓的有些胀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合着殿下是担心她出去又被打个半死,或者被打死了回不来了。 可是她不出去,如今南宫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指着宫闱局送来,又不知得等多久了。 “殿下,我冷。” 她故意开口,搓了搓手背,“这里风大,要不我回屋去穿件衣裳再过来?” 她试探着开口,实则想找机会溜出去,容胤转眸看向她,见着她确实衣着单薄,密长睫毛下的深瞳闪烁了下。 见着他不说话,孟婉以为他是答应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料,身子却是一紧,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圈进了温暖的怀中。 少年的脸顷刻间像是着了火,红成一片,却是背过眸子,不去看她。 孟婉也被吓了一跳,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容胤就这么抱着,连话也忘了要怎么说。 “殿,殿下……。” “再说话,把你扔下去。” 容胤瞪了她一眼,脸依旧是红红的,“不是冷吗?冷还这么多话。” “奴婢……。” 孟婉想解释,却在对上容胤的眸子时,又咽了回去。 生平第一次在一个男子怀中,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这以后她若出了宫回了村子,只怕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的。 只是那时,她情愫懵懂,只记得那日,容胤抱着她好久,久到她因着伤势才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是躺在自己床上的,屋里依旧放着简单的吃食,容胤却是不在的。 之后的几天,容胤像是只鹰,无论她怎么想要偷偷溜出去,都会在大门口被他逮回来。 连着好几日,她终于放弃出去的念头,乖乖待在宫里养伤。 但经过这件事情后,她去哪里,都要告诉容胤一声,还要同他说约着多久回来。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她每每出去,回来的时候,便见着玉树芝兰的少年,站在门内,无论多晚,推开门的时候,便会见着他守在那里。 可是如今,那少年眉宇间已经褪去青涩,眼神也变的犀冷,她和他之间,终究不再彼此依靠。 年少相依之情,终抵不过君威有别,她的那些回忆,早就成了妄念,曾执于妄,也将终于忘。 黯然敛眸,孟婉将已经包好的手收回,朝着盯着她的容胤微低了低头。 “多谢殿下。” 听到这句话,原本眸中藏着星火的男子砰的一下,将手里的蚕纱扔到一旁。 声音虽不大,响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却让人无端一惊。 “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将手养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起身扔下这句话,容胤转身欲走,孟婉见着,连忙开口。 “殿下,这不行,如今有齐良人为奴婢作证,虽证明我没有纵火,但奴婢仍是掖庭戴罪之人,留在南宫于理不合,还望殿下让奴婢回去。” 听到这话,容胤看向她,眼底浮上冷芒,“你当真要回去?” “是,奴婢既是无罪,那回去便不会再有人为难于我,但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于殿下不利,殿下如今即将大婚,未来太子妃若是知晓,只会伤了你们彼此的情谊。” 说到最后,孟婉几乎是头低着,不敢对视容胤的目光。 因为他的目光里,满是寒冽,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竟生出一丝胆怯。 她不想再被送进天牢了,这一年,她太苦了,苦到竟是比南宫的五年,还要难捱。 顾倾倾是容胤心尖上的人,她不想再介于他们之间,一年的牢狱已经让她彻底拎得清了。 而殿下如今救她也好,对她这般好也罢,不过是因着年少曾彼此取过暖。 她不能再生出妄念,否则到最后,恐怕就不是牢狱之灾了。 殿内再一次寂然无声,孟婉就那样低着头,伤了的手无法撑起身体,有些摇摇欲晃。 无形的压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明明站着的男子离她几步之距,却像是山,压的她全身都在发颤。 “好,你既是想回去,那孤便准了。” 终于,在她脊背浮满虚汗之时,容胤的声音传来,随后,铿沉的脚步声走远,紧跟着便是殿门被用力关上传来的砰锵声。 孟婉虚脱的身子往下一松,额头上已经浮满密汗,而这时,殿门被推开,齐良人匆匆而入。 “孟姑姑,殿下方才是怎么了?” 见着齐良人脸上担忧的神情,孟婉摇摇头,“我方才求殿下让我回掖庭,殿下允了。 齐良人,此番多谢你去慎刑司救我,孟婉会记在心上,他日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姑姑可千万别这么说,说来惭愧,若非殿下,我哪敢去慎刑司那种地方。” 齐良人说话间,有些愧色的低下头,孟婉却是摇摇头。 “无论如何,终是你救了我,齐良人,孟婉还想麻烦你,能否将我送回掖庭?” “你如今身子还未愈,掖庭那种地方,哪里能养得好身子,孟姑姑,你听我一句劝,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若是落下病根,日后可怎么办?” 齐良人是亲眼见着孟婉被冰水淋透的,这寒冬腊月,冰水入体,换作旁人,若是没有御医及时医治,早就没命了。 “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现下我已经好了许多,留在此处,只会惹人非议,在这宫中,人言可畏,所以才要麻烦良人送我回去。” 见着孟婉这般执意,齐良人只得开口,“也罢,正好我也要去掖庭,昨日匆忙,还未将事情说全,待会你用完膳,我便送你过去。” “多谢齐良人。” 孟婉说完,齐良人便吩咐小全子端来暖粥,用完膳后,又替她将药仔细收好,主仆二人这才将她送到掖庭。 第33章 她要查出是谁想要她的命 孟婉出现的时候,徐嬷嬷刚好带着人出来,迎面见着她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 “奴婢见过徐嬷嬷。” 孟婉松开小全子的搀扶,上前两步,问了声安,徐嬷嬷看着她,目光掠过,径直落在她身后的齐良人身上。 “老奴给齐良人请安。” 徐嬷嬷开口,齐良人走上前来,“昨日孟姑姑被我带去了增成舍,今日我将她送回来。 一来是将纵火之事,说个清楚,二来希望徐嬷嬷行个方便,给孟姑姑安排间屋子,方便养伤。” 听到齐良人这句话,徐嬷嬷笑了笑,“良人,不是老奴不行这个方便,只是来这掖庭里的宫人,哪个不是挨过打受过罚的,若是都要让老奴行个方便,那这掖庭还有规矩可言吗?” 她的话,让齐良人神情一沉,仍想开口之际,却被孟婉拦了下来。 “奴婢多谢贵人的好意,宫有宫规,徐嬷嬷说的在理,确实不应为奴婢坏了规矩。” 孟婉的话,让徐嬷嬷唇角生出几分得意,一个增成舍的良人,还敢发令于她,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只不过倒是没想到,慎刑司的曹公公竟然会被一个良人吓的放了人。 蔑意浮上眼底,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孟婉自然是知道徐嬷嬷心眼里看不上齐良人。 她不忍齐良人再受折辱,便转身朝她看去,“多谢良人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良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见着孟婉如此为她着想,齐良人心口歉疚更盛几分,虽然自己处境艰难,无权无势,但到底有殿下给的几分底气,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孟婉。 想到这里,她朝徐嬷嬷看去,“徐嬷嬷,纵火之事,如今既已查清,孟姑姑是被冤枉的。 她如今在慎刑司那里被动了刑,伤了手指,伤好之前,是断然不能再劳作的。 孟姑姑到底是为了我才受了这般冤枉罪,这段时日,让孟姑姑好生养伤,你不可再安排她做任何事情。” 齐良人这番话,让徐嬷嬷脸色一沉,马上开口道,“旁的宫女挨了罚,也只能将养小几日,良人这话,倒是让老奴不好做事了。” “此事是我吩咐的,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内务府那边的管事,我自然会去交待一声,保管不会连累到徐嬷嬷,你只管照做便可。” 见着齐良人这般说,徐嬷嬷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随后浮上笑脸。 “既是良人这般说了,那老奴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孟婉,那这段时日,你就好生养伤吧。” “奴婢谢过嬷嬷,谢过齐良人。” 孟婉俯了俯身,徐嬷嬷朝着齐良人开口道,“若是良人没什么事了,那老奴就盯着她们做事去了。” “好,嬷嬷慢走。” 徐嬷嬷离开后,齐良人仍然有些不放心,从腕上将唯一一个玉镯取下。 “孟姑姑,我知道宫中人情事故,这镯子你拿上,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应应急。” 看着那镯子,孟婉连忙摇头,“贵人,奴婢有银子的,这镯子是你随身之物,我断然不能收下的。” 见着她推辞,齐良人想要塞给她,却见着她双手那般,又怕弄疼了她,一时间踌躇起来。 到底还是小全子解了围,“贵人,既是姑姑不收,那您就当给姑姑先收着,小全子会交待同乡,对姑姑多照顾一二,若是姑姑有什么事,可尽管让兰儿通知小全子。” “是啊,齐良人,小全子说的在理,若是我当真有什么事,会去麻烦良人的。”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着,不要再像先前那般莽撞了,旁人让你去哪,你可不要去,有事一定要知会我,那我走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好,奴婢送过良人。” 目送着主仆二人离开,孟婉才拿着药回到西廊房,此时宫人们都在忙碌,廊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到自己床前,忍着疼将柜子打开,纵火那晚,她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包袱,但帕子被人偷走嫁祸于她,证明确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她回掖庭,不光全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找到真正要害她之人。 她将包袱慢慢解开,果然发现除了帕子,自己藏在里面的银锭,也不见了。 除去那日她拿了五两银子托采买太监买东西,这包袱里应该还有五锭银子,她藏在了衣服之中。 对方定是趁她不在之时,翻了她的包袱,原本是想拿走帕子嫁祸之用,却在看见银锭之时,见财起意,将银锭也一并拿走了。 可是无凭无据,若是她此时去找徐嬷嬷,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拿走她银锭的人,定然是这掖庭里的人,宫女俸禄极少,所以见着银子,才会铤而走险。 回想那晚指认她的几个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个同住在西廊房的小宫女。 目光望向小宫女所睡的床榻,孟婉若有所思,随后不动声色将包袱重新放好,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临到用膳之时,她起来走进膳房,一进去,便见着有几个人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目光所及,她看了一圈,并没有见着程绣夏,于是正准备去打膳,却在这时,见着月姝走到她跟前。 “婉姐姐,你回来了啊?我听说慎刑司那边对你用了刑,你这手是不是伤的很重?” 听着月姝担心的话语,孟婉淡淡弯了弯唇,“已经不打紧了。” 大概是见着孟婉神情有些冷淡,月姝抿抿唇,眼睛开始泛起微红。 “姐姐,那晚我知你肯定没有做过,只是我人微言轻,不敢替你辩解,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那日你没替我说话是对的,毕竟当时的情形,所有人都认为我放火,你若替我开口,旁人只会当我们俩合谋的。” 她的话,让月姝目光一躲,“姐姐,我没想到程绣夏会那般冤枉你,而且还让青禾和月满也一起指认你。 还好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有贵人相救,我听说是增成舍的齐良人救了姐姐,改日姐姐定要带我去见见这位贵人,我要好好谢谢她。” 月姝一番话,说的十分感人,孟婉听在耳中,却唇角露出浅弧。 “齐良人生性喜静,怕是不愿见生人,对了,月姝,今日怎么没见着程绣夏?” 第34章 是你说我处罚不公? “她被关暗室了,昨儿齐良人来过后没多久,徐嬷嬷就罚她进了暗室,她诬你纵火,如今真相大白,嬷嬷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过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将那程绣夏关在暗室,当真是便宜她了。” 说完这句话,月姝见着孟婉正望着她,于是连忙变了神情。 “月姝只是替姐姐气愤,明明就是她几次三番招惹你,却一而三、再而三地害姐姐被罚,姐姐,你可要当心,万一程绣夏放出来了,定然又会找你的麻烦的。” “嗯,多谢你提醒,我会当心的,对了,你方才说的青禾和月满,是不是就是那晚指认我的那两个宫女?” “对,青禾就是和你同屋住的,指认你帕子那个,月满与绣夏同屋,说看见你从外面回来那个。 这青禾家里有一个瘸腿的爹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她在宫里拿的银子都被他们拿走了。 绣夏呢,与她同乡,两人一起进的宫,只不过青禾家境不好,故而一入宫就分在了掖庭。 绣夏被罚来之后,两人关系比旁人都要好,至于月满,她和绣夏一个屋,许是被绣夏欺负惯了,所以对她惟命是从吧。” 听着月姝将这两人的身世说了个清楚,孟婉在心里暗暗思忖了片刻。 照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这青禾的嫌疑倒是更大一些,偷她帕子和银子之事也更像是她能做的。 只不过,她还没问太多,月姝说的这般仔细,倒有些像是刻意为之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沉了沉,而这时,月姝又再次开口。 “姐姐,你的帕子说不准就是这青禾偷的,她与你同屋,受绣夏指使,偷了你的帕子污蔑你,坐实了你纵火的事情,我看你应该将此事告诉给嬷嬷,让嬷嬷也将她关进暗室里。” 月姝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孟婉方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看向对方,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而说。 “既是事情已经了结,无凭无据,我去找嬷嬷再提及此事,只会让嬷嬷难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当务之急,我还是先将伤养好,不然就辜负了齐良人一番心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眸光闪烁了几下,“姐姐真是良善,换作是我,定然是不会罢休的,她们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来,姐姐,我帮你端饭菜,我们坐下再聊。” 月姝替孟婉端起饭菜,坐下之后,两人正准备用膳,却在这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孟婉,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明明就是你纵火想要害我,凭什么你能回来,我却要受罚!” 膳房里的宫女们听到动静,皆朝门口望去,只见程绣夏被关了一天暗室,有些狼狈而又狠毒地瞪向坐在里面的孟婉。 孟婉收回目光,对程绣夏所说置若罔闻,低头开始喝起碗里的稀粥。 见到这个情形,程绣夏几步冲到她面前,手几乎指在孟婉脸上。 “你是心虚不敢说话了吗?仗着背后有贵人撑腰,在掖庭里欺负人,如今更是放了火,也能逃脱责罚,我一定会去找内务府的总管禀明此事的,你别想好过!” 她不停说着,可是孟婉却根本不搭理她,而是慢慢喝着粥,而一旁的月姝却是忍不住站起身。 “绣夏,你闹够了没有?你没见着婉姐姐也伤了吗?而且增成舍的齐良人也说了,纵火之事不是婉姐姐做的。 说不准是你平日里得罪了旁的什么人,才被人放火的,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被嬷嬷见着,又得罚你了。” “你给我闭嘴,这会你装什么好人?我屋里的帕子明明就是她的,所有人都瞧见了,怎么就不是她干的了? 不过是仗着有人给她撑腰,欺负我们呗,月姝,你以为你现在帮着她,她就会把你当自己人吗? 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擦亮点,这种人怎么会把你当回事?别哪天她一把火放到你屋里头去!” “你!婉姐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说……。” “砰!” 没等月姝说完,桌上便传来砰的一声响,她赶紧望过去,只见孟婉面前的碗已经被打翻了。 “手不灵便,把碗打翻了。” 淡淡而出,孟婉站起身,看向程绣夏,目光透着几分冷意,让她忍不住脸色紧了紧。 “你这么看我做甚?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不过是抢了你一桶水,你就弄掉我的牙,还想放火烧死我,你这样恶毒,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她的话,孟婉轻轻笑了声,“先前你不是不承认抢了我的水吗?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面承认了?” 她话一既出,程绣夏喉咙一梗,立马辩解而出。 “我方才是气糊涂了,不是抢,是我急着用桶,才拿了你打的水,嬷嬷都为我作证了,难道你觉得嬷嬷罚你有错?” “徐嬷嬷一向照宫规办事,罚我当然没错,故而我认,也甘心领罚。倒是你,程绣夏,嬷嬷罚你在暗室思过,你非但不自省,反而刚出来,就变本加厉找我麻烦。 难不成,是你对嬷嬷心生不满,故而才会借机找我麻烦,其实是说嬷嬷罚你不公?” “我,我几时这样说过?你不要胡言乱语!” 程绣夏有些发慌,说完,便见着孟婉微微勾唇,“你方才也说了,嬷嬷罚人都是有理有据,那嬷嬷既是罚你,便是说明纵火之事,并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如今却是在这膳堂里吵吵嚷嚷,还要去内务府告状,依我看,你分明就是对嬷嬷罚你不满,觉得不公,所以才借机闹事,我说得对吗,程绣夏?” “当然不……。” “我看是哪个贱皮子在背后说本嬷嬷处事不公?” 没等程绣夏说完,门外便传来声音,所有人面色一惧,望向走进来手拿鞭子的徐嬷嬷。 只见她眸色一厉,看向膳堂里的所有人,将手里的鞭子猛地一挥,重重打在膳桌上。 那清脆的鞭子声,吓的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就连那程绣夏,都面色慌张起来。 而这时,徐嬷嬷的目光看向了孟婉和程绣夏她们的方向,眼睛眯了眯,用鞭子指着她们几个人。 “方才是不是你们几个在说本嬷嬷的坏话?” “嬷嬷,不是我说的,是她,是孟婉说的,她说嬷嬷处罚不公,奴婢气不过,故而找她理论的,还望嬷嬷明察!” 程绣夏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说完这番话,便见着徐嬷嬷眼神不善的看向孟婉。 “哦?是你说本嬷嬷处罚不公的?” 第35章 被人欺负也是活该 孟婉迎向徐嬷嬷,恭敬知礼的开口,“启禀嬷嬷,奴婢并没有这么说过。” “哦?没有?那程绣夏为何这般说?” 徐嬷嬷看向她,唇角噙着冷意,孟婉朝程绣夏望去,“程绣夏,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同嬷嬷说一遍,要一字不落。” 她语气淡平,程绣夏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是一个劲发虚。 “你不说吗?那我便替你说吧。” 孟婉一字一句将程绣夏方才所言说了出来,随后再次看向对方。 “我所说的,可有差半个字?” 程绣夏跪在地上,脸色已经绷紧,她是没想到,孟婉竟然真的能过耳不忘。 此时当着膳堂里这么多宫人的面,她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是又如何?那我也没有说徐嬷嬷处罚不公啊。” 憋了憋,她忍不住开口,孟婉弯了弯唇,“嬷嬷罚我,我认,你便觉得处罚公正,可到了你这,嬷嬷罚了你,你却找我胡搅蛮缠,这不分明是在说嬷嬷处罚不公吗? 徐嬷嬷,奴婢自打到了掖庭,一直觉着您处事公正,故而您罚我之时,我从未有过怨言。 就连那晚纵火之事,嬷嬷将我交予慎刑司,我也没有说过什么。 如今嬷嬷知我是被冤枉的,处罚了程绣夏,奴婢心生感激。 可是今日她在膳堂这般大吵大嚷,字字句句皆是诋毁之言。 掖庭这么多人看在眼里,难免会让人觉得嬷嬷处事不公,袒护于我,冤枉了她,还好嬷嬷来的及时,不然此事怕是会传的沸沸扬扬了。” 孟婉语气温顺,字字仿若是在为徐嬷嬷考量,果然,她话说完,便见着徐嬷嬷直接举起了手里的鞭子,对着程绣夏的后背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鞭声清脆,打的程绣夏一下子俯身求饶。 “嬷嬷,别打了,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程绣夏,我念在你那晚也受了惊讶,故而只罚你待在暗室,可你倒好,出来不但不知道反省,反而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看来是我罚的太轻了,来人,把她押进暗室,关上三日再放出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还敢不服!” 徐嬷嬷说完,只见两个宫女便上前将程绣夏给架住,拖着她朝外面走去。 “嬷嬷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敢了。” 看着程绣夏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求饶,孟婉神情不为所动,一旁的月姝却是脸色有些发白,指甲几乎都抠进了掌心。 孟婉故意忽视掉月姝的神色,朝着徐嬷嬷俯了俯身,“多谢徐嬷嬷赏罚分明,奴婢感激不尽。” 徐嬷嬷听到这话,冷冷看了她一眼,“本嬷嬷不是为了你,我说过,谁敢在掖庭闹事,我手里的鞭子可容不得她。 今日之事,确实与你无关,否则我也不会姑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徐嬷嬷朝着外面走去,孟婉要跟过去,却被月姝拉住。 “婉姐姐,待会若是徐嬷嬷同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顶撞啊。” “我知道,你放心吧,徐嬷嬷是明理之人,想来我没有什么错漏,她也不会训斥我的。” 给了月姝一个宽慰的眼神,孟婉跟着走出膳房,直到来到徐嬷嬷的屋子。 一进去,她目光淡淡一瞥,便在案桌上放着的核桃酥上顿了顿,只是一眼,马上敛起眸子。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些话要当面同你说清楚。” 徐嬷嬷坐下,目光睨向她,“你先前是在南宫侍奉过,又是安公公亲自送来的,我想着,你是个聪明人,但如今看来,你倒是愚笨的很。” 听到这话,孟婉假装不明,恭恭敬敬开口,“奴婢确实愚笨,嬷嬷此言,还望明示。” “呵,我不知道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明,但我有句话要提醒你,你在掖庭一日,就给我安分守己着些,别想着搞出什么事情来。 我在这掖庭十余载,见过的比你多得多,若是你背地里嚼些不该嚼的舌根子,被我知道,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徐嬷嬷说完,拿起桌上的一块核桃酥,放在口中轻轻咬了口。 孟婉见状,朝着她恭敬屈了屈身,“嬷嬷此番话,奴婢定谨记在心,您放心,奴婢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会让嬷嬷为难。”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下去吧。” 孟婉走出屋子,神情瞬间沉下来,方才徐嬷嬷那番话,分明是在警告她,日后她在掖庭里的事情,不准再传到其他人那里。 此番她被带去慎刑司,又被齐良人所救,想来那背后害她之人,必然给徐嬷嬷施了压。 但这徐嬷嬷到底是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她不对自己下死手,将她送去了慎刑司,假借他人之手,就算有人怪罪,也挑不出她什么错漏。 但今日徐嬷嬷既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在提醒自己。 在掖庭,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传扬出去,她也可以按自己的法子来,对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孟婉唇角露出浅弧,既是背后之人这次没得手,日后定然还有别的招,她要赶紧将伤养好,将此人找出来。 …… 东宫,夜深之时,德安小心翼翼将孟婉回到掖庭后的事情,一一禀告给了容胤。 见着他原本冷隽的眉眼,慢慢浮上一丝笑意,德安紧着的心,这才缓下来。 “孟姑娘没吃亏,那害她的宫女,被罚去了暗室,奴才我都派人盯着呢,绝不会让孟姑娘再吃亏的。” 德安不忘讨巧,容胤听到后,看了他一眼,“你管她做甚?是她要回去的,被人欺负了,也是活该!” 早就见惯了自家主子口不对心,德安连忙应声,“是是,殿下说的是,那不是齐良人感念姑娘求医之恩,求着奴才照拂一二嘛。” 听到德安这么说,容胤手指轻叩上案桌,“我记着这齐良人好似有个弟弟,已经过了束发之年。” “对,这齐家上三代,也曾出过三品文官,可到了她爹这一代,便开始落魄了,不然也不会进宫只封了个良人。 奴才听闻,这齐良人的弟弟倒是文武双全,正想谋份差事,可惜因着齐良人不得宠,如今还未有着落。” “传孤的令,让这齐良人的弟弟到宫中任掖庭郎卫一职,明日便去当值,还有,明日他入宫之后,让他姐弟二人见上一面。” 听到这话,德安压住唇角溢不住的弧度,得了,到底他家主子还是放不下孟姑娘,这不,连侍卫都给安排上了。 “奴才领命。”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向外面夜色已深,如同往常一样,换上常服,朝着南宫走去。 第36章 小命必然保不住 夜深人静,孟婉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悄悄起身,朝着暗室走去。 靠近之时,便听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冬夜,有些令人发瘆。 孟婉听出,这哭声是程绣夏发出来的,正在这时,她眼神一闪,连忙躲在了暗处。 只见一道身影,已经推开暗室的门,紧跟着便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绣夏。” 虽然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但孟婉还是听出来对方是谁,她藏在暗处,听到程绣夏的声音传来。 “你来干什么?今日在膳堂,你不是帮着那个贱人吗?” “绣夏,我那是在救你,如果你听我的,不继续对她纠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好了,别同我置气了,我们一同从尚衣局出来,我怎么会不帮你呢?快吃些东西吧,我特意趁着她们都睡着了,才给你送来的。” “哼,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我看你就是见她背后有人撑腰,想方设法讨好呢。” “怎么会,绣夏,你是为了替我隐瞒,才被罚到掖庭的,我当然记着你的好,我同她交好,也是为了替你打探消息。 如今你得罪了她,若是她想对你做什么,自然会同我讲,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了,不是吗? 而且先前我为了替你出口气,特意去找了徐嬷嬷,将她去宫闱局时,同那齐良人的奴才见面,不听嬷嬷吩咐都说了出来,让她被罚,我都为你这样做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是你同徐嬷嬷说的?难怪她会怀疑是我同嬷嬷告状的,就因为这事,她放火差点烧死我!” 程绣夏愤愤而出,月姝立马开口,“我哪里会知道她会做这样令人发指之事,只不过她有齐良人撑腰,嬷嬷不想生事,如今却是连累到你被罚。 月姝,上次我在宫闱局时,便见着总管对她多有照拂,就连她的宫衣,都与我们发的不同。 这齐良人能在慎刑司将她救出来,可见背后也是靠山的,这次你出来后,可得小心些,别再得罪她了,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哼呵!我就不信,齐良人能护得了她一次,还能次次都护着她,我的事,以后你不用管,行了,你赶紧走吧,被人发现了,你也要跟着受罚了。” 听着程绣夏的话,孟婉敛下眸底的沉色,悄悄转身返回了西廊坊。 重新躺下之后,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才在暗室外面听到的话。 难怪今日她在徐嬷嬷那里见到的核桃酥如此眼熟,原来竟是自己送给月姝的。 而她因宫闱局之事被罚,也是月姝同徐嬷嬷说的,拿程绣夏做幌子,转过头来打抱不平,来讨好获取自己的信任。 只是,自己与月姝不过才相识,她这么的做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宫中五年,虽然她已经看过太多世态炎凉,也曾为了月姝对她的善意而心生感激。 如今得到这样的消息,她内心还是有些发沉,整整一夜,几乎未眠。 次日清晨,她仍然同往常一样醒来,早早便起来了。 御医给她开的药十分好用,她的伤寒已比昨日好了许多,手指也不那么疼了。 看着宫人们都起身后,她将手上的纱布拆下,上药粉之时,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上了容胤那张冷隽的脸。 只是一刹,她便赶紧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开。 整个上午,她都歇在屋中,直到午膳之时,一个小宫女偷偷跑了进来。 “孟婉,小全子让我同你说,晚上齐良人让你去见她。” 见着是先前同自己报信的那个兰儿,孟婉点点头,“好,烦请同小全子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的。” 待兰儿离开没多久,月姝拿着东西走进来,见着孟婉坐在榻边,脸上浮上担切。 “我见姐姐今日没去膳堂,姐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说着话,她将东西放下,“我给姐姐拿了馒头,姐姐快点吃吧。” 听着月姝如同昨夜对程绣夏说话时那般的真切,孟婉原本压在心头的沉意再一次浮上。 她望着那馒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月姝,“今日我没有什么胃口,故而就没有去膳房,你不用总给我带东西过来,被旁人看见了,会为难你的。” “先前姐姐还说了不会同我见外的,我又怎么忍心见着姐姐挨饿呢。昨日在膳堂,我已经得罪了程绣夏,左右她也会嫉恨上我,只要姐姐愿意理我,我不怕她的。” 说完,她扬起唇角,一脸真朴的笑意,让孟婉淡淡压了压唇。 “听你这样说,倒是对程绣夏的脾气很是了解,我记着你先前说,你们二人都是尚衣局出来的,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可为何你似乎对她有些疏离?” 孟婉的话,让月姝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她为人太过计较,而且又记仇,在尚衣局时,得罪了许多人。 说起来,我也是被她连累,才会一道被罚到掖庭这里,只是我没想到,她来了掖庭之后,脾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故而我与她的关系,便更加疏远了。” “原来如此,你与她确实不同。” 孟婉说完,月姝马上亲亲热热挽起孟婉的胳膊,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那是自然的,如今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在掖庭中,往后只同姐姐交好,姐姐可不能不理月姝啊。” “你放心,我不会的。” 孟婉敛去眼底的一抹冷意,说完这句话,便见着月姝马上开口。 “我记着姐姐说的话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做事了,姐姐记着吃饭,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嗯,你去吧。” 孟婉点点头,待月姝离开之后,淡淡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方才月姝揽着她胳膊之时,身上传来香粉味道,她闻过。 应该是宫中嫔妃所用的,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有机会用的。 那就是说,指使她的人,是宫中的妃嫔,只不过,这种香,在宫中妃嫔中极常见,要想查出来确切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如今心里只有丽妃一个人选,若月姝真的是为丽妃所用,此番没有弄死她,必然还会再有下次。 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丽妃是容胤的亲姨娘,必然是担心容胤查出来,才会借刀杀人。 看来自己要尽早出宫,不然,一旦容胤大婚,自己的小命必然是保不住的。 第37章 新来的掖庭朗卫 傍晚之时,三三两两的宫女们结束劳作,从外面回来,整个西廊房开始热闹起来。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传到孟婉耳中,平常她倒是鲜少会去听这些,但今日却是因着她们说的全是一件事儿。 都说掖庭新来了位郎卫,长的玉树临风,面若冠玉,尤其是带刀在掖庭巡查之时,整个人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一般英朗俊逸。 到底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起俊俏男子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孟婉看着她们,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她如她们年纪一般时,便守在南宫里,偌大的地方,只能瞧见容胤一人。 虽说容胤隽逸无双,但整日对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她是没有像她们这般的机会,凑在一起,对男子的长相品头论足的。 不知不觉,孟婉唇角弯起浅弧,不免多听了几句,直到月姝走进来找她。 “姐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看着她笑的面若桃花,孟婉朝她开口,“见你这样,是否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了?” “哪有,不过今日掖庭新进了一位郎卫,方才我遇见他,他同我说话了。” 见着月姝边说边害羞的将鬓发挂向耳后,孟婉目光微微闪动了下,随后开口道。 “哦?看来这位郎卫当真是如同她们说的那般玉树临风,你瞧你脸都红了。” “姐姐,你怎么取笑我啊,我只是觉得那位郎卫彬彬有礼,是位正人君子。 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在掖庭里的宫人,身份低贱,平素里那些郎卫都不会搭理我们的。 但这位郎卫当真不同,他说话十分有礼,眼中也并无看轻之意……”。 见着月姝越说越小声,面颊也越来越红,孟婉当然知晓她的心思,并没有点破,于是站起身。 “你方才不是说要一道去用膳吗?我们走吧。” 被孟婉一提醒,月姝连忙点头,“对,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此时不少宫人都在往膳堂那边走去,不远处,一队掖庭郎卫正在巡查。 “姐姐,你看,那个就是今日才当值的齐郎卫。” 顺着月姝的目光,孟婉视线望去,远处廊道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道身影。 “确实是位少年英郎。” 孟婉淡淡而出,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们都谈论不休,单从相貌来看,在宫中侍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姐姐如今不过也才双十年华,听姐姐这话,倒有几分老气横秋了。” 月姝边说边挽起孟婉胳膊,目光却是再次望向那廊台底下的男子,眼睛舍不得挪开。 而这时,只见那名郎卫突然间朝他们看过来,昏暗的光线下,英气勃发的少年郎,突然间咧开唇角。 只是轻轻一笑,便让人如同被晃了眼,孟婉愣了下,目光不由自主避开。 她怎么觉着,这小郎卫方才是冲着自己笑的呢? 而这时,她感觉到胳膊被人用力抓紧了几分,侧过头,便见着月姝羞的半垂下头。 “姐姐,他好像冲我笑了。” 听闻这话,孟婉不禁哑然,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错觉来。 这齐郎卫与月姝今日说过话,想来方才那笑,也是对着她的。 “我见着了,这齐郎卫好像就是冲着你这边看的。” 孟婉开口,月姝更加羞涩,连忙拽过孟婉,“我们快走吧,叫旁人看见了,我可是全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她一边拽着孟婉,一边又不由自主朝齐郎卫看去,见着他们已经离开,这才收回略带怅意的目光。 一顿晚膳,月姝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廊道。 孟婉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多言,用完膳后,便与月姝分开了。 看着月姝快步走向廊道附近,她收回目光,趁着无人注意,朝着增成舍走去。 到了那里,孟婉一进去,齐良人便马上招呼她坐下来。 “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说着话,齐良人朝小全子吩咐过去,“快去将东西拿上来。” 待小全子将东西拿过来时,齐良人难掩眼中的喜意。 “孟姑姑,此番我弟弟能入宫当值,多亏了你,我竟是没想到,你会同殿下为我求来这份恩典,这些东西都是我弟弟带过来的,你一定要收下。” 听着齐贵人的话,孟婉一时间怔愣住了,有些不太明白齐贵人所言是何意思。 而齐贵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像先前那般想要拒了自己给的东西,连忙同小全子吩咐。 “小全子,你将东西打开给姑姑看看。” 小全子将包袱打开,孟婉见着里面放着药材,还有燕窝。 “我知你不肯收旁的东西,如今你身子遭此番罪,得好好养着,这些药材和补品,你用得上,此番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齐良人,你方才说,你弟弟进宫当值?可否是在掖庭?” “对,正是,今晚我邀你过来,也是要同你说这事,日后,齐钰在掖庭当值,若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他。 今日得殿下恩典,弟弟进宫之时来见了我,我已同他特意交待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看着齐良人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孟婉知道,这又是容胤做的。 明明已经放她回掖庭了,可却还是安排了齐良人的弟弟进宫,他究竟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婉脸上的神色,一丝不落的被齐良人看在眼中,一时间,她神情有些不安。 “孟姑姑,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齐良人,其实你弟弟入宫,并非是我求了殿下,故而这东西我也不能收下,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听到她这样说,齐良人连忙从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无措。 “孟姑姑,旁人不知,但我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因为你,殿下是不会将我弟弟召进宫里来的。 我齐家早在爹爹手里,就已经落魄了,原本以为我进了宫,能让家里好过一些,可惜我却不争气,自顾不暇。 但我弟弟自小便文武双全,如今他能入宫当值,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造化,日后能得殿下重用,他自会有个好前程。 我所求不多,也未曾想过,当初自己一念之善,会让姑姑这般倾心相待,如今更是无颜再开口对姑姑提什么。 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还请姑姑能帮帮他,让他留在宫中。” 大概是担心孟婉不答应,齐良人说完这句话,竟朝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还请姑姑千万不要让我弟弟离开,求求你了。” 第38章 看来还是伤的不厉害 “齐良人,您快些起来。” 孟婉伸手,想去扶她,却不料刚一触到,又碰着了手指上的伤处,疼的她倒抽了口气。 “孟姑姑,你不打紧吧?” 齐良人看向她的手,也顾不得哀求了,赶紧从地上起身,一脸愧疚。 “都是我不好,竟是没顾及到你还伤着,你快些坐下,我替你看看。” 看着齐良人脸上的愧疚,孟婉摇摇头,“不打紧的,齐良人,齐郎卫之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去殿下那里说什么的。” 听到她的话,齐良人眼眶一红,竟是身子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孟姑姑,你就是我们姐弟的恩人。” 说罢,她又要跪下,却被孟婉连忙拦住,“齐良人,千万别这么说,你身子还没好,便去慎刑司那样的地方救我,事后,又在南宫照料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的。” “我,孟姑姑,说来惭愧,若不是殿下,我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我……。” “不说这个了,日后你们姐弟在宫中可以常常见面,你也不必那般难熬了。” 孟婉阻止了齐良人继续替容胤说话,她又何尝不知,以容胤那性子,齐良人是必定要去慎刑司的。 只是她不想往这上面去想,许是心里不想欠着他什么,左右不过再撑几年,就可以离宫了。 见着孟婉不想提,齐良人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又说了会话,待孟婉走之时,她硬是让小全子将那些药材和燕窝都给她带上。 “小全子,你记着将姑姑送到掖庭那里,不许再把东西拿回来了。” 想到小全子上次把那簪子带了回来,齐良人不忘再三叮嘱了句。 “是,贵人,小全子保管将东西给姑姑拿上。” 孟婉看着这主仆二人,实在是无奈,但也知道,再劝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得随他们了。 走出增成舍,天色已暗,与以往不同的是,原先增成舍一路,黑漆漆的,今日却是在宫道四周,隔段距离,便多了盏石灯。 孟婉觉着有几分奇怪,倒是还没问,小全子便率先开口。 “前两日,宫闱局便命人在这附近都放上了石灯,听闻是元日将至,宫中得灯火通明,以祈得来年国泰民安。 这增成舍一到夜晚便是黑漆漆的,所以宫闱局特意多放了一些,想来是不想皇宫有这一片暗地儿吧。” “原来如此。” 孟婉低喃一句,确实,每年元日,宫中必定张灯结彩,可增成舍与南宫靠的近,却是感觉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 她还记着,每年元日,陛下在前朝宴请群臣,嫔妃皇子公主欢聚一堂,唯独只有容胤被关在南宫之中。 那个时候,她便会想方设法逗容胤高兴,还会将提前囤好的大鱼大肉拿出来,做上一桌子的菜肴,将炭火烧旺。 虽然容胤从来不会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但孟婉却是很高兴,还会在吃完饭后,求着他到院子里陪她赏烟花,看放祈天灯。 她知道,容胤那个时候,是最寂寥的时候,她力所能及,尽量让南宫变的热闹一些。 哪怕那份热闹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如今元日又将至了,今时他贵为储君,一人之下,又有家世显赫的未来太子妃相伴,想来定会高兴了。 收回思绪,孟婉准备朝着掖庭回,却在这时,身旁一直跟着的小全子,突然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小全子的声音,“奴才给殿下请安。” 耳朵像是被重重的炸了下,孟婉抬头望去,石灯映衬的灯光下,容胤站在不远处,手背在身后,目光淡冷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而德安手里拎着灯笼,矗在容胤身旁半步的距离,孟婉分明能见着,他想笑生憋的样子。 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舒服,明明皇宫那么大,怎么就每每出来,都会碰上。 难不成,皇宫真是鬼祟横行,听到了她方才的心声,将这瘟神给送过来的吗? 无声的叹了口气,孟婉跟着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没说话,抬了抬手,孟婉和小全子站起身,见着对方仍然还站在那里,她大着胆子开口。 “殿下若无他事,奴婢就不打扰殿下赏景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看了眼小全子,“你也不用送我了,回去照顾齐良人吧。” 当着容胤的面,小全子哪里敢吱声,脸上神情为难极了。 “可是姑姑一人回去行吗?” “我在这宫里比你久,快回吧。” 见着她这般说,小全子又望了眼站在远处跟尊大佛一样动也不动的殿下,赶紧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孟婉。 “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先回去了。” 见着孟婉接了包袱,小全子赶紧又同容胤道了跪安,这才跟兔子被鹰逮般疾步离开。 当他走后,长长的宫道上,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孟婉硬着头皮,挎着包袱,朝着容胤的方向走去。 在她快要擦过他之时,男人却脚步一挪,将她挡了下来。 “看来伤的还是不够重,这都能到处乱跑了。” 睨向低头不语,却满脸淡色的孟婉,容胤眸光泛着细碎。 昨儿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日倒是又能给自己摆脸子了。 “奴婢要多谢殿下吩咐御医用了上好的药,今日已经差不多好了。” “既是知道多亏了孤,那见着孤就要走?” “奴婢方才已经道谢了。” 孟婉声音带着一抹不情愿,容胤见着她这副小脸上的臭色,当下便伸出手,捏了她脸颊一下。 “听你这语气,倒是孤自作多情了,不该让齐良人去慎刑司,不该让御医给你诊治,就任由你被折磨死才好。” 听着这话,孟婉小声嘀咕了句,“我本就没求着殿下这么做,既是做了,还这般说,当真有些不厚道了。” 听着这小没良心的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容胤瞬间就被气笑了。 “好好,是孤不厚道,那孤如今后悔了,今儿你就把这恩情还了。” 说完,朝着德安吩咐道,“把她带去南宫。” 扔下这句话,自己负手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德安见着,难掩嘴角的弧度。 他家主子,从得知孟婉来了这增成舍,已经在这宫道上溜达了好几圈了,这会堵着人,哪里会轻易放过。 “孟姑娘,请吧,可别为难咱家了。” 第39章 去!把刑杖拿过来! “知道了,安公公。” 孟婉认命的应了声,跟在容胤身后,增成舍到南宫,小半炷香的距离。 长长的宫道,孟婉见着前面那道拉长的身影,好几次,那身影就在自己脚前面。 她心里恼火,左右看了眼,德安目不斜视的跟在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趁着他不注意,孟婉小心翼翼抬起脚,对着影子便是踩了几下,想出出心里这口郁气。 却不料,她刚踩完,前头就传来男人清洌的声音,“对太子不敬,按宫规当杖毙。” 脚一缩,下意识看向前头,男人仍然背着手,连头也没有回。 孟婉更恼,这人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竟是知道她做了什么? 不解郁气,便又是抬起脚踩了几下,左右不过是杖毙,死前也得不敬个够本。 她在心里愤愤腹诽,一旁的德安听到方才容胤的话,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 也只有孟姑姑敢这么对殿下,换作旁的人,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就这么着,几人来到了南宫,孟婉如今见着那道斑漆朱红大门就心烦。 自打出了天牢后,她就似又重新回了这南宫当值一般,几乎夜夜都要过来。 而容胤,就更是让她费解,明明从前巴不得早点离开南宫,可是现在有了金碧辉煌的东宫,倒是天天往这冷宫里跑的起劲。 当真是贱皮子。 对,贱皮子。 徐嬷嬷说的这几个字,可真是解气。 她在心里又骂了几遍,德安已经将大门给推开了,容胤走进去,转过身又看了她一眼。 “磨磨蹭蹭做甚?” “奴婢没磨蹭,只是这身子不适,哪里能有殿下走的这般利索。” 她的话,立马又换来容胤一声冷笑,“还知道你身子不适?我看你大晚上的到处窜腾,倒是利索的很。” “是,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都对。” 她这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让容胤眸子幽了幽,脑海里不自觉划过给她喂药时的情形。 还是将她的嘴巴堵住,才不会总说这种气死人的话。 想到这里,他径直朝她走过去,孟婉正在心里暗骂,冷不丁一道身影袭来,惊的她连忙往后退去。 结果高高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身子往后倒去。 容胤眸光一闪,伸出手便将她勾住,下一刻,在她还惊魂未定之时,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站都站不稳,嘴巴倒是厉害,孤看你这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她被方才的事情吓的心跳极快,就连被容胤抱着,脸色也是发白的。 那么高的门槛,她若是倒下去,只怕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了。 见着她突然间不说话了,容胤眉头紧了紧,随后抱着她,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德安连忙跟上,撑着灯笼替他们掌明,直到来到内殿里,容胤将她放下。 此时殿里早就生了炭火,殿中暖烘烘的,孟婉有些发冷的手脚,慢慢暖和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样,伸出手抚上她额头,“真是身子不适?德安,去把药端来。” 德安赶紧退下去,容胤看着她仍然不说话,于是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 “今日你为何要去增成舍?”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这会孟婉不说话了,容胤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烦意。 心跳好不容易缓和,孟婉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男人。 “殿下会不知道我为何去增成舍?” 得,他白担心了。 这女人哪里是不舒服,分明就是方才不想理他。 “孤怎么会知道?孤连你什么时候与那齐良人这般要好,孤都不知道。” “那殿下还将齐良人的弟弟安排到掖庭。” 她目光对上他,话音落下,只见容胤神情淡若,声音透着几分轻讽。 “掖庭隶属内务府,孤每日那么多的奏折要看,这种小事,孤怎么会过问?” “真不是殿下?” 孟婉蹙起眉,但看着容胤一脸与我无关的淡漠神情,她又有些疑惑了。 是啊,他为储君,吩咐齐良人去救自己理所应当,又怎么会为了这件事情,将齐良人的弟弟弄进宫来当值呢?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见着孟婉脸上的神情一会一个样,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这丫头,还是同过去一样,又傻又笨。 “不过若你觉得是孤,想要报答,也不是不可。” 他淡淡而出,孟婉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齐良人的弟弟进宫,殿下为何要我来报答?” “她不是你的恩人吗?” 容胤这边一说,孟婉又是嫌弃的看向他,“可是殿下方才也说了,齐良人进宫,与殿下无干啊,既是没殿下什么事,那又何来的报答。” 好好,几句话,让容胤哑口无言。 他竟是被这小丫头给绕进去了。 “殿下,药好了。” 外面传来德安的声音,容胤睨了孟婉一眼,从椅子上起身。 “端进来。” 门被推开,德安端着刚熬好的药,走到孟婉面前。 “孟姑娘,这是殿下让给您熬的药。”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还有放在托盘里的杏干,孟婉抬头看向已经坐在案前拿起奏折的容胤。 “多谢殿下,有劳安公公。” 双手捧向碗,孟婉掌心触着那碗边,有些烫,忍不住又缩了回去。 可在这时,她听到一丝轻微的动静,只见原本已经坐在案前的容胤,竟走了过来,伸手便端起了那药碗。 “殿下。” 孟婉愣住,那药碗很烫,他就这么端起来了? 该不会是方才她惹他生了气,准备将这烫药给她灌进去烫哑她吧? 而容胤根本没搭理她,而是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待药被搅动的差不多时,目光才睨向她。 “把药喝了,孤还要收你的恩情!还有,方才对孤大不敬之罪,一并办了!” 一听这话,孟婉顿时抿了抿唇,看向他递过来的汤药碗,仿若破罐子破摔一般。 “那殿下不如现在就治我的罪吧,省得喝了药,待会杖毙还得吐出来,污了这南宫的地儿!” 她这话,让男人眉心直跳,冷眸微微眯了眯,朝着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德安吩咐下去。 “去!把刑杖拿过来!” 第40章 陪他守夜 孟婉身子下意识一缩,刑杖的滋味,她可是尝的太多了。 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听着德安出去的脚步声,心也跟着拎了起来。 整个寝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不说话,容胤也沉默不言,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什么博弈。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过了不一会,稀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帘被掀开,德安拿着东西走进来。 容胤微侧过头,只见德安连忙将一根玉戒尺呈了过来。 看见那根玉戒尺,容胤额头突突了两下,“孤让你拿的是刑杖。” 他声音微扬,德安连忙跪下,苦起脸来,“殿下,这南宫里哪里会有刑杖,奴才找遍了,才找到这根戒尺,要不,您就凑合着用?” 德安知道容胤哪里是真舍得打孟婉,不过是故意吓唬她,身为奴才,得时时揣测主子的意思,当真是累。 “滚下去!” 容胤冷冷扔下这句话,伸手将戒尺拿在手里,却见着孟婉的眸子,对上那根戒尺时,有些微愣。 “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他开口,孟婉眸子却黯然的垂下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见着这把戒尺。 在南宫之时,她曾想要给容胤找些事情,不要总是坐在那里发呆,于是央求他,教她读书识字。 每每她想偷懒之时,他便拿着这玉戒尺,对着她的掌心轻轻打上一下。 那五年,她识的字,念的书,没少挨过这玉戒尺,如今再看到,竟恍若隔世一般。 敛起心头的黯绪,她将两只手掌摊在他的面前,“请殿下责罚。” 女人本该柔软瓷白的手,十根手指上,都裹着蚕纱,看上去十分丑陋。 容胤眸光瞬间变得幽沉,将握在手里的戒尺往案桌上一放,转身离开,重新坐回到了案桌前。 孟婉愣了愣,不由自主看向他的方向,只见容胤已经拿起奏折,眉锋微凛。 “殿下不罚奴婢了?” 她小声试探而出,容胤没看她,而是薄唇微掀,“死罪可免,今夜你留守南宫,孤什么时候看完这些奏折,你什么时候才准走,把药喝了。” 孟婉抿抿唇,双手捧起已经温热的药碗,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随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发起呆来。 此时,她才觉得,原来发呆,真的很舒服,难怪容胤当年,一坐便是一天。 发呆的时候,不用胡思乱想,也不用去难过,在自己的思绪里独善其身,不用去管旁人怎么想。 屋子里沉香袅袅,整个寝殿内,寂静无声,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的男子,时不时蘸墨之时,抬眼看下坐在不远处的孟婉。 她就那样出神的望着窗户,仿若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人般,别人容不进去,她也不想走出来。 “奉茶。” 他掀唇,坐在那里的人却是置若罔闻般,没有应声,容胤皱皱眉,再轻咳一下。 “奉茶。” 这次,孟婉听见了,她回过神,起身,走向殿外。 门帘掀开,站在外殿的德安见着她,连忙上前,“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方才说奉茶。” “好嘞。” 德安连忙将茶端过来,“劳烦孟姑娘了。” 孟婉伸出手,端起那茶盘,好在茶盘轻便,她蜷缩着手指避开伤处,一步步复返回内殿。 “殿下,请用茶。” 走到案桌前,她轻轻开口,手指慢慢舒开,正欲将那茶端起奉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先她一步,将茶杯端走,紧跟着,男人凉薄的声音传来。 “德安呢?” “安公公在外殿候着,殿下是要叫他进来吗?”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低头饮了口茶,“越发没规矩了,自己的事情,还躲起懒来了。” 孟婉抿抿唇,没再吭声,矗在原地,等着容胤吩咐,可是他却在放下茶盏后,又拿起了毛笔,在奏折上批起来。 不知是不是喝了药的缘故,桌上沉香味道袭来,她竟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掩住唇打了个哈欠。 她这个小动作,一丝不落的被容胤看在眼中,虽是余光瞥见,却是难掩眼底的笑意。 从前便是这样,一守夜,就会偷偷打哈欠,站着都能睡着。 他将奏折故意重重一合,砰的轻响声,惊的孟婉瞬间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殿下批好了吗?” “怎么?你很着急走吗?” 容胤拿过另外一本,孟婉看着那仍然高摞着的一堆奏折,在心里叫苦,这些都批完,只怕要天亮了。 “奴婢只是觉着时辰不早了,殿下也该歇息了。” 她的话,惹的容胤轻呵一声,“依孤看,是你想要歇息了。”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她连忙开口,但眼底的困倦之意,却是挡也挡不住,只得一用力,攥了下手指。 伤处传来的疼痛,瞬间逼出了她的薄泪,眼眶也跟着迅速红起来。 容胤见着她这般,眼神闪烁了下,随即而出,“把德安叫进来,你退下。” “是,奴婢告退。” 一听到可以走了,孟婉立马屈了屈身,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朝着外面疾步而去。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背影,一丝黯沉浮上容胤的眼底,从前她恨不得时时同他黏在一起,如今竟是这般不情愿了吗? 此时孟婉已经走到外殿,德安见着她又出来了,一种不妙的感觉瞬间袭来。 “孟姑娘这是要走了?” “是,殿下让您进去伺候,准我回掖庭了。” 看着她脸上有几分雀跃的模样,德安暗暗叫苦,主子怕不是心甘情愿放孟姑娘走的,待会他又该遭罪了。 “那孟姑娘明日几时再过来?” 德安的话,让孟婉眉眼间浮满了拒绝,“安公公,我如今已被发配掖庭,日后怕是不会再回南宫伺候了,您好生侍奉殿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赶紧离开,生怕再多留一下,容胤又改了主意,将自己给叫回来折腾了。 看着她就这么疾步走了出去,德安满脸苦色,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内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却在这时,里面传来声音,“德安,滚进来。” 第41章 有人要杀她 殿里太暖,孟婉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全身都打了个冷颤。 正准备回掖庭,这才想起,齐良人给她的包袱落在了寝殿中。 这会让她再进去,她是不愿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掖庭,容胤是太子,自是不会贪图那些东西的。 而且她如今在掖庭里,那些药材和燕窝,还是不要放在身边比较稳妥。 这么一想,瞬间脚步变的轻快起来,很快,就从南宫回到了掖庭。 胧月微明,当她走进掖庭,正准备回西廊房,突然间听到脚步声自后传来,惊的她连忙转过身。 不远处的身影,让她微微愣住,少年英气勃发的面容,在见到她时,顷刻间浮上笑意。 “齐钰见过孟姐姐。” 齐钰? 孟婉恍然,今日去膳房时,她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年。 是齐良人的弟弟。 “你是齐良人的弟弟?” “正是在下,此番得姐姐相助,齐钰能进宫当值,姐姐再三提醒,若是孟姐姐有何事需要差遣,可尽管吩咐。” “齐郎卫客气了,今日我去见了齐良人,她同我说起你文武双全,日后你好好在宫里当值,自是会有机会的。” 孟婉年长齐钰几岁,说起话,带着些长辈的关切,齐钰听到后,弯起唇角,少年的笑容,在月华下,显得十分耀目。 “多谢姐姐提携,我定会好好做事,那姐姐早些歇息,我去值夜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孟婉愣了下,他所说的提携,当真是让她担之有愧了。 此时天色已晚,待日后再寻个机会解释清楚吧,也免得别人误把自己当作了恩人。 回到屋中,此时里面的人都睡着了,她刚想躺上床,突然间看见自己被子里似是有什么蠕动了下,于是立马将被子给掀开。 突然触入眼帘的东西,让她眼瞳猛地缩了下,只见她的被褥里面,竟是盘着条蛇。 许是屋里太过暖和,这蛇从冬眠中醒过来,孟婉掀开被褥时,便见着它昂起头颅,幽暗眼瞳,冲她吐着芯子。 而此时,躺在她被褥旁边的宫女动了动,翻了个身,那蛇见着动静,一下子就朝着那宫女窜过去。 孟婉来不及想太多,拿起床上的枕头,便朝着那蛇砸过去。 突然传来的动静,将睡在隔壁的宫女给惊醒,她刚揉揉眼睛,便听见孟婉的声音。 “快走。” 说话间,只见她将对方的枕头拽过来,再一次砸到了那条蛇身上。 “啊!蛇,有蛇!” 被惊吓到的宫女突然间叫出声,此时所有的宫女都被吵醒,一时间西廊房惊叫声一片。 有宫女将油灯点燃,孟婉一脸冷色的看着自己的被褥,周围的宫女们全都光着脚站在地上。 而这时,只见那枕头动了动,又黑又长的蛇,比枕头下面钻出来,瞬间又昂起头。 望着蛇瞳,孟婉认出,这种蛇有毒,一旦被咬到,必然会毒发身亡。 有人在她的床上放了毒蛇,若是她方才没有留意到,这会恐怕已经被咬了。 “快,快去找人,这蛇有毒。” 孟婉朝身边的宫女压低声音,那小宫女一听,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条蛇,好几个宫女都吓的瑟瑟发抖。 终于,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子清洌的嗓音。 “蛇在哪里?” “在这,床上。” 孟婉开口,对上对方的视线,见是齐钰,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碍于周围有旁的宫女,她用手指了指,“这是毒蛇,你当心。” “好,交给我。” 齐钰开口,自腰间拔出佩刀,慢慢挪向床边,那蛇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身子一弓,迎面朝着齐钰窜过来。 “当心!” 孟婉惊呼而出,只见齐钰眸光一暗,紧跟着挥起刀,手起刀落,那蛇被斩成两段,掉在了地上。 所有宫女都惊呼而出,孟婉看着那断成两截仍然在动的蛇,连忙拿过一旁的凳子,朝蛇身上用力砸过去。 一下两下,直到那两截身子被砸的稀烂,这才如虚脱般,跌坐在地上。 后怕自脊背处袭来,指尖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太过用力,手指上的伤口,再一次撕扯开了。 “蛇已经被打死了,没事了。” 齐钰看了眼孟婉,将刀鞘递到她面前,“地上凉,姐姐快些起来。” 看着面前的刀鞘,孟婉伸出手,借着力从地上起身,手指上的血迹已经渗出蚕纱,疼的她脸色煞白一片。 “有劳了。” 她开口,声音轻颤,齐钰见她站稳,将刀鞘收回,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蚕纱上,眸色闪烁了下。 “姐姐还是先将伤处包一下,我将这死蛇弄出去,今日之事,我会上报至内务府。” “多谢。” 齐钰将死蛇弄出廊房,孟婉望向自己的被褥,想到里面钻过蛇,却是不敢再躺进去了。 其他的宫女见蛇被带了出去,纷纷用一种极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她。 突然间,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这次是蛇,不知道下次又会是什么了,我们可不想被你连累。” 孟婉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对方就是和程绣夏同乡的青禾。 毒蛇的事情,让房里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此时听到她的话,也纷纷冲着孟婉开口。 “是啊,自从你来了掖庭,就各种事情,孟婉,你还是自己搬出去吧,别害了大家。” “没错,这么晚了,你才回来,谁知道你去干什么了?我看这蛇说不定就是你带进来的,想着害大家伙呢。” “之前东廊房被人放火,如今咱们西廊房又被人放蛇,桩桩件件都是针对你的,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众人纷纷开口,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不善,甚至连睡在她旁边,被她提醒而幸免的宫女,都跟着露出害怕。 “孟婉,你还是不要睡在这里了,方才我差点就被蛇咬了,我家里还有爹娘要养,我求你赶紧走吧。” 听着这些人的责难,孟婉没有再说什么,今夜之事,确实是有人要害她而起。 同在宫中做事,这些宫女害怕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过才短短两日,对方又迫不及待对她下手,看来是真的巴不得她死啊。 “好,我走。” 她开口,走到柜子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随后朝着外面走去。 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屋子传来门被扣住的声响,那些宫女竟是连房门都给栓上了。 拿着包袱,手指上传来阵阵疼痛,孟婉不知道该去哪里,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孟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第42章 你是怕连累我吗? 齐钰担切的声音传来,孟婉看向他,勉强弯了弯唇角。 “我也不知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坐一会,没事的,你先去当值吧,方才多谢你了。” 她说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包袱垫着坐下,齐钰见她这样,忍不住跟过去。 “孟姐姐,天这样冷,你坐几个时辰会撑不住的,还是到侍卫房里去小憩一会吧。 姐姐说你身子才受过寒气,若是这样待着,定然是会落下病根的,若是被姐姐知道,她是会怪我的。” “不用了,真的没事。” 现在才刚过子时,她若是去找徐嬷嬷,肯定要被骂上一顿,只能先在外面等着凑合一下。 反正又不是没挨过冻,她应该可以撑到天亮的。 “不行,你跟我走。” 齐钰不由分说,直接将孟婉从地上拉起,又顺手将她的包袱给拎上。 “哎,齐郎卫,真的不打紧,你快点放手。” 被拉着胳膊,孟婉又不敢说的太大声,可这小子却像是一根筋般,直接将孟婉拉到了侍卫处。 “今夜只有我当值,姐姐进去暖和一会,你这手上的伤,也要好好包扎一下才行,你放心,我在外面看着,天亮的时候,我叫你。” 看着少年比自己高上一头,加上自小习武,他看上去要健硕许多,孟婉被他堵着,只得无奈的答应。 “好,我答应你,但我只将手上的伤处理好,歇一个时辰,你便放我离开,行吗?” “好。” 见孟婉答应了,齐钰咧开嘴角,“那姐姐赶紧进去吧,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你便叫我。” 说完,他抱怀站在门外,像尊门神一般,孟婉走进侍卫所,里面燃着炭火,暖暖的。 齐钰的被褥一眼便能认出来,他才入宫当值,用的是新被褥,叠的十分齐整。 孟婉找出包袱里面的药,将手上的蚕纱拆开来,血已经和蚕纱黏在了一起,疼的她眼眶都浮出了薄雾。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蚕纱给取下来,十根手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将药粉倒在手指上,忍不住咬紧嘴唇,打蛇的时候没觉得那么疼,这会疼的竟像是有无数根针,往她的身子里钻。 不多会,额头上便沁出了密汗,她拿出蚕纱,一点点将手指给重新包上。 刚包好,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孟姐姐,我给你送些热水进来。”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齐钰手里拎着壶,见着她手上已经包好,于是将壶给拎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姐姐喝点水。” “多谢。” 她说完,只见齐钰望着她,神情似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吗?” “孟姐姐,今夜毒蛇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听到齐钰这话,孟婉暗了暗眸子,“为何你这样认为?” “如今寒冬腊月,蛇是不可能随意出没的,定然是有人抓来放进你的被褥里面的,有人要害你。 姐姐也同我说过,你被人污蔑进了慎刑司,只是污蔑你的人如今仍关在暗室,所以今晚放蛇之人,另有其人。” 见着齐钰说的如此肯定,孟婉垂下头,双手将杯子托起,杯中热气萦绕,遮住了她眸中神色。 齐钰见她这般,再次开口,“孟姐姐,我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 听到这话,她手微微一顿,随后抬头看向他,“此事,没你想的那般严重,我初到掖庭,又有谁会害我呢?” 齐钰对上她的眼睛,眉头皱起,“孟姐姐是不想我帮你吗?” 听闻这话,孟婉深呼了口气,将杯子放下,语气变的冷冽起来。 “齐郎卫,你才入宫当值,齐良人对你期望颇高,你如今掖庭,不过是一枝之栖,他日定会有更广袤的天地。 齐良人曾于我有恩,我结草衔环,不过是偿了这份恩情,慎刑司之事,她再救我于水火。 你们姐弟二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还望齐郎卫不要再过问我的事情。 侍卫所毕竟不是孟婉该待之地,多谢齐郎卫方才收留,我该走了。” 她说完起身,不顾齐钰一脸怔诧,拿起包袱,朝着外面走去。 “孟姐姐是在担心牵连到我吗?” 身后传来声音,孟婉顿住,将眸色隐下,“齐郎卫多虑了,孟婉不是圣人,当然不会为无关之人担忧,我只是不想你辜负了齐良人的期许。” 她说完,走出侍卫所,离开暖和的地方,冷风袭来,却是让她思绪清明了几分。 齐钰太过正直,她不能因自己一念之私,将他卷进危险之中。 尤其齐良人对这个弟弟满怀期许,是她在宫里的依靠,若是齐钰出了什么事,那齐良人便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她朝着外面走去,若是继续留在掖庭,只怕齐钰还会喋喋不休。 就这样,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御花园的假山附近,看着那假山石下的避风之处,身子一弓,便钻了进去。 重回旧地,她将冬衣拿出来披上,看着外面一片漆黑。 从前被御医署的人追撵的时候,她便经常躲在这里,待追他的人遍寻不到离开,这才悄悄回南宫。 那时,她偷师,不能被旁人知道她从南宫里出来,好几次被逮到,也诓骗自己是冷宫里的小宫女,想要偷些药材。 那个时候,她不能牵连到容胤,任何风吹草动,对南宫来说,都会是疾风骤雨的摧残。 如今,容胤终于回到了储君的位置,她的境遇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竟是如丧家犬般,被人撵的无处容身。 不知不觉,两滴热泪迎眶而出,她蜷缩在假山石下,任由着自己哭的无声无息。 出宫之日遥遥无期,如今,又有人几次三番想要她的命。 如今,就连能不能活到安然离宫,都成了奢念。 孟婉啊,你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的。 许久不曾落下的泪珠,大颗大颗滚下,从渐渐小声泣哭,到声音渐起,再到慢慢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她噙着泪睡了过去,直到身子突然间被人从假山里面拽出来,下一刻,尖锐的嗓音传进了耳廓。 “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睡在御花园里,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第43章 替她解围 孟婉被推在地上,手疼的顿时清醒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总管模样的公公,连忙跪正。 “启禀公公,奴婢是掖庭的宫婢,昨儿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还望公公恕罪。” “不小心,这是你随意睡觉的地方?一个贱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以为等在这里,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打二十!扔去掖庭!” 公公一声令下,只见两个小太监立马上前,便要将孟婉从地上给拖起来。 正在这时,御花园里传来声音,“太子殿下到,丽妃娘娘到~。” 总管太监一听,连忙转过身,只见不远处,丽妃一身华服,而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容胤。 今日容胤去向丽妃请安,丽妃为了替顾倾倾说好话,特意邀太子一道前来御花园赏梅。 见着眼前的情形,脸色瞬间沉了沉,“出了何事?” 总管公公一听,连忙跪下,“启禀娘娘,是有个不长眼的奴才,跑来御花园里头睡觉,被咱家逮了个正着,正准备杖打二十,发落回掖庭呢,惊扰了娘娘,奴才罪该万死。” “在御花园里睡觉,好大的胆子啊,还不赶紧拖下去,别打扰了本宫同殿下赏梅的兴致。” “是,奴才遵命。” 总管连忙起身,冲着那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点把人拖下去。” “等等。” 随着总管话音落下,只见容胤开了口,他眸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眼底暗色涌动。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吩咐老奴?” 总管连忙弯下腰,容胤冷冷看向他,“把人带过来,孤倒是想看看,这般寒冬腊月,如此胆大的奴才究竟是何人。” “这……。” 太监总管一脸犹豫,一旁的丽妃见状,眉头跟着皱了皱。 “胤儿,一个奴才而已,让人带下去罚了便是,何至于要你亲自过问。” “御花园乃是后宫重地,一个小小的奴才都能在这里睡觉,今日是碰着孤和姨母了,那万一哪天,是父皇到此呢?” 容胤一番话,顿时让丽妃曲解了,后宫争宠手段花样百出,眼前这小宫女,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略一沉吟,丽妃便马上将目光看向孟婉。 “胤儿说得对,如此胆大的奴才,本宫倒是也生出几分兴趣了,把她带过来。” 见丽妃也发了话,总管一声令下,孟婉便被拖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奴婢叩见殿下,叩见丽妃娘娘。” 孟婉忍着疼痛,头匍匐在地上,此时身上冷汗直冒,手指上的伤口也因为几次被推倒,而又渗出血来。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丽妃低睨而出,孟婉不敢抬头,而是刻意压低声音。 “奴婢相貌丑陋,无意惊扰殿下与娘娘,如今罪该万死,还望娘娘恕罪。” 听着这话,丽妃呵笑了声,“好一句罪该万死,那既是如此,本宫这便命人将你乱棍打死在这里,成全了你便是。” 孟婉听的肩膀一耸,丽妃的声音,就像是阎罗殿的勾魂使者,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她的命一般,让她忍不住脸色发白。 前两次没能杀了她,此番被逮个正着,只怕她今日难逃一死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在地上叩起头来,“娘娘开恩,奴婢并非故意在御花园中睡觉。 只是奴婢昨日无处可去,便想着在这里躲避风寒,却不知怎的睡了过去,如今奴婢无话可说,还望娘娘饶奴婢死罪。” “无处可去?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你无处可去?” 丽妃见着容胤盯着对方,于是再次开口,孟婉咬了咬唇,下了狠心。 “因着奴婢被褥中有毒蛇,故而被赶了出来。” 随着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容胤原本望着她的眸子,瞬间浮上一抹阴冷,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笑话,这寒冬腊月,哪里会有蛇,你是把本宫当傻子糊弄吗?” 丽妃斥声而出,孟婉连忙将头俯的更低,“奴婢不敢欺瞒,昨夜确有毒蛇,奴婢被逼无奈,才会躲在御花园中的。” “德安。” 孟婉话音落下,只见容胤阴沉而出,德安连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将她带下去,细细盘问,若无毒蛇一事,就地发落,若是有人在宫中蓄意纵蛇害人,严查不贷!” “是,奴才遵命!” 德安赶紧走到孟婉跟前,“还不快起来,随咱家下去,别在这里碍了娘娘和殿下的眼。”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赶紧从地上起身,头仍然垂的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丽妃一见,刚想开口,容胤便拦下她,“姨母,我听闻御花园中,这几日白梅盛开,父皇最是喜欢,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说罢,容胤便朝前走去,丽妃见着,只得将话咽下,朝德安和孟婉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心。 “胤儿识得方才那名宫婢?” 听到丽妃的话,容胤看向她,“姨母说笑了,宫中那么多宫婢,孤怎么会全都认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那宫婢有问题吗?” “姨母没见着那宫婢的手?试问若是有心要在这里等父皇,又怎会弄的如此狼狈?” 果然,容胤的话,让丽妃神情微明,“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小宫女满嘴诓言,不管是不是别人派来的,都得严加审问。” “姨母放心,德安做事一向稳妥,若是那宫婢有问题,姨母日后自然在宫中不会见着她了。” “那就好,我们去赏梅吧,莫被这贱婢叨扰了兴致,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 这边容胤将丽妃给支走,那边德安将孟婉带出御花园,直到来到僻静处,这才停下来。 “哎哟,孟姑娘,你怎么好好的跑到御花园里头来睡觉了啊?方才若不是殿下,今日你可就要倒了大霉了。” 看着德安一副跳脚的样子,孟婉抿抿唇,“安公公,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夜我的被褥里确实被人放了毒蛇,而我是被同屋的人赶出来的。” 一听到这话,德安立马神情变的肃冷起来,“孟姑娘所言当真?” “若不是齐良人的弟弟赶到,将蛇杀死,只怕我昨夜便会被咬死了。” 第44章 不留情面 德安听闻,大惊,随即而出,“此事事关重大,咱家要马上禀告殿下去。” “安公公,等等。” 见着德安要走,孟婉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拽住他,“此事殿下不能追查。” “难道孟姑娘有什么顾虑?莫不是你知道是谁害你的?” 孟婉松开手,眼眸闪动了下,“我如今还在掖庭,殿下如果插手此事,只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昨夜之事,相信齐郎卫已经上报内务府,此事交由内务府来查,最合适不过。” 她的话,让德安瞬间明白,孟姑娘这是不想担殿下的情呢。 “可是殿下不出面,内务府怕是不会彻查到底的。” 在宫中数年,德安当然知晓内务府里,都是些个什么人。 掖庭的奴才,本来就是死一个不多,死两个不少的。 这种事情,报上去,最多也就是派个小太监过来训斥几句了之。 “我知道,那人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我想把她抓出来,此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在宫里想活,我就不能处处依靠旁人。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样的道理,孟婉懂,安公公,望您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此事莫要请殿下出面。” 听着孟婉这般执意,德安叹了口气,“孟姑娘性子太倔,咱家劝不动你,既是你这般说了,那咱家也就不多事了。 但,殿下方才既是吩咐要咱家查你为何在御花园,此事,咱家总得有个交待,这是咱家分内之事,孟姑娘可就不要多管了。” “那是自然,安公公奉了殿下的命,孟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见着德安答应,孟婉松了口气,两人说完,朝着掖庭走去。 当她同德安一道出现在掖庭之时,便见着所有的宫人全都聚在院中,徐嬷嬷手里拿着鞭子,正在训斥。 “宫女私逃可是大罪,你们若是胆敢欺瞒,别怪我就地打死!” 她的声音,让在场的宫女都瑟瑟发抖,而这时,突然间有人叫出声。 “徐嬷嬷,孟婉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孟婉看去,徐嬷嬷跟着望去之时,见着德安也在,立马神情一变,连忙放下鞭子迎过去。 “老奴拜见安公公。” 德安扬着头,眼睛低睨过去,口中故意拉长尾调,“徐嬷嬷,看来咱家来的不是时候啊。” “哪里,安公公屈尊来这里,是这帮贱奴的福气,老奴斗胆,敢问安公公所为何事?” “殿下命咱家过来问问,这掖庭的宫女为何会在御花园里头睡觉,咱家倒是不知,这御花园什么时候成你这掖庭宫人的居所了?” 随着德安说完这句话,徐嬷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眼孟婉,连忙跪下。 “安公公息怒,老奴方才便是在查此事,有人禀告,昨夜有宫女私逃,这不,一大早老奴便将她们全都叫出来细细盘查呢。” “私逃?徐嬷嬷,你说的可是这名宫女?” 德安眯了眯眼睛,徐嬷嬷犹豫了下,“正是此人,老奴未曾想到,此人竟如此胆大,跑去了御花园,还惊扰了殿下,老奴这便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 “教训?可是据咱家所知,这宫女是迫不得已,才去了御花园的,徐嬷嬷没问清楚,便急着要罚,未免有失偏颇。 既是殿下让咱家过来查明,那咱家也是要回话的,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这宫女私逃,可有什么凭证啊?” 徐嬷嬷听到这话,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随后敛回眸。 “有人昨夜子时,见着孟婉拿着包袱离开,今晨未归,宫女私逃乃是大罪,那人不敢隐瞒,便赶紧过来禀告于我。 安公公,既是孟婉已经回来了,那老奴定然会问清楚,她昨夜为何离开,又为何彻夜不归,还望安公公放心。” “哎哟,徐嬷嬷言重了,咱家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奴才,咱家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殿下素来仁厚,这宫人虽是奴,但也不能凭白被冤了,既是徐嬷嬷要问清楚,那咱家正好也在这里听一听,回头啊,同殿下也好有个交代。” “是,老奴遵命。” 徐嬷嬷站起身,冲着一旁的人开口,“去给安公公搬把椅子过来。” 待椅子搬来,德安坐上去,朝着孟婉开口,“你,把昨夜之事说出来吧。” “是,奴婢遵命。” 孟婉说完,朝着徐嬷嬷屈了屈身,“启禀嬷嬷,昨夜奴婢床上出现了毒蛇,得齐郎卫将蛇斩杀,这才让整个西廊房化险为夷。 许是宫人们都被吓着了,奴婢觉得这蛇终究是在我床褥上发现的,故而便不忍再待下去,所以收拾包袱离开。 奴婢本想着,早上之时,同嬷嬷禀明此事,但却不小心在御花园睡着了,这才惊扰了殿下同丽妃娘娘赏花。 徐嬷嬷,孟婉并非私逃,而是受到惊吓,心有余悸,昨夜不敢待在掖庭,又无处可去,才在御花园避寒,还望嬷嬷恕罪。” 说完,孟婉跪了下去,徐嬷嬷一见,脸色沉了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哟,都在这儿呢?”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穿着黑锻太监服的公公走进来,徐嬷嬷一见,连忙迎过去。 “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被唤作陈公公的人,刚想开口,便见着坐在椅子上的德安,立马浮上笑脸,上前几步。 “哎哟,安公公,您怎么今儿得空来这掖庭啊?” 安公公见着对方,淡淡弯了下唇,“这不,今儿殿下同丽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正巧撞见了这个小宫女,命咱家将人给送回来,陈公公今日不在内务府,怎么也得空来掖庭啊?” “这不,昨儿掖庭闹了蛇,侍卫所今儿将事报了过来,这寒冬腊月的,闹蛇可不是小事,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得过来问问清楚吗?” “哟,合着昨儿还真是闹了蛇啊?陈公公说的在理,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蛇呢?” 说完,他故意挑了挑眼梢,看了眼徐嬷嬷,徐嬷嬷见状,连忙而出。 “安公公,陈公公,此事是老奴疏忽,今日我便命人严查,看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生出事端,定然按宫规杖毙此人。” 她说完,安公公随即从椅子上起身,顺便弹了弹衣服,“得,今儿这事,咱家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陈公公,那你接着查,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哎,好嘞,安公公慢走。” 当德安离开,陈公公收回目光,瞬间面孔变的冷沉一片,冲着徐嬷嬷阴慽而出。 “元日将至,宫里闹蛇患,滋事体大,若是你查不出究竟谁在背后生事,可就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了。” 第45章 套话 徐嬷嬷面色一紧,她哪里会听不出来陈公公的话外之音,连忙屈了屈身。 “是,陈公公放心,老奴定然会把那个人抓出来,不会让公公为难。” “那就好,咱家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说罢,他低睨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这便是昨夜被蛇差点咬到的宫女吧?” “此人名叫孟婉,昨夜蛇患之事,正是因她而起。” 听闻这话,陈公公将手里的拂子担在胳膊上,“既是这蛇患因她而起,那便给她单独弄间屋子吧。” 扔下这句话,陈公公转身走出掖庭,徐嬷嬷连忙开口说了声。 “徐公公慢走。” 看着他走远,徐嬷嬷这才愠瞪向孟婉,“你,跟我过来。” 孟婉从地上起身,眉眼微垂的跟在徐嬷嬷身后,今日内务府陈公公亲自过来,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而且方才陈公公那番话,颇有小事作大之嫌,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跟在徐嬷嬷身上,直到来到她的屋子。 一进去,便听到她冷哼了下,随后阴阳怪气之声传进耳朵。 “孟姑娘好大的排场啊,竟是能让陈公公和安公公,都为你出面呢。” 她的话,让孟婉垂下眉,一脸恭顺,“奴婢何德何能,哪里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嬷嬷多想了。” “我看你面子大的很,孟姑娘,如今你既是在了掖庭,不妨就同老奴交个底,老奴日后也好配合着姑娘,也就不会有像今日这般事情了。” 见着徐嬷嬷在套自己的话,想要问出她是否还同殿下有关系,孟婉随即跪下。 “嬷嬷,奴婢从第一天进掖庭,便知自己是戴罪之身,原本只想着在掖庭好好做事,从未想过同人结怨。 可是自打奴婢到掖庭之后,却不知为何,几次身陷险境,多亏奴婢命大,才能得以苛活。 若是奴婢真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哪里会落的这番田地,安公公今日来,确是因着我在御花园冲撞了丽妃娘娘同殿下。 而陈公公,许是昨日侍卫所那边上禀了,故而才过来例行询问一番。一切只是巧合,哪里是奴婢能左右得了的啊,还请嬷嬷明鉴。” 徐嬷嬷听完这番话,目光盯着孟婉,眼睛眯了眯。 “你所言当真?孟姑娘,我如今可是把话朝明了说的,你可不能有什么瞒着我的,不然,老奴可不好做啊。” 面对徐嬷嬷探究而不相信的目光,孟婉再次言之凿凿。 “徐嬷嬷,您在掖庭多年,可曾见着有哪个被发落到这里的人,事后还能回先前主子那里去的? 想来嬷嬷也知道,当初我是如何被罚进天牢的,殿下不日便会大婚,又怎么会让我再回东宫侍奉呢?” 许是孟婉说的太过诚挚,神情也透着一丝黯然,徐嬷嬷敛起眸。 “说的也是,你如今这身份,想要回殿下跟前侍奉,确实不可能。” “是,所以今日之事,当真只是巧合,嬷嬷,奴婢只想在掖庭苟且偷安,绝无别的心思。 至于此前种种事端,于奴婢来说,亦是无妄之灾,毕竟奴婢只有一条小命,还想留到出宫之时。” 她边说边将头俯下,“昨夜蛇患之事,嬷嬷只管向上禀报,奴婢保证不会乱说什么。” 见到孟婉如此恭顺,徐嬷嬷眉梢扬了扬,“好,既然此事当真与你无关,方才陈公公又交待了,那你日后便去暗室旁边空着的杂役房住吧。” “是,多谢嬷嬷,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松了口气,孟婉也不管徐嬷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随即退了下去。 当她拿着包袱准备去杂役房之时,远远便见着月姝朝着她走过来。 望向她的刹那,孟婉眼神冷了冷,方才德安问话之时,徐嬷嬷看的方向,正是月姝所站的位置。 虽然青禾也站在那附近,但她却有着强烈的感觉,向徐嬷嬷禀告她私逃之人,就是月姝。 “姐姐!” 孟婉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后传来呼喊声,紧跟着月姝追过来。 “姐姐为何见着我就走啊?害的妹妹今日一直担心着。” 月姝眼眶透着微粉,像是受了委屈般,孟婉转过身,“方才我心里有事,没有见着妹妹。” “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不想理我呢。” 月姝听见这话,伸出手便要去接过孟婉手里的包袱,“姐姐这是要回西廊房吗?我帮姐姐拿东西。” “不用了,我日后不需要在西廊房住了。” 听到她这样说,月姝一愣,“姐姐难道是要离开掖庭了?是去哪位贵人的殿中?” 见她神情急切,孟婉淡淡敛眸,“我哪也不去,只是昨夜蛇患之事,她们受了惊吓,不允我再继续住着,嬷嬷可怜我,便准我单独去杂役房住。” 当孟婉说完,月姝神情一松,“原来如此,我还当姐姐因祸得福,要去哪位贵人殿里了。” “掖庭的宫人,哪里会有贵人愿意收入殿中,妹妹多想了。” “姐姐聪慧过人,又得齐良人庇护,想来与我们不一样的,姐姐莫要灰心,日后说不准就被哪位贵人看中了。” 月姝的话,让孟婉眸子淡淡的,“我从没有过这种妄想,妹妹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被旁人听见,该认为我痴心妄想,自不量力了。” 见着孟婉神情淡了下去,月姝连忙认错,“姐姐莫要多想,妹妹是见着姐姐安然无恙,所以替姐姐高兴,妹妹是真心想着姐姐能离开掖庭。昨夜毒蛇之事,我听到后,可是被吓着了,姐姐昨夜那般凶险,又被她们合伙欺负,怎么不来找我啊?看来在姐姐心里,还是把姝儿当作外人的。” 见着月姝反过来怪自己,孟婉隐下眸子里的冷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莫要多想,昨儿事发突然,我也被吓坏了,当时离开西廊房之时,未曾想太多,并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真的吗?” 月姝眸子闪动了下,孟婉点点头,“你是我来掖庭后,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当然不会骗你。 好了,你快些回去做事吧,不然被嬷嬷看见了,你会受罚的。” 见孟婉神色恢复如常,月姝这才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做事,中午再去找姐姐。” 她说完离开,孟婉看着她的背影,压住唇角的冷弧,随后朝着杂役房走去。 第46章 是你杀了她! 徐嬷嬷让孟婉所住的杂役房,离暗室不远,路过之时,孟婉听见里面传来程绣夏骂骂咧咧的声音。 “孟婉,你这个贱人,等我出去了,一定要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孟婉眉心挑了挑,这都第三天了,程绣夏还有力气骂她,看来月姝每晚都给她送吃的了。 过了今晚,这程绣夏就要放出来了,往后只怕自己又不得安宁了。 没有理会程绣夏的骂声,她走到最后一间杂役房,推开屋子,一股子寒气就扑面而来。 望着湿冷地面和斑驳霉迹的墙面,孟婉没犹豫,走了进去。 比起她在天牢所住的地方,这里好太多了,也不用在西廊房那里遭受排挤,于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或许能引出那个对她下手之人,查出幕后到底是谁指使,想要她的命。 将包袱放下,孟婉拿起扫把,正准备忍着手疼,将屋里给打扫一遍,却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月姝,放下扫把转过身,看见身后之人时,微微愣了下。 “孟姐姐,你没事吧?我方才听说陈公公过来了,徐嬷嬷让你住在了这里,便过来看看你。 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你别动,我来帮你打扫屋子。” 齐钰将拎着的被褥放在一旁,伸手从孟婉面前接过扫把,开始自顾自的打扫起来。 孟婉看着他,想要阻止,却不料,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他的声音。 “若是孟姐姐还想劝我不要多管你的事,那您还是别说了。” 一句话,将孟婉准备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她只得转了话风。 “是你请陈公公今日过来的吗?” “我当值之时闹出蛇患,自然要同上面禀告,孟姐姐无需多想,这是我分内之事。” 屋子不大,转眼间,齐钰已经将地扫完,拿起被褥开始铺起床来。 “陈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寻常这种小事不会过问的,你是用了什么法子?” 听到这话,齐钰铺床的手顿了顿,随后转过身,“到底还是瞒不过孟姐姐,我确实是说了些让陈公公不得不来的话。” “嗯?” 见着孟婉眉头微皱,齐钰反问道,“姐姐可知先皇后是如何病故的?而过两日便是她的生忌。” 听闻这话,孟婉连忙走出门,看向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重新回来。 “你可知方才你所说的,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你今日就会被赶出宫去。” “姐姐莫要担心,我在陈公公面前,只是提醒了下,并未说的太明,陈公公毕竟是内务府总管,自然知道轻重。” 齐钰咧开唇角,孟婉看着他这般,当真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之气。 “以后你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想齐良人为你担惊受怕。” “知道了,此事我未同姐姐讲,孟姐姐也不能告诉我姐姐啊。” 齐钰挠了挠头,与方才那般莽撞相截然不同,孟婉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 “只此一次,下次可许再这般莽撞了。” “是,孟姐姐,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些炭,这屋子清冷,你身子未愈,我替你将炭盆点上。” 他说完,又利索的将炭盆给点上,不多会,屋子里便升腾起暖意。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齐钰这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同孟婉交代一声。 “姐姐,明儿我当值,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去侍卫所找我。 对了,还有件事,姐姐让我同你说,殿下今日便要同丽妃一道出宫去云峰寺为先皇后祈福了。” 齐钰这话,让孟婉脸色一绷,她不知道这话是齐良人提醒她的,还是容胤让齐良人带话的,但知道他要去云峰寺,她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 她淡淡而出,齐钰不放心的又交待几句后,这才离开杂役房。 孟婉留在屋中,又收拾了一会,看着已经明朗不少的屋子,却是想到了方才齐钰所说的话。 先皇后之事,她也曾知晓一些,当年,先皇后身怀六甲,也是在寒冬腊月,被毒蛇惊吓,以至于一尸两命。 陛下大哀大怒,下令彻查,却在容胤的宫中,发现了数枚蛇卵,还有孵化出来的小蛇。 虽然经检验,皆为无毒蛇,但陛下当时哀慽至极,虽没有罢黜容胤的太子之位,却将他囚禁在了南宫之中。 这段往事,在宫中早就成为禁闻,无人敢提及,但今日,齐钰为了救她,竟是这般冒险。 孟婉一阵后怕,若是陈公公当时不是怕蛇患闹大,引得上头怪罪,那齐钰只怕就被治罪了。 如今,她这一身人情债,是越欠越还不清了。 叹了口气,孟婉想着,这几日,还是得找个机会同齐良人说说,让她劝劝齐钰,到底是亲姐姐,想来齐钰会听的。 整整一日,她没有出去,毒蛇之事,闹得掖庭人心惶惶,她也不想出去惹人注目。 而月姝也没有来打扰她,这一日,她在屋子,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晚上,因着白天睡的太久,孟婉有些睡不着,便出了屋子,想要在附近走走。 而这时,突然间暗室那边传来动静,紧跟着便是惨叫声,孟婉一惊,没多想,朝着那边走去。 当她走到那里之时,便见着暗室门大开,地上似有个人影,动也不动。 见到此景,她走到门前,试探的开口,“程绣夏,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她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而这时,月光斜射而出,孟婉看清地上的情形。 程绣夏眼睛圆睁,唇角溢出黑色的血,这个情形惊的她往后一退,连忙四下看过去。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而这时,她心里升腾出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就在她立马准备掉头离开之时,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灯笼的光线从不远处传来。 抬头望过去,徐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此时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只得站在原地,脑中却在不断的想着法子。 而这时,徐嬷嬷走到跟前,看见她站在这里,不禁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我……。” 还没等孟婉开口禀明程绣夏的事情,只见有个宫女已经打着灯笼来到了打开的暗室门口。 当她见着程绣夏双眼圆睁趴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子尖叫出声。 “绣,绣夏死了,你,是你杀了她!” 第47章 将她就地杖毙! 徐嬷嬷一听,连忙快步走到门口,看见程绣夏的死状之时,也是一惊,转而目光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前院去!速去上禀内务府与慎刑司!” 眼前这番情形,孟婉暗下眸子,此时她知道,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今夜程绣夏之死,又是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圈套。 只是今夜到底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她却是想不明白了。 被两个宫女带到前庭,徐嬷嬷让人将所有的灯点起来,东西廊房里的人也都被叫了出来。 整个掖庭,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孟婉站在院中,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目光。 她半垂着头,神情安静,徐嬷嬷走到庭前,朝着周围的人开口道。 “就在方才,我们掖庭里,出了凶案,程绣夏死了。” “什么,绣夏死了?” 随着徐嬷嬷说完这句话,整个掖庭里的人都惊呼而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孟婉。 那目光好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杀死程绣夏的凶手。 见着所有人都看着她,孟婉依旧神情冷静,徐嬷嬷见她这样,眼底浮上冷色。 “孟婉,你说说看,程绣夏是怎么死的?” 被徐嬷嬷点到,孟婉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启禀嬷嬷,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暗室门口?” “回嬷嬷的话,我如今的居处与暗室相隔不远,晚上我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于是走过去查看,却发现暗室门打开着,程绣夏倒在地上。 我叫她名字,她并没应我,我原来想上前查看,嬷嬷便在这时赶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奴婢不敢有一丝隐瞒。” 随着孟婉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道透着哽咽的声音。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绣夏,整个掖庭都知道,从你一进来,就处处与绣夏不对付。 如今你还残忍的将她杀死了,孟婉,你一定是认为昨晚那毒蛇是绣夏放的,所以才杀了她报仇的!” 对方的话,立马让所有看向孟婉的目光都浮上气愤和害怕。 而这时,只见她望向说话的宫女,“青禾,你方才说,我残忍的杀死了绣夏,你都没有见过她的尸体,怎么知道她死状如何?” 一句话,让青禾脸色变了变,连忙开口,“你与绣夏有仇,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定然是用了残忍的手段杀死她的。” 听到她这样说,孟婉淡淡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我再问你,昨夜遇到毒蛇之时,程绣夏被关在暗室。 试问连我都没有怀疑过她,你又为何如此肯定我会认为那毒蛇是她放的?还是说,程绣夏同你提过此事,她想用毒蛇来害我?” 孟婉说完,青禾脸色又是一变,马上用手指向她,“你不要强词夺理了,整个掖庭,就你和绣夏有仇,你肯定会认为是她做的。 还有,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你昨夜才遇到蛇,今日刚搬到暗室那边住,她就出了事,这摆明了就是你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青禾立马走到徐嬷嬷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嬷嬷,绣夏是我的同乡,我们情同姐妹,如今她横死,杀人偿命,还望嬷嬷主持公道,替绣夏报仇。” 青禾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孟婉看着她,眼底如同覆了层薄冰。 污她纵火被罚进慎刑司,又放蛇想要咬死她,如今,还想让她背负杀人之罪。 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想置她于死地,既是要死,那她也不会就这么被冤死。 眼底浮腾起火簇,孟婉望向青禾,声音倏地扬起。 “青禾说的是,徐嬷嬷,奴婢也觉着杀人偿命,如今程绣夏被杀,若只是因为我同她有几句龃龉,便认定我是凶手,那奴婢不服。 试问,在场的所有人,有谁见着我杀了程绣夏?站出来,说说我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杀了她? 另外,方才青禾说,我一搬到杂役房,程绣夏就死了。 呵,当真是可笑,若我真的是凶手,我会蠢到这般田地,刚搬过去就杀人,惹人怀疑吗? 还有,今夜我刚到暗室,徐嬷嬷便带人来了,可真是凑巧啊,奴婢斗胆问一句,嬷嬷今夜为何会来暗室?” 随着孟婉一连串的发问,在场的人,包括青禾都愣住了,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禾。 “是青禾同我说,今日她去过暗室外面,听到程绣夏说身子不舒服。方才,她过来求我,想让我早些将程绣夏放出来,哭的我心烦,这才带人去了暗室。” “原来是这样啊,青禾,那我问你,你既是这般担心程绣夏,那为何方才徐嬷嬷带人过去之时,你没有出现呢?你们不是姐妹情深吗?” “我,我那会正好闹肚子,去了趟茅厕,孟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绣夏的死,同我有关系吗?” 没有理会青禾,孟婉转而看向徐嬷嬷,“嬷嬷,既是掖庭出了命案,自当由内务府和慎刑司审问,还要验明程绣夏怎么死的。 奴婢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将杀人的罪名往我头上扣,否则我便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徐嬷嬷脸色瞬间突变,看向孟婉的目光夹裹着一丝惊色。 历朝历代,皇宫门前的登闻鼓,乃是百姓哭诉无门,申冤之用。 一旦敲响,主司须立即受理,否则罪加一等,而敲登闻鼓之人,也会先杖打三十。 这孟婉是疯了吗?竟敢说出这样的话,登闻鼓一响,下至掖庭,上至慎刑司和内务府,全都要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徐嬷嬷眼神缓了缓,开口道,“孟婉,程绣夏之死,我已命人上报慎刑司与内务府,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但你今晚在暗室门口,难逃嫌疑,必须要单独关押,天亮之后,待内务府与慎刑司派人过来,再行定夺,其余人,都散了。” “嬷嬷,绣夏定是她杀的啊,您快点将她就地杖毙,不要被她的话吓到啊。” 青禾听到徐嬷嬷这般说,立马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却被对方用力一拽,一巴掌甩了过去。 “本嬷嬷做事,哪轮得到你来置喙,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到暗室!” 第48章 我看谁敢碰我! “不,不要,我不要去暗室,程绣夏死在里面的,我不要去暗室,嬷嬷,我不要去。” 青禾拼命挣扎着,徐嬷嬷根本没有理她,带着人离开。 当青禾被拖着与孟婉掠过之时,只见孟婉朝她看过去,声音透着阴冷。 “青禾,你的好姐妹她死的很惨,我见着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想必她现在正等着你呢。” “不,你胡说,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青禾被拖向暗室,孟婉敛起眸,抬头的刹那,便见着站在廊檐底下的月姝。 见着她看过来,月姝连忙敛眸,冲她露出担忧的神情,孟婉淡淡弯了下唇,朝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宫女开口。 “走吧。” 宫女没有带孟婉去暗室,而是将她带去单独的一间屋子,门被锁上之后,孟婉得以松了口气。 脊背处隐隐沁出的冷汗,让她这会有些发冷,忍不住拢住双手在屋子跑动了几圈。 方才她孤注一掷,果然逼的徐嬷嬷妥协,而青禾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与青禾无怨无仇,她为何宁愿冒险,也要杀了程绣夏后,嫁祸给她。 脑海里划过月姝曾说过,青禾有个好赌的哥哥,瘸腿的爹爹。 而自己包袱里面的银子,也极有可能被她拿走的。 二十五两银子,换作寻常人家,足够一家人置田买房,过上不错的日子了,犯不着铤而走险,杀人嫁祸。 除非,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思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既是有人逼她,那青禾偷走自己的银子,就必然还被她藏在某处。 这银子,只要她不承认是青禾偷的,那就能作实她是被买凶杀人,栽赃嫁祸。 唇角勾出一道冷弧,孟婉坐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天亮。 当天亮之时,门外悄悄传来动静,只听到齐钰压低的声音传进来。 “孟姐姐,你怎么样了?” “齐郎卫。” 孟婉连忙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开口道,“我无碍,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她将自己银子丢失,怀疑是青禾所为告诉给了齐钰。 “这银子如今定然还被她藏着,只要找到这些银子,说不定就能引得那害我之人露出马脚、 如今慎刑司与内务府即将来人,我时间不多,就拜托齐郎卫将银子找到了。” “好,你放心,我定给你办妥,孟姐姐,一切当心。” 齐钰说完,赶紧离开,不多会,便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昨夜送她过来的宫女走进来。 “孟婉,慎刑司与内务府的人已经来了,你跟我出去吧。” 相比较昨晚,宫女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孟婉跟着她走出去,很快便来到了庭院。 昨日见到的内务府陈公公见着她,手里的拂子往胳膊上一担。 “怎么又是你啊?” 听着陈公公的话,孟婉垂了垂眸,上前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陈公公。” 随后抬起头,看见陈公公旁边站着的年轻总管,此人有些眼生,一双眸子如鹰隼,落在她身上时,淡淡掀唇。 “听徐嬷嬷说,昨儿那宫女死的时候,你在旁边?” “回公公的话,奴婢当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听到她这样说,对方眼角微挑了下,一旁的陈公公见着,立马开口。 “季总管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陈公公神情一顿,见着对方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也跟着扭回头,神情沉下去。 “陈公公,季总管,昨夜老奴带着宫人前往暗室之时,她也是这番说辞。 掖庭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如此穷凶极恶之事,老奴不敢一人做主,还望二位查明真相,替死去的宫女申冤。” 徐嬷嬷说完,季总管再次开了口,“暗室的钥匙,都在谁手里?” “暗室共有三把钥匙,分别在老奴与两个掌事宫女手里,寻常我不在之时,若是有哪个宫人犯了错,便由掌事宫女罚进暗室,门从外面锁上。” “那她手里有吗?” 对方指了指孟婉,徐嬷嬷愣了下,“她才入掖庭,哪里有资格做掌事宫女。” 被对方一提醒,徐嬷嬷突然想到,昨夜她们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是开着的。 孟婉没有钥匙,怎么能进得了暗室,将人杀死的呢? 但还没等她开口,陈公公的声音便传来,“就算她不是掌事宫女,但也保不准偷了别人的钥匙,将暗室打开杀人啊。” “陈公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嬷嬷,你有派人搜过她身上,可有发现钥匙吗?” “未曾,不过昨儿她被抓住之时,便是穿着这身衣裳,之后便被关了起来,直到方才才放出来,若是钥匙在她身上,这会肯定还在,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搜查。” 听到徐嬷嬷的话,陈公公立马出言拦下,“今日咱家同慎刑司一起审问,为了以示公正,就在这里搜。” “这里?” 徐嬷嬷脱口而出,对上陈公公那双色蒙蒙的眼睛,当下便明白了,于是马上朝着孟婉开口。 “你将衣服脱下来。” 孟婉眉头一皱,并没有动手,而是目光看向陈公公,对上他的眼神时,立马便想到了之前慎刑司的那个曹公公。 太监虽不能人道,但也是男子,尤其是像曹公公和陈公公这种,仗着有权有势,在宫里祸害了不少宫女。 前头有个曹公公不说了,如今这陈公公竟是胆大妄为到想要她当众脱衣。 想到这里,孟婉眼底浮上冷芒,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徐嬷嬷见着陈公公脸色沉了下去,立马朝孟婉身边两个宫女使去眼色。 “还愣着做甚,把她衣服给扒了!看有没有钥匙藏在身上!” 宫女上前,便要去扒拉孟婉的衣服,她往后一退,手一伸,便将头上的木簪给拔了下来,伸出手对准那两个宫女。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反了,我看你是反了!竟敢当众行凶,我看这人啊,就是你杀的!” 陈公公拂子一甩,气的面色铁青,徐嬷嬷也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陈公公息怒,我这就命郎卫过来,将这罪奴给押下去,就地杖毙!” “等等。” 徐嬷嬷话音落下,一道淡冷的声音传来,孟婉看过去,只见那位季总管正睨着她,冷白的薄唇微动,不禁让她心下一凉。 第49章 审问 “她身上没有钥匙。” 凉薄的声音,从他那冷白薄唇中溢出,孟婉拿着木簪的手微微松了松,跟着开口道。 “奴婢不敢诓骗季总管,我身上确实没有暗室钥匙,而我到的时候,那暗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没将钥匙扔在别处?” 陈公公十分不悦,“万一她在杀人之后,便将钥匙丢了,季总管方才那般肯定,可就是个笑话了。” 季冷淡淡瞥向陈公公,“本总管奉旨接管慎刑司,陈公公是觉得我力不胜任,滥竽充数吗?” 他的话虽语气寡淡,却是夹裹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迫意,陈公公脸色一紧。 “咱家可不是那个意思,季总管多虑了,咱家只是想要尽快将杀人凶犯给抓起来。 元日将至,掖庭接二连三出事儿,如今更是出了命案,皆与此名宫女有关,不得不慎重啊。” “是啊,本总管也觉着,怎么回回都与这名宫女有关呢?” 他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徐嬷嬷立马开口,“季总管,容老奴说一句,这孟婉没来掖庭之前,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自打她来了之后,先是有人蓄意纵火,之后又闹了蛇患,如今更是有人被杀,老奴觉着,这孟婉怕是个灾星。” 徐嬷嬷话音落下,几人便同时朝她看了过去,尤其是孟婉,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 在这宫中,被冠上灾星的名号,那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 宫中素来讲究这些,皇宫更是邪祟避行之处,如被认定,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被活活烧死。 徐嬷嬷好狠啊。 她手里的木簪又攥紧几分,目光看向徐嬷嬷,“徐嬷嬷此言差矣,方才听嬷嬷所言,掖庭桩桩件件,倒像是蓄意针对奴婢的。 嬷嬷方才说奴婢是灾星,今日两位总管都在此,奴婢恳请大人为奴婢作主,将那背后真正的‘灾星’给找出来,还掖庭安宁,还奴婢清白!” 说完,她扔簪而跪,目光看向季冷,不知怎的,相较于陈公公,她更信任眼前这位慎刑司派来的季总管。 而陈公公见她将木簪放下,立马拂子一甩,“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奴婢,竟还编出有人算计你的诓言,那本公公问你,这掖庭这么多人,为何单单要算计你?” “奴婢不知,奴婢愚笨,还望陈公公将此人找出来,奴婢也好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何同奴婢过不去,要处心积虑这般一计不成,再施二计三计,势必要将奴婢置于死地。” 见着孟婉越说脸色越冷,那陈公公气的将手里的拂子指着她。 “好好,我看你就是死到临头,还想胡乱攀咬,什么背后害你之人,我看就是你自己个闹腾出来的事儿。 季总管,连徐嬷嬷都说是她是个灾星,今日之事,我看不如就将这贱婢给发落了,我们也好交差。” “本总管倒是觉着这宫女说的不无几分道理,这掖庭虽只是罪奴罚没之所,但也不是没有宫规约束。 若真有人一而三、再而三想要置人于死地,在宫中生事,慎刑司不能将此人找出来,岂不让人白白笑话了?”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默了一瞬后,他才开口。 “那依季总管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来人,着掖庭郎卫将掖庭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遍,务必找到暗室钥匙,另,所有宫人,在凶手没找到前,不得离开掖庭。” 随着季冷施令而出,陈公公脸色比方才更难看,阴阳怪气之声自口中溢出。 “既是这里有季总管主持大局,那也用不着咱家操什么心了,咱家就在此等候季总管将人给逮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慎刑司的手段。” 说完,他将拂子一甩,徐嬷嬷见着,连忙开口,“两位大人,庭院冷寒,郎卫搜查,一时半会怕也找不出什么,不如先进屋里喝口热茶,坐下慢慢等。” “嗯,前头带路吧。” 陈公公率先迈步,季冷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将这奴婢押进屋里,派人严加看管。” 当几人离开之后,孟婉将咬紧的唇松开,低眸看向手指,方才攥簪子太过用力,蚕纱又渗出血来了。 “孟婉,起来跟我走。” 宫女走过来,孟婉从地上起身,将木簪准备拿起,却不料,那个宫女却一脚将那木簪给踢到一边。 “此乃尖锐之物,为防止你伤了旁人,这东西你不能带着。” 孟婉看向宫女,对方正是方才想要强行扒她衣裳的其中一人,如今只是想要公报私仇罢了。 她没吭声,收回眸,那名宫女冷哼而出,随后用力推了她一下。 “赶紧走,别在这磨磨蹭蹭的。” 孟婉被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直到走进早上关着她的那间屋子。 门被关上,门外多出了两个宫人,孟婉坐在屋中,脑中却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尤其是今日这位慎刑司新来的季总管,总让她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她却说不上来。 明明上次她被抓进慎刑司,是那个曹公公,可今日却换成了这位季总管,会不会此人与像那曹公公一般丧心病狂呢? 将这些烦乱的思绪压下,孟婉从清晨坐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把门打开。” 听到是齐钰的声音,孟婉下意识站起来,当门被打开之时,果然见着他同另一名郎卫走进来。 看见孟婉的时候,神情淡若,“孟婉,命慎刑司季总管之命,带你去前庭,跟我走吧。” 他说完转身,没有再多言一句,孟婉有些忐忑,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并没有多问,跟在齐钰身后出了房门。 当她来到前庭之时,一走进去,便见着青禾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而在她面前,则放着散开的包袱。 孟婉看过去,只见那包袱里,散落着几锭银子,还有洒落开的小纸包,里面是橙黄色的粉末。 而这时,只见季总管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一旁,朝着青禾开口道。 “说吧,这些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第50章 你是灾星 “启,启禀大人,奴婢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的,还请大人明鉴。” 青禾脸色煞白,大概是在暗室待了一夜,整个人都在发抖,回完这句话,便将头低了下去,手紧紧抓住衣服。 “不知道?那为何会在你的柜子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年俸不过几两银子,这里可是有足足四十两,你说你不知道从何而来?” 四十两? 孟婉愣了下,明明自己被偷走的银子只有二十五两,这青禾竟然会有四十两银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误打误撞,猜到了对方买凶杀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眼青禾,她此时跪着,看不清神色,但从颤抖的身子可以看出来,此时她害怕极了。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这银子为何会在我的柜子里,对,一定是有人嫁祸奴婢的!” 她猛地抬起头,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了已经站到身侧不远处的孟婉,用手指向她。 “是她,一定是她放在奴婢柜子里的,奴婢与她同住西廊房,她要做这等手脚污蔑奴婢,自然容易,一定是她放的。” “哦?她为何要污蔑于你呢?” 季冷神情淡漠的开口,青禾此时已经心如乱麻,哪里会想那么多,下意识脱口而出。 “定然是因为奴婢说她杀了绣夏,故而想要嫁祸奴婢的,大人可千万要相信奴婢的话啊。” “大胆!在我面前,你还敢狡辩?昨夜那名宫女死后,此人便已经被关了起来,如何嫁祸于你?若你还不如实招来,就别怪本总管大刑伺候了。” “不要,大人,这些银子,真的不是我的啊。” 青禾大叫出声,季冷看向一旁站着的齐钰,“你来说,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是,启禀大人,这些银子的的确确是从青禾的柜子底下搜出来的,还有那些药粉,卑职也请御医署的人看过,乃是祛蛇粉。” “祛蛇粉?倒是有意思了,这两日前,掖庭才闹过蛇患,你这祛蛇粉是从何而来?” 青禾身子一震,连忙摇头,“回大人,奴婢没入宫前,爹爹是乡中游医,奴婢自小跟着爹爹,学会了些土法之方,前日,廊房闹出蛇患,奴婢害怕,故而自己做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青禾的话,马上换来季冷的一声冷呵,“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听到这话,青禾身子松了一瞬,而紧跟着,季冷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可据本总管所知,祛蛇粉中有雄黄,而宫中御医署对雄黄的使用皆会如实记录出处,宫人绝非能随意拿取,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祛蛇粉中的雄黄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 青禾听到季冷的话,被吓的不知如何回答,而这时,季冷再次而出。 “死到临头还不如实交待吗?” 声音冷的如同覆了层霜,一旁坐着的陈公公也跟着将拂子指向青禾。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搞的鬼,竟是在宫中引出蛇患,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打,重重的打!” 话音落下,郎卫上前,准备将青禾给按下,此时她突然大叫而出。 “我招,我都招,绣夏是我杀的,毒蛇也是我抓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说完,青禾哭出声,陈公公见到,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 “还真都是你做的,好好,合着这掖庭里的‘灾星’是你啊,既是你已经招了,那便拖下去,杖毙!” “陈公公,且慢!” 季冷抬起手,陈公公而色一诧,“季总管,这贱婢不是已经招了吗?人是她杀的,蛇也是她放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此人虽已认罪,但这银子与祛蛇粉之事,尚未查明,另,她为何要杀害那名宫女,又为何要嫁祸给他人?陈公公难道就没想过吗?” “这还用想吗?这定然是见财起义,杀人嫁祸啊,这个贱婢见着死了的宫女存下四十两银钱,于是心生贪念,趁着对方被关暗室之时,将银子偷走。 她担心事后被人发现,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嫁祸给他人,若不是我们彻查到底,就被这小贱婢给糊弄过去了。” 陈公公一番话,立马得到徐嬷嬷的附和,“对对,陈公公说的在理,这青禾与那程绣夏乃是同乡,两人素来交好。 而这青禾家中有一个瘸腿老爹,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这两年的俸禄,全都被他哥哥要走了。 她定是见着程绣夏积攒了些银子,所以生出歹念,借着孟婉与程绣夏的旧怨,杀人嫁祸,老奴也差点被她给骗了。” 陈公公与徐嬷嬷一唱一和,孟婉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冷意。 这两人为了尽早结案,向上头交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么一想,她不禁眼中浮上讥讽,而这时,却见到季冷朝她看了过来,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 “此案与你有关,你说说看,她为何要这般做?” 被突然点中,孟婉目光一凝,而这时,陈公公眸子眯了眯。 “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 他的话,明显带着警告,想要让孟婉息事宁人,可她听到后,却是轻轻压了下唇角,随后开口道。 “季总管方才所言,也正是奴婢疑惑之处,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据奴婢所知,程绣夏家境并不殷实,而她又是从尚衣局罚到掖庭里来的,年俸不过五两,就算省吃俭用,积攒数年,恐怕也攒不下这么多的银子。 再者,那祛蛇粉中所用的雄黄出处,也该细查,毕竟这等在宫中管制药物,如此被轻易拿到,想来仅凭青禾一人,是办不到的。 另外,程绣夏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需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知晓。” 当孟婉说完这些,陈公公脸色顿时沉下,看向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给剜了。 但碍于季冷在旁边看着,他不好发难,于是再次阴阳怪气道。 “这么听下来,你是觉着这青禾杀人嫁祸,背后还有帮凶了?” “奴婢没这么说,但如今从这些证据看来,单单凭青禾一人之力,很难面面周全。” 孟婉垂眸说完这些话,像是丝毫没见着陈公公的脸色,而当她话音落下,突然间青禾发出痛苦的声音,紧跟着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了地上。 齐钰连忙上前,用手探上她的鼻息,随后目色凛冽的摇了摇头。 “她死了。” “哎哟喂,怎么又死了一个啊?” 陈公公大惊失色,孟婉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瞬之间,这青禾怎么就死了? 第51章 竟会是她? 相观之陈公公和孟婉的诧异,季冷神情淡若寻常,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死一般,只见他薄唇微掀,声音清冷而出。 “来人,命仵作行人过来验尸。” 季冷开口吩咐道,齐钰立马离开,不多会,仵作行人便赶了过来。 他走到青禾的尸体面前,仔细检查完后,朝季冷回禀。 “启禀大人,此人乃是中了慢性毒药相思子,初期并无任何症状,但几日后便会毒发身亡。” “那昨日那名宫女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昨夜那名宫女,小人在她的胳膊上发现了被蛇咬过的痕迹,伤口周围呈黑色,应该是中了蛇毒。” “蛇毒,这不就对上了吗?这程绣夏就是青禾杀的,你们看,她包袱里面还有祛蛇药,定是她将毒蛇顺着门缝放进了暗室里面,咬死了程绣夏。” 陈公公脱口而出,季冷却没有理他,而是朝仵作行人再次开口。 “除此之外,那名宫女身上可有别的伤口?” “并无,但有件事情很奇怪,这是从那名宫女指甲里找出来的,似是什么丝线。” 仵作行人从仵作箱中拿出一块白布,打开来,将上面的东西呈到季冷面前。 孟婉离的比较近,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丝线的颜色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看到那丝线,季冷敛起眸,“一个死于蛇毒,一个死于相思子,呵,如今倒是死无对证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陈公公一听,脸上的神情却是变的缓和下来。 “依咱家看,此案就是这两名宫女各怀鬼胎,死于对方之手。 方才仵作行人说了,青禾中的是相思子,这是慢性毒药,发作得用上好几日。 保不准是这程绣夏,先给这青禾下了毒,等青禾发现之后,怀恨在心,又抓了蛇咬死了她。 结果这二人如今皆死于中毒,也算是因果报应了,此案人证物证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季总管,我看可以了结了。” “依方才徐嬷嬷所言,这程青二人,情同姐妹,为何又突然要置对方于死地呢?” 季冷的话,让陈公公愣了愣,随后突然间指向孟婉。 “一切皆是因为她,这程绣夏与孟婉结了怨,因纵火之事耿耿于怀,故而找到同乡姐妹青禾,两人合力想要放蛇毒死她。 可却不料,孟婉化险为夷,这程绣夏咽不下这口恶气,便想让青禾再次替她对孟婉施以报复。 这青禾便想借此要挟程绣夏给她银子,遭到拒绝后,扬言要将事情说出去。 程绣夏担心事情败露,难逃责罚,于是只得将银子给她,但暗中却给青禾下了相思子,想等青禾死了后,再将银子拿回来。 哪曾想到,青禾早就料到程绣夏绝非善类,于是趁着夜深人静,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毒蛇杀了她,又将此事嫁祸给了孟婉,想要一箭双雕,除去这二人。 若是无人察觉,那此事便可瞒天过海,不为人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恰好此时,她体内相思子毒发,故而恶有恶报。” 陈公公越说越来劲,眉眼飞扬,孟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无法直视。 难怪宫里那么多冤死的鬼,合着全是被这么冤死的。 而她脸上这个反应,一丝不落的被季冷看在眼中,只见他敛起眸,伸出手掌拍了拍。 “精彩,陈公公说的当真是精彩,比那茶馆里的说书人说的都要好听,看来,当真是这二人狗咬狗了,也就是说,孟婉是无辜的了?” 他的话,让陈公公方才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顿住,紧跟着一双贼溜的眼睛转了转。 “难道季总管还有别的高见?” “没有,本总管也觉得陈公公分析的有理有据,既是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徐嬷嬷,“日后掖庭之中,胆敢有人再议论此事,本总管全都抓进慎刑司问责,你可听清?” “是是,老奴遵命,绝不会有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好,那本总管就先行一步。” 说完,季冷率先起身,当他路过孟婉之时停了停,轻笑了声,随后便掠过她,走了出去。 这声笑,让孟婉眉头微皱,这个季冷好生奇怪,竟是因陈公公这番鬼话,而不再继续查下去了。 如今程绣夏和青禾都死了,死无对证,她原本想要从青禾口中逼出那幕后之人的线索,再一次中断。 看来她日后还需万分小心,那背后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这奴婢,命当真是大,如今既是与你无关,那日后,你可得小心着些,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徐嬷嬷,你给我看好她。” 陈公公扬起眼梢,将拂子一甩,跟着走了出去,当他离开之后,徐嬷嬷走到孟婉跟前。 “这次你又捡了条命,孟婉,别怪我没警告你,若是下次还有你的事,那我这掖庭可就容不下你了。” “是,嬷嬷的话,奴婢谨记于心,既是此事已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婉离开,径直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当她回去没多久,齐钰便找了过来。 “孟姐姐,你没事就好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不然我恐怕难逃一劫,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青禾提及银子之时,脸上的神情不似有假,那银子好像她真不知情。” “那些银子,应该不是青禾的。” 齐钰说完,赶紧走出去四下看了看,随后走进来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 “而是徐嬷嬷放进她房中的。” “你说什么?那银子是徐嬷嬷放的?此事当真?” “今晨你让我去找银子之时,我恰好见着徐嬷嬷抱着包东西,于是我便跟在她身后,亲眼见着她将那包东西放进了青禾的柜中。 之后季总管命人搜寻掖庭上下,我便将那包东西找了出来,里面便是那四十两银子。” 齐钰所言,绝不会假,孟婉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若是徐嬷嬷将银子放在青禾柜子里的,那就是说,真正害我之人是徐嬷嬷?青禾和程绣夏,都是替死鬼?” 想到这里,孟婉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徐嬷嬷当真是藏的太深了。 她甚至怀疑月姝是那个唆使程秀夏与青禾对付自己之人,却没想到会是徐嬷嬷。 一时间,孟婉陷入到沉默之中,而这时,齐钰再次开口。 “对了,孟姐姐,我还打听到一些事情,与今日慎刑司那位季总管有关。” “嗯?何事?” 孟婉望向他,齐钰刚想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姐姐,你在屋里吗?” 第52章 那季总管似乎…… 月姝的声音,让孟婉面色一紧,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齐钰,只见对方往门后一站,随后冲她点了点头。 接收到他的眼神,孟婉走到门边,将脸上的神色顺了顺后,这才打开门。 月姝见她开门,马上浮上一抹子单纯无害的笑意,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打开来。 “姐姐,你能没事太好了,昨儿到今日,你定然是没有用膳,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看着她手里的烙饼,孟婉淡声而出,“多谢,我方才才回来,有些困乏,想先歇息一会,就不邀你进屋了。” 她的话,让月姝愣了下,但见着孟婉确实面容憔悴,就连手上的纱布,都沾染着干涸的血色,于是将烙饼递到她面前。 “好,姐姐好好歇息,那月姝晚点再过来看你,此番姐姐能化险为夷,我真的很替姐姐高兴。” 孟婉没有接话,接过她手里的炊饼,“你快些去忙吧,别被嬷嬷发现你来我这里了。” 见她实在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月姝轻抿了下唇,“好,那我走了,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做的,记着告诉我。” “好。” 一直看着月姝的身影彻底离开,孟婉这才将门关上,齐钰从门后现身,便见着她的脸色有些发沉。 “方才那位宫女对姐姐甚是关心,这个时候还想着孟姐姐,来给姐姐送吃的。” 听到这话,孟婉捏紧手里的炊饼,看向齐钰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 这月姝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甚至她连着出事,她还曾怀疑过此人。 从月姝对齐钰的表现来看,她真的有些担心,齐钰也会被她的外表给蒙骗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齐钰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姐姐,方才说到那位季总管。” “季总管怎么了?” 孟婉的心绪被这么一打断,便马上转向了季冷,“先前我记得慎刑司的总管是曹公公,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位季总管了。” “姐姐不知道吗?曹公公被个宫女给捅伤不治身亡了。” “什么?曹公公死了?” 孟婉睁大眼睛,几日前那曹公公还丧心病狂的泼她冰水,往她手指缝里扎竹签,竟然短短几日,就死了? “对,姐姐同我说的,原本我进宫之时,她还想提醒我,要当心慎刑司,后来便告诉我,曹公公以权谋私,折腾个犯了错的小宫女。 哪曾想,那小宫女趁他不备,拿起刑架上的剜骨刀,就刺了进去,曹公公当场殒命。 当时便是这位季总管奉命查办此案,这一查便查出来,曹公公多年来,利用自己在慎刑司,弄死了很多的宫人。 尤其是那些长的好看的宫女,就更被他祸害后杀了,帮他毁尸的小太监也招了,那些宫女全是被他玩弄致死的。” 听完齐钰所说的,孟婉几乎是冒出了一身冷汗,若是那日,齐良人没有奉命赶到,自己恐怕也难逃这曹公公的毒手了。 “季总管自从接管此案后,被便圣上下旨,暂行慎刑司总管一职,等肃清慎刑司后,再委任旁人接管。 还好姐姐这次碰到的是季总管,若是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会和陈公公一样只想着尽快结案,屈打成招了。” 齐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给了孟婉,见着她脸色神情有异,不禁开口。 “孟姐姐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妥?” “没有,我只是觉着自己此番命还真大,只是如今知晓要害我之人是徐嬷嬷,我有些担心罢了。” 这是孟婉心里的实话,徐嬷嬷毕竟执掌掖庭多年,这次她被污杀人,若不是齐钰,她着实没想到,主谋竟会是她。 果然是老奸巨猾,推出程绣夏和青禾两个替死鬼,让她差点也被蒙骗了。 “孟姐姐莫要担心,有我在,我定然会帮着姐姐。” 齐钰这话,让孟婉连忙开口,“此番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是徐嬷嬷的话,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孟姐姐所担心的,齐钰明白,徐嬷嬷毕竟为掖庭管事嬷嬷,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你,姐姐想说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见着齐钰这样,孟婉在心里苦笑了下,也是,齐良人能让他通知自己容胤去了云峰寺之事,想来便是已经将她与容胤的事儿也提醒了几分。 既是他这般说了,她便也不用再说别的话了,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提醒他小心月姝。 “齐郎卫,方才那位送饼给我的宫女,是否同你说过话?” “对,我前来掖庭之时,不识得侍卫所在何处,见她面色纯和,曾询问过她,之后,她见着我,主动与我交谈,今日见着她对姐姐这般好,那日后齐钰也会对她照应几分的。” 齐钰以为孟婉是为了让他照应月姝,所以才提了出来,当他说完,便见着孟婉将手里的炊饼放下,目光看向他。 “齐郎卫,在这深宫之中,往往刺中自己后背的那把刀,便是太过相信之人举起的。 我与那名宫女并无深交,齐郎卫也无需看在我的份上。” 她点到为止,齐钰瞬默后,倏地明白过来,立马开口道。 “多谢孟姐姐提醒,齐钰明白了,今日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休息,若有什么事情,可去侍卫所找我。” “好,有劳了。” 孟婉点头,随后将门打开,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之时,齐钰方才走出来,很快,便匆匆消失在了孟婉的面前。 …… 前往云峰寺途中的官驿,上房的门被推开,夹裹着一身寒意的身影走进来,目光看向屋里同他身形相似,身着蟒服的男子。 “殿下。” 对方迎面跪下,容胤伸出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的面目。 “你退下吧。” 当对方离开之后,德安从外面进来,见着容胤之时,连忙将早就备好的衣服呈过去。 “哎哟,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从昨儿到今儿,丽妃娘娘可是让那位顾小姐来找了您好几次呢。” 容胤张开臂,眉眼淡冷,德安连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黑锦袍服脱下,小心翼翼伺候着主子更衣。 待换上衣裳后,容胤才朝他吩咐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前往云峰寺。” 第53章 没人敢欺负你 青禾和程绣夏之死,因着徐嬷嬷特意交待不得传扬,故而没过几日,这件事情,便因着元日即将来临之际,渐渐淡去。 而孟婉这几日,像是被人遗忘了,除却等着旁人吃的差不多时,她去拿些馒头小菜,回自己屋子里吃,寻常里,并不与他人接触,安安静静养伤。 连着几日的休养,她手指上的伤口总算是愈合了,只是确实如御医所说那般,指甲开始有隐隐脱落的痕迹。 而关于容胤的消息,齐钰倒是趁着当值之时过来看她,特意提醒了几句。 他说顾相之女也随行去了云峰寺,并且替先皇后在经堂诵经祈福了整整一夜。 因着天冷跪了一宿,顾倾倾次日被发现晕倒在经堂,容胤将人给抱回禅房,守了一夜。 外人都在传,此番从云峰寺回来,太子大婚应当也会开始操持起来了。 孟婉听着这些,心中已经没了波澜,顾倾倾的太子妃之位,早就板上钉钉,如今她已及笄,容胤当然是迫不及待将人给娶进来了。 尤其这么贤惠孝顺的贤妻,家世显赫,于情于理,对容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虽曾经将这个儿子幽禁南宫,不闻不问,但到底是先皇后诞下的嫡子,圣上自然会将最好的给这个儿子。 她如今没有别的心思,家中阿爷阿奶早已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倒是没什么可牵挂的。 能安然出宫,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她余生之愿。 想到这些,她眼里隐隐浮起稀碎的星光,唇角也不禁扬了起来,让正坐着同她说话的齐钰见着,眼神微微一顿。 “孟姐姐何事这般高兴?” 被齐钰这么一提醒,孟婉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没入宫前,在家乡之时,元日蒸糖糕的事儿了。 我阿爷阿奶做的糖糕软糯香甜,一晃好多年没再吃着了。” 想起阿爷阿奶过世之时,她正陪着容胤幽禁于南宫,接到书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月余。 她是孤儿,自小被阿爷阿奶在山上捡着,一直悉心照料,但他们年岁已大,孟婉便自作主张,入宫为婢,想要多赚钱银两,出宫后给二老养老。 可是因着旱灾年,她又禁于南宫,消息闭塞,待知道消息的时候,二老已经不在了。 在宫中祭奠是大罪,她不敢,只能等容胤睡着了,偷偷跑到后院,给他们叠起纸钱,然后对着天空拜别烧掉。 她还记着,容胤第二日见着她眼睛肿的像是睁不开,还问过她,她却说是被蚊虫咬的。 这之后,她有一日晚上睡醒,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巴掌声,悄悄凑到门缝去看,吓的猛然捂住嘴巴。 只见容胤站在她房门口,将袖子全都卷在了胳膊上,时不时打在上面,那轻微的巴掌声音,便是因此传出来的。 乌云遮月,月华黯淡,容胤这般,无疑像是鬼上身般,大热天将孟婉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样,两个人一内一外,跟熬鹰似的,熬到了接近天明,容胤这才离开。 当第二日,孟婉去给容胤送早膳时,便见着他难得失仪的不停挠自己的胳膊,就连脖子,脸上,也被蚊子叮了好多包。 那一刻,她才懂了,因着自己那句话,容胤守到天明,宁愿让自己被咬,也是想让咬她的蚊子少些。 她记得她端着饭的时候,就哭了出来,这世上,除了阿爷阿奶,只有容胤对她这么好。 他可是太子啊,堂堂祈国未来的储君,就算是被幽禁了,那也是主子呢。 哪有主子替奴才以身伺蚊的道理。 但这话,她不敢说,容胤半夜偷偷在她门口喂蚊子,定然是不想让她发现的,她一说出来,只怕太子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哪曾想,她越不说就哭的越厉害,容胤痒的难熬,生生忍住,朝她开口。 “这般哭做甚?若你真想出去玩,就去吧,记着别被人瞧见了。” 孟婉哭的更厉害了,容胤以为她不能出去,所以才哭的,突然,她做了件平生从来没敢做的事情,一头扎进了容胤怀里。 “殿下,我阿爷阿奶没了,我没有亲人了。” 原本对她扎进怀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容胤,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将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给放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我也没有亲人,以后你跟着孤,没人敢欺负你。” 听到容胤说出这句话,孟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用力在他怀里点头。小小的脑袋蹭的他被蚊子咬过的地方更痒,整张脸都变了色。 可是最终他也没有推开她,而是忍着百痒钻心的难受,等她终于哭痛快了,才开口。 “孤去换身衣裳,你去洗洗脸,丑死了。” 难得他满脸俊红,孟婉咧开嘴巴,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容胤更嫌弃了,转过身不去看她。 “快出去,孤要更衣。” “哎,殿下,奴婢这就出去。” 她抹了把脸,走出容胤的屋子,想到他被蚊子咬定是难受,于是赶紧偷跑出去,摘了很多的艾草,然后再回来烧了好大一桶艾草水,拎去容胤的寝殿。 容胤见着她拎来这么多艾草水,不禁皱眉,“你这是要做甚?” “殿下,奴婢见你被蚊子咬了,特意煮的艾草水,您沐浴后就不会痒了。” 听到她的话,容胤还想硬撑,孟婉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殿下,咱们这南宫里蚊子毒,你看前几日奴婢眼睛都被盯肿了。 待会奴婢在殿里熏上艾草,以后就不会有蚊子了,那奴婢就先出去了,殿下记着沐浴。” 她说完离开,假装没看见容胤脸上的表情,待她将整个南宫都用艾草熏了遍后,这才回到容胤的寝殿。 此时殿里静悄悄的,她见着容胤躺在榻上,许是一夜没睡,这会已经睡着了。 孟婉站在榻边看着他,一个劲在心里说,殿下长的真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才会这么好看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傻乐着,见着容胤动了动,吓的连忙跑了出去。 “孟姐姐若是想吃,我明日当值给您捎些过来。” 思绪又突然间被拉了回来,孟婉抬眸见着齐钰那张清隽的脸,随即摇摇头。 “不用麻烦了,齐郎卫,你快下值了,快些回去吧。” 见着孟婉这样说,齐钰站起身,“那姐姐好生休养,齐钰就先回去了。” 当他离开后,孟婉吃了些东西,便躺在床上睡下了,却是因着这几日睡的太饱,不到子夜她便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极轻地脚步声,一下子让她全身绷了起来。 第54章 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段时间,虽然安逸,但孟婉并没有放松过警惕,屋子里早早就备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而这时,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外,她连忙摸起那根木棍,屏住呼吸走到门后面,眸中浮上冷冽,只待对方一开门,她便一棍子打上去。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孟婉死死盯着那扇门,可是门外的人,仿佛也像是料到一般,并没有将门推开,但也没有离开。 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死死抱着木棍,门内门外,似乎形成了一种博弈。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她举着棍子的手,几乎要脱力之时,门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随着门栓被从外面勾起挑开,孟婉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双脚不自觉开始摆出发力的姿势。 终于,那门被推开半扇,门外的黑影露出来时,她想也不想,便迎头打了过去。 “砰!” 木棍结结实实挡在了坚实的物体上,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定睛看清楚,整个人便已经连棍子带人被捞进了怀里。 “小婉儿,你这是想要谋杀孤吗?” 男人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孟婉耳廓一嗡,心脏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结起来,从头到脚,瞬间冰冷。 容胤。 他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她僵直着身子,怀里还杵着根木棍,容胤将孟婉直接带到了榻前,这才松开手。 “砰当!” 棍子落在地上,黑暗中,容胤闷哼了声,脚趾不由自主蜷缩了下。 孟婉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殿下,方才奴婢没打疼你吧?” “你说呢?” 容胤声音挑起,其实孟婉站在门后之时,他就察觉到了,之所以晾她一会,就是想等她熬不住动手的。 那木棍虽粗,但他借着劲已经挡下了,并没有伤到他。 但…… 容胤眼底浮上几抹暗芒,随即开口吓唬她,“孤的胳膊这会不能动了。” 听到这话,孟婉有点慌,她方才打出去那棍子,确实使了十足的力气,而且确实是结结实实打到了。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把灯点亮,替您看看吧。” 她小心开口,容胤睨向她,“你是想让旁人知道孤在你这里?” “嗯?” 她看向对方,今晚月色很亮,透进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他俊冷的容颜,此时被月华镀上了一层莹釉,犹如仙人入世一般。 只一瞬间,她便马上摇头,“那奴婢不点灯,殿下稍等,奴婢去拿些金创药来。” 她摸索着想要去找柜子上的药,御医给配的药,效果甚好,想来对容胤也管用。 看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朝着柜子走去,容胤眼中浮上一丝玩兴,故意伸出脚尖,在她走的时候,往下一勾。 “砰。” 果不其然,孟婉身子一倾,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前摔去。 人在往前摔的时候,本能的会抓住身边的物件,孟婉下意识一抓,却不料,对方被她这么一带,整个人朝着她压了过去。 身子被人揽进怀中,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孟婉惊魂未定地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 男人的眉眼此时噙着淡淡的弧度,眼底似是深潭,看不到底,却让孟婉一时间心慌的快要跳出来。 “殿……。” “这么急着将孤拽到你床上来?” 她还没说完,容胤的声音便将话给堵了回去,孟婉又羞又臊,连忙矢口否认。 “殿下,奴婢方才被什么绊到了,真不是故意的。” 听到她这辩解的话,容胤几日来的低沉情绪瞬间消散开来,一只手撑在自己头侧,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那你倒是说说看,绊到了什么?” 这话,让孟婉根本没法接,黑灯瞎火的,又不让点灯,她怎么知道被什么绊倒的。 “殿下要不让奴婢去找找看,省的待会殿下也被绊到了。” 她伸手去推容胤,却不料,男人纹丝不动,明明是寒冬腊月,却像是个火炉子,热气腾腾的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刚上蒸笼的肉包子,被蒸的四下冒汗。 而容胤就是蹲在屉笼旁的大黑狗,等着她一出笼,就一口吞到肚子里。 这么一想,她就更慌了,眼睛甚至都不敢盯着身边的“大黑狗”,而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床边上挪,想要离容胤远一点。 容胤假装没看见她的小举动,而是转了话风,“孤今日回来,听慎刑司来报,掖庭几日前出了命案,你杀人了?” “奴婢没有。” 孟婉瞪大眼睛,“慎刑司季总管和内务府陈公公都可以作证,奴婢没有杀过人。” “哦?可慎刑司那边到现在还没找到真正的凶犯,那你说说看,暗室的门是谁打开的?祛蛇药里的雄黄谁给的?青禾包袱里面的银子又是谁放的呢?” 这下,孟婉觉得不对劲了,眼睛睁的比方才更大,“难道季总管也看出来了?” 听着她这话,容胤冷呵了声,“圣上下旨让他肃清慎刑司,他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那为何季总管没有继续追查?” 听着她的话,容胤伸出手,将已经挪到床边,几乎快掉下去的人儿,又给捞了过来。 “你说呢?” 孟婉被这么一分神,腰肢上倏然多出来的手臂,让她方才降下去的热气,再一次席卷而来。 “因为想要息事宁人?反正奴婢只是掖庭一个微不足道的罪奴,犯不着为了奴婢去开罪背后之人呗。” 她瞥了眼容胤,说完这些,便见着对方轻颌下了首,“嗯,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虽然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但容胤这般说,她没来由的心绪就黯淡了下去。 伸出手推开他,孟婉闷沉的说了句,“那殿下还是赶紧走吧,想要奴婢命的人大有人在,殿下在这里,若是出了个好歹,奴婢就算是五马分尸,也难辞其咎了。” 见着小丫头置了气,容胤也没哄,仍旧是半托着头侧,就那样看着她摸索到了柜子边。 油灯突然间被点亮,灯烛下,孟婉的脸瞬间清晰起来,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墙上的剪影,就像是两把羽毛扇,弄的人心痒痒的。 第55章 殿下的福气奴婢受不起 容胤就这样看着她,当初那个动不动又哭又笑的小丫头,如今长的娉婷玉立,姿容无双。 就是这性子,却是越来越不讨喜了,以前多乖啊,如今就跟长了刺的倭瓜一样,动不动就扎人。 而这时,孟婉没有注意到容胤看着她,方才她打人的时候,手指用了力,这会手指包裹着的蚕纱里面感觉有些异样。 当她将蚕纱层层撕开,指尖猛的一紧,便见着那原本还黏着些许的指甲骤然扯开了。 而容胤也同样见着了,眉头一拧,立马从床上起身,转瞬之间,那片指甲便被他拿在了手中。 “殿下,你还给我。” 孟婉脱口而出,伸手就去抢,容胤却将那指甲往身后一背,转瞬间就将手掌摊开到她面前。 “抢什么?都弄掉了。” 看着他眉宇间浮上沉色,孟婉又再次看了下他的手掌,果然自己掉的那片小小的指甲不见了踪影。 “指甲上面有血迹,会污了殿下的手。” 她低头而出,说完,又转过身,将手上另外的蚕纱给解开。 果不其然,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都脱落了,好在,除了方才那只,这剩下的都没有黏在一起,轻轻一动便掉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她拿出之前御医给的药涂抹在脱落的甲肉上,没有留意到容胤的目光正凝着她的手指。 脱去指甲的甲肉,粉粉的,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老鼠,容胤心尖漫过一丝疼痛。 当初那竹签扎进去时,该有多疼啊。 这小丫头怎么忍得住的。 这么一想,他伸出手,孟婉没留意,手里的药瓶便被他拿了过去。 “孤替你上药吧,你这手不方便。” 孟婉看了看,自己已经上好了五根手指,确实要上另外一只手,有些不便。 “多谢殿下。” 她想拒绝,但也知道,既是容胤打定了主意,她就算是拒绝,他也不会理她。 索性就承了这份情,也好过于惹恼了他,指不定他就赖着不走了。 难得见到小丫头没有拒绝,容胤将剩下的手指一一上药,又再用蚕纱给包上。 “好了。” 他将药瓶放下,“御医可有说,几时这指甲能长出来?” “约摸月余就能长出来了。” 听到这话,容胤眼眸暗了暗,“还要月余这么久?” “御医给的药很好,不然恐怕还得要多花些时日呢,不过托殿下的福,我现在在掖庭不需要做事,想来会长的更快些的。” 她的声音这会柔柔的,灯光下,眸子璀亮,容胤看着她,轻呵一声。 “这会知道托了孤的福了?” “唉。” 孟婉听闻这话,不禁深叹了口气,“奴婢不傻,只是奴婢福薄,承不起殿下的福气,殿下日后还是当奴婢仍在那天牢里吧,莫要再来掖庭这样污秽的地方了。” 这是离开天牢后,孟婉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同容胤说话。 从前,她会想着他念着他惦着他,可如今,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没了那种想见的念头,只剩下倦累。 她不知道容胤现在这般对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几年积累下来的年少情谊与指天对月的盟誓,早已被消磨的不留下一丝气力了。 她或许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那时的孤勇,但如今,再让她选一次,她必定不会再心存奢念,而是只会将他当作一个主子来侍奉。 “时辰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见着容胤不说话,孟婉再次开口,往后退了两步,恭敬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宫女该行的俯首礼。 “奴婢恭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容胤眼中那原本浮腾起来的火簇,顷刻间湮灭,只剩下无尽的漆暗。 他深凝着跪在地上的孟婉,秀颈弯垂,姿势恭顺,挑不出一点错处,但却很想让他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这样卑微的她,即便是在他们那般潦倒困苦的五年,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 可是如今,她却用着最恭顺的态度,朝他刺出最痛的一刀。 仿佛在提醒着他,南宫的五年,他所付出的情意,于她来说,不值一提。 如今,她不想沾染半点。 胸中翻腾开来的汹涌,如涨潮,压都压不下去。 灯烛跳动着,房间里的炭盆渐渐熄灭,直到凉意从破败的门缝中钻进来,让人身上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 孟婉始终那样头伏在地上跪着,等着容胤离开,仿佛他不走,她便不会起身一般。 终究,容胤的唇嚅动了下,“那就如你所愿,日后,孤不会再来这里,记住,是你不要的。” 说完这句话,容胤走出屋子,随着门外传进来一股子冷风,转瞬间又被挡在了外面。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孟婉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已经被关上的门,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才容胤躺过的榻上,一块莹润质地的螭龙玉佩落入眼帘,正是自己先前让德安还给他的那块。 走过去,将玉佩拿在手中,她不知道容胤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留下的,但她重新拿到这块玉佩时,心里却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有些东西,还回去了,就证明放下了,如今就算再拿回来,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拿出一块帕子,将玉佩包好,这东西太过贵重,过几日她找个机会再托安公公给还回去。 被容胤来这一趟,闹的睡意全无,孟婉索性准备将油灯挑亮一些,做些绣活。 当她走到油灯前,准备将旧的蚕纱给扔掉时,手刚一碰到,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蚕纱里面,空空如也,脱落的指甲全都不易而飞了。 看着这一幕,孟婉不信,又再次找了几遍,还是没有。 难道是容胤拿走了? 刚闪出这个念头,她又马上拼命摇了摇头,不会的,容胤怎么可能拿走那么污秽的东西。 而且他方才就在自己眼跟前,他若是拿了,她定然是会看见的。 但就是这么离奇,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会拿,难道是自己方才扔掉而忘记了? 这么一想,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或许真是自己方才被容胤搅动了心绪,所以扔了而不自知吧。 就在孟婉在房中想着指甲去哪儿的时候,已经离开掖庭的容胤,站在清冷的宫道上,月光皎萧,长影一人。 他摊开手掌,十片小小的指甲,窝在他冷白的掌心中,一如那女子娇软的手指,曾一点点剥开他坚冷的心房。 只是如今…… 将手掌重新拢起,抬起冷冽狭长的双眸,望向面前寂静的宫道,直到身影被拉的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56章 糖糕 三日后,孟婉正坐在屋里做绣品,手上的蚕纱已经都拆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手指。 虽然指甲脱落了,但御医给的药甚好,看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反倒是粉粉的,不细看,倒是瞧不出是没了指甲的。 “叩叩叩。” 门被敲响,孟婉抬起头,将绣活放下,打开门的时候,便见着齐钰拎着个油纸包,笑盈盈站在门外。 这几日,他没有过来,孟婉几次去膳堂之时,偶而见到过几次,但他都是在当值,便没有同他打招呼。 “孟姐姐,今儿是祭灶了,我待会下了值去陪姐姐过节,这是我从宫外带来的,给你也带了份。” “竟是祭灶了,还有几日就到元日了。” 孟婉侧过身,齐钰走进来,屋子里冷清清的,让他眉头皱了皱。 “姐姐屋里怎么也没点个炭火,你这身子才好,可不能再受寒了。” “我没事的,已经习惯了。” 孟婉没说,她上次点的炭火,还是齐钰送来的,自打程绣夏和青禾死了之后,她一个人在这里,与前庭就像是与世隔绝了。 那些宫人就算是见着她去膳房,也都会避的远远的。 就连月姝,当着人多见到她时,也只是轻轻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却是一次也没再来后庭杂役房找过她。 许是徐嬷嬷有所交待吧,大家都故意冷落着她,就连炭火,也都不会想到要给她一些的。 这些对她来说,倒也无关紧要,南宫五年,又蹲了一年大狱,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样的生活,反而更让她觉着平静。 “这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炭火来。” “哎,不用……。” 没等孟婉叫住他,手里便被塞了东西,齐钰的身影快速离开,她无奈的将东西拎进屋。 过了不多会,齐钰端着一大筐的木炭走进来,往地上一放,就开始生起炭盆来。 很快,炭火便烧了起来,屋子里渐渐暖和,孟婉见着齐钰因着这忙忙碌碌,额头竟是出了些许薄汗。 “你擦擦吧。” 她将帕子递过去,齐钰看见那帕子上精致的绣工,苍松栩栩如生,犹如生根在了一方丝帕上,忍不住惊讶而出。 “孟姐姐,这是你绣的吗?” “嗯,闲来无事,便做些绣活,年节之时,卖给宫里的宫人,也能赚些体己银子。” 听到这话,齐钰连忙将帕子推回去,“孟姐姐绣的辛苦,这帕子你还是留着吧,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的。” “没关系的,我这还绣了不少,也不差这一块,再者说,你不是还给我带了东西吗?这帕子就当是回礼了。” 听到她这样说,齐钰这才想起来,连忙走到案桌前,将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小心打开油纸包。 一阵甜香的芝麻与花生味道传来,她看过去,竟是一包刚做出来的糖糕,还泛着丝丝热气。 “这天儿这么冷,竟是才做好的糖糕?” 她惊讶而出,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糖糕热乎着才好吃,我就将它揣在怀里,一路跑进宫来的。 孟姐姐上次不是说想吃糖糕吗?这家的糖糕在京中很有名,你尝尝看,是不是同你阿爷阿奶做的一样好吃。” 齐钰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未脱的少年气,眼中纯而透亮,孟婉心里顿时如同这屋里已经燃起来的炭火,暖暖的。 “好,我吃。” 她本想道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欠齐良人姐弟的,单凭一个“谢”字,已经还不清了。 索性就不去想了,待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报答吧。 捻起一片糖糕,孟婉放进口中,敲碎的花生混合着炒香的芝麻,在与糖粉甜糯口感混在一起,一刹那,她眼眶便红了起来。 齐钰见着她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孟姐姐,是这糖糕不好吃吗?” 说完,他连忙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后,眼中划过不解。 “这挺好吃的啊,是因为不像姐姐阿爷阿奶做的,所以姐姐不爱吃吗?” “不是,我喜欢吃,谢谢你,齐郎卫。” 孟婉努力平复着心绪,她只是太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了,自打她入宫后,整整六年,直到阿爷阿奶离世,她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一面。 如今吃着这似曾相识的糖糕,触景伤情,那沉在心里的疚意与伤怀,在一瞬间被逼了出来。 糖糕虽甜,与她来说,却是失了至亲之人的哀痛。 “孟姐姐,你是不是想你阿爷阿奶了?我小时候,每年祭灶之时,阿娘就会给灶爷供奉糖糕,她说灶爷吃了糖糕,就会上天言好事。 姐姐若是想你的亲人了,也可以同灶爷说说,他兴许上天后,便能将话也带给你阿爷阿奶呢。” “嗤。” 孟婉被齐钰这句话逗的没忍住轻嗤的笑了声,原本难过的心绪却好上了些许。 “能上天的都是神仙,我阿爷阿奶都是凡人,灶爷哪里能碰得上他们。” “那也说不准,我见姐姐这般好,说不定也是天上的仙子,那你的阿爷阿奶,也定然是神仙,他们来人世一趟,不过是渡劫的,死了当然要回天上去。” 齐钰说的认真,孟婉心生出几分感慰,若真是如此,那阿爷阿奶定然是在天上看着她呢。 “可是我这里没有灶爷,就算是想请他带话,只怕也不行了。” “谁说没有的。” 齐钰眼尾一弯,自怀中掏出一张年画,随后打开,孟婉见着那红彤彤的灶爷画像,顿时睁大眼睛。 “姐姐有什么话,就快些同灶爷说,说完了,我们就送灶爷上天庭去找你阿爷阿奶去。” 听着齐钰这番话,孟婉心里又浮上暖意,她点点头,自他手里将灶爷的画像接过来,恭敬的放好,又将糖糕拿出来,放在画像面前,虔诚的跪了下去。 “灶神爷爷,如果你在天上见着我阿爷阿奶,请同他们说,我在宫里好着呢,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欺负我。 宫里都是好人,他们都很照顾我,你们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等我出了宫,就去看你们……。” 第57章 你是想杀我还是救我 齐钰站在一旁,听着孟婉轻柔的低语声,眼中划过复杂,她说的全是反话。 那些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挨过的打,却是一个字都没提,而是一个劲的说着宫里人人待她好。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尾是弯着的,很好看,那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夏天空中的繁星。 可是那璀璨之下的黯落,虽然藏的极深,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齐钰不知道,为何入了宫的女人,无论是姐姐还是孟姐姐,明明都是笑着的,但眼底的寂寥与黯落,却像是口枯井,让人心疼。 他静静地站在旁边,见着孟婉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这才伸出手捻起一块糖糕递到她面前。 “孟姐姐,你给灶爷抹上吧。” “好。” 她接过糖糕,看着面前的灶爷像,她有多少年没有祭灶了。 身在宫中,很多事情都轮不到她这种卑微的宫女去做,祭灶之事,由内务府操持,大小事务,皆有专门负责,事关皇家礼俗,不可懈怠。 宫人是没有资格像民间那般私自祭拜灶爷的,齐钰今日这般,实属冒险之举。 她不忍辜负他的好意,接过糖糕,轻轻抹在画像上,随后看向齐钰。 “你呢?有什么话要灶爷带到天上的吗?” 他听到后,想了想,跟着跪下来,双手合在一起。 “灶爷爷,我姐姐和孟姐姐都是好人,您上天的时候,记着同各路神仙说一声,让他们都保佑保佑她们,以后我给您供三牲。” 说完,他郑重其事的嗑了三个头,这才又拿起一块糖糕,往画像上面抹了抹。 “好了,孟姐姐,日后你同我姐姐有各路神仙保佑着,一定会岁岁长安,长乐无忧。” 听到这话,孟婉忍不住弯起唇,“你也是,齐郎卫,你日后定然会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那齐钰就承孟姐姐吉言了。” 齐钰双手抱拳后,两人一同将灶爷给烧掉,看着年画在炭盆里渐渐化为烟气,孟婉心里那份惦念也像是被带走一般。 齐钰因着还要陪齐良人过节,于是祭灶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看着外面,竟又开始落起了绵雪。 她拢了拢衣裳,走到院中,看着纷扬的雪瓣,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好看的晶莹,只一瞬间,便化开来, 抬起头,此时纷扬的雪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羽毛,无边无际,看不到头。 她驻足很久,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看向来人。 “孟婉,小全子公公在掖庭外面的西侧等你。” 兰儿说完,便赶紧转身离开,生怕像是被人看见一般。 孟婉心生出奇怪,此时齐郎卫应该在与齐良人过祭灶节,怎么会让小全子过来找她呢? 但小全子说过,兰儿是可信之人,她垂眸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兴许是有什么急事。 当她走到兰儿所说的西侧,远远便见着一道身影,当她走近之时,这才瞧见并不是小全子,而是和小全子身形有些像的太监。 “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小全子来找我?” 孟婉心头瞬间浮上警觉,而对方却上前朝她拱了拱手。 “孟姑娘,是季总管让小的来请姑娘的。” 季总管? 孟婉脑海划过季冷那张疏离寡淡的脸,不禁微微蹙眉。 “敢问小公公,季总管找我何事?” “自然是关于姑娘的事情。” 对方答的滴水不漏,面带几分笑意,孟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拒了。 “若是季总管想让奴婢去慎刑司,大可光明正大让人过来传我,但假借他人名义,请恕孟婉不能赴邀。” 她说完,转身欲走,对方好似已经料到了,在身后开口道。 “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吗?” 脚步一顿,孟婉抿抿唇,回转过身,看向对方,“你这是何意?” “孟姑娘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我家大人的意思,今日若是孟姑娘信小的,那自然会知道答案。” 见着对方神色如常,孟婉犹豫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同你过去。” 听到她答应,小公公伸出手,“孟姑娘请随我来。” 孟婉跟在小公公身后,一路七拐八绕,这才发现原来掖庭西侧竟有条隐秘的小道,竟是可以直通到南宫附近的。 当他们走出小道之时,孟婉便见着不远处,那栋斑驳朱红的殿宇,心中疑窦丛生。 而正当她疑惑之际,小公公却领着她走向相反的地方,“孟姑娘,请这边来。” 她回过神,目光自朱红殿宇上移开,跟着小公公走向另外一边,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偏殿。 这处殿宇隐在茂树丛中,孟婉一踏进去,便觉得有些阴气逼人。 而小公公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孟姑娘,我家大人就在里面。” 孟婉看着他,“你不同我一道进去吗?” “小的只负责将孟姑娘带来。” 他说完,转身离开,孟婉见状,下意识想要叫住他,可是那小公公脚步飞快,只是一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眼前。 孟婉心跳在这一刹那,几乎像是擂鼓般响起,许是宫中今日有祭灶大典,走来这一路,没有见着一个宫人。 而如今她身在的地方,就连她待在宫里这么久,都未曾在意过。 一时间,她踌躇在原地,有些暗暗懊恼自己为何要跟着素不相识的人出来。 若是有人想杀她,死在这个地方,只怕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正在这时,殿门忽然传来吱呀声,孟婉下意识后退一步,弯腰便捡起地上一块断裂的青砖,背在身后。 她目光紧凝着殿门处,慢慢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见着她时,目光仍如初见那般寡淡冷邃。 “孟姑娘既是来了,又何必久站在外呢?” 见着对方真的是季冷,孟婉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手紧紧捏着青砖,朝他开口道。 “季总管费尽心思,挑这样的地方差奴婢过来,究竟是要杀了奴婢还是要救奴婢?” 她的话,让季冷难得弯了下唇角,眼底笑意氤氲,声音却淡道。 “孟姑娘既然这么怕死,又为何胆敢孤身而来?” 第58章 你要拿这个壮胆? 他的话,让孟婉睫毛眨动了下,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前面,手里的半块青砖便露了出来。 看着她手上那半块青砖,季冷眸子里的笑意更深,“孟姑娘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个,就可以壮胆吧?” “若是普通人想杀我,这半块砖头兴许还能救我一命,但若是季总管想杀我,我就算手里拿着刀剑,也没什么用。” 说完,她将砖头一丢,拍了拍手,这会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若是真想杀一个人,是不会费如此多的口舌的,这点眼力劲儿,她还是有的。 迈步朝着季冷走去,直到站到他的面前,“今日宫中祭灶大典,季总管倒是落个清闲。” “慎刑司负责的是惩戒,杀孽太重,虽是宫中重要的日子,但却也难得清静,孟姑娘,请。” 季冷侧过身,孟婉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他的肩侧,便见着殿内已经生起了暖炉,光是站在门外,便是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她抬腿迈过门槛走进去,此时屋里一阵鲜美的味道沁入了鼻息间,让她不禁朝着香味的地方看去。 “孟姑娘来的正好,宫中今日才宰杀的羊羔,肉质鲜美,最适宜围釜而食。”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孟婉有一瞬的怔诧,而这时对方已经走到了釜锅前,打开盖子。 鲜香四溢,孟婉能闻出来,那汤是鱼和羊吊出来的汤底,鱼羊为鲜,滋味乃是人间上品。 尤其是这寒冬腊月,鲜鱼珍贵,就连妃嫔的膳食中,也鲜少有鲜鱼入膳,而眼前这位,却用鲜鱼烹汤,以食暖锅,当真是奢靡。 看来陛下对这位季大人确实甚为看重。 就在孟婉心中暗自揣度之时,季冷抬起头,“孟小姐不坐下一起尝尝?” “季总管,奴婢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与大人围坐,奴婢站着就好。” “呵。” 季冷笑了下,随即眸色一沉,“但本总管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站着。” “那奴婢出去,等大人吃完再进来。” 她说完,屈了屈身,准备离开,却不料,季冷的声音又再一次传来。 “我这人喜欢用膳的时候说些寻常不会说的话,难道孟姑娘就不想知道青禾是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吗?” 脚步顿住,孟婉站在原地,想了想,虽说齐钰看到是徐嬷嬷嫁祸给的青禾,但徐嬷嬷受何人指使,尚未可知,或许慎刑司当真查到些别的。 这么一想,她随即开口道,“还是让奴婢侍奉大人用膳吧。” 她走过去跪坐下来,拿起银箸,夹起一片鲜嫩的羊肉。 羊肉切的薄如蝉翼,只轻轻往釜锅滚沸的鲜汤中来回汆动两下,便是恰到好处。 “大人请用。” 孟婉将羊肉放进瓷碟中,季冷见她低眉顺目,乖巧恭顺,拿起银箸将那羊肉放进口中。 羊肉经鱼羊高汤的淬煮,又烫的口感刚刚好,入口便满口鲜甜。 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对旁的男人倒是尽心,虽然“季冷”亦是他,但这心里却是一股子别扭劲上来了。 很想知道,若是她知道是自己,会不会也是这般尽心尽力。 好不容易将心里这股子和自己较劲的戾气给压下去,这时听到孟婉开口。 “季总管,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青禾杀了程绣夏吗?” “你倒是着急,但本总管现在还没吃饱。”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孟婉眼中浮上些许不耐,心里暗自腹诽。 你是吃的香,但我却是饿着肚子的。 但这话,她没说出来,而是又夹起一片羊肉,汆上几滚后再次放在碟中。 “那奴婢再侍奉大人用膳。” 看着她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还故作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压住唇角的浅弧。 他到底要看看,这丫头还能忍多久。 于是一个汆煮,一个吃,不知不觉,小半盘羊羔肉便落进了对方的肚中。 而孟婉却是在这一来一回中,腹中更加难耐起来。 尤其是那鲜汤的味道,勾的她口中津液轻咽,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咕噜。” 终于熬不住,肚子传来轻微的响动,她顿时面红耳赤,差点连拿着银箸的手都没稳住。 眼睛悄悄望向季冷,此时只见他放下了筷子,睨了她一眼。 “孟姑娘辛苦,本总管已经用好了,不过,今日祭灶,一粥一饭乃是天恩,若是平白糟蹋了,只怕灶爷会降罪,不如这些你替我吃了。” 孟婉望向那剩下的羊肉和各种菜肴,都是平常见都极少见的珍馐。 可季冷,只动了那小半盘羊肉,其他菜却是动也没动。 尤其是,让她没想到的,竟有盘切的整整齐齐的芋魁。 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孟婉不禁又陷入到往事的追忆中。 她与容胤,在南宫之时,每每她费尽心思,弄来的食材,常常做出来之后,他只会取小半盘而食,剩下的,便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此后她在牢中,想起他们一件又一件事情,才骤然回觉,那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为的是让她不再饿肚子。 那个时候,内务府着御膳房送来的餐食,不是冷了硬了,便是少的可怜。 南宫后面有片空地,她偷种了些芋魁,一开始,容胤不知道菜量极少,每次留不下多少给她,她时常饿肚子。 每每这时,她便偷挖几个芋魁,趁容胤半夜睡着之时,拿去火烤出来,填饱肚子才能睡着。 直到有一日,她又困又饿,竟是不注意,将芋魁给烤糊了。 容胤闻到味道寻过来,见着她正拿着烧糊的半个芋魁啃着正香,就连脸上沾上的糊灰都没察觉。 她记着当时容胤看着她时,黑着半张脸,以为她抱着个烤焦的木棍在吃,上去就将她手里的芋魁给打掉,拖着她回到屋里,亲自给她拧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糊灰。 孟婉傻愣愣的看着容胤,没敢吭声,因为她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终于,等他停下手来,孟婉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殿下,奴婢贪嘴,惊扰了殿下,殿下莫生气了,奴婢下次不会了。” 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认错样子,容胤掩下眼底那抹子戾色,许久,才开口。 “还有吗?” “啊?” 孟婉睁着大眼睛,容胤见她这副傻样,心口那股郁气,竟是没来由的散去了,接着出声道。 “孤问你,你所吃的,那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吗?什么东西都敢吃,你也不怕毒死。” 第59章 为何不给孤吃? “哈?黑乎乎?” 孟婉倏觉,“殿下,那不是黑乎乎,那是芋魁。” 她急忙解释,容胤眼中浮上惑意,“芋魁?孤所见过的芋魁,并不是你手中所拿的那样。” 听到容胤这样说,孟婉忍不住笑出来,“殿下所见到的芋魁,是经御膳房精心做出来的,而奴婢所吃的,才是芋魁本来的样子,只不过奴婢不小心烤焦了而已。” “当真?” 容胤还是不信,明明自己吃过的芋魁,内里洁白如雪,其味就更是“烹栗煨芋魁,味美敌熊蹯”,哪里会是那般丑陋。 “真的,殿下若是不信,奴婢现在就去给你挖几个过来看看。” 孟婉知道,容胤身为太子,虽如今幽禁于南宫,但膳食也是御膳房做好送来的。 这芋魁要么煮粥,要么蒸煮出来切片沾糖,要么与栗同煨,从来不会一整个送来给殿下食用,他哪里会见过真正的芋魁长的何样。 不多会,孟婉便将几个新鲜挖出来的芋魁拿了过来,容胤看着那仍然沾了些泥土的丑东西,和自己所见过的芋魁截然不同。 “殿下,这便是刚挖出来的芋魁,殿下自小便生在宫中,而芋魁乃是百姓常用来果腹充饥的东西,难登大雅,宫中也只是偶而才会做上一两道而已。” 听到这话,容胤眸子闪动了下,伸出手便要接过那芋魁,却见孟婉连忙往后退了步。 “殿下,这上面还有泥巴呢,殿下若是想看,待我去洗干净了再拿过来。” “不用,拿给孤。” 容胤伸出瓷净如玉般的手指,孟婉只得将芋魁递过去,他接过后,细细看了遍,随后竟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淡淡的泥土之气,还有股木质兰香的气息,让他微微蹙眉。 而孟婉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开口,“殿下,想吃吗?” “嗯,你方才是如何做法,便同样的做一份给孤。” “就是烤芋魁啊,烤出来的芋魁,软糯甜香,入口甘软,可好吃了,殿下若是想吃,奴婢这就去给殿下烤几个。” 她拿着芋魁离开,容胤想了想,也跟着走到小膳房,见着孟婉利索的将几个芋魁洗净扔进火炕中,随后拍了拍手。 “殿下稍等会,烤好了就可以吃了。” “这便可以了?” 容胤不解而出,明明御膳房做的东西,都要花费数道工序,可是孟婉竟是将这芋魁直接扔进火灶,便可以了? “对啊,就是这般简单,御膳房做的太过精细,但百姓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越简单的做法,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好吃,殿下等会就知道,这烤芋魁多香了。” 孟婉短短几句话,让容胤却是若有所思的敛起眸,见着他不语,小丫头也没再开口。 很快,膳房中传来香味,她鼻子吸了吸,大眼睛眨了几下。 “殿下,芋魁烤好啦,我去拿出来。” 她转身,走到火灶前,用铁钎扒拉了几下,顿时几个裹着草木灰的芋魁掉了出来。 看着那几个丑东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孟婉伸出手就拿起一个。 “呼呼。” 她一边吹着气,一边将那烤熟的芋魁左手换右手,容胤见着小丫头这副呆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直接将那芋魁接过来。 “殿下小心,烫!” 她话还没说完,容胤的手指便被烫着了,芋魁一下子掉在地上。 孟婉急的连忙上前,直接抓住容胤的手指,就往旁边的水缸里按。 小丫头急的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的认错,但那手劲却是大的厉害,将容胤的手指按在缸水中,挣脱不得。 “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提醒着您的,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烫,可您这手可不能伤着了。” 她不停絮叨着,容胤看着她,眼底渐渐浮上深邃,明明他是能抽开手的,可却任由着她这么抓着,甚至连袍袖都浸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抬头看向容胤,“殿下还疼吗?” “嗯。” 他轻嗯一声,孟婉吓的张大嘴巴,那眼泪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见着她这样,容胤不想再吓唬她了,淡淡而出,“你再不松开孤,孤就被你抓的更疼了。” 这句话,让孟婉一愣,紧跟着连忙松开手,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的,只是这烫伤若不及时用冷水冲泡,是会肿起来的。” “知道了,孤没怪你,你起来吧。” 听到他的话,孟婉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起身,这会工夫,地上那几个芋魁已经凉了不少,她捡起来放进小篓中。 拿起一个仔细剥开皮,递到容胤面前,“殿下尝尝看。” 看着剥开皮后的芋魁,果然与他曾吃过的一样,于是接过来,轻轻咬上一口。 糯软的口感,混合着烟火之气,是他从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见着容胤吃起来,孟婉也拿起一个剥开皮,大咬了一口。 “殿下,奴婢没骗您吧?这烤芋魁是不是很好吃?” 看着小丫头吃的眉眼带笑,容胤压住心尖传来的丝丝微动,故意沉下脸。 “既是有如此美味,为何你不拿给孤吃,自己偷偷躲着吃?” “殿下冤枉啊,这芋魁是粗鄙食材,殿下寻常锦服玉食,奴婢哪敢给殿下吃这个啊。” 孟婉急切解释,刚说完,便见着手里一空,自己咬的那个芋魁已经落到了容胤的手里。 “那孤就罚你不准吃,看着孤吃。” 听到这话,孟婉急眼了,她先前烤的那个糊了,还没来得及吃多少,就被容胤摔了。 这会烤的这个,又香又糯,还不给她吃,这是想让她馋死吗? “殿下,您不带这样的,您又没说,而且还有几个呢,您不能多吃的。” “为何孤不能多吃?你背着孤偷偷吃了多少次了?今日罚你不准吃。” 说完,容胤拿起那个小篓,转身走出膳房,使劲压住唇角的弧度。 孟婉见着容胤真的将芋魁都拿走了,也只得作罢,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她再不睡会,早上又起不来了。 垂头丧气的准备将膳房收拾一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冲着容胤的背影叫出声。 “殿下,您吃归吃,可千万不能多喝凉茶啊。” 第60章 想要对付的是殿下 回忆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后面她不知道容胤有没有听着她所说的,但那之后一整天,好似她都没见着他出来过。 很多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但有些事情,似乎变的开始模糊起来。 许是在某个时候,触及某件东西,会想起来些许,但好似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敛回眸,孟婉朝着季冷轻轻屈了屈身,“那奴婢就多谢季大人赏膳了。” 她坐下,到底是跟着容胤多年,当年那个抱着烤焦芋魁啃的小丫头,早已经熟悉了宫里的规矩。 坐有坐样,站有站像,就连用膳,也是不会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季冷见她用起膳来,倒也不急,坐下,自顾自泡了壶茶,一边品着,一边时不时看眼安静用膳的孟婉。 大殿内安安静静,好像莫名形成了一种默契,终于,孟婉吃了顿许久都未曾吃过的饱饭,甚至吃的有几分积食了,才放下筷子。 好在,桌上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 对于尝过饿,吃不饱肚子的人来说,这些佳肴,孟婉知道有多珍贵,故而,方才季冷说的时候,她才没有矫情。 毕竟在掖庭,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的。 “吃完了?看来你胃口不错。” 季冷淡淡而出,往他对面的杯子里倒了杯暖茶,随后扬了扬下颌。 “喝杯茶消消食。” “多谢季总管。” 孟婉端起茶,双手捧着,茶香混合着热气,让整个身子暖烘烘的,甚至有几分倦意袭来。 季冷望着她捧着茶杯的手,几根手指上粉粉的甲肉,看上去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 眸光闪烁了下,“你的手指,便是曹千做的吧?” 孟婉抬起头,对上季冷的目光,“曹公公乃是前慎刑司总管,他审问奴婢,确实用了些刑罚,不过乃是份内之职。” 当着季冷这位慎刑司新总管的面,她不能直言曹公公以权谋私。 毕竟慎刑司主掌整个皇宫的刑罚,若她表示出不服,那便是对整个慎刑司不满,也包括眼前这位。 而季冷听到这话,唇角微微勾动了下,小丫头如今倒是学的八面玲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那你可知曹千死了?” 听到这话,孟婉知道季冷是在试探她,于是故意睁大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 “什么?曹公公死了?是死于急症吗?” 看着她圆眸怔诧的样子,季冷微微眯眸,“你不知道吗?” “奴婢这段时日在掖庭养伤,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再者,又有谁会告诉我曹公公的事情呢?” 季冷听到她这话,垂眸摩挲了下杯沿,“本总管以为,你听到曹公公死了,会很高兴。” “季总管该不会觉着曹公公的死与我有关吧?难道大人今日找我,不是为了告诉我青禾受何人指使杀了程绣夏,从而嫁祸于我,而是为了将曹公公的死,推到我身上?” 孟婉这话,让季冷摩挲在杯沿上的手顿住,他掀起冷眸,看向对面。 “曹千被宫女所杀之时,那名宫女正在被他凌虐,不堪其辱,方才拼命将其杀死,人证物证皆有,孟姑娘多虑了。” “既然与我无关,那大人为何要问奴婢高不高兴呢?” 孟婉开口,季冷低低而出,“本总管以为你听到害你之人死了,会高兴的。” 说完,掩下眼底的一抹失望,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而孟婉被他这句话说的,更加摸不着头绪,眼前这人,说话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 曹公公死,她当然高兴,那样一个祸害,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命,死有余辜。 可是这话,她怎么能当着季冷的面说出来,在她看来,慎刑司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今日是曹公公那个祸害,谁敢保证,眼前这位季总管,就不是明日的祸害? 想到这里,她神情顿时沉了几分,“季总管,奴婢不过是掖庭罪奴,卑贱之身,哪敢妄议曹公公的事情,大人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 “呵呵。” 她的话,让季冷突然笑了两声,“方才本总管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多说了两句曹千的事情。 这曹千刚伤了孟姑娘,没几日就被人杀了,而这程绣夏与你几次三番不和,也被青禾所杀。 这让本总管不禁想起徐嬷嬷口中所言,你是个灾星……。” “请大人慎言。” 季冷还没说完,孟婉便正色打断道,“季总管身为慎刑司总管,应该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您若杀我,大可堂堂正正取我性命,但若是将这两个字冠在奴婢头上,那恐怕会牵连到当今殿下。” 听到当今殿下几个字,季冷放下杯盏,眼中噙起几分笑意。 “哦?本总管倒是想听听,你所说的牵连到殿下,究竟是何意?” “季总管今日叫我过来,想来对奴婢的过往应该也一清二楚,奴婢曾在南宫侍奉。 殿下勤勉闭宫五年,如今得陛下重用,若是此时传出曾在他身边侍奉之人,乃为灾星,那势必会将殿下置于风言风语之中。 奴婢如今已经在掖庭了,过往并不想再提及,若是季总管想要惩治奴婢,那奴婢甘心领受,但请勿牵连到殿下。” 说完这句话,孟婉起身跪下,重重朝着季冷磕下去,头重重撞在殿中的青砖之上,传来闷沉的响声。 季冷眸光一暗,随即想要伸出手,却在手微动之时,慢慢敛起。 “你如今已经被殿下弃之,竟还如此为殿下着想,倒是挺忠心的。” 听到这话,孟婉仍然俯首顿地,但声音却是异常清明。 “殿下并未曾薄待过奴婢。” 一句话,犹如小锤,轻轻在季冷的心口,宛若敲了下。 他凝着孟婉跪下的纤瘦身子,良久,迈步从她身边侧过,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孟婉听着脚步声,抬头侧望过去,男人的身影已经快要迈出殿门。 而这时,季冷的声音传来,“本总管答应你,今日你我见面之事,不得与第二人道之。”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孟婉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 此时大殿内的炭火已然快要熄灭,冷意开始渐渐袭来,她慢慢从地上站起,脑中却是想着季冷方才所说的话。 难道幕后之人对付她,其实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殿下?而今日季冷找她过来,兜了一大圈,是在提醒她吗? 第61章 南宫进了贼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大殿内阴冷无比起来。 若是如此,那她在掖庭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有可能中了幕后之人的诡计了。 如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宫,断然不能与殿下再牵扯到一起,只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幕后之人,不再对付她呢? 思来想去,孟婉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得先离开这处殿宇。 当她离开之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的玄衣身影,静静凝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中。 孟婉回到掖庭,天色已近黄昏,当她一走到自己住的屋子时,便见着门口放着一个包袱,顿时警觉起来。 寻常她这里,除了齐钰,是不会有人来的,这包袱是谁放的? 当她走过去时,便见着这包袱的布料十分华丽,当下就想到了什么,连忙四下看了看,将包袱给拿起,赶紧打开门进屋。 将门反锁上后,她这才将包袱小心翼翼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微微愣了愣。 只见用桑皮纸包着的东西,一包包整整齐齐被装在包袱里面。 她伸手,拿起一包打开来,便见着里面装满了糖瓜,目光顿时怔了怔,随即又将另外几个桑纸包打开。 当她看着所有打开的桑纸包,糖瓜、关东糖、芝麻糖、南糖、万字糕,全是民间祭灶之时,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这些,她只对一个人说过,仅仅只说过一次,他便是全都记得了。 看着这些东西,孟婉心里浮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想要忘记,可是容胤却是一次次将她往那些记忆里拉。 明明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明明他已经给了她斩断前缘的一纸休书,明明他已经有了即将大婚的太子妃。 为何,还要时不时来撩动她,就像是一只手,不停想要将她拉回那段早就该放下的过往中。 心口漫过丝丝疼痛,她将桌上的纸包一个个重新包起来,又转身,将几日前容胤留下的玉佩给拿出来,一并放了进去。 看向外面,此时已经天色暗下来,她没有点灯,坐在屋子里好久,直到四周寂静下来,她这才拿上东西离开屋子。 沿着今日季冷派来的小公公带她走的小道,很快,她便来到了南宫那里。 今日是祭灶大典,太子会与陛下一道用膳,此时是不会出现在南宫的。 孟婉小心推开门,拿着包袱走进去,今日南宫里一片漆黑,加上才下过雪,路比较难走,她走的十分慢,好几次都差点滑倒了。 好不容易,她来到先前容胤待过的书房门口时停下来,望着眼前那扇门,深吸了口气,这才掀帘而入。 屋子里有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惊的她脚步一顿,屏住呼吸看过去,直到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她这才敢走到桌子前。 将包袱放在案上,她正准备离开,却不料,转身之际,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落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传来,吓的她连忙弯下腰,想要将东西给捡起来,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德安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灯光透进来。 “哎哟,殿下,您慢着些,今儿路滑,您可别摔着了。” 听到这道声音,孟婉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蹲在地上像是被定住了。 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陪陛下用膳吗?怎么会来这里的? 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她可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赶紧四下看了眼,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却在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已经停在了门前。 躲是来不及了,孟婉心一横,只得一下子钻到了书案底下,将身子缩在最里面,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此时,容胤站在门外,低眸看向眼前,小小的脚印,一路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德安见着殿下停下,正准备开口,却见他做了个手势,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见着殿下这样,德安顺着他的目光将灯笼举高了几分,随即便看见了那一排的小脚印。 “殿下,有贼。” 德安压低声音,容胤摆了摆手,随后声音扬起,“德安,你去将奏折都拿过来,孤今夜要在这里彻夜批阅。” 听到殿下的话,德安这才恍然,连忙开口,“嗻,殿下,奴才这就去办。” 德安退下后,容胤这才掀帘而入,此时殿内静悄悄的,他拎着灯笼,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走进殿中。 孟婉躲在书案下,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感觉到容胤的脚步不断靠近,全身都快要僵硬了。 随着案桌底下透进亮光,殿里的灯烛被点燃,孟婉感觉到容胤已经走到书桌前,似是发现了什么。 “来人。” 听到他低冷的声音,孟婉吓的赶紧屏住呼吸,而这时,德安的小碎步跑进来。 “殿下,有何事吩咐奴才。” “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德安看着那包袱,不禁故意开口,“哎,奇了怪了,这不是咱家命人给孟姑娘送去的吗?怎么会在殿下这里?难道孟姑娘来过?” “呵,看来她是根本不想领孤的情,既是她不要,将东西拿出去丢掉。” “嗻。” 德安上前,将包袱拿起,突然间有东西顺着包袱掉了出来,落在了案桌上。 “咣当。” 声响传来,德安惊呼一声,“哎呀,奴才该死,这玉佩怎么会在包袱里啊。” 他赶紧将玉佩拿起,又仔细检查了遍,这才小心呈到容胤面前。 “殿下,还好这玉佩没事,不然咱家万死不辞了。” 看着那玉佩,容胤脸色一瞬间阴沉下去,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个送出去的东西,几次三番被退了回来。 若不是他今晚借着要处理奏折,不愿留下同父皇用膳,当真是抓不到这“小贼”了。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幽,伸手接过那块玉佩,扔在了案桌上。 德安见着,赶紧指着方才拿来的一沓奏折,“殿下,这都是要批阅的奏折,奴才这就去给您奉茶。” 他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脚步一动,叮铃咣啷踢到了什么,那东西瞬间朝着书案底下滚了进去。 第62章 谁?出来! 屋里这时点了灯,东西滚进来的时候,孟婉紧张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睁睁看着那个东西滚到自己脚前。 再定睛一看,是个七彩琉璃瓶,里面装了些什么,隔着瓶子,她看不太真切。 而这时,德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哎呀,殿下,奴才这就下去给您捡回来。” 说话间,孟婉已经能听到德安跪在地上的声音了,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本能的将脚前的瓶子,悄悄往外面扒拉了一下。 那瓶身又滚动了几下,德安刚好伸出手,一够便够着了,赶紧拿出来。 “找着了找着了,殿下,这可不是奴才弄掉的啊,这谁知道,它在地上呀。 还好这西番国进贡的七彩琉璃结实,没碎了,不然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了。” 德安在外面絮絮叨叨,孟婉差点吓的背过气去,还好方才她眼明手快,不然只怕要被发现了。 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容胤,目光望向那个琉璃瓶,眼中却是笑意不减。 他接过琉璃瓶,眼神瞥了下案桌桌布的缝隙,随后淡淡而出。 “下回眼睛看着些,下去奉茶过来的时候,再端些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 “嗻,奴才方才就是这么想的呢,殿下晚膳可没用多少,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德安离开,整个书房便安静下来,沉香味道袭来,孟婉见着桌布底下,多出了双黑色的靴子,让她刚放下去的心,又再一次拎了起来。 容胤坐下,拿起一本奏折打开来,但注意力,却放在了案桌下面躲着的人上面。 方才琉璃瓶滚进去,那声响虽轻,德安或许没听见,但他确是听见了,中间有短瞬的停歇,之后又滚了几圈。 想来定是那小丫头怕被自己发现,故意将琉璃瓶给往外面挪动了。 此地无银,笨蛋。 容胤唇角弯了弯,目光落在那七彩琉璃瓶中,里面放着的正是孟婉手上脱落下来的指甲。 在西番国,七彩琉璃是用来盛放佛祖舍利的,异常珍贵,而祈国这个琉璃瓶,与盛放佛舍利那尊,是同溶而淬,同样世间少有。 但这些,孟婉并不知道,此时她环住双腿蜷缩在最里面,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容胤看奏折时什么样子,她十分清楚,他说了彻夜不眠,那或许真的要躲在这里一夜了。 还好今日同季总管在那废殿,吃了很多东西,这会倒也不饿,案桌下面也十分宽大,也不算太过憋屈。 只是人有三急,这整整一夜,那她可怎么熬。 可这人,就是越想,就会越急,她只得盯着那双黑色的靴子,一个劲的转移着目光。 好在,没过多久,她心情再一次安静下来,案桌下面不冷,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殿里传来脚步声,德安端着茶和糕点走进来,看见容胤拿着本奏折,目光却是根本没落在上面,而是唇角浮着浅笑,不禁开口道。 “殿下请用茶。” 容胤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孤记着前几日在南宫里,似是见了只花狸猫,这两日没见着了,是不是冻死了?” 这话,让德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殿下怎的好好的想起那只小花狸猫了?” “只是突然想起,那小狸猫瘦瘦小小,似是有些可怜,明儿你带人在这附近找找,若是找着了,就养在南宫里面吧。” “嗻,殿下,奴才知道了。” 德安应声,但心里在叫苦啊,这偌大地宫里,他上哪去找只花狸猫来,殿下可真会折腾人。 而孟婉听到容胤所说的,却是忍不住抠紧了手心,她曾在南宫里面养过一只花狸猫。 只是在容胤复位之后没多久,她就被罚去天牢,容胤口中的花狸猫会不会是她养的那只? 尤其是听到容胤说那花狸猫瘦瘦小小的,她眼眶就泛起了湿热,殿下不喜猫,故而她只能偷偷喂养。 若那真是她的花狸猫,定是在这南宫里闻着她的味道,又找回来了。 原来在宫里,还是有惦记她的,哪怕是只猫。 “你退下吧。” 容胤清润的声音传来,德安退了下去,孟婉刚因为想起花狸猫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她耳朵里的声音此时像是被无限放大了,容胤端着杯子喝茶,茶盏放下时发出的声音,每一次响动,都让她不住的绷紧几分。 她在心里低想,所谓的做贼心虚,恐怕就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这么一想,她又暗恼起来,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今晚跑到南宫里面来放东西。 还有容胤,他怎么就没有陪陛下用膳,放着好好的宫宴不用,来这南宫里面批阅奏折。 许是待的有些久,她这会心里升腾起莫名的燥意,依着容胤的性子,只怕上朝之时,他才会离开,今晚就别想回掖庭了。 虽说近日来,连徐嬷嬷都没搭理过她,但若她真的不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越想,心里就越乱,孟婉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她这一叹完,头顶上方立马传来声音。 “谁在孤的案桌底下,滚出来。” 声音透着冷戾和沉寒,孟婉吓的手脚都缩在了一起,正犹豫着,上面又传来声音。 “你若再不出来,孤便唤禁军过来了。” “别,殿下,奴婢出来便是。” 唤禁军过来,那她今晚可就死定了。 孟婉同手同脚的爬出来,抬头之时,便对上容胤坐在那里的目光,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种许久没有的丢脸感觉瞬间浮上来,她也没敢起身,直接跪在了容胤面前。 “奴婢见过殿下。” 看着她这张小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容胤压住眼底的笑意,故意冷冷而出。 “孤记着,几日前,你让孤不要再去掖庭,怎么?这才没几日,你便自己个找上门来了?说!你到孤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从被发现的时候,孟婉就已经心死如灰了,这会容胤问罪她,她连辩解的话,也不想编了,破罐子破摔的垂下眼睫。 “殿下派人送去的东西,奴婢不喜欢,又找不到安公公,所以就亲自送回来了。 原本是想着放下就走,哪里想到殿下也来了,如今既是被殿下抓着了,那殿下想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认了。” 第63章 殿下凭什么不许?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胤仿若看见了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忍不住眉眼又弯了起来。 “站起来。” 他开口,孟婉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惑意,“殿下不罚奴婢了?” “孤几时说过要罚你?起来说话。”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从地上起身,容胤伸手,将她拉过来,站在自己面前。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明今日才见着,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像是过了好久一般。 “方才你说,孤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 难得听到他这般温声和气,孟婉有一瞬间,觉着是不是在桌子底下蹲太久,神志有些不清了。 “殿下送的那些,都是哄小孩的糖,奴婢已经二十了,以后殿下莫要再送了。” 她提及自己的年龄之时,眼中浮上抹黯然,寻常女子,二十早就已经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了。 而她,也曾嫁过,只是眼前这位,却不似寻常百姓,能相守相携,一生长安。 那些所谓的指天拜地,举月盟誓,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就连那一纸休书,也只是眼前人给她的最后一份体面。 她早就知晓今日这结局,但做梦之时,却是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而她眼中的黯淡,也没有逃过容胤的眼睛,只见他再次轻声而出。 “那你如今都喜欢些什么?” 喜欢什么吗? 孟婉抿抿唇,她曾最喜欢的,已经不能再喜欢了,那其他的,就似乎只剩下余生自由了。 “奴婢喜欢山间的风,田间的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晨起暮归,也喜欢那炊烟袅袅,雨打之后的泥土之香……。” 孟婉将眼前出现的画面,轻轻说出来,眼底那方才出现的黯淡与寂寥,渐渐浮上璀色。 而容胤却在听着她这些话时,面色渐渐沉下,原本缓松着的手指,也慢慢攥了起来。 上次在丽妃宫中,他听到她说家乡有人等她,于是派人去了她的家乡打听。 探子送来的消息,几年前的大旱,她家的那个村子,几乎全都饿死了,包括她的阿爷阿奶。 而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搬走,杳无音讯,整个村子一片荒芜,所谓等着她的人,根本也遍寻不到任何消息。 可是她眼中此时说着这些,却让他心头无端蔓延上强烈的嫉意。 她想离开,离开自己,离开皇宫,去同等她的那个人,过这样的生活。 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她明明说过要陪着他,他在的地方,她会一直都在。 眼神渐渐阴翳起来,而孟婉却是没有留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而是将自己描绘出来的画面,细细说出来,直到冰冷的声音将这副画面猛地撕碎。 “所以,你是想出宫,同那个等你的人,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孟婉愣了下,等她的人? 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被大力带了过去,下一刻,她的身子被紧紧圈住。 孟婉看去,容胤明明是坐着的,可是身形还是轻易便将她笼罩其中,方才那种心平温和的眸子,里面沉着隐隐的怒意。 “说,是不是?” 孟婉皱起眉,“方才是殿下问奴婢喜欢什么的,奴婢只是将心之所想说出来,若是殿下不爱听,那奴婢便不说了。” “你回答孤的话,你是不是很想出宫?很想去找你那个等你的人?” 再一次听到他说出等你的人,孟婉这才想起来,那日在丽妃宫中,她所说的搪塞丽妃的话。 原来容胤一直都记得。 “呵呵。” 唇角微弯,孟婉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是她这笑容,落在容胤的眼中,却让他分外觉得刺眼,忍不住将她用力往自己怀中带,几乎是语气中都透着咬牙切齿。 “那孤现在就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句话,如同雷击,彻底将孟婉心中那一点希翼打碎,她望向近在咫尺,却布满森寒的俊颜,心口一寸寸凉下去。 过了好久,孟婉才从这种目光中,慢慢垂下眸来,“殿下,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是祖制,时候一到,奴婢便可以出去的。” 她声音柔柔的,却带着执意,容胤听到这句话,眼底的戾意更盛上几分。 “你就这么想离开吗?这宫里有什么不好?难道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这宫里什么都好,但不是奴婢该待的地方,奴婢生于民间,入宫为奴,早就知道有一日,会离开,奴婢从来没想过要在这里留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过什么。” 她忍住心尖传来的丝丝激痛,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原本紧紧圈着她的手,顷刻间松开来,但容胤看她的目光,却是比方才更加寒凉刻骨。 “原来你从未在意过什么。” 他沉沉而出,松开手起身站起来,突然间高出自己一头的身形,瞬间让孟婉感觉到那种身为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就像是无形的刃,磨的她全身寸寸发疼。 “既是如此,大胆宫女,擅闯南宫,罪无可恕,今日你便好好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答孤!”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而去,德安一直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不对劲,连忙掀开门帘。 果不其然,便见着容胤满脸阴沉迈步走出来,而孟婉已经跪了下去,脸上同样一片漠淡。 “殿……。” “看着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没等德安说完,容胤便扔下这句话走出去,见着主子又生了这么大的气,德安赶紧跑进去,凑到孟婉面前。 “哎哟,孟姑娘,您又说什么得罪殿下了啊?” “我想出宫,殿下不允。” 简短的八个字,落在德安耳中,可没把他那颗心脏给吓停歇了。 出宫? 这孟姑娘可真是彪啊,竟敢在殿下面前提出宫。 殿下为了留下她,可是费尽了心思,这简直就是往殿下心尖上挖,难怪殿下方才那般生气。 “孟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同殿下倔着来,到头来苦的不还是您自己个吗?听咱家一声劝,同殿下认个错,否则殿下这气儿,消不了。” “我何错之有?宫女年满二十五,皆可出宫,为何不允我出去?” 孟婉也来了倔,她看着德安,“比起在宫里小心翼翼的日子,我宁愿去宫外过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殿下凭什么不许?” 第64章 倒是让你活下来了 孟婉这会气性也起来了,声音不禁有些高,而容胤刚好没有走远,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又朝着书房走来。 随着帘子一掀开,孟婉正好抬起头,见着容胤站在那里,本能的嘴巴一抿,立马不吭声了。 见着她突然神色一变,德安也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过身,见着容胤去而复返,也跟着脸色一变。 “殿下,孟姑娘方才只是气话,您可千万别动怒啊。” “你给我滚下去!” 容胤冷冷而出,德安吓的头皮一麻,看了眼孟婉,啥也不敢说,赶紧退了下去,顺道还把书房的门给关严实了。 见到德安被骂走,孟婉这会头脑冷静下来了,方才那股子躁气一下子被打散,下意识胆怯起来。 “说,怎么孤来了你不说了?方才不是挺能说吗?你再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当着孤的面说!” 容胤这会气的肺管子都隐隐作疼,这丫头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如果不是他一直护着,这会她已经投胎几十次了,偏生的一点情也不领。 今日祭灶神,他为了陪她用一顿膳,想方设法,可她倒好,吃饱喝足有力气了,这拳头竟是第一个打在他的身上了。 “殿下明明就是不讲道理么。” 她小声嘀咕,仍然有些不服气,容胤听到这话,真真的就被气笑了。 上前几步,直接站在她面前,“好好,能耐了,对,孤是不讲道理,孤是这祈国的储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孤就是不允你出宫,你能奈何孤?” “我……。” 孟婉挺了挺背,还想说什么,但抬头对上容胤那双沉眸,最后化为很小声的一句。 “殿下说的对,我奈何不了。” 这话说完,孟婉眼眶便迅速红了起来,大概是连着好几日,养伤养的舒心,这会容胤一发脾气,她心里便冒出说不出来的沉闷。 很委屈,又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是明明已经看见希望的人,突然间被推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了。 她沉默着,睫毛微微眨动,心里难受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突然间,一颗泪,猝不及防掉下,落在了眼前的青砖之上,紧跟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孟婉慌忙伸手,想要去擦掉落下的眼泪,可是那泪却是越擦越多,地上很快便浸湿了一小片。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整个人被拉起来,下一瞬,被人抱在怀中。 她的脸贴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之上,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铿鸣声,一下又一下,犹如她不断滚断的泪珠,遥相辉映。 “好了,孤不罚你了。” 良久,他开口,声音自胸腔中传来,“孤也不要你回答什么了。” 似是无奈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廓,有一瞬间的鸣声,似弓弦,让她耳根都传来震颤感。 “今日祭灶,你去给孤做碗辣汤丝吧。” 说完这句话,容胤松开手,随后掠过她,走到案桌前,拿起奏折。 孟婉看着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声音还带着哽咽。 “是,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 她走出来,德安见着她满脸泪痕,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殿下这是气消了?” “殿下让我去做辣丝汤。” 听到孟婉这样说,德安松了口气,“孟姑娘,您也不能怪殿下,最近陛下身子不适,殿下监国,朝事繁杂,殿下已经连着几日没怎么歇息了,今日的祭灶宴,殿下也没吃什么,就赶回来看奏折了。” 听着德安的话,孟婉眼眸黯了黯,她当然知道容胤能有如今,实属不易。 五年幽禁,换作旁人,早就颓然丧志了,就连朝中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也早就认为废太子是迟早的事,不然也不会那般轻怠他们。 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储君了,还这般励精图治,实属不易。 尤其是他今日还让安公公给她送了那么多的小食,她方才确实不该那般同他理论的。 想到这里,孟婉心里生出歉疚来,于是开口,“我去给殿下做些吃的端来。” 见着孟姑娘这般说,德安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孟姑娘愿意服软,殿下的性子,他还是知晓几分的,今夜总算他不用担惊受怕了。 “行,那就有劳孟姑娘了,膳房里什么都有,殿下吃惯了姑娘做的,姑娘看着做。” 孟婉应声,随后朝膳房走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做好的吃食端进了书房。 德安见着她过来,连忙将帘子打开,她端着托盘走进去,远远就瞧见容胤目色深凝,盯着眼前的奏折,似是在想着什么。 孟婉放轻脚步,将做好的菜一一放好,这才朝容胤开口。 “殿下,请用膳吧。” 容胤听到,抬头看向她,随后将奏折放下,走到她面前来。 目光看向小案桌上的精致小盘,每一件都是他以前在南宫里,她做过的。 “不是只让你做一碗辣丝汤吗?怎的做了这么多?” “安公公说殿下近日忙于朝事,食不好睡不好,奴婢想着辣丝汤性燥,不适宜殿下晚上食用,便做了几道温补的菜肴,安神补气,殿下尝尝看。” 听闻这话,容胤没开口,坐下后,孟婉便将银箸递到他面前。 “殿下想吃哪道?奴婢给您试菜。” “不用了,这些孤一个人吃不了,你坐下陪孤一起。” 听到他的话,孟婉愣了下,便见他已经拿起筷子,想到先前与他争执之事,她没违逆,顺从的跟着坐下。 “尝尝这个,你以前惯喜欢跟我抢的。” 他边说边将一个茯苓咬卷夹到孟婉面前的碟中,孟婉看着那咬卷,不禁压下唇角。 “难为殿下还记着奴婢这些丑事。” “孤记着,你那个时候及笄刚过,天不怕地不怕,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经常弄得一身伤回来,又不肯说出来是怎么伤的,孤那个时候想,你这丫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容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对面坐着的孟婉,“倒是让你活下来了,命大的跟那九条命的猫一样。” 第65章 如你们所愿 这话,若是旁人说,或许显得嘴太毒了些,但从容胤嘴里说出来,孟婉方才忍下去的眼泪,又一次差点被逼出来。 她知道,容胤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好几次,她也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可却一次又一次撑了过来。 她都记不得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如今回想起来,人快死前,真的能看见惦记的人。 阿爷,阿奶,还有容胤。 她当时想着,如果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阿爷阿奶还在宫外盼着她,她还没赚够银子,出去孝顺他们。 容胤总嫌她吵,她若死了,容胤应该就不会嫌吵了。 见着孟婉不说话,容胤夹起另一个茯苓咬卷,“如今倒是不缺这个了,你却是不爱同我抢了。” 他说完,咬了口,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丫头的手艺一直合他的胃口。 纵然他如今贵为储君,日日山珍海味,可他却独独想的是她做的那些。 “殿下贵为储君,奴婢如今只是掖庭罪奴,与殿下云泥有别,从前奴婢不懂事,是殿下心胸宽广,才会不计较,换作旁人,九条命只怕都不够的。”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生生将眼泪逼回去,夹起那个咬卷,轻轻咬了口。 “好吃吗?” 容胤问她,她点点头,“多谢殿下的赏,好吃。” 头发突然间被人抚上,紧跟着揉了揉,容胤的大掌,带着灼热的温度,自她的头皮处慢慢散开,让她原本泛冷的身子,似乎也带暖了几分。 “可想回东宫来?” 他望着她开口,孟婉微垂下眸,顿瞬之后,想到今日季冷说的那些话,随后摇了摇头。 “奴婢如今在掖庭挺好的,殿下勿要再挂念了。” 抚在她头上的手顿住,容胤眼底掠过一抹黯色,随后将手收回。 “好,孤不勉强你,若是哪日你想回来了,同孤说便可。” “多谢殿下,奴婢知道了。” 孟婉说完,再次低下头,咬起没吃完的咬卷,几个菜,他们吃了很久,没有再开口说过话,直到盘子里的菜都吃完。 子夜的宫更声传来,孟婉起身,准备将桌上的空碗收走,却见容胤开口。 “让德安进来收,你陪我批阅奏折。” 他起身,说完这句话,朝着桌前走去,孟婉顿了下,跟在他身边,安静的走到桌前,拿起墨砚,替容胤研起来。 此时,她见着容胤将一沓奏折放在她眼前,都是还没批阅过的。 身为宫女,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看的,于是连忙半侧过身。 而容胤却在这时开口,“这些都是朝中大臣请旨,给孤选太子妃的折子。” 孟婉听到这话,手顿在那里,眼眸微微波动了下,便寂于平静,只见她轻轻开口。 “自古以来,储君自当早立下贤德女子为妃,以稳定朝纲,殿下若不是在南宫五年,早就该立下太子妃了。” 她的话,落在容胤耳中,却见他目光突然变的幽沉起来,随后看向她。 “你当真觉得孤该大婚了?” “殿下,奴婢身份卑微,此事奴婢不敢妄论。” 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小心翼翼,落在容胤眼中,却是让他心口如同被塞满了棉花。 方才一同用膳时的温馨舒缓,这会又因她淡若的态度,而让他有些生出躁意。 “若孤一定要你说呢?” 他紧紧凝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一直低垂着视线,手拿着墨块,轻轻研着。 “顾小姐如今已经及笄,殿下与她情投意合,顾相又是朝中重臣,殿下若是娶了顾小姐,自是会得到助益,于殿下来说,是两全其美。” 她不知道为何容胤一定要问她这句话,于她如今的身份,她除了顺应,难道还能说什么吗? 太子娶顾相之女,早就板上钉钉,满朝文武皆知,不然也不会一年前,以为自己害了顾倾倾,而将她打入大牢。 容胤听到这话,深深的看着她,许久,才冷笑而出。 “到底是跟随孤多年,可是事事都为孤考量啊。” “奴婢只是……。” “够了,既是你这么想的,那孤便听你们的。” 他说完这句话,拿起朱红笔,当着孟婉的面,一个个奏折勾上去,随后将折子一合,往她面前一扔。 “如你所愿。” 几个奏折落在孟婉面前,散落开来,上面朱笔所批,是他劲逸飞扬的字迹。 孟婉敛起眸,将奏折一一整理好,放在一旁,随后跪下。 “奴婢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她说完,俯首叩礼,容胤忍住几乎快要炸开的情绪,将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是,孤也觉得得偿所愿了,你退下,孤日后要专心陪未来太子妃,不想曾经谋害她的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掖庭,非孤之令,不得离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拂袖走到一边,背对着她,孟婉慢慢从地上起身,在这一刻,心死如灰。 一年前,他说这样的话,她在天牢之中,备受折磨,九死一生。 如今,又是一句“非孤之令,不得离开”,这是要让她这辈子困死在掖庭之中了。 “奴婢谨遵殿下令旨,奴婢告退,愿殿下千岁长安。” 说完这句话,孟婉朝着殿外走去,当她出来之时,德安已经窝在外殿打起盹来,听到声音,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孟姑娘,是不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在里面批阅奏折,让奴婢先行告退。” “啊?殿下让您走了?” 德安不解,这才刚过子时,殿下怎么会舍得放孟姑娘走的?该不会两个人又吵架了吧? 不应该啊,他守在外面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呢。 “是,安公公,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孟婉屈了屈身,不顾德安满脸怔诧,朝着外面走去,当她刚走到殿外,便见着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来。 殿内温暖,这一出来,那寒气就一个劲往身上钻起来,但此时,她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冷了。 比起无望的守在宫中,直到老死的那种刻骨心寒,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容胤还是不肯放过她,终究在他心里,他还是认为,当初给顾倾倾下毒的人,是自己。 这些日子的一切,不过是钝刀割肉,为的就是今日一刀致命。 这一刀,真的很疼,疼的她几乎没了知觉,心湮寂灭。 第66章 他照顾她一夜 拖着没有知觉的身子回到掖庭的时候,孟婉整个人都在发抖。 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了希望,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也跟着不听使唤了。 后半夜,她开始起热,整个人被烧的糊里糊涂,无数午夜梦回之时,让她痛不欲生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一帧接着一帧停不下来。 那被板子一次又一次打的遍体鳞伤的身子,血肉模糊,在眼跟前不断浮现。 孟婉觉着,她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原来死的时候,不光能看得见牵挂的人,就连过去,也能看得见。 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拖进天牢,每日吃馊冷的饭,还要受女牢司时不时的鞭打辱骂。 那个时候,她整整一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撑着那股子气,想着见到容胤,就是死,也要让他知道,她没有害过顾倾倾。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心一寸寸凉了,也没有等到他来看她一次。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却又是他,将这份生的渴望,狠狠扼死。 容胤就是不想让她好好活着,是想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也许这样,才能为顾倾倾泄愤。 眼泪,静静的淌,怎么止都止不住,全身如同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中,烧的她难受极了。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清凉的水落入她的喉咙,让她不禁贪婪的咽了又咽 眼皮很沉,沉的像巨石,压的她根本挣不开眼睛,恍惚中,她猛地伸出手,抓了过去。 “放我出去吧,我想出去。” 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却只是微弱的声音,而被她抓住的齐钰,却是眼中掠过复杂。 今夜陪齐良人用完膳后,他要回掖庭当值,奉姐姐的命,给孟婉带些东西。 岂料回来之后,却是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想到之前孟婉被人迫害之事,齐钰心口一下子有些慌了。 他不能大张旗鼓找人,便等着所有人都熟睡,这才在四周不断寻着。 当他遍寻无果后,再次回来,便见着她屋子里门打开着,于是连忙跑了过来。 孟婉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起热了,宫衣上沾着湿漉,显然是在外面待了很久。 他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连忙将被子给她盖上,又将屋子里的炭盆给点燃。 待屋子暖和起来后,齐钰又赶紧跑去找姐姐,从她那里拿来药,给孟婉喂下去。 折腾到半夜,孟婉的情形才稍好些,他本想着离开,可却不料,被她抓住了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齐钰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被孟婉这样抓着,脸不禁也跟着烫起来。 但见着她这般难受,生平第一次开口哄人,“孟姐姐,你好好歇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 仿佛是听见齐钰的话,孟婉缓缓将手松开,慢慢的安静下来。 齐钰替她将被子掖好,又待了一会,等到她彻底睡熟,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 这一觉,孟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 身子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整个人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让她一时半会有些看不清楚。 “孟姐姐,你总算醒了。” 齐钰惊喜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少年走进来,将什么放在桌上,点亮了屋子里的油灯。 微弱的光,将整个屋子照亮了些,而这时齐钰又走过来,小心将她扶坐起来。 “你睡了两天了,身子这会可好些?” “两天?” 孟婉脑子一片混沌,她只记得自己从南宫回来,之后她做了个好长的梦,竟是不知道,她已经昏睡了两天。 见她神情怔愣,齐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将方才端进来的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我给你熬的白粥,你喝一些,姐姐原本也想来的,但又担心她来了,掖庭那些人会生事,故而让我把话带到。” “有劳齐良人挂念了,我没事的。” 孟婉开口,声音透着无力,齐钰见状,索性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孟姐姐还是先吃点东西,你这次烧了几乎一天一夜,还好上次御医给姐姐开的药还留下不少,不然你这身子只怕要承不住了。” 齐钰没说,这两日,孟婉烧的几次昏厥,偶尔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不认得人的。 他小时候,听阿娘说过,人是会烧傻的,他本想着去找姐姐,可是见着孟婉那般样子,又担心的根本不敢走。 便学着小时候阿娘照顾他时的样子,几乎两天没合过眼,方才才得空出去给她熬了碗粥。 如今见着孟婉总算是醒了,他才放下心来,若是她再这样昏睡不醒,他便打算绑,也要从御医署绑个人过来了。 而孟婉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粥,虽是毫无胃口,但却不忍拂了齐钰的一番心意,于是伸手接过来。 “孟姐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着齐钰担心的眼神,孟婉摇摇头,“多谢你照顾我,我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我姐姐这两日也在惦挂着,等姐姐用完粥,我便去同她说一声,让她也好放心。” “我没事的,不用等我,你快些去同齐良人回个话吧,免得她记挂。” 孟婉说完,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我真的没事了。” 齐钰见着她,明明唇角浅淡,却是在这朦胧的灯光下,犹如病西施般,让人心里无端生出怜惜。 尤其是一想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时,那无助绝望的声音,齐钰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他连忙站起身,声音都有些结巴,“那姐姐用完粥,将碗放着,待我回来再收,我先去找姐姐了。” 看着齐钰突然着急忙慌地离开,孟婉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他是急着去同齐良人回话。 待齐钰离开后,孟婉正准备喝粥,却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婉姐姐,你在吗?” 孟婉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虽是病了两日,但这会却是分外警觉起来。 齐钰刚离开,月姝就过来了,方才不会被她看见了吧? 屋子如今亮着灯,她还故意问自己在不在,想到这里,孟婉将碗放下。 “是月姝吗?进来吧。” 第67章 殿下婚期已定 随着她话音落下,月姝推门而入,有几日没见了,她见到孟婉时,脸上仍然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容。 “姐姐,听闻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她说完,走到孟婉榻边,目光却是不经意看了眼桌上的粥。 “原来姐姐已经用过膳了。” 她语气透着些许微妙,孟婉没回她,而是开口道。 “有劳你过来看我了,如今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话,让月姝抿了抿唇,眼眶旋即一红,跟着坐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拉起了孟婉的手,声音透着委屈。 “姐姐可是怪我了?” 见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子,孟婉弯起唇摇了摇头。 “说的什么傻话,我哪里有怪过你?” “那姐姐这段时间都不理月姝,我还以为姐姐是生我的气了。” 她说完,将头枕在了孟婉的手上,“在宫里,我将姐姐当亲人一样看待,但姐姐这几日对我那般冷淡,让月姝好生难过,又不敢来找姐姐。听闻姐姐病了,终是忍不住过来见你,就算是姐姐要打要骂,月姝也要陪陪姐姐。” 听着她这倒打一耙的话,孟婉眼底的冷意渐渐浮起,先前她便是被她这样给骗了,如今又怎么还会上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月姝今日过来拉近乎,怕是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 如今她倒是不在意了,既是幕后之人没打算放过自己,那她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够本! 想到这里,孟婉将手从她头下抽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说傻话了,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徐嬷嬷吩咐过,掖庭里的人,不准同我来往,你如今能冒险来看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又怎好再连累你被责罚。” 一听到孟婉这样说,月姝连忙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姐姐一片苦心,月姝又岂会不知,这会徐嬷嬷不在,你放心,无人见着我过来的,我给姐姐带了好吃的。” 月姝说着话,将自己带来的纸包打开,孟婉目光落在那几块精致的糕点上,眸色微微闪动了下。 “这喜糕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听闻今日早朝之时,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吉日,咱们殿下要大婚了,就是当朝相国之女顾小姐。 这喜糕是特意为了庆祝殿下即将大婚,而吩咐送到各司的,只是没想到,咱们掖庭也有,每人有两块呢。” 听着月姝说完这些话,孟婉不禁想起两日前,容胤同自己说的那些。 看来他当真是急着娶顾小姐为太子妃了。 若是先前,她只怕会高兴,但如今既是知道自己走不了,此时她心里便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姐姐,那顾小姐可真是好命,出生便是相国之女,听闻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咱们殿下一直在等着她及笄娶进宫里来,这才及笄没多久,便马上着钦天监定了日子。 你知道吗?听闻半年后的吉日乃是十年来最好的吉时,殿下对顾小姐可真是呵护有加,当真让人羡慕。” 月姝喋喋不休,孟婉却是听的倦极了,她这会总算是明白,月姝到这里来的目的了。 无非就是将容胤即将大婚的事情告诉自己,那幕后之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呢。 既是如此,那她不说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她这出安排。 淡淡掀唇,孟婉开口,“是啊,顾小姐才貌双全,与殿下乃是天作之合,宫里许久没办喜事了,想来会十分热闹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盼着半年后殿下大婚,能大赦我们,让我们早些出宫,我还想着带姐姐去见见我爹娘呢。” 月姝的话,结结实实戳在了孟婉的心尖上,她脸色变了变,随即点点头。 “是啊,我也盼着呢,那就说定了,等出宫后,我定是要去你家叨扰的。” “那是自然,对了,姐姐出宫后可有什么打算?是回乡还是留在京城?” 听闻这话,孟婉眉头微皱了下,但很快便开口道。 “我还没有打算,待出宫之后再说吧,我家中已无亲人,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四处去看看。” 听到这话,月姝显然也是神情顿了下,随即应了句,“姐姐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以姐姐的姿容,出宫之后,自然能找个如意郎君,女子一生不就是要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吗?” 她这话,让孟婉更加生出几分疑心来,先前丽妃要给她指婚,她拒了,如今月姝又提出些事。 难道背后要害她的人,当真是丽妃? 可是季冷明明暗示她,那人是借着对付她,而对付殿下,可丽妃是殿下的亲姨母,膝下又无子嗣傍身,她不可能害殿下的。 那究竟为何月姝要这般说? 眼睛微微眨动了下,孟婉轻轻笑了笑,“看来咱们月姝是有了心上人了,迫不及待想出宫嫁人了,那你告诉姐姐,是哪家的小郎君?” “婉姐姐,我哪有。” 月姝连忙否认,脸顿时红了起来,孟婉看得出来,这份娇羞不是装的,她是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先前她对齐钰那般殷勤,这月姝该不会是喜欢上齐钰了吧? 而这时,门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月姝一听,连忙站了起来。 “今日姐姐身子不适,那月姝就不叨扰了,姐姐记着吃这喜糕,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转过身,仿佛是等着那门打开一般,果不其然,门被推开,齐钰见着房中多出一人时,很明显也是一愣。 “齐郎卫?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月姝装作惊讶的声音,传到齐钰耳中,他面色冷峻的看向她。 “你又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姐姐的,只是月姝不知,原来齐郎卫也与姐姐认识。” 她说完,侧身看向孟婉,“姐姐先前都没同月姝说过。” “此事与孟姐姐无关,我乃是受我姐姐所托,见着孟姐姐身体抱恙,过来替她送些东西。” 齐钰说着话,走进屋里来,将拎着的东西放下。 “难道齐郎卫的姐姐是齐良人?” 月姝继续装作不知,孟婉这时开了口,“先前我并不知道齐郎卫来了掖庭,此番他过来也是得了齐良人的吩咐,月姝,此事你莫要传扬出去了。” “那是自然,姐姐既是吩咐了,月姝当然不会说出去,况且齐良人待姐姐好,齐郎卫相助一二,月姝也是明白的,那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双眸看了眼齐钰,随后朝着外面走去,而这时,齐钰突然叫住她。 “你等等,我送你吧。” 第68章 生气 听到齐钰这话,月姝先是一诧,随后便是喜悦浮上眼角,但仍然有些害羞地屈了屈身。 “那有劳齐郎卫了。” 齐钰打开门,冲孟婉微点了下头,随后跟着月姝离开,当门被关上,整个房间似是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目光看向案几上放着的喜糕,红彤彤的颜色,极喜庆,让她不禁想到容胤那天的样子。 明明就是很高兴可以得偿所愿了,却弄的好像被所有人逼一般。 还当真是不可理喻。 只是他得偿所愿了,为何要断了自己的生路。 想到这里,孟婉心口浮上一阵说不出来的气性,伸出手一挥,便将那两块喜糕给打翻在地上。 喜糕落下,便松松散散了一地,看上去更扎眼了。 原本只需要背过脸,便是看不见的,如今可倒好,散了一地,想不见都难。 她无奈的起身,准备下床将地上的散糕给扫掉,而这时,门被推开,齐钰去而复返。 见到地上散落的喜糕,眉眼深了深,随即拿起扫帚,“孟姐姐别动,我来吧。” 看着齐钰很快将地上的喜糕扫干净,孟婉道了声谢,这时,却见到他有些欲言又止。 “孟姐姐是不是知道了?” 听闻这话,她愣了愣,齐钰见她这般,以为她是心里难过,于是走到他面前坐下。 “这件事情,我是想着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同你说的,但没想到,倒是有人别有用心,特意过来告诉你了。” 他说的别有用心的人,孟婉知道,指的是月姝,于是开口道。 “我没事。” 见她只说了淡淡三个字,齐钰更误会了,连忙劝道,“我姐姐也说,让你放宽心些,切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而忧心。” 看着齐钰脸上担切的表情,孟婉没忍住弯了弯唇。 “我真的没事,齐郎卫多想了,先前我在南宫之时,不过是个婢女,如今殿下要大婚,我们身为奴才,自然是替殿下高兴的。” “那孟姐姐为何要将这喜糕打翻?” 见齐郎卫这样问,孟婉一时有点语塞,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好说是因为殿下不准她出宫,她生气摔的,那不就更说不清了吗? 想了下,她只得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我心里,殿下就是曾经的主子,别无他想。” 见着孟婉神色淡然,齐钰总算是相信了,只见他点点头。 “那就好,孟姐姐可得顾及好身子了,你这身子骨,才养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方才送月姝,她可有说过什么?” 一听到这话,齐郎卫神情瞬间沉了下去,“此人果真如孟姐姐说的那般,并非真的单纯良善之人,先前我倒是没看出来,险些被她给骗了。” “哦?此话怎讲?” 能让齐钰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那就表示月姝方才定是说了让他怀疑的言语,孟婉倒是很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姐姐同你是如何认识的,为何你生病姐姐没来看你。” “就这一句吗?” 孟婉眉头皱了皱,齐钰点点头,“我只说才入宫,并不清楚你同姐姐先前的事情,她便没有再问过什么了。” “想来,她应该是在怀疑齐良人与我关系既是这般亲厚,又将我从慎刑司救出,如今我病着,她却没来,这中间颇有些奇怪,所以才会向你打听,想要试探一番。” “孟姐姐所说,也正是我所想的,你从前是殿下的侍女,想来很多人都知道。 如今姐姐在掖庭,定然有不少人想要看姐姐的笑话,这几次三番的事情,都是冲着孟姐姐来的。 依齐钰所见,只要孟姐姐在掖庭一日,那这种事情就还会有,日后姐姐可要当心才是。” 齐钰这番话,让孟婉心头浮上暖意,明明是齐良人帮她在先,可到头来,她却得他们姐弟这般恩惠。 此番生病,若不是齐钰,只怕她真的挺不过去了。 只是挺过去了,又如何,容胤不放人,她还是得困在这深宫之中,磋磨一日又一日。 这么一想,她神情变的黯淡起来,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孟姐姐莫担心,只要我在掖庭一日,就会尽力护姐姐周全。” 他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孟婉却是摇摇头,“别,你如今好不容易进宫,能陪伴你姐姐,日后还有振作齐家的重任,这些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你不要掺和进来,明白吗?” “可是……。” 齐钰想说,那些人的招术一次比一次狠,几乎都差点要了孟姐姐的命。 可是还没说出来,便被孟婉打断,“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见着孟婉脸上浮上疏离,齐钰按下心里微微浮起的失落,站起身后轻轻开口。 “那孟姐姐早些休息,对了,这是我姐姐让我给你带的滋补之物,你得空就熬煮些喝。” 他指了指先前进屋拿来的包袱,这才有些不放心的离开。 当他走后,孟婉叹了口气,身子还有些乏力,也没什么胃口,便熄了油灯,又继续躺下睡起来。 就这样,孟婉整日躺在屋子里,齐钰每日都会送来吃的和熬煮好的药,许是担心她不高兴,放下便会离开。 又过去了几日,终于到了元日之时,整个皇宫一片热闹纷呈,就连掖庭也不似寻常那般怨气深重。 听着前庭传来的热闹声,孟婉坐在榻上,心无旁骛的绣着帕子。 如今出不去,也得有出不去的活法,她的银子已经没了,因着这段时日养伤,徐嬷嬷将她的俸禄也克扣了。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她才没饿着,但这银子,她是要还给他的。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一手好的绣活,还好先前使了银子买了不少绣线和绣布,赶上年关,她多绣些,能卖个好价钱。 “叩叩叩。” 门被轻叩,早就习惯了齐钰这些日子以来按时送饭,孟婉下了床,将门打开。 齐钰今日穿着新衣,整个人英气勃发,看见孟婉开门时,唇角马上弯起来。 “孟姐姐,今日是元日,我让家中仆人特意包了饺子,送来给你尝尝。” 齐钰将食盒拎到孟婉面前,她目光看过去,不禁开口,“这几日正旦假,你怎么没回去过节?” 第69章 这帕子不卖 一听到这话,齐钰神色淡了淡,“自打姐姐进宫后,家中元日这天,也没什么喜庆的。 如今我既是进了宫,便想着陪陪姐姐,孟姐姐,来之前,姐姐让我同你说,她今日准备了釜锅,让我接了你,去她那里一道守岁。” “让我去一起去守岁吗?” “是啊,今日陛下下旨,宫里的宫人都可以守岁,而且今日前清门那里有宫市,等会晚点我们可以去转转。” 听到有宫市,孟婉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刚好绣完了一批绣活,可以拿去宫市上卖,然后再买些旁的东西,去看齐良人。 “好,那容我换身衣裳,你先去齐良人那里,我待会会自己过去。” 听着孟婉答应了,齐钰原本担心她不愿的心情一下子放了下来,赶紧点头。 “那孟姐姐快些过去,我这便先去同姐姐说一声。” 齐钰离开后,孟婉便将先前新发的宫衣给换上,粉白色的宫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似出水芙蓉一般。 明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更增添了一丝柔弱的美,让人一眼,便挪不开目。 她将绣好的帕子包好,便拿着走出屋子,连着数日没有出来过了,那正午阳光却是有些刺目。 今日元日,天气晴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她抱着绣品,很快便来到了前清门那里的宫道。 果然远远的便见着已经聚了许多宫人,在那里支起了摊位。 她走过去,看了看,寻了个稍稍人少的地方,将自己绣的帕子、荷包拿出摆起,目光却是打量着旁边那些摆出来的摊子。 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情形了,孟婉不知不觉眉眼便弯起来。 她生的好看,皮肤如上好的瓷釉,整个人站在正午阳光下,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哪怕是那般不起眼的角落,也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她不知道,前清门前的殿楼,一行人正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宫市。 其中左拥右护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朱红色蟒袍,领口与袖口以金线精心绣制,衣身之上,绣着四爪金蟒,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殿下,今日的宫市倒是比往年热闹一些。” 德安开口,容胤目光随意看了眼,却只是一眼,便从那人群之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神幽了幽。 这段时日,他生她的气,将所有放在她身边的人都撤走,杜绝听到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可却是没想到,竟会在今日见着她,而看她这副还有心情逛宫市的样子,他心里又无端腾起火来。 而这时,有小太监来报,“启禀殿下,顾相携顾小姐入宫了。” 元日之时,宫中会摆元正宴,所有朝臣均要参加,而此时天色尚早,有些重臣会提前过来,以免耽搁了时辰。 听到顾相和顾倾倾来了,容胤敛起眸,随后朝传话的小太监开口。 “父皇正好有要事同顾相商议,你去将顾小姐带来随孤去逛逛宫市。” 小太监去了没多久,顾倾倾便满脸喜悦的来到了容胤面前。 “臣女参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俯身行礼,容胤抬了抬手,“免礼,今日你来的正好,方才德安还说,今年的宫市比往年要热闹,你随孤一起去逛逛。” 容胤说完,走下高台,顾倾倾一身盛装,打扮的花容月貌,跟在他身边半步远的距离,远远望去,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 而此时,孟婉的摊子前,很多小太监小宫女见着孟婉生的好看,绣的东西又好,全围了过去。 一时间,她那原本最偏僻的角落,却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孟婉只顾着同那些人卖东西,倒是没注意到容胤带着顾倾倾逛了过来。 直到周围传来“拜见殿下”的声音时,她这才抬起头来。 隔着几人的距离,孟婉瞧见那道朱红色的身影,余光一瞥,便看见了站在他身边的顾倾倾。 这二人突然出现,惊的她连忙跟着众人跪下,而这时,容胤的声音传来。 “免礼。” 众人起身,孟婉也跟着站起来,此时她的摊子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块帕子。 而那帕子上面绣的是芙蓉花,看上去十分栩栩如生,犹如真的一般。 “这帕子很好看。” 正在这时,顾倾倾的声音传来,只见她已经走到摊前,伸手将那块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这是双面绣?没想到在宫中,竟会见着这双面绣。” 她开口,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孟婉,“这是你绣的吗?” “回小姐的话,是奴婢绣的。” 孟婉此时没有抬头,虽然她不确定顾倾倾是否还能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徒增什么麻烦,于是一直头低着,看上去像是惧怕一般。 “倾倾喜欢这帕子?” 容胤见着孟婉这样,故意朝顾倾倾开口,“喜欢的话,孤送你。” 一听到容胤这般说,顾倾倾脸立马就浮上了薄红,看上去娇羞不已。 “殿下送的东西,臣女自然是欢喜的。” “区区一个帕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德安,将银子给这小宫女。” 德安此时已经认出了孟婉,听着容胤这话,连忙从袖中掏出锭银子,递到她面前。 “这帕子殿下买了。” 孟婉看着那锭银子,却是没有接,随即跪了下去,“殿下,请恕奴婢不能将这帕子卖给您。” “你说什么?” 容胤语气骤冷,德安也在旁边开口,“你这小宫女,怎的这么不识抬举,还不赶紧同殿下认错。” “殿下,这帕子,奴婢真不能给您,这帕子有瑕疵,配不上顾小姐的身份。” 听到这话,顾倾倾目光不禁看向手里的帕子,却是没找到哪里有瑕疵,于是不禁开口。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哪里有问题啊?” 听到这话,孟婉双手呈起,“有劳顾小姐将这帕子对着阳光看,花蕊之处,少补了几根线,故而这块帕子便没人买。 虽然殿下给了奴婢银子,但若奴婢有心隐瞒,那便欺瞒殿下。 殿下送给顾小姐的东西,都该是完壁无暇的,还望殿下和顾小姐恕罪,这块帕子奴婢不能卖。” “原来如此,你这小宫女倒是实诚,没关系,这帕子虽有瑕疵,但我很喜欢,我要了。” 听到顾倾倾温柔的声音,孟婉将头低下,“我知顾小姐心地善良,但奴婢不能不识好歹,这帕子既是有瑕疵,又是旁人挑剩下来的,就算顾小姐愿留着,奴婢也不能卖,还望顾小姐见谅。” 第70章 这笔账要算 因着孟婉再三拒卖这块帕子,周围的宫人皆都看过来,一时间整个宫市从热闹变的安静异常。 顾倾倾望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恼火不已,这个小宫女,当真是不识抬举。 这可是殿下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却被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再拒绝。 这让她堂堂相国嫡女,颜面何存? 但当着容胤和众多宫人的面,她还是竭力维持着一副端庄温善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与殿下既是已经知道这帕子有瑕疵,那便不会怪你,况且你只剩下这一个帕子了。 这样吧,今日元日,这帕子我再给你些银两,你拿上银子,也可以早些回去了。” 说完这话,德安马上瞅眼力见的又掏出一锭银子,将两锭银子递到孟婉面前。 “还不快拿上,赶紧退下吧。”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抿紧嘴唇,还是没有接,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正在这时,容胤终于开口,“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便不要了,这种粗鄙之物,确实配不上倾倾,德安,去将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拿过来给顾小姐。” 他说完,自顾倾倾手中将那帕子接过,随后丢到孟婉的面前,脸上似是带着愠色,转身离开。 顾倾倾见容胤生气了,也顾不得提这帕子的事了,赶紧转身跟了过去。 “殿下,是臣女的不是,不该为了个帕子而惹殿下不悦的。” 顾倾倾追上容胤,满脸愧色,声音中满是疚意,一张小脸上盛满局促不安。 容胤停下脚步,故意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与你何干,是那小宫女不识抬举,传孤的令,今日的宫市到此为止。”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宫市上的那些宫人,望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眼神都有些不悦。 她的东西是卖完了,可是他们的东西还没卖完呢。 殿下给她银子,她竟是如此不抬抬举,弄的现在宫市取消,大家都跟着倒霉。 而顾倾倾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容胤这分明是在为她出气,这小宫女搅和了宫市,待会这些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故意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动怒,宫人难得一年热闹这么一回,还望殿下收回令旨,让宫人们热闹热闹吧。” “倾倾倒是体恤这些宫女,果然是相府嫡女,颇有乃家风范,既是你为这帮宫人求情,那便听你的,让他们继续吧。” 容胤话音落下,方才那些还满心怨意的宫人们立马都跪了下来。 “多谢顾小姐。” 看着众人都跪在自已面前,满脸感激,顾倾倾顿时觉得自已在容胤面前定然是博得了好感,对帕子一事,也不再耿耿于怀。 若不是这帕子之事,殿下哪里会这般夸她,这么一想,她脸上浮上端庄的笑意,轻轻开口。 “都免礼吧,今日元日,殿下如此体恤你们,你们该谢的是殿下才是。” 宫人们听到后,立马又朝着容胤叩下去,“奴才、奴婢叩谢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目光却是不经意掠过一直跪在地上,头也没抬的孟婉,随后转身。 “走吧,去朝龙殿。” 众人随容胤离开,宫市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孟婉慢慢抬起头,正准备将面前的帕子捡起来,却不料,有只脚已经踩了上去,还故意将她那个帕子给碾了碾。 她看过去,一个略有些敦实的宫女正看着她,“就你显摆,不识抬举,差点连累到我们。 你是哪个宫的啊,这么能耐,连殿下和未来太子妃都敢得罪。 我告诉你,顾小姐能看上你的帕子,是你的福气,还好顾小姐宽容大度,我们没被你给连累,我呸!” 对方一开口,立马原本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宫人也跟着开口。 “就是,这一年熬到头,大家伙好不容易想热闹一下,差点被你给搅和了,我看啊,你就是个晦气的,你卖的东西也晦气,我们不要了,把银子退给我们!” 那些宫人边说边将先前从她那里买的帕子、荷包全往她身上丢了过来,有的甚至是故意将帕子给扔到地上,还踩上几下。 孟婉被围在人群当中,看着自已辛苦熬夜绣出来的东西都被弄的不成样子,连忙要去捡起来。 可却不料,有人趁机将她给推在了地上,而那些宫人还不肯罢休,尤其是方才那个敦实宫女,竟是直接上手去撕她的衣服。 一边撕一边还在说,“把银子还给我们,你的东西我们不要了。” “你放手!别动我!” 孟婉奋力想要挥掉对方的手,可却不料,那宫女力气极大,周围的宫人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一个肯伸手过来帮她的。 “撕拉!” 一个不留神,孟婉的衣服传来被扯破的声音,新宫袄的襟口处被撕开一块,她连忙伸手捂住。 而那敦实宫女见着,仍然不肯罢休,又想去扯她的头发,却在这时,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你们想干什么?” 听着这道声音,胖宫女停下手,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们也闪开来。 齐钰带着小全子从不远处跑过来,看见地上的孟婉时,眼神立马凛冽起来。 “孟姑姑。” 小全子赶紧跑过去,将孟婉扶起,满眼担忧看着她,“姑姑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她说完,便见着齐钰狠狠瞪了那个敦实宫女一眼,便朝小全子开口道。 “你先扶孟姐姐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帕子和荷包给捡起来,整张脸肃冷铁青。 那些宫人见他一身侍卫打扮,一个个没敢再逗留,都准备离开,却在这时,那个胖宫女开口道。 “她还没把银子退给我们呢,凭什么让她走?” 正在捡东西的齐钰手一顿,随后抬起身子,目光冷沉的看向对方。 “你再说一遍。” 被他的目光盯着,胖宫女眼中漫过一抹惧色,孟婉听到后,松开小全子的搀扶,走到她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你并没有从我这里买过任何东西,就算是要退银子,也轮不到你来讨要。” 她的话,让胖宫女目光闪躲了下,“我是替他们讨要的,怎么?你还想赖了不成?” “货卖离手,概不退换,这是宫市的规矩,若你再借机生事,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扯破了我的衣服,这笔帐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清楚。” 第71章 我奉陪到底 “你,你想干什么?” 见着孟婉眼神有些凶,这胖宫女竟没来由的发怵了。 “我警告你,你别仗着有人帮你,就想要对我做什么。” 孟婉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方才人多,加上这个宫女的煽风点火,所以自已一个人难敌这么多人。 但现在有齐钰和小全子在,那些宫人不敢像方才那般联合起来欺负她,但眼前这个宫女,她是不会放过的。 尤其是这个宫女突然冒出来,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么一想,她眼神瞬间更冷起来,朝前走了一步,将对方生生逼的撞在了后面的一个摊子上。 “你躲什么?方才不是还要拽我衣服扯我头发吗?这会怎么又怕了?” “我哪里有怕你,你算什么东西!” 被孟婉一激,那宫女伸出手,用力朝她推了过去,齐钰在一旁见着,心立马悬起来。 可在他刚准备拉开孟婉躲过这胖宫女时,孟婉却手一伸,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下一瞬,便听到对方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孟婉看着她,手指紧紧扼在她腕上的一处穴位上,这处穴位按上去极痛,当初她在御医署偷师之时,同样也学了些穴位乔摩。 她方才那番话,就是为了激对方推自已,她好乘机制住她。 “你,你放手,快点放开我!” 胖宫女被按的全身无力,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孟婉见着,却是不为所动,眼神冷冷的,压低声音。 “是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她的话,让胖宫女一愣,立马狡辩,“我只是看不惯你方才差点让宫市开不成。” “真的吗?” 孟婉边说边又下了点劲,胖宫女又酸又疼,脸色都涨红了,大喊大叫。 “杀人了,要杀人了啊,救命啊!” 她这一叫,齐钰见着远处,前清门前的守卫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于是开口提醒道。 “孟姐姐,待会守卫要来了。” 听到这话,孟婉将手一松,那胖宫女立马跌坐在地上,抱住手腕。 “这次我就饶了你,你去告诉那个人,我孟婉烂命一条,不怕奉陪到底。” 扔下这句话,她看了眼齐钰,“我们走吧。” 三个人离开宫市,走到往增成舍去的宫道之时,孟婉慢下脚步。 “我猜今日那宫女,是受人指使故意针对我的,齐郎卫,你方才可有看见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齐钰想了想,“我和小全子赶过来时,倒是没有留意到,孟姐姐为何这般说?” “那宫女根本没买我的东西,却故意找麻烦,还挑动周围的宫人一起,若是寻常的宫人之间龃龉,是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 “可是方才我听她说,你得罪了殿下和顾相之女,会不会是他们安排的?” 听到齐钰的话,孟婉摇摇头,“他们刚走,这宫女就来滋事生非,太过明显,反而不会是殿下和顾倾倾指使的,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生出一抹担忧,“那孟姐姐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今日我已经将话说出去了,若是那人在暗处,必然也会听到,我如今不过只有一条命而已,就算要丢掉,我也不会那么轻易认输。” 齐钰听到这话,心里却是十分担忧,但他没有表露的太过明显,而是轻轻开口。 “孟姐姐放心,我必然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孟婉摇头,“对方如今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不要牵扯其中,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这条命还丢不了,我先回掖庭换身衣裳,今日不是要守岁吗?总不好穿着这身破衣裳。” 说完,她笑了下,示意对方宽心,随后朝着掖庭的方向走去。 齐钰深深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同小全子离开。 而在三人离开之后,暗处走出来身着墨色锦袍的身影,他望向孟婉离开的方向,唇角勾出弧度,薄唇轻掀。 “小丫头倒是比过去有意思了,奉陪到底,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 回到掖庭之后,孟婉将被扯烂的宫衣换下,又将今日卖东西的银子掏出来数了数,竟然买了好几两银子。 她将银子拿出一半,随后将剩下的收起来,这才离开掖庭,前往宫中另一处地方。 除却宫市外,宫里还有一些可以买到宫外东西的地方,所谓的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那些小太监只认银子不认人,故而孟婉将银子给到时,很顺利的便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将东西放在袖中,沿宫道朝增成舍走去,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宫道周围的宫灯也开始陆续点上。 因着是元日,所有的宫灯都挂了红布,远远望去,喜庆极了。 她快步走着,刚拐到增成舍的宫道上,远远便见着一道玄色锦袍的身影迎面而来。 望着对方由远及近,直到来到她面前,孟婉随即跪下行了个礼。 “季总管吉祥,元日顺遂福康。” 看见跪在自已面前的孟婉,季冷眸色闪烁了下,语气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起来吧,本总管听闻今日孟姑娘在宫市可是大放异彩啊。” 孟婉肩膀一紧,原本想起来的腿,又一次跪正,“季总管说笑了。” “本总管几时在同你说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忤逆殿下,你可知罪?” 季冷声音凉沉,孟婉却是手脚在这一刻褪去温度。 “奴婢只是不想殿下送给顾小姐一番心意有所瑕疵,故而才竭力阻拦,若是季总管想要抓我回慎刑司问罪,那奴婢也无可奈何。” “呵呵,倒是伶牙俐齿,今日宫中献岁,不宜见血,带你回慎刑司就免了,不过本总管倒是好奇,那帕子当真是有瑕疵,还是你不想卖给顾小姐?” 听闻这话,孟婉抬起头,满眼古怪的看着季冷,“季总管何出此言?难不成您认为是我故意不卖的? 奴婢的俸禄每年才五两银子,殿下与顾小姐出手阔绰,若不是因为有瑕疵,我何故要放过这赚银子的机会呢?” 她脸上的表情落在季冷眼中,却见他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随后微微颔首。 “倒是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是啊,有银子不赚,那奴婢不是傻吗?若是季总管没有旁的事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起身,季冷没开口,孟婉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糖,递到他面前,唇角弯了弯,眼眸似繁星闪耀。 “季总管上次请奴婢吃了釜锅,今日元日,我请您吃桂花糖,祝您步步高升,福贵满门。” 第72章 你想贿赂本总管? 季冷顿住。 面前的笑容,晃眼又扎眼。 他有多久没有见着小丫头这灿若星辰的笑容了。 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了下,他冷哼道,“大胆,你是想贿赂本总管?” 笑容瞬间凝住,孟婉看了看季冷,又看了看手里的桂花糖,不禁哑然。 用一颗糖贿赂堂堂慎刑司的总管,他是小孩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大人高风亮节,让奴婢实在佩服,既是如此,那这糖,奴婢就吃了吧。” 她说完,准备将糖果收回,却不料,还没来得及拢住手掌,一只瓷净修长的手便从她掌中将那糖果拿了过去。 “本总管那顿釜锅可不是你这一颗糖便能抵得了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影修长清冷,孟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禁失笑。 一颗糖抵不了,难不成还让她弄个釜锅还她不成? 甩甩脑袋,她同样转过身,朝着增成舍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就在她转身之时,季冷回过身,看向她的背影,眼底浮上清浅的笑意。 …… 孟婉来到增成舍时,小全子正在外面洗着菜,见到她走来,连忙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冲着里面喊了声。 “孟姑姑来了。” 小全子一声喊,便见着齐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窗花。 少年英气的样子,在屋内烛火烘衬下,显得格外俊朗,看见孟婉时,唇角便咧开来。 “孟姐姐,你来的正好,我姐姐方才还在念叨你呢。” 孟婉走近,见着他手里的窗花,“这窗花好看,是齐良人剪的吗?” “对,姐姐也给你剪了几个,待会我拿给你。” “好,那我进去同齐良人问个安。” 齐钰侧开身,孟婉走进去,齐良人正坐在屋里剪着窗花,见着她进来,连忙将剪刀放下,站起身来。 “奴婢给齐良人请安,祝良人福康长安。” 她屈了屈身,齐良人伸手便将她扶起,“来我这里还这般客气做甚,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听闻你病了,我有多心焦,还好你没事,这几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良人给的药,还有齐郎卫的照料,奴婢如今已经彻底好了。” “那就好,你这身子骨,可得好好调养着,对了,今日我听阿钰说,在宫市你被人欺负了?到底怎么回事?” 孟婉被齐良人拉着坐下,怕她多想,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说完,便见着她眸色深凝。 “不过一个帕子,你何苦要得罪顾小姐呢?她可是要嫁进东宫的,得罪了她,日后你可怎么办?” 被齐良人这么一说,孟婉也有些失笑,当时她为何不肯将帕子卖给顾倾倾,这会想来,其实就是同容胤憋着这口气。 他不让自己出宫,又凭什么要故意买她的帕子羞辱她? 当时她只想着,就是挨一顿板子,她也不要将这帕子卖给他们。 可这会再说起来,心里头又有些后悔,十两银子,她两年的俸禄,不过就一个帕子而已,同东宫之主较什么劲。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开口,“其实我这会也后悔着呢,十两银子呢,当真是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她脸上的懊恼惹的齐良人忍不住掩嘴而笑。 “初见你时,只觉得清冷疏离,如今倒是见着你这真性情了,我还是觉着现在这般的你,鲜活明艳。 孟姑姑,既是要在这深宫枯守,那就别同自己个过不去了,身为宫中的女子,从进宫那一日起,这一生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齐良人说起这话时,轻轻叹了口气,孟婉知道她在劝她,同样也是在劝自己。 是啊,既是如今容胤不肯放她走,那她便要活的更好,让他知道,困住的是她的人,但想看她凄凄哀哀,那便不可能。 “看我,今儿是元日,我还说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齐良人过虑了,如今我好的很,对了,我给您带了些东西。” 说话间,她从袖袋中将换来的香膏胭脂拿了出来。 “这是宫外的桂花膏和胭脂,您送我那么多东西,奴婢无以为报,这些权当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还望齐良人莫要嫌弃。” 看着孟婉手里的香膏和胭脂,齐良人眼眶突然间红了起来,伸出手拿起打开。 随着淡淡的桂花味道沁入鼻息间的时候,她不禁开口。 “从前在家之时,我便最爱这味道的香膏,入宫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了,孟姑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 听到她的话,孟婉目光看向齐良人的妆匣柜子,“那日我初见贵人,便见着你这妆匣柜子上放着盒空了的香膏,便记下来了。” 听闻这话,齐良人眼眶更红了,“难怪当初在南宫,殿下只允你一人留下,你这般冰雪聪慧的人,若是在宫外,便是当家主母,也能上下周全,孟姑姑,有心了。” 齐良人不经意的这句话,却是让孟婉心中也划过几分怅意。 当初南宫只有她一人,想来也是她命硬,死不了,才会一直留在那里。 容胤一开始也是讨厌极了她的。 可是她又没地儿去,便只有死缠烂打留在那里。 如今想来,当初她还不如不留下,便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了。 后悔,真的是后悔。 “姐姐,窗花剪完了吗?” 正在这时,齐钰的声音传进来,齐良人连忙开口,“剪好了,你进来拿吧。” 说完,齐良人将方才剪出来的那几张窗花拿起来,齐钰走进来,接过窗花,孟婉见着,跟着站起身。 “我帮你一起贴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贴过窗花了。” “好,孟姐姐,那我们一道出去贴。” 孟婉同齐钰一道来到外面,此时已经有几扇窗户贴上了窗花,还有几扇空着。 “我来贴这扇。” 她挑了张年年有余的窗花,准备贴在窗户上,却不料,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朝一旁歪了过去。 “当心!” 齐钰眼明手快,伸手将孟婉扶住,看着她有些惊魂未定,连忙上下打量着她。 “孟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方才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她说完,便听到小全子的声音,“哎呀,孟姑姑,是小全子的错,方才我将熬好的糨糊放在这碗里,竟不成想,差点摔了姑姑。” 小全子边说边将地上装着糨糊的碗捡起来,齐钰见着,低下头,这才看见孟婉鞋子上,被沾了不少的糨糊。 “孟姐姐,你的鞋子脏了,还是进屋去拾掇一下,我来贴吧。” 孟婉低头,果然看见宫鞋上沾了不少的糨糊,便也没有再执意留下。 “那好吧,我先进去擦掉。” 看着孟婉走进屋子,齐钰想了想,放下窗花,便离开了增成舍,朝着外面走去。 第73章 这个送给你 孟婉在屋里擦干净鞋子,见着小全子在外面忙活着,于是便出来帮着他一起。 虽然小全子竭力不让她动手,但她的身份毕竟也是奴婢,总不能坐在里面等着。 好不容易说服小全子让她帮点忙,却是见到那贴了一半的窗花放在外面,而齐钰却不在了。 “齐郎卫去哪了?” 她开口,小全子摇摇头,“方才见着他神色匆匆离开,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听到这话,孟婉没再多问,便将洗好的菜,全都拿进屋里,待所有东西摆上,外面传来小全子的声音。 “齐郎卫,您回来了。” “嗯,将这个烫一烫端进来。” 听到齐钰的声音,孟婉走出屋子,便见着他将一壶酒递给小全子。 “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孟婉有些惊诧,只见齐钰弯起唇,“这屠苏酒是我今儿入宫之时特意藏在掖庭的,方才我去拿了过来,正好今晚喝。” 听到齐钰这般说,孟婉跟着开口,“没想到你竟是带了屠苏酒入宫,我来将这酒烫一烫,小全子还得热锅。” 说完,她便要伸手去接酒,却见齐钰面色有些微红,“孟姐姐,我有些事要同你说,这酒让小全子去烫吧。” 说完,他走到一旁,孟婉见他这样,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连忙跟了过去。 走到僻静处,只见齐钰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她面前。 “这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 孟婉看着那布包着的东西,一时有些怔诧,而齐钰没回答,便将那布包塞到了她手里。 “我还要去贴窗花,孟姐姐收下吧。” 他说完,匆匆离开,孟婉见他走的飞快,不禁将目光转向手里的布包上。 打开来,竟是一双新的鞋子。 看着这双漂亮的鞋子,孟婉想起,定然是方才齐钰见着她鞋子破旧了,所以特意去宫市上买来的。 想到方才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孟婉顿时觉得手里的鞋子有些烫手了。 这东西,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这么一想,她连忙将鞋子重新包上,准备将鞋子还给齐钰。 “齐郎卫。” 她开口,因着小全子在不远处,她只得压低了声音,“这鞋子我不能收。” 齐钰脸色一僵,本就是第一次送女子东西,如今孟婉竟是要还给他,一时间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连忙开口道。 “孟姐姐莫要多想,方才我见着姐姐的鞋子破了,所以回来的路上,顺道从宫市那里给姐姐拿了一双。”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能收下。” 这段时日,多亏了齐钰的照顾,她不忍将话说的太狠,伸手便要将鞋子给他塞回去。 却见他往后一退,那包着的鞋子便掉在地上,而齐钰面色涨红。 “孟姐姐若是不喜欢,就丢掉好了,莫要再还回来了。” 他说完,朝着屋里走去,孟婉见着他这般执拗,不禁微微蹙眉,只得将那鞋子给捡起来收好,等过了今晚,再找齐钰说清楚吧。 等孟婉重新进屋之时,齐钰见着她,头便低了下来,齐良人不明状况,连忙开口招呼她坐下。 “方才我还想让钰儿出去叫你呢,快些坐下。” 看着齐良人难得这般开心,孟婉假装无事一般坐了下来,看向桌上的菜,不禁开口。 “好多菜啊。” “钰儿从宫外带了些过来,因着元日,内务府那边也送了些,好歹是守岁,我这里已经很久没这般热闹了,今儿你可要多吃些。 对了,钰儿还带了屠苏酒,守岁喝屠苏酒,可驱邪避瘟,保一整年平安,来,小全子,快点将酒倒上。” “是,主子。” 小全子拿起烫好的酒,挨个倒上,这时,齐良人又开口。 “今儿没外人,小全子你也坐下一起用膳。” “主子,那可不行,奴才还是站着伺候吧。” 小全子连忙开口,齐良人却是不依,“今儿这里又没有外人,这几年,多亏了你,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就听我的,坐下一道用膳。” “是啊,小全子,齐良人都这般说了,你再不坐下,那我也得站着了。” 孟婉开口,小全子连忙求饶,“孟姑姑可是主子请来的贵客,可别折煞小全子了,奴才坐下便是。” 小全子只得坐下,大概也是头一回屋里这么多人,他还是有些局促,齐良人见着,将杯子端起来。 “今儿这屋里都不是外人,这杯酒我敬你们,如今我在这宫里总算是有了些盼头,入宫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 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旁的齐钰见着,连忙开口。 “姐姐,少饮些,你身子才好。” “不妨事,今儿高兴,你就容姐姐多喝两杯,来,孟姑姑,你也喝。” 听着齐良人的话,孟婉索性也端起酒杯,“齐良人说的对,今儿高兴,大家一起喝。” 说完,便将那酒也跟着喝下去,齐钰想劝,终究还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跟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酒落肚,这釜锅里的菜也烫好了,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许是都喝了酒,说话间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不知不觉,边吃边喝,几个人从宫外趣事,聊到了宫里,直到子夜的宫更声传来。 “又是一年了,来,我们举杯,新的一年,事事顺遂,日日欢喜。” 齐良人开口,孟婉跟着将杯子举起来,此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颊浮俏粉,十分明艳。 “对,齐良人说的对,要日日欢喜,喝!” 她将杯子里的酒喝下去,齐钰见着,连忙开口,“孟姑姑不能再喝了。” “我没事。” 她开口,脸上却是醉意阑珊,齐良人这时也已经醉了,小全子连忙将她扶到榻上。 “小全子,你照顾好我阿姐,我将孟姐姐送回去。” 齐钰交待一声,将孟婉给扶起来,“孟姐姐,我送你回去。” 他将孟婉扶着朝掖庭走,今夜月亮正圆,子夜之时,虽是清冷,却高悬半空,将整个宫道都照的亮起来。 孟婉被齐钰小心扶着,步履有些踉跄,她看着半空那轮明月,突然傻乐起来。 听到这笑声,齐钰连忙侧过头,却见她指着那月亮。 “我跟你说件趣事儿,以前我在南宫的时候,也是元日守岁,后苑的花池里,好大的月亮,我想去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掉了进去。” 大概是提起了往事,孟婉笑的傻兮兮的,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哪里知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 只想着将那月亮够着,拿去给容胤看,却不料掉了进去,成了落汤鸡。 而齐钰听着她的话,见着她这样,眼底浮上笑意,正想开口,却觉着有一丝不对劲。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远处宫道上,身着蟒袍的身影,一只手负在身后,正站在那里,眼神阴翳地看着他们。 第74章 谁允你不守的? “殿下……。” “殿什么下,别提那个坏人!” 齐钰刚开口,嘴巴立马被孟婉给捂住了,只见她迷迷瞪瞪的瞪了他一眼。 “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 说完,还叹了口气,突然间就眼眶红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让我出宫?为什么?”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薅了过去,下一瞬,男子冷戾的声音传来。 “退下。” 齐钰眼神黯了黯,看着孟婉已经被对方揽起,朝着南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齐钰追过去,“孟姐姐喝醉了,还望殿下让奴才送她回去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同孤说话?” 容胤眼神一冷,齐钰连忙跪下,“殿下应当知道,孟姐姐不愿见着您。” “她愿不愿,轮不到你来替她说,你别忘了,是谁让你进的宫,若是你不想你姐姐在宫中难过,就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容胤这句话,如兜头冷水,顷刻间让齐钰方才那一腔孤勇瞬间湮灭。 抬头之时,只见宫道上只剩下被拉长的身影。 他手指攥了攥,过了好久,才从地上慢慢起身,黯然的离开了原地。 …… 孟婉被容胤抱着,因着醉意上头,她此时还不知道身边已经换了人,只当还是齐钰扶着她,一个劲的絮叨着。 从增成舍到南宫,孟婉一共骂了容胤整整一路,直听的身边男人额头青筋直跳。 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到了南宫,早就候在里面的德安见着容胤阴沉着一张脸,怀里还扶着乱骂乱动的孟婉,当下汗就出来了。 “殿下,这孟姑娘是……。” “去备几桶热水去净房。” 扔下这句话,容胤将满身酒气的孟婉直接给带进了内殿,面色铁青地将她按在椅子上。 小丫头这会骂累了,坐在椅子上耷拉个脑袋,满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深处,一眨一眨的。 容胤看着她这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冷冽。 “这会知道睡了?方才骂的不是挺起劲吗?来,孤就站在你面前,你好好骂。” “别吵!” 孟婉挥了挥手,“睡觉都要跑到我梦里头,烦死了。” 见她语气透着不耐,容胤直接被气笑了,也不顾她一身酒气,直接将人给抱起来扔到了旁边的榻上,将她的眼皮给捏了捏。 “你给我看清楚。” 掀了掀眼皮,孟婉努力想让视线对齐整,可眼前的人,满是重影,根本看不清楚。 “别吵,嘘,让我睡会。” 她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边,眼睛忽睁忽闭的,像是哄着孩子的语气。 “殿下不要老来我梦里,怪烦人的。” 听到这话,容胤愣了下,随即眼神软了软,“你经常梦到孤吗?” “嗯。” 孟婉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眼睛微微睁开,像是浮起一层水汽。 “但是醒了以后,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她说完这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嘴噘着,满眼含着薄雾。 容胤因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下,又酸又疼,明明知道她不信,还是开口道。 “孤去过,你不知道而已。” “没有,根本没有,你根本不信我,我没有给顾倾倾下毒,从来没有过。” 她说着话,眼神看向他,伸出手抵在他的唇上,“板子我可以挨,牢我也可以坐,但是你不该不信我。” 女人的手指因着喝了酒,不似先前那般总是凉凉的,反而是有些发烫,抵在他的唇上时,让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所以你不肯回孤身边,是因为孤不信你?” “不是。” 孟婉摇摇头,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我只是不想待在殿下身边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是沉沉的一声叹息,“守着殿下太累了,太痛了,遍体鳞伤,奴婢怕了,不敢再守了。” 她说完,吸了下鼻翼,突然间又弯起唇笑起来,“好在殿下要大婚了,日后终于可以有人陪着你了。” 她笑的粉颜娇憨,却让容胤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片刻松开,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的脑袋不要乱晃,和自已对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谁允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孟婉看向他,显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眉头紧紧皱起。 “我想不守就不守了啊,这是做梦,你为何连梦都不让我做个痛快?” 说完伸出手,用力一挥,似是想要将梦里的容胤给挥开。 当巴掌声结结实实响在内殿之中时,德安正好拎着热水进来,见着这一幕,吓的立马叫出声。 “哎哟,殿下,你可快些让开,这孟姑娘撒酒疯可别伤着你。” 而容胤像是没有听到德安的话,看着眼前的孟婉,一字一语厉声而出。 “就算是做梦,孤也不许你说不守就不守了。” 扔下这句话,他转眸看向德安,“去把热水拎进去倒上。” 德安不敢怠慢,赶紧将烧好的热水端进去,不多会,将水兑好后走出来。 “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出去。” 容胤边说边将孟婉给打横抱起来,朝着里面的净房走去,德安见着,赶紧退下将门给带严实了。 孟婉这会靠在容胤怀里安安静静的,因着酒意,已经快要睡着了,却不料,下一瞬,整个人便被丢进了浴桶之中。 “呼!” 扑面而来的热水,让她猛地睁开眼睛,宫袄沾了水,将她整个人往桶底沉去。 “咳咳。” 几口热水一呛,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料,一把抓住的是男人的衣服。 容胤一愣,上衣已经被她拽开来,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寝衣,孟婉从桶里爬出来的刹那,便对上一片健硕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正对着她的脸,她此时全身上下泡在热水中,整个人一片怔傻。 容胤低眸,见着小丫头目不转睛的样子,顺势跟着进了浴桶之中,将她圈住,便要去解她的宫袄。 “啪!” 孟婉几乎是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了过去,容胤愣了下,随即将她抵在浴桶边沿,漆瞳如同墨染般,里面燃起火蔟。 “殿下?” 这时孟婉才像是看清了眼前人,低喃而出的刹那,容胤却是不管不顾的便吻了上去。 第75章 为别的男人求情? 女人柔软的唇,像是腐块,混合着屠苏酒的清洌香味,容胤几乎在一瞬间便失了控,将她死死禁锢在桶壁前,近乎贪婪地汲取着。 孟婉大脑此时就像是被棉花堵住,呼吸也喘不过来了,她用力推着容胤,却根本推不动。 男人的胸膛似铁,她的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几乎就是螳臂当车。 “唔嗯。” 她挣扎着,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隙,还没待喘口气,便又被结结实实抵住。 身子越来越软,头也越来越晕,到最后,孟婉几乎是被容胤托抱着在木桶之中。 几次沉下去,又几次被捞到怀里,直到他彻底松开她时,热水都已经冷了下去。 眼底的火蔟已经完全熄灭,看着怀里软若无骨般的身子,容胤将她从木桶里抱出来。 德安早就备好了衣裳放在内殿,容胤将她身上湿透的宫袄准备脱下,替她换上干净衣裳时,却发现她身子抖的厉害。 侧眸望去,便见着她双目泛红,显然酒气已经醒了不少。 “哭什么?孤又没对你做什么。” 容胤开口,声音像是含着沙,孟婉听到后,顿时将眼泪擦掉,一下子坐起来,狠狠瞪着他。 那样子像是被逼急了的羊,恨不得拿没有长出多少的羊角顶撞上他。 “过来。” 容胤得了便宜,这会心情好的很,朝她伸了伸手,“把湿衣服换下来。” “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婉气红了双眼,无力感此时席卷全身,明明她已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难道真的要看她死吗? “你说孤想要做什么?” 容胤说着这话时,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声音似是很有耐心,孟婉听到后,死死攥紧手指。 “殿下明明说了,让奴婢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您还说要好好陪未来太子妃,如今你就将奴婢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羞辱奴婢的吗?”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质问,容胤却是神情浮上一丝淡意。 “今日孤已经陪过未来太子妃了,你不是亲眼见着了吗?” 孟婉一愣,突然明白了,今晚容胤为何要这般对她。 是在为白天她拒卖帕子给太子妃,所以他替顾倾倾出气,将自已带到南宫,以此来羞辱她。 想到方才在净室那一幕,孟婉眼底渐渐笼罩上怒意,容胤见着她这般,语气不紧不慢。 “为何宫市上,不肯将帕子卖给孤?” 听到这话,孟婉心口里的怒气更盛,她慢慢抬起双眸,凝向容胤。 “那是奴婢绣的帕子,想卖给谁便卖给谁,殿下若抓奴婢过来,只是想为顾小姐出口气,那犯不着用这种方式羞辱奴婢。” “羞辱你?” 容胤气极而笑,她竟是认为自己方才是在羞辱她? 这丫头当真是一点看不到他的情意啊。 想到这里,他眸子瞬间阴沉下去,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就算孤羞辱你,你又能奈我何?” 被他捏着脸颊,孟婉一双眸子跟着了火一般,但却在这时,容胤的眸子却落在了她的袖笼处。 松开手,便去拽她的袖子,孟婉用力将手往后背,却是没有他力气大,被他硬是将袖子里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打开来,已经被水泡湿的绣鞋露了出来,他看见那双鞋子,脑海里立马便想到了什么。 “这是谁送你的?” 孟婉全身的血液顷刻间凉了下来,方才燃起的怒火,也因他的这句话,而彻底熄灭。 望着她不说话,容胤眸光更沉,“是你说,还是孤去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心里一紧,连忙开口,容胤一听,唇角勾出冷意,“哦?那你倒是说说,孤想什么了?” 孟婉低下头,她本就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容胤面前,一直以来,她说的每句谎话,都能被他轻易看穿。 这双鞋子,她原本是打算过几日还给齐钰,并同他说清楚的。 但今晚她被容胤带来南宫,想来齐钰应该是会明白了。 思来想去,她开口道,“我原本是打算还回去的,你不要连累旁人,今日元日,我鞋子弄脏了,所以……。” “你可知送鞋子是什么意思?” 容胤忍着怒气,方才那小子扶着孟婉出来,他就觉着不对劲,合着还真是惦记上他的人了。 可这小子是他叫进宫里来的,原本是打算暗中护着孟婉,如今可倒好,后院竟是起了火了。 他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我只把他当作弟弟来看的,他只是好意,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孟婉担心牵连到齐钰,连忙替他辩解,“我回头会将鞋子还给他,齐良人就这么个弟弟,我求你不要为难他。” 她这会声音小小的,带着乞求,不似方才那般像是要跟他拼命一般。 容胤更气了,她为了旁的男人这般低声下气求他。 到底在她心里,那小子竟是比他还要重要几分了。 “弟弟?我看他怕不是这么想吧。” 容胤阴沉着个脸,孟婉见着,不禁更加担心,她连忙挪到他面前。 “殿下,齐郎卫只是好意,他是因着她姐姐的叮嘱,才对奴婢多关照几分,当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好啊,当真是好,宫外有一个等着你的,如今这宫里还有了个惦记着你的,难怪你会劝孤早日纳太子妃呢。” 醋意上涌,容胤虽然知道齐钰那小子经过今晚的警告后,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但是这丫头替旁人求情,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连忙开口,“奴婢没有,殿下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但请殿下不要牵连到旁人。 若不是齐良人姐弟,奴婢前几日就该病死了,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还望殿下开恩,放过他。” 说完,孟婉跪在榻上,冲容胤俯下头,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说什么?前几日你病了?” 望着容胤突然转变的样子,孟婉抿了抿唇,自知失言,没有再吭声。 见到她这样,容胤深吸了口气,“既是大病初愈,还敢喝这么多酒,你是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吗?” 大概是见着他神情比方才好了许多,孟婉压了压唇角。 “已经无碍了,那殿下这是答应不去责罚齐郎卫了吗?” 她小心翼翼开口,话音落下,便见着容胤将手一松,眼眸眯了眯。 “你再替他求情,孤这便让人去摘了他的脑袋。” 第76章 你是在觊觎孤 嘴巴立刻乖乖闭上。 孟婉低着头,还保持着跪坐在榻上的姿势,容胤看着她头发未干,脸颊绯粉的样子,眸子软了软。 拿过一旁的干衣递到她面前,“把衣服换上。”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孟婉一见,连忙开口。 “殿下不会准备出尔反尔吧?” 容胤沉沉睨了她一眼,“看来孤如今说什么,你是不当回事了。”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换衣裳。” 她赶紧拿起衣服,容胤见她这样,没再说话,起身走出内殿。 德安候在外面,见着容胤出来,连忙上前,“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煮碗姜汤端来。” “嗻。” 当他退下后,容胤在外面站了会,这才走进内殿,孟婉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宫衣,正在整理床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转过来,见着容胤,马上开口。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恭祝殿下新岁安康,福泽绵延。” 听到这吉祥话,容胤眸子幽了幽,南宫五年,小丫头每年都会在新年初始这一日,站在门外候着他。 待他起床,便能听到她的吉祥话,从前往年,皆是“殿下喜乐连连,无忧无灾”,如今倒是变了。 淡下眸子,容胤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替孤更衣。” “啊?” 孟婉愣了愣,看见容胤仍然穿着先前那身湿衣服,连忙反应过来。 虽然殿中暖和,但总穿着湿衣裳也难过。 想了想,为了不惹恼他,孟婉还是伸手替他解开衣裳。 虽然做过无数次,可毕竟她如今已不是东宫的侍女了,当看见他坚实的胸膛之时,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容胤低眸的时候,正好见着小丫头微微侧目,不敢看他的样子,不禁眼尾勾起笑意。 “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奴婢没有,是这殿里炭火太旺了。” 她心虚的解释,容胤呵笑了声,故意压低了声音,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暗哑声线。 “可孤怎么觉着你是在觊觎孤的身子呢?” 正在替他系缠扣的手顿住,孟婉心跳乱了一瞬,脑海里不自觉划过从前两人在一起时。 容胤表面清冷寡淡,可在南宫最后一年,几乎每晚,他都是紧紧抱着她,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情到深处,她从未想过,他在床笫之事上竟是那般孟浪,与如今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判若两人。 “殿下自重,奴婢从未曾这样想过。” 她说完,想要松开手,却在这时,容胤一把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眼若幽潭。 “可是孤怎么觉着,小婉儿是想孤了呢?” “殿下!” 她扬起声调,手用力拽了拽,可对方却纹丝不动,眼神紧紧凝着她。 孟婉没法,只得开口道,“难道殿下忘记了,奴婢说过不愿吗?” 她的声音透着冷意与倔强,将容胤心里那团火瞬间浇灭。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那日也是在这南宫里,她以簪抵喉,誓死不从。 就算方才她示弱妥协,也不过是为了旁人的安危,并不是心甘情愿听话。 想到这里,他松开手,神情又变的一如既往般冷漠。 “孤以为你白日闹出那般,是想要回孤身边,若是不想,日后就对未来太子妃敬着些,否则下次定惩不饶。” 他的话,让孟婉心里那团因着齐钰之事,而湮下去的火,再一次蹿腾开来。 “殿下尽管放心,顾小姐身份尊贵,想来掖庭那样的地方,她也不会去,奴婢自然也不会顶撞到她的,若殿下无其他的事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她屈了屈身,负气朝外面走去,掀帘之时,正好碰着德安端着姜汤正准备往里头进。 见着孟婉要走,连忙开口,“孟姑娘这是要走了?这姜汤还没喝呢。” 听到对方的话,她看向端着的姜汤,正想开口推拒,却听到容胤冷沉的声音由内而外。 “孤有说过姜汤是给她的吗?还不端进来!” 将推拒的话咽回去,孟婉冲着德安行了个礼,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 德安见着这情形,又一个头两个大。 他可真是累啊,这才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日,这两位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却不敢怠慢,赶紧将姜汤端了进去。 “殿下请用。” 他将姜汤呈上,容胤看也没看,伸出手便挥到了地上,吓的德安顿时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是奴才没端稳,奴才这就去给殿下再端一碗过来。” “你说说,为了旁人,她能那么乖顺,怎么就面对孤时,成天摆着个臭脸,全天下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以后在孤面前,不准提她!” 德安苦着脸,心里直叫冤枉,他这几日可没提过,今夜还不是您没忍住,跑去将人带回来的吗? 但这话,德安可不敢说,连忙应声,“是是,殿下的令,奴才记住了,以后关于孟姑娘的事情,奴才一概不提,一概不知。” “还有,传孤的令,将掖庭那个齐什么的侍卫,给调到东宫去,以后不准他再去掖庭!” “啊?” 德安不解,“殿下说的莫不是齐良人的弟弟?先前殿下不是还说,让他留在掖庭暗中照应着点孟姑娘吗?” “孤几时说过?自作主张,没听到孤的话?天亮就把他调过去,滚下去!” 见殿下气的脸色铁青,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下,当内殿安静下来之时,容胤的目光一瞥,随即落在那双绣花鞋上,又是一气。 走过去将那鞋子扔到了炭盆里,紧跟着大步离开,朝着书房走去。 而孟婉,离开南宫后,也是一肚子气,回到掖庭之时,天已经开始发白,她刚来到后院,就见着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影屹在那里。 脚步一缓,齐钰已经转过身,见着她时,面色极不自然,但还是犹豫了下,朝着她走了过来。 “孟姐姐,你回来了。” 他声音透着黯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宫衣上,虽然是宫女的衣着,但做工十分精细,一看便是出自尚衣局,与她昨夜穿的不同。 殿下昨夜将她带走,他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虽然那位警告了他,但他还是有些话,想同她讲。 如今见着她了,心里那些想说的话,却如同突然被扼在喉咙里,艰涩的让他不知道如何而出。 第77章 后院捉奸 而孟婉见到他这样,却是主动开了口,“齐郎卫,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料,只是日后你还是莫要再来了。” 她说完,便要回自己的屋子,可是齐钰却在这时急切而出。 “孟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情愿的,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带你离开,但你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带你走的。” 少年急切的语气,落在孟婉耳中,却让她唇角漫过一丝苦涩。 走? 谈何容易。 尤其是可能要赔上另一个人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家族里的一切。 容胤若是寻常男子,或许她还有挣脱的可能。 可是他是大祈国的储君,未来掌控天下万民生死的皇帝。 他若不放人,她又能逃到哪去? 齐钰太过年轻,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而她却是知道的。 天牢的日子,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去回想,太痛太苦了。 “齐郎卫,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愿?” 她冷下声音,抬眸看向他,便见着少年脸上的一抹错愕。 “我很感激你对我这几日的悉心照料,但你也应该清楚,你不过就是掖庭一个侍卫而已。 且不说我从前是侍奉殿下的婢女,就是现在,我身为掖庭的罪奴,也不是你如今的身份能随意带出宫的。” 她字字句句如刀,让齐钰原本灼热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 而这时,孟婉压住心中的不忍,再次开口,“宫中与外面不一样,齐郎卫,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要量力而行。 还有,先前碍于齐良人,我只将你当作弟弟看待,许是让你误解了,日后,我这里你不要再来了,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孟婉没有再停留,朝着杂役房走去,齐钰望着她的身影,眸底浮上痛色,心口也犹如被人寸寸割过。 “孟姐姐。” 他突然开口,“若我有一日真能说到做到,你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 平放在面前的手收紧,孟婉闭了闭眼睛,“我不愿。” 当这三个字从她唇中说出来的刹那,齐钰唇角漫过苦笑。 “好,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再打扰姐姐,孟姐姐多保重。”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可却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过来,紧跟着便见着徐嬷嬷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他们两的面前。 “嬷嬷,您看,我没说错吧,这孟婉与齐郎卫就是在后院私会。” 说话的宫女指着他们,站在徐嬷嬷身边,孟婉看过去,认出对方便是先前同青禾一起指认她放火的月满,眸色瞬间暗了暗。 而徐嬷嬷听到她的话,目光先是恶狠狠看向孟婉,转而又看向了齐郎卫。 “齐郎卫,今日你并不当值,怎么会在这里的?” 听到徐嬷嬷的话,齐钰脸色跟着沉下来,“徐嬷嬷,我乃掖庭郎卫,我在哪里,轮不到你来过问。” 他这句话,让徐嬷嬷瞬间面色难看起来,“齐郎卫所言差矣,你虽为郎卫,但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郎卫的职责是护卫整个掖庭,而不是在这后院与宫女私会,我既为掖庭的管事,自然要查清楚。” 说完这句话,徐嬷嬷看向孟婉,“孟婉,你昨夜彻夜未归,如今又被本嬷嬷亲自逮着在此处与侍卫私会,简直是胆大妄为!” “嬷嬷,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婉姐姐是不可能与齐郎卫私会的。月姝可以担保,齐郎卫定然是奉了齐良人的吩咐,过来看望婉姐姐的,前几日婉姐姐病着,便是齐郎卫奉齐良人之命过来照料的。” 徐嬷嬷话音刚落,人群里便传来声音,只见月姝已经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当她说完这些话,月满立马开口,“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二人私通的事情,嬷嬷听到了吧?现在人赃并获,容不得他们抵赖了。” “不是的,嬷嬷,你不要听月满的话,婉姐姐亲口叮嘱我,为了避免非议,不要将齐郎卫照顾她的事情说出来,他们之间定然没有私情的。” “呵,没有私情,为何要特意叮嘱你不要说出来,我看就是他们做贼心虚,也只有你才相信。 徐嬷嬷,宫中侍卫与宫女私通,乃是触犯宫规的,您可不能姑息,不然人人效仿,那这宫里可还有规矩可言了?” “徐嬷嬷,千万不要罚婉姐姐啊。” “都给我住嘴!本嬷嬷做事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月姝还想求情,却被徐嬷嬷狠狠打断,目光再一次落在孟婉身上。 “宫女孟婉,与侍卫私通,秽乱宫闱,罪无可恕,依宫规杖打三十,上报内务府,以儆效尤!” 徐嬷嬷说完,齐钰立马开口,“徐嬷嬷,我与孟姐姐并无任何干系,何来私通一说?自古女人名节是大,你这般草率,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呵哼,齐郎卫这番话倒是有意思,你身为郎卫,借机出入后庭,与宫女私会。 我虽无权罚你,但会上报内务府着郎卫司处理,你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来人,将孟婉押走。” 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宫人便上前要将孟婉押走,可却在这时,齐钰一下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我身为掖庭郎卫,我看今日谁敢将孟姐姐带走!” “齐郎卫,别怪本嬷嬷没提醒你,宫女受罚,轮不到郎卫司过问,你若再执意阻挠,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徐嬷嬷所谓的不客气,你这般想要定孟姐姐的罪,我看是别有用心吧?” “齐郎卫,你不要再说了,既是嬷嬷认定我违反宫规,那你若是再阻拦,只怕她又会多给我扣几个罪名了。” 她伸手,将齐钰推开,随后压低声音,“你莫要多言,我自有对策。” 说完,她便朝着徐嬷嬷走去,“嬷嬷既是要罚奴婢,那奴婢领罚,不过,奴婢与齐郎卫清清白白,绝无任何私情,还望嬷嬷明鉴,莫要受他人蛊惑。” “呵,孟婉,如今这么多人看见你们俩在后院私会,你还不承认,你可真是不要脸!” 月满这句话,让孟婉瞬间冷冷看向她,“你见过哪个人私会,是挑这人来人往的地方的? 还有,齐郎卫乃为掖庭郎卫,负责掖庭护卫之职,就凭你们见着我与他在后院说话,就认定我们私会,那先前你同侍卫说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同侍卫私会?” 第78章 到底是谁在搅动风雨 “你少在这里狡辩,昨夜你可是一夜未归,今日又在后院与齐郎卫在一起,这不是摆明了,你们两个昨晚在外面苟且的吗?” 说完,月满还看向了孟婉身上穿的宫衣,眼尖的一下子指出来。 “徐嬷嬷,你看她身上穿的宫衣,好像与我们的不一样。” 被月满一提醒,徐嬷嬷望向孟婉身上的衣服,果然做工,材质都与掖庭发放的不一样。 “我就说嘛,你一个掖庭的罪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衣服,我看就是你与人私通才有的!” “啪!” 没等月满说完,脸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而这时,只见孟婉沉沉看向对方,“饭可以乱吃,但话最好不要乱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与齐郎卫毫无干系。 你无凭无据,毁我清白,这巴掌是给你长个记性!” 她说完,月满一下子冲过来就要去撕她,“你打我,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见着月满撒起泼来,齐钰伸出手便将她给制住。 “我负护卫掖庭之责,孟姐姐方才所言正是我想说的,我与孟姐姐清清白白,容不得他人诋毁,若你再敢口出污言,休怪我不客气!” “你们狼狈为奸,明明私会,被逮个正着,还敢这般放肆,徐嬷嬷,您快救救我啊!” “够了!你给我闭嘴!” 徐嬷嬷厉喝而出,看向孟婉,“好,既是你说,你与这齐郎卫清清白白,那你说,昨夜你去了哪里,你这身衣裳又是从何而来?” “昨夜陛下准宫中宫人守岁,我奉齐良人之邀,前去增成舍,至于这身衣裳,乃是宫闱局所发,嬷嬷若是不信,可去那里一问便知。” 孟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笃定,上次宫中发放宫袄,宫闱局那边给她的便与其他人不同。 昨夜容胤让人给她拿的宫衣,虽比先前她那件宫袄做工更加精细,但应该也是料到她在掖庭穿着,不细看看不出区别,她搬出宫闱局,想来徐嬷嬷也不敢真的去问。 而去齐良人那里守岁之事,她就更不担心,毕竟齐良人上次将她从慎刑司救出来,她去守岁也无可厚非。 果然,她这些话一说出来,便见着徐嬷嬷唇角往下压了压。 “你说的这些,我自会查清楚,那方才呢?齐郎卫为何会来后庭,又为何会同你在一起?” “我奉姐姐之命,将孟姐姐送回来,正准备离开之时,徐嬷嬷便带人过来了,口口声声便是私会,当真是可笑。” 见他脸上怒气冲冲,徐嬷嬷思忖了一瞬,“齐郎卫既是说奉了齐良人之命送人回来,那先前月姝所说,孟婉生病之时,齐郎卫悉心照顾,若说你们二人毫无私情,你又为何这般尽心尽力呢?” 听到这话,孟婉轻笑而出,“月姝说齐郎卫照顾我?掖庭这么多人,奴婢想问,除了她,可有其他人见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就连月姝,也愣住了,望向孟婉之时,委屈而出。 “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说我诋毁你与齐郎卫吗?方才我是担心你蒙受不白之冤,故而才一时情急,将你交待我的话给说了出来,我不是有意的啊。” “月姝,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何还要抵赖呢?明明就是你对齐郎卫心生爱慕,却因着被他所拒,故而让月满挑出此事,引徐嬷嬷过来,上演这一出‘捉奸’的戏码。 后又假装替我出头,说出方才那番话,故意引得众人以为我与齐郎卫有私情,你这么做,无非是爱而不得,你又装什么无辜呢?” 随着孟婉说完这些话,月姝脸色瞬间变了变,连忙开口,“婉姐姐是不是对月姝有什么误解? 这段时日,我视姐姐如亲人一般,姐姐这样说,当真是伤了月姝的心了,我没有做过,不信你问月满,我几时指使过她?” “是啊,孟婉,你不要胡说八道,往别人头上泼脏水。” 月满也跟着开口,孟婉却是有些倦了,她早就料到那日被月姝见着,会有今日这出。 故而那天齐钰送月姝回来之后,她便暗中做了打算,今日果然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此时,齐钰也站了出来,朝月姝看过去,“先前你同我示好,我便已经拒了你,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情,诋毁我与孟姐姐,当真是可恶至极!” 齐郎卫的话,让月姝的脸色顷刻间惨白起来,她没想到,齐钰竟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将上次她示好之事说出来。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孟婉竟然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指甲不禁掐进手心,此时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从前那般纯良,而是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月姝没有,是他们二人想要逃脱惩罚,故意诋毁我的,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是啊,徐嬷嬷,月姝什么都没同我说过,明明就是他们私会,你可不要被孟婉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对,奴婢还见着齐郎卫有块帕子,是孟婉送他的,你若不信,可以让他拿出来,一看便知!” 月满跟着开口,听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孟婉摇了摇头。 “徐嬷嬷,此事牵扯到后宫清誉,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既是月满提出我送过齐郎卫帕子,那依奴婢看,此事不如交给慎刑司来查。 看看到底是谁在掖庭搅动风雨,也省得有人别有用心,想要一次又一次置奴婢于死地!”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目光冷冷地从徐嬷嬷身上再转到月姝、月满的脸上,唇角微微勾出浅淡的弧度。 “徐嬷嬷,本郎卫也觉得应该禀告慎刑司,事关后宫清誉,也事关本郎卫和孟姐姐的清誉,绝对不容有失!” 因着孟婉与齐钰气势逼人,月满脸上显出一丝害怕,她看向月姝,却见她给了自己一个眼神,于是马上开口道。 “徐嬷嬷,上次程绣夏之死已经引得慎刑司不满了,如今正值献岁之时,再去让慎刑司查,那岂不是会惹得总管大人不悦? 今日之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齐郎卫与孟婉清清白白,但他二人在掖庭单独见面,也是有违宫规的。” 月满的话,让徐嬷嬷沉吟片刻,随即开口道,“如今不光事关后宫的清誉,也牵扯到了郎卫司和掖庭,好,就依齐郎卫所言,报慎刑司查明真相。” 第79章 当真没有私情? 徐嬷嬷话音落下,月姝和月满脸上皆是一紧,不约而同看过去,却见对方已经派人去通知慎刑司。 “奴婢谢过徐嬷嬷。” 孟婉开口,眼神自那二人身上移开,方才这二人的反应,皆被她看在眼中,唇角不禁勾出冷弧。 而此时,月姝目光看向她,只见她的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而是冷而沉的,便是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 “既是已经禀告慎刑司,孟婉,齐郎卫,那就都到前庭去候着吧。” 徐嬷嬷出言,转身朝着前庭走去,不多会,所有人便已经来到了前庭。 而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孟婉抬眸望去,便见着一身玄色锦袍的季冷,带着几个慎刑卫走了进来。 见着徐嬷嬷时,神情极为不悦,“徐嬷嬷派人请本总管前来,所为何事?” “启禀季总管,事关后宫清誉,老奴无法一人决断,只能斗胆请总管过来一查究竟了。” “哦?后宫清誉?说。” 季冷开口,眼神似是随意的打量了下前庭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在孟婉身上短瞬,便很快收了回去。 “启禀季总管,有人向老奴告发,宫女与侍卫在掖庭私会,老奴带人过去,正好便瞧见了孟婉与齐郎卫。 但他二人坚称并无私情,是有人蓄意构陷,事关掖庭和郎卫司,为求公正,只得叨扰到季总管了。” “你说是谁私会?” 季冷扬起声调,徐嬷嬷还没开口,孟婉上前一步,“启禀季总管,奴婢孟婉被人构陷,与侍卫私通,污我清白,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查出真相,还奴婢一个公道。” 她说完,随即跪下,齐钰见状,也跟着拱手,“齐钰也请季总管为属下做主,还属下一个公道。” 看着这二人,季冷脸上的表情随即沉了下去,徐嬷嬷见状,立马开口。 “季总管,便是他二人,在后庭之时,被老奴撞见,在场许多宫人都可以作证。” “又是你,本总管记着,上回程绣夏之死,也与你有关。” “是,所以今日奴婢才斗胆请季总管来,因为只有季总管才能还奴婢一个公道,查明到底谁在掖庭想要置奴婢于死地。” 她说完,季冷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徐嬷嬷脸色一顿,随即开口道,“季总管,这老奴可不知道啊,倒是这孟婉,自打她来了掖庭,老奴这里可就没安生过,老奴也十分纳闷呢。” “是啊,怎么就她来了,事这么多呢。” 季冷轻笑了声,目光转向孟婉,“既是徐嬷嬷不知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谁要害你?” “今日口口声声说奴婢与齐侍卫有私情的便是她。” 她用手指向月满,“巧的是,上次掖庭失火,她也恰好见着,说是我放的火,一次是巧合,这两次恐怕就不是了。” 月满被孟婉指着,顿时神色一慌,立马开口,“你少含血喷人,明明就是你行为不检,才会被我屡次撞见的。” “行为不检?呵呵,看来那一巴掌还没打醒你。” 她这句话,立马让月满捂住半边脸,“季总管,奴婢冤枉,还请季总管为奴婢作主,明明就是这个孟婉与侍卫有私情,如今她还含血喷人,那齐郎卫身上还有孟婉送的帕子呢。” 月满这句话一出,季冷眼底顿时浮上抹阴翳,看向孟婉的眼神浮上冷戾。 “她说的可有此事?” 见着对方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月满顿时扬起头,“我亲眼见着齐郎卫坐在廊沿下盯着那帕子的,那帕子上的绣工与孟婉绣的一模一样,定然是她送的。” “启禀季总管,我确实送给齐郎卫一个帕子,只不过并不是因为私情。” 孟婉开口,冲着齐钰看去,“有劳齐郎卫将那帕子给拿出来,给季总管一看。” 齐钰听到后,从袖中将帕子掏出来,呈到季冷面前。 “季总管请看。” 季冷望过去,只见那帕子上绣着一棵苍松,绣工精湛,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出自孟婉的手。 他见过她绣过太多东西,倒是第一次见着她绣苍松。 “季总管,你看到了吗?这帕子就是他们私相授受的订情之物!” 月满大叫而出,季冷却是抬头看向孟婉,“你让本总管看这个,是有何意?” “启禀季总管,苍松代表品洁高尚,齐郎卫身为掖庭护卫,负有守护之责。 他托我绣一方帕子,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正直不屈的品行,并且这帕子他给了奴婢银子,奴婢收了银子,自然会将东西绣好。 宫里并没有规定宫女不能私自做些绣品售卖,昨日在宫市之上,我绣的帕子被宫人尽数买走,难道那些买了我帕子的人,都是和我有私情的吗? 还有,试问,谁私相授受,会送苍松这样的绣样?” 她此言一出,目光看向四周,那些宫人望着她手上的帕子,都没有吱声。 虽然他们身处宫中,但暗地里,也确实有些宫女太监偷偷私相授受,送的东西绣的不是鸳鸯便是并蒂莲,倒是没有见过两情两悦之人送的是苍松的。 “不错,孟姐姐方才说的,正是齐钰所托之事,我入宫之时,姐姐就曾对我说,在宫中当差,要品行正直,切不可懈怠。 我便托孟姐姐绣了这帕子,带在身上,时刻谨记,这件事情,侍卫所里的郎卫皆可为我作证,而且他们还托我找孟姐姐,也想绣些别的图案的帕子,这些季总管皆可查证。” “季总管,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何来私相授受一说?所以月满这话,分明就是想要诋毁奴婢,给奴婢扣这秽乱宫闱的罪名,这难道不是想要置奴婢于死地吗?” 她的话,让季冷目光幽暗地看向一旁的月满,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慌了起来。 “季总管,奴婢没有,孟婉她的确与人私通,此事不光是我一人知道,月姝,你说啊,你方才不是也说见着齐郎卫去找孟婉的吗?” “我几时说的,你莫要胡言乱语,我只是说过齐郎卫前去探望婉姐姐,哪里有说他们私通了。” 月姝试图将自己摘出去,月满一听,更加着急,“月姝,你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你告诉我,你喜欢齐郎卫,但齐郎卫却喜欢孟婉。 今日也是你同我说,齐郎卫在后院等着孟婉,我见你那么难过,才去告诉徐嬷嬷,想要将孟婉治罪,赶出掖庭的,我是在帮你啊。” 第80章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月满的话,让月姝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她此时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不,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这是想要胡乱攀咬我,婉姐姐,你信我,我从没有这么说过。” 月姝到底是善于隐藏,这个时候,还将可怜委屈的目光看向孟婉,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满眼含泪。 “婉姐姐,我承认我是有说过齐郎卫对我无意,我很难过,但婉姐姐这般好,我怎么会让月满这么做,你相信我啊。” 听到月姝这垂死挣扎的话,孟婉只是淡淡收回目光,朝着季冷望去。 “季总管,真相如何,还请您彻查清楚,以正宫闱,还奴婢和齐郎卫一个清白。” 她的话,让月姝顷刻间脸上的血色褪去,一下子慌了,连忙看向身边站着的徐嬷嬷。 “嬷嬷,您救救我,奴婢没有教月满做过伤害婉姐姐的事情啊,求您同季总管说说情啊。” 徐嬷嬷低睨了眼月姝,眼底浮上暗色,“月姝,你在掖庭已经待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规矩,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既是你说了让月满误解的话,季总管怎么罚你,你都得认,明白吗?” 她的话暗含警告,月姝一听,整个人这才慌乱的颤抖起来。 此时她脸上一片灰暗,丝毫没有先前那般明艳纯真的伪装。 “来人,将这两名宫婢带下去,严加审问。” 随着季冷发话,慎刑卫上前,月满这时慌了,“月姝,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一边叫着一边被慎刑卫拖走,恨不得将月姝给咬死,而月姝同样无力的被架着拖出了掖庭,脸上如同死灰一般。 当这二人被拖走之后,徐嬷嬷连忙上前,冲着季冷屈了屈身。 “此番这两个贱婢做出此等事情,老奴也是被她们所蒙蔽,多亏了季总管,才能替齐郎卫和孟婉以证清白,日后老奴定当严加管教这帮贱奴,不让她们再惹是生非。” 徐嬷嬷这番话落在季冷耳中,只听见他冷呵了声。 “徐嬷嬷,如今你这掖庭里几次三番出事,本总管的耐心有限,若是还有下次,这个掖庭管事,你也就不用再当了。” 扔下这句话,季冷朝孟婉冷冷看了眼,随后准备离开,而这时,只见德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德安一进来,见着季冷,差点弯下腰,最后生生忍住,干咳了声。 “哟,这都在呢?” “安公公,不知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嬷嬷上前,只见德安下意识看了眼季冷,随后又将目光落向齐钰。 “奉殿下令喻,着掖庭郎卫齐钰调往东宫,任带刀护卫,即刻赴职。” 当他宣完之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瞬,尤其是齐钰,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孟婉。 这个小举动没有逃过季冷的目光,只见他眼底浮上冷意,德安一见,赶紧开口。 “齐护卫,快点随咱家去东宫赴职吧。” “是,卑职多谢殿下,多谢安公公。” 齐钰说完,垂下眸,随后跟在安公公身后,德安见着,朝季冷看了眼。 “季总管,那咱家就先带齐护卫走了。” 季冷收回目光,“安公公慢走。” 当齐钰离开,徐嬷嬷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沉,而这时,听到季冷的声音。 “孟宫女既是与今日之事也有干系,那便随本总管一道去慎刑司一趟,待查明真相,自会放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季冷朝外面走去,孟婉见着,也跟着从地上起身,但她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走到徐嬷嬷身边,压低了声音。 “徐嬷嬷今日这出戏,唱的可真好。” “你什么意思?” 徐嬷嬷眼睛一眯,孟婉淡笑了下,“在一在二不在三,徐嬷嬷身为掖庭管事,每次都能推出替罪羊,置身事外,当真是厉害。 不过你们既是不敢明着弄死我,那奴婢便要好好看看,下次你们还能用什么样的招术算计我。 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到底是我先死,还是你先做那只羊。” 她这句话,让徐嬷嬷双手紧紧抠在一起,望向孟婉时,无端的心头浮上寒意。 当真是没想到,孟婉竟是这么快,就猜到了是她指使的。 “孟姑娘说的这些话,老奴听不懂,不过老奴也奉劝一句,在这掖庭里,老奴才是管事。” “是,嬷嬷说的没错,但嬷嬷几次三番将事儿办砸了,就连慎刑司如今都开始起了疑。 奴婢的身份,想来嬷嬷很清楚,若是嬷嬷再想做什么,只怕嬷嬷会比奴婢先倒霉。 我是尝过慎刑司的刑罚的,不知道嬷嬷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多少种呢?” 她说完,唇角勾出冷弧,似笑非笑的将自己那还没长出指甲的手指往徐嬷嬷面前故意扬了扬。 “嬷嬷,不要命的事儿,奴婢也干过很多,我如今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若是旁人不想我活,那奴婢就算是死,也会拖几个垫背的,这话,望您老记着。” 扔下这句话,她掠过徐嬷嬷,完全没有理会她脸上的神情。 在这宫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活,是多么难的事。 徐嬷嬷怕死,所以自打自己来了掖庭,便暗中授意旁人对付自己。 程绣夏、青禾、月满、月姝,一个个都是她的替罪羊。 她真的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陷害与算计,先前,她想着年满便会出宫,心中有生的希翼,做事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但如今,容胤一句话,让她已无出去的可能,她这条命,迟早是要交代在宫里,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不过是死,她不想死的窝囊,她就要做那个搅屎棍,要让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沾一身屎,谁都甭想干净! 在徐嬷嬷面前出了恶气,孟婉打心眼里舒坦了,果真应了那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她就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害她,不过,如今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个帮手,而眼下,她已经想到了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这里,孟婉目光望向远处那道玄色挺拔的身影,唇角微微压了压。 第81章 答应合作 走在前面的季冷,没来由的感觉到后背一阵微凉,让他不禁拧了拧眉头。 还没等他转身,便听到身后一阵短促的脚步,女子软糯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季总管。” 他侧目,脚步微微慢下,孟婉快步上前,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放缓脚步跟着。 “先前同你说的,你怕是没记住一个字。” 他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清,孟婉却在这时叹了口气。 “季总管,你可知窦娥是怎么死的?” “嗯?” “今日之事,奴婢当真是冤枉,若不是季总管您明察秋毫,势气逼人,想来那月满也不会被吓的全都招出来的。 您不知道,您往那一站,就那么一个眼神,做贼心虚的人在您眼中,就立马无所遁形。 您做慎刑司的主管,都不用用刑,那犯人啊,就全招了,您啊,就是慎刑司的‘判官’,奴婢可佩服了。 换作从前那个曹公公,只怕奴婢今日准得死在那些个刑具上面了。” 小丫头突然间喋喋不休一通话,季冷脚步顿住,望向她时,眼中浮上探究。 “用糖贿赂不成,改阿谀奉承了?” 他的话,让孟婉弯唇浅笑了下,“奴婢就知道做什么都被大人您一眼看穿了。” 她这一笑,晃了季冷的眼,恨不得伸出手,将这小丫头的嘴角给按下去。 凭什么对着旁人就笑的这般明艳。 心口那股子别扭又升腾了起来,他恨不得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开,看看这小丫头瞠目结舌的样子。 最终,还是生生忍住,冷呵了声,“你少在这溜须拍马,你同那齐钰到底有没有私通,本总管还有待查清,若是真有此事,只怕你再阿谀奉承,本总管也不会手下留情。” “季总管,我与齐郎卫清清白白,若是心中又鬼,又怎会执意请您来掖庭主持公道呢?比起慎刑司那些个刑具,掖庭那三十大板可是轻的了。” 她的话,让季冷眸光淡了淡,“既是心中无愧,那你同本总管溜须拍马做甚?” “当然是有事相求。” 孟婉停下脚步,“奴婢这几日想了想季总管上次所说的话,那幕后之人真正对付的,或许不是奴婢,而是殿下。 季总管既是将此事点给奴婢,那奴婢斗胆,想请季总管同奴婢一道,将那人找出来,以绝后患。” 看着孟婉脸上突然冷肃下来的神情,季冷心口微不可察的跳了下。 “以绝后患?你是想替自己,还是替殿下这么做?” “季总管,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殿下,奴婢都得这么做,您也见着了,我在掖庭之中,不得安生。 那人犹如猫抓耗子,明面上并不想要了奴婢的命,可背地里,却是满盘算计。 他自认为是执棋的人,想要将奴婢玩弄于股掌,殊不知,奴婢如今已经身在掖庭,于殿下而言,早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说到这里,她轻嘲的扯了下唇角,“所以那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对付我,属实没什么必要。 奴婢如今是光脚的人,自然是不怕那穿鞋的,但现下之境况,对奴婢而言,实在是厌烦的很,我不想再当那老鼠,被人戏耍了。” 听着她这番话,季冷眼底的情绪翻涌,她为何这般肯定,自己在他那里毫无用处? 这一年多,他忍着蚀骨相思,步步为营,这才能将她从天牢里带出来。 她身上的那些痛,他又何尝不知,那些伤他的人,也都被他一一清理掉。 到头来,她却是死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想到这里,他压住眼底的情绪,不露痕迹而出,“是你不想当老鼠,本总管为何要帮你?” 这句话,让孟婉愣了下,季冷能提醒她,想来也是站在容胤那边的,可他这会问出这句话,倒叫她无法回答了。 毕竟,朝廷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她曾是南宫的侍女,陪殿下五年,她所说的每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便有可能给殿下招致麻烦。 “因为奴婢相信季总管被陛下委派至慎刑司,想来也是不希望宫中腌臜之事层出不穷。 况且季总管也觉得此事不光是针对奴婢,更有可能是针对储君,那季总管身负皇命,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 听着她这番话,又是捧又是抬,甚至还搬出了陛下来,季冷眸色微动了下。 “听你的意思,倒是本总管不帮你,便是辜负陛下所托了?” “奴婢不敢这么想,只是奴婢如今能仰仗的只有季总管了,奴婢愿意当饵,替您钓出那个幕后之人,以绝后患。” 她说完,朝着季冷双手平放于额前,弯腰行了个礼,“还望大人答应奴婢的恳求。” 看着她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半低着头,模样又乖又顺,季冷看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要本总管答应你,可以,但日后行任何事,都需向本总管禀明,若是你擅自做主,那方才你所说,便一笔勾销。” 听着季冷答应了,孟婉连忙放下手,抬眸望向他。 “是,大人说的,奴婢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有任何风吹草动,自会向大人禀告。” “嗯。” 他应了声,重新迈开脚步,孟婉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不多会便到了慎刑司。 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声音让她本能的脸色一白。 她能听出来,方才那声音,是月满发出来的,虽然她罪有应得,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先前在这里经历的剜指钻心之痛,她还是有些呼吸发促。 察觉到身边人神情有异,季冷停下脚步,侧眸看向她。 “你怎么了?” “奴婢只是有些身子不适。” 她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意,季冷见状,眉头皱了皱。 “方才说起当饵之事,还胆子那般大,这会便撑不住了?” 一听到这话,孟婉抬起头,“奴婢没有害怕。” 见她嘴硬硬撑的样子,季冷淡淡笑了下,“既是不怕,那便随本总管一道进去,你不是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不进去,又怎么会知道?” 他说完,朝着刑房走去,孟婉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终于重新迈开脚步。 当她跟着季冷走到刑房门口的时候,触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不禁心头一寒,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第82章 你不试试? 她以为,她上次受的刑罚已经够残酷了。 可是眼前月满和月姝所受的,却是让她看着也为之胆战心惊。 “进来。” 季冷冷冽的声音传来,孟婉硬着头皮踏进去,此时一个慎刑卫正在将一桶冰块泼在月满踩着的地上。 她脖子与双手的一根手指被吊着,全身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双脚踩在冰块上,一旦撑不住,那勒着脖子的绳子便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被吊着的那根手指,已经又肿又紫,因为要借力撑着身体,有根手指似乎已经被拉扯断了,只剩下皮肉相连。 想来,她刚进刑房之时,听到的惨叫声便是因此而来。 再走一步,孟婉见着月姝坐在木椅上,手脚被绑着,而她的眼睛,却是被削尖的竹签撑在上下眼皮之上。 只要她想闭眼,那竹签便会穿透她的眼皮,让她不得不一直睁开看向对面忍受冰刑的月满。 而当她见到跟着季冷走进来的孟婉时,情绪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 “婉姐姐,求求你,救我,救救我啊。” 她哭着哀求,眼泪混合着竹签戳破眼皮流下的鲜血,让整个脸上滑出两行血痕,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哀哭声,似鬼泣,加之牢房内传来的血腥气味,孟婉脸色跟着越来越难看。 “这都受不了了?想想若今日她们得逞,在这慎刑司里受到这般惩罚的便是你了。” 季冷的声音,适时传过来,慎刑卫已经替他搬来了椅子,他坐下,朝孟婉看了眼。 “斟茶。” 孟婉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精美瓷具,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将茶倒好奉上。 “季总管请用茶。” 接过茶盏,季冷淡睨了眼,随后轻抿一口,朝慎刑卫吩咐道。 “继续。” 月满的惨叫声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孟婉清晰的听到她另一根手指传来指骨断开的声音。 而月姝,眼皮已经被竹签扎穿,血肉模糊在一起。 她不住求饶,不住哭喊,声嘶力竭,到最后,变成了破口大骂,一句接着一句。 “孟婉,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贱人,啊!” “你怎么不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听着这声声诅咒,孟婉心里原本那一丝不忍,渐渐冷却,她看着月姝,神情冷淡的走到她面前。 “月姝,我曾真心念过你的好。” 她开口,月姝停下咒骂,眼皮被竹签扎穿,将她的双眼钉在了一起,她看不清楚孟婉,只能凭声音将头转向她的方向。 “呸!” 因为扎透眼皮的疼痛,月姝咬破了腔壁,狠狠吐出一口血水。 “孟婉,你是几时发现是我的?” 听着她有些促气的说完这句话,孟婉眼眸黯了黯。 “从第一次掖庭失火开始,我就察觉你不对劲了,但当时你掩饰的太好,我一时半会没敢肯定。” 听到她这句话,月姝笑了起来,模样有些狰狞,“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是,当时我初到掖庭,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也曾真心相待,若不是掖庭失火之时,你站在远处,眼神里露出的那丝冷意,让我警觉,我想我会被你骗了去。” “冷意?” 月姝费解,孟婉开口道,“那丝冷意,与你平素里表现出来的纯良,完全不同,若你真的是性情纯善之人,断然不会有那样的目光。 月姝,我承认,你伪装的很好,好到我一度不忍揭穿你,我想程秀夏的死,也是你做的,对吗?” “呵呵呵,孟婉,你的确聪明,难怪能在南宫陪伴太子多年,只可惜,我棋差一招,让你赢了。”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冷了冷,“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对付我的?” “你命真大,几次三番,都能化险为夷,我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掖庭了,都是你,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月姝没有回答孟婉的话,她恨恨的说完,突然间用力一咬,而站在她身边的慎刑卫察觉有异,立马上前捏住她的脸颊。 可却还是差了一步,只见对方口中已经溢出鲜血,头歪向一边。 “大人,她咬舌自尽了。” 慎刑卫开口,孟婉听到这话,拢在一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掐出了指痕。 她转过身,看向季冷,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月姝会自尽一般。 “她不会说的。” 淡淡几个字,从他唇中溢出,端起泡好的茶,放在唇间抿了抿。 “你早就知道她会自尽?”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将茶盏放下,目光凝向她,“你方才听到了,她这般处心积虑对付你,只为了离开掖庭。 月姝乃是罪臣之女,其父因贪墨赈灾银而斩首示众,而她全家流放西境,唯有她一人,因在宫中,而被罚没至掖庭。 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为了搏一个离开的机会,自然会听命于对方。 如今事情败露,她若不死,那死的便是她在西境的亲人。” 季冷这些话,让孟婉垂了垂眸,仿佛猜到了什么,立马脱口而出。 “所以能让她离开掖庭的人,必定身居高位,徐嬷嬷不可能是那个人。”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勾出浅弧,目光转向已经痛晕过去的月满。 “这个宫女和程绣夏、青禾一样,只不过是被月姝和徐嬷嬷指使,对付你而已,她们口中不会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那你为何还要对她动用酷刑?” 季冷的话,孟婉自然是认同的,她原先也认定月满只是受人指使。 “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季冷眼中浮上冷戾,孟婉眼中划过疑惑,而这时,只见对方站起身。 “既是问不出什么,那便随本总管去用膳吧。” 听到这话,孟婉愕然,季冷却已经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 她小跑着跟过去,“奴婢还是回掖庭吧。” “怎么?方才不是还说要同本总管合作吗?况且你不是还有很多疑问没解开,难道不想知道?” 果然,他的这句话,让孟婉成功打消掉离开的念头。 “季总管肯告诉我?” 听到她的话,季冷勾了勾唇角,“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本总管会说还是不会说?” 第83章 被人灭口 见着他说完,便朝前走去,孟婉连忙跟上,两人一道,来到值守处。 守在门口的慎刑卫一见,立马将门打开,此时屋中早就烧上了炭火,小桌上摆着四荤四素,热盘冷盘都有。 孟婉随着季冷进屋,门便被外面的慎刑卫关上了,此时屋里极暖和,让她方才在刑房之中冻的有些僵硬的手脚暖缓开来。 “月满会怎么处罚?” 见着季冷坐下,孟婉忍不住开口,却见对方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初一。” 他开口,端起酒杯,“这屠苏酒乃是宫中御膳房送来的,要尝尝吗?” 一听到这话,孟婉立马想到昨夜她醉酒被容胤带回南宫欺负的事,立马摇头。 “回大人,奴婢不善饮酒。” “呵呵。” 听到这话,季冷呵笑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冷肉,放入口中。 孟婉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咽了下喉咙,临近正午,她确实也有些饿了。 仿佛是觉察到一般,季冷斜睨向她,“本总管上次说过,用膳时不喜人站在边上看。” 听闻这话,孟婉走到跟前,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执起酒壶,替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季大人,奴婢斗胆,想问您一句,指使月姝的人,您知道是谁吗?” “不知。” 她一说完,便见着季冷淡淡回了两个字,让她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尝尝。” 而这时,只见季冷指了指她面前那盘烧鹿尾,“这烧鹿尾是御膳房刚做好便送来的,趁热吃,味道醇厚软糯。” 听到他的话,孟婉目光落在那盘烧鹿尾上,色泽红亮,确实引人胃口大开。 往年在南宫,这道菜,御膳房也会在初一这天送过来,只不过送来之时,已经冷透了,再热过,味道便总是欠缺了些。 容胤不爱吃,便都落进了她的肚子。 想到这里,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口中,随着味道在口腔之中绽开,她不禁抿唇。 果然,这现做出来的味道,比那重新热过的,要好吃数倍,也难怪容胤不爱吃那重新热过的。 见她吃的眉宇都弯了起来,季冷压住眼底的笑意,随后将她倒的那杯酒端起,慢慢饮着。 孟婉吃了一会,抬起头,便见着季冷正望着她,于是连忙放下筷子,端正坐好。 “季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记得,先前他不喜别人在他用膳时说话,故而方才她不敢言语。 “味道如何?” 听到这话,孟婉怔了瞬,随后点头,“御膳房的手艺一向很好,这些东西很好吃。” “嗯。” 他轻嗯而出,“本总管记得昨日我说过,我那顿釜锅,一颗糖可抵销不了,你可还记得?” 孟婉再次点头,“大人说的话,奴婢都记着。” “那好,今日本总管对御膳房送来的这些东西,没什么胃口,你去给本总管做碗面端来吧。” “现在吗?” 孟婉诧异而出,对方挑起眉,“怎么?你还没吃饱?” “不是,奴婢已经吃饱了,那奴婢这便去给您做。” 孟婉起身走出去,慎刑卫侯在门口,听到她的话,立马将她带到小膳房。 宫中各司都有专属的小膳房,眼前这个小膳房虽有些简陋,但里面却是有一些常备菜的。 孟婉走过去,慎刑卫见状,主动上前,“姑娘可是要搭把手?” “不用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慎刑卫听完,没再多说什么,便走到外面等着,孟婉和面擀皮切丝,一气呵成,很快便做了碗简单的葱花鸡蛋面。 当她端着面条走进屋里之时,便见着季冷刚同一名慎刑卫说完话。 对方见她进来,连忙退了下去,孟婉认出那名慎刑卫,正是方才在刑房里的那个。 “月满死了。” 孟婉刚将碗放下,便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得眼瞳一缩。 “不是本总管做的。” 他再次开口,孟婉心下一沉,“那是被人灭口了?” 季冷没说话,可是眼瞳却是幽冷下去,能在慎刑司动手,看来这里早就被对方安排了人。 “这是你方才做的?” 看着面前碗中粗细均匀的葱花面,上面还卧着个煎鸡蛋,季冷眉眼从方才的幽冷变的软缓下来。 “膳房里东西不多,奴婢就仅着那些做了碗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她开口,季冷拿起筷子,一口入喉,原本喝了酒的胃,便迅速暖了起来。 孟婉看着季冷一口接着一口,完全不似方才吃御膳房送来那些菜时的淡雅,都生怕他吃烫吃噎着,再找自己麻烦了。 提心吊胆看着他迅速将一碗面吃完,孟婉刚想开口,却不料见到对方将碗直接递到她面前。 “还有吗?” 看着那空碗,孟婉眼中划过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还有些,奴婢这就去给您盛来。” 当她再次将面端来时,季冷这次比方才那碗吃的慢了些,但也很快就吃完了。 看着他将碗放下,孟婉可担心他说再来一碗,好在,他没有再说,而是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 “可还有旁的事?” 听到这句话,孟婉犹豫了下,“季大人,那月满的事……?” “这是慎刑司的事,你无需过问,若无旁的事,回去吧。” 孟婉一时有些无语,她来这里,是想知道些什么。 原来她带着疑问而来,如今吃了顿饭,做了碗面,结果却是月满在慎刑司里被人灭口,月姝背后指使之人,位高权重。 那些疑问一个没解,却又多了几个,犹如蛛丝般,又多了一圈未解之谜。 而她,就像是那蛛网中间的小虫子,不断想要挣脱出去,却是被那一圈又一圈的网黏的更加紧实。 见孟婉站着没动,季冷睨向她,“还有事?” “没了,奴婢告退。” 孟婉屈了屈身,季冷带她来慎刑司,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有些话,已经告诉给了她。 犹如先前他在废殿那里提醒她的一样,能轻易在慎刑司动手杀了月满,那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 之所以没有这般直接对她动手,想来还是因为容胤。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只怕在太子大婚前,她在宫中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揣着心事,孟婉低着头,从慎刑司往掖庭回,正走着,却突然间撞到了什么,惊得她猛然抬起头。 第84章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正午阳光之下。 四周腊梅盛开,花丛之中,男子儒雅含笑的眸子,在一瞬间沁入她的眸中。 望着眼前墨绿锦袍,与容胤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孟婉一时间有些怔愣。 对方见她这般,缓缓敛起笑容,伸出手,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下。 “小丫头,可还记得本王?” 这一弹,犹如是敲开了一层薄冰,让孟婉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紧跟着跪下。 “奴婢叩见安王,方才误撞到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容宸看着跪在地上的孟婉,伸出手轻抬了下,“起来吧,几时变的同本王这般客气了?” 孟婉从地上起身,头微微低着,心口却是因着对方这句话,而有些动容。 容宸乃淑妃之子,与自己年岁相当,彼时,她经常从南宫里偷溜出来找吃的东西,有一次便是撞见了容宸。 容宸见她瘦瘦小小,便经常拿吃的给她,虽然每次她拿了就走,但对方却也不甚在意。 直到有一次,孟婉见着容宸在树下看书,她拿上东西,本想离开,却见他对着书中某张图若有所思。 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安王,而他穿的又极随意,便只当他是寻常小太监,于是凑过去告诉他,那是她家乡的一种花,叫“忘忧”。 容宸听到她说起这花,于是耐心向她询问,孟婉当时独来独往,容胤又不爱说话。 她正是少女花开肆意的年纪,见到这样的同龄人,自是能谈得来的,那段时日,她会留下,同容宸一起说着宫外的事情。 容宸和容胤不一样,容宸像淑妃一般待人温和,总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后来,安王建府封王,离开了皇宫,她便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他了。 短短工夫,孟婉心头思绪追往忆今,回转过来之时,便见着安王仍然凝着她在笑。 “昨日进宫,远远瞅见你,便觉着像,却不曾想,今日真的又见着了,你这是打哪来,又准备去哪?” “回王爷,奴婢打慎刑司过来,准备回掖庭。” 孟婉实话实说,容宸听到,却眉头微锁,“这几年,你都是在掖庭的吗?难怪本王入宫探望母妃之时,便没有再见着你。”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黯淡了下,随即敛起,轻轻开口。 “淑妃娘娘如今还好吗?” “自打舅舅战殁后,母妃便喜静,如今一心潜修佛道,不过她倒是还记着你的绣工,昨日听我说起,她还提及你这小丫头给她绣的抹额,若你得空,可否再帮本王绣一个送给母妃?” 一听到这话,孟婉受宠若惊,连忙开口,“承蒙淑妃娘娘一直记着,奴婢何其有幸,自是愿意为娘娘再绣一个的。” “好,既是如此,那你便随本王去见见母妃,问问她喜欢何种式样的。” “现在吗?” 孟婉开口,容宸看向她,“你还有旁的事吗?” “没有。” 孟婉想了想,不过只是去问下式样,想来也不会耗费太多功夫,于是点点头。 “那奴婢随王爷去见娘娘。” “好。” 容宸掩起脸上的笑意,朝前面走去,孟婉跟在后面,很快便来到了淑妃娘娘的寝殿慧安宫。 刚进去,便有宫婢迎上前来,“奴婢参见安王,娘娘正在里面礼佛,还请王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容宸点点头,孟婉听到里面传来一下一下的木鱼声,看向四周。 慧安宫与几年前一样清朴,与丽妃的倚梅殿不同,丽妃宫中的布置就如她一般明艳张扬,但淑妃这里,却是宁静怡然的。 许是常年礼佛的原故,这里一进来,便会让人心神宁怡,仿佛避开了世间烦恼。 “母妃这里,一直没变过。” 容宸开口,似是微叹了口气,“自打本王离宫之后,母妃这里便愈发冷清了。” 他这句话,让孟婉不知该如何开口,宫中妃嫔众多,就算身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一旦失宠,与增成舍的齐良人,境遇并无多少差别。 况且淑妃性子淡泊,不喜与人争宠,而且自打淑妃的兄长战死之后,她便开始一心向佛,陛下曾召幸过几次,都被她回拒不见,久之,这慧安宫便渐渐寂寥了。 而安王府邸在宫外,只逢每月初一、十五或者献岁之时可以入宫探望,其余时候,淑妃这里,是没什么人来的。 “王爷,娘娘请您进去。” 宫婢走出来,容宸朝孟婉开口,“走吧,随我一道进去吧。” 跟着容宸进到殿中,一身青衣的淑妃坐在那里,神情温和,见着容宸之时,脸上浮上一抹慈爱。 “昨儿听闻你守岁宴时醉了酒,今日怎么不在府中好好歇息?” “回母妃,昨儿儿臣并未饮多,今日初一,自是要来见母妃的。” 容宸走到淑妃面前坐下,随后目光转向孟婉,“母妃可还记得这小丫头?” 淑妃顺着容宸的话看过去,孟婉跟着上前两步跪下。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长安,福寿绵绵。” “本宫记起你了,孟婉,小婉儿,对吗?” 听到这声称呼,孟婉抬起头,轻轻弯起唇角,“正是奴婢,没承想娘娘还记着。” “怎么会忘记,那年本宫长兄战殁,本宫染了头疾,是你做的抹额,还在里面加了可以镇缓头痛的草药,才能让本宫得以安睡。 后来宸儿离宫,你便再没来过本宫这里了,这几年,你都在宫中哪里当值啊?” 宸妃声音温和亲切,孟婉听在耳中,觉得十分温暖,于是开口回道。 “奴婢如今在掖庭做事,今日偶见王爷,听王爷说起,想为娘娘再做条抹额,奴婢便跟着过来,想问问娘娘如今喜欢什么式样,奴婢也好回去给娘娘早些做出来。” 孟婉说起话来,十分温顺乖巧,淑妃看在眼中,笑意渐深。 “难为宸儿这孩子还记着,本宫如今一心礼佛,无需什么式样,倒是近来睡的不太踏实,小婉儿,你可否帮本宫再做条像从前那般的?” “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就给您做出来。” 孟婉说完,一旁的宸王却是朝淑妃娘娘开口,“母妃,既是初一,这小丫头来您这里,您不给个赏吗?” “哎哟,你不提,本宫倒真是忘记了,我这里好久没有来过什么人了,来人,将本宫房里那块蜀锦拿出来,赏给小婉儿。” 第85章 愿你得偿所愿 “娘娘,使不得,这蜀锦太过贵重,奴婢受之有愧,还请娘娘收回令意。” 孟婉连忙开口,淑妃见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容宸,却见他弯唇浅笑。 “既是如此,那母妃不妨赏个恩典,如今小婉儿身在掖庭,她那一手好绣活,着实可惜了。 儿臣想请母妃同内务府说一声,将她调往绣作处,总好过于在掖庭之中磋磨,您看如何?” 一听到容宸请淑妃将她从掖庭调往绣作,孟婉刚想张嘴,却见淑妃已经开了口。 “本宫觉着你这提议倒是适合小婉儿,那就这么定了,待宫中封印结束,本宫便命人拿上我的手谕去内务府,将这丫头调过去便是。” “小丫头,我母妃可是不轻易开口的,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容宸似是看出孟婉的心思,他说完,便见着淑妃也跟着看过来。 望向她眼中的慈爱,孟婉将头俯下,“是,奴婢多谢娘娘厚爱。” “这就好了,快起来吧,别老跪着了。” 淑妃抬了抬手,孟婉从地上起身,而这时,只见淑妃看向容宸。 “今日你可有去见过你父王?他近来可好?” “早上入宫之时,便去见了父王,父王身子比先前好了很多,问及母妃身子,儿臣已经同父王说了母妃一切都好。” “嗯,那便好,你用膳了吗?随母妃一起用些吧。” “好。” 听到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孟婉随即开口,“淑妃娘娘、王爷,奴婢今日已经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娘同王爷一道用膳了,奴婢先行告退。”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淑妃看向她,眼中似有些憾意,“本宫这里许久没来人了,还想着你待会留下陪本宫说说话。 不过既是你这般说了,那本宫也不强留你了,日后你可要经常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才是。” “是,娘娘,奴婢日后会经常过来探望娘娘的,待奴婢将抹额做好,便给娘娘送过来。” “好,去吧。” 见淑妃允了,孟婉又冲容宸屈了屈身,这才离开慧安宫,当她回到掖庭后,便见到徐嬷嬷正站在庭院之中。 见着她回来,神情冷冷的望过去,“看来孟姑娘这身子骨已是好利索了,那从今日起,便和其他宫人一样,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她说完,朝一旁地上看了眼,“这些是才送过来的衣裳,你去洗了吧。” 看着那满满几盆衣裳,孟婉没有说什么,便朝着井边走去。 如今她已同徐嬷嬷撕破了脸,接下来,对方要如何刁难,她早就有了准备。 况且这些确实是她分内之事,她若不做,那便是将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上,就算是内务府那边知情,理也不占在她这一方。 打来井水,孟婉坐在井边开始洗起来,从正午洗到了傍晚,才终于将那些衣裳全都洗净晾起。 当她走进膳房拿些吃食之时,便见着里面的宫人都避她不及。 她收回目光,拿上两个馒头,回到自己屋里,吃完之后,便找出绣线,替淑妃绣起抹额来。 整整一夜,清晨之时,她将绣好的纹饰给放在案几上,牡丹花式端庄大气,搭配着吉祥云纹,绣工十分精湛。 她将绣样收好之后,便走出屋子,用完早膳,如前一日般,徐嬷嬷又给她派了许多的活计。 她依旧是没有任何怨言,将那些衣服洗干净,直到傍晚,才结束一整日的劳作。 刚准备回房,便见到小全子的同乡兰儿走到她面前,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开口。 “孟姑娘,齐良人请你去她那里一趟。” 说完,兰儿便转身离开,看着她急匆匆的身影,孟婉收回目光,看来徐嬷嬷是暗中授意了掖庭里所有人不准搭理她,兰儿也是冒险替她传的消息。 将东西收拾妥当,孟婉离开掖庭,去了增成舍,一到那里,便听到屋内传来齐良人和齐钰的声音。 她犹豫了下,正想着是不是这个时候进去,却不料,小全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孟姑姑,您来了。” 看着小全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她走过来,孟婉只得开口。 “兰儿说齐良人要见我,我便过来了。” “是,主子就在里面等着姑姑呢,快些进屋暖暖。” 小全子将门帘掀开,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齐钰抬起头,见着孟婉的瞬间,脸色微微黯了黯。 倒是齐良人,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而是朝孟婉扬扬手。 “你可算来了,快些过来坐,小全子,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拿来了。” 小全子赶紧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拿出来,只见那布帛打开,里面是细致的四方食盒,他将盒子打开,便是做好的年糕。 看着这一盒子年糕,孟婉这才想起,宫中每年初二,都会食“年糕”,寓意“年高”,一年比一年好。 “这是我特意让小全子托御膳房的人做的年糕,今儿初二,吃了年糕,一年比一年好。” 齐良人的话,让孟婉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齐良人会特意叫她过来吃,这份惦念让她此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见着孟婉站在那里,齐良人笑道,“快些坐下,还站在那里做甚?小全子,快些将年糕分出来。” 小全子听到后,连忙将年糕给分出来,孟婉见状,也跟着动手帮忙。当她将分好的年糕递到齐钰面前之时,便见他轻轻开口。 “有劳孟姐姐。” 孟婉弯唇,“如今该叫你齐侍卫了,吃了这年糕,日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她的话,让齐钰眼中划过抹苦涩,而齐良人这时开口。 “此番钰儿能入东宫当职,真是多亏了你,孟姑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齐良人,此事真的与我无关,齐侍卫本就有鸿鹄之志,如今能有此际遇,乃是天意,日后定然会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您也可以放心了。” 见着孟婉不愿揽功,齐良人当下心领神会,便也不再提及,而是将一块年糕放在她面前。 “得姑姑这番话,日后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与钰儿绝不推辞,那我在此也愿孟姑姑岁岁无忧,年年喜乐,得偿所愿。” 第86章 救人 齐良人心情甚好,几人热热闹闹吃完了年糕,因着这几日的事情,孟婉不宜待太久,吃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孟姑姑,这是我让钰儿从宫外带进来的,你拿上。” 见着孟婉要走,齐良人连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都是些药铺老字号里的药材,你如今在掖庭,有备无患。” 孟婉看向那包袱,齐良人眼中的担忧她能感受得到,许是齐钰已经将前两日月姝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好,我收下,多谢齐良人了。” 这对姐弟的心意,孟婉没有推辞,接过包袱后,才发现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备了不少的药材。 “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准备离开,此时齐良人看了眼齐钰,“外面天已经黑了,钰儿,你送送孟姑姑吧。” “不用了,这条路我熟,就不劳烦齐护卫了。” 正准备起身的齐钰听到这句话,眸子再次黯淡下去,他轻轻颌了下首。 “那让小全子送送你吧。” “对,孟姑姑,让我送您吧。” 小全子瞅眼力劲的开口,孟婉没再推拒,让小全子送她到了宫道上。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都是宫灯,亮堂着呢,我一个人回去无碍的。” 见着孟婉这样说,小全子只得点头,“那姑姑慢走,小全子就送到这里了。” “快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朝着掖庭那边走去,因着天气冷,宫里安安静静的,孟婉不禁脚步快了些。 却在路过增成舍通向掖庭中间的后湖时,听到阵水花声。 她顿住脚步,朝那里看了眼,见到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离开。 收回目光,没太在意,毕竟这后湖时常会有人经过,可就当她走到那里之时,远远的便是看见湖面上浮起了什么东西。 此时月色照在湖面上,待孟婉仔细看清那个东西时,脸上的血色立马退了下去。 “来人,救人啊。” 她扔下包袱,朝四周喊去,可是正值初二,天又这样冷,附近哪里会有宫人。 看着那湖里的人浮在那里动也不动,孟婉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脱下宫袄,猛地跳下去,游到了那人的身边。 湖水刺骨,她只着里衣,整个人就跟扎进了针桶里面,每一寸皮肤都疼的厉害。 好不容易将人从湖心拖到了岸边,她正欲试探对方的鼻息,却在这时,周围响起了嘈杂声。 “什么人?” 听到是宫中侍卫的声音,孟婉连忙开口,“来人,快点救人。” 此时她全身发抖,声音都冻哑了,当侍卫举着灯笼赶过来时,她一见着,便马上指了指地上的女子。 “她方才落进湖里了,快救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侍卫上前,探了下地上女子的鼻息,猛地看向孟婉。 “来人,把她带走。” 孟婉愣住,望向侍卫,“我只是路过,听到动静,下湖将她救上来,为何要抓我?” “此处偏僻,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定然是你将人害死推进湖中,又担心事情败露,才故意跳进湖里佯装救人。” 侍卫的话,让孟婉来不及辩解,便被押了起来,“不是我做的,我与她素不相识,又怎会害她?” 孟婉竭力挣扎,可侍卫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她给押住,不多会便将她押去了慎刑司,关进了大牢之中。 孟婉看着对方离开,不禁扶上牢门,“人不是我害的,你们放我出去!” 可是侍卫根本不搭理她,将牢房给锁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开,孟婉慢慢松开手。 全身冷的发抖,她被抓来之时,连宫衣都没来得及穿,而此时牢房之中,阴冷刺骨,让她不禁蜷缩起身子。 当整个牢房里寂静无声,身子开始渐渐发烫起来,恍惚间,她有种自己仍在天牢之中,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 昏昏沉沉之时,她感觉到整个人烫的厉害,周围那些稀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动,她想听清,却根本听不清楚。 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便见着一抹玄色身影,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 “季大人。” 无力的开口,头垂在对方的肩膀上,季冷脚步顿住,面色煞冷地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孟婉。 “将今日那几个侍卫抓起来,好好审。” 他开口,抱着孟婉疾步而出,直到将她放在慎刑司房间的榻上。 御医早就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见着人放下,赶紧上前替她诊疗。 季冷站在一旁,手不自觉的微微拢住,那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身体上传来的寒意。 那么冷的天,在牢房里关了两个时辰,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再晚来一会,孟婉会怎么样。 如今看着她闭着眼睛,了无声息的样子,他手指紧紧握成了拳。 “大人。” 外面传来声音,季冷将眸底的杀意敛起,转身走到门口。 “那几个侍卫已经交待,说是有个小太监去找的他们,说是见着有人被推到湖里了,他们这才赶过去的。” “可知那个小太监是哪宫的?” “这个他们并不知情,他们赶到之时,便着孟姑娘在死者身边,一身湿透,便将人带了回来。” 慎刑卫的话,让季冷眸色暗了暗,“那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是住在内仆局的孙采女,而且据仵作行人验尸,这孙采女已有了二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 季冷目光看向慎刑卫,“采女乃是后宫正八品妃嫔,可有查过,她这段时日可有侍寝?” “据内务府的侍寝册上记录,陛下这段时日确实有召幸过孙采女,但不知为何她有孕却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 季冷手指慢慢揉捏了下,“你去查查这段时日,这孙采女与何人走的近,还有,将侍卫带着,挨个宫去找那个小太监。” “得令。” 慎刑卫退下,季冷返身回屋,御医此时已经替孟婉把完脉。 “启禀殿……,不,大人,孟姑娘在湖水中久浸,又在牢中许久,致使伤寒入体,若是今夜无法退热,只怕……。” 说到后面,御医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让季冷眸底浮上杀意。 第87章 孤不会再拦着 “说。” 隐忍压抑的一个字,自他唇间溢出,只见御医猛地跪下,浑身如筛子般打起颤来。 “孟姑娘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几次三番被重创,身子亏乏的厉害,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孟姑娘今夜高热不消,殿下就算是杀了微臣,微臣也无回天之力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子便如同被人抽去了脊骨,整个人跪在那里,直都直不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听到最后几个字,眸底的猩色,已经难以掩盖。 “退下去。” 他开口,御医连忙爬起来,“殿下,微臣这就去给孟姑娘开些驱寒散热的药来。” 当御医连滚带爬出去之后,季冷慢慢走到孟婉的床边,看着她脸色呈出不正常的红晕,竟是连靠近,都变的小心翼翼。 短短几步,却像是走了很久,直到坐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小丫头,你有九条命的,孤不准你有事,你听到没有。” 他抵在她的脸上,轻轻开口,可是孟婉根本听不见,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着全身像是在烈火中炙烤。 “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容胤一遍遍说着这句话,抱紧她的手,却是抖的越来越厉害。 那种从骨子里传来的寒意,就像是少年之时,他看着母后离开自己那般。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可是如今,他明明抱着她,近在咫尺,可是他却像是根本握不住一般。 明明这小丫头那般倔强,怎么会就…… 倏地,一滴热泪滴落下来,落在孟婉闭着的眼睛上,缓缓沁入她的眼眶之中。 容胤此时眼底一片猩红,抱着孟婉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直到怀里的女子发出一声低吟,这才让他仿若骤然清醒。 “小婉儿,孤在这里。”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她,孟婉睫毛眨动着,却像是在呓语一般。 “好冷……。” 听到她的声音,容胤连忙将她抱的更紧了些,朝着外面低吼而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卫连忙进来,容胤冷冷吩咐,“再拿几个炭盆进来!” 不多会,亲卫将炭盆拿进来,整个屋中比刚才更加暖和,而这时,御医端药而入,看见容胤的时候,腿又不禁开始打颤。 “殿下,药煎好了。” “端过来。” 御医连忙将药端到榻边的案几上,随后赶紧退下去。 当门被关上,容胤将药碗端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了口,随后俯在她的唇上。 一口接一口,直到药碗见底,容胤口中浸满苦味,却没冲减掉半分他心里的那抹惧怕。 望着孟婉紧紧闭着的双眼,容胤终于开口,“小婉儿,孤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孤再也不逼你留在宫中了,你听到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一直紧紧握着的双手松开来,抚上她的脸颊。 “以后你想去哪里,孤都不会拦着了。” 沉沉的说完这句话,容胤和衣躺在她身边,额头紧紧抵着她,一如他们离开南宫的前一晚。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直到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渐渐褪去,这才眷念不舍的松开。 打开屋门的时候,候在外面一夜的亲卫与御医见到他出来,连忙跪下。 “她的热退了。” 说完这句话,容胤迈步走出去,亲卫见状,立马跟在身后,而御医则赶紧进屋去给孟婉诊查。 “殿下,这是要走了?” “她醒了之后,若是要走,不必阻拦。”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有回头,直到身影渐渐走远,彻底消失在廊檐下。 …… 傍晚时分,孟婉终于睁开眼睛,全身就像是脱去了骨头般,虚软无力。 当她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微微有些怔愣,而这时,门被打开,慎刑卫端着药碗走进来,见着她醒了,立马走上前来。 “孟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 她开口,慎刑卫将药碗放下,“这是季大人在慎刑司的寝居,昨日姑娘被抓来之时,季大人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将你安顿在这里,又请了御医替你诊治,姑娘快些将药喝了吧。” 慎刑卫短短几句话,让孟婉明白昨夜是季冷赶到救下了她,于是轻轻开口。 “那季大人呢?” “季大人在审理昨夜的案子,让小的同姑娘说,若是姑娘不愿留下,可自行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想起昨夜之事,忍不住开口,“请问昨夜那名女子是何人?” “事关命案,恕我不能相告,但已证实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大可放心。” 见慎刑卫不愿告诉她,孟婉没有再追问,而是将自己昨夜听到动静,见着两个小太监之事,说了出来。 “我是听到动静后,路过湖边,见着湖中有人,才跳下去的,我不知道那名女子是不是那时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此事季大人已经派人去查,姑娘不必挂心,那我就先下去了,若有什么事,可随时找我。” 慎刑卫退下后,孟婉端起药碗,喝进口中,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将一碗苦药喝光,放下碗之时,猛地看见自己穿的衣裳,这才发现,昨夜的湿衣已经被人给换了。 想到昨晚她迷迷糊糊中似是看见了季冷,再一想到是他将自己送进寝居,她脸色顿时一白。 该不会,自己这衣裳是他替她换的吧。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孟婉应了声,便见着门被推开,一位老嬷嬷拿着衣裳走进来。 “姑娘醒了?” 见着这眼生的嬷嬷,孟婉目光看向她手里拿着的衣裳,“敢问嬷嬷,昨夜是您替我更的衣吗?” “可不是么,昨夜姑娘一身湿透,季大人找老奴过来替姑娘更衣,这是昨夜姑娘落在湖边的衣裳,老奴给姑娘拿来了。” 嬷嬷语气恭顺,孟婉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季大人命老奴照料姑娘,如今姑娘醒了,老奴这便将膳食给姑娘端来。” 嬷嬷说完退了出去,孟婉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刚准备更衣,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嬷嬷去而复返,谁料到,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季冷的那双眸子。 第88章 多管闲事是活不久的 此时他凝着自己,玄色锦袍更显欣挺出众,站在那里,让孟婉不禁晃了下神,脑中依稀将他与某个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你醒了?” 他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传来,将孟婉方才心里乍一划过的思绪冲散,连忙开口。 “多谢季大人的救命之恩。” 听到她的话,季冷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明明提醒自己,硬下心肠来,不来看她。 可是到底还是没忍住,知道她醒了,便放下一切赶了过来。 如今见着她好好的了,昨晚囚结于心的惧意这才缓缓散去。 他望着她,眼中千山万水,最后寂于平静,声音无波无澜。 “昨夜你可知你差点没命?” 听他提及昨夜之事,孟婉垂了垂眼眸,“当时只想着救人,没顾及那么多。” “在宫中多管闲事,是会活不久的。” 季冷的话,让孟婉眸色黯了黯,“是,季大人教训的是,只是让奴婢眼睁睁看着,却袖手旁观,奴婢也做不到。” “呵,你倒是好心,但你怕是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季冷眉目疏冷,孟婉连忙解释,“当时情势危急,奴婢根本来不及禀报您,况且我是路过之时,见着那人被扔下湖的,奴婢想,该不是为了对付奴婢才这般做的。” “怎么会这么巧,便是你路过之时,那人被丢进了湖里,你可知那死掉的女人是谁?” 孟婉摇摇头,季冷看向她,“内仆局的孙采女,仵作行人验尸,她已有两月身孕,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季冷的话,让孟婉愣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在宫中,有了身孕的低等妃嫔,子嗣留不住,这些年,她在宫中也听闻不少。 但如此正大光明杀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想到这里,她暗暗懊恼,怎么从天牢出来后,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就算现在证明杀死孙采女的人不是她,那又怎么样,她亲眼见着了,把人捞了上来,还指认有两个小太监做的。 此事一传出去,无论是谁干的这事儿,她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人定然会想要她的命,封住她的嘴。 况且能在宫中杀死有皇嗣的妃嫔,这人必定在后宫之中位高权重。 心口一阵阵传来凉意,就像有把刀此刻架在脖子上,让她手脚寸寸凉下去。 看着孟婉不吱声,季冷知道她已经想明白此事的关联,眸光闪烁了下。 “如今你有何打算?” 听到他的话,孟婉咬了咬唇,随后抬头看向他。 “季总管,奴婢能在慎刑司暂住几日吗?” 她的话,让季冷眉心微微蹙了蹙,“你可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想来就想,想走就走的?” “奴婢知道,但奴婢这不是病了吗?求季大人给奴婢一个牢房,让奴婢能在里面养病就好,相信季大人随便编个由头,也能让奴婢留在慎刑司几日的,奴婢恳请大人收留。” 孟婉此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留在慎刑司,可是比掖庭安全多了。不然,以她现在这样的身子,只怕活不到封印结束。 一旦封印结束,她便会调去绣作,届时摆脱了徐嬷嬷,也就不用担心两面受敌了。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冷呵出声,“你这是利用本总管保住你的命?既是知道怕了,昨日为何还要多管闲事?” “奴婢当真不知道事情会这般严重,既已发生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而且季总管不是方才说了,怎么就这么巧,被奴婢撞见了。 那万一是幕后的人,故意见着奴婢出来,特意将孙采女的尸首扔进湖里的呢? 季总管既是答应与奴婢合作,找到那幕后的人,那如今帮奴婢留下这条命,就当让奴婢多活两日,替总管继续当饵,如何?” 孟婉说起这话来时,声音还带着丝丝沙哑,小脸看上去一片苍白,但一双眸子却是透亮。 季冷看着她,忍住将她抱住的冲动,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 “季总管这是答应了?” 孟婉追问,季冷的声音无波无澜传来,“慎刑司的牢房不关无罪之人,你就住在本总管的房间,没事勿要乱跑。” 听到他这话,孟婉唇角弯了弯,“那奴婢谢过季总管,等奴婢好了,定然做五碗面酬谢。” 此时季冷已经一只脚迈过门槛,听到这五碗面,脚步一跄,差点失了风度。 见着他这样,孟婉忍不住抿住唇,直到门被关上,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 晚上,门被推开,孟婉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只见季冷走了进来,神情之中似有几分疲惫。 见到他这样,她不禁开口,“季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是本总管的房间。” 冷冷一句话,让孟婉语塞,而季冷这时已经坐下,从桌上倒了杯水饮了口。 “找到报信的小太监了。” 他开口,孟婉立马脱口而出,“他交待了吗?” “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自缢在房中。” “自缢?” 孟婉眸子暗了暗,“只怕是被人灭口吧。” 季冷淡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你猜下一个被灭口的,会是谁?” 他这句话,让孟婉心一悸,拢在被子上的手顷刻间收紧。 “怎么?怕了?”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季冷眼底浮上淡淡的笑意,孟婉却抬起头看向他。 “奴婢如今身在慎刑司,自是不会担心,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奴婢觉得季大人是不会让奴婢死的。” 她语气笃定,大有一种讹上他的感觉,季冷捏着杯盏的手慢慢放下。 “那若本总管就是那个想杀你的人呢?” 这句话,让孟婉睫毛微动,顿瞬,摇摇头,“大人绝不是那个想杀我的人,若是大人想动手,又岂会救我? 奴婢如今身无长物,又是掖庭罪奴,难不成奴婢会觉得大人图奴婢做的一碗面吗?” 季冷面色赫然。 又提面。 他那日不过就吃了两碗,倒是被她给记上了。 想到这里,他冷眸微眯,“这可是你说的,本总管此番保下你的命,一碗面可抵不了。” 他说完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将晚膳送过来。” 慎刑卫得令离开,不多会,便见着那位白日照料她的嬷嬷将晚膳送了进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第89章 一片苦心 “过来用膳。” 季冷说完坐下,孟婉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 “这是崔嬷嬷做的,她是墨江人士。” 短短一句话,让孟婉猛然看向桌上摆放着的菜。 阔别家乡许久,如今见到这熟悉的墨江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你不是墨江人士吗?” “奴婢是,只是奴婢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尝到这口家乡菜。” 她说完,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多谢季大人。” 听到她这声谢,季冷没说话,小丫头似是忘记了,当初在南宫之时她说过,在墨江,每年初三,有“肥猪拱门”一说。 在那一日,出嫁的女儿,都会回娘家,会被认为是种吉利。 当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今她身在宫中,家中已无亲人,这桌墨江菜,只为慰藉她的思乡之情。 而此时,孟婉目光望着那桌菜,心头也是思绪万千,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 看着那桌菜,竟是迟迟没有动筷,眼眶里像是盈了一团热涌,似落不落,憋的难受。 “怎么?不想吃?” 见她坐在那里发呆,季冷夹起一只胡椒醋虾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孟婉连忙道谢,“多谢大人,奴婢自己来便好。” 听到她这样说,季冷压住再继续给她夹菜的冲动,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起。 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孟婉神情有些恍惚,看着那只虾,轻轻夹起来。 放进口中的刹那,她那一直憋在眼眶中的泪,顷刻间落了下来。 和记忆中,阿奶做的醋虾味道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慢慢咀嚼着,每一口,都让她落下一滴泪,直到一只虾吃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而这时,一条白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孟婉抬起眸,眼中被泪水覆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擦擦,本总管不喜欢见到女人哭的样子。” 忍住替她擦掉眼泪的冲动,季冷看着她接过帕子。 “记得用完,还本总管一条新帕子。” 他说完,敛起眼底的神色,只要想到,她给那齐钰绣了条帕子,心里那酸劲,比这醋虾还要酸。 而孟婉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却是在帕子上,闻到了淡而熟悉的沉香味道,不禁一愣,目光随即看向季冷。 此时对方又夹了一个莲房鱼包放进她的碟子中,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目光有异,不禁落下筷子。 “你看我做甚?” 他开口,孟婉望向他泛着淡意的眸子,不禁在心里嘲弄了下自己。 宫中用沉香之人,又不是只有容胤,她方才怎么会生出那般荒唐念头,竟会以为季冷是容胤。 这二人,一点也不像。 她定然是这段时日被容胤逼的生出癔症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将季冷看作是他。 “没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谢您。” 她将帕子放下,“奴婢已经多年没有吃过家乡菜了,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吃到了。” 听到她如此伤感的话,季冷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是憋闷极了。 留在宫中,难道真的这般让她难受吗?明明从前在南宫之时,她那般肆意快乐,怎的现在变的这般幽怨。 甚至连她脸上的笑容,都几乎看不到了。 “想吃就吩咐崔嬷嬷去做。” 缓了瞬,季冷才开口,孟婉摇头,“奴婢今日能尝到,已十分知足,就不劳烦崔嬷嬷了。” 见她这样说,季冷没再多言,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既是如此,那你今日就多吃点。”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孟婉见状,“季总管要走了吗?” “本总管用好了。” 他开门走出去,当门关上,深深的喟叹一声,再待下去,只怕他会控制不住。 “保护好她,若有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朝伪装成慎刑卫的亲卫吩咐完,季冷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来到几日前的那座废殿。 德安早就候在了那里,一见着他,连忙上前,“哎哟,殿下,您这一天天的这么换来换去,您不累,奴才都替您累了。” 说完,他赶紧替容胤将衣裳换下,“东宫还有一堆的折子要批呢。” “你在教孤做事吗?” 容胤放下双臂,声音透着冷意,德安一听,扑通就跪了下来。 “奴才哪敢啊,只是殿下一片苦心,这孟姑娘还蒙在鼓里,奴才这不是替殿下不值当么。” 他说完,还满脸委屈,“这一年多,殿下故意冷着孟姑娘,可如今看来,那人还在盯着呢,这一件接着一件,奴才瞅着都心慌。”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眼中冷意弥漫,低睨了他一眼。 “这丫头倔,不肯回孤身边,孤能怎么办?总不能将她绑来,真把她逼死了,你赔孤一个?” 容胤说这话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昨儿那丫头病成那般,还执念想要离宫,他再逼,只怕真把人逼急了。 “母后当年之事,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毫无头绪,孤总觉着,那人一直盯着孤。 小婉儿当年那碗甜汤,孤又何尝不知,她没有下毒,若孤不将她重罚,扔在天牢不闻不问,那人定然会对她下手。 孤有时觉着,自己还如同在南宫那般无用,当初没有护住母后,如今也没有护住她。” 容胤的话,让德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一次跪下。 “殿下,您可不能这么说,奴才看着殿下这一年多是如何熬过来的,相信孟姑娘知道真相后,定然是会体恤殿下的一片苦心的。” “她会吗?她怕是恨死孤了。” 容胤唇角泛出苦意,闭了闭眼睛,长叹而出。 “走吧,回东宫。” …… 这一夜,孟婉喝完药,睡的很踏实,直到天亮之时,崔嬷嬷端水进来,她这才睁开眼睛。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她醒来之时,还觉着有些恍惚。 “姑娘醒了?” 崔嬷嬷走上前,孟婉连忙坐起来,许是知道崔嬷嬷与自己是同乡,她便更加觉得亲切。 “有劳嬷嬷了。” “姑娘客气了,老奴这就去给姑娘端早膳过来。” 说完,她便要离开,孟婉见着,赶忙叫住她,“季总管今日几时会过来?” 第90章 安王领兵 “姑娘是找季总管有要事吗?老奴可以去命人禀告。” 崔嬷嬷和颜悦色,说话带着墨江当地的口音,孟婉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不用了,多谢嬷嬷,我只是随意问问。” “好的,那姑娘稍侯。” 崔嬷嬷出了房间,也不知道季冷给她都用了什么药,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孟婉觉着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下床洗漱好,崔嬷嬷便端着早膳走了进来,待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孟婉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墨江当地特有的食物。 “这是墨江的米糕?” 孟婉拿起一块,淡淡的桂花香味便沁入鼻息,墨江米糕通常会用干桂花点缀。 她记得小时候,每年金桂盛开之时,便与阿奶采摘下许多,晒干之后放入瓶中,一年四季,便可以吃上桂花米糕。 “是,回姑娘,听季大人说,姑娘也是墨江人士,那与老奴是同乡。” 听着崔嬷嬷的话,孟婉目光看向她,“嬷嬷入宫后,可有回过家乡?” “没有,老奴家中早就没有了亲人,便一直留在了宫中,这皇宫便是老奴的家了,只不过年纪大了,倒是会想起家乡的事来。 昨日季总管找到老奴,问老奴会不会做墨江菜,老奴便被调了过来,姑娘若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去做。” 崔嬷嬷语气温和,孟婉轻声道谢,待她退下去后,这才看向那碟桂花米糕,一时有些出神。 原来竟是季冷特意去找的崔嬷嬷。 她冥思苦想,与这位季大人,似乎从前并无交集。 而从初次见面起,他似乎就若有似无的替她解围,又时不时提点于她。 若说是因为合作之事,那大可不必做到此番细致入微。 若说有所图,她如今在宫中自身难保,而他是陛下圣宠眷顾的慎刑司总管,说起来,倒是她更像是那另有所图之人了。 在宫中几年,孟婉早已习惯了凡事多想三分,但却也不钻牛角尖,毕竟任何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若季冷真的别有用心,那她左归也就这一条命而已。 思及此,她倒是心结骤然松开,拿起米糕,慢慢吃了起来。 …… 前朝,开印首日,金銮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位列两旁,身着蟒袍的容胤居于首位。 而在他不远处,则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亲王。 容渊端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凝肃,整个大殿此时一片安静,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暗潮汹涌。 “说,一个个的,平常不是挺会说吗?今日怎么都成哑巴了?” 大殿之上,传来容渊的声音,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看向容胤。 “太子,你觉得这仗是打还是和?” 见着所有人都看向容胤,容渊望着他开口,容胤上前一步。 “启禀父皇,西蛮近年来屡屡犯境,致我祈国边境百姓怨声载道,先前为了休养生息,才会数次忍让。 但如今,我祈国已经兵富民强,若再继续退让,只怕那些西蛮人会更加猖獗,儿臣认为,此仗当打,儿臣愿领兵亲赴边境,望父皇恩准。” 随着容胤话音落下,一旁的礼部侍郎马上站了出来。 “陛下,太子所言,不无道理,但如今殿下大婚在即,若是由太子领兵,归期不定,恐耽误了大婚之期啊。” “那就等此战大捷,再行大婚。” 没等容渊开口,容胤就冷冷而出,礼部侍郎见状,连忙道。 “万万不可,此次殿下大婚之日,乃是钦天监夜观天象所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日,若殿下大婚,将造福我祈国百年盛世,万万不可更改。” 礼部侍郎这番话,让容渊神情微沉,“既是如此,那此番与西蛮之战,各位卿家觉得朕派谁前去领兵更好?” 他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次陷入到安静之中,容渊看着满朝文武,眼底浮上戾气。 “难道我堂堂大祈,除了太子,就没有一个能领兵挂帅的?”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前去讨伐西蛮。” 清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众大臣看向站在容胤身旁不远处的安王,只见容宸缓缓上前一步。 “如太子所言,西蛮猖獗已久,此仗顺应民意,攻下西蛮,可保我边境数十年安稳,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容宸一番话,让容渊脸上浮上一抹赞赏,朝堂之中,也有大臣附和。 “安王舅父乃为我大祈第一忠勇侯,虽战死沙场,但却是祈国战神,由安王领兵,必定鼓舞士气,臣等认为,此举可行。” 随着兵部侍郎开口,只见满朝文武皆不约而同附和,此时容宸再次出声。 “舅父在世之时,那西蛮从不敢越境半步,自打舅父离世后,西蛮便屡次进犯,儿臣自小便希望像舅父那般,冲锋陷阵,护家国平安。” 说完这句话,容宸掀袍而跪,“还请父皇恩准儿臣此番领兵出征!” “好,既是安王如此有信心,那朕就命你,七日后携三军出征,势必此番踏平西蛮,扬我祈国之威!” “儿臣领旨,此战定不辱圣命,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俯下头,满朝文武见状,跟着朝容渊俯身而跪,大殿之上三呼万岁。 而容胤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早朝结束,众位大臣纷纷向安王道贺。 待所有人散去,安王主动走到容胤面前,“大哥,此番三弟领兵出征,大哥就安心待在京中筹备大婚之事,臣弟定然大败西蛮,为大哥大婚献上贺礼。” 听到这番话,容胤唇角勾出冷弧,“三弟此番出征,刀剑无眼,可要多加保重。” “那是自然,大哥也是,如今父皇命你监国,朝政繁忙,也好好好保重身子,那臣弟还要去探望母妃,就先告辞了。” 看着容宸迈步走出大殿,容胤隐去眼底的阴翳,而这时,有个小太监上前,走到他面前。 “殿下,丽妃娘娘请您去她宫里。” 看了眼小太监,容胤走出大殿,很快便来到了丽妃的寝殿倚梅殿,刚走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丽妃的声音。 “倾倾,你手上这帕子,好似是西番国进贡的雀羽帕,听闻这雀羽帕上的绣线,乃是用西番一种叫做雀翎的羽毛所制。 这雀翎羽毛十分珍贵,得来不易,传闻在光线下,浮光溢彩,犹如琉璃一般,你这帕子是从何而来的?” 第91章 你还想利用谁? 丽妃话音落下,只见到顾倾倾缓柔轻丽的嗓音。 “这帕子是殿下赏给臣女的,臣女竟是不知这帕子这般珍贵,若是娘娘喜欢,臣女便借花献佛,将这雀羽帕孝敬娘娘。” “你这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不过这帕子是殿下给你的,本宫怎可夺人所好。 本宫方才已命人去通禀太子,待会他过来,你们好好聊聊,中午就留在宫中用膳。” “臣女多谢娘娘。” 顾倾倾娇柔的声音,又惹的丽妃轻笑而出,容胤听着这二人的话,眉宇间染上一抹沉色。 “太子殿下到。” 这时,通传的小太监朝殿中喊了声,容胤迈步而入,便见着顾倾倾一身锦服,如花团锦簇一般站起身。 见到他走进来,款款朝他屈身施礼,“臣女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容胤抬了抬手,而这时丽妃笑盈盈看着他而出,“太子来了。” “不知姨母找孤何事?” 容胤神情淡淡,丽妃见状,目光转向身旁的顾倾倾。 “今日倾倾入宫探望本宫,本宫想着,你们即将大婚,便将你叫过来见见,中午留下一起用膳。” 丽妃这番话,让顾倾倾小脸顿时泛起绯红,眼眸微垂,满脸娇羞。 容胤听到后,却淡淡而出,“今日恐怕不能留下同姨母一道用膳了。” “哦?出了何事?” 丽妃敛起笑意,容胤遂而坐下,“边境送来消息,西蛮屡屡进犯,父皇十分震怒,命安王领兵,七日后出征讨伐西境。 孤身为太子,虽无法亲自领兵,但朝中之事却是不可怠慢的,今日开印首日,还有许多奏折要看,若是姨母无甚大事,那孤便告退了。” 容胤的话,让顾倾倾原本期待的神情瞬间落空,浮上一抹失意。 而一旁的丽妃见着,主动开口,“的确,是本宫考虑不周,今日开印,殿下确实朝政繁忙,如此,那本宫便不留你了,由倾倾陪本宫便可,你快些去忙吧。” 丽妃说完,容胤没再停留,甚至连话也没同顾倾倾说一句,待他走出大殿后,丽妃看着顾倾倾满脸失落,开口劝慰道。 “陛下这段时日身子不适,太子监国,势必朝务繁忙,你们即将大婚,日后就是太子妃,要多体恤太子才是。 太子心里必然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送你如此珍贵的帕子,本宫相信你是识大体的孩子。” 说完,丽妃拍了拍顾倾倾的手,只见她将脸上的失意敛起。 “是,臣女会谨记娘娘教诲。” “那就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来,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顾倾倾温顺点头,将丽妃扶起,随后二人朝着御花园走去。 …… 东宫。 容胤回到殿内,德安立马迎上前来,“殿下,您回来了?可要去看看孟姑娘?” 听到这话,容胤目光顿了顿,“她今日如何?” “御医给开的药,孟姑娘喝了两日,身子骨好转许多,崔嬷嬷一直悉心照料着呢。” “嗯,晚点孤再过去,你去将司炆叫进来。” 吩咐完德安,容胤走到案桌前,桌上此时放着的是来自西蛮边境的奏折。 他打开来,目光落在上面,手指轻叩上去,目光幽沉。 “殿下。” 门外传来声音,容胤抬头,只见身着黑色大襟窄袖兽纹服的男子步入书房。 男子面容冷毅,黑眸如鹰隼透着锋锐,举手投足,身姿矫健,走到书房之中时,随即跪下。 “司炆见过殿下。” “免礼。” 容胤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 “嗯。” 司炆应声,“自打安王在外游历回京,属下便一直暗中监视,未曾发现他有何异样。” 司炆的话,让容胤眸光暗下,“此番安王率三军出征,回来之后,恐怕父皇便会将兵权交给他了。” 安王是淑妃之子,其舅父又是大祈战神,一等忠勇侯,在他被禁南宫之时,安王承袭太子之位的呼声最高。 若不是丽妃和顾相暗中筹谋,将安王逼出京城,四方游历,只怕如今坐在储位之上的,便是容宸了。 此人不得不防。 “你继续派人盯着安王,将今日朝堂之上,附和于他的那些大臣记下,暗中查探他们之间有无瓜葛。” “是,属下领命。” 容胤扬了扬手,司炆退下去之后,德安走了进来。 “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何事?” 容胤眉头微皱,德安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奴才刚接到的消息,淑妃娘娘命人拿了令旨去了掖庭,将孟姑娘调去了绣作处。” “淑妃娘娘?”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手指叩在桌上,“自从忠勇侯战殁后,淑妃便潜心修佛,后宫之事便不再过问,怎么会突然将孟婉调入绣作处?” “奴才也不知,故而赶紧向殿下禀告。” “可说什么时候调过去?” “绣作上下如今为殿下大婚制作婚服,正缺人手,掖庭那边是按着慎刑司给的话回了传话公公,想来孟姑娘身子好了,便要去绣作处了。” 德安将打听来的消息据实禀报,容胤思忖片刻,开口道。 “更衣,孤要去慎刑司。” …… 孟婉接到慎刑卫送来的令旨,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原本她还纠结淑妃将她调去绣作处之事,是担了好大的恩情,如今看来,离开掖庭却不失为好事。 徐嬷嬷已经站在明面上了,她再待下去,除了被磋磨,只怕那幕后之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动作。 得淑妃之令调去绣作处,也许那人知晓,便不会以为她与太子还有瓜葛,兴许是一线转机。 正在心中暗自想着,门被人推开,季冷走进来,便看见她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倒是没想到,淑妃娘娘竟会亲自下令调你去绣作处。” 听到声音,孟婉连忙站起身,朝着季冷屈了屈身,“奴婢见过季大人。” “看来你攀附的高枝,不止本总管一人啊。” 他说完,负手走到她面前,低睨向她的脸,唇角勾着冷弧。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宫女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宫女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第92章 你却拼命想死 季冷的身子前倾,离她很近。 孟婉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传来的冷意。 她屏住呼吸,往前小半步,抬眸的瞬间,几乎与他的眼睛平视。 “奴婢并没有想过利用任何人,奴婢曾受齐良人之恩,结草衔环,但齐良人纯善,却为奴婢做的更多。 而齐侍卫,同样因为齐良人之故,对奴婢多加关照,奴婢却是无以为报。 至于淑妃娘娘,娘娘信佛,与奴婢曾有过一丝前缘,故而得知奴婢在掖庭,大发善心,将我调往绣作处。 至于季总管您,奴婢就更没想过利用,心中只有感激,若是大人觉着奴婢别有用心,那奴婢当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听她语气平缓的说完这些话,季冷望向她那双清洌洌的眸子,慢慢目光移向了她泛着淡淡樱红的唇。 她离的太近,近到几乎他只要轻轻凑过去,便能亲上那心心念念的一抹粉瓣。 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下,鼻息间飘进淡淡的桂花香甜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拢起。 心里渴求的要命,可却是在她的凝视中,慢慢抬起身,轻轻掀唇。 “好,本总管姑且暂时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若是他日,被我发现你有意欺瞒,你应该知道,本总管的手段。” 孟婉一惊,马上便想起在刑房看见月姝和月满被施刑的过程,顿时呼吸有些发促。 “那你如今是何打算?留在掖庭还是去绣作处?” 季冷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起慢慢饮着,孟婉抿了下唇,随即而出。 “淑妃一番好意,奴婢愿意去绣作处。” 茶盏停在唇前,季冷唇角浮上冷弧,“不是说还要当本总管的饵吗?离开掖庭,你就不担心那人便会停手了?” “大人,奴婢在掖庭几次三番出事,皆都化险为夷,如今就更是引得大人的注意,若那人还想害我,必定不会在掖庭寻找机会。 他手下的棋子,只剩下徐嬷嬷一人,但如今徐嬷嬷已是枚明棋,所以她只敢在掖庭磋磨我,却不敢对我下死手。 但我若去了绣作处,对方必然会有所动作,这便是将死局下活了,那也会大人更多的机会,查出幕后那个人。” 孟婉这番话,却是让季冷的目光越来越冷,捏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 她是笃定要将自己当饵了吗? 难道她不清楚,此举有多危险。 在掖庭,他尚且能一护,可一旦脱离了他的管控,若有什么事,他未必能及时赶到。 “大人,奴婢说得对吗?” 见季冷不语,孟婉再次开口,只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呵哼,看来你早就想好了,你这般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 他说的旁人,孟婉听的出来。 毕竟先前他已经警告过她,要对付她的人,或许真正的目标是容胤。 可是事情到今日这一步,却也说不上是为了谁了。 毕竟她想活,也不能拖累殿下。 即便她与殿下那五年,在她心里已成过往,但在旁人眼里,殿下如今身居储君之位,而她仍是那个曾在南宫陪伴殿下五年的贴身宫婢。 仅只一点,她在宫里,就注定无法做个同寻常宫女一样的人。 这就是她的命。 这几日,孟婉想了很多,她如今出不了宫,也不想白白丢了性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人。 或许找到那个人,她能与容胤交换,换一个出宫的机会。 齐钰说的对,只要有一线生机,那便不能放弃。 若是放弃了,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奴婢只是不想活的那般胆战心惊。” 她开口,良久,才听到季冷的声音传来。 “随你。” 抬头看向对方,却见他已经放下杯盏。 “在这宫中,人人都想活,唯独是你,却是拼了命找死,本总管言尽于此。 孟婉,你答应本总管的事,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所以,你这条命给本总管好好留着。” 扔下这句话,季冷抬腿走了出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孟婉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虽料到季冷会过来询问她调入绣作处之事,但却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这边令旨一到,那边他就来了。 还好,她方才所说,确是她心里所想。 若那人还想追杀她,势必会跟到绣作处,但若放弃了,那她也就有了条生路,总好过于日日担惊受怕。 之后的几日,季冷没有再来看过她,每日只有崔嬷嬷负责三餐和送药,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安心调养着身子。 闲暇之余,托崔嬷嬷帮她从御药处拿了些安神的药材,因着季冷的缘故,这些药材拿来,也无人过问。 当她觉着身子彻底好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时,便同崔嬷嬷说,想回掖庭收拾东西,前往绣作处当值。 崔嬷嬷听到后,立马开口,“季总管曾吩咐过老奴,姑娘觉着身子好了,可随时离开。” 听到这话,孟婉愣了下,她没想到季冷早就叮嘱过。 原先她还想着,既是要离开,怎么也得同他打个招呼,如今听崔嬷嬷一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了。 “那我今日便回去了,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照料,日后若有机会,孟婉自会感激。” “姑娘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那姑娘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崔嬷嬷说完,孟婉便将那些药材拿上,离开了慎刑司。 再次回到掖庭,孟婉先是将东西放下,随后去了徐嬷嬷那里。 此番要调往绣作处,自是要同徐嬷嬷说一声的。 当她一走进去,便见着徐嬷嬷正坐在里面,训斥着一名宫女。 见到她进来,立马扬了扬手,那名宫女便红着眼眶赶紧退了下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姑娘回来了啊,难为你还记着回我这掖庭里来啊。” 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孟婉弯了弯唇,“奴婢明日便会前往绣作处,这段时日,承蒙嬷嬷的关照,故而走之前,特意向您打个招呼。” 她声音清淡,徐嬷嬷冷笑了声,“孟姑娘的话,我可不敢当,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即便是得罪了殿下,也依然有那么多人关照着。 如今竟是连淑妃娘娘都能请得动,日后姑娘飞上枝梢,可别忘了多关照老奴才是啊。” “徐嬷嬷言重了,淑妃信佛,故而拉奴婢一把,徐嬷嬷在这掖庭许久,恶有恶报的道理,想来嬷嬷比奴婢更清楚。 临走之时,奴婢奉劝嬷嬷,积善行德,消孽解厄,说不定能得善终。” 第93章 你可否送本王? 说完这句话,她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不顾徐嬷嬷脸色铁青,转身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听到里面传来杯盏被摔碎的声音,眼神冷了冷,没有理会,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她将前段时日绣的抹额拿出来,又将带回来的草药细细碾好装进去。 待抹额做好之后,趁着明日入值,今日还有空,便拿上前往淑妃娘娘的慧安宫。 到了那里,只见守在殿外的宫女,朝她走过来,“孟姑娘来了。” 她看过去,认出这名宫女是上次过来之时,淑妃的贴身宫女,于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奴婢前来拜见娘娘,将做好的抹额给娘娘奉上。” “原来如此,不过王爷正在里面同娘娘说话,姑娘稍等,容我进去同娘娘禀报一声。” “有劳姑姑了。” 宫女走进去,不多会,见着对方出来,“孟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好,多谢。” 她跟在宫女身后走进内殿,只见淑妃倚靠在榻上,眼眶微红,容宸坐在她身边,轻拉着她的手。 “娘娘,王爷,孟姑娘来了。” 宫女开口,淑妃看向孟婉,声音难掩哽咽,“小婉儿来了。” “是,娘娘。” 孟婉走上前屈身跪下,“奴婢见过娘娘,见过王爷。” 容宸抬了抬手,“起来吧,今日你怎么得空来了?” 孟婉起身,恭敬开口,“承蒙娘娘体恤,奴婢明日便要调往绣作处当值,今日正好将给娘娘做好的抹额送来,祝娘娘万福金安。” 她说完,将随身带着的布包打开,从里面将绣好的抹额拿出来,双手捧着,呈到淑妃面前。 容宸接过那条抹额,细细端详了下,不禁开口,“绣的真好,送来的也及时,母妃这几日刚好睡的不踏实。” “你这孩子,为娘还不是担心你。” 说话间,淑妃再次眼眶红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见着,朝孟婉开口。 “王爷过两日便要率军讨伐西蛮,娘娘已经担心的好几宿睡不好了。” 听到这话,孟婉不禁看向容宸,“王爷要出征?” “是,西蛮屡屡犯进,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此番本王便是要狠狠踏平西蛮,让他们永不敢再进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舅父战殁沙场,如今你又要出征,让母妃如何能放心。” 淑妃边说边拿起帕子揩了揩眼角,安王一见,轻轻笑道。 “母妃不用担心,身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固然安稳,但本王身为男儿,家国天下,岂能任由我大祈百姓被那西蛮欺负? 您放心,我此番定然大捷还朝,有母妃在,儿臣不会有事的。” “是啊,娘娘日日诵经,一心修佛,安王心系百姓,宽宥待人,福泽深厚,上天自会保佑的。” 孟婉也跟着开口劝慰,容宸看向淑妃,“母妃,你看,小婉儿都这样说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本宫说不过你,竟是找了帮手来。” 淑妃的话,换来容宸一笑,“那儿臣替母妃将抹额戴上。” 他说完,轻轻替淑妃将抹额戴上,随后不禁夸赞,“小婉儿这抹额绣的真好,母妃戴着正合适。” “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此番去了绣作处,必定能大放异彩的。” 淑妃也跟着夸赞,孟婉连忙开口,“王爷、娘娘谬赞了,奴婢得了娘娘和王爷的恩惠,才能有今日的福报,奴婢感激不尽,日后娘娘和王爷若有何吩咐,奴婢自当肝脑涂地。” “小丫头,莫要说这样的话,这段时日本王不在,你多来陪陪母妃便可。” “是,奴婢遵命。” 见着王爷和淑妃还有话要叙,孟婉准备告辞,却在这时,容宸叫住她。 “小婉儿,本王记得,你是墨江人?” “是,奴婢正是,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记得初见你时,你说‘忘忧’花乃是墨江特有的花,而你们那里,会以忘忧花为样,打出“忘忧结”用来祈福,如今本王即将带兵出征,你可否为本王打一个忘忧结?” 听闻这话,孟婉神情微顿,她没想到,容宸竟然还记得。 当初是她告诉容宸,在墨江,百姓祈福之时,便会打一个忘忧结,悬挂在屋前,或戴在身上保平安。 如今他即将领兵出征,既是提了出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忘忧结?这是什么?” 淑妃也在这时开口,容宸看向母妃,耐心解释,“相传忘忧花是天上的花神所幻,见过此花的人,便会忘记世间烦恼。 而在墨江,百姓们会编一种忘忧结,戴在身上,便会得到花神庇佑,可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小婉儿能给宸儿编一个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需要五彩绳,不知娘娘这里可有?”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来。” 淑妃的贴身宫女开口,不多会,便将五色绳拿了过来,孟婉接过,遂而开始编起来。 忘忧结编法极其复杂,需要搭配五种彩绳,对应人的五行,每种彩绳编成一个花瓣。 容宸看着孟婉,唇角盈着浅浅的笑意,此时她手指灵活,如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般。 随着一个又一个花瓣编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端摩的宫女都不禁赞叹。 “编好了。” 一炷香之后,孟婉将编好的忘忧结呈上,淑妃接过那忘忧结,不禁赞不绝口。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美的花吗?” “儿臣在古书中见过此花的图样,在外游历之时,特意去了墨江,但却没有见过此花。” “小婉儿,你见过吗?” 淑妃看向孟婉,只见她摇摇头,“奴婢也未曾见过,但墨江的花神庙里,花神娘娘手里便拿着这忘忧花。 奴婢曾听家人说过,墨江百年前曾遭过天灾,所有的忘忧花一夕绽放,抵挡了天灾,救下了百姓,自此之后,墨江便再没有了忘忧花。 百姓传闻,花神娘娘功德圆满,故而重归九重天,所以便按这忘忧花的样子做成了忘忧结,以期消灾避祸,永保平安。” “原来如此,那宸儿戴上这个,必定能平安归来。” 淑妃的话,让容宸点头,跟着站起身,“那就有劳母妃替儿臣戴上这忘忧结,儿臣必定平安归来。” 第94章 孤要亲自试试 孟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淑妃将忘忧结替容宸戴上,母亲眼中的慈爱与担心,都寄托在了这一方祝福上。 她突然有些羡慕,从小到大,除了阿爷阿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阿爷阿奶将她捡回来时,她才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是他们将她抚养长大。 原本她入宫,是想赚多些银子,出去之后,好好孝敬他们。 可是一场天灾,却是彻底让她失去了再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眸光之中浮上雾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了下去。 “这个忘忧结你要日日戴着。” 将结系在容宸的腰间后,淑妃不忘再次叮嘱,容宸笑着应声。 “是,母妃,儿臣记下了。” 淑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孟婉,“小婉儿,先前本宫心里还诸多担忧,如今宸儿戴上了这忘忧结,本宫这心,却是安了,看来冥冥之中,神佑我宸儿。” “是,王爷福泽深厚,定然会受花神娘娘保佑的,娘娘且安心,王爷必定凯旋而归。” 孟婉说着这话的时候,容宸看着她,轻轻浅笑了下,那笑容温煦如阳,似乎将她方才心里的黯意驱散。 离开慧安宫的路上,她脑海里还在想着,也只有淑妃娘娘这般温柔亲和,才能教出像安王那样平易近人的皇子。 她在南宫之时,也听过宫中几位皇子的脾性,虽然如今几位皇子都已经离宫建府,但一个个的性情却都不好惹。 只有这位安王,如玉般温润朴和,在宫人的口口相传之中,性情也是最好的。 她低头一路走着,倒是没有留意到,宫道上远远行来的步辇,坐在上面的正是身着暗纹蟒服的容胤。 而在步辇身侧的除了随行宫人,还有手执佩刀的齐钰。 德安近在辇前,瞧着孟婉打远处过来,余光悄然看了眼坐在辇上的殿下。 容胤此时单手撑着脸侧,目光却是一瞬不瞬望着由远及近,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小丫头。 手指微抬,德安立马顿住脚步,抬着步辇的宫人也跟着停下。 齐钰望着不远处,攥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自打初二她被慎刑司带走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孟婉了。 可在东宫当值,不似先前在掖庭,想得个空隙去慎刑司看看她,也寻不着机会。 却也是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她。 “殿下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德安高声而出,正凝神思忖的孟婉听到,下意识肩膀一紧,跟着抬头看向不远处。 对上那坐在步辇上的容胤时,连忙走到一旁,跟着跪下来。 心跳在这时怦砰乱响,自打那日在南宫,她为齐钰求情之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容胤了。 将头埋的很低,感觉到容胤的步辇缓缓来到她的面前,直到离开,她都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当步辇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抬起头,呼出一口薄气。 阳光刺目,她慢慢从地上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不敢再耽搁,脚步放的很快,不多会,便回到了掖庭。 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她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了出来。 看着还有许多齐良人送来的补品和药材,孟婉想了想,全都细细包好。 这些东西,她明日不能带去绣作处,那里什么个情形,她不清楚,都是保命的药,太过珍贵,要想个地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打定主意后,孟婉坐在屋中,直到天色暗下来,她便拿着那些东西沿小道走出了掖庭。 她准备前往季冷上次带她去的那间废殿,将这些药材藏在那里,那里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日后也方便取用。 从小道离开掖庭,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废殿。 来过一次,孟婉没有去上次吃釜锅的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偏殿。 推开有些破旧的殿门,里面几乎没有多少的东西,她摸到了床榻那里,将那包药塞进了床板下的隔屉。 藏好了东西,她便离开了废殿,正准备沿小道返回,却不料,迎面撞上的人,让她脚步瞬间像是生了根,整个人钉在了那里。 德安举着灯笼,容胤负手站在不远处,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览无余。 对方不吱声,孟婉却不能当作没见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屈了屈身。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见着小丫头这副样子,容胤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出来的方向。 方才她分明是从废殿那里过来的,这么晚了,她去那里做甚? “起来吧。” 他开口,孟婉直起身子,“奴婢还要赶回掖庭,就不打扰殿下了,奴婢先行告退。” 她说完,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他的声音。 “听说淑妃调你去了绣作处。” 这句话,让孟婉脚步一顿,她咽了下喉咙,“淑妃娘娘宅心仁厚,故而将奴婢调去绣作处。” “你的意思是,淑妃宅心仁厚,孤薄情狠心了?” 孟婉:…… 容胤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分明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殿下,思虑过重,则于身不利,殿下罚奴婢,奴婢没有怨言,也未曾想过,要置殿下于不义。 淑妃娘娘宽宥,一心礼佛,调奴婢去绣作处,也只是对奴婢的绣活认可,想着殿下即将大婚,绣作处缺人手,将奴婢调去帮忙而已。” 短短几句话,让容胤脸色变了变,这小丫头,竟是旁敲侧击起自己的大婚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住,力道之大,让孟婉吓了一跳。 “原来淑妃是为了孤啊,倒是让孤误会了,但想要为孤绣婚服的绣娘,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行的,孤得亲自验过你的绣活。” 说完这句话,他拉着她朝南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被他这么拽着,死活也挣不开,直到又被他拉进了南宫中。 “德安,将东西拿过来,她既是绣的好,就让她在这好好绣给孤看。” 松开手,扔下这句话,德安立马退下,不多会,便将绣活要用的东西,全给拿了进来。 孟婉看着那些东西,额角突突直跳,她这是将东宫里所有的帕子都拿过来了吗? 第95章 孟姑娘心里有殿下 “孟姑娘,这些都是尚衣局送到东宫的帕子式样,殿下不喜欢,孟姑娘既是要去绣作处,那必然得先清楚殿下的喜好,能不能绣出殿下满意的,就看姑娘的手艺了。” 德安一番话,孟婉这才弄明白,拿来的这些帕子,都是容胤不喜欢的。 而她,什么时候绣出合他眼缘的,什么时候才能过得了他那关了。 “知道了,多谢安公公提醒。” 德安心领神会,赶紧退了下去,容胤此时坐在案桌前,拿起奏疏,不再同她说话。 孟婉识趣的拿起那一堆帕子铺平,上面的绣案全是常用的吉庆图案,都是宫里御用的。 那些绣娘的手艺也十分精湛,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孟婉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从前在南宫之时,也没见着容胤这般挑剔。 她觉得,他分明还是为了上次她没将帕子卖给顾倾倾,又见着她被调入了绣作处,故意刁难她的。 就算她今晚绣出来,只怕他也不会轻易让她过关。 微微叹了口气,孟婉拿起绣布,想了想,还是朝容胤开口。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都可。” 听到他这淡淡两个字,孟婉压住心口那股子郁气。 “那殿下喜欢松柏吗?” “给别人绣过的,还敢绣来给孤?” 孟婉:…… 她就知道,月满和月姝污蔑她的事情,容胤会知道,竟然连齐钰帕子上的松柏,他都记住了。 所以,让他绣帕子,是因为齐钰? 想到这里,她赶紧摇头,她不能这么想,容胤绝不可能因为她给齐钰一块帕子,就做出这等失了身份之事。 定然还是为了顾倾倾出气的。 压住脑子里这一瞬的胡思乱想,她还想开口问问他,却在这时,屋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喵~。” 极轻极软的猫叫声,让孟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从容胤的案桌底下,褐白相间的小狸猫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狸。” 她惊喜而出,放下绣布就走了过去,弯腰便将那小花狸猫给抱在怀里。 当她仔细看了看后,眼底浮上抹失望,不是她从前在南宫养的那只。 这只明显更小,显然是刚足月不久,正是奶呼呼的时候。 也是,她被罚去天牢一年,那只花狸猫大概早就不在了。 突然间,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捏,她便见着怀里的小狸猫被捏着后颈皮拎了过去,下一瞬,便被容胤放在胳膊上。 小花狸显然对这样的举动十分熟悉,刚趴上去,就用小脑袋拱在他的肘窝处,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十分舒服。 而这一幕,却让孟婉有些惊诧,她从来不知道,容胤会对猫这般。 明明在南宫之时,他是那么嫌弃她养那只小花狸。 甚至好几次,她抱着小花狸亲的时候,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将小花狸给丢到屋外。 而容胤,似乎并不在意孟婉怔诧的目光,一手窝着小狸猫,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的小尾巴。 小花狸还太小,没多久,便发出呼呼的小鼾声,睡的十分踏实。 灯烛之下,男子俊冷的五官,一手执笔,另一手窝着小狸猫。 这画面,虚幻的有些不太真实,却又那般温馨的让人挪不开目。 孟婉突然知道自己要绣什么了。 她转身,走到绣布前,几下勾勒,便将那脑中绣样画了出来。 找出绣线,她在灯下,细细绣着。 书房之中,男子安静的批阅着奏疏,女子穿针引线,屋子里极静,却又极和谐,让人不忍打扰。 桌上的滴漏一点一滴,绣线随着这声音渐渐铺满整个绣样,屋外也微微泛明。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孟婉将帕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天边第一缕晨光透入窗楣,正好打在那帕子上的图案。 男子俊逸的五官,在光线中层次分明,甚至连睫毛处的阴影都绣的活灵活现。 而在他胳膊上,慵懒熟睡的小狸猫,动静之间,一派生机。 孟婉看着,唇角不禁勾出浅弧,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绣的不错。” 她倏地转身,唇角却擦过男子前倾过来的脸颊,只一瞬间,她的目光与对方的视线对上,彼此都愣了瞬。 “奴婢不知殿下站在后面,请殿下恕罪。” 她连忙起身,手里的帕子滑落,却被容胤的手指一勾,顷刻间落在了他的手中。 容胤捏着帕子,目光却是看向她泛着淡粉色的唇瓣上。 方才那一触,太过快速,他只能感觉到那软若腐块般的触感一闪而逝,竟是来不及留住。 而孟婉,见着容胤盯着自己,心跳也跟着加快,几日前在这里的那些记忆,如潮水,向她席卷而来。 脸不由自主浮上薄红,容胤见她这样,轻轻勾唇,将目光敛回,抬起手里的帕子。 那帕子上的自己,眉眼微垂,静中透暖,与胳膊上的小狸猫遥相呼应。 明明桌上摆着的是家国天下事,但却给人一种,岁月静好,天下升平的静怡。 她的绣工,的确出神入化。 “殿下可还满意?” 孟婉见着外面已然际白,她得赶紧回掖庭拿东西去绣作处了。 总不好当值第一日,就晚去,左归是会落下不好的印象,驳了淑妃娘娘的好意。 “去吧。” 稍稍过了会,容胤才开口,孟婉一听,如释重负,连忙屈了屈身。 “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告退。” 看着小丫头迫不及待离开,容胤收回目光,德安走进来,见着殿下手里拿着块帕子,唇角含笑,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来,将朝服奉上,目光看了眼那帕子,不禁开口赞叹。 “哎哟,孟姑娘这绣活可真是绝了,把殿下这眉眼绣的栩栩如生,若不是将殿下记在心上,哪能这么传神啊。” 德安这话,说的容胤十分愉悦,目光睨向他,“你当真认为,她心里有孤?” “可不是,若是没有殿下,那孟姑娘怎么会为殿下这般花心思绣这个帕子啊,奴才见着都眼羡的慌。” 德安一边说一边替容胤将朝服换上,只见容胤将那帕子收进腰封中。 “算这丫头有点良心,你派人盯着绣作处,那里的管事是淑妃的人,安王明日便要带兵出征,孤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是,殿下,奴才定然命人盯着。” “嗯,走吧,该上朝了。” 说完,容胤朝着外面走去,德安赶紧跟上,而孟婉,回掖庭拿上包袱后,便直奔尚衣局的绣作处。 刚到那里,就听到里面传来训斥的声音,让她脚步一缓,停在了门口。 第96章 奴婢愿意接下这活 悄悄往里看了眼,只见身着管事衣裳的姑姑正站在那里,一排的绣娘头低着,不敢吱声,似是出了什么事情。 孟婉暗暗皱眉,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正想着稍晚点再进去,身后却传来声音。 “你是哪宫的宫女?” 听到这声音,她肩膀一紧,连忙转过身,慈眉善目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管事姑姑。 孟婉虽不认识此人,但却从她的衣着能看出来,定然是这绣作处的司绣,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孟婉,是掖庭今日才调过来的绣女,见过嬷嬷。” 对方听到她的话,不禁弯唇,“原来你就是淑妃娘娘提的那个小宫女,听闻你绣工十分了得?” “奴婢不敢当,是娘娘谬赞了。” 孟婉恭顺而出,嬷嬷听到后,轻轻点头,“倒是个谦逊的孩子,随我进来吧。” 嬷嬷说完,孟婉连忙让开身,跟在身后,朝着里面走去。 “这是出了何事?” 听到声音,管事姑姑连忙看过来,见着嬷嬷后,赶紧上前行了个礼。 “郑司绣,您来了,还不是这帮绣娘,好好的活计,她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奴婢方才正在教训她们。” “哦?什么活计?” “是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景王猎了只银狐,特意将那狐皮送进宫中孝敬娴妃。 娴妃娘娘吩咐绣作处将那狐毛缝制在氅衣上,可那狐毛太过珍贵,这些绣娘没一个敢动手的。 娘娘那边吩咐了,要在元宵之时穿上这件狐毛氅衣,方才奴婢发脾气,也是因着这事。 如今绣坊处绣娘人手本就不足,又在赶工殿下的婚服,这狐毛氅衣又要的那样急,当真是急死奴婢了。”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萃兰,你这急性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长进。” 说完这句话,郑司绣走到庭中,看着那些绣娘。 “你们谁能做这件氅衣?” 她将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些绣娘个个低着头,无人敢言。 孟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循着记忆,娴妃同样贵为四妃之一,共生育一儿一女。 景王是第一个封王建府的王爷,从前在宫里,好勇斗狠,性子比较跋扈,但对娴妃极为孝顺。 女儿世宁公主,刚过及笄之年,正是准备议亲的年纪。 元宵节宴,宫里会让大臣携子女入宫,一来是共度佳节,二来也是给皇子公主挑选中意的佳偶。 银狐皮毛珍贵,娴妃想在元宵节宴穿上,想来也是为了公主的亲事。 对娴妃这个人,她倒是知道不多,原先在南宫,也并没什么交集。 娴妃家世比不上其她三位妃嫔,只因生下一儿一女,加之才情出众,而被提为四妃之一。 如今在宫中,陛下待她,倒也不似对淑妃那般疏离,时常还会去她宫中。 “都没有人能接这活吗?” 见着绣娘们不语,郑司绣再次开口,终于有绣娘站出来。 “启禀司绣,殿下大婚的婚服,尚衣局已经下了时限,三月底便要将大婚所用的衣裳全都绣出来。 奴婢们如今日夜赶工,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司绣体恤,不是奴婢不想做,是实在顾不过来了。” 这位绣娘一开口,其他绣娘也跟着出声,“是啊,司绣,我已经三日没合眼了,娴妃这件狐毛氅衣,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着这些绣娘一个个面露倦色,郑司绣微微皱眉,方才那位管事姑姑也跟着开口。 “其实每年的冬衣,尚衣局早就给过各宫的衣料配额,绣娘们也是按配额做活。 入冬之时,妃嫔们的衣裳早就送了过去,如今整个绣作处都在为殿下大婚时的婚服做准备。 娴妃娘娘突然命人将这狐毛送过来,奴婢们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郑司绣,您看此事要如何办,才妥当?” 萃兰的话,让郑司绣眉宇微微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却在这时,孟婉上前一步。 “郑司绣,奴婢才入绣作处,正好手里还没派活,不如就让奴婢来做这件狐毛氅衣吧。” 听到她的话,郑司绣不禁开口,“你来做?” “是,既是各位绣娘都要赶制殿下的婚服,娴妃那边自然也不能推拒,奴婢愿意一试。” 她话音落下,萃兰便马上开口,“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银狐毛,十分珍贵,一旦有了差池,娘娘怪罪下来,咱们绣作处可都要跟着挨训的。” 萃兰一说完,郑司绣便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孟婉。 “按理说,你才来绣作处,是不能担制作嫔妃氅衣的活的,你可要想清楚,到底能做还是不能做。” 郑司绣声音温和,孟婉看了看那些绣娘,又想了想,这才点头。 “奴婢能做。” “好,萃兰,将这活给这丫头。” “司绣,她不过是新来的,若是出了岔子,以景王的性子,可不得把咱们绣作处给掀了吗?还是让奴婢找几位绣娘一起做吧。” 萃兰急切而出,郑司绣却微微弯起眉眼,“好了,若是你有办法,也不是在这里急成这般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娴妃的狐毛氅衣就交给孟婉来做,其她绣娘继续赶制大婚的衣裳,若是出了任何差池,本司绣一力承担。” 见着郑司绣这般说了,萃兰只得应允,朝孟婉看过去. “既是嬷嬷如此信重你,你可不要让嬷嬷失望,跟我过来吧。” 孟婉俯身,冲着郑司绣行了礼,“奴婢先去做事了。” 郑司绣点点头,孟婉跟着萃兰来到绣作坊,将她带到一处空位上,随后便命人将银狐毛皮与氅衣拿了过来。 “这是娴妃送来的氅衣和银狐皮毛,你记着,这狐毛不可多得,乃是景王亲手为娴妃猎来的,咱们这位景王的脾性你应该清楚,可千万不要连累到绣作处。” “是,姑姑,奴婢遵命。” 见她这般温顺,萃兰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孟婉将那银狐皮拿出来,小心翼翼平铺在制衣台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拿起炭笔,在一旁画起绘样来。 绣坊处与掖庭不同,在绣作坊内,每位绣娘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且刺绣是门需要耐心的活,故而整个坊中安安静静。 一直到午膳的时辰,绣娘们放下绣活,三三两两接伴去膳房用膳,唯独孟婉,还在专心致志的为氅衣绣上图案。 “你怎么不去用膳?”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孟婉抬起头,见到是郑司绣,连忙将绣线放下,站起身。 第97章 崭露头角 “回司绣的话,奴婢是想等这个纹样绣好,再去用膳。”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目光落在她正在绣的那一块上,不禁伸出手拿起来仔细端详着,随后看向她。 “你怎么会想到用发绣?” “奴婢方才仔细端详了这块银狐皮,银狐的皮毛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在阳光下,会散出雪银般的耀芒,而在室内,却犹如水银般,流动莹泽。 普通的银钱,并不能呈出这样的色泽来,反而会因银狐的毛色,而使氅衣上的绣案黯淡无光。 奴婢便想着,用这银狐原本的狐毛为绣线,绣出图案,这样便可相得益彰。” 听完孟婉的解释,郑司绣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个伶俐的孩子,难怪淑妃娘娘对你赞不绝口。” 郑司绣的夸赞,让孟婉脸微微讪然,“淑妃娘娘贤良淑德,一心礼佛,奴婢这点雕虫小技,实在是有负娘娘夸赞了。” “你不用妄自菲薄,你在掖庭之事,我也听过一些,如今到了绣作处,你好好做事,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是,奴婢谨记嬷嬷的话,自当好好做事。” “好,绣完这些,就去用膳吧。” 郑司绣说完离开,孟婉重新坐下,直到将一副绣案给绣完,这才起身前往膳堂。 里面的绣娘已经用完膳了,与掖庭不同,这里就算是去晚了,也还会留下吃食。 毕竟绣娘们的活计不同,用膳的时辰也不尽相同,而掖庭皆是低等宫人和犯了错的罪奴,两边的膳食份例,也是天壤之别。 孟婉坐下,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那件氅衣的绣样,这时,只见萃兰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萃兰姑姑。” 孟婉开口,萃兰突然脸上浮上一抹好奇,与她先前的样子有些判若两人。 “听说你以前在南宫伺奉过太子?” “咳咳。” 孟婉一个不及,被嘴巴里来不及咽下的东西呛了下,连忙掩面咳起来。 萃兰见她这样,不禁皱起眉头,“不就是问问么,看把你吓的。” “不是,姑姑的话,让奴婢一时没能领会,方才失态了,还望姑姑见谅。” “哎呀,既是休膳,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姑姑了,我这人性子直,做活时,不得马虎,但寻常里,也不是个难相与的人。” 听着萃兰的话,孟婉努力抑住咳意,点点头,“看得出来,姑姑性情爽利,很好相与。” “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我方才问你的,你还没说呢,你既是先前服侍过殿下,为何会沦落到掖庭里做事?” 萃兰的话,让孟婉神情一瞬间黯了黯,随后开口道。 “奴婢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殿下宅心仁厚,奴婢才能在掖庭里赎罪。” “看你这般软的性子,倒是没想到你会得罪咱们殿下,既然已经来了绣坊,那你以后做事可得好好的,别再犯错了。 咱们郑司绣待我们特别好,你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她都会护着的,尤其看重绣娘的手艺。 你看我这般急性子的人,跟在司绣身边,司绣也从来没有骂过我,对司绣,我是心服口服的。” “萃兰姑姑也是为了绣坊好,说话急了些,但人却是极好的。” 孟婉的声音,柔柔缓缓,萃兰听着笑起来,“难怪嬷嬷第一眼就喜欢你,将娴妃的活计指给你,你有张巧嘴,好了,早些吃完,回头做完活计,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萃兰没再继续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后,孟婉低下头,想着她方才的话,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初来绣坊第一日,这位萃兰姑姑倒是个有趣的人,方才,她还有些警惕,但聊完,这才觉着,自己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用完膳,她回到绣坊,继续绣着氅衣,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绣坊晚上掌灯,会比其他地方亮堂,太暗的话,绣娘们是看不清楚的。 先前不会这么赶工,但因着殿下半年后的大婚,尚衣局给的工期太紧,故而到了平常收活的时候,绣娘们也在赶着工。 “好了,今日就到此吧,早些回去歇息。” 直到郑司绣过来,让绣娘们收活,那些绣娘才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 “孟婉,你随我来。” 萃兰走到孟婉面前,目光落在她绣的纹样上,不禁脱口而出。 “你这发绣竟绣的这样好,难怪你今日会那般胸有成竹。” 在绣坊里面,绣活好的绣娘,是会被人高看一眼的,萃兰在绣作处多年,自然是看过许多绣娘的手艺,能让她夸的人,属实不多。 孟婉的发绣让她眼前一亮,她小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后朝那些还没离开的绣娘唤了声。 “你们都过来看看。” 绣娘们听到萃兰叫她们,三三两两便都聚了过来。 “萃兰姑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有绣娘开口,萃兰将手里的绣样举起来,“看,这是孟婉绣的,你们觉着怎么样?” 那些绣娘望过去,萃兰手里拿着的绣样,是一只小银狐,银狐的毛色在烛光中跃动,如水银一般流动着,暗光浮掠,十分好看。 “这是发绣吗?” 有绣娘开口,萃兰点头,“倒是没想到,咱们绣坊还有发绣这般了得的绣娘。 这发绣可是墨江几乎失传的绣法,如今可没几个人会了,孟婉,你是墨江人吗?” “是,奴婢正是墨江人士。” 听到她的话,那些绣娘连忙围过来,“孟婉,下次你教教我们这个发绣吧。” “好。” 她点头,萃兰将绣布放下,“以后我们都是绣坊的姐妹,大家要一条心,你们都得好好学,绣的好,得了赏,那可比俸禄要高呢。” “是,萃兰姑姑说的对,这次咱们将殿下的婚服绣好,殿下一高兴,定然会赏很多银子,我啊,就可以给弟弟读书了,他日后考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姐姐!” “没错,等得了赏,我要给爹娘盖房子,给大哥娶个嫂嫂回来,生个小侄子,等我出宫了,就能和他们一起过日了。” “我也是,我想多存点银子,出宫后开个绣坊,日后当个坊主。” 听着这些绣娘们的话,孟婉眼前也跟着浮上了画面,眼中露出羡慕。 而这时,有人朝她开口,“孟婉,你呢?你以后出了宫,准备做什么?” 第98章 绣坊拿人 被突然问及,孟婉愣了下,目光有些微怔。 原先,她是想过出宫后要做什么的,回墨江,将阿爷阿奶的旧屋修好。在那个小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前种菜,屋后养鸡,逍遥快活。 可是现在…… 她垂了垂眸,默瞬,才开口道。 “祈国之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 随着这句话说完,只见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婉望向那些绣娘,发现她们的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神色有些惧意。 她下意识转过身,不禁目光一愣。 只见身后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带着两个慎刑卫站在她身后。 几人停在绣坊门口,季冷的眼眸,一如既往疏冷,尤其是他一身慎刑司的锦服,就更让后宫人人畏惧。 倒是萃兰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不知季总管驾临,所为何事?” 季冷淡淡看向她,一只手负于身后,“慎刑司过来拿人。”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脸上大惊,萃兰更是费解。 “季总管,是不是弄错了?这绣作处,都是绣娘,可没有犯事的宫人啊。” “那你的意思,本总管过来拿人,是弄错了?” 他声音微冷,萃兰赶紧开口,“奴婢不敢,既是要在绣坊带人走,请容我先去禀明司绣,也好让季总管放心将人带走。” “慎刑司拿人,什么时候需要旁人同意了?” 又是一句冷冷的话,萃兰连忙跪下,“季总管,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季总管。” 正当萃兰有些慌乱的时候,外面传来郑司绣的声音,众人看过去,只见她面带淡笑的走到季冷的面前。 “老奴见过季总管,方才听闻您要在我这绣坊拿人,慎刑司拿人,老奴自是不敢阻拦,敢问季总管所要带走何人?” “赵荷香。” 随着季冷话一既出,郑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开口道。 “大人,这赵荷香是绣坊的大绣娘,她如今可是在为太子妃绣大婚之时的霞帔,若是今日大人不能给个说法,那请恕老奴不能让您让荷香带走。” 郑嬷嬷一番话,让季冷唇角勾出道冷弧,“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够让本总管将人带走了吗?” “什么?” 郑嬷嬷一怔,饶是她在宫中身为司绣数年,也被这个罪名所惊到了。 而站在一旁的孟婉,同样睁大了眼睛。 谋害皇嗣? 难道是与那晚她救的那个孙采女有关? 还没等她想明白,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抬眸对上的瞬间,却是见着季冷又将目光转向了郑司绣。 “这赵荷香现在何处?” 郑司绣骤然回神,朝萃兰吩咐道,“去将荷香叫过来。” “是,司绣。” 萃兰赶紧起身,朝着绣娘们住的地方走去,而季冷却是走进绣坊,慢慢在里面踱起步来。 郑司绣见着,跟在他的身后,见着他在绣坊里四下查看。 此时几乎所有绣娘的绣案前,放着的都是大婚所需要用到的绣样。 季冷绕了一圈后,在孟婉的绣案前停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氅衣上,伸出手便要去拿。 “大人当心。” 孟婉出声提醒,季冷的手停下,眼神睨向她,只见她轻声解释。 “这是娴妃娘娘的银狐氅衣,银狐皮毛珍贵,还望大人轻拿轻放。” 她的话,让季冷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唇角微微压了压。 “其他人绣的皆是殿下大婚所用的服饰,你为何绣的却是娴妃的?” “启禀大人,奴婢今日才到绣作处,其她绣娘们早就派了活计,正好娴妃吩咐将这件狐毛氅衣送过来,想赶在元宵宴上穿戴,奴婢便将此活接了过来。” 听到她的话,季冷眼神落在那只小银狐上,眸光闪动了下,随后薄唇微掀。 “既是银狐皮这般贵重,那你可得要好好绣。” “是,大人,奴婢遵命。” 她头微低着,在旁人看来,她与季冷之间的对话,似是寻常,但孟婉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件差事,她可不能搞砸了,不然,恐怕难逃其责。 而这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萃兰急切的声音。 “不好了,郑司绣。” “何事大呼小叫的?荷香呢?” 萃兰跑上前,看了眼季冷,这才回禀道。 “与荷香同住的绣娘说,半炷香前,荷香便独自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半炷香前就出去了?她可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但奴婢看了下她的东西,值钱的物件全都没有了。” “来人,马上通知禁军,在宫中搜寻,将人找到,带去慎刑司,绣坊其他人等,不得外出。” 同样听到萃兰禀告的季冷,冷冷开口,门外的慎刑卫随即离开。 随后,季冷又走到郑司绣面前,冷眸微眯,朝她开口道。 “郑司绣方才多番阻拦,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若是人抓着了,还好说,若是人抓不着,那还望郑司绣给本总管一个合理的解释。” 扔下这句话,他迈步离开,郑司绣看向他离开的身影,脸色变了变。 而这时,萃兰上前开口,声音透着丝丝惊慌,“司绣,咱们绣坊不会有事吧?” 郑司绣看向她,“你带着绣娘们回去歇息吧,慎刑司这边,莫要多问。” “可是……。” “去吧。” 萃兰还想说话,却被郑嬷嬷打断,她只得点头,“那奴婢先让绣娘们回去歇息。” 绣娘们将东西收拾好,跟着萃兰离开了绣坊,孟婉也跟着回到绣娘们的住处。 与掖庭不同,绣娘们住的地方相对宽敞,孟婉同其他三位绣娘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 大概是绣坊出了这样的事情,绣娘们回屋之后,无人敢议论什么,很快便熄灯躺下。 孟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终于等到子夜的宫更声响起,她悄悄穿好衣服,离开绣坊,前往慎刑司。 当她到了那里之时,门口的慎刑卫没有拦她,而是直接放了她进去。 而当她来到季冷的屋子前时,看着里面依然点着灯,犹豫再三,正准备抬起手敲门,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第99章 奴婢想替大人分忧 屋内的光线透出来,男子冷白的皮肤,衬托的有些不真实。 孟婉一顿,连忙将抬起的手放下,随即俯了俯身。 “季总管。” 见到她半夜站在自己门外,季冷眉眼冷遂,“看来孟宫女对我这慎刑司念念不忘啊。” 孟婉听到这话,面色一窘,连忙开口,“季大人,奴婢是想来问问,那叫荷香的绣娘找着了吗?” 听到她的话,季冷转身走进屋里,随后坐下,目光睨向她。 “慎刑司拿人,无需同孟宫女说吧?” 孟婉跟着进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大人在绣坊之时,说起那位绣娘谋害皇嗣,那可是与孟婉先前救的那位孙采女有关?” “本总管的话,孟宫女是一句也没听见呐。” 季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孟婉眉头皱了皱。 “今日奴婢刚到绣坊,那位绣娘就与先前的案子有关,季大人既是让我当饵,那总得让奴婢知道些许吧?” 听到这话,季冷将手里的杯盏一放,眼睛冷睨向她。 “当初可是孟宫女求着我,要以身为饵,让本总管答应合作的,如今听下来,倒是有几分埋怨了。” 对季冷的反复无常,这段时日,孟婉已经有些习惯了,看着对方这样,她上前几步,端起桌上的茶壶,替他将杯子里的茶满上。 “奴婢怎会埋怨,若不是大人,奴婢几次三番遇险,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奴婢只是觉着,既是这案子与绣坊的绣娘有关,荷香不过只是一个大绣娘,她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 而且今日季总管才去绣坊拿人,她便下落不明,还带走了值钱的物件,这说明,有人向她通风报信。 如今荷香还没抓着,奴婢现下可是在绣坊,而此案与我多少也有些关联,奴婢或许能为大人查到些什么,大人觉得呢?” 看着孟婉低眉顺目的样子,季冷暗了暗眸子,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 “这就是你晚上来慎刑司的目的?” “如今我同大人既是合作,奴婢自然想为大人分忧,还望大人成全。” 她再次开口,季冷将杯子放下,手指摩挲向杯沿。 “赵荷香与孙采女是同乡,孙采女入宫后被封为八品采女,与这赵荷香来往尤为密切。 而据宫人所说,这孙采女出事当天傍晚,赵荷香来找过她,两人一道出去后,这孙采女就出了事。 如今这赵荷香下落不明,想来是知道东窗事发,所以才逃跑了,不过如今人能不能找到,那就难说了。” 听完季冷的话,孟婉也差不多知道了,定然是这孙采女有孕之后,告诉给了赵荷香。 但不知何故,这赵荷香被人收买,将孙采女有孕之事告诉给了他人。之后,赵荷香约孙采女出去,给那人机会,让人动手将孙采女给害了。 如今,想来赵荷香离开,也是那人授意的。 只不过,在宫中,要想掩盖什么秘密,唯有人死了,才会放心。 从这赵荷香离开绣坊已经几个时辰,还没找着人,这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着孟婉若有所思的样子,季冷再次开口,“现在你知道了?” “是,奴婢同样觉着,这赵荷香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季冷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走进来一名慎刑卫。 “启禀季大人,赵荷香找到了,只不过人已经失足跌进废井摔死了。” 听到这话,季冷与孟婉相视一眼,跟着站起身。 “人如今在哪?前面带路。” “大人,我也去。” 孟婉开口,季冷淡看她一眼,没说话,朝着外面走去。 见他没反对,孟婉也连忙跟了过去。 等来到赵荷香死的地方,人已经被从废井中捞了上来,身边放着散落的包袱。 包袱已被打开,露出一些首饰和银钱。 季冷走过去,目光落在赵荷香身上,“仵作行人怎么说?” “仵作行人已经验过,证实是失足坠井,后脑磕在井底的尖石上,当场殒命,全身除几处骨头有断掉的迹象,并无其他外伤。” 慎刑卫禀告完,季冷眸子眯了眯,而孟婉却是眉头皱起,随后目光看向那废井。 这废井虽处偏僻之处,但也不至于人会仰摔而坠,除非是她后退之时,失足坠下。 正常人又怎么会后退而行? 想到这里,她又将目光看向那露出的首饰和银票上,眉头拧的更紧。 赵荷香是大绣娘,赏钱必然是比普通宫女多的,但这包袱里的首饰,有几件成色极好,就算她得了赏赐,也不会有这么多件。 更何况还有那些银票,这么看下去,起码得有上百两。 见她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季冷凝向她,“既是要跟来,说说吧,你怎么看?” 听到季冷突然问向她,孟婉赶紧敛神,想了想,走到井边,随后转身面向他。 “后脑着地,必然是这样的姿势,奴婢想不出来,这荷香是看到了什么,竟会这般惊慌,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废井,而直直掉下送了性命。”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浮上淡弧,曾经自己在南宫之时,研习过一本仵作行人写的手记,当时教过这丫头一些仵作勘验之法,没想到这丫头还记着。 不动声色轻颌了下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她身边的财物。” 孟婉走到包袱前,指着那些首饰,“这些首饰都是宫中尚饰局的手艺,通常嫔妃才有资格使用,就算是赏赐,也不会赏赐成色这般好的。 而一个小小的绣娘,竟会有几支成色极好的发簪和耳饰,可见若不是有人收买她所给,那便是她偷窃而来的。 大绣娘经常跟着掌绣前往各殿为嫔妃丈量裁衣,要想查到这些首饰出自哪宫,想来并不难。” 她一番话,让季冷目光睨向身边的慎刑卫,“听到了吗?” “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慎刑卫连忙带人将首饰拿上离开,并且将赵荷香的尸体也一并抬走。 待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季冷见着孟婉仍然站在原地四下巡望,于是走到她面前。 “你还有什么,方才没说的?” 第100章 不会轻饶了你 被他看出来,孟婉没有否认,“赵荷香可能离开绣坊,与人约见在这里,得知对方根本没打算让她活,所以惊吓之下,失足坠井,她也许刚离开绣坊,便在这里遇害了。” 季冷看着她,她眼中还是一丝困惑,于是开口道。 “还有呢?” “季大人,我有一事不解,孙采女死了已经有几日了,那报信的小太监隔日便死了,可为何这赵荷香却是恰恰在你查到绣坊之时死了呢?” 她的话,惹来季冷唇角一抹微弧,“说明赵荷香手上定然藏着孙采女被那人杀死的证据,用来自保。” 季冷一语解惑,孟婉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人才会假意答应安排赵荷香离开,她才会走的时候带上了值钱的家当。 人要离开,必然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对方将赵荷香骗到这里,逼她坠井后,将那证据拿走,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如今小太监和赵荷香都死了,那些首饰那人没有拿走,或许只是障眼法。” 季冷见她如此聪慧,一下子便猜到了,没有再说话,径直掠过她,朝着外面走去。 “大人。” 孟婉见他要走,于是上前几步,落在与他半步远的位置。 “绣坊定然还有知道此事的人,不然无法解释,赵荷香是谁通风报信让她来此的,奴婢会帮大人查到此人。” “随你。” 又是这两个淡淡的字,孟婉看着他背影,男人欣挺的身形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淹没在黑夜当中。 孟婉回到绣坊,躺下之后,心头之事缠绕,却是久久才睡着,以至于,次日她是被同屋的绣女们叫醒的。 “孟婉,荷香姐姐死了。” 说话的绣女满脸惊吓,“萃儿姑姑说,慎刑司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人来,将荷香姐姐同屋的几个绣女都带过去问话了,太吓人,怎么会这样。” 虽然昨夜便知道荷香死了,但孟婉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那慎刑司会让我们也去问话吗?” “不知道,不过想来同荷香要好的几位绣女都会被叫去吧,如今殿下大婚的工期这样紧,怎么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快些去绣坊吧,看看郑司绣怎么说。” 待孟婉同绣女们赶去绣坊,郑司绣已经在那里了,比起昨日见到她,气色明显疲惫许多。 “司绣,今日几个绣女都被带走了,耽误了工期,可怎么办啊。” 萃兰一向急性子,在绣作处这么些年,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情,难免语气有些焦急。 而另外两位掌绣听到,也忍不住开口,“是啊,郑司绣,荷香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慎刑司便过来胡乱抓人问话,您可得为这些绣女作主啊。” “都不要再说了,如今荷香已死,慎刑司要查清楚,咱们绣作处自是要配合的。 待问完话,那些绣女就会放回来的,你们稍安勿躁,各自把手头的事情都做好。 若是被叫去问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不用隐瞒,好了,都忙去吧。” 郑司绣的话,让绣女们都没再耽搁,离开前庭,朝绣坊走去,孟婉也跟着离开。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萃兰的声音,“郑嬷嬷,太子妃的霞帔可一直是荷香在绣,如今她出了事,另外几位大绣女赶制太子的婚服,只怕没法再接别的活计了,这可怎么办?” “太子妃的霞帔非同小可,万万不可马虎,既是荷香不在了,那便按照常例,从绣坊的绣女中以技晋升,挑一名接下吧。”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萃兰说完退下,孟婉此时已经回到绣坊,整个绣坊因着慎刑司拿人之事,比昨日里更加安静,每个绣女都在赶着手里的活,不敢多言。 孟婉坐下后,看向周围,暗暗观察着这些绣女的神色,片刻之后,轻轻蹙眉。 她能明白季冷为何今日会上门拿人问话,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若通风报信之人在绣坊,必然会有破绽。 可如今这些绣女,倒是神色并无什么异常,难道不是绣坊的绣女吗?是绣坊中的其他人? 压住心头疑惑,她拿起要给娴妃做的银狐氅衣,安下心思,继续绣了起来。 …… 前朝,安王今日便要领兵出征,按律需要在大殿同皇帝辞行,随后接下虎符与帅印,前往边境。 此时,他跪在大殿之上,一身铠甲,长发高束,英气勃发,与平常时那谦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 “赐符印。” 随着容渊一声令下,身旁的大监,捧着放在明黄色绢布上的虎符和帅印,恭恭敬敬走到安王面前。 “儿臣领印,父皇万岁万万岁。” 容宸磕首,自大监手中接过符印,随后站起身,目光掠过站在前列的容胤,压住眼底的一抹暗色。 “此番你讨伐西蛮,定要扬我大祈盛威,朕在此,等你凯旋而归。” “是,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铠甲在初阳下熠熠生辉,而在他的腰封之上,编织灵巧的忘忧结,随步履迈动而摇晃。 容胤目光落在那忘忧结上,眼底浮上深浓的阴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拢住,直到那道刺眼的五色结,自眼前彻底消失。 回到东宫,他将怀中孟婉绣的那方帕子拿出来,死死攥在手心。 心头像是有火在不停燃烧,那忘忧结,出自何人之手,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如今竟是被另一个男人戴在身上,这让他怎么能不嫉火中烧。 “德安。” 他开口,德安连忙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给孤速去查,孟婉和安王是如何相识的。” 听到这话,德安神情一顿,“孟姑娘和安王?殿下,这怎么可能?” “孤让你去查,问这么多做甚?” 见着殿下眉眼泛冷,德安不敢耽搁,赶紧退了下去。 直到整个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容胤摊开掌心,看向那帕子上的绣样。 “小婉儿,你最好乖一些,否则孤不会轻饶了你。” “阿嚏!” 正在绣着图样的孟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连忙揉了揉鼻翼。 明明这绣坊里暖和的很,自己怎么会后脊方才发凉呢? 正这么想着,萃兰走到她面前,“孟婉,娴妃的氅衣绣的如何了?明日可就是元宵宴了。” 第101章 你早就知道? “已经差不多了。”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点点头,“如今绣坊不安生,娴妃的氅衣,可千万要仔细了,切不可犯任何疏漏。” “是,姑姑,奴婢明白。” “那就好,对了,待元宵宴后,奉司绣之命,绣坊之中要举办绣工比拼,选绣活最好的绣女,为太子妃缝制霞帔,你也要参加。” “奴婢也要参加吗?” 孟婉有些吃惊,她才来绣坊不过两日,哪里有资格缝制太子妃的霞帔。 “原本这霞帔是荷香的活计,但她出了事,其他大绣女还要缝制太子婚服,故而要从绣坊所有绣女中挑一名绣工最好的来做,这是绣坊的规矩,你虽是新来的,但也要参加绣艺比拼。” 听到萃兰的话,孟婉这才明白原由,马上应声道。 “是,奴婢会好好准备的。” “嗯,那你继续做吧,做好了随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去。” 萃兰交待完之后,便离开了,孟婉拿起绣线,赶紧继续缝制起来。 整整一日,她都没有离开过绣案,连午膳晚膳都没来得及吃,总算是将这件狐毛氅衣给赶制了出来。 看着做好的氅衣,孟婉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将萃兰姑姑请来,又检查了一遍。 “这件狐毛氅衣做的真好,无论绣工还是式样,都无可挑剔,今日太晚了,你收进柜中,明日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亲自为她试穿。” “是,奴婢遵命。” 待萃兰走后,孟婉将氅衣又细细仔细了一遍,这才收进绣柜中,准备回去歇息。 却在这时,似是看见了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让她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 她走出去,朝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眉头皱了起来。 暗暗思忖短瞬,她想了想,又返回了绣坊中,此时绣娘们皆已经回去歇息,她走到绣柜前。 方才那道黑影让她总有些惴惴不安,脑海里突然划过季冷所说的话,心头又突突跳了两下。 望向柜中那狐皮氅衣,她想了想,还是拿了出来,仔细用布包好,随后又找了件废衣和白狐皮,故意做成假象,将绣柜关上。 做完这一切,她离开绣坊,回到了住处,屋里的绣娘皆已经歇息,她将狐毛氅衣收进柜中,这才躺下闭上眼睛。 …… 天亮的时候,她早早起来,将狐毛氅衣带着,前往绣坊,到了那里,一打开柜子,眸色便暗了下去。 原本被她叠平放在那里的氅衣,被人泼上了树漆,白色的狐狸毛上,已被沾满。 望着这一切,一阵后怕浮上心头,若是昨晚她没有将银狐皮毛带回去,那今日只怕她难逃此劫。 对方还是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将心底这抹寒意压下,孟婉不动声色的关上柜子,将真正放着氅衣的包袱藏在了绣案底下,她才前往膳堂用早膳。 孟婉故意留在膳堂,待其他绣女都离开,她才起身前往绣坊。 刚进去,就见萃兰朝她走来,“走吧,跟我一道去给娴妃娘娘送衣裳去。” “是,奴婢这就去将衣裳拿来。” 孟婉走到柜前,目光却是看向四周,将她打开柜子之时,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 “这……。” “出了何事?” 萃兰听到她的声音,随即走了过来,当她看见绣柜中的情形时,也跟着目光一紧。 “这是怎么回事?狐毛氅衣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看着萃兰脸上的表情,孟婉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奴婢昨日走的时候,明明是仔细检查过,才放进去的,这是谁做的?” 她的话,让萃兰马上看向绣坊里的其他人,“你们都过来。” 所有绣娘停下手里的活,都聚到了绣柜前,当大家见着里面的一切时,全都惊呼而出。 “这是谁干的?银狐毛这般珍贵,是谁将树漆泼在上面的?” “完了完了,荷香的事情还没了结,这狐毛氅衣毁了,娴妃娘娘定然是要怪罪的啊,我们绣坊这是怎么了?” “萃兰姑姑,您快想想办法啊,今日便是元宵宴了,如今这狐毛氅衣毁了,我们绣坊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绣女们七嘴八舌,孟婉站在那里,故意做出急的快哭了的样子,但却是在暗暗打量着每个绣女脸上的表情。 突然间,她眸光一闪,只见绣坊外面,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形迹十分可疑。 她暗暗记下那小太监的样子,而这时,萃兰开口。 “都不要急,此事定然是有人要害我们绣作处,我这就去禀告司绣,待查出此人,定惩不饶。” 见着萃兰要走,孟婉连忙开口,“萃兰姑姑,狐毛氅衣是司绣交给我的活计,是我疏忽,没有看管好,是奴婢失职,奴婢同你一道去见司绣,若是要怪罪,奴婢愿一力承担。”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脸上浮上一抹欣赏,“此事也不能怪你,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们绣作处,故意设计你的。 既是你这般说了,也好,那你随我一道,去同司绣说清楚事情原委,相信司绣定然会为你向娴妃解释清楚的。” “是。” 孟婉跟在萃兰身后,离开绣坊之时,特意看了眼那小太监所在的位置,果然见着人已经不在了。 两人一道朝着郑司绣房中走去,到了那里,还没等萃兰开口,孟婉便跪了下去。 “哎,你这是做甚?” 屋内郑司绣和萃兰都跟着愣了下,萃兰赶紧开口,“你快起来,此事错不在你。” “不,萃兰姑姑,奴婢要向您认个错,奴婢方才在绣坊骗了您。” “什么?你这是何意?” 萃兰一脸不解,郑司绣看向她,轻轻开口,“好孩子,你起来说话。” “是。” 孟婉从地上站起身,看向萃兰,“萃兰姑姑,其实银狐氅衣并没有被毁掉,而是被奴婢藏起来了,至于被毁掉的那件,只是件普通的白狐毛氅衣。” 随着孟婉说出这些话,萃兰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而郑司绣在旁边却像是听明白了,朝她弯起唇角。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这件狐毛氅衣动手脚吗?” 第102章 你过来! “是,奴婢昨夜做完氅衣,出来之时,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偷窥,心中顿觉不安。 想起萃兰姑姑曾特意叮嘱过,这狐毛氅衣十分贵重,不容有失,奴婢便又折返回去。 虽然知道私自将绣坊物品带出坏了绣坊的规矩,但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便大着胆子,将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带回了居所。 今晨奴婢早早到了绣坊,果不其然,那件奴婢用来遮掩的白狐毛氅衣被人泼了树漆。 想来是昨夜那人偷偷潜入绣坊,加之夜色昏暗,又恐被人看见,匆忙之下,将白狐毛氅衣当成了银狐毛的。 而我故意在膳堂停留,等着所有人到齐,再按萃兰姑姑的吩咐,前去打开柜子,引一众绣娘前去,想要伺机找出这个人。” 听着孟婉将事情原委说完,萃兰脸上恍然大悟,“你这小丫头,竟是这么狡诈,连我都给骗了。” 听到这话,孟婉连忙认错,“萃兰姑姑,奴婢不是故意想要骗您的,只是若提前告诉您了,那害人之人,只怕不会轻易露面了。” “小婉儿说的对,你这性子,哪里能盛得住气。” 郑司绣笑着开口,萃兰顿时语塞,“那你也不能看着我干着急啊,你可知,方才我都要吓死了。” “是,萃兰姑姑,下次奴婢不敢了,您要罚要责备,奴婢都随您,好在咱们这件狐毛氅衣没事,您说对吗?” 孟婉儿弯起眉眼,萃兰见她这样,伸出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算了算了,只要这衣裳没事,就当你将功折罪了。” 说完,她又看向郑司绣,“司绣,如今您看此事要如何是好?” 她的话,让郑司绣的目光转向孟婉,“那现在你可知是谁在背后生事了?” 孟婉摇摇头,“奴婢觉着,不是咱们绣坊的绣女们,奴婢方才都看过她们,每个人都担心此事牵连到绣坊,既是如此,那绝不是她们做的。” “嗯,这帮绣女,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们的脾性,我还是知道的,绣坊出了什么事,她们也难辞其咎。” 司绣的话落下,萃兰在一旁开口,“司绣,不如我们将此事禀告给内务府,让内务府来查。” “不可。” 萃兰刚一说完,便被郑司绣打断,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不解。 “司绣,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有人要害我们绣坊,此番不成,他定然还会有下次的。” “司绣说的是,此事不能声张。” 孟婉也跟着开口,萃兰看向她,“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 “咱们绣坊如今因为荷香的事情,而被慎刑司盘查,若此时我们将有人要害绣坊,故意给娴妃娘娘的衣裳泼树漆之事禀告内务府,就会让人觉着,我们绣坊是不满慎刑司办案,故意弄出事情来混淆视听。 越是这个时候,绣坊越不能出任何的事情,司绣是为了整个绣坊着想,才不能声张。” 孟婉说完,郑司绣脸上露出赞许,目光转向萃兰,“你现在明白了吗?” 萃兰脸色一赫,连忙开口,“奴婢一时情急,倒是没想那么多,那既不能声张,难道就任由那坏人作恶吗?” “萃兰姑姑,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况且咱们还有娴妃呢。” 她一说完,萃兰和郑司绣皆望向她,“娴妃?你的意思是……?” “这衣衫是娴妃吩咐绣坊做的,待会不是要去娴妃宫中吗?由司绣带着我们,那人自然会觉得我们是去向娴妃认错领罚的。 届时郑司绣便可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娴妃,奴婢想着,敢对娴妃的衣裳动手脚,此人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娴妃在宫中许久,自是清楚这后宫的手段,她必然会命人暗中查找,那便不用惊动内务府了。” 她的话,马上让郑司绣脸上浮上笑意,“你这小婉儿,难怪淑妃娘娘夸你聪慧,如此,此事由娴妃出面,慎刑司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到咱们绣坊来。” “是,郑司绣,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孟婉跟着开口,萃兰此时也想明白了,不禁又点了点孟婉的头。 “你这小脑袋,怎么会这么厉害的,看来先前,你可没少吃亏。” 说完,萃兰眼中还浮上一抹心疼,司绣见着,也跟着看向孟婉。 “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来找我,咱们绣作处上下一心,你莫要一个人再扛着了。” “是,多谢司绣照拂,奴婢记下了。” “好了,既是如此,你们两个,便随我一道去娴妃那里吧。” 郑司绣带着两人前往娴妃的瑞华宫,临去之时,孟婉特意将狐毛氅衣拿出来。 而萃兰则故意拿了件旁的衣裳,放在衣盘之上,将狐毛氅衣放在那衣裳的下面。 三人来到瑞华宫,宫女便将她们迎进去,孟婉和萃兰站在郑司绣的身后,一进大殿,便跪下向娴妃行了礼。 “娴妃娘娘,狐毛氅衣已经完工,今日特意送来给您试试看。” 郑司绣开口,萃兰看了眼孟婉,她连忙上前跪下,将那氅衣呈过去。 娴妃目光落在那衣服上,只是一眼,眼中便马上露出惊讶之色。 但身为四妃之一,素来谨守宫规,即便再惊讶,也依然端庄从容的开口道。 “来人,替本宫更衣。” 贴身宫婢上前,从孟婉手中接过衣盘,司绣见状,朝孟婉和萃兰看去。 “你们两个,先到殿外侯着吧。” 萃兰和孟婉退到殿外,郑司绣在里面替娴妃试衣,而这时,殿外传来男子的哄闹声和女子的轻斥。 孟婉不禁望过去,只见从殿外走进来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型高大,五官俊朗,看上去孔武有力,女子娇小玲珑,秀气端庄。 萃兰见着这二人,连忙朝孟婉压低声音,“景王和世宁公主来了,你切记千万不要得罪。” “多谢姑姑提醒,奴婢明白。” 孟婉从前身处南宫之时,有次偷溜出来,远远见过这位景王一面,只记得那时他还有些肥壮,如今看来,倒是与从前有所不同。 只是这性子,怕是比过去更跋扈了,不然萃兰姑姑也不会特意提醒。 想到这里,孟婉往萃兰身后挪了挪,低下头,恭敬立在殿外。 而景王似是逗了自己妹妹,心情愉悦,进来之时,竟是朝着孟婉和萃兰看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低眉顺目的孟婉身上时,突然间眸光一闪,立马朝她指了指。 “你,过来,到本王面前来。” 第103章 是你送的吗? 孟婉眼皮一跳,站在她前面的萃兰连忙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景王,世宁公主。” 景王不耐烦的扬扬手,“本王不是叫你,你身后那个,过来。” “王爷,这位是才到绣坊的绣女,王爷有什么话同奴婢说,以免她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 萃兰的话,反而惹的容显有些不悦,眉头都皱了起来,直接一只手将她挥到一边。 “本王找的不是你,你再多言,看本王怎么罚你。” 他狠狠而出,萃兰满眼担忧的看向孟婉,只见她俯身给容显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世宁公主。” 听到她的声音,容显唇角一扬,“你抬起头来。” 孟婉不知他是何意,但又担心惹恼这位小霸王,于是只得抬起头。 当孟婉整张脸抬起来的刹那,容显眼中划过一抹惊艳,紧跟着眉头皱起。 “本王怎么好像觉着在哪里见过你?” 容显的话,让孟婉眼中划过一抹微诧,她记忆中,好像与景王并没有什么交集。 “奴婢长相寻常,王爷恐是记错了。” “不对,本王绝对见过你,让本王想想。” 容显打断他,眉头都拧皱了起来,一旁的世宁公主见状,忍不住开口。 “皇兄,母妃还在殿中等着我们,还是先进去同母妃请安吧。” 听到妹妹的话,容显看向孟婉,“你别走,等本王出来,定然会想到在哪里见过你。” 他边说边被世宁公主拉进殿中,待他们进去后,萃兰连忙开口。 “你没事吧?” “没事,方才多谢姑姑替我解围。” 听到孟婉的话,萃兰压低声音,“你先前真没见过景王?” “奴婢一直在掖庭,哪里有机会见到景王,许是他记错了。” 孟婉的话,换来萃兰的担忧,“那先前你在南宫之时呢?也没见过吗?” 被萃兰这么一说,孟婉再次仔细想了想,在南宫之时,这几位王爷可没有谁去看过容胤。 容胤为先皇后嫡子,这其他几位王爷皆出自四妃,兄弟几人并无什么情意,她可以肯定,她没得罪过这位景王。 “没有。” 见孟婉如此笃定,萃兰想了想,“你还是赶紧回绣作处吧,若是待会景王问起来,我便说你被慎刑司叫去问话了。” 萃兰姑姑一番好意,孟婉明白她的意思,若再留下,不定会惹出什么来,于是便没有拒绝。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劳烦姑姑同司绣说一声。” “好,你快些回去吧。” 孟婉得了萃兰的吩咐,快速的走出瑞华宫,刚离开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齐钰,此时他手里拿着包东西,正从增成舍的方向离开。 两人目光相对,皆停了下来,齐钰看见孟婉,心头思绪繁杂,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同她多言,以免给她带来无妄之灾。 两人间隔着宫道,还是孟婉先朝他轻轻点了下头,齐钰回以轻颌,最终还是开口。 “孟姐姐这是要回绣作处?” 隔着点距离,他的声音传过来时很轻,孟婉点点头。 “是,刚从娴妃那里过来,正准备回去,你也是刚从齐良人那里过来吧?” “是,姐姐给我带了糖元宵,让我今日当值时吃,孟姐姐要尝尝吗?” 听着齐钰声音里透着丝许小心翼翼,孟婉摇摇头。 “我还要赶回绣坊,就不尝了,今日元宵,孟婉在此,恭祝齐侍卫福泽常伴,身体康泰,无灾无厄。” 她唇角微微弯起,眼似星辰,齐钰忍住心中苦涩,轻轻开口。 “齐钰也祝孟姐姐福泽常伴,无灾无厄。”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了眼孟婉,随后沿着宫道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孟婉见他走远,也跟着离开。 当她快到回到绣作处的时候,只见突然闪出的人,将她拦了下来。 “孟姑娘,季大人有请。” 孟婉看去,认出对方正是她在慎刑司之时,曾给她送过药的慎刑卫。 “好,我这便随你过去。” 她说完,跟着对方离开,可是那慎刑卫却没有将她带去慎刑司,而是将她带去了先前与季冷见面的那所废殿。 “季大人在里面,孟姑娘请进去吧。” 那慎刑卫说完,便守在离废殿不远的地方,孟婉走进内殿,便看见季冷正坐在里面,手里端着茶盏。 “奴婢见过季大人。” 孟婉上前一步,季冷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她。 “这两日绣纺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他的话,孟婉上前一步,“季大人这两日命人带走绣女问话,慎刑司中人心惶惶,另外,昨夜发生了件事情,奴婢正准备向大人禀报。” 季冷听闻,眉眼沉了沉,“何事?” 孟婉将昨夜有人想要蓄意毁掉狐毛氅衣之事说了出来,末了,又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也给说了。 “奴婢将那小太监的样子记下来了,大人能否给奴婢纸笔,奴婢可将那人的模样给画下来。” “来人,准备纸笔。” 季冷话音落下,那守在殿外的慎刑卫很快将纸笔拿了过来。 孟婉接过,跟着坐下,执笔认真描绘起那小太监的样子。 季冷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在纸上执笔勾画,小丫头眉眼低垂的样子乖顺极了。 原本他这两日因着那忘忧结之事,而燥戾不减的情绪,渐渐缓平下来,直到她将手里的画递过来。 “季大人,这便是那个小太监。” 季冷看向那画,画上的小太监眉眼清晰,五官极好认出来,可见作画人的画功深厚。 这手画技,皆是他所教她的,那五年,她学的那些,皆出自他手。 她就像是张白绢,是他细细填充描画,以至于如今的她,这般聪慧过人。 “我会让人去查。” 他说完,将画像放下,随后状似不经意间而出,“你与安王,相熟吗?” 孟婉一愣,不知他为何口出此言,于是开口道。 “大人为何这般问?” “昨日安王出征,本总管恰好见着,他身上系着一枚平安结,式样十分别致。 回慎刑司后,便照样画了下来,被崔嬷嬷见着,她认出那是她家乡的忘忧结。 本总管想着,你是墨江人,又与淑妃相识,那忘忧结,莫不是你送给安王的?” 第104章 我要怎么惩罚你? 季冷说起这话时的语气,寡淡中压着汹涌,落在孟婉耳中,她脑海却划过先前他说的另一句话。 “除了齐良人,齐钰,淑妃,本总管,还有谁是孟姑娘的高枝?又或者说,孟姑娘下一个还想利用的人是谁呢?” 不行,不能让季冷以为自己又想攀上安王。 “季大人,那忘忧结的确是奴婢编的,但并不是奴婢送的。” “哦?不是你送的,那为何会在安王那里?”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想要分辨小丫头这话的真假,却见她突然抬起头,视线与他对上。 “前两日,奴婢将做好的抹额给淑妃娘娘送去,恰巧安王也在,他博览众学,从淑妃口中得知我是墨江人,而墨江当地是以忘忧结祈福平安吉祥。 淑妃忧心安王出征,安王为了让淑妃宽心,便让我当着淑妃的面编下那忘忧结,由淑妃亲自为他戴上,以示出征之时平安顺遂。 大人想来也知道,淑妃娘娘的兄长便是战死沙场,安王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安王此举只是孝道,奴婢只是替他编了忘忧结,来宽慰淑妃的忧子之心,并无他意。” 她的话,让季冷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沉色,安王今日出征,那抹忘忧结太过醒目。 就算小丫头说的话是实情,但安王此举,绝不是为了宽慰淑妃的忧子之情,而是有意为之。 将眼底的暗色压下,季冷轻弯唇角,“孟宫女何必解释这般多,本总管只是觉得那忘忧结编法十分巧妙,故而多问两句而已。” 季冷的话,孟婉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恭敬而出。 “既是季大人喜欢,那奴婢回头给您也编一个,大人常年在慎刑司那般怨气深重的地方,这忘忧结可祛除邪祟,对大人也是极好的。” 听到她这般说,季冷唇角一勾,“好啊,那本总管就等着,不过先前孟宫女用了本总管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还本总管一条呢?” 又是帕子。 孟婉眼皮跳了下,容胤那般小气,让自己绣了一晚上帕子。 没承想,这季冷也是这般小气,不过是用了下他的帕子,竟又是让自己还一条。 “奴婢会抽空给大人绣一条新帕子的,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绣坊,大人若无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季冷看了她一眼,扬扬手,“去吧,这小太监我会命人查清楚的。” “多谢大人。” 孟婉说完,退了下去,守在外面的慎刑卫待她离开后,这才走进来。 “殿下,属下在这废殿搜过了,偏殿的床榻隔屉放着个包袱,里面皆是药材,想来应该是孟姑娘放在那里的。” “药材?” 容胤听到后,眼底浮上笑意,“你说这丫头像不像是只小老鼠,什么都往洞里藏?东西放那吧,走吧,回东宫。” 纠结于心的事情知道了答案,他也得好好处理正事了,只有尽快铲除异己,才能早点将小丫头给接回来。 容胤喟叹一声,迈步朝着外面走去,亲卫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 离开偏殿后,孟婉赶紧前往绣坊,可当她刚穿过角门,便被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给拦了下来。 定睛一看,她连忙后退一步,跪了下去,“奴婢见过景王。” 容显看着跪在眼前的小丫头,眉眼微扬,伸出手便将她给拎了起来。 “本王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的吗?你好大的胆子,不听本王的话?” “奴婢不敢,只是慎刑司差人问话,姑姑让奴婢回去,还请王爷恕罪。” 她身子本就纤瘦,被容胤这般像是小鸡仔一样拎着,又难看又惊愕。 着实没想到,容显方才在娴妃殿外说的那番话,竟然是真的。 要知道,这景王可是名声跋扈,睚眦必报,她这下只怕是将人给彻底得罪了。 看着孟婉一脸害怕的样子,容显将手松开,睨向她的脸。 “你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听到这话,孟婉却没敢放松一丝一毫,心有余悸的站在他跟前,不敢开口。 容显许是觉得没意思,于是哼了声,“本王记得,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吗?连本王都敢打,如今怎么见到本王怕成这般了?” “嗯?” 孟婉睁大眼睛,她打过景王?这怎么可能? “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动手啊,况且奴婢只是一介女子,景王您武艺超群,我怎么敢啊?” 听到她这般说,景王立马凑到她面前,眯了眯眸子。 “你好好瞅瞅本王,五年前,御膳房外面,就是你这个小贼将本王推倒的。” 突然放大的俊容,让孟婉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是没料到,角门的门槛,让她整个人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容显见着她往后倒下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将她一把给拉住。 “多,多谢景王救奴婢一命。” 孟婉站稳后,气息还有些不均,方才若不是容显拉住她衣裳,她这会只怕要摔个头破血流了。 而容显见着她这样,眉头皱了皱,将手松开,“本王拉你一把,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你可是第一个敢打本王的人。” 又提及这事,孟婉方才受了惊吓,这会像是记忆被打开了,恍惚间,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件事。 那时,她为了让容胤吃点好的,经常会偷偷去御膳房偷东西,时不时便被御厨里的厨役追着跑。 好几次都差点被逮到,久而久之,孟婉也练出来了一身力气,再偷东西,便不容易被抓到了。 好像有那么一次,她刚偷了只荷叶鸡,被一个小太监给揪住了。 为了护住那只鸡,她用力将小太监给推出去,好巧不巧,小太监身后有个泔水桶,他整个人一屁股便坐进了桶里。 当时她见状,只顾着逃跑,哪里会想到别的,可如今被容显这么一提,她顿时有点心虚的朝他看过去。 “王,王爷,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太监吧?” “啪!” 她刚一说完,额头上就被人拍了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本王当时是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亲眼见着你这小贼丫头偷东西,本王就知道,方才没认错人,你说,本王要怎么惩罚你?” 第105章 向殿下讨碗元宵 容显相貌并不差,反而更多了几分英气,但名声在外,现在这副横眉跋扈的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害怕。 孟婉咽了咽喉咙,心一横,出言道,“王爷当初穿着太监服,奴婢认不出来,得罪了王爷,属实不能怪上奴婢。 但过了五年,王爷仍然耿耿于怀,难怪宫里人都说,王爷睚眦必报,小心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惊愕,反而两颊有些鼓鼓的,莫名有些可爱。 容显盯着她,被她这话气的眼睛顿时瞪起,“你说本王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心眼,睚眦必报。” 孟婉又重复了一遍,反正景王也没打算放过她,既是如此,那她索性也不求饶了。 “你你你!大胆!你信不信本王马上命人将你乱棍打死!” 容显气死了,他指着孟婉,出言吓她,可却不料,眼前这小丫头听到后,却一改方才那软弱的模样,将脖子一抬。 “王爷就算是打死奴婢,也是小心眼,明明都过去五年了,王爷还记得这般清楚,还要找奴婢算账。 你若打死奴婢,旁人只会说王爷连个女子都容不得,奴婢不过贱命一条,王爷为了奴婢这样的小人物,名声受损,吃亏的是王爷。” 她的话,让容显气的眉毛都扬了起来,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气个半死。 “好好好,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本王这就将你带回王府,好好让人管教你。” 他说完,就要上前去拉孟婉,这下孟婉有些怕了。 容显可是皇子,将她带回王府,那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索性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打掉容显的手,转身就跑。 容显被孟婉打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她跑的那般快,与脑海中五年前的情形渐渐重叠,竟是不自觉的被气笑出了声。 “臭丫头,本王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被本王逮着,有你好看的!” …… 孟婉一路狂奔,直到穿过一道角门,这才气喘吁吁停下,往后面看了眼,见着容显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元宵宴,容显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就算再想找她麻烦,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了。 稍稍安下心来,孟婉准备绕路回绣坊,却在转过身之时,骤然停下。 容胤站在身后不远处,玄黑色的蟒服,阳光下,金线闪烁的光,让他整个人犹如浮上了一层金霾,虚幻而又望而生畏。 他见到自己,眼眸微沉,让孟婉目光下意识看向四周,不禁暗暗叫苦。 她今日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方才只顾着躲容显,竟是不知不觉跑到通往东宫的角门处,还被容胤逮了个正着。 容胤凝着孟婉,方才见着这丫头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他很想走过去,问她是出了何事。 可这会,却是见着孟婉满脸懊恼,显然是不乐意见到他的。 倒是身边的德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孟姑娘可是来找殿下的?” 孟婉瞪了德安一眼,这让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说,自己是为了躲景王,而跑错路了吗? 抬眸看了眼容胤,见他神色微冷,孟婉只得小心翼翼走上前去。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她恭恭敬敬行完礼,容胤抬了抬手,“你来孤这里,是有何事?” “奴婢,奴婢……。” 孟婉想了一会,却是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只得咽了咽喉咙。 “奴婢是来找殿下讨赏,今日元宵,殿下能否赐奴婢一碗元宵?” 说完这句话,她便见着容胤眉心微皱,“就为这事?你特意来东宫?绣作处今日没有准备元宵吗?” “殿下洪福齐天,赏的元宵自然比绣作处的要好,奴婢贪嘴,殿下又不是不知,若是殿下不允,那奴婢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容胤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丫头方才说的是胡言乱语。 “跟孤进来。”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朝东宫走去,德安看了眼孟婉,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孟姑娘,请吧。” 孟婉无奈的跟过去,直到来到东宫,看着这雕栏玉砌的殿宇,处处彰显出皇家储君的威严与矜贵。 自打出了天牢,她与容胤见面,都是在南宫里,这还是她出狱后第一次走进东宫。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森严与压抑,让她心跳都加快了,小心翼翼站在殿中,不敢再往前一步。 容胤坐下后,朝着德安吩咐,“去端碗桂花元宵过来。” 德安退下,孟婉站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眼神瞥向容胤的方向,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坐了下来,端着茶慢慢品着。 “在绣坊这两日如何?” 听到容胤开口,孟婉连忙应声,“回殿下,奴婢在绣坊挺好的。” “看来淑妃将你调过去,是让你称心如意了。” 容胤这话,又让孟婉刚有些放下的心,蹭的又提了上去。 先前他就说过,她去掖庭,变相在说他薄情狠心,如今这话,听上去又是挤兑。 “殿下,奴婢是奴,在宫中只听命主子的吩咐,谈不上称心如意,奴婢只想好好做事。” “既是想好好做事,又跑到孤的东宫里来,当真是为了讨碗元宵?你莫不是惹出了什么祸端,跑到孤这里来避祸的吧?” 孟婉喉骨一涌,殿下难道是火眼金睛吗?竟是如此轻易便看出来了。 但得罪景王这事,她不敢告诉容胤,保不齐她为了兄弟之情,替景王罚自己呢。 “奴婢真是嘴馋,过来讨碗元宵。” 此时,她硬着头皮坚持这个说辞,容胤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不多会,德安端着桂花元宵走进来,先是将一碗放在容胤面前,又将另一碗端到了孟婉面前。 “孟姑娘,御膳房的桂花元宵,殿下赏的,还不快接下。” 德安笑意盈盈,孟婉朝着容胤行了个礼,“奴婢多谢殿下的赏。” 听到她的话,容胤轻嗯了声,端起自己那碗,看了眼,随后抬起头看向她。 “你过来。” 第106章 不够 孟婉刚准备低头吃元宵,听着他的话,赶紧走过去。 “殿下有何吩咐?” “这元宵烫了。” 他说完,孟婉一愣,倏地想起,从前在南宫之时,容胤总会让她将那烫嘴的食物给吹吹,他才入口。 脸腾的红起来,她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依偎,她年纪小,这举动,当时她并无其他感觉,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暧昧而又逾矩的。 “怎么?孤的令,你不从?” “不是,奴婢这就替殿下将元宵弄凉。” 见着她走上前端起碗,容胤唇角勾出浅笑,脑海里浮上以前这丫头替自己吹凉食物时的样子。 粉嘟嘟的小嘴,模样可爱极了。 可还没等他想完,便见着孟婉已经走到另一旁,从壶中将凉水倒进碗里,搅动了几下,复又将那凉水给倒掉。 她端过来时,便见着男人黑着一张脸。 “殿下,元宵已经过了凉水,可以吃了。” 硬着头皮开口,容胤手指摩挲在一起,“你将那桂花味给弄没了,孤如何能吃?” “那奴婢这碗给殿下?” 她小心翼翼开口,将自己那碗端起来,“这碗不烫,殿下……。” 没等她说完,便见着男人已经伸出手,将她那碗给接了过来。 吃不到她吹凉的,吃她这碗也可。 看着容胤几下就将那几个元宵给吃完了,孟婉不禁哑然。 从前他可不爱吃元宵,她记得,每年元宵节,容胤看见元宵,都是沉着一张脸的。 许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他这个太子,却被幽禁于南宫,别说阖家团圆了,就连能记住他的人,也是没有一个的。 故而她知他心结,除第一年做了碗元宵,之后每年,她就只会做几块春饼了。 他不吃元宵,她也不能吃,这是她五年来,吃的第一碗元宵。 如今他既是吃的这般香甜,想来心中对元宵已无介怀了。 也是,他如今是储君,未来的王,南宫之时的那些不堪,是应该忘记才对,包括她。 “不吃?不是说来东宫讨元宵吃的吗?” 容胤放下空碗,抬眸,便见着小丫头望着他,于是蹙起眉。 “奴婢正要吃。” 她回过神,低头将那碗里的元宵吃进去,因着吃的太急,结果不小心被噎住了。 “咳咳。” 她捂着胸口,那元宵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脸色瞬间憋红了。 容胤一听,立马一把将她拽过来,眼底浮上一抹慌色,顾不得说什么,赶紧替她用力拍着后背。 终于,当一颗元宵被吐出来时,孟婉的脸色终于由紫转红,方才那颗元宵,可真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了。 “吃这么急做甚?又没人同你抢。” 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容胤气的不行,盯着她的脸。 “宫里短你一口吃的了?” 原本就噎的满眼浮着薄泪,被他这么一骂,她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方才她只想着赶紧吃完离开,哪曾想到,会被这小小的元宵差点给噎死了。 “奴婢下次不会了。” 缓了会,她才小心开口,容胤松开抚着她后背的手,“你还敢有下次?以后不准吃元宵!” 孟婉眼中浮上委屈,不过是噎了下,他竟然让自己以后都不准吃元宵,这太不讲道理了。 “去,给孤做几个春饼过来。” “嗯?” 孟婉睁大眼睛,“殿下方才不是才吃过元宵吗?” “没吃饱。” 听着他这话,孟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方才那碗元宵,可不少几个呢。 容胤从来口腹欲极淡,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贪食了? “殿下,贪食对身子不好。” 她开口提醒,容胤看了她一眼,“你别忘了,孤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这救命之恩,你若不做春饼,用其他的也可抵偿。” 孟婉一噎。 这其他的,她不能深想。 “是,殿下,奴婢这就去给您做春饼。” 见着小丫头答应了,容胤这才扬扬手,“德安,带她去小膳房。” “喳。” 德安笑眯眯进来,“孟姑娘,请吧。” 跟着德安来到东宫的膳房,他便退了出去,孟婉一个人留在里面做起春饼。 想着容胤方才已经吃了不少元宵,她特意少做了几个。 端过去时,煎的两面金黄的春饼,只是一眼,容胤便不悦的开口。 “怎么就做这几个?” “殿下,这春饼得刚做出来的才好吃,你要不先吃,吃了若不够,奴婢再做。” 听着她这样说,容胤没再吱声,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孟婉站在一旁,看他一块接着一块,不多会,便将那盘子里的春饼给吃完了。 “再做。” 淡淡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孟婉惊了瞬,“殿下还要吃吗?” “孤的话,你听不见吗?” 他睨过去,目光沉下,显然是觉得孟婉想要出尔反尔,不给他做了。 “是,奴婢这就去做。” 她走出去,见着德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安公公,殿下这两日进食了吗?” “孟姑娘何出此言?” 德安反问,孟婉看了眼殿内,容胤正在喝着茶水。 “殿下方才吃了一碗元宵,五块春饼,还让奴婢去做,奴婢担心殿下吃多了,积了食可就了不得了。” 听到孟婉的话,德安也有些吃惊,但一想到先前殿下将孟姑娘做的菜全吃光,连着几日让御医给他开消食的方子,当下便明白了。 殿下这是舍不得孟姑娘,故意想用这法子多留人家一会呢。 “殿下这几日因着南蛮犯境之事,确实有些寝食难眠,既是今日开了胃口,那姑娘就按殿下的吩咐去做吧。” 既是安公公这样说了,孟婉放下心来,前往膳房,她刚离开,德安就赶紧小跑进内殿。 “哎哟,我的殿下哟,您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又得找御医开方子了。” 容胤看了他一眼,“小丫头同你说什么了?” “孟姑娘担心殿下积了食会难受,方才还同奴才问起殿下这几日有没有进食。 殿下听奴才一句劝,可别再像上次那般了,今儿可是元宵宴,被陛下知道,又得要怪罪了。” 德安的话,让容胤眸色沉了沉,随后开口,“就你话多,行了,你让小丫头回去吧,孤不吃了。” 第107章 元宵宫宴 德安松了口气,“喳,那奴才这就去同孟姑娘说一声。” 德安说完,赶紧离开,生怕殿下待会又反悔,方才他可是见着殿下喝了好几杯茶消食了,再这么吃下去,可真要出事了。 而此时,孟婉刚到膳房,正准备和面,外面便传来一溜小跑。 “孟姑娘,别做啦。” 听到这声音,孟婉停下,转身的时候,便见着德安跑的气喘吁吁。 “殿下不吃了吗?” “方才有要事,殿下吩咐,今日不吃了,孟姑娘过两日再过来做。” 听到这话,孟婉脸上神色变了变,过两日再来做?她可不想。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话却不敢说出来,万一被容胤知道,她指不定今天得把这铁锅给烧通了。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恭敬的说完,她松了口气,德安见着,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 “孟姑娘可得记着,过两日再过来。” “奴婢知道了。” 她屈了屈身,快步走出东宫,耽搁了这么久,司绣她们应该早就回绣坊了,待会她还得想办法把话圆过去。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绣坊,萃兰早就在等着她了,一见她回来,连忙上前。 “孟婉,你去哪里了?” “萃兰姑姑,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景王拦在绣坊的角门那里,奴婢只得避开躲了一阵子才回来,让姑姑担心了。” “景王来绣坊拦你了?” 萃兰睁大眼睛,“那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孟婉摇摇头,“奴婢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这个景王定然是见你生的好看,所以故意刁难你的,方才我已同司绣说过此事,下次你见着他,可记得躲远些。” “是,奴婢记下了。” “那你快些去同司绣说一声,方才她还问起你呢。” “好,奴婢这就去。” 孟婉与萃兰分开后,前往郑司绣那里,轻轻叩门后,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 她推门而入,走进内室,看见郑司绣时,屈了屈身。 “郑司绣,奴婢方才耽搁了些时辰,特来向您请罪。” “可是因着景王的事情?萃兰都同我说了,那景王一向跋扈,你无需放在心上,过来吧。” 孟婉走到郑司绣面前,“景王错把奴婢认错成了旁人,如今绣坊正值多事之秋,奴婢不敢得罪,便找了个由头避开了,好在景王可能也觉着自己认错了,没有再为难奴婢。” 她没将与景王的旧怨说出来,是担心会牵连到郑司绣,况且景王又不能经常入宫,只要她小心着些,时间久了,他应该自然也就忘了。 “那就好,狐毛氅衣之事,我已同娴妃说了,想来她会命人去查,此事到此为止,绣作处不要再多管了。” “是,奴婢明白。” 听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脸上浮上笑容,“等元宵宴后的绣艺比拼,你记着要好好比,明白吗?” “奴婢会尽力而为。” 孟婉谦逊的样子,郑司绣很喜欢,“安王如今征讨西蛮,淑妃那边,你也经常去看看,莫要忘了娘娘的恩情。” “奴婢自是不敢忘的,还请司绣放心。” “那就好,去吧,我让萃兰给你派了活计,你这几日便听她的吩咐,好好做事。” “是,奴婢告退。” 孟婉走出郑司绣的屋子,回到绣坊后,萃兰便吩咐她接下了被慎刑司带走绣女的活计。 因着绣活繁重,整整一日,她都待在绣坊里,而天黑之后,前朝前清殿,此时元宵宴也热热闹闹开始了。 容渊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之上,丽妃坐在靠下一些的位置,打扮的艳丽雍容。 自打先皇后过世后,容渊没有再立新后,而丽妃为先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入宫便得了圣宠,位列四妃之首。 今日的元宵宴,淑妃因安王出征,一心礼佛,没有来参加,剩下两位妃嫔,德妃与娴妃,还没到。 “陛下,今日这元宵宴可是比往年热闹。” 丽妃柔声细语,容渊看向坐在前位的容胤,轻轻颌首。 “胤儿这段时间代理朝务,确实勤勉,看来南宫五年,他已经自省,也算是告慰嫣儿在天之灵了。” 丽妃听到容渊的话,脸色一僵,陛下口中的嫣儿便是先皇后楚嫣,也是自己的同胞长姐。 她们楚氏一族,因楚嫣入宫为后,得陛下恩眷,如今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显赫无比。 她入宫后,因长相似长姐五分,故而没多久便封为四妃之一,无奈与陛下在一起几年,却是始终无法有孕。 楚家族老催的紧,她只得与顾相将容胤先弄出南宫,以安抚楚氏一族。 如今容胤愈发得陛下的青睐,她虽为姨母,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子,尤其是陛下对长姐的惦念,就更让她有时候嫉意难消。 但如今她膝下无子,只能仰仗容胤,听到皇帝的话,轻轻弯唇。 “是,姐姐若在世,见着殿下这般,定然会欣慰的,如今殿下大婚之期已定,陛下也可放心了。” 说完,她执起酒壶,给容渊倒上一杯酒,正在这时,宫外传来小太监的唱喏声。 “娴妃娘娘到,世宁公主到。”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娴妃身着狐毛氅衣,姿态端庄从容的从殿外走进来。 银狐毛的围脖,在光线下犹如银色的水流一般,而巧妙的是,狐头的位置,正对着衣裳肩胛处的一只小银狐。 小银狐仰着头,嗷嗷待哺,两狐遥相呼应,母子情深,一派温情的画面,跃然于上。 而站在她身侧的世宁公主,一袭流彩暗纹蹙金绣牡丹的曳地长裙。 领口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图案,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似一朵出水芙蓉般清濯,引人注目。 母女二人一走进殿中,马上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娴妃与世宁公主站在一起,就像那氅衣上的两只银狐般。 母女情深,一派祥和。 坐在龙椅上的容渊,见到此景,脸上浮上笑容,元宵佳节,他最喜看见这般温馨团圆的画面,尤其世宁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更是偏爱。 “娴妃,世宁,来,到朕身边来。” 容渊开口,坐在稍低一些位置的丽妃,顿时眼中浮上一抹暗色,目光死死盯在娴妃身上穿的那件银狐氅衣上。 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落空 四妃之中,唯有娴妃有儿有女,而今日,她穿的这件衣裳,更是寓意着母慈子孝。 这一幕,犹如牛毛针,扎的丽妃眼睛疼的厉害,明明娴妃样样不如她,只因有子嗣,便可以博得陛下的怜惜。 在宫中,子嗣为大,人老珠黄之时,唯有子嗣可以傍身。 可她,虽年纪最小,贵为四妃之首,因为没有子嗣,待年华老去,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臣妾参见陛下,恭祝陛下福寿绵延,岁岁安康。” 说话间,娴妃已经带着世宁公主来到陛下面前,上前行了个礼,一旁的世宁也跟着上前。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福泽四海,龙体康健,似南山之松,岁岁常青。” “好好,免礼。” 容渊满脸笑意,看向娴妃的衣裳,“爱妃今日这身氅衣倒是十分别致,朕远远看去,这两只银狐栩栩如生,好一派舐犊情深的画面啊。” “是,这件氅衣上的银狐皮是显儿特意送来的,臣妾便命绣作处赶制了这件狐毛氅衣,却是没想到,做出来的式样竟是这般好。” “的确不错,朕方才见着,都十分惊叹,你与世宁一道进来,母女情深,犹如这两只银狐,朕见着,也心生欢喜。 娴妃为朕诞下如此孝顺的儿女,是朕之福,亦也是你的福气啊。” “是,臣妾要谢陛下给了臣妾这样一双懂事孝顺的儿女,臣妾如今已无他求,只想着能健健康康,多陪伴他们。” “嗯,你说的不错,这显儿怎么还没来啊?” “他派人送了信进宫,说是给陛下您准备了份大礼,应该快来了吧。” 一听到娴妃的话,容渊脸上的笑意就更深,“没想到显儿也给朕准备礼物了,好好,那朕就等着了。” “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今日元宵佳节,儿女双全,陪伴在侧,当真是让妹妹羡慕呢。” 丽妃这时开口,娴妃看向她,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妹妹花容月貌,能日日陪伴陛下身侧,想来用不了多久,必定也会儿女双全的。” 娴妃这话,让丽妃拢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是人人都有姐姐这般好福气的,听闻世宁公主已过及笄,姐姐今晚打扮的如此隆重,想来是为了公主的婚事。 待会这满朝文武家的青年俊才都会聚坐一堂,那妹妹就先祝姐姐能替公主择一良婿,日后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多谢丽妃吉言,世宁的婚事,自然是由陛下作主的,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 说完,娴妃目光看向容渊,他微微颌首,“世宁是大祈唯一的公主,这驸马必定要德才兼备,朕会好好替世宁择一门好亲事的。” 有了容渊的话,娴妃与世宁公主皆俯了俯身谢恩,这一幕又看的丽妃眼底嫉火直冒。 娴妃家世不高,景王如今尚未有正妃,但若公主定的驸马家世过高,那景王娶的正妃势必更高上一筹。 她这一儿一女,一娶一嫁,若都是家世显赫之人,那日后在宫中,只怕要同自己平起平坐了。 而她,除了姐姐留下的容胤,便是楚氏一族的依托,但楚氏一族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 待她没了利用价值,族里会送第二个、第三个貌美的女子入宫取代她的位置。 指望容胤?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转向坐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此时他端着酒杯,慢慢品着,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丽妃眼底浮上冷芒,容胤虽称她为姨母,但自打出南宫这一年,却明显能感觉到那种疏离。 尤其是那日,她将那个姓孟的小丫头叫过去后,容胤这段时日,就连请安也不来了。 派人去叫他几次,他来了也是只停留短短片刻,便借故离去,就连她有意让他与顾倾倾在一起,他也不肯。 明明先前,他对倾倾不是这般的,定然是姓孟的那丫头,让容胤与她离了心。 祸水果然还是祸水,即便是过去一年,仍然还是留不得。 “丽妃,娴妃来之前,你要同朕说什么?” 正在这时,容渊的声音传来,丽妃连忙敛起心思。 “启禀陛下,臣妾方才是想同陛下说,顾相得知掸国来了几位幻术师,特意邀请前来皇宫,为陛下表演幻术。 臣妾听闻,这幻术乃是仙人之术,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想来今夜的元宵宴定然十分精彩,臣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丽妃的话,引的容渊也起了兴致,“哦?这幻术当真这般神奇?” “臣妾也只是听倾倾说起,却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日得陛下之福,顾相才能找来这几位幻术师,今日,臣妾和陛下定然能一饱眼福了。” “顾相有心了,朕听闻倾倾近日经常入宫陪你,朕看着你,这段时日笑容愈发明艳了。” 丽妃生的貌美,与先皇后有五分相像,但却比先皇后更知情趣,虽已经入宫几年,但容渊却还是对她宠爱有加。 加之她那里总会有些新奇的小玩意,故而容渊几乎日日留宿在她那里。 丽妃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幻术的奇妙,便轻易将容渊的注意力又勾了过去。 娴妃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话,眉眼间淡淡的,好像不甚在意,但细细看去,便能见着她眼底的一丝落寞。 “母妃。” 世宁压低声音,娴妃转而朝她弯了弯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无事。 世宁掩下对母妃的担忧,今日母妃难得如此盛妆而来,为的就是替自己择一门良婿。 可丽妃,却只说了几句幻术之事,便让父皇一心落在了那上面,想来今晚,母妃的精心准备,只怕又要落得一场空了。 那边容渊与丽妃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这边娴妃母子神情落寞,直到小太监再一次唱喏声传来。 “绮妃娘娘到,晟王爷到。” 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身着石青色朝服的晟王容烨,昂首迈步而入。 在他身边,是身着暗红色锦缘棉服,肩披白色鹤氅,身姿婀娜的绮妃。 绮妃生的秀丽,虽生育了晟王,却并不显老,与儿子站在一起,犹如姐弟一般。 第一百零八章 各怀心思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她上前行礼,容渊见到她,抬了抬手,“今日怎的来这般迟?” “回陛下的话,方才与烨儿才将今晚宫宴所要弹奏的曲子排完,故而来迟了些,还望殿下恕罪。” 绮妃琴艺绝绝,师承大祈名扬天下的琴师,入宫之后,一手琴艺,后宫无人能及。 在丽妃进宫前,绮妃是最得圣宠的,故而见到她来,容渊也是极为高兴的。 “方才丽妃同朕说,今晚宫宴上还有掸国的幻术表演,再加上绮妃的琴音,定然是锦上添花。” “陛下谬赞了,前阵子,烨儿倒是也见过这幻术表演,听他说,十分玄妙,未曾想,今日便能有幸见着了。” “哦?烨儿,你也见过?” 容渊将目光看向容烨,只见对方上前一步,“回父皇,儿臣在民间暗访之时,曾见过几位掸国幻术师的表演。 这幻术可隔空取物,大变活人,亦能呼风唤雨,空手变物,着实十分神奇。” 听到容烨也这般说,容渊的兴致比方才更高,“听烨儿也这般说,朕对今晚丽妃与顾相安排的这出幻术,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臣妾今晚也有眼福了。” 说话间,绮妃挨着娴妃的位置旁边坐下,朝她弯了弯唇。 “娴妃姐姐,今晚你这件狐毛氅衣真是与众不同,是绣作处的手艺吗?” “是,绣作处新来了位绣女,这氅衣便是出自她的手。” 对绮妃,娴妃并无敌意,绮妃的性子,寻常只会钻研琴艺,即便是最得宠之时,她也只是以琴艺吸引容渊的喜爱,并不像丽妃,总会弄些奇巧淫技,来引得陛下去她那里。 有了绮妃在,两人围绕着这件氅衣聊了起来,众人看似一片祥和,但却各怀心思。 “大哥,许久未见了。” 容烨坐在容胤下位,朝他开口,容胤淡淡掀唇。 “听吏部说,四弟近来时常走访民间,惩治贪腐之事,吏部对四弟赞不绝口,折子都递到父皇面前,替四弟邀功了。” “大哥谬赞了,这是臣弟该做的,大哥近来辅政,才是废寝忘食。 父皇时常对我们兄弟几个说,要向大哥看齐,臣弟如今只是做了极小的事情,大哥才是我等兄弟的楷模。” 晟王的话,让容胤压住眼底的暗色,晟王与安王自小便关系极好,安王如今自请讨伐西蛮,回来后,必然会进兵部。 而晟王如今在吏部,这兄弟俩打的什么算盘,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父皇委以重任,孤在南宫多年,若不更加勤勉,只怕会愧对父皇所托了。” “大哥谦虚了,大哥自幼便天资聪慧,即便是在南宫之时,也未曾懈怠过半分,不然,哪能在短短一年内,便能让满朝文武都赞不绝口呢? 日后还望大哥多多提携,小弟敬大哥一杯。” 容烨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容胤轻轻抿了口,随后便将酒杯放下。 “听说今晚有幻术表演,大哥看过这幻术吗?” 容烨没话找话,容胤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后唇角勾起冷弧。 “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哦?竟是障眼法?” 容烨眉宇微扬,“先前在民间之时,见到这幻术师表演,却是看不出来是障眼法,那今晚定要好好看看,是否如大哥所说的那般了。” 容胤没再回应,这种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宴会,实则每个人都暗藏心思,只想着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只要一想起,他在南宫寂寥的五年,他们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无一人想起他,他眼底的冷意就更加深冽。 而此时,绣作处外面,孟婉被人拽着,一个头两个大。 “景王,这里是绣作处,还请您放过奴婢,奴婢求您了。” 她是真没想到,容显竟会在此时跑到绣作处来找她,而且还如此正大光明。 “你这小贼丫头,今日让你跑了,本王岂能这般轻易放过你。” 容显见着孟婉用力想要拽出她的袖子,故意趁着她使劲的时候,突然间一松手。 “砰。” 孟婉只顾着使力,没料到容显松了手,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疼的她眼泪当下便出来了。 坐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爬起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容显哪里见过女子哭成这副样子的,立马有点慌神。 “你,你哭甚?本王又没怎么着你?” 孟婉不理他,眼泪依然往下掉着,明明是元宵节,她好不容易做完一天的活计,正准备回去歇歇。 可哪里料到,容显竟是跑到绣作处来逮她,还这般不讲道理。 见着小丫头不理她,光坐在那里大颗掉眼泪,容显眉毛都拧了起来。 “你给本王起来。” “王爷把奴婢推在地上的,要报的仇也报了,王爷走了,奴婢再起来。” 她抹了把眼泪,上次她便看出来,这景王性子虽跋扈,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不然方才早就命人将她带走惩罚了。 而容显听到孟婉这又怂又无赖的话,再看她这副哭的淅淅沥沥的样子,竟是直接被气笑了。 “本王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起还是不起来?” “那王爷还要同奴婢算账吗?” 她抬起头,因为刚哭过,此时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被冰泉洗过,看人的时候,让人心神都被摄住一般。 望着这双眼睛,容显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跳的厉害,竟鬼使神差开口道。 “你起来,本王就饶了你。” “奴婢多谢王爷。” 孟婉没等他说完,便从地上站起来,容显见着她速度之快,立马反应过来。 “你这小贼丫头,方才是装的?” 孟婉拍了拍身上的灰,“王爷一言九鼎,说了不罚奴婢了。” 她的话,再一次让容显噎住,在这丫头身上,他竟是第二次被激的说不出话来。 “既是王爷放过奴婢了,那日后奴婢见着王爷,必定恭恭敬敬,还望王爷大人大量,切莫再与奴婢计较了,今日元宵佳节,奴婢在此,恭祝王爷岁岁长安,福运绵延。” 说完,她行了个福礼,转身就要走,容显一见,骤然回神,立马叫住她。 “你等等!” 第110章 做好了有赏 孟婉脚步一顿,转过身,满眼戒备,“王爷,您说了不会再为难奴婢了。” 容显眉头一皱,“本王几时说要再罚你了?听母妃说你的绣活很好,那你会缝这个吗?”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几片皮子,递到她面前,孟婉看向那几块皮子。 “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蹴球,你若帮本王做好,先前之事,既往不咎。” 容显有几分不自在,孟婉满眼疑惑,“王爷府中难道没有绣活好的绣娘吗?何至于要拿到宫里来做?” 听到她的话,容显面色一僵,但还是大方承认。 “本王原先是想自己做的,岂料到本王耍得了刀枪剑棍,却拿那小小绣花针毫无办法,府中绣娘哪里配沾本王的东西,你帮本王缝。” 他说着话,将那几块皮子往孟婉面前一塞,“做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孟婉想了想,将那皮子接过来。 “王爷何时要?” “半个时辰,你能缝好吗?” “嗯?半个时辰?” 孟婉睁大眼睛,容显再次开口道,“今晚元宵宴,本王要为父王表演鞠术。” “王爷,您今晚就要,现在才拿来让奴婢缝?那万一奴婢赶不及呢?” “赶不及,两罪并罚!” 容显说的理直气壮,孟婉直想将手里的皮子甩他身上,最终还是忍下去。 “奴婢这就去给王爷缝蹴球。” 她转身走进绣坊,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元宵佳节,绣女们也都回去歇息了。 而容显,跟着她走进去,坐在她不远处,眼睛盯着她。 时间紧促,孟婉也没再搭理他,找出绣线的针,将那几块皮子裁剪出一块块大小合适的,拼在一起。 灯光下,孟婉细细缝着那几张皮革,容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小小的绣花针,明明将他的手指戳破好几个洞,可到了她手里,就跟长在她手上一般,灵活无比。 孟婉专注的缝着,很快便将那几张皮子给缝在一起,只留出一小片口子出来,又找来动物毛发往里面填充进去。 很快,便将一个蹴球做了出来,收完最后一针,她站起来,将那球往自己脚上踮了踮。 “你也会鞠术?” 看着她动作熟练,容显不禁开口,孟婉脚一踮,将那球稳稳落进手中。 “只是会点皮毛,呐,王爷,半个时辰,做好了,给您。” 她将蹴球递给容显,看着他接过,随后拍了拍手,“既是已经将球做好了,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容显心里漫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但还是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往绣案上一放。 “这是本王赏你的。” 看着这锭银子,孟婉有些惊讶,她方才倒是没将他说赏赐的话当回事,这会看见真的有赏,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奴婢谢过王爷。” 她赶紧敛起神情,恭敬俯身,行了个礼,容显拿上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孟婉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那锭银子给拿起来塞进袖中。 如今她缺的正是银子,容显赏赐的这锭银子,当真是雪中送炭。 她拿上银子离开,容显带着蹴球朝着前清殿赶去,此时,前清殿内,幻术师正在表演着幻术。 众人目光皆看向那正中间,升上半空的摇钱树,枝丫几乎够上月亮,那幻术师踩着枝丫而上,直到爬进了月亮之中。 惊呼声四溢,只见那幻术师在月亮之中,手执竹笛,吹出的笛声引来月中仙子翩然起舞,一派仙景,引众人惊叹声不断。 “爱妃,这幻术果然厉害,竟是能上天请仙子起舞,如此能人异术,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 容渊不禁朝着丽妃开口,丽妃见状,跟着附和,“臣妾今日也是生平初见这一幅奇景,还是陛下皇恩浩荡,我大祈国强民盛,才能引来四方异士,为陛下效力。” 丽妃一番话,说的容渊龙心大悦,而此时,那幻术师正好一曲奏毕。只见那月中仙子化身成仙鹤,载着那幻术师自殿前飞了一圈,缓缓落在了殿前,一只手放在胸前,恭敬行了个礼。 “小的参见陛下,恭祝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听到幻术师的话,容渊龙颜大悦,随后抬起手,吩咐下去。 “赏!重赏!” “多谢吾皇。” 幻术师开口,自小太监手中接过金锭,紧跟着只见他突然间将那枚金锭握在掌心。 顷刻间,金锭化成了金粉,随着他扬起,竟是化成了纷纷金雨,洒向大殿。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却见那些金粉突然间在半空凝聚而起,化身一条五爪金龙,在殿内翻云覆海。 所有人惊呼而出,那金龙游走几圈之后,来到容渊面前,与他对视之后,随即消散落下。 而就在容渊诧愣之际,一旁的丽妃却惊呼出声,“陛下,您看这大殿之上。” 众人目光皆望过去,只见那金龙消散的地方,殿前赫然出现了八个大字。 “尧天舜日,四海升平”。 随着这几个字一出现,丽妃立马起身,朝着容渊跪下。 “金龙献瑞,我大祈盛世荣华,臣妾恭祝陛下福寿绵延,万岁万万岁!” 随着丽妃三呼万岁,所有朝臣都跟着起身跪下,大殿之中瞬间响起。 “臣等恭祝陛下福寿绵延,我大祈盛世荣华,四海升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满朝文武皆俯首而跪,容渊龙心大悦,站起身朝众人抬手。 “众爱卿平身,如今我大祈得上天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位爱卿功不可没。 今日乃元宵宴,众爱卿可尽情畅饮,传朕旨意,今夜不眠,燃千灯,朕要与民同乐!” “臣等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容渊满面红光,待呼声渐止,大殿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 随着那鼓声有节奏的响起,满朝文武看过去,只见容显一边踮着蹴球,一边跟着鼓声,出现在了殿中。 容渊目光看向容显,此时他脚上的球,仿佛与他融为一体,踮、挑、跃、弹,每一个动作,都与鼓点声完美交叠。 随着鼓声,他来到殿中,突然间将那蹴球用力挑高,一抬一推,只见那蹴球竟是朝着容渊的方向弹了过去。 第111章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陛下当心!” 丽妃惊呼而出,容渊却丝毫不在意的看着那朝着自己推来的蹴球。 只见他伸出手,只一瞬间,便将那蹴球捞了过来,下一秒,便在肩膀上踮了起来。 看着容渊竟是将那小小的蹴球玩的出神入化,丽妃站在一旁,整个人都怔住了。 唯有娴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 待容渊将那蹴球耍的翩若游龙般时,整个大殿爆发出一声喝采声。 而这时,只见容渊将那球猛地一推,那蹴球在空中打着旋般,朝着容显转了过去。 容显唇角一勾,下一秒,身形一腾,头一低,便将那蹴球接了过来。在头上打了几个转之后,稳稳落在手中,随即跪在大殿中央。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一身鞠术翩若游龙,出神入化,儿臣自愧不如。”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只见容渊开怀大笑,“你这小子,先前听你母妃说你准备送朕一份大礼,倒是没想到,这便是你送的大礼。 说起来,朕有十年没有碰过这蹴球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朕老了。”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在臣妾心里,一如当年那般英姿勃发,臣妾还记得,当年陛下的鞠术,是先皇亲授,众皇子中,无人能及。 这些年,陛下为朝政殚精竭虑,竟是连最心爱的鞠术都无暇顾及。 前段时日,臣妾将这故事说给显儿听,没承想,他却记在了心里。 今日大殿之上,竟会如此唐突,还望陛下恕罪。” 娴妃说完这些话,俯身准备跪下,却被容渊一把扶起,望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 “显儿一片孝心,何罪之有,难为你还记得朕年轻时的事情,爱妃有心了,朕今日十分高兴。” “显儿幼年之时,陛下还曾将这鞠术传授于他,如今他也如陛下当年那般的年纪,却是没有陛下当年的风采,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娴妃边说边将目光看向容显,容渊见状,跟着她望过去,不禁感叹。 “显儿是几个皇子中,最像朕的,这些年,你将他教的很好,爱妃辛苦了。 来人,景王献礼,甚得朕心,赏玉如意一对,娴妃教子有方,赏白玉观音一座。” “儿臣叩谢父皇!” 容显跪下谢恩,娴妃唇角溢出笑意,丽妃站在一旁,眼底再一次浮上嫉火。 她好不容易用幻术表演在陛下面前夺了头彩,竟是没想到,娴妃竟能半路杀出来。 显王这一手鞠术,不光勾起了陛下的爱子之情,竟是连娴妃也一同得了怜惜。 “妹妹好生羡慕姐姐,臣妾入宫晚,竟是无缘得见陛下年轻时的风采,方才陛下这一身鞠术,就算是放眼当今天下,只怕也是无人能及的。” 丽妃的话,马上换来娴妃的目光,“妹妹说的是,臣妾当时亲眼见着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就连所用的蹴球,都是皇后亲手所做。 今日元宵宴,若皇后在天有灵,见着陛下风光依在,想来也会替陛下高兴的。” 娴妃的话,让丽妃神色瞬间一僵,她没想到今日元宵宴,娴妃竟是会提到皇后。 果然,当她说完这些话,便见着容渊神情浮上几许落寞。 “娴妃竟然还记得当年嫣儿替朕做蹴球之事,朕这些年,每每想起与嫣儿的点点滴滴,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陛下,如今太子辅政,满朝文武皆赞赏有加,想来定然是皇后在天护佑所致,陛下不必太过伤怀,否则皇后姐姐见着,也会难过的。” 娴妃的话,让容渊叹了口气,他轻轻颔首,“是啊,嫣儿最不愿看见朕难过,这些年,定然是她在冥冥中护佑,我大祈才能越发强盛,太子,你过来。” 容渊说到这里,朝着容胤看去,容胤见状,缓步上前。 “父皇。” “今日元宵佳节,得你母后护佑,如今你才能安然顺遂,日后要更加勤勉,不得辜负你母后的一番教诲。” 听到容渊的话,容胤压下眼底的冷芒,随后跪下,“儿臣谨记父皇的嘱托,绝不会辜负父皇母后的谆谆教诲。” 因着娴妃这番话,之后容渊显然兴致不似先前那般,就连绮妃与晟王的琴萧合奏,他也勉强只道了声好,甚至连封赏都没有。 宴会过半,容渊便离开了前殿,丽妃想要跟随,也被他拒了下去,当他离开后,丽妃朝着娴妃冷冷而出。 “姐姐当真是好手段。” 听到她的话,娴妃不以为然,“妹妹这话说的,倒叫本宫听不明白了。” “姐姐如今已儿女双全,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难免让人鄙夷。” 丽妃说的毫不客气,一旁的世宁忍不住开口,“丽妃娘娘还请慎言,我母妃一向不喜宫中之事,丽妃娘娘这般恶意揣度,就不担心父皇知道降罪吗?” “世宁公主,本宫身为四妃之首,还轮不到你同本宫这样说话。” 她说完这句话,娴妃淡淡而出,“世宁年幼无知,但丽妃娘娘怕是忘了,如今你这四妃之首的头衔,沾的是谁的光。 陛下对皇后情深似海,本宫劝你,切莫生出妄念,人总想得到太多,到头来,恐怕落得个竹篮打水。” 说完这句话,娴妃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世宁见状,也跟着离开。 丽妃望着她俩的身影,一口气憋在心口处,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当娴妃退席后,容胤放下酒杯,跟着悄然离开,直到在前往瑞华宫的宫道上,将母女俩拦了下来。 “娴妃娘娘。” 见到容胤,娴妃仿似是早就料到一般,朝身边的世宁看了眼。 “宁儿,你先回去,母妃同殿下有些话要说。” “是,母妃。” 世宁朝容胤看了眼,随后告退离开,容胤待她离开后,这才开口。 “娴妃娘娘,今日你这般激怒丽妃,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听到他的话,娴妃淡淡弯唇,“殿下是为了丽妃来向本宫兴师问罪吗?” 见到她这般从容镇定,容胤眸光闪烁了下,“丽妃与我母后虽为同族姐妹,但与孤来找您,并无任何关系。” “那殿下又为何而来?” “娘娘既是能记得我母后那么多事情,想来我母妃在世之时,与娘娘关系匪浅。 不然,您不会在今日宁可得罪丽妃,也要在父皇面前提及母后,而方才我出现,却见你眼中并无意外,想来是知道我会过来。 既是娴妃娘娘有心,还望娘娘将我母后之事,告知于我,容胤不胜感激。” 第112章 心魇之症 容胤的话,让娴妃平静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下,最终归于淡若。 “好吧,既是殿下想知道,那便随妾身一道前往凤栖宫吧。” 二人沿着宫道,不多会,便来到了先皇后的寝殿,自从先皇后故去之后,这里的宫门便常年紧闭着。 容胤看见眼前这扇朱红大门,心口如同被热油烫过,又疼又灼。 自南宫出来后,他没有来过一次,以为只要不靠近,母后就还在这座宫殿里,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就不会存在。 娴妃见到他这般,轻轻开口,“自打皇后故去,陛下便下旨,任何人不得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每年皇后的生忌,陛下都会在这里待上整整一日一夜,都说天家无情,但陛下对皇后的情意,却是让我羡慕的。” 说话间,她上前,手抚上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似是喃喃自言。 “皇后姐姐,我同太子来看您了。” …… 容胤回到南宫的时候,已是子夜,德安见着他神色清冷,连忙迎上前去。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啊?” 看了他一眼,容胤走进书房,此时屋中炭火烧的极旺,但他却还是感觉到从骨头缝里钻出寒意。 娴妃同他说的那些话,将他拉回到了六年前,母后故去那日。 那大口喷吐的黑血,还有母后憔悴枯槁的双眼,她眼中的不舍与牵念,让他每每想起,就痛恨自己,为何没有好好护住母后和未出生的弟弟。 他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父皇滔天的愤怒,没入骨血里,身为嫡子却未能护佑好母后的自责,让他宁愿被关进南宫,也不肯为自己辩白一句。 仿佛那般,心里的疼痛才会消减。 可是如今,他却知道了另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你母后故去之时,同陛下提的唯一一个心愿,便是无论何时,陛下不得废黜你太子的身份。 陛下以真龙天子立誓,哪怕将你幽禁在南宫,却也为了皇后娘娘,没有背弃誓言。” 娴妃说的这句话,在他耳边回响,容胤手指紧攥,眼底浮上淡淡的猩红。 母后知道她离世后,自己会遭遇什么,所以以父皇的疼惜,让父皇立下誓言,护佑住他。 从小到大,母后都在护佑着他,可是他却在母后最需要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手指越攥越紧,容胤的眼瞳都几乎浮上了血样的暗红,那是痛到极致,恨到极致所带来的。 德安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好大一会没有动静,悄悄将身子探进去,见着容胤那个样子后,心里咯噔一下。 殿下这副样子,若是被旁人见着,只怕又要引来诸多非议了。 他跟在殿下身边,只一次见过殿下这般,便是将孟姑娘送进天牢那日,殿下整整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当时还是位致仕的老御医说过,殿下那会是心魇,若是不解开,那便会彻底疯魔掉。 他记着,当时他是跪在地上一夜,说了一夜孟姑娘的事情,才让殿下从心魇中走出来。 怎的好好的,今夜殿下这心魇又犯了。 难道是……? 想到这里,德安连忙跑出南宫,很快就到了绣作处绣女们住的地方。 德安虽是近侍,但却是有功夫的,只是寻常不会对外显露,但今夜情势所迫,他也顾不上什么了。 进屋之后,便将另外三个绣女给点了昏睡穴,转而悄悄走到孟婉面前。 “孟姑娘,您醒醒。” 德安压低声音,孟婉睡的正沉,连叫了几声,见她根本没有醒来,只得说了句。 “孟姑娘,得罪了。” 他出手,捂住她的嘴巴,不由分说,便将人扛了起来,朝着外面快步离开。 孟婉骤然惊醒,只感觉到冷风刺骨,正准备大叫,却听到德安的声音。 “孟姑娘,殿下不好了。” 眼瞳倏地缩了缩,她只见着两边宫道快速划过,很快便被德安扛到了南宫门口。 “安公公,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孟婉开口,德安连忙将她放下,“孟姑娘,您快点进去吧,如今只有您才能救殿下了。” 孟婉盯着德安,方才德安这身功夫已经让她够震惊了,如今头回见着他般慌乱的样子,她就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孟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德安说不出来,又满脸焦急,孟婉只得走进去,当她刚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间门帘掀开,容胤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殿……。” 没等孟婉开口说完,便见着容胤径直掠过她,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看见他这样,孟婉眉头皱了皱,有点埋怨德安半夜将她掳来,就是为了看容胤的臭脸的。 刚准备掉头就回去,却见到德安朝容胤迎上前,同样是被他径直掠过。 心头划过一丝狐疑,孟婉看着容胤已经朝着后苑走去,德安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安公公,你若不同我说殿下这是怎么了,我就回去了。” 她走过去开口,德安只得长话短说,却没有提及一年前殿下得过心魇的原因。 孟婉听到后,有些吃惊,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这种病症。 “当初御医说了,若是殿下从心魇里走不出来,就会疯癔成狂的,咱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将孟姑娘找过来。 您跟着殿下最久,若是您也劝不动殿下,那殿下恐怕就没人能劝得住了。” 德安一副急的眼眶通红的样子,孟婉也察觉出来不是装的,而且方才容胤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对劲。 “好,我去看看,但这种病症,我也没听过,当务之急,还望安公公将当年那位御医也请进宫来,万一奴婢劝不了殿下,或许那御医会有别的办法。” “好好,咱家等宫门开了,就派人去接,那殿下就拜托孟姑娘照应了。” 有了德安的话,孟婉这才朝着后苑走去,方才被德安扛过来,她连外服都没来得及披,这会冷风一吹,才感觉到全身发冷。 但此时,她已经走到了后苑,远远便见着,容胤坐在从前他日日坐着发呆的石头上,目光看着远处。 第113章 陪他吹了一夜冷风 孟婉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就好像她回到初次见到容胤的那一日般。 同样是这样风寒夜深的晚上,容胤被侍卫押入南宫,那一夜,他就坐在那块石头上,坐了整整一夜。 她那时年纪小,只知道太子是这皇宫里高不可攀的人,她不敢吱声,躲在一旁,就这样看了整整一夜。 那段时日,她一度以为,容胤是个哑巴,还觉着他可怜,因为不会说话,所以被罚到这南宫幽禁。 她每天谨小慎微的做好饭,端到那里放下就走,两个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言我不语的日子。 虽然她不知道容胤今夜出了何事,但此时见他这样,孟婉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殿下,外面天寒,您还是回屋去吧。” 她的声音,仿佛传不到容胤的耳中,他仍然安静的坐在那里,就连眸子都没有动一下。 “孟姑娘。” 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德安的小声轻唤,孟婉转过身,只见他抱着两件披风,冲她扬了扬手。 她走过去,德安将其中一件递给她,“殿下怎么样了?” 孟婉摇摇头,德安眼中划过一抹焦急,“这明日还得上朝,这可怎么办。” 此时孟婉已经将披风系上,朝他伸出手,“把披风给我吧,安公公,劳烦煮些姜汤温着,殿下一旦回屋,就端过来,替殿下驱寒。” “好,咱家这就去准备。” 德安离开,孟婉拿着披风,走到容胤身后,替他悄悄披上,随后跟着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 虽然裹了披风,可这石头还是冰的她牙关嗑了下。 容胤不说话,孟婉也不吱声,石头不是很大,两人挨的很近,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沉香味和淡淡酒香。 坐了一会后,孟婉渐渐有些困倦,头一下一下往下叩着,被大大的披风裹住,就像是只小鹌鹑。 而那石头,本就是在荷花池边,虽说池水早就干涸,但底下全是鹅卵石,稍不留神,便会摔下去,磕破脑袋。 孟婉时不时一惊,侧过头,看见的容胤,还是那般面无波动的坐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越来越困,直到终于扛不住时,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而在这时,一只手伸出,将她轻轻揽住,容胤原本泛着猩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一片幽邃。 他低眸,看着怀中小丫头冻的鼻头发红,再看向荷花池底那些石块,心头浮上后怕。 若他方才再晚回神半瞬,这丫头只怕就要掉下去了。 轻轻将她抱住,揽进了自己的披风当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恨意也跟着渐渐平息下来。 容胤没有叫醒孟婉,就这样抱着她坐在那里,直到天边泛起际白,刺目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 孟婉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容胤弧线分明的下颌,微微愣了愣,猛地坐起身。 “砰!” “呲!”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孟婉捂住额头,眼眶直发酸,容胤的下巴撞的她生疼。 而容胤,同样紧皱眉头,方才那一撞,他险些松手,将这丫头给掉到池子里去。 “殿,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揉头一边想要从容胤怀里离开,却不料,刚一动,就被他的胳膊给挡住了。 “你想去哪?”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孟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看向对方,张了张嘴,突然间脸色一变。 “糟了,殿下,奴婢要赶紧回绣作处。” 她慌乱而出,现在已经天亮了,再不回去,只怕又要说不清楚了。 容胤见她这副样子,眼眸敛起,“将孤扶起来。” “嗯?” 她看向容胤,终于后知后觉,殿下这是从心魇里走出来了? 但心里是这般想的,她还是想再看看情形,于是问道。 “殿下难道不能自己起来吗?” 容胤唇角压了压,被这丫头枕了小半宿,他腿都麻了,哪里能站的起来。 “你不是以为,到了绣作处,孤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他声音透着一丝沉意,孟婉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扶殿下起来。” 她连忙伸出手,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殿下总算是没事了。 好不容易将容胤从石头上扶起来,这时,守在不远处的德安见着,连忙一溜烟小碎步跑过来。 “我就知道,还是孟姑娘有办法,殿下,您昨儿可把奴才吓坏了。” 德安声音几乎都带着哽腔,容胤看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再这般大惊小怪,就滚去杂役处,别待在孤跟前了,碍眼。” “是是,奴才记着了,下次不叫孟姑娘过来了。” 听到这话,容胤眸色冷冷地掠过去,德安一见,连忙看向一旁的孟婉。 “孟姑娘,您让熬的姜汤都备着了,快些进去,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吧。” 他可真是打心眼里感激孟婉,恨不得把她当活祖宗供了,要不是她过来,殿下只怕三天三夜都不会从心魇里出来。 “多谢安公公,我还得赶去绣作坊,不知安公公能否给奴婢一套衣裳?” 听到她这句话,容胤才注意到,孟婉披风里面,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眸光不禁一沉。 “你就穿成这样陪孤待了一夜?” “安公公担心殿下,将奴婢带来之时,奴婢没来得及披上外衫,不过安公公给奴婢拿了披风,奴婢不冷,只是待会回绣作处不太方便了。” 她小心解释,容胤目光转向德安,“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衣裳过来。” 她这身子才好,这受了一夜的寒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病着。 想到这里,他又开口叫住德安,“再去煎副驱寒药,给她灌下去。” 扔下这句话,他瞪了孟婉一眼,随后朝着前苑走去。 被瞪的有些莫名其妙,孟婉朝德安开口,“殿下原先走出心魇时,也是这般吗?” 德安看了看孟婉,又看了看容胤离开的方向,脊背处直冒冷意。 殿下方才瞪孟姑娘那一眼,哪里是生她的气,定然是在生自己将她掳来的气呢。 昨儿他情急之下,未曾想那么多,这孟姑娘身子弱,又熬了这一宿,万一要是寒症复发,那他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德安立马开口,“孟姑娘,殿下方才吩咐了,您赶紧跟咱家去将那药喝了,不然啊,殿下定然是要怪罪的。” “不用了,安公公,我真的得赶去绣坊,再晚了,可就真说不清了。” 孟婉想了想,干脆裹着披风就朝着南宫外面跑去,现在刚天亮,抓紧时间回去,兴许不会被人发现。 可就在她刚奔到绣作处绣女住的地方时,只见萃兰正好从另一边朝她走过来,看见她的时候,连忙开口。 “孟婉,娴妃娘娘派人送了赏赐过来,你快些跟我一道去前庭领赏。” 第114章 你想要什么 “娴妃的赏赐?” 孟婉神情顿了顿,连忙开口,“姑姑请容我进去稍作梳洗,马上就赶过去。” 听到她的话,萃兰目光落在她身上披的披风上,眸色微微闪动了下,旋即开口。 “那好,你快些,我在前庭等你。” 孟婉赶紧进屋,还好屋里同住的绣女们都已经出去洗漱了,她赶紧将披风给拢进柜中,换上自己的衣裳。 等她急急忙忙赶到前庭之时,便见着萃兰正在同娴妃身边的贴身嬷嬷说着话。 “祥嬷嬷,孟婉来了。” 见着孟婉走过来,萃兰连忙朝她开口,“这位是娴妃娘娘身边的祥嬷嬷,特意过来将娴妃的赏赐给你送来的。” “奴婢叩见祥嬷嬷。” 孟婉规规矩矩走过去俯了俯身,那祥嬷嬷见着她,脸上露出笑意。 “昨儿你做的那件狐毛氅衣,娘娘很是喜欢,就连陛下见着也赞不绝口,今儿老奴奉娴妃娘娘的令,特意将这些拿过来给你的。” 说完话,只见祥嬷嬷朝身后的宫婢看了眼,那宫婢便将一个托盘递到了孟婉面前。 只见打开的托盘里面,放着好几样首饰,在宫中,一下子赏赐几样首饰,那可是十分贵重的赏赐了。 孟婉一时有些发怔,还是身边的萃兰赶紧开口,“祥嬷嬷,孟婉性子软,许是没见过这么多赏赐,一时激喜,都忘了谢恩了。” 被萃兰一提醒,孟婉连忙朝祥嬷嬷开口,“奴婢谢娘娘的赏。” 看着孟婉这样,祥嬷嬷笑意加深,“好了,娘娘的赏赐老奴送到了,不过呢,这谢恩呐,还得姑娘亲自去一趟瑞华宫了。” “是是,嬷嬷说的是,孟婉,你快些同嬷嬷一道过去,当面谢娘娘的赏。” 旁人不清楚,但萃兰是知晓的,娴妃昨日在宫宴上,被陛下赏赐了一尊白玉观音。 今日派人送来的赏赐,不光只给了孟婉,还给了绣作处,一大早郑司绣就已经交代过她了。 “是,姑姑。” “孟姑娘,走吧。” 祥嬷嬷在前面走着,孟婉跟在后面,两人一道走出绣作处,便听到祥嬷嬷的声音传来。 “孟姑娘,昨儿是不是见过王爷了?” 听闻这话,孟婉心里一咯噔,该不会今日去瑞安宫,不是让她去谢恩,是要找她麻烦吧? 这个景王爷,明明说好了,前尘旧事,一笔勾销的,怎的这般说话不算话。 心里将容显给暗暗骂了两句,孟婉还是恭恭敬敬开口。 “是,昨儿景王爷到绣坊来寻人替他缝制蹴球,碰巧奴婢回去的晚,刚好遇到了,就替王爷将那蹴球给缝了出来。” “难怪王爷今儿一早进宫陪娘娘用膳,听娘娘提及姑娘的名字,还说昨儿见过你呢。” 祥嬷嬷的话,让孟婉不敢大意,于是更加小心的应声。 “是,王爷昨儿还赏了奴婢,奴婢今儿又收到了娘娘的赏赐,当真是让奴婢受宠若惊了。” “你事儿做得好,娘娘和王爷都挺满意的,今儿让你去瑞华宫,其实是为了公主的事儿。 公主昨日见了你的手艺,想让你帮着做件衣裳,此事你自己知道便好,对旁人就不要说了,明白吗?” “奴婢明白了,多谢嬷嬷提点。” 祥嬷嬷听到孟婉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没再说什么,很快,两人便到了瑞华宫。 进到宫里,孟婉便见着景王坐在殿中,手里端着茶盏,正在听世宁公主与娴妃闲话家常。 当孟婉跟着祥嬷嬷一道进来的时候,立马将手里的茶盏放了下去,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孟婉见着,连忙低下头,祥嬷嬷朝着娴妃娘娘俯了俯身。 “娘娘,绣作处的孟姑娘来了。” “奴婢见过娴妃娘娘,景王爷,世宁公主。” 孟婉上前,挨个行了个福礼,娴妃见着她,脸上浮上淡淡的笑意。 “起来吧。” “多谢娘娘。” 孟婉站起身,娴妃看向她,“今儿叫你过来,是想让你为世宁做身春裳。 本宫知道你们绣作处如今正忙着殿下大婚的婚服,故而单独让你过来,此事本宫并不想吩咐绣作处去做。 你的手艺,世宁十分喜爱,故而本宫想将此事交给你来做,你可能接下?” “能为公主做衣裳,是奴婢的福气,娘娘尽管放心,奴婢定然会竭尽所能。” 她轻轻开口,话落,一旁便传来景王的一声轻笑。 “母妃,这丫头手巧的很,昨儿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我那蹴球给做了出来,皇妹的衣裳交给她,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听到景王的话,娴妃将目光看向孟婉,“本宫这儿子,可是从不夸人的,今日他同我说,昨儿你替他做的蹴球,本宫还想着,你这姑娘是个心灵手巧的,既是你答应了,来人,将桑云锦拿上来。” 随着娴妃的话音落下,只见宫婢便将一卷软若云丝的锦缎拿了上来。 “小丫头,这桑云锦可是暹罗国进贡的,整个皇宫也只有三匹,十分珍贵,你可得仔细着些。” 听着景王爷的提醒,孟婉将目光落在那桑云锦上,质地果然与祈国的锦缎不同,更加柔软细腻。 “娘娘如此信任奴婢,奴婢定然会小心护好这桑云锦,替公主做出心仪的衣裳。” “本宫知道你是个做事仔细的人,世宁,你想要什么式样的,同孟婉说说吧。” 一炷香过后,孟婉知道了世宁公主想要的,于是便带着桑云锦离开瑞安宫。 当她刚走出来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小丫头,你站住。” 听到景王的声音,孟婉脑袋都疼,但还是转过身,恭敬的行了个礼。 “王爷有何吩咐?” 看着小丫头穿着粉色的宫装,因着方才在殿中,待的暖和,两边脸颊都泛着粉,像是三月盛开的桃花一般,容显心跳快了几下。 “本王得了对玉如意。” “嗯?” 孟婉脸上露出不解,这景王爷是不是脑壳子有毛病,好好的同她说这个做甚? “父皇夸了我蹴球耍的好,昨儿宫宴赏给本王的。” 听闻这话,孟婉睫毛眨动了下,跟着开口,“奴婢恭喜王爷得陛下赏赐。” 听着小丫头的话,容显嘴角一咧,“那蹴球是你做的,本王今儿高兴,你想要什么,本王可以赏给你。” 第115章 我替你拿过去 听闻这话,孟婉满眼露出古怪,景王爷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还主动要赏她,她可不敢要。 “王爷昨儿已经赏赐了奴婢,奴婢今日还得了娘娘和公主的赏赐,属实不能再要太多了,奴婢多谢王爷,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听到这话,容显立马瞪起眼睛,“本王从来说一不二,说了要给你赏,你快点说要什么。” 见着他脸上露出愠色,孟婉咽了咽喉咙,这王爷脾气可真坏,她不要赏赐还不行了。 “若王爷真的想赏奴婢,就有劳王爷下回进宫,给奴婢带串冰糖葫芦吧,奴婢好久没吃过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唇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又乖巧又讨喜。 容显听到她这话,显然是没料到,她竟提了这么小的一个要求,于是鼻子哼了声。 “小丫头,这可不是本王不赏你,是你自己就要这么点的,下次可别说本王小心眼了。” 一听到他又翻起前账来,孟婉连忙摇头,“不会,不会,王爷心胸宽广,从前是奴婢不识王爷性情,听信了传言,是奴婢的错,王爷就莫要同奴婢计较了。” 说完,她还赔起了笑脸,容显被她这一笑,又晃了下心神。 “少拍本王的马屁,行了,不就一串糖葫芦吗?本王应下了,下回入宫给你带。” “那奴婢就多谢王爷啦,时辰不早了,奴婢还得赶回绣坊做活,奴婢先行告退,王爷回见。” 她说完,屈了屈身,容显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得了容显的话,孟婉赶紧离开,可当她走到转角的角门处时,脚步一顿,立马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身着玄色锦服的季冷,正站在那里,眼眸微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眼神,盯的她有些心头发慌,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季大人,这么巧啊。” “本总管身为掖庭总管,自然要常在后宫走动,倒是孟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从那边过来,难道是绣作处又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这么说,孟婉松了口气,还好,没见着方才景王同她说话,不然,他定然又要觉着自己找了什么靠山。 “绣作处并无事发生,对了,季大人,那小太监查到了吗?” 孟婉转了话锋,季冷眸子暗了暗,这小丫头,当真是故意不想说方才她同容显在一起啊。 心里这般想,但面上却是没表露分毫,还是淡淡而出。 “还在查。” 短短几个字,让孟婉有种他似乎有些生气的感觉,于是不禁开口。 “季大人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为何这般问?” “奴婢只是觉着大人今日脸色不太好,想着大人许是因着孙采女的案子劳心,大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听着这话,季冷目光凝向她,“本总管要多谢孟宫女这般体恤了,只希望日后你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毕竟景王爷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扔下这句话,他拂袖转身,孟婉脊背一凉,想也没想,连忙开口。 “季大人,您不要误会奴婢,奴婢方才只是被娴妃娘娘叫去,恰好遇到景王而已。” “哦?是吗?” 他低冷而出,孟婉连忙绕到他前面,小脸扬起,很认真的看向他。 “真的,娴妃娘娘差奴婢过去,是想替世宁公主做身春裳,您看,这便是她让奴婢做衣裳的桑云锦。” 她将怀里的桑云锦打开,“原本娘娘是嘱咐奴婢不要声张此事,但季大人不是外人,奴婢同您说了,您也不会告诉旁人的,对吗?” 比起被季冷误解她与景王,日后不帮她,替世宁公主做衣裳倒不是什么大事了。 见着她这般恳切,容胤眼中的沉意这才褪去几分,淡淡瞥向她手里的桑云锦。 “既是娴妃不让你声张,你这般大摇大摆将这桑云锦带回绣作处,岂不惹人注目?” “是,大人说的对,所以奴婢想着将这桑云锦放在同大人上次见面的殿里,每晚过去替公主赶制春裳。” 听到她这般说,季冷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每晚出来替公主缝制新裳?” “娴妃赏赐了奴婢不少首饰,只提了这么个要求,奴婢既是答应了,自然是要做好的。” 身在宫里,主子的吩咐,奴才推拒不得,尤其是娴妃身为四妃之一,世宁公主又是大祈唯一的公主,再加上一个景王,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呵。” 听到她的话,季冷冷笑了声,“难为孟宫女这般左右逢源,短短时间,从掖庭到绣作处,竟是如鱼得水。 如今就连娴妃、世宁公主和景王爷,都对你另眼相待,看来假以时日,本总管还得仰仗孟宫女提携了。” 季冷的话,让孟婉立马摇头,“季大人怎的又这般误解奴婢?若是奴婢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又怎么会还被人几次三番陷害设计。 正因为宫里全是主子,谁都开罪不起,奴婢只得小心伺候着,季大人就别挤兑奴婢了。” 她说着话,神情透着几分落寞,见着她这样,季冷心尖一疼,自己方才那番话,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这么一想,他眸子闪动了下,正欲开口,却见着孟婉这时抬起头,微微扬起笑脸。 “不过没关系啦,奴婢知道大人是口硬心软,只是担心奴婢被人利用,才会这般出言提醒。 奴婢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人的话,奴婢会记在心里,不会再让大人为难的。” 见她就这么又把自己给哄好了,季冷将没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这丫头,从来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能找个让自己舒坦的由头。 “行吧,你既是自己知道,那就好自为之,正好本总管要回去,顺路将你这桑云锦带过去吧。 另外,你晚上要做绣活,去慎刑司即可,宣安宫早已经荒废,那里若晚上点灯,侍卫见着,又要惹事上身。” 听着季冷的话,孟婉这才知道,原来那座废殿叫宣安宫,于是想了想。 “也好,慎刑司有大人在,反而不会引人注意,那奴婢就谢过大人了。” 说完,将装着桑云锦的包袱往季冷面前一递,看着他接过后,孟婉转身朝着绣作处的方向走去。 季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出笑意,随后掉了个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第116章 你没什么要说的? 连着两日,孟婉白天在绣坊做活,晚上趁着同屋里的人睡着,便去慎刑司里替公主缝制新衣,丑时再赶回绣坊。 当同屋醒来的时候,她也正好可以小睡两个时辰。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这两日晚上,季冷都没有去过慎刑司,她每次去,守门的慎刑卫将她带去上次住的屋子,便离开,也不会多问什么,她倒是也落得个自在。 到了第三天白日,孟婉和同屋的绣娘们来到绣坊,郑司绣带着两位掌绣也来了。 萃兰见着司绣到了,上前行了个礼,“司绣,您来了。” “嗯,如今慎刑司那边迟迟没有结果,荷香手里的活计不能再落下了,你让绣女们先停下吧。” “是,司绣。” 萃兰说完,走到绣坊中间,朝着正准备忙活的绣女们开口。 “都停一停,司绣有话要说。” 孟婉和其她绣女皆恭恭敬敬站在绣案前,郑司绣看向绣女们。 “如今太子大婚,喜服一事交由绣作处来办,你们近来都辛苦了,但赵荷香一事,这几日耽搁了大家不少功夫。 如今你们手里的活计都很多,本司绣是知道的,但如今太子妃的霞帔,还需要一名大绣女来接替赵荷香。 内务府那边,还会再从宫中找些绣活好的宫女过来,你们在绣坊多年,绣技是有目共睹的,故而我想从你们当中挑一名绣女,来担任大绣女。 而我们这次挑选大绣女,只论绣技,不论资历,你们人人皆可参加。一旦选上大绣女,我会上禀内务府,俸禄也会按大绣女来发放。 绣技比拼定在明日正午,你们都要好好准备,拿出你们真正的手艺来,明白吗?” 郑司绣话音落下,绣坊里的绣娘们立马脸上都露出惊诧。 要知道,绣作处以前选大绣女,可是需要有十年以上绣龄,从低等绣女一步一步晋升上去的。 而像掌绣和司绣,那就更是在绣作处多年,绣艺精湛,才能得到今日的地位。 她们这些绣娘,还得再苦熬多年,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可如今竟是可以破格录取了,怎能不让人蠢蠢欲动。 “司绣,是所有绣女都能参加吗?” 有绣女开口,司绣点点头,“方才我说过了,只看绣技,哪怕是才到绣作处的绣女,也可以参加这次的绣技比拼。” 随着司绣话音落下,只见有人的目光便看向了孟婉,如今绣作处里,才来的新人,也只有她一个。 而她的绣技是有目共睹的,一件狐毛氅衣可是让娴妃娘娘都大加赏赐。 孟婉听到这话,眉眼微垂,对大绣女一职,她倒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司绣和萃兰姑姑都特意交待过,她也不好不参加。 但这会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也是带着几分忐忑的。 好在,这时萃兰跟着开口,“你们要知道,咱们绣作处上下可是一条心,无论谁当上了大绣女,都是为了整个绣坊。 前几日,有人在绣坊里故意搞事情,差点毁了娴妃娘娘的狐毛氅衣,连累到咱们整个绣作处。 这次的绣技比拼,司绣亲自坐镇,三位掌绣共同掌眼,都通过才能得这大绣女一职。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想借机作恶,被查了出来,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将她送去慎刑司,好好尝尝十八种刑具的滋味。” “奴婢们不敢,萃兰姑姑息怒。” 萃兰话音落下,所有的绣女连忙异口同声,郑司绣见着,跟着开口。 “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一心为了绣作处着想,你们记着萃兰的话,好好做事,本司绣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今日就到此,你们做事吧。” 郑司绣说完,带着两位掌绣离开,所有绣女各司其职,直到午膳的时候,才纷纷放下活计。 孟婉将手里的事情做完,也跟着起身朝膳堂走去,刚出来,便又一次见着了那日的鬼祟小太监。 那小太监穿着寻常的太监服,看见孟婉朝他看过来,立马心虚的低下头,朝着她相反的方向离开。 眼神微微凛了凛,她悄悄跟在后面,那小太监脚步飞快,孟婉跟了段距离,就有些力不从心。 当她跟着对方穿过一道角门的时候,迎面突然撞到了坚硬的胸膛,顿时让她眼前一黑。 “小丫头你莽撞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孟婉揉了揉额头,只见容显瞪着眼睛正望向她。 “奴婢不知是王爷,方才失礼了。” 她赶紧退后一步,目光掠过容显,那小太监早已不知所踪,顿时心里暗暗懊恼。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显伸出手,对着她眼前摆了摆,“你在看什么呢?” “哦,奴婢方才好像见着有只猫过去,故而一路追了出来,王爷有见着吗?” “猫?你喜欢猫?什么样的?” 孟婉见容显当了真,只得故意编了个由头,“是只通体花白的小狸猫,奴婢瞧见了,觉得好玩,既是那猫躲起来了,便也作罢吧,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要走,却被容显拽住,“急什么?本王还有东西给你呢。” “嗯?” 孟婉看向容显,只见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往她面前一递。 “呐,你要的,本王今日进宫给你带来了。” 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油纸,孟婉接过打开,一串沾着糖霜的糖葫芦,被包在里面,透红的颜色,山楂个个饱满,看上去酸甜可口。 “王爷真给奴婢带糖葫芦啦?” “本王说话向来说一不二,难不成,你还当本王是诓你不成?” 容显下颌微微扬起,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孟婉见着,眼睛弯了弯。 “奴婢只是没想到,王爷日理万机,还能记着奴婢这点小事,奴婢不知道要如何感激王爷了。” “哼,本王不用你感激,行了,既是东西送到了,本王也要去母妃那里了。” 容显说完,佯装要走,孟婉见着,这才恍然,难怪会在这绣坊的角门处遇到他,原来是特意过来给他送糖葫芦的。 “本王说本王要走了。” 见着孟婉不说话,容显再次加重语气,“你就没什么要同本王说的?” 第117章 非得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哦,奴婢恭送王爷,王爷慢走。” 她连忙开口,容显面色一僵,看向她手里的糖葫芦,“本王特意给你送糖葫芦,你就没打算送送本王?” “嗯?” 孟婉脸上露出诧异,容显压了压唇角,“本王是想替皇妹问问你,春裳做的怎么样了。” “哦,奴婢已经按公主的要求,加紧赶制了,定然会在探春宴前给到公主的。” “哦,那就好。” 容显听到她的话,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但还是不想走,眼睛看着这小丫头。 “你不尝尝这糖葫芦?不是说要吃吗?怎么不见你吃?” 孟婉听到这话,有些愕然,她怎么能当着王爷的面,吃糖葫芦呢?那多失礼。 “王爷,奴婢是想着晚上做完活计,回去慢慢吃呢。” “不用,你就在这吃,不然回头不好吃,你又得赖本王,说本王故意的了。” “奴婢不会的……。” “不行,就当着本王的面吃。” 容显没等孟婉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盯着她,大有一副,你不吃,就别想走的架势。 “好吧,奴婢吃。” 孟婉拗不过容显,虽说这是角门,寻常来往的人很少,但她耽搁久了,也担心会被人看见。 而容显的性子,又是说一不二的,她只得将油纸打开,咬了个放进嘴巴里。 糖葫芦果然和她想的那样,酸酸甜甜,甚是可口,而外面的糖霜,又带着淡淡的清甜。 她入宫之后,便没有再吃过糖葫芦,随着这酸甜味道在口腔里绽开,她又想起了阿爷阿奶,曾给她做的糖葫芦,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而容显,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会一变,忍不住开口。 “到底好不好吃?你这是什么表情?” “好吃。” 孟婉将糖葫芦咽下去,眼圈不禁泛起薄红,“奴婢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多谢王爷。” 这话,她是诚心实意的,容显大概是没想到,一串小小的糖葫芦,竟让这丫头眼圈都红了。 “好吃就好吃,你这一副要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又欺负你了呢。” “王爷其实是顶顶的好人,下次谁敢说王爷性子坏,奴婢第一个不答应。”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方才那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容显听到这话,咧开唇满意的扬了扬头,“这还差不多,行了,本王走了,以后若是还想吃什么,就同本王说,本王给你带进来。” “不用了,奴婢已经不知道如何感激王爷了。” 她手里攥着糖葫芦,也不知道容显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好,但对方毕竟是王爷,她还是要严守分寸的。 “下次再给本王做几个蹴球,就当是你回报本王的了,果然和从前一个,馋丫头一个。” 扔下这句话,容显大步离开,孟婉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这才转过身,往绣作处的方向回。 当她快要回到绣作处时,突然间听到角落处传来几声极软的猫叫,于是连忙看过去。 小小的角落里,小花狸猫蜷缩在那里,看见孟婉时,喵喵的叫的更欢。 看见这只小花狸,孟婉心里一惊,这明明就是容胤养在南宫的那只,怎么会在这里? 她赶紧走过去,将小花狸给抱起来,轻轻抚着她脖子上的毛。 “小狸,你怎么会在这里?” “喵喵。” 小花狸只一味的叫,孟婉想着,许是它从南宫里跑了出来,这会定然是饿了。 四下瞅了瞅,并没有发现旁的人,于是抱着小狸猫,快步朝南宫走去。 绣作处离南宫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穿过几道角门,便可以看见南宫了。 正值午膳之际,宫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孟婉抱着小狸猫来到南宫,推开殿门,就听到德安的声音。 “找,你们快些找,找不到殿下的小狸猫,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挨板子!” 听到这话,孟婉连忙抱着猫走进去,“安公公。” 德安猛地转过身,看见孟婉时,脸上立马堆上笑容。 “孟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在绣坊的角门那里看见了小狸,想着可能是从南宫跑出来的,便将它送回来了。” 一听到这话,德安立马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小狸猫。 “哎哟,祖宗哟,可算是找着了,孟姑娘,还得是您啊,不然这小狸儿丢了,可是要了咱家的老命了。” “它可能是饿了,安公公还是拿些羊奶过来,我来喂它吧。” “欸,来人,快去拿羊奶过来。” 德安赶紧叫人端了碗羊奶过来,孟婉接过后,将小狸放下来,果然见着小家伙朝着碗里舔了过去。 趁着孟婉喂猫的工夫,德安连忙派人去通知容胤,自己则朝着她开口。 “孟姑娘,您还没用膳吧?正好膳房里有做好的菜,咱家去给您端来。” “不用了,我待回回去吃。” 看着小狸已经将羊奶喝的差不多了,孟婉站起身,“安公公您查查这苑子可有什么洞,小狸许是从洞里爬出去的。” “是是,咱家这就让人去查查,这小狸啊,也真会跑,竟是跑去姑娘那里了,看来是知道姑娘在哪,特意找着去的。” 德安的话,让孟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是从前的小狸,许是会去找她,但如今这只,分明不是,只能说碰巧被她遇上了。 “那我就回去了,小狸就交给您了,安公公。” 她开口,只见小狸突然间抬起头,刚喝完羊奶的嘴巴上,还沾着些奶渍,看上去一脸憨态。 “喵~。” 小狸将头蹭了蹭她的腿,似有些不舍,孟婉弯腰,将它抱到怀里,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小狸乖乖的,别再乱跑了,再跑丢,可就又要饿肚子了。” 她话音落下,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这猫跟人一样,好吃好喝养着,却还是总想往外跑,非得尝尝饿肚子的滋味,该!” 听到这声音,孟婉抱着猫的手一紧,跟着转过身,果然见着容胤站在宫门口。 一身暗色蟒袍,五官隐在正午阳光下,看上去有些虚幻,但还是难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权贵胄之气。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孟婉连忙将小狸猫放下,跟着准备屈身行礼。 却不料,刚一屈身,袖子里放着的糖葫芦,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第118章 这下真惹恼他了 冬日寒冷。 那糖葫芦虽拢在袖子里,但落下来时,还是从油纸包中掉在地上,外面一层糖霜给摔了个粉碎。 看着地上鲜红的山楂串,孟婉脸色一慌,连忙想要将糖葫芦给捡起来。 可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容胤冷沉的声音,“倒是不知道,宫中何时有这种民间小食了。” 伸出去的手一缩,孟婉慢慢抬起头,眼神有些发怯的看向眼前双眸幽深的容胤。 他眼睛此时凝着她,就像是千年寒潭,光是这么看着,都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是你自己说,还是孤去查呢?” 容胤见她不语,眸色闪烁,再次开口,德安在一旁见着,心都拎到了嗓子眼。 糟了,这可是殿下要发怒的前兆。 “是,是景王赏给奴婢的。” 她说的极小声,容胤听到这句话,再对上她此时的样子,眼神比刚才更冷。 “景王?呵,孤竟是不知,小婉儿什么时候和我这位二弟这般要好了。” 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凉意,孟婉拢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收紧。 “殿下,景王只是因为奴婢替他缝制了蹴球,故而赏了奴婢。” “原来二弟元宵宴上耍的蹴球,是出自小婉儿你的手啊。” 他边说边靠近,身上无形的压抑让孟婉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快要凝固住一般。 直到他将她攥的紧紧的手从袖中拉出来,她才慌乱想要挣开。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 她想要将手用容胤手里抽出来,可对方却死死抓着她,一阵疼痛自腕骨传来,她眼眶一酸。 “看来小婉儿这双手是真的好了。” 目光落在她白净分明的手指上,前阵子掉落的指甲,已经开始长出来,虽还没有长完全,但已经好看了许多。 御医开的药,没让她的手指留下任何难看的疤痕,但此时,却分外刺他的心。 他精心养着的这双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替旁的男人做事,这让他实在是生气到了极点。 “替齐钰绣帕子,给容宸打忘忧结,为容显缝蹴球,小婉儿,你这双手,什么时候才能甘心情愿,为孤做些事情呢?” 他望着那双手,声音沉抑,孟婉却从这里面,听出了他的质疑与猜忌,甚至是那竭力压制的怒火。 “殿下,您误会了,奴婢只是……。” “你是想说,你是奉命行事吗?呵呵。” 容胤弯起唇,眼底浮上一丝讳暗,“小婉儿,宫中侍婢何其多,若你没有曾在南宫侍奉孤,你觉得,他们一个个的,会找你吗?” 轰! 这句话,就像是惊天巨雷,一下子打在了孟婉的耳廓上,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她这样怔愣的表情,容胤松开她的手,“看来这几年,你还是没有学聪明,那般轻信于人,你要如何在这宫中活下去?” “殿下,奴婢错了,往后奴婢会谨记殿下教诲,守住本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她开口,慢慢跪下,眼眸微垂,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从她重新回宫之后,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似一张蛛网,牢牢将她围住,让她不得不谨慎。 况且,那个一直要对付她的人,至今仍没有任何线索,在这宫中,谁都有可能。 看着孟婉这么快就认错了,容胤脸上的神情缓和几分,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小狸猫抱起来,轻轻抚着它的下颌。 “起来吧。” 他朝孟婉开口,她乖顺地从地上起身,容胤抱着小狸猫朝屋里走去。 “跟孤进来。” 孟婉将手拢在袖中,德安见着,马上开口,“孟姑娘还是进去吧,莫要再惹殿下动怒了。” 德安的好心提醒,让孟婉深吸了口气,目光自那掉在地上的糖葫芦上挪开,跟着容胤走进书房。 进去之后,只见容胤将小狸猫放在了书案上,小家伙吃饱喝足,被他这么抱进来,已经睡的打起了小鼾。 “吃了吗?” 容胤抬头看向她,孟婉摇摇头,“奴婢回去再用膳,殿下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将容显为何找你,说给孤听,事无巨细。” 听到他的话,孟婉皱了皱眉,她不明白,容胤为何对容显这般在意,于是开口道。 “殿下,奴婢同景王什么都没有的。” “孤方才说了,将他如何找上你,说予孤听,有没有,孤自会分辨,你无需解释。” “是。” 孟婉应声,很快将自己与景王如何见面,再到如何不打不相识,一一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便见着容胤眸底浮上一抹幽深,“你曾将他推到泔水桶?” “是,奴婢当时不知道他是景王,以为只是御膳房的杂役,景王不提,奴婢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她面色有些无辜,容胤见她这般,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于是伸出手。 “你过来。” 她犹豫着走过去,眉眼微垂着,容胤看着她,同样身为男子,他自然知道如今长开的小丫头,有多勾人。 容显自小就是个跋扈性子,竟会纡尊降贵为孟婉买来糖葫芦,他不能坐视不管,不然,自家这个小丫头被别人偷跑了,他还蒙在鼓里。 “日后不许再见他。” 他开口,是命令的语气,孟婉点头,似小鸡琢米,“奴婢记下了,下次见着景王,定然绕道走。” 看着小丫头乖巧应下,容胤压了压唇角,“以后每日中午过来,替孤喂小狸。” “啊?” 孟婉抬起头,满眼不解,却见着容胤一副理所当然。 “它既是会去找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若不来,它被人抱走,可就不一定能回得来了。” “殿下,小狸没有去找奴婢,只是凑巧它跑到绣作处附近被奴婢见着了。” “那它为何没跑去东宫?没跑去旁的殿?小狸是只灵猫,识得你的气味,若是它再因为去找你,而偷跑出去,被人给害了,你于心何忍?” “有人要害小狸?” 孟婉心里一紧,容胤淡淡看向她,“小狸同你一样,你为何几次三番被人算计?” 孟婉眼神一惊,因为她曾侍奉过殿下,故而这段时日,被人处心积虑算计。 可小狸只是只猫,难道那幕后之人,也会这般丧心病狂对付一只猫吗? 第119章 她竟还不死心 “只要是东宫的,哪怕一只猫,一个人,他们想要毁掉,都不会手下留情。” 容胤的声音,此时再次传进她的耳廓,孟婉一个激灵,目光骤地看向他。 “殿下知道是谁?” 她的话,让容胤唇角微微勾动了下,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明日别忘记过来喂小狸,回去吧。” 他没有回答,孟婉只得屈了屈身,“是,殿下,奴婢告退。” 走出去后,便见着德安侯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食盒,看见孟婉出来,连忙将食盒递过去。 “孟姑娘,这些点心,您带上,殿下特意吩咐人备着的。” “殿下吩咐的?” 孟婉眼中划过疑惑,只见德安笑了笑,“这南宫里,日日都备着姑娘爱吃的点心。 今儿姑娘送小狸回来,没用膳,回头用些点心,殿下也不会怪咱家考虑不周了。”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只得接过,“多谢安公公了,那奴婢就先回绣作处了。” “好,姑娘慢走。” 看着孟婉拿上食盒离开,德安赶紧走进书房,容胤此时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抚着小狸猫。 “她走了?” “是,殿下,奴婢给孟姑娘准备了点心带走。” “嗯,最近景王很闲吗?” 听到容胤突然这般问,德安想了想,“近日刚过完元日,京中太平,城防司还未有什么事情,景王这段时日,倒是经常入宫探望娴妃。” “城防司统管京中治安,他身为城防司总兵,倒是逍遥,你去派人通知他,让他明日下朝后,到东宫见孤。” “是,殿下,奴才这就派人出宫去通知景王。” “行了,你下去吧。” 容胤按了按眉心,这两日,朝中琐事繁杂,他连着两日没有去过慎刑司了。 既是如今有人觊觎他的小丫头,那他就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整整一日,容胤在南宫批阅奏疏,直到夜幕降临,亲卫前来禀告。 “殿下,已经查到那名小太监的底细了。” 听完亲卫的禀告,容胤眼底浮上暗色,随后站起身,“随孤去慎刑司。” …… 孟婉坐在慎刑司上次她养伤的屋子,细细裁剪着衣裳,但脑子里却仍然想着白天容胤所说的那些话。 “嗞。” 针突然间扎进手指,她倒抽了口气,将衣裳放在一旁,便将手指含在口中。 而这时,门外传来慎刑卫的声音,“季大人。” 听到这声音,她望过去,门被推开的瞬间,几日不见的季冷,站在外面。 她连忙起身,将手负于身前,“奴婢见过季大人。” 听到她的话,季冷微微拧眉,方才小丫头含着手指,分明是被扎到了。 “再加几盏灯。” 朝亲卫吩咐后,他走进屋里,屋子里燃着银炭,孟婉的脸烘的粉嫩嫩的。 虽然白天才见过,但晚上见着她,心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便是你为世宁公主做的衣裳?” “是,奴婢还在做,探春宴前应该就能做出来了。” 她说完,只见季冷已经将那件衣裳一根手指挑了起来,仿佛那名贵无比的桑云锦,只是普通的布料而已。 “季大人当心。” 孟婉连忙开口,手下意识想将那衣裳给托住,却不料,那上面的针悬着,她一不留神,针狠狠扎进了手指上。 疼的倒抽了口气,她猛地一缩,只见细白的指尖,一颗血珠顷刻间滚出来。 季冷目光一幽,将那衣裳往桌上一扔,下一瞬,便捏住她的手指。 “大人,奴婢没事。” 冷不丁被季冷捏住手指,孟婉吓了一跳,却见他十分强势的捏着,自腰间拿出块崭新的帕子,轻轻将那血珠给擦去。 “不过一块布料而已,值得你这般护着?” 季冷说着这话时,离孟婉很近,近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息都有些粘稠。 “多谢季大人,奴婢这只是小伤口,不碍事的。” 她慌忙将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往后一背,紧跟着又后退了两步,身子几乎抵在了墙边。 季冷看着她这般,薄唇抿了抿,方才他关心则乱,倒是吓着小丫头了。 “那小太监查到了。” 想到今晚来的目的,季冷将帕子捏住,负于身后,同样往后挪开两步。 “找到了?” 孟婉眼睛一亮,“今日我在绣作处又见着那小太监了,原本想要跟着他,却不曾料到,他脚程太快,我没能追上。” 听到她这话,季冷眼神一凛,“你这般不怕死吗?” “啊?” 孟婉一时没反应过来,季冷看向她,“看来你是忘记答应本总管的事情了。” 被他一提醒,孟婉才想起来,先前他们说过,做任何事情前,都会找他商量。 她今日跟着那个小太监,的确有些莽撞了。 “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情急,想着或许跟着那人,能找到幕后指使者,却没曾想过别的。”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本总管可以替你查到人了?” 面对季冷渐深的眸色,孟婉连忙摇头,“没有,奴婢不敢这么想,是奴婢的错,还望大人恕罪。” 见到她小心翼翼认错的样子,季冷敛去眼底的暗意,“再有下次,本总管与你的约定,便就此作罢。” “是,大人,奴婢这次真的记住了,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松了口气,孟婉抬起头,“那小太监是谁派来的?” “这个人你认识,掖庭的徐嬷嬷,那小太监是她同乡的子侄。” “徐嬷嬷?她竟然还不死心?” 孟婉着实没想到,她已经来了绣作处,徐嬷嬷竟还能将手伸过来,她当真是大意了。 “你不要小看了徐嬷嬷,她在掖庭多年,既是背后有人授意,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之所以派人潜藏在绣作处,也是为了伺机行事,上次你能化解,他们定然还会有别的招。” 季冷的话,让孟婉立马反应过来,“所以季大人的意思是暂且按兵不动,等鱼上钩?” “那小太监如今我已经派人盯着,你知道是此人害你便好,接下来,凡事处处当心,莫要再逞强,否则,本总管也保不了你。” 见着季冷又提醒她,孟婉连忙点头,“是,大人,奴婢会谨记在心,再见到那小太监,定然不会轻率了。” 看着小丫头头点的像鹌鹑,季冷眼底的冷冽终于缓和下来,随后开口。 “这两日,可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同我讲?” 第120章 他有些不一样了 被他这么一问,孟婉想到白日里容胤说的话,面上浮上一抹犹豫。 看见她这样,季冷微微眯眸,“这么说,是有事了?” “季大人,有件事情,我不知当问不当问,奴婢心中有些疑惑。” “嗯?何事?” “您一直说,背后那人可能针对的不是我,而是殿下,那接近我的人,是不是也都是别有用心呢?” 她问出心中所想,一是觉得季冷可能知道些什么,二是,她实在无法将安王与景王,也与这背后之人联系在一起。 今日一天,她将这段时日以来的事情细细想了遍,似乎他们二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心中无解,自然希望有人解惑,不知为何,她直觉季冷不会害她,所以才会将心中所惑说出来。 而季冷听到她的话,眸色微微变了变,并没有回答,而是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要问孟姑娘你自己。” “我?” 她指了指自己,季冷轻抿了口茶,“这世间一切,能被利用的,终归是有价值的,若你身上一无可取,那些人为何要接近于你呢?” 这句话,让孟婉低眸不语,片刻,这才应声。 “季大人说的是,奴婢明白了。” “既是明白了,那你日后该知道如何做了?” 季冷放下杯子,挑眸看向她,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奴婢只是绣女,身份卑微,自是会谨言慎言,不会再逾矩了。” 见她这般说了,季冷没有再多说什么,“今日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孟婉看了下水漏,确实,时辰差不多了,她走过去,将衣裳收好,随后朝季冷开口。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大人早些安歇。” “我同你一道吧。” 季冷这时站起身,“正好本总管要巡视后宫,与你同路。” 见着季冷已经这般说了,孟婉只得同他一道,两人出了慎刑司,朝着绣作处走去。 此时宫道一片寂静,孟婉跟在季冷身后小半步远的距离,冷风一吹,不禁颤了下。 听到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季冷停下来,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冷?” 孟婉连忙揉揉鼻子,“奴婢没事。”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肩头一沉,再一看,只见季冷已经将身上披的披风脱下,给她罩了上去。 “奴婢不需要的。” 她慌忙要解下,却见季冷已经朝前走去,“你如今为饵,本总管可不想还没钓到鱼,饵先没了。” 听着他这话,孟婉有些无言,明明是关心之举,但这话听上去,却让人十分不舒服。 “还不跟上来?” 前头传来声音,孟婉见着季冷已经走远,连忙小碎步跑过去,直到站在离他半步远的位置。 看着男子欣长挺拔的身影,走在自己面前,孟婉眸光有一瞬间的怔愣。 虽然穿着不同的衣服,但她在季冷身上,总是会时不时看见容胤的影子。 可明明,他们是两个人,却有些性情,极为相似。 就比如,明明是关心人,却总是表现的不近人情。 “在心里骂我呢?” 这时,正在走着的男子声音传来,孟婉一愣,抬起头连忙否认。 “没有,奴婢哪里敢骂季大人,季大人可是慎刑司总管,骂了您,岂不是让我尝遍十八般刑具了。” 她的话,换来季冷一声轻笑,“倒是对慎刑司的手段很是了解,换作旁人同我这般说话,现在只怕烙子已经烙在身上了,你属实大胆。” “那是因为奴婢知道,季大人不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人的,大人表面看上去冷漠,但心中存有正道,否则陛下也不会让大人您来肃清慎刑司啊。” 小丫头声音娇娇柔柔,拍起马屁来,声音更是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狡黠。 季冷走在前面,突然间开口,“当初你在南宫,也是这般哄骗殿下的?” 孟婉顿住脚步,随即而出,“殿下哪里是那般好哄的人?” 听到她的话,季冷跟着停下,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小丫头。 此时月华如水,她披着宽长的披风,鼻头被冷风吹的有些微红,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像有水波在里面流转。 “哦?那你是如何哄殿下的?” 见季冷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孟婉垂了垂眸,心头浮上一抹黯意。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初为了哄容胤,做了多少傻事了。 这会听到旁人问起,竟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殿下身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奴婢哪里有那个能耐,能哄得了殿下呢?” 将自己的过往一句话带过,孟婉敛去眼中薄黯,抬头之时,又恢复方才那般清灵。 “但本总管却听闻,殿下在南宫五年,唯独只留下你一人侍奉,你若没有些本事,如今又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对你处心积虑呢?” “季大人。” 孟婉突然正色道,“殿下是储君,妄议储君过往,乃是重罪,您身为慎刑司总管,似乎不当问这些吧?” 说完这句话,她将身上的披风一取,跟着往季冷手里一塞。 “天凉露重,季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奴婢谢过大人相送,奴婢告退。” 没等他开口,孟婉便掠过他朝前走去,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在眼前离开,季冷看向手里的披风,无奈的勾了下唇角。 这小丫头,气性倒是不小,从前哄她的时候,可没这般像只小刺猬。 轻叹了声,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 次日清晨,刚起床,同屋的几个绣女便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孟婉,今天正午就要绣技比拼了,你可有做什么准备?” “我没有。” 她摇摇头,“我才进绣作处,资历太浅,到时候司绣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 她的话,马上换来另一名绣女答话,“从前我们是不敢想的,但今日不一样,人人皆有机会,我要是当上了大绣女,每个月就能给家里多寄些银两了。” “春兰,咱们几个人,可都是普通绣女,比我们绣艺好的,可是多了去了,我可不敢想能当上大绣女,我只希望别耽误了太子妃的霞帔,别让我们挨训就行。” 第121章 我替殿下擦 “慧芳,你总是胆小怕事的,太子妃的霞帔赶不及,与我们何干,再说了,上面还有司绣呢,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被春兰这么一说,慧芳抿了抿嘴,“我还有两年就能出宫了,可不想出什么事情来,祖宗爷爷保佑,让我这两年平平安安的就行。” 见着慧芳双手合掌,春兰白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另一名绣女。 “婉禾,你今儿准备绣什么?可想好了?” “我绣工比不上你们,往年好像大绣女晋升,都是司绣命题,今日应该也是吧,你呢?准备绣什么?” “我想绣幅百花争艳,荷香当初就是以一手百花图晋升上了大绣女,我也想试试,昨儿我都将绣案画了出来。” 听着她们在一旁说着,孟婉唇角弯了起来,她倒是没想到,这大绣女晋升竟然还要做如此多的准备。 她这几日,都在为公主缝制新裳,倒是没将这绣技比拼放在心上。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去绣坊吧,晚了,萃兰姑姑又该骂了。” 慧芳胆子小,每天早早的就会到绣坊去,见她催促,几个女孩子便一起出了屋,朝绣坊走去。 到了那里,便见着已经有不少绣女都在里面了,几个人进去没多久,萃兰便同两位掌绣一道走了进来。 “今日正午,举行绣技比拼,绣作处已经备下绣案,此番绣技比拼共分为三轮,不光要考绣工,还要考各种布料及线材。 绣作处已经备好绣材,待会你们分成三组,由我和两名掌绣带着进绣阁。 每组进去半个时辰,梳理那些绣材,待到正午之时,司绣会将考题呈出来,好了,现在,开始分组。” 萃兰说完,身后两名掌绣便开始替绣女们分组,很快,所有的绣女分成三组,孟婉恰好分在了萃兰所带的第一组。 “孟婉,咱俩一组。” 慧芳站在孟婉身后,眼神有些带怯的看向周围,“我第一次绣技比拼,有些害怕,万一待会最差,会不会就把我赶出绣作处了啊?” 听到她的话,孟婉摇摇头,“不会的,你绣工不差的,此番比拼是为了选出大绣女,就算落选,也不会离开的,放心吧。” “那就好。” 慧芳松了口气,“那待会进去,你同我一道吧,我们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好。” 孟婉点头,她们是第一组,当燃香点起的时候,萃兰便带着她们走进了绣阁。 绣阁乃是绣作处存放各种线材与布料的地方,身为大绣女,每种线材及布料,都得了如指掌。 而绣阁,放着所有品类的线材与布料,寻常是不会让人轻易进入的,今日破例开放,这些绣女一进来,便一个个满脸惊愕。 “半个时辰内,你们要尽量多记些这里面的线材与布料,不准肆意喧哗,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不得毁损,好了,现在开始吧。” 萃兰说完,所有绣女便小心翼翼的在绣阁中记下那些线材与布料,孟婉和慧兰一起,一边看着那些绣材,一边用心记着。 “这是什么?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慧兰这时,看见一个透明的琉璃匣子,里面放着几卷看上去透明的线,忍不住向身边的孟婉开口。 “这是冰蚕丝,质地坚韧,光泽如冰,触手寒冷刺骨,相传以冰蚕丝缝制的衣裳,冬暖夏凉,刀枪不入,是百年难寻的珍品。” 孟婉的话,让慧兰眼睛睁的老大,“我头回听说过还有冰蚕丝,孟婉,你好厉害,竟然都能认得。” “我也是听旁人说过,所以就记下了。” 望着那冰蚕丝,孟婉想起,容胤曾同她说过,在竺国,这冰蚕丝所做的衣服,是可以通达神明,而在竺国,只有得道高僧的僧袍,才会用天蚕丝所缝制。 没想到,竟是在绣阁里,能见到这实物,果然与寻常的丝线不一样,光是存放在匣子中,看上去就透着隐隐的凉意。 将目光收回,她走到放着一片片布料的柜阁前,伸出手,一片片感觉着,将那触感一一记下。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孟婉走出绣阁,慧兰则是一脸懊丧。 “这下完了,好多我都没有记下来,待会若是司绣问起,我答不上来可怎么办。” 看着她懊丧的拍着自己的脑袋,孟婉连忙拦下她,“没事的,你别慌,待会说不定司绣考的没有那么难呢。” “肯定很难的,这可是大绣女比拼,方才我听见她们都记了好多,怎么我这么笨,竟是一点也记不住,不行,我得坐下来好好想想。” 慧兰坐到自己的绣案前,嘴巴里嘀嘀咕咕,看着她这样,孟婉也回到了自己的绣案前,找出前一天没做完的活计,继续做起来。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另外两组也从绣阁里走了出来,此时已近正午,翠兰见状,朝着绣女们吩咐下去。 “现在都去膳房用膳,正午准备绣技比拼。” 孟婉起身,准备去膳房,这时突然想起,今日答应了容胤,要去南宫喂小狸的。 她看了眼时辰,离正午还有些距离,于是便急匆匆离开,很快来到了南宫。 “安公公。” 一进去,便见着德安在里面,她上前打了声招呼。 “孟姑娘,你来了。” 德安奉命在南宫等着孟婉,见着她来,连忙将小狸给抱出来。 “这不,这小祖宗啊,又想跑出去呢,刚巧被咱家给看见了。” “你怎么又不乖了。” 孟婉伸手将小狸接过来,德安立马让人送来了羊奶。 “这小祖宗奇了怪了,除了殿下和您喂它吃东西,它才吃,旁人喂它,它是理都不理。” 看着小狸伸出小舌头舔着碗里的羊奶,德安不禁开口,孟婉看着小狸,眸中浮上柔意。 “下次可不许乱跑了。” 她说完这句话,德安眸光一闪,只见容胤从外面走进来,连忙迎上前去。 “奴才参见殿下。” 容胤抬了抬手,孟婉转过身,一只手抱着小狸,另一只手还端着羊奶碗,看见容胤,连忙准备放下小狸。 “你喂它吧,不用行礼了。” 容胤走到她面前,低眉看向小狸,伸出指腹蹭了蹭它的脑袋。 这一靠近,孟婉着实有些不自在起来,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而这时,手里的羊奶碗没端稳,顿时洒了出来。 羊奶洒到了容胤的袖子上,孟婉一惊,连忙将小狸放下,赶紧掏出帕子替容胤擦上去。 “殿下,奴婢方才不是故意的,奴婢这就替您擦干净。” 第122章 光明正大看她 容胤低眸,小丫头拿着帕子,仔仔细细替他将袖口的羊奶给擦掉,末了,眉头皱了皱,开口道。 “殿下,羊奶膻腥,还是换件衣裳才好。” “嗯。” 他轻嗯了声,眸底浮上抹柔意,似是许久,眼前这小丫头没有这般同他柔声细语过了。 “你进来替孤更衣。” 他将沾了羊奶的袖子负于身后,扔下这句话,朝着殿内走去。 孟婉怔了怔,目光追着他的身影,倏地想起今日还有绣技比拼,连忙出声。 “殿下,奴婢还得赶去绣作处,今日有绣技比拼,晚了奴婢就赶不上了。” 容胤脚步顿住,眸间浮上一丝不悦,转过身,看向身后仍站在原地的孟婉。 “孤的袖子可是你弄脏的。” “是,奴婢知道,奴婢回头比试完了,会替殿下洗干净,请殿下准奴婢先回去吧。” 她言语透着恳求,容胤深深看了她一眼,“记着你说的话,去吧。” “是,多谢殿下。” 孟婉松了口气,赶紧走出南宫,容胤站在后面,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目光移向地上的小狸。 此时小家伙已经吃饱喝足,迷糊着眼睛,小身板有些东倒西歪。 他走过去,伸手拎起小狸猫颈后软肉,下一瞬,放在肘窝处,指腹挠了挠它的脖颈。 “如今孤倒是要沾你的光,才能名正言顺见着小丫头了。” 他语气透着几许无奈,小狸舒服的呼噜呼噜,一旁的德安见着,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殿下,方才孟姑娘说今儿有绣技比拼,需要奴才派人去盯着吗?” 容胤松开手,目光幽邃了一瞬,“这绣技比拼怕不会那么太平,派人去盯着,别让小丫头吃了亏。” “是,奴才这就命人过去。” 德安退下后,容胤将小狸抱着走进书房,而此时,孟婉已经疾步吁吁地赶到了绣作处。 “孟婉,你方才去哪了?都没见你去用膳。” 刚进去,就见着春兰同她说话,她走过去,“方才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廊房了,便去看了下。” 她找了个由头,春兰没有起疑,而是将她拉到了僻静处。 孟婉见着她们屋里几个人都在,于是不禁开口,“这是出了何事?” “孟婉,咱们今天肯定是选不上了,还是别费力气了。” 婉禾一脸懊丧的说完,慧芳连忙跟着点头,“今日大绣女定然是香锦了,她可是苏掌绣的内家侄女,轮也轮不到我们。” 听闻这话,春兰也跟着气呼呼开口,“方才我从膳房出来,正好见着香锦同苏掌绣在说话。 她定然是先得了题,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我早就知道,什么绣技比拼,只不过是替香锦做嫁衣裳的。” 这几人把话说完,孟婉算是听明白了,苏掌绣是今日绣技比拼的评判之一,香锦是她的侄女。 方才春兰听到她二人的对话,自然认定这大绣女人选已定,心中有些愤慨。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此番绣技比拼,是司绣与三位掌绣共同定夺,就算香锦是苏掌绣的侄女,胜负未定,这大绣女之职花落谁家,犹未可知,我们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什么不要想太多,你来绣作处最晚,你根本不知,这苏掌绣平素里最不近人情。 而那香锦,就因为自己是苏掌绣的侄女,处处拔高自己,明明绣艺不怎么样,却将赏赐最多最好的活计全给抢了去。 咱们绣作处虽看上去一派祥和,但其实和其他处里没多少区别,只不过有司绣坐镇,平素里大家各司其职,但此次不一样,司绣明明说了,大家都有机会,如今真让人泄气。” “春兰,你也别生气了,我知道先前因为绮妃娘娘冬裳的事情,你与香锦吵过,但今日孟婉说得对,还有司绣和另外两位掌绣在呢,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慧芳跟着开口劝春兰,她刚想开口,这时,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哟,我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呢,合着原来是你们几个啊?” 听到这声音,春兰立马转过身,见到对方时,狠狠瞪了一眼。 “偷听别人说话,真是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呢?” 香锦脸色一变,“你竟然敢骂我?就凭你也想选上大绣女?我看你还是别白日做梦了,等我当上大绣女,我会同掌绣说,给你分派些梳针理线的话,省的你天天在背后嚼舌根,说别人的坏话。” “我就说你怎么了?就凭你那三脚猫的绣工,要不是苏掌绣帮你,你早就被司绣赶出绣作处了,我呸!” “你,春兰,你给我等着,等我当上大绣女,有你好看的!” 香锦吵不过春兰,气的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孟婉看着对方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眼眸微微暗了暗。 她才来绣作处几日,春兰和香锦的事情,她并不知晓,但方才见两人这般,应该是积怨已久了。 “春兰,你怎么又沉不住气了,先前因为绮妃娘娘冬裳的事情,你已经被苏掌绣罚过,今日你又骂了香锦,她若真当上了大绣女,可没你好的。”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同司绣说,调离绣作处好了,总之让我在这香锦底下受气,我宁愿去杂役处!” “春兰,你同这香锦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婉此时开口,婉禾在旁边叹了口气,“还不是先前绮妃娘娘冬裳的事情。 这香锦先是抢了春兰的功劳,之后又将过错全推给她,苏掌绣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春兰罚了半个月的俸禄。 春兰气不过,找这香锦吵了一架,结果苏掌绣便将她手里四妃的活计全都拿下了,只让她做些八品以下嫔妃的活计,这赏赐便不如从前了。” “那此事既不是春兰做的,为何不去告诉郑司绣呢?” “孟婉,你来得晚,并不知晓这些,咱们绣作处各司自职,这四妃宫里的活计,皆由苏掌绣来分发。 而苏掌绣又跟随司绣多年,就连萃兰姑姑和孟掌绣,也都得给她几分面子的。 而且绣作处都知道,这苏掌绣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司绣,故而大家都不敢得罪香锦,也只有春兰,她性子太过耿直,又受了那般冤枉,自然就……。” 第123章 心里生出团火 婉禾说到这里,没再继续说下去,满眼担忧的看了眼已经气的眼眶通红的春兰。 孟婉见状,轻轻开口,“我相信此次的大绣女比拼,郑司绣定是会公平的,春兰,你别想太多,安心准备比拼。” “是啊,春兰,现在还没开始比呢,我看香锦也不见得能当上这大绣女,她绣工不如你,此番是为未来太子妃做霞帔,郑司绣定然不会让人从中作弊的。” 慧芳也跟着开口劝说,春兰吸了吸鼻子,“谁怕她啊,你们说的没错,就算香锦得了题,她那手绣活,也过不了郑司绣那关。” “是啊,别想太多了,快去洗把脸,待会比拼要开始了。” 几人一起将春兰劝好,来到绣坊之时,刚进去,便见着那香锦朝她们狠狠瞪了一眼,随后高扬起下颌。 见到她这样,春兰死死咬紧牙关,孟婉见着,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拉到绣案前。 “好好比拼。” 小声同她说完,孟婉回到自己的绣案前,不多会,只见郑司绣带着三位掌绣一起走进绣坊。 “奴婢参见郑司绣、三位掌绣。” 绣女们齐齐行了礼,郑司绣看着她们,轻轻颌首。 “今日的绣技比拼,本司绣希望你们能好好展露自己的手艺,此番机会来之不易,你们都要珍惜,好了,开始吧。” 她话音落下,只见身着褐色掌绣服饰的孟掌绣站上前来。 “今日第一关,考验各位的梳线理针,方才你们都已经在绣阁中见过,宫中服饰,何类针配何种线,想来你们已经知晓。 来人,将绣盘端到每位绣女的绣案前,以一炷香为限,届时完成最多者进入下一轮比拼。” 孟掌绣说完,便见着绣婢将绣盘挨个放在每个绣女的绣案前,孟婉低头,看向绣盘。 里面错综复杂的各类针线,让人眼花缭乱,要想在一炷香内分梳出来,而且还不出错,确实不易。 “现在针线已经放在你们面前了,待这炷香燃起,你们便可以开始了。” 随着绣婢将燃香点起,只见所有的绣女马上坐下,开始分捡起针线。 孟婉坐下后,先是仔细看了看这些绣线和绣针,随后便开始分捡起来。 整个绣坊里寂静一片,有的绣女已经满头薄汗,而有的已经手忙脚乱。 “时辰到。” 随着孟掌绣话音落下,孟婉将最后一根针线放在绣桩上,这才抬起头。 “验!” 随着郑司绣开口,三位掌绣开始逐一走到绣女的绣案前,每通过一名,便会在她的绣案上放上一块牌子。 孟婉看着萃兰来到自己绣案前,于是恭恭敬敬站起身,只见对方仔细检查着绣桩上面密密麻麻梳理好的针线。 片刻,萃兰眼中漫过一抹惊艳,她没想到,竟会有人在一炷香的时辰里,全都分捡了出来,无一丝疏错。 “很好。” 萃兰说完这两个字,将一块牌子放在她的绣案上,“接下来的两轮,好好比。” “是。” 孟婉垂眸应了声,待她坐下之后没多久,只见三位掌绣已经回到司绣面前。 “拿到牌子的绣女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郑司绣开口,只见原本几十人的绣坊,顿时走出去一半以上的绣女,只剩下十几人仍然留在原地。 孟婉看了眼,那叫香锦的绣女留了下来,若她没有记错,负责替她检验的就是苏掌绣。 而他们这个屋的,四人只剩下她和春兰二人,婉禾和慧芳已经走出了绣坊,正站在外面窗楣处,看着她们继续下一轮的比拼。 “司绣,可以开始第二轮了。” 苏掌绣上前,郑司绣看了眼留下来的绣女,微微颔首。 “好,你来宣布第二轮的题目吧。” “是。” 苏掌绣接令转身,走到前面,“第二轮是考眼力,待会会依次将绣布呈上,以半炷香为限。 你们要将写着绣布名称的牌子,挂在对应的位置,只准看不准触碰,以答对数前三名入选第三轮。” 当苏掌绣说完不久,便见着宫婢开始将绣布拿上来,燃香点燃之时,第一名绣女走到台前。 只见她看着第一块绣布,眉头皱起,随后从旁边的托盘中拿出一块牌子挂上。 就这样,第二块,第三块,直到燃香烧尽,宫婢将她答对的数目写在牌子上,放在她的绣案上。 紧跟着第二名绣女走上前,再之后是第三名,直到香锦走上台前时,她先是看了眼苏掌绣,最后胸有成竹地看着宫婢拿上来的绣布。 一块,两块,三块。 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她便将对应的牌子给挂了上去,不到半炷香的时辰,她便已经将所有的绣布名字全都挂了上去。 而宫婢将写着答对数量的牌子递给她时,她身边的绣女们不禁惊呼。 “竟是全都答对了,好厉害。” 香锦得意的扬了扬下颌,拿着牌子回到自己绣案前,而此时,已经轮到春兰上去了。 只见她深吸了口气,走到台上前,那香锦分明是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宫婢将绣布一一呈上,春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绣布,一时有些怔愣。 而孟婉见到那些绣布,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这些绣布,乃是天子与皇后专属,寻常只会由司绣、掌绣这等身份才有资格触碰。 而春兰在绣坊,虽接过四妃宫裳的活计,但这些布料却是根本没有资历见过的。 方才在绣阁,这些绣料也只是放在高处,那些绣女根本不可能看的十分清楚,更别提如何辨别了。 燃香一点点燃尽,最终春兰一块牌子也没有放上去,她回到绣案的时候,满眼盈泪,脸色煞白。 而随着一块写着“无”的牌子被放在她的绣案上时,孟婉分明见着,她眼中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下一位。” 苏掌绣的声音传来,孟婉敛起眸中情绪,缓步走到台前,此时只见对方看向她。 “方才那位绣女没有答出这些绣料,故而由你来接着作答。” 苏掌绣这句话,让孟婉眸底浮上暗色,她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为了替香锦铺路,便是在这轮将她踢出局。 原本她还没有争夺这大绣女的念头,但此时,她却心里像是生了一团火。 既是公平竞逐,那绣坊就不该有这等腌臜。 想到这里,她轻轻开口,“是,奴婢遵命。” 说完这句话,她走到放着绣布名字的牌子前,等宫婢将燃香点起,只见她拿起其中一块,朝着第一块绣布走了过去。 第124章 千万小心 “绉纱,火浣布,软烟罗,香云纱……”。 随着她将一块块木牌挂在对应的布料上面,脑海里浮上的画面也跟着越来越清晰。 南宫五年,容胤除了教她读书写字,还教了她很多,包括这些珍贵布料如何识得。 当初她学的时候觉得甚是无味,时常想要偷跑,每每被揪回来,一通好罚后,只得乖乖背下来。 如今,倒是多亏了那位“严师”,否则今日只怕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了。 “骆马绒。” 将最后一块木牌挂上,孟婉朝着一旁的苏掌绣轻轻屈了屈身,随后回到自己的绣案前。 此时整个绣坊里鸦雀无声,就连苏掌绣在她回到位置后,也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眼中满是震愕。 大概是没有想到,孟婉会这么快就答了出来,不光丝毫没有错漏,更是比香锦还要早上三分之一炷香。 “苏掌绣。” 萃兰在一旁轻轻提醒,“孟婉已经答完了。” 听到这话,苏掌绣敛起眸中愕色,看了眼孟婉,跟着端起身子,朝宫婢点点头。 那宫婢随后将一块“满”的牌子给孟婉送了过去,放在她的绣案前。 孟婉看着那块牌子,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得到这块“满”牌的,除了自己,便是那香锦。 “好,第二轮结束,香锦、孟婉、徐嫣,一炷香后进入第三轮比试。” 随着苏掌绣话音落下,绣坊外面看着比拼的绣女们都涌了进来。 “孟婉,你太厉害了,那些布料我见都没见过,你竟然全答对了。” 慧芳满脸激喜,看上去比她自己还要高兴,婉禾也在旁边小声开口。 “你都不知道,方才我在外面有多替你担心,还好你答了上来,只不过第三轮你可要千万小心。” 她说完,朝周围看了看,随后压低了声音,“那徐嫣和香锦同屋,两人关系极好。” 一句话,道出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孟婉点点头,“好,我会多加留意的。” “孟婉,你一定要赢。” 正在这时,春兰也开了口,她虽然方才因为第二轮比拼的事情,而委屈难受,但此时,孟婉第二轮过关了,她打心眼里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打败香锦。 “放心。” 孟婉轻轻拍了拍春兰的手,“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绣作处。” “小婉。” 听到这话,春兰一下子眼眶红了,竟是连叫孟婉的名字都变了。 看着她这样,孟婉弯起唇,眼中盈着笑意,“你们不用担心,第三轮是司绣亲自命题,就算是前两轮有人得了题,这第三轮也不一定那么轻易就能过关。” “对,你说的没错,小婉,我们就等你当上大绣女的好消息了。” 婉禾和慧芳也跟着开口,几人小声同孟婉说着话,另一边,香锦眼神阴沉的看着她们。 “香锦,你别担心,今天一定是你当上大绣女的。” 徐嫣同她开口,她收回目光,“就凭一个新来的,也想同我斗,当真是痴心妄想。” “那是,她们也不看看,苏掌绣以后可是司绣,得罪了你,可没她们好果子吃。” 徐嫣恭维着香锦,眉宇间尽是谄媚,香锦听到后,唇角浮上蔑意。 “这第三轮的比试题目,姑姑早就给了我,这几日,我日日在练,有姑姑在,这大绣女轮不到旁人,行了,你待会记着,盯紧那个新来的,若是她动什么手脚,你知道怎么做了?” “是,放心,我一定盯紧她。” ……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就到了,所有的绣女都走了出来,站在绣坊外面观看最后一轮比拼。 随着三位掌绣与郑司绣走进来,孟婉和另外两名绣女,也从自己的绣案前站起身来。 郑司绣看向她们三个,脸上浮上笑意,“你们三个能从绣坊众多绣女中脱颖而出,本司绣十分欣慰。 这第三轮的题目,由本司绣亲自来出,来人,拿纸笔过来。” 郑司绣话音落下,只见宫婢将纸笔端了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只见她走到桌前,拿起笔,随后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苏掌绣站在旁边,见到这个字时,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自己的侄女香锦。 香锦见到苏掌绣看向她,以为是在询问她准备的怎么样了,立马轻轻点头,意思自己这边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可却不料,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目光顿时定住了。 只见宫婢已经将郑司绣写字的那张纸呈了出来,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和”。 “这,怎么会是这道题?” 香锦下意识脱口而出,眼中露出惊慌,明明姑姑同她说的,不是这道题啊。 而郑司绣听到她的话,目光朝她淡淡看了眼,“哦?那你说说,不是这道题,是什么题?” 郑司绣这句话,让一旁的苏掌绣跟着脸色一紧,连忙朝香锦瞪过去。 “司绣出题,岂是你能置喙的?还不快点闭嘴。” “是,奴婢知错了。” 香锦连忙认错,但脸上已经浮满慌色,她没想到,郑司绣会临时改了命题,这让她如何是好。 与香锦不同,孟婉看见这个字,神情却是一片淡若。 她早就知道,此次的大绣女选拔,司绣甚为重视,这最后一关,她亲自来把关,又岂能那般容易。 苏掌绣存了私心,一心想要扶持自家侄女,恐怕也没料到,郑司绣会有此一招吧。 果然,能做到司绣这个位置,心思岂是旁人能揣度的。 “接下来,以一个时辰为限,你们便以本司绣这个字,绣一幅图来,不限针法,不限图样,最后由三位掌绣同本司绣共同评判。” 郑司绣说完,三位绣女齐齐应声,“是,司绣,奴婢们明白了。” 当燃香点起,孟婉看着那个字,片刻之后,将脑中构想好的画面,轻轻打好绣样。 香锦见着孟婉已经开始打绣样了,神色更加慌乱了,而此时苏掌绣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朝着绣坊里的某一处看过去。 香锦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放着的东西,立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赶紧在绣布上打起绣样来。 燃香袅袅,四周一片安静,站在外面的绣女们,个个也都屏息以待。 “你们都别站着了,来,坐下喝杯茶吧,这几个孩子还有些时辰才能绣完呢。” 郑司绣朝着另外三名掌绣开口,宫婢将茶水奉上,几名掌绣坐下后,她接着开口。 “你们觉着今日谁会赢啊?” 第125章 要给你指婚 听到郑司绣的话,三位掌绣互相看了眼,孙掌绣轻轻应声。 “这三位绣女资历皆是上乘,奴婢觉着没到最后,倒真是说不准呢。” 孙掌绣一贯说话留有余地,故而她说完,便见着郑司绣点了下头,目光转向萃兰。 “萃兰,你一向心直口快,今日的比拼,你看重谁?” “奴婢倒是觉着孟婉虽是才入绣作处,但沉稳自持,两轮选拔,竟无一处错漏,倒是让奴婢当真惊讶了。” 萃兰边说脸上边露出赞许的神色,一旁的苏掌绣听到,脸色沉了沉。 而这时,郑司绣又看向苏掌绣,“这香锦是你内家侄女,得你教诲,此番比拼,也是出类拔萃,你教的很好。” 郑司绣突然说出这句话,让苏掌绣神色一慌,连忙开口。 “禀司绣,奴婢平素里待香锦和其她绣女一样,一视同仁,绝不敢徇私。” “苏掌绣,本司绣并没有说你徇私,咱们绣作处承担着宫中所有绣品的制作。 绣女们的绣艺皆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大绣女一职,此番是要替未来太子妃制作霞帔,不容有失。 故而本司绣才会主张此次的绣艺比拼,一来是为了大绣女一职,二来,我也是想以此来看看绣女们如今的绣艺。” 说完这句话,郑司绣将目光又看向其她两位掌绣。 “这两年,本司绣身子欠佳,绣坊的事情,皆由你们三人打点,让我很放心。 只是如今绣女们的绣艺确实不如从前,本司绣看在眼中,委实心忧。 日后,你们要更加上心,不拘一格,因材施教,替咱们绣坊多培养些良才,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们谨记司绣教诲,定然不辜负司绣嘱托。” 三位掌绣齐声应附,郑司绣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燃香,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工夫,三个绣女都已经打好绣样,开始梳针引线了。 孟婉此时心无旁骛,仔细在绣布上面绣着她脑海中的“和”,而此时,东宫之中,容胤漫不经心的同容显下着棋。 此时黑白两方,棋局胜负已分,容显眉头紧拧,将最后一子落下。 “输了输了,皇兄今日叫我过来,不会就为了同我下棋的吧?” 听到容显的话,容胤将手中的白子放下,随后抬起头。 “你这性子,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我本不爱下棋,皇兄又何必为难于我?” 容显说完,端起茶盏,牛饮一般,将里面的茶汤喝完。 “若是皇兄没有旁的事了,臣弟就去看望母妃了。” 他这话,让容胤唇角微勾,“听闻近来城防司十分清闲,二弟身为总兵,近来日日都往宫中来?” 容胤声音微扬,容显却是脸上露出几分不悦,“这是哪个嚼舌根子的,跑到皇兄面前胡说八道? 母妃近来为皇妹之事忧心,臣弟担心母妃,故而进宫请安,怎么落到皇兄这里,就成了无所事事了?” 容显脾性一贯如此,容胤倒是不甚在意,朝着德安看了眼。 “去给景王再上杯茶。” 德安连忙退出大殿,容胤再次开口,“城防司负有守护京中治安之责,你身为总兵,平素里言行举止,皆要有分寸。 平素里即便城中无事,也要勤加练兵,你看三弟,游历归来,便主动请缨,前往边境收复南蛮。 你自小习武,练就一身好武艺,若是被旁人议论,只能仰仗母妃,那岂不闹了笑话?” “哪个敢说?我打掉他的牙!” 容显面露愠色,此时德安已经将茶奉到桌前,“王爷请用茶。” “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脾性,总是这般毛躁易怒,这日后,父王哪里会委以重任呢?” “皇兄,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不要经常进宫吗?难不成,我还得像老三老四,初一、十五才能进宫看望母妃?” “倒也不是,本来这些话,孤也不便同你说起,但前几日,我见父皇之时,他提及你的婚事。 如今你也封王建府,这正妃倒是迟迟没有定下,父皇的意思,是从这些世家贵女中挑选出正妃人选,你可有中意的?” 容胤这番话,让容显面色一赫,“皇兄还没大婚,臣弟急什么?再说了,这些个世家贵女,忸怩作态,十分让人不喜,我不喜欢。” “身为皇子,正妃人选,皆是从世家而出,难不成,你有了中意的人选?” 容胤说着这话时,声音夹裹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冷意,容显没听出来,反倒是脸上飘起一抹薄红。 脑海中无端浮上孟婉的脸,那女人有趣的样子,让他不禁唇角微弯了下。 “倒也不是,只是臣弟也想像大哥一样,娶心仪之人为妻,大哥同顾相之女,情投意合,婚后自然和和美美。 臣弟脾气不好,同那些个不喜欢的世家贵女若是成了婚,只怕天天府中鸡犬不宁,还不如不成婚。 大哥若是今日是来替父皇当说客的,那就请大哥转呈父皇,臣弟如今并无成婚的打算,还望父皇莫要费心了。 今日臣弟还有事,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找皇兄品茶下棋。” 看着容显就这样走出内殿,容胤脸色沉了下去,方才容显脸上的神色,他不是没看出来。 明明是心里有了人,故意拒了他所说的,看来自己想的没错,这容显怕是对那丫头动了什么心思。 “德安,派人跟着景王。” 说完这句话,容胤目光落在棋盘上,片刻站起身,朝着书房走了进去。 容显离开东宫,脑海里却反复想着方才容胤所说的话,父皇要给他指婚,一股子烦闷就涌了出来。 不知不觉,他的脚步竟是朝着绣作处的方向走了过去,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人竟然已经来到了绣作处的外面。 看着周围一片寂静,他不禁眉头皱起,自己怎么会好好的走到这里来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绣女,其中一个冲另一个开口。 “郑司绣今日出的这个题,当真好难,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谁能当上这大绣女。” “我看那个孟婉,绣艺出众,而且好像郑司绣很喜欢她,而且此番绣技比拼,司绣可是特意说了,不论资历,只看绣艺,兴许是早就看中这孟婉了。” “你们方才在说谁?” 两个绣女话音落下,只听到一道声音传过来,吓的她们连忙望过去,见着容显,立马跪了下去。 第126章 怎么都来了 “奴婢叩见王爷。” 两个小丫头瑟瑟发抖,容显看着她俩,满脸不耐,“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听到他再次询问,有个小绣女脸色苍白的开口,“启禀王爷,奴婢们方才是在说绣作处大绣女比拼之事。” “嗯?绣女比拼?” 容显对这些从来不甚关心,但方才这两个绣女提到了孟婉的名字,鬼使神差,他便没有过脑子,就问了出来。 此时他冷静了几分,不禁面色露出几分微讪,但若此时离开,倒显得他心虚了。 于是嗯了声,“那现在比试结果出来了吗?” “正在比第三轮,还有半个时辰。” 听到小绣女的回话,容显想了想,抬步朝里面走了进去。 刚一走到绣坊,便见着一堆绣女都围在门口往里张望着,四周安安静静的。 也不知道是谁看见了他走进来,只听到一道声音。 “景王爷来了。” 这一声不要紧,彻底惊动了所有的绣女,只见那些人全都转过身,目光看向容显的刹那,跟着都跪了下去。 “参见王爷。” 容显原本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孟婉就走的,见到这个情形,只得扬了扬手。 “都起来吧。” 众绣女起身,此时已经有人进屋去禀告郑司绣,只见她带着三位掌绣,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郑司绣上前行礼,容显抬了抬手,“本王奉母妃之令,正好过来有些事情。” 他找了个由头,郑司绣赶忙回应,“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容显故意岔开话题,郑司绣朝窗内看了眼,“前几日绣坊的大绣女意外身故,大绣女一职空落出来,今日正在为选拔大绣女一职设下的绣技比拼。” “哦?绣技比拼,本王倒从未见过,不知司绣能否让本王见识见识?” “这……当然没问题,那就请王爷随老奴进去一瞻。” 说罢,她在前面引起路,容显大步跟着走进绣坊,此时里面除了孟婉,其她两个人早就抬起了头。 见到容显的时候,香锦和徐嫣显然有几分兴奋,连忙放下手里的绣针,朝着他跪了下去。 “奴婢见过王爷。” 容显没理她,一进去,目光就落在了远处仍然在专注绣着绣案的孟婉身上。 小丫头今天穿的粉红宫袄,坐在窗楣下,阳光正好斜斜的照在她的脸上,就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釉。 五官隐在这金釉下,无端让容显想到了天上的九天仙女,喉咙不禁滚动了下。 “大胆孟婉,王爷来了,你竟然还不赶紧行礼。” 许是见着容显目光讳暗不明,跪在地上的香锦见着,立马朝着孟婉喊去。 容显不悦的皱起眉,那香锦更是以为他生孟婉的气,于是再次开口。 “孟婉,你见到王爷,还不快点跪下,竟是这般无礼,你难道不怕王爷治你个大不敬吗?” “本王几时说要治罪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容显这句话,吓的香锦立马闭嘴,一旁的苏掌绣赶紧上前跪下。 “王爷,孟婉是才入绣作处的绣女,不懂规矩,香锦只是好心提醒她,并无其他意思,还望王爷恕罪。” “有没有其他意思,本王用不着你来说。” 容显的话,让苏掌绣面色一白,此时孟婉已经将针线放下,主动站起身,朝着容显跪下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王爷。” 听到孟婉的声音,容显脸上的戾气顷刻间缓了缓,目光转向她,下颌微微扬了扬。 “方才为何你见着本王进来,没有马上行礼?” 比起对香锦的语气,容显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戾气,反倒是透着几分戏谑。 孟婉听到,面色未变,而是轻轻开口,“奴婢方才并不知道王爷进来。” “哦,那你起来吧。” 见着容显竟是一句话就让孟婉起来了,在场的几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震愕,而香锦,就更是眼中浮上浓浓的嫉意。 “王爷,这三位绣女便是今日要角逐大绣女的人选,若王爷不介意,可否先让她们完成比试?” 郑司绣上前,朝着容显开口,他微颌了下首,“准了。” 随后郑司绣冲着她们三人看了眼,“你们继续吧。” 三人起身,各自坐回到绣案前,容显也跟着坐在主位之上。 “王爷,请用茶。” 郑司绣让绣婢端来茶水,容显端起杯子,目光望向孟婉,眼神烁烁,眼底带着笑意。 一旁的郑司绣,见着容显的目光一直盯着孟婉,眼中浮上一抹讳暗,随后便一闪而过。 时间缓缓逝去,燃香几乎就要见底了,而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太子殿下到。” 这一声唱喏,一下子将所有人都惊到了,包括容显,都神情一顿。 而孟婉,刚好绣完最后一针,听到德安熟悉的声音,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指头上,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这景王前脚过来,太子后脚就来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 郑司绣连忙迎到门口,容胤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所有的绣女齐刷刷跪在地上。 这可是太子第一次来绣作处,而绣坊又全是小姑娘,又好奇,又害怕,一个个紧张的不得了。 “老奴参加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郑司绣跪下行礼,其他几位掌绣也跟着跪下,容显见到容胤,脸上分明露出几分不悦。 “臣弟见过皇兄,皇兄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都能来,孤为何不能来?” 容胤说话时,神情寡淡,但语气里却是透着一丝沉意,容显一听,立马开口。 “臣弟来这里,自然是有事的。” “孤来这里,难道是闲着没事?” 这话,堵的容显喉咙一梗,只得开口,“臣弟不敢这么想。” 容胤淡淡收回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郑司绣,“郑司绣请起,孤今日过来,是听闻今日绣作处要选出替太子妃绣霞帔之人,特意过来瞧瞧。” 听闻这话,所有跪在地上的绣女们,脸上无一不露出羡慕之色,太子对顾小姐可真是情深绵绵,竟是选绣女之事,也要亲自过来,才能放心。 “是,殿下,您来的正好,这第三轮比试马上就要结束,殿下正好可以亲自看看。” 郑司绣边说边伸出手,“殿下请进。” 第127章 针对 容胤走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一同走进绣坊。 “奴婢参见殿下,殿下千岁长安。” 一进去,孟婉便和其他两个绣女一道跪了下来,容胤抬了抬手。 “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郑司绣,“这是已经比完了?” 郑司绣顺着容胤的目光,看了眼那燃香,只见燃香已经到底,于是开口道。 “启禀殿下,以一个时辰为限,如今这燃香已尽,第三轮比试正好结束了。” “那便开始选吧。” 容胤说完坐了下去,容显跟着坐下,郑司绣见状,目光朝孟婉他们看去。 “今日殿下与王爷都在,这第三轮比试,老奴斗胆,还请两位也做个评判,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绣女选出来可是为太子妃所用,还是皇兄作主吧。” 容显说完,只见容胤淡淡掀唇,“二弟今日过来,正好赶上了,不如也替孤看看吧。” “既是皇兄这般说了,那臣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着太子和景王都答应了,郑司绣这才转过身,朝着孟婉她们开口。 “今日有殿下和景王在,最终大绣女比试的结果,且看殿下同王爷的意思,选中谁,那便是谁当选,来人,将第一幅绣样呈上。” 两名宫婢上前,将香锦的绣样端了过来,只见她绣的是一幅“儿孙满堂”的图样。 绣样中,年迈的长者坐于其间,子辈敬茶,孙辈在身边嬉戏,看上去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孟婉望着那幅画,唇角微微压了压,先前她看见苏掌绣冲香锦使眼色,原来竟是让她绣的这个。 绣坊中放着福禄寿三星图,苏掌绣让香锦看那幅图,便是让她以长者为重,故而有了这幅儿孙满堂,家和万事兴。 正好与郑司绣所出的“和”字对应。 郑司绣看着那幅图,朝香锦开口,“香锦,你说说看你这幅绣图吧。” “是,郑司绣。” 香锦走上前来,因着有容胤和容显在,她显然十分紧张,说起话来,也是有些磕磕巴巴。 “启禀殿下和王爷,奴婢这幅绣图,长幼有序、儿孙绕膝,体现的乃为‘家和万事兴’,故而奴婢想到用这幅图来表达奴婢对‘和’字的解读。” 听到她的话,容胤目光看向容显,“二弟以为这幅绣图如何?” “难看。” 容显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这两个字,香锦一听,整张脸顿时血色尽褪,而一旁的苏掌绣也跟着掐紧拢在袖中的手。 “哦?如何难看?” 容胤似是一脸兴味,容显伸出手,指了指绣画中的老人,“这老头绣的跟个猴子一样,弓腰驼背,一脸苦相。 还有那几个小孩子,一个个的就像是小猴子,五官粗糙,实在是难看。这等绣技的绣女,连本王府里的丫鬟都不如,还敢妄想当上大绣女,简直就是污了本王的眼睛。” 容显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让香锦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郑司绣见状,眉眼沉了下去,“香锦,在殿下和王爷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莫要失了礼数,还不快点退下。” 说完这句话,郑司绣朝着苏掌绣看了眼,她连忙上前,将香锦给拉起来,将她带了出去。 因着香锦被容显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骂哭,紧跟着要呈上绣案的徐嫣,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这时,郑司绣已经吩咐宫婢将她绣的绣案给拿了上来。 孟婉看向徐嫣所绣的太极图,眼睫微动,徐嫣倒是比香锦要心思巧妙一些。 太极图,以阴阳为交和,讲究的是调和、平衡,比香锦那幅“家和万事兴”,更加赋有一层天地万物法则的寓意。 而此时,徐嫣已经开口,“奴婢绣的是太极图,天地之中,世间万物皆在阴阳调和中,万物有阴有阳,阴阳相互制衡,又不可分隔,体现了万物的‘衡和”之道。” 她的一番话,让容显脸上露出比刚才更嫌弃的神色,而容胤见着,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端起了一旁的杯子,轻轻饮了口茶。 “行了行了,下一幅吧,黑不黑白不白的,看的人眼晕。” 容显急着想看孟婉绣了什么,见没人说话,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徐嫣愣了愣。 此时,郑司绣开口,“听王爷的吩咐,上第三幅绣作。” 随着郑司绣话音落下,宫婢将孟婉所绣的绣案给呈了过来。 当一片金灿灿的稻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容显连忙坐直了身子,而容胤,也在此时放下手里的杯盏。 “奴婢绣的是‘丰收宴乐图’,稻田代表的是‘禾’,而画中众人丰收之后,围坐一起,欢声笑语,举杯共饮,体现的是‘口’。 自古民以食为天,百姓有收成,能吃饱肚子,那便是‘和’,人和,则家国天下兴。 奴婢绣这幅图,是祈愿大祈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 “好!这幅好,绣的好,寓意好!” 没等孟婉说完,容显就第一个开了口,惹的一旁的容胤目光浮起一抹凛冽。 “二弟似乎很喜欢这幅绣图?” 他薄唇微掀,容显神情一顿,随即侧过头,“皇兄难道不觉得这幅图绣的好? 你看那稻田金灿灿的,一派丰收之景跃然于上,还有那些百姓,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看着就让人高兴。” “看来二弟对农耕之事颇为喜爱,正好再过段时日,便是耕耤礼,届时父皇会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亲耕,二弟可得要多耕种些才是。” 容显听到这话,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大哥今日有些处处针对他之意。 “大哥,你的意思是,这绣的不好?” 容显眉心皱起,容胤却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孟婉,“你绣这幅图的意思是如今大祈的百姓没有吃饱,没有穿暖吗?”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尤其是容显,直接急了眼。 “大哥,这小绣女她懂什么,她不过是绣幅丰收图,又没有旁的意思。” “我要她来回答,二弟,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容胤目光微凛,容显见状,只得闭嘴,眼神有些担忧的看向孟婉,心想这小丫头可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得罪了太子。 “奴婢并无此意,还望殿下明鉴。” “哦?依你现在所言,那你方才所说的那些什么祈愿丰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便不是真心实意了?那这幅绣图又有何意义?” 第128章 殿下莫要再生气了 容胤语气透着凉意,孟婉垂眸,短瞬之后,轻轻开口。 “殿下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 听到孟婉认错,容胤却是没打算放过她,容显在一旁见着,实在忍不住开口。 “皇兄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小丫头,她不过是绣了幅画,你若不喜欢,大可以直截了当说出来,这样为难一个宫女,岂不是让人觉得皇兄你咄咄逼人?” 容显这番话,顿时让容胤眼眸沉了下去,“二弟什么时候也会替一个小宫女说话了?” 他这句话,引的在场其他人皆不敢吭声,孟婉知道,容胤这是在生气,气她又将景王招惹了过来。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便不好收场了。 “王爷,奴婢确实是错了,殿下教训的是,奴婢多谢王爷替奴婢说情,错了就是错了,奴婢认罚。” 她说完这句话,屈身跪下,“奴婢不该逾矩,以绣案隐喻天下之事,胆大妄为,不知分寸,还望殿下息怒。” 她说完,俯身重重磕了个头,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容胤敛起眸,目光看向一旁满脸怔愕的容显。 “二弟,今日若孤不在这绣作处,这小宫女方才所言,被有心之人以讹传讹,只怕连你在这里,都要被牵连了。” 多余的话,容胤没有再说,但容显已经脸色突变,他方才只顾着替孟婉打抱不平,确实疏忽了。 此时听到容胤这般说,倒是后脊一阵发凉,今日他在这绣坊,若是被人传扬,曲解了他方才大赞这幅绣案的话,一旦传到父皇那里,只怕自己又要被人参一本了。 “皇兄教训的是,是臣弟疏忽了,只是这小宫女想来也是有口无心,还望皇兄不要重罚了。” 见着容显替孟婉再次求情,容胤此时没有再继续追究,而是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婉。 “既是景王替你求情,孤便不重罚于你了,就罚你去农坛,抄一百遍农书,送去东宫。” 容胤说完这句话,随后看向一旁的徐嫣,朝郑司绣开口道。 “这绣女方才绣的太极图,孤觉得不错,此番大绣女一职,是为太子妃绣霞帔所用,有如此心境者,堪当此任。” 一听到自己被太子指明成为大绣女,徐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立马跪了下去。 “奴婢多谢殿下,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郑司绣见状,隐去眼底的神色,“既是殿下这般说了,徐嫣,那从即日起,你便接任大绣女一职,你记住要做好分内之事,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奴婢定然不会辜负殿下和司绣的嘱托。” “好了,耽搁了这么久,孤也该回去了,二弟,要一同走吗?” 容显不忍的看了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孟婉,碍于这么多人在,只得点头。 “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该出宫去城防司了,皇兄,那就一道吧。” 当容胤和容显二人离开绣坊,郑司绣看了眼孟婉,轻轻叹了口气。 “起来吧,殿下既是吩咐了,你便早些去农坛,抄完送去东宫吧。” “是,司绣,奴婢这就去。” 孟婉站起身,朝着郑司绣和三位掌绣行了个礼,走出绣坊。 当她走出来时,围在外面的绣女们,一见她出来,个个都有些发怵的往后退了退。 她们绣坊当中,被殿下亲自责罚的绣女,她可是破天荒第一个,谁知道碰上她,会不会被殿下迁怒呢。 那些绣女的眼神,孟婉当作没有看见,低下眸,从她们面前离开。 当她穿过绣坊的角门之后,便见着远处站着的身影,于是慢了下来。 齐钰站在那里,看着她出来,轻轻点了点头,孟婉见状,只得走了过去。 “齐侍卫。” 她上前屈了屈身,齐钰见着她,似乎比在掖庭时又消减了不少,眸光闪烁了下。 “殿下让我在这里等你。” 听到这话,孟婉眼中划过不解,“殿下让你在这里的?” 齐钰点头,“殿下让我将你送去农坛。” “原来如此。” 孟婉低低而出,“那就有劳齐侍卫了。”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农坛走去,一路上,齐钰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直到来到农坛,他才停下脚步。 “姐姐这段时间很挂念你,若你得空,去她那里坐坐。” “好,有劳齐侍卫帮我带话给齐良人,就说我得空,便会过去看她。” “嗯。” 齐钰走到农坛侍卫前,将腰牌举起,同侍卫吩咐完,那侍卫便将农坛的殿门给打开。 “孟姐姐进去吧。” 齐钰话落,孟婉走进农坛,随着殿门关上,她走到了殿内。 里面早就备好了纸笔和农书,她屈身坐下,正准备誊抄,只见到内殿处传来脚步声。 抬头之时,便见着身着黑色绣金蟒服的容胤走了过来。 “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孟婉吃了一惊,明明容胤先离开了,怎么会出现在农坛殿中。 看着小丫头满脸愕然,容胤沉着脸走到她面前,低眸而出。 “你可还记得答应过孤什么?” 容胤眼神沉沉的,孟婉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奴婢不知道景王会来绣坊。” 话音落下,容胤微凉的指尖便托起她的下颌,“你说孤该拿你怎么办?” 孟婉被他这样凝着,下颌不自觉的扬起,目光与他对视上。 农坛常年幽冷,而容胤的目光,在微弱的昏暗光线中,更让孟婉无措。 “奴婢记着殿下的话,并没有去招惹景王。” “那你为何方才还要为他解围?” 心尖跟着一颤,孟婉下意识抿了抿唇,容显脾性易躁,若她方才不认错,兄弟二人相争,传扬出去,于她来说,绝不是好事。 “奴婢没有替景王解围,是替殿下着想。” 她咬了咬唇瓣,说完这句话,便见着容胤眼底浮上一抹探究。 “哦?为孤解围?那你倒是说说,你替孤解的什么围。” “今日绣坊大绣女绣技比拼,殿下为了顾小姐的霞帔,前去绣坊督瞻,若是因此与景王生了龃龉,传扬出去,总归会被人诟病。 一切皆因奴婢而起,奴婢自然不能让殿下受这样的闲言碎语,故而才会当众认错,以奴婢之罚,平息此事。 就算他日有什么话传出去,也只会说殿下体恤社稷,顾念手足之情,奴婢此举,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吧?殿下就莫要再生奴婢的气了,好吗?” 第129章 她不能认命 孟婉扬起的小脸,说出这种求人的话,莫名勾的容胤喉咙紧了紧。 自打从天牢出来,她同他这般示弱,一次是为了替齐钰求情,今日又是为了容显。 这么一想,心头顿时浮上又酸又胀的感觉。 “将功折罪?呵,你以为这般说,孤就能免了你的罚?一百篇农书,一个字不准少。” 听到这话,孟婉松了口气,罚倒没什么,只是别老揪着容显来绣坊的事就行,反正以前在南宫,她又不是没被罚过。 “是,奴婢遵命。” 孟婉弯起眉眼,容胤被她的笑晃了下,眉头皱了皱。 “你是不是在容显面前,也是这般笑的?” “啊?” 孟婉微掀唇瓣,脸上露出一抹愕然,她这双眸子里倒映出容胤的暗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五官便在瞳仁里迅速放大开来。 带着薄温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落下来,而容胤的手却是将她的下颌勾得更近。 孟婉的脸顷刻间犹如煮沸的水,一下子滚烫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用手一推,将容胤给推的退出几步远。 被推出去的容胤,眉宇划过不悦,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小丫头反应竟是这般大。 但见她这会双拳紧握,站在原地的样子,脑海里又不禁划过她先前抵死不从的样子,只得压住升腾起来的那股子躁意。 “抄好送去东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再停留,直到离开农坛,孟婉才像是放下了所有戒备,将拳头缓缓松开,用手背抹下了嘴唇。 受了屈辱的眸子里,顷刻间浮上水雾,此时农坛里面寒意逼人,也没有炭盆,随着身子一点点被寒意浸透,她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她在宫中,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明明知道同容胤这般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越来越无望的地步。 可是让她回到东宫,她却是不愿意的,她只想离开皇宫,天高海阔,哪怕四处飘零,她也不想待在这座牢笼里,像折了翅膀的鸟。 怨意渐渐席卷而来,眼眶中想要憋回去的泪水终究还是决堤,随着哭声渐渐大起来,她满心的委屈也像是翻江倒海一般,止都止不住。 终于,当身前传来脚步声,隔着泪水,她看见有人站在她的面前。 抬起头的时候,便见着是齐钰,只见他将绣着苍松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孟姐姐,别哭了。” 声音很轻,却夹裹着压不住的担心,孟婉没接帕子,唇角却是勾起苍凉的笑容。 “我十四岁入宫为奴,当时想的是赚些银子,让阿爷阿奶过上好日子,在南宫之时,吃不饱穿不暖,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但我也从来不似如今这般难捱。 宫外的人,费尽心思想要进来,但这里就像个笼子,关住了那些想出去的人。 六年了,我身边的至亲全都不在了,家也没了,可是明明知道,出去了,我也是孑然一身,但我还是想离开,太想离开了。” 她说着这些话时,眼泪无声的顺着脸庞滑落,那双明亮的双眸,像是被遮住了一层纱,让人看着心疼极了。 齐钰攥着那帕子,眸色不定,却藏着深深的纠葛,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我阿姊也是,父亲将阿姊送进宫,想的是日后阿姊得圣宠,齐家能光耀门楣。 可是阿姊被封为良人后,整整五年,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陛下一次。 我阿娘走的早,是阿姊将我带大,在我心里,阿姊就像是娘亲一般,我入宫,是为了保护她。 我知道,她过的苦,这宫中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阿姊生性淡泊,哪里会争宠,为了不让我担心,绝口不提。 孟姐姐,你同我阿姊一样,本不该属于这里,我知道,以我之力,如今说这些话,你觉着我是痴心妄想。 但我曾说过,终有一日,会带你们离开这里,你等我,我会将你和阿姊都带出这牢笼。” 齐钰的话,像是在孟婉死寂的心里,投了一枚石子,她慢慢看向他,少年英气的脸庞,透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坚持。 就像是咒,一圈一圈给那几乎快要死掉的心脏,注入了一丝希翼。 是啊,她不能放弃,否则,她坚持这么久,又有何意义。 抬起手,将眼泪擦去,孟婉深吸了口气,“多谢你,齐侍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殿下罚我在这里抄书,你还是快些出去吧,莫要让他看见了。” 孟婉不想牵连到齐钰,最终还是硬下心肠,神情淡冷地朝他开口。 听到这话,齐钰脸上划过一抹黯然,方才那积聚起来的勇气,被顷刻间击散,溃不成军。 他攥了攥手指,“好,那我在外面等你,殿下吩咐了,等你抄好,我送你去东宫。” 其实他没有说,他一直守在农坛外面,听到哭声,实在忍不住才走了进来。 但他同样也知道,殿下对孟婉存着不一样的心思,而他,对抗不了那高位之上的男人。 他只能以力所能及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 齐钰站起身,走出农坛,孟婉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厚重的殿门之后,这才敛起目光。 因着齐钰这番话,驱散了孟婉心底方才那被阴霾所笼罩的思绪,她坐下,拿起纸笔,开始誊抄起农书。 从白天直到深夜,当孟婉将抄的厚厚一沓农书整理好之时,搓了搓已经冻僵的手。 她拿上誊抄本走出去,齐钰守在门口,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孟姐姐,您要去东宫了?” “殿下让我抄的农书,我已经抄完了。” 看着她托起的厚厚一沓农书,齐钰伸手接了过来,“我替你拿吧。” “有劳了。” 她这会手脚发木,也确实托不动那些誊抄纸了。 两人朝着东宫走去,就在刚走到前往东宫的角门处时,便见着德安打着灯笼在替容胤领路。 主仆二人似是准备出去。 见着齐钰和孟婉一道出现,容胤朝着德安看了眼,“回去。” 说完,径自转身朝着东宫走去,德安见状,连忙朝着齐钰开口。 “齐侍卫,你还不快些去当值?” 听到这话,齐钰脸色一闪而过的难堪,他看向孟婉,“孟姐姐,那我就先回去当值了。” “好。” 孟婉接过他手里誊抄的农书,齐钰沿着角门朝另一边离开,而这时,德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孟姑娘,快些走吧,殿下等了您许久了。” 第130章 秀色可餐 听到这话,孟婉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所以方才容胤跟德安,是准备去农坛找她的吗? 想到下午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孟婉心口里又涌起一股火,没搭理德安,沉着脸朝东宫走去。 她故意走的慢慢吞吞,直到容胤进去有一会了,她才走进去。 看见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容胤朝德安看了眼,德安心领神会,立马朝孟婉开口。 “孟姑娘,这农书交给咱家吧。” 接过孟婉手里的誊抄卷,德安呈到容胤面前,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小楷,容胤接过来,翻看了几页。 “字比在南宫之时,写的难看多了。” 听到他这般说,孟婉抬起头,“殿下说的是,奴婢在牢里之时,没空练字。” 夹着火药味道的话,让容胤顿住手,抬眸看向她,小丫头神情发沉,一看就是在置气。 这段时日,见惯了她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难得见到她生气,倒叫容胤眼底浮上几分清浅的笑意。 他将手里的农书放在一旁,“你是在怪孤?” “奴婢不敢,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又是一句呛人的话,德安见着,立马朝孟婉提醒,“孟姑娘,殿下乃是储君,说的话,做的事,自然是对的。” “行了,你下去吧,这里用不到你。” 容胤打断德安,瞪了他一眼,待他退下后,这才起身走到孟婉面前,低眸凝她,眼底带着笑意。 “还在为白日的事情同孤置气?” 听到他提白日,孟婉耳尖腾的红了起来,小小的耳垂,看上去可爱极了。 见她不说话,只顾着耳红,容胤又打趣道,“那孤下次亲你的时候,同你说一声?” 这孟浪直白的话,让孟婉这下子不止耳尖红了,就连脸都在一瞬间血气上涌。 “殿下,还望自重。” 她几乎是咬着贝齿说出这句话,却不料,话音落下,就看见容胤竟然直接凑到她面前。 “孤哪里不自重了?你倒是说说看。” 男人夹裹着笑意的声音,在孟婉耳廓骤然放大,尤其他那双幽如深潭的眼瞳,几乎是想要将人给吸进去般。 孟婉抠紧手心,往后一退,“殿下罚抄的农书,奴婢已经抄完了,奴婢告退。” 见着小丫头想走,容胤伸出手,将她胳膊一把拉住。 “孤方才说的,你没听见?字写的那么丑,还想糊弄交差?” 被他拉着,孟婉咬住唇,眼睛瞪向他,“殿下若是处处挑刺,那奴婢就是写的再好,殿下也说丑。” “你的意思是孤故意找你麻烦?” 被他这么一问,孟婉看向他,气性也上来了,“难道不是吗?殿下不就是在故意挑奴婢的不是?” 眼瞅着小丫头一身刺被他给激出来了,容胤眉眼软了软,拉住她胳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将她带到跟前,语气也放柔下来。 “我让德安给你端些吃的过来。” 一句话,将孟婉一身聚气,瞬间打散,她怔愣了下。 她明明以为容胤会因为她这句话而动怒,然后像前面几次一样,把她撵走,可今日怎么这法子不灵了。 没等她开口,已经被容胤拉着坐下,他人已经吩咐德安将早就备好的膳给端了上来。 “吃吧。” 容胤将筷子递到孟婉跟前,这伏低做小的作态,让她满眼愕色。 尤其是看着眼前满满一桌子菜,她甚至都觉得吃完就要送她上路了。 “怎么不吃?” 容胤挨着她坐下,拿起筷子替她夹了只芙蓉虾丸,送到她唇边。 “张嘴。” “殿……唔。” 她刚想开口推拒,那虾丸已经被他塞进她的口中,瞬间将她没说出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看着她嘴巴被堵的腮肉鼓起,像是只小松鼠,容胤眼底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 这丫头,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还真当自己能拿捏一次。 好不容易将嘴巴里的虾丸给咽下去,容胤已经夹起了别的,又想往她面前送,孟婉连忙捂住嘴巴。 “殿下,奴婢自己吃。” 因着捂着嘴,她说话有些嘟嘟囔囔,容胤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意犹未尽。 “现在愿意自己吃了?” “嗯。” 她点头如啄米,容胤放过她,将筷子放下,随后站起身,坐到对面,端起茶盏,小口饮着。 孟婉被这口虾丸勾的肚子也饿了起来,自知是犟不过,认命的拿起筷子吃起来。 饭菜温的正好,饥肠辘辘了一天,又冷又气,这会放开怀吃起来,倒是更觉着可口。 看着她渐渐放开吃了,容胤竟也觉得开了胃口,寻常御膳房这些东西端过来,他浅尝几口,就饱了,这会见小丫头吃的这么香,竟也跟着有点想尝尝。 “给孤布菜。” 他突然开口,孟婉正吃的香,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将筷子上夹的菜给递了过去。 看着递到面前的荷包肉,容胤唇角微弯,刚想张嘴,便见着那肉被孟婉一下子收回。 “殿下恕罪,奴婢方才逾矩了。” 她赶紧放下筷子,屈身就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懊恼,她方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给容胤喂菜了呢? 许是又累又饿,吃的忘乎所以,竟是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南宫之时。 两人用膳,她也会时不时喂容胤一口,明明是经久已过的事情,怎么今日就脑子发抽了呢? 看着小丫头又变得这般拘谨,容胤目光看向那碟中的荷包肉,夹起来,放进口中。 香糯的猪肉与香菇、蛋皮融合,口感十分鲜嫩,难怪这丫头方才一个接一个的吃。 看着容胤不说话,自顾自将自己夹的那个荷包肉吃完,孟婉咽了咽喉咙。 不得不说,容胤用膳之时的样子,太过赏心悦目,她曾说过,看他用膳,秀色可餐,当时被容胤敲了下脑袋,怪她成语乱用。 如今,她脑袋里还是只能想出来这四个字。 “盯着孤做甚?难不成又觉得孤秀色可餐,比这荷包肉还好吃?” 眼神一顿,孟婉暗暗咬舌,明明他是在吃东西,怎么就会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的。 见她满眼懊恼跪在地上,容胤将筷子放下,朝她凝过去,语气清冷。 “倒是没想到,孤的晚膳全被你给吃光了,那你说,孤要吃什么呢?” 第131章 伴君如伴虎 孟婉瞳仁一赫,目光看向桌子,上面的菜肴几乎被她每样都吃的差不多了。 许是饿了一天,她吃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能吃,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容胤见她不语,再次提醒道,“现在若德安去御膳房,只怕要惊动不少人了。” “奴婢给殿下做吧。” 孟婉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意图,认命的开口,话落,便见到坐在身前的男人,眉眼微弯,将筷子上夹的一块肉轻飘飘放下。 “德安,进来。” 一直守在殿外候着的德安听到殿下叫他,麻溜地走了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带小婉儿去膳房。” “孟姑娘还没吃饱?” 德安瞅了眼桌子,却见容胤皱了下眉,“你还有胆子说,谁允你将孤的晚膳端来的?” 德安恍然,“是是,是奴才的错,殿下晚上可什么都没吃,得亏孟姑娘来了,不然咱家的罪过可大了去了。” 听着这主仆二人的话,孟婉眼皮直跳,合着这两人把自己当傻子呢? “安公公就莫要再说了,快带奴婢去膳房吧。” 她从地上起身,德安笑盈盈地在前面引路,只要孟姑娘顺着殿下,他也能跟着松快一点。 东宫的小膳房显然比南宫大上许多,孟婉穿着宫女的粉袄,又是跟着德安,那些太监宫女,倒是没人敢过问。 东宫毕竟不同于南宫,孟婉一路小心翼翼低着头,直到德安走进膳房,将值守太监打发走,这才朝孟婉招呼。 “孟姑娘,那就有劳您了,我就在外面候着,做好了,咱家随您一道送去给殿下。” “好。” 应了声后,孟婉走进膳房,里面食材齐备,比南宫里的还要丰盛。 她挑了些容胤爱吃的东西,生火起灶,很快便做了几样出来。 因着天色已晚,她担心容胤吃太多积着食,每道菜只做了小份,就这也折腾了快半个时辰。 待她再回到内殿之时,容胤正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的奏折。 原本他今夜还是准备去南宫的,可因着孟婉来了,便留了下来。 “殿下,请用膳。” 她轻轻开口,将做好的几色菜肴和桂花白粥放好,容胤放下奏折,起身走过去。 目光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柔意,还是小丫头最懂他,知道他想喝粥了,贴心。 在心里暗赞了声,他坐下,孟婉将帕子拧好,递到他面前。 “殿下,请净手。” 容胤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神色如常,没有什么不耐烦,便接过帕子,擦了擦,放在一旁。 先是舀了勺白粥,放进口中,糯香四溢,还带着桂花的清甜,宫里那些御膳房的厨子,根本做不出来这种地道的口感。 “和过去大差不离,这粥熬的倒是比写的字强。” 听着他又嫌弃她的字来,孟婉咬了咬腮肉,若不是急着想脱身回绣坊,她才不那么卖力。 “殿下尝尝这道菜,酸笋肉丁,生津开胃,配粥最合适了。” 弯腰替容胤面前的碟子布上菜,他夹起尝了尝,肉与酸笋搭配,鲜香脆爽,再搭配白粥,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嗯,不错。” 见着他这般说,孟婉又替他依次布上其它的菜,看着他将粥菜一一吃尽,刚想开口告退,只见容胤将空碗放在她面前。 “还有吗?” 孟婉眼皮一跳,每次她一做菜,容胤便像是饿了几天一般吃不够,让她都觉着自己是不是出宫可以开个食肆了。 “殿下,已经子夜了,贪食对身子不好,您已经吃了许多了。” “孤好像没有你吃的多。” 容胤淡淡而出,孟婉顿时面孔一紧,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般,吃这么多了。 “殿下,只剩下白粥了,这菜,奴婢没做那么多。” “白粥亦可,端来吧。” 不给她再推脱的机会,孟婉只得朝外面走去,德安见着她出来,连忙将她拦下。 “孟姑娘,您在这陪着殿下,咱家去将粥端来便是。” “哎?” 没等孟婉说完,德安就已经朝膳房走去了,她只得转回内殿。 短短工夫,容胤便又坐回到了书案前,一堆厚厚的奏疏,国事不可耽搁。 “过来替孤研墨。” 这时,容胤出声,孟婉想推拒,但此时德安去膳房了,屋里没别的近侍,她只得上前,将墨块拿起,轻轻研着。 容胤正好拿起一本奏疏,似是不经意间而出,“安王已到边境,刚一到便同南蛮打了一场。” 他的话,让孟婉停下,算算安王离京的日子,确实应该到了,只是没想到,刚去那里,便同南蛮打起来了,也不知他如何了。 “安王还好吧?” 她想了想,轻轻开口,容胤睨向她,眼神遂而有些冷意,“你很在意?” 孟婉一惊,连忙摇头,“奴婢只是想到淑妃娘娘了,安王此番领兵讨伐南蛮,想来娘娘日日忧心,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 娴妃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只是随口一问,殿下若不愿说,那便不说好了。” 她说完,低下头,又开始研起墨来,容胤盯着她的脸,眉眼沉了沉。 “他受了伤。” 研墨的手一顿,只是极细微的举动,却让容胤将手里的奏折扔在案上。 “怎么?听到他受伤,你担心了?” “奴婢没有。” 孟婉将墨块放下,看向容胤,“奴婢方才说了,淑妃娘娘于我有恩,奴婢只是随口一问,殿下何至于要这般猜忌奴婢呢?” 看着她那双清透的眸子,容胤心底没来由浮上一股子烦躁。 明知道她对容宸无心,但却架不住她方才那一迟疑,尤其是容宸那个人,绵里藏针,与容显截然不同,他实在不放心。 “你回去吧。” 突然,他开口,孟婉没犹豫,“是,奴婢告退,殿下早些歇息。” 说完这句话,她屈身行了个礼,便要离开,却在这时,容胤叫住她。 “明日别忘了去南宫喂小狸。” “是,奴婢知道了。” 她走出去,德安端着粥站在外面,看样子已经站了小一会,见着她出来,立马浮上笑脸。 “孟姑娘出来的正好,咱家将这粥端来了。” “安公公还是自己拿进去吧,殿下让我先回去了。” “啊?” 德安端着粥的手一抖,下意识暗叫不好,可孟婉已经掠过他,朝着外面走去。 冬夜寒凉,比起在殿内的温度,这外面着实清冷,但踏出来的刹那,孟婉一直悬着的心,却倏然松开。 伴君如伴虎,从前没觉着这么累,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尝到了。 她苦涩压唇,抬头望天,今夜无月,一片漆黑,一如她此时的心境,晦暗无边。 第132章 被人担心 回到绣坊的时候,已近半夜,她原本想着悄悄进屋,却不料,刚一推开门,油灯便被点燃了。 “小婉,你回来了?” 春兰从榻上下来,几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一遍,脸上满是担心。 “你没事吧?殿下有没有再责难你?” 听到她的话,孟婉这才意识到,原来春兰因为担心自己,一直都没有睡,在等着她。 “是啊,孟婉,你都不知道,春兰一直等着,生怕你被再罚了去。” 慧芳也披了件衣服起身,然后走到暖壶边,不多会,从里面拿出来两个煮熟的鸡蛋。 “你还没用膳吧?抄一百遍农书,殿下罚的也太重了,快些吃点东西垫垫。” 看着递到面前的鸡蛋,孟婉憋在心口的那股子凉意,就像是瞬间被捂暖了。 而这时,婉禾也走到她面前,她手里端着个汤婆子,立马塞到孟婉怀里。 “你看你,脸都冻的发青了,赶紧捂捂。” 看着几个女孩子关切的神情,孟婉想到白日里,那些绣女避她不及的样子,不禁而出。 “你们就不担心我会牵连到你们也挨殿下的罚吗?” “你被殿下罚也是为了替我出口气,虽然你没当上大绣女,但我们都知道,不是你技不如人,而是徐嫣走了狗屎运。 若不是今日殿下与景王在,大绣女肯定是你当的,你不用担心连累我们,殿下又不是天天没事往绣坊跑,我们不怕的。” 春兰的话,马上换来另外两个女孩子点头,就连性子十分胆小的慧芳都跟着开口。 “至少今日那个香锦没当上大绣女,不然,她天天在绣坊,我们日子才会惨呢。” “没错没错,慧芳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别看徐嫣当上了大绣女,她平素里可是跟在香锦后头的。 你都不知道,因为她是殿下亲自指的大绣女,今日白天,她可得意了。你们看着吧,她以前跟在香锦后面,这下可不得先扬眉吐气一把吗?她俩啊,私底下,可没这么好。” 婉禾认识香锦和徐嫣最早,故而对她们之间的事情也比旁人知道的多。 听到她这样说,一下子勾起了几个女孩子的兴趣,孟婉被她们拖着坐下,慧芳竟还拿出来一把花生,放在桌上。 “你快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她的话,婉禾眉眼扬了扬,“香锦没入绣坊之前,徐嫣可是一直跟着苏掌绣的,那个时候,旁人都说,待苏掌绣当上司绣,掌绣的位置就是徐嫣的了。 而徐嫣呢,也早就把自己个当成是苏掌绣的传人,甚至我有一次偷偷瞧见,她替苏掌绣倒夜壶呢。 可谁知道,这苏掌绣让自家侄女入了绣作处,这徐嫣便彻底没了指望。 你们也知道,那香锦哪里是能容得了人的性子,知道以前徐嫣跟在苏掌绣身边当牛做马,自然是看不上她,故而便是见天的在她面前炫耀。 这徐嫣,性子不像香锦,加之在掌绣身边伏低作小那么久,倒是把将香锦哄的找不着北了,竟把她当成了亲信。 如今可倒好了,香锦瞧不上的跟班,却成了殿下亲点的大绣女,她这心里的气,可是快把她怄死了。 偏生的,这是殿下点的,就连苏掌绣都奈何不了,故而徐嫣今儿也不再委屈作小了,反倒是故意到香锦面前炫耀了一番,可把她气的,脸色都变了。” 说起这些来,婉禾绘声绘色,就连那表情,学的都有模有样,直看的几个女孩子偷笑起来。 孟婉被她们几个这么一闹腾,心里那些委屈和憋闷,瞬间荡然无存。 同屋的几个绣女,不像在掖庭时,月姝她们那般心机深沉,孟婉跟她们在一起,并不需要处处提防,反倒轻松许多。 “对了,孟婉,今日你抄完农书送去东宫,殿下有说什么吗?” 慧芳剥开花生,将花生仁递到孟婉面前,“我今儿听绣女们说,殿下对顾小姐情深意重,这大绣女一职,事关顾小姐的霞帔,故而殿下才这般亲力亲为,可真让人羡慕。” 慧芳不经意的话,让孟婉心口浮上抹涩意,的确,容胤对顾倾倾,是疼在心尖上的。 如今他们即将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她这个倒霉鬼,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他们。 “殿下没有见我,我将抄好的农书交给侍卫,就离开了。” 对容胤,她不想说太多,她与容胤南宫之事,绣坊只有司绣和萃兰知晓,其他绣女是不知情的。 而且那些事情,她现在根本不想提及,唯恐惹下祸端。 在宫里,少说多做,才能活的久一点。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今日你走了后,我有多担心。” 慧兰脸上又浮上疚意,“明日你不要去绣坊了,好好歇歇,你的活计我替你做。” “不用,如今绣坊事情多,你自己都有那么多活计,让我待在屋子里,我也睡不着,明日我同你们一道过去,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 “好,你也是,早点睡。” 几人收拾好东西,将油灯熄灭,孟婉躺在榻上,很快就睡着了,一觉便到了天亮。 因着昨晚一番推心置腹,今日里,几个女孩子亲近了许多,结伴去膳堂用早膳。 刚到那里,就见着香锦脸色难看的走进来,面容还带着几分憔悴,显然是没有睡好。 当她见着孟婉她们几个时,狠狠瞪了过来,那眼神,恨不得把她们给吃了。 春兰见着,知道她是因为受了徐嫣的气,所以想借故朝她们出气,正想开口,却被孟婉拉住。 “不要管她,我们去用膳。” 听到她的话,春兰将没说的话咽了回去,也冲她回瞪了一眼,四个女孩子领了早膳,便坐到一旁。 当她们刚坐下,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几个人望过去,只见换上大绣女宫装的徐嫣被几个绣女簇拥着走进来。 她先是挑起眉眼看了眼膳堂里的那些绣女,又将目光从香锦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孟婉她们几个坐着的地方。 “哟,这么快就将一百篇农书抄完了啊,看来殿下罚的真是轻了呢。” 当徐嫣那讨人嫌的声音在头顶上方传来时,孟婉眼眸微微闪动了下,并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喝着碗里的粥。 倒是春兰忍不住放下筷子,“徐嫣,我们可没招惹你。” 第133章 我知晓你与他的事了 听闻这话,徐嫣呵了声,“春兰,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出头的,你可别忘了,她可是殿下指明罚的人,你同她走的近,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殿下?” “是啊,嫣姐姐说的对,这孟婉可是殿下下令罚的,她可是为了你们几个好,才特意过来提醒的,你们可别不知好歹。” 徐嫣身边的小绣女跟着开口,春兰冷笑了声,“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殿下虽然罚了小婉,但她还是绣坊的绣女。 倒是你,徐嫣,郑司绣一直说,咱们绣作处上下一心,你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公然置司绣所言于不顾,你就不怕被司绣知道吗?” “你,我什么时候不顾司绣所说的了?难道孟婉不是咱们绣坊第一个被殿下下令罚的人吗? 我是担心她连累了整个绣坊里的绣女,才出言提醒,你不好歹也就算了,还竟然污蔑我,春兰,现在我才是大绣女,你给我记住了。” “是,你是大绣女,但上面还有掌绣和司绣,你该不会是觉着自己比掌绣和司绣还厉害了吧?” 没等春兰开口,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徐嫣神情一顿,转眸看去,只见香锦已经走了过来。 她马上脸色一转,随后开口道,“香锦姐姐,你可真是要冤枉死我了,我明明是在替你出气啊。 昨日若不是这个孟婉,你哪里能在景王面前丢那么大的脸,当众被羞辱,若不是她,这大绣女一职哪里能落到我身上呢。” 徐嫣一番挑拨离间的话,果然让香锦神色瞬间沉的难看到极点,她目光看向孟婉,此时她仍然在慢慢喝着粥,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徐嫣见到这个情形,挑拨的更加卖力,“香锦姐姐,你看这孟婉,她可是一点都没觉得愧疚呢,倒是姐姐你,被连累的丢了大绣女一职不说,还被掌绣责罚了,我是真替你不值呢。” “说完了吗?” 香锦话音落下,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几人看过去,只见孟婉已经放下碗筷,目光凛锐的看向她。 香锦一愣,对上孟婉的目光,竟是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子迫意,让她瞬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你还有什么话,就全都说出来。” “孟婉,你怎么敢跟嫣姐姐这么说话?你不过是才入绣作处的绣女,嫣姐姐可是殿下亲点的大绣女,还不快点向嫣姐姐赔罪!” 徐嫣身边的小绣女替她开口,想要出言教训孟婉,却见她弯了弯唇。 “是,你是殿下亲点的大绣女,但你大概忘了,殿下昨日是说,你要有如太极图一样平和的心境,方堪此任。 可是你方才那些话,倒是完全悖逆了殿下所言,难道你就不怕传到殿下耳中,治你忤逆欺上之罪?” 孟婉淡淡而出的几句话,让徐嫣脸色瞬间煞白,而一旁的春兰见状,也跟着轻呵一声。 “是啊,依照某人方才那些话,这大绣女的位置,能坐几日还难说呢?以为殿下亲口下了令,就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没有,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被孟婉和春兰两个人的话一激一吓,徐嫣顿时有些语无伦次,眼中带着几分怯意的看向四周。 见着膳堂里的绣女都在看着她,徐嫣脸色更加惊慌,“我是殿下亲点的大绣女,自然会把殿下的话铭记于心,孟婉,你少在这里无中生有,我今日不同你计较,我们走。” 她说完,仓皇走出膳堂,见她离开,孟婉这才敛起神情,一旁的春兰见状,一脸佩服。 “小婉,你真厉害,短短两句话,就将徐嫣吓跑了,看她以后还敢招惹你。” 春兰的话,让孟婉眼中划过无奈,而这时,香锦走到孟婉跟前,眼睛盯着她。 “没想到你果然厉害,竟是能让徐嫣落荒而逃,不过,别以为你能吓跑徐嫣,就能吓到我,我们的账,还有得算!” 扔下这句话,她扭头就走,根本不给孟婉开口的机会。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孟婉重重叹了口气,原本她在绣作处的平静日子,只怕要一去不复返了。 好在,她也见惯了这些,没有太放在心上,离开膳堂后,便开始上午的活计。 昨日她被罚的事情,许是因为在膳堂出言吓跑了徐嫣,整整一个上午,无人提及。 一直忙到了中午,她用了点膳,便前往南宫喂小狸。 刚走到宫道上,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去路,“孟姑娘,我家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你家王爷?” 看着眼前这个眼生的小太监,孟婉眼底浮上戒备,却见对方立马开口。 “是景王爷命小的来请姑娘的。” 一听到是容显,孟婉立马回拒,“烦请转告景王爷,就说奴婢今日不得空,还望王爷恕罪。” 话落,她便要离开,却不料,刚转身,就对上了不远处身着黑色朝服的容显。 不过短瞬,只见着他大步走来,一会工夫,就已经站在她的面前,黑眸瞪着她。 “本王就知道,你不会乖乖过来。” 听到这话,孟婉眼皮一跳,“王爷误会奴婢了,奴婢是真的有事。” 岂料她话一说完,胳膊就被人拽住,容显几乎是没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就将她拉到了僻静处。 “王爷,请自重!” 好不容易停下,孟婉用力一甩手,有些生气的看向容显,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强人所难呢? 看着她脸上浮上愠色,容显表情缓了缓,“方才在宫道上,本王才会拉你来此。” 他的解释,让孟婉睫毛微微眨动了下,“王爷到底要奴婢过来有何事?” 望着她低垂的睫羽,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容显心里不禁浮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怜惜,就连语气也柔了许多。 “本王已经知道,你同大哥的事情了。” 孟婉猛地抬起头,眼瞳震颤了下,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见容显又一次开口。 “大哥为了顾倾倾,将你罚进天牢,出来后,又命人将你送去掖庭那种鬼地方受罪,难怪你会这般小心翼翼。 虽然本王与你未有深交,但本王相信,你绝非是会给顾倾倾下毒之人。大哥不分青红皂白,又处处刁难于你,你放心,本王不会坐视不理。” 第134章 请王爷莫要再来了 容显语气铿定,孟婉一时间有些怔愣,她目光望向对方,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 对方的话,让她无所适从,却也平添几分感动。 她与景王,从无深交,可是他却那般相信自己没有毒害过顾倾倾,可是容胤,南宫相守的五年,如今却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看着孟婉不说话,容显蹙蹙眉,“小丫头,你应本王一声。” “王爷。” 将心绪重重压下,孟婉咽了咽喉咙,“承蒙王爷这般相信奴婢,只怕要叫王爷失望了。” 她说出这句话,容显神情一愣,还没待他开口,孟婉便轻轻弯了弯唇。 “殿下不会有错,王爷也无需为奴婢讨什么公道,若王爷真的为奴婢着想,就请王爷以后莫要再来找奴婢了,奴婢叩谢。” 说完这句话,她屈膝而跪,容显显然是没料到,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 “小丫头,你这是做甚?快起来。” “王爷若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 她双手紧紧拢在袖中,眉眼微垂,眼底却是带着执意,今日就算是一直跪着,她也不能再让容显介入到她的事情当中。 看着孟婉这副神情,终于,容显将袖子一拂,“知道了,以后你的事,本王不管了,起来吧。” 得了他的诺,孟婉这才从地上起身,“奴婢感念王爷的一番好意,如今我只是绣坊的绣女,从前种种,我已经赎罪了,也请王爷莫要在殿下面前提及,奴婢感谢不尽。” 听着这番话,再看着孟婉脸上的神情,容显终究还是应了声。 “行了,当本王多事吧,以后本王绝不多管闲事了。” 将袍袖一甩,容显转身大步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孟婉才朝着南宫走去。 她如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再不想多惹出事端了。 今日容胤不在南宫,孟婉喂完小狸,便朝着绣作处赶,刚到门口,就见着有宫女迎面而来。 “孟姑娘。” 看见对方,孟婉认出此人,正是淑妃娘娘寝殿里的贴身宫婢,于是连忙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姑姑。” 对方笑了笑,“方才去绣作处找你,她们说你出去了,这出来正巧就遇上了。” “是,奴婢方才出去了一会,不如姑姑是有何事找奴婢?” “淑妃娘娘命我过来,请姑娘去一趟慧安宫。” 听到是淑妃娘娘让她过去,孟婉下意识就想到昨晚容胤所说的,容宸受伤之事。 “好,请姑姑容我去同掌绣说一声,便同姑姑一道过去。” 孟婉得了允,赶紧进去同萃兰知会一声,这才前往慧安宫。 一进殿,就听到里面传来嬷嬷的劝慰声,“娘娘,您莫要再忧心了,王爷不会有事的。” “宸儿如今受了伤,让本宫怎能不担心,沙场无眼,本宫实在是无法安寝。” 同孟婉一道的宫女听到后,朝她看了眼,“我进去通禀娘娘。” 说罢,她走进内殿,孟婉站在大殿之中,不多会,便见着淑妃被宫女搀扶着走出来。 明明慧雅端庄的脸上,此时噙满愁绪,眼眶泛着红,显然就是哭了许久。 “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孟婉上前行礼,宫女将淑妃扶着坐下,只见她轻轻抬手。 “免礼吧,小婉儿,你过来。” 孟婉乖顺的走到淑妃面前,只见她看向自己,“你们墨江那个忘忧结,真的那般灵验吗?” 听到这话,孟婉心里咯噔一下,容宸受伤,她也很记挂,毕竟像他那般好的人,她是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开口,“回娘娘,忘忧结乃是奴婢家乡祈念平安顺遂的吉物,想来,戴上便会得花神护佑的。” “宸儿受伤了,本宫什么都做不了,小婉儿,你能再为本宫多编几个吗?本宫想让人带去边境,交给宸儿。” “王爷的伤,要紧吗?” 孟婉问出心中所忧,淑妃身边的宫女开了口,“昨日陛下收到边境送来的奏疏,王爷一到边境,便遇上南蛮突袭。 所幸王爷反应迅捷,并未让对方得逞,将对方全部剿灭,只是在追剿之时,一时不慎,被对方刺了一剑,所幸,没有大碍。” 听到容宸没有大碍,孟婉松了口气,“上天护佑,王爷吉人天象,自是会平安归来的,娘娘莫要忧心。” “是,本宫也这样想的,许是你编的忘忧结,让他逢凶化吉。 小婉儿,宸儿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本宫不求他建功立业,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 只是这孩子太过倔强,自小便想像本宫兄长一样在沙场披荆斩棘,为此,他吃了很多苦。 身为他的母妃,我无法劝他,却也忧心忡忡,自打他前去边境,本宫日日颂经,为的是他平安归来。 可是本宫昨日得知他受了伤,这心就一刻也不得安宁了。” 说到这里,淑妃眼眶再一次涌出泪水,孟婉见着,连忙开口。 “奴婢的家乡,还流传着忘忧结的一个传说,只要编上九十九个忘忧结,挂在廊檐外,所想的事情,皆能成真。 娘娘,奴婢今日就替娘娘编九十九个忘忧结,祈愿王爷平安得胜归来。” 她的话,仿佛是给了淑妃慰藉,贴身宫女见状,连忙拿来了五彩绳。 孟婉接过绳子,淑妃见着,也跟着开口,“本宫随你一道编这忘忧结,为我宸儿祈福。” “好,奴婢教娘娘。” 孟婉悉心教淑妃编织忘忧结,宫婢们也跟着帮忙,当九十九个忘忧结编好后,孟婉又帮着她们将所有的忘忧结给挂在慧安宫的廊檐下。 当风吹过廊檐,只见那一条条五彩的忘忧结随风轻摆,看上去漂亮极了。 孟婉扶着淑妃站在廊檐下,看着那随风轻摆的忘忧结,轻轻开口。 “娘娘,王爷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小婉儿,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本宫相信宸儿定然会得花神庇佑,平安归来。” …… 挂好忘忧结,孟婉又替淑妃娘娘乔摩一番,见她睡着了,这才离开慧安宫。 当她回到绣坊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她连忙走了进去。 第135章 定然是她偷的 “徐嫣,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几时有动过你的东西了!” 绣坊里,春兰红着眼,而徐嫣带着几个绣女,手正指着她。 “你没动?今日明明就是你梳针理线之后,给太子妃缝制霞帔的金线便不见了,你还说不是你拿的?” 徐嫣的话,落在孟婉耳中,她快走几步,“出了何事?” 见到孟婉,春兰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上前拉住她。 “小婉,你来的正好,她们说我拿了太子妃霞帔所用的金线,我根本没有拿,她们这是要冤枉我。” “没错,孟婉,今日你不在,徐嫣让春兰去替她梳针理线,可结果她刚回来没多久,她们就找上来,说春兰偷了金线。” 婉禾跟着开口,“春兰怎么可能偷金线,她们摆明了就是故意冤枉她的。” “你说我们故意冤枉你?好啊,那你敢不敢让我们去你屋子里搜?” 徐嫣身边的小绣女开口,“那可是太子妃霞帔所用的金线,若是丢了,殿下定然会治你们的罪!我劝你还是赶紧交出来,别闹到司绣那里去,把你赶出绣作处!” “是啊,春兰,念在我们都在绣作处这么久了,你如果交出来,我可以在掌绣面前替你求情,饶了你这一次,但若是被我搜出来了,那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徐嫣也跟着开口,春兰听到,又朝她叫出声,“我没拿,你少冤枉我!” “你说是春兰拿的,可有什么凭证?” 孟婉此时也听的差不多了,于是朝徐嫣开口,她听到后,冷哼了一声。 “今日掌绣将荷香手里的活计交给我,我叫春兰过去替我梳针理线,可她一走,我就发现金线不见了,不是她拿的,难道还会有别人吗?” “仅凭春兰去帮你梳针理线,就说她偷走了金线,未免太儿戏了,春兰在绣作处这么多年,若是她想要偷窃,早就动手了,何止于等到今时今日?” “那谁说的清呢?说不定就是因为早上在膳堂的事情,她替你打抱不平,所以故意将金线偷走,想要让我挨掌绣的骂,也说不定呢。” “是啊,嫣姐姐说的在理,春兰定然是想为你出口气,才故意偷走金线,想要让嫣姐姐挨骂的。” 小绣女跟着帮腔,孟婉冷冷看过去,今日春兰的事情,显然是徐嫣在报复早上的事情,而春兰不过是被自己所连累到了。 想到这里,她压了压唇角,“那如果依你的意思,我也可以说,是你们为了出早上的气,故意污蔑春兰,想要让她挨罚了。” 孟婉话音落下,只见那小绣女立马目光心虚了一瞬,徐嫣见状,连忙开口。 “孟婉,你少在这里无中生有,我看今日的事情,就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做的,难怪你一直不在绣坊,说不定就是将我的金线藏起来了。” “出了何事,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都不要做事了吗?” 正在这时,绣坊外面传来声音,所有人目光望去,只见苏掌绣带着香锦走了进来。 “掌绣姑姑,您来的正好,春兰偷了太子妃的金线,奴婢正在找她追讨,可她们却说奴婢冤枉她们,怎么都不肯交出金线。” 徐嫣恶人先告状,苏掌绣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转向孟婉她们。 “徐嫣所说,可有此事?” “启禀苏掌绣,奴婢没有拿过金线,是徐嫣污蔑奴婢,还请掌绣替奴婢作主。” 春兰红着眼眶上前,话落,就听到徐嫣连忙出声。 “苏掌绣,这金线自打您交给我之后,除了春兰,没人动过,不是她,奴婢真想不到有第二个人了,还望掌绣下令,搜她的屋子,定然能将金线找出来。” 她的话,让苏掌绣淡淡敛眸,“既是如此,那便派人去搜。” “苏掌绣。” 对方话音落下,只见孟婉上前一步,“若是有人蓄意构陷,想必现在那金线已经被藏在了春兰的屋中,如此,岂不是让春兰白白被冤枉了?” “孟婉,你少在这里替春兰遮掩,我看这金线就是你们俩一起合谋偷的,现在见着掌绣要搜屋了,所以心虚害怕了吧?” 孟婉望向徐嫣,眼底浮上暗色,“你这般笃定春兰偷了金线,又一直叫嚣着搜屋,如此急不可耐,我看倒更像是此地无银。” “你,金线就是你们偷的!那金线绝对被她们藏在屋里了,苏掌绣,你只要命人去搜屋,一定能搜出来。”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本掌绣自有分寸,来人,去春兰的屋子里搜,给我仔仔细细搜!” 苏掌绣说完,只见她身边的绣婢马上退了出去,徐嫣满脸得逞地看着她俩。 “待会等东西搜出来,看你们还怎么抵赖!” 见她一脸洋洋得意,春兰竟是有些担忧起来,孟婉见着,拉过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见到孟婉这般,春兰似是吃了颗定心丸,不多会,便见着绣婢走了进来。 “启禀掌绣,春兰的屋子已经搜过了,并没有发现金线。” “什么?没有?这怎么可能?” 徐嫣几乎是听到这句话,便马上脱口而出,明明金线放在春兰的屋子了,怎么会没有? “你可查清楚了?” 苏掌绣眼眸微眯,小绣婢连忙开口,“启禀掌绣,奴婢们都查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金线。” “不,不可能的,苏掌绣,一定是她们将金线藏起来了,您让奴婢去搜,定然能搜出来。” 徐嫣语气急切,孟婉听到后,目光看向她,“徐嫣,如今春兰的屋子已经搜了个遍,并没有金线,那接下来,为了公平起见,是不是也要搜搜你的屋子呢?” 听到这话,徐嫣立马开口,“凭什么?我可是大绣女,金线本就是交给我的,我怎么可能私藏金线?” “呵。” 孟婉轻呵了声,“那春兰在绣作处多年,自然是知道金线无比珍贵,少了定然会有人问责,她又怎么会私藏呢?” “我说了,她是要为你出气,所以故意偷走的!” 见徐嫣仍在狡辩,孟婉不再与她理论,而是朝着苏掌绣跪了下去。 “苏掌绣,金线遗失,乃是大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被内务府追责,奴婢恳请掌绣将徐嫣的屋子也一并搜查,以示公平。” 第136章 掌掴 “姑姑,孟婉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春兰的屋子已经搜查了,那若是徐嫣的屋子不查,只怕她们会不甘心,万一闹到司绣那里,可就不好了。” 香锦这时也开了口,苏掌绣略一沉吟,便朝着宫婢吩咐道。 “你们去徐嫣的屋子查看一番。” 宫婢得令离开,徐嫣恨恨地看向孟婉,但碍于掌绣在此,她没敢再吭声。 过了一会,宫婢拿着个包袱走进来,呈到苏掌绣面前。 “掌绣,这是在徐嫣大绣女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是什么?” 苏掌绣看过去,只见宫婢将包袱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几卷金线。 看着这金线,徐嫣猛地冲过去,眼中露出难以置信。 “不,这不是我拿的,一定是她们嫁祸我的!” 听到这话,孟婉淡淡看向她,“徐嫣,如今事实就摆在面前,难道你还想抵赖吗? 分明就是你对早上的事情记恨于心,所以故意将金线藏起来,想要嫁祸春兰。 你料到如今以你大绣女的身份,不会有人质疑你的话,所以方才你才会那般笃定,从始至终,金线就一直在你那里,春兰是被你冤枉的。” 孟婉话音落下,春兰立马朝苏掌绣跪了下去,“苏掌绣,如今证据确凿,徐嫣为了报早上的仇,将金线藏起来,想要故意陷害于我,还请掌绣替奴婢作主啊。” 春兰的话,让徐嫣立马大叫而出,“不是的,苏掌绣,这金线是她们藏在我屋子里的,一定是孟婉,她中午不在绣坊里,是她,是她将金线藏到我屋子里的。” “徐嫣,今日我一直在淑妃娘娘那里,慧安宫里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而我是回来之时,才知晓金线的事情。 你这般胡乱攀咬,难道就因为今日我与春兰在早膳之时得罪了你,你就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面对孟婉眼中的冷意,徐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明明那金线是她命人放在春兰屋里的,怎么又会在自己屋里被找到呢? 看着她这样,香锦眼底浮上一抹暗色,她走到苏掌绣身边,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只见对方轻点了下头。 “徐嫣,如今殿下将大绣女一职指给你,你自当尽心竭力,安于本分,谁料到,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等事情。 郑司绣说过,绣作处要上下一心,你今日做出陷害同僚之事,实在是不能姑息。 但念在你是殿下亲点的大绣女,故而不对你行鞭笞之罚,那便罚你半年的俸禄,再加掌掴二十,让你长个记性,下次再犯,定当重罚! 来人,将她按住,香锦,给我打。” 宫婢上前,将徐嫣双手给抓住,香锦眼底浮上得意,走到她面前。 徐嫣见到香锦眼中的神色,立马慌了,“不,苏掌绣,此事与我无干啊,这金线是她们藏在我屋子里的……啊!” 没等她说完,脸上便被香锦重重的打了耳光,她的脸上顿时多出了一道五指印。 “徐嫣,我劝你还是老实受罚,你做的这等事情,若是闹到殿下那里,只怕就不是挨几个耳光的事了。” 香锦说完,紧跟着又是一巴掌,直扇的徐嫣两眼发懵,就这样,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很快,便在她的脸上打了二十巴掌。 香锦打的又狠又重,徐嫣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行完罚后,苏掌绣朝地上的春兰和孟婉看去。 “今日之事,皆由你二人而起,徐嫣既是受了罚,你们也难逃责罚,就罚你们今日不准用膳。” 说完这句话,苏掌绣目光看向屋子里的其她绣女,“如今殿下大婚在即,你们都给我好好做事,若是耽搁了工期,我拿你们是问!” “是,谨遵掌绣教诲,奴婢们自当尽心竭力,绝不懈怠。” 绣女们齐齐回应,苏掌绣这才离开绣坊,当她走之后,孟婉和春兰从地上起身,看向一旁被打的满脸肿胀的徐嫣,此时她已经清醒过来,眼中噙着恨意。 “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口齿不清的说完,疼的连忙捂住脸颊,孟婉看着她,淡淡而出。 “徐嫣,我劝你还是心存良善,否则再有下次,你恐怕不止挨耳光罚俸禄了。” 说完,她拉起春兰,两人一道离开,直到回到屋子,春兰才满脸不解的朝她开口。 “小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金线怎么会在徐嫣的屋子里?” 听到这话,孟婉唇角一弯,朝着门外看了眼,“你们两个,赶紧进来吧。” 话落,只见慧芳和婉禾赶紧走了进来,看见她俩,春兰立马开口。 “是你们将金线放到徐嫣的屋子里的?” “还好小婉给我们使了眼色,你都不知道,我这会心还在跳个没完呢,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慧芳开口,婉禾跟着点点头,“要不是孟婉拖住徐嫣,让我们及时将金线从屋里找出来,放到徐嫣的屋里,今儿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 真是没想到,这个徐嫣这么坏,不过是早膳时同她生了几句口角,她就想要将春兰给赶出绣坊。 还好这次没让她得逞,不然今天春兰和小婉定然都会被她给害了。” “今日之事,多亏你们两个了,金线若是在我们屋里被搜出来,以徐嫣的为人,定然不会只攀咬春兰一个。 而她如今是大绣女,其他绣女必定不敢得罪她,只会跟着一起将春兰给挤兑出去。 接下来就是我,再之后便是你们两个,如今她因此事而被掌绣责罚,日后她若再想用同样的方法,只怕便不会如愿了。” 孟婉的话,马上得到婉禾的赞同,“是啊,徐嫣可比香锦心机深沉多了。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香锦竟然会帮着我们一起对付徐嫣,要不是她同苏掌绣说那句话,说不定还不会搜徐嫣的屋子呢。” “主要还是徐嫣太过狂妄了,恨不得立马将香锦踩在脚下,但她却忘了,苏掌绣可是香锦的姑姑,自然会护着自己侄女。 徐嫣那般炫耀,其实打的是苏掌绣的脸,不然今日哪里会让香锦掌掴她,其实就是在替香锦出气呢。” 春兰哼了声,“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们两个狗咬狗才好呢。” 第137章 会喜欢同一个人吗 “好啦,春兰,你也别气了,徐嫣这次吃了亏,又挨了罚,想来这段时日,不敢再打什么坏主意了。” 婉禾开口劝她,孟婉想到徐嫣今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怕此事不会那么轻易善了。 “我们这段时日,还是多加小心些。” 她开口提醒,三个女孩子都明白她的意思,齐齐应声。 “对,还是要多加小心,还有个香锦呢,眼看着这立了春,天气就要渐渐暖了,内务府也该下探春宴的衣料单子了,我们还是安心做事,莫要让人挑了错处。” 几人说完这些,再次回到绣坊,因着徐嫣被罚,整个绣坊里面比寻常更要安静。 终于熬到活计做完,孟婉和春兰受了罚,今日不能用膳,于是便早早的歇下了。 睡到子夜,她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屋子里其她人睡的很熟,孟婉悄悄起身。 昨日在农坛抄书,她没能去慎刑司给公主做衣裳,今日不能再耽搁了。 沿着小道来到慎刑司,刚走进去,就见到熟悉的慎刑卫朝她走过来。 “孟姑娘,您来了,昨儿大人还问起,姑娘怎么没来。” “昨日有些事情耽搁了,季大人今日在吗?” 她有些微讶,季冷会问起她,但想着这里到底是慎刑司,还是出言问了下。 “季大人去巡查了,过一会应当就会回来了。” 听到季冷今日会过来,孟婉点点头,想着这段时日,他让自己留在这里替公主做衣裳,于是开口道。 “季大人晚上用膳了吗?” 慎刑卫眼光一闪,“大人这几日胃口不适,晚膳用的很少。” “这样啊,那劳烦用下膳房,我给大人做些吃食。” 听到她这样说,慎刑卫连忙开口,“那就有劳孟姑娘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将孟婉领去膳房,假扮成慎刑卫的太子亲随立马前去南宫禀告,而此时,容胤正在批阅奏疏。 “她主动提及要为孤做膳的?” “是,孟姑娘听闻殿下这几日没怎么用膳,便让卑职带她去膳房,说要给殿下做些吃食。” 亲随禀告完,容胤手指轻叩在桌面,面色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 “殿下要过去吗?” 见容胤不说话,亲随有些忐忑的开口,只见他眉头皱了皱。 “你先回去。” 亲随不知道为何殿下一反常态,明明先前一听到孟姑娘去了慎刑司,就迫不及待赶过去的。 但他不敢再问,殿下这脸色,着实分辨不出喜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退下吧。 亲随离开之后,容胤却是心口躁意沸腾起来,眼前的奏折是看不进去一个字了。 小丫头竟会主动提及为“季冷”做膳,这让他有种自己同自己置气的酸胀感觉。 明明都是他,可小婉儿如今对他,视为洪水猛兽,却对旁的男人,体贴入微。 这让他当真是满心妒意,无处消解。 “啪嗒。” 黑色的墨汁滴落下来,将容胤的思绪拉回,此时德安正好端着点心和茶走进来。 看见容胤眸色泛沉,连忙走上前去,将东西放下。 目光一触及那桌上的墨汁,赶紧捻起袖子就去擦拭。 而这时,容胤却突然抬头看向他,吓的德安连忙往后一退。 “殿下恕罪……。” “你回答孤,会不会有人喜欢上一个人假扮的另一个人?” “啊?” 德安脸上浮上诧色,咽了咽喉咙,“殿下说的是何意,奴才没听明白呀。”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容胤烦躁的拿起茶杯,喝了口后,又猛地放下,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 “你待在这里,好好想想孤刚才问的。” 扔下这句话,容胤走进夜色之中,而此时,孟婉已经做好了几道暖胃的食材。 看着锅里还剩下些,她摸了摸肚子,饿了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悄悄盛了一碗,坐在火灶边,鱼汤鲜香,一口下去,便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容胤走到慎刑司膳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女人捧着碗,坐在火灶前,小口小口喝着鱼汤,满心满眼都是满足。 灶口处绰绰的火光,将她小脸映衬的粉粉嫩嫩,眉眼柔和,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容胤站在那里,就这么望着孟婉,心里那股子浮戾之气,渐渐消失,只剩下,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拢住心脏的软意。 “不是说给本总管做了吃食?合着原来是自己嘴馋。” 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孟婉吓的手一抖,碗掉落在地上,顷刻间碎成几片。 她慌忙转身,只见季冷站在门口,身后是无边夜色。 “季大人。” 她开口,声音是难以掩饰的尴尬,仿佛是被人抓了现行一般难堪不已。 看着小丫头脸红红的站在那里,季冷隐去眼底的笑意,朝着她走了过来。 “做了什么?” 他开口,孟婉连忙指了指放在灶上温着的菜,“慎刑卫说大人近日胃口欠佳,奴婢做了些养胃膳,大人现在要用吗?” “你吃了吗?” 季冷没回答,而是目光转向她,方才小丫头只喝了碗汤,能让她这般偷摸着的,只怕是饿极了。 “奴婢喝了碗汤,已经饱了。” 她抿了抿唇,季冷看出她在说假话,于是看了眼地上被打碎的碗,有小半碗汤没喝完,都打散了。 “再拿个碗,随我一道用膳。”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出膳房,孟婉看着他的身影,赶紧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好。 当她端着膳食走进房间的时候,季冷已经脱去了外面的披风,坐在椅子上。 孟婉将吃食一一摆放好,“大人,请用膳吧。” “你的呢?不是让你也拿副碗筷过来吗?” “奴婢不用了,还是大人快些吃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奴婢去替公主制衣了。” 方才被逮到偷吃,她已经觉得很难堪了,打死她也不想再同季冷一块用膳。 见着小丫头走到一旁找出衣裳缝起来,季冷拿起筷子,令人赏心悦目的菜肴,果然吃起来更有滋味。 “大人。” 门被叩响,慎刑卫拿着食盒走进来,“先前大人通知御膳房备的点心,方才送过来了。” “拿给她吃。” 淡淡一声吩咐,慎刑卫赶紧将食盒拿到孟婉面前,将里面的四样小点端出来。 看着这几样小点,孟婉停下,目光看向季冷,男人此时正在吃着菜,眼神都没望向她这边。 “季大人,这点心您不吃吗?” 第138章 有些不一样了 季冷淡淡掀唇,“你为本总管做了膳食,这点心是赏你的。” 一句话,让孟婉眸光闪了闪,原本有些难堪的心绪,却在此时,倏地松快开来。 她方才到底是在矫情什么,从前在南宫时,自己个经常去御膳房偷东西,那会,被逮到就是一顿毒打,她不也照样厚着脸皮一而三、再而三。 今日不过就是喝了碗鱼汤被季冷见着,自己怎么竟会觉得那般丢脸。 她现在的境况,也不比南宫时好多少。 饿肚子,就得吃饱,有东西吃,干嘛不吃。 一想开,孟婉拿起一块点心,朝着季冷开口,“既是大人赏的,那奴婢就多谢大人了。” 她咬了口,酥软香甜口感,让她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明明亮亮的,就像是满天星辰一般。 “季大人,这点心你真的不吃吗?很好吃。” 听到她有些愉悦的声音,季冷放下筷子,抬眸看向她时,就看见她正将咬了一半的点心放进口中。 御膳房的点心,他并不爱吃,但见小丫头吃的这般香,便也忍不住开口。 “你拿一块过来给本总管尝尝。” “好。” 听到这话,孟婉端起盘子,走到季冷面前,“这点心里有豆沙莲蓉,十分软糯,大人尝尝看。” 拿起一块,季冷咬了口,不太喜欢,刚想放下,就看见面前捧着盘子的小丫头,眸光熠熠。 “怎么样?好吃吗?” 看着她这副样子,季冷将口中的点心生咽下去,“嗯,尚可。” “那这盘都给大人吧。” 没等他开口,孟婉就将盘子放下,随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又拿起一块旁的津津有味吃起来。 看着她吃的那么香,季冷望向手里的点心,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点心,看她吃就那么香甜,到自己嘴里就食之无味呢? 想了想,又咬了一小口,最后还是没忍住,将点心给放回到盘子里。 御膳房这些东西,当真比不上小丫头做的。 吃惯了细糠,谁还吃这种粗粮,也只有小丫头才吃得这么欢实。 孟婉倒是没有在意季冷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痛痛快快吃饱,喝了杯茶,这才心满意足的揉了揉肚子。 “绣坊今日没给你饭吃?” 听到季冷的话,孟婉叹了口气,“确实今日没用膳。” “嗯?难道绣坊这么多活计吗?竟是连饭都顾不上吃?” “也不是,是被罚了。” 吃饱了,孟婉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拘着,倒生出几分想聊天的兴致。 “又被罚?呵,绣坊不是淑妃娘娘举荐你去的吗?她们还敢为难你?” 季冷的话,让孟婉脸上浮上无奈,“不是旁人为难,是殿下亲点的大绣女找茬。” “咣当。” 季冷手里的筷子碰到了一旁的水杯,孟婉见状,赶紧起身走过去,拿起旁边的帕子,将桌子上的水擦掉。 “她如何为难你了?” 看着孟婉将桌子擦净,季冷眸底浮上沉色,话落,就见对方跟着坐在对面。 “其实也没甚大事,就是一些女子间的龃龉,只不过因是殿下亲点的,就……。”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停,似是想了下,才压低声音,“打狗也要看主人嘛,殿下指的人,自然也不能得罪太狠了。” 听到她这番话,再见到她满脸鬼祟狡黠的样子,季冷忍不住开口。 “听你这么说,那个大绣女,看来是比你被罚饿肚子还惨了。” “还是大人厉害,我都没说,大人就猜出来了。” 今日的点心,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孟婉说着话,眼底竟是浮上几分兴奋,同平常竟是有些不太一样。 季冷见她这样,微微蹙了蹙眉,“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本总管听着。” “那奴婢可就说了。” 孟婉絮絮叨叨将今日徐嫣害她们不成,反被罚的事情说完,边说边觉得眼前有些迷糊,说到最后,竟是目光有些凝滞。 她揉了揉眼睛,似是看不清楚一般,突然站起身,凑到了季冷面前。 女子鼻息间的气息,透着软香,季冷呼吸微窒,看着她越来越靠近,手竟不自觉地越攥越紧。 “大人,你怎么老在晃啊?” 她突然开口,然后用手拍了拍脑袋,此时季冷这才注意到,这小丫头有些不对劲。 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像…… 想到这里,他立马站起身将门打开,慎刑卫站在外面,见着他出来,连忙开口。 “大人有何吩咐?” “去查查今日送来的点心里都放了什么。” 交代完这句话,容胤转身回到屋里,此时孟婉已经坐下,小脸红红的,眼睛一睁一合,摇头晃脑的嘀嘀咕咕。 看着她这样,季冷眉宇拧了起来,这丫头沾酒就醉,一醉话就多,看她现在这副样子,显然今晚的点心有问题。 “哎?季大人,你回来了呀,奴婢还没说完呢。” 似是察觉到有人站在跟前,孟婉抬起头,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唇角跟着弯起。 看着小丫头这副唇红齿白,傻里傻气的样子,季冷将心口里的火气生生压下。 能怎么办,点心是他给的,小丫头醉了,他也不能跟她置气。 弯下腰,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孟婉这会已经醉的有些迷糊,看着季冷的时候,竟是伸出手捏了上去。 当她的手指触上自己脸上的那刻,季冷差点将她给摔了去,赶紧将人给放在榻上。 好险。 摸了摸脸,方才被她差点将人皮面具给拽了下来,虽然这面具做工精细,但也禁不住那丫头的力道。 深吸了口气,慎刑卫已经折返,在门外轻禀。 “大人,已经查到了。” 他走出去,只见慎刑卫立马跪了下来,“属下该死,是属下的疏忽,膳房今日送来的点心里放了莲糟。” 听到这话,季冷眼角突突了两下,这莲糟,是以莲心与酒糟混在一起,寻常人吃了,安神助眠,可不善酒力的人吃了,会等同于醉酒。 他近日眠浅,想来亲卫通知御膳房时,他们便将这莲糟加入点心之中,却不料,这点心被孟婉给吃了。 “去煮碗醒酒汤过来。” 吩咐完这句话,容胤转身回屋,事情弄清了,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好在这点心里的莲糟不多,不然小丫头今晚有得折腾了。 可谁料到,他走到榻前,刚准备替她盖上被子,小丫头的手猛的拽住了他的衣袂。 力气之大,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朝着她俯了过去。 第139章 乱了分寸 手猛地撑住,季冷看向近在咫尺的小脸,莲香混合着酒香,在鼻息间不断萦绕。 她的唇透着几分艳色,几根发丝含抿在唇间,看上去十分撩人。 孟婉闭着眼睛,呼吸微沉,显然是酒意上头,越是这样,就越折磨人。 目光紧凝着她,季冷觉得自己全身都开始跟着发烫了。 他慢慢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将她唇上那几根发丝撩开。 喉结轻滚了下,眼神透着柔缠,像是化不开一般,浓邃异常。 “当真是被你磨死了。” 喉骨里溢出这句话,男人的嗓音已经变的暗哑无比,指腹蹭过她的唇瓣,酥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抿了抿。 感觉到指腹处传来她唇上的柔软,心口的火烧的更旺了,甚至有一瞬,令他很想化身为魔,与她紧紧嵌在一起。 他不是个重欲的人,却唯独对着她时,才会乱了分寸。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门外此时传来亲随的声音,“大人,醒酒汤煮好了。” 深吸了口气,将那喷涌的热意给生生按下去,撑起身子,自榻上起身。 再回来时,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轻轻将孟婉扶坐起来。 “把这个喝了。” 他低语,孟婉眼皮抬了抬,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看着她这样,想来是靠自己喝,不可能了。 目光落在那碗醒酒汤上,眼神一幽,下一刻,便一口饮下。 唇俯上之时,心脏就像是骤然被什么包裹住,越缠越紧,紧到他连呼吸都不能收放自如。 感觉到女子喉咙间的轻轻涌动,他的呼吸也越发灼热,而女子唇齿传来的淡淡酒香,就像是吸魂夺魄一般,让他猛地抬起头。 唇上还沾染着醒酒汤的酸甜味道,但他却觉得,如今醉的不省人事的,却成了他。 而这时,躺在榻上的孟婉,睫毛微微眨动了下,季冷连忙起身,走到一旁坐下。 明明心跳如鼓,但却强装镇定的端起茶盏,榻上的女子,没有醒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拿着水杯的手,竟是紧的厉害。 屋子里仿佛都充满了她唇间的酒香与身上的馨香味道,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腾地站起身,犹如夺路而逃一般,打开门走出去。 此时夜凉如水,微风徐来,方才缓解他无处宣泄的一身燥意。 “大人,孟姑娘没事吧?” 亲卫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开口,季冷看了他一眼。 “回去自己领罚,日后若再犯此等错事,就不要再出现在孤面前了。” 说完,他朝着外面走去,亲卫见状,赶紧将门给关上,老实守在门口。 此时屋子里,孟婉睡的极沉,只是睡梦中,梦到了容胤在南宫欺负她时的情形。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梦中的情形仍未褪去,让她满脸浮上羞臊。 摸了摸头,她从榻上坐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而看向自己躺着的床榻,她猛地一惊,连忙走下床。 昨夜难道是季冷将她抱到床上来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孟婉整个人都有些无措了,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昨晚的事情,她一点都记不清了。 而正在这时,门被推开,孟婉目光下意识望过去,季冷换了身黑金锦服走了进来。 看见她醒了,眉眼浮上寡淡,“醒了?” 咽了下喉咙,孟婉小心翼翼开口,“季大人,奴婢怎么睡着了?” “是本总管的疏忽,昨日送来的点心里放了莲糟,你不胜酒力,吃完之后便睡下了。” 见他神情无波,孟婉压住心口的疑问,冲着他屈身行了个礼。 “多谢大人收留,时辰不早了,奴婢要赶回绣作处了。” “嗯。” 轻应了声,孟婉赶紧将东西收拾好,离开慎刑司,当她离开之后,季冷瞥眸低喃了句。 “小没良心的。” 昨夜他离开之后,可是在荷花池边吹了两个时辰冷风,方才缓消心中躁气。 换了身衣服过来,刚见着,这小丫头就跑了。 那样子,就像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想到这里,他突然眸光一沉。 不对,小丫头不对劲,方才那样,分明是在躲着自己。 难不成,昨晚他喂她醒酒汤时,她知晓? 心口骤然浮上不舒服的感觉,好好,这丫头,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伪装的身份了吧? …… 孟婉急急忙忙离开慎刑司,总算是赶在天亮前回到了绣坊。 趁着同屋的人都还没起,她赶紧上榻躺下,闭上眼睛时,脑子里却是乱的不行。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季冷和容胤的面容。 明明她昨晚梦到的是容胤,可方才见到季大人,却没来由的将两张脸合在了一起。 她真是疯了,明明是两个人,她怎么会老是一而三、再而三的有这种想法。 一定是这段时日,这两人老是在她面前晃,所以她才会生出这种错觉的。 不行,她不能再继续见季冷了,正好这段时日,徐嬷嬷也没再对自己使什么手段,她先避一段时间再说了。 打定主意,孟婉在床上躺了会,听到有人起来了,这才跟着起身,假装自己是刚醒的样子。 “哎,小婉,你也醒了?” 春兰揉揉眼睛,孟婉从榻上下来,“嗯,昨儿睡的早,今日醒的就早了。” 听到她的话,春兰摸了摸肚子,“我是饿醒的,想着早点起来,去膳房多吃点呢。” 听到她这般说,孟婉又想起昨夜,有些心虚的垂下眸,而此时,婉禾和慧芳也醒了。 几个女孩子洗漱更衣完,前往膳堂,用完膳,便差不到时辰了,刚到绣坊坐下准备做活,萃兰走进来,到了她的面前。 “孟婉,你随我去绮妃娘娘宫中一趟。” 孟婉站起身,跟着萃兰走出绣坊,到了宫道之时,这才轻轻开口。 “萃兰姑姑,我们待会去绮妃娘娘那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你上次替娴妃做的狐毛氅衣,绮妃很是喜欢,这不,特意命人过来,让我带你过去,许是让你替她也做一件吧。” 听到萃兰的话,孟婉点点头,她与绮妃素来没有过交集,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这会倒是放下心来了。 “绮妃性子平和,你无需担心,到了那里,跟着我便好。” 萃兰接着开口,轻叹一声,“前两日绣技比拼,你原本应该夺魁的,只是可惜了。 司绣让我同你说,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不用多想,自有她来应付,既是进了绣作处,她便会护着。” 第140章 接下差事 萃兰的话,让孟婉心尖浮上暖意,容胤发难她,她原本以为绣坊里的人,都会疏远她,毕竟宫里见风使舵的事情,已经见惯不鲜了,可今日萃兰这番话,显然是郑司绣怕她多想,特意叮嘱的。 没有叫她过去亲自说这些,也是担心她在绣坊的处境会被别人更加诟病。 “多谢姑姑,有劳姑姑同郑司绣说一声,奴婢自会记在心里,安于本分,好好做事。” “嗯,那就好,关于徐嫣昨日为难你们,被苏掌绣责罚的事情,司绣也知道了,此事让她长长记性也好,不然绣作处的规矩,就让她给坏了。” 原来如此,难怪昨儿事情闹那么大,郑司绣和另外两位掌绣都没有出而,竟是故意让苏掌绣故意下下徐嫣的威风的。 是啊,这绣作处,是郑司绣管着,就算容胤点了个大绣女一职,难道还能任她在绣坊耀武扬威吗? 有人愿意出手打压她,郑司绣自然是不会过问的,况且徐嫣的确心术不正,这个教训该给她的。 “行了,我的话也带到了,这段时日,会给你派些寻常的活计,待事情平息了,司绣自有打算。” 见孟婉不说话,萃兰再次叮嘱了一句,孟婉点点头,“是,奴婢听司绣和姑姑的,这段时间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听到她这话,萃兰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性子这般软,哪里会是主动惹事的人,一切小心为上,这宫里,太多像人不是人的了。” 轻轻叹了口气,萃兰不再开口,孟婉也知道她所说的意思。 是啊,在这宫里,太多妖魔鬼怪了,不睁大眼睛,有时候还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这样,两人来到绮妃的静澜殿,一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声声韵律悠远,犹如天籁。 孟婉屏息凝神,从前只听闻绮妃琴技高超,不曾想,竟是这般娓娓动听。 琴声如心境,从绮妃的琴音里,也能听出来,她的心境平和,听者也会跟着这琴音变的心如止水。 萃兰带着孟婉走进殿中,绮妃正好一曲作罢,萃兰上前行了个礼。 “参见绮妃娘娘。” “你们来了。” 绮妃轻轻开口,宫婢端着泡着鲜奶的铜盆上前跪在她面前,只见她将双手泡进鲜奶之中。 绮妃的手细腻如瓷,看得出来常年精心保养,孟婉看着她将手放在鲜奶中浸泡一会后,又有宫婢上前,将花露奉上。 如此一番呵护之后,她这才扬了扬手,“都退下吧。” 待宫婢全都退下,绮妃看向孟婉,“你就是给娴妃姐姐做狐毛氅衣的那位绣女吧?” “是,回娘娘的话,奴婢孟婉,是新入绣坊的绣女。” 她恭敬上前,朝绮妃行了个礼,只见她点点头,“看上去倒是个心灵手巧的,本宫新得了块浮光锦,你能为本宫做件春裳吗?” 浮光锦? 孟婉想起容胤曾教过她的,这浮光锦乃是西番国进献的珍贵布料,以金银线与彩丝密织而成,薄如蝉翼,光滑润美,在日光下,会犹如粼粼波光流动其上,故而由此得名。 如此珍贵的布料,绮妃竟是要交给她来做? 一时之间,孟婉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萃兰见状,连忙上前。 “娘娘,这浮光锦十分珍贵,孟婉才进绣坊,还不曾做过此等珍贵布料,还望娘娘斟酌。” 听到萃兰的话,绮妃眸子瞬间冷了下去,语气也有些不悦。 “娴妃姐姐的银狐皮毛那般珍贵,这绣女不是也做出令陛下都赞不绝口的华裳了吗?怎么到了本宫这里,就要斟酌了呢?” 绮妃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波澜,但萃兰和孟婉却是心底各自一惊。 “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弄坏了这浮光锦……。” “吴掌绣,此事本宫是想交给孟绣女来做的。” 萃兰一听,神情瞬间顿住,她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孟婉,绮妃娘娘这番话,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浮光锦交给孟婉来做了。 而孟婉,同样心绪有些纠结,听绮妃娘娘的琴声,很难将她与如此强势的性子想在一起。 可如今听她短短几言,却是与琴音中呈出的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她屈身跪下,“孟婉惶恐,既是得绮妃娘娘如此信重,自然会好好做事,不会教娘娘失望。” “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心灵手巧的,看来本宫没看错人,起来吧,来人,将浮光锦拿过来。” 绮妃话音落下,只见宫婢将浮光锦端到了孟婉面前,她望过去,眼角却是不经意瞥到了那名宫婢露出的手腕。 上面十分明显的青淤,不像是无意中弄伤的,反倒像是被人给打的。 将眸色敛起,孟婉接过托盘,上面的浮光锦,颜色在光线下,果真如粼粼水波,与别的布料果然不同。 而这时,突然间听到一声轻响,孟婉抬眸,只见有个小宫婢正慌张的弯下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弦丝给捡起来。 “奴婢该死,还请娘娘恕罪。” 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方才不小心,将绮妃那把古琴所用的琴弦丝给掉在了地上。 这会她浑身发抖,显然是受了惊吓,而绮妃淡淡看了她一眼。 “起来吧,下次不要再这般冒失了。” “是,多谢娘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宫婢边说边起身,一旁的嬷嬷见状,冲她看了眼,“还不快下去,替娘娘拿新的琴弦上来。” “是,奴婢这就去拿。” 小宫婢退下,绮妃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孟婉,“今年的探春宴,是陛下特意为殿下而办的,这件衣裳你要好好做,莫要辜负了本宫的信任。” “是,娘娘,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不叫娘娘失望。” “那就好,今日本宫也乏了,你们就退下吧。” 说罢,绮妃站起身,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待她离开后,孟婉和萃兰才走出静澜殿。 两人直到走到宫道上,萃兰才停下脚步,看向孟婉手里托着的浮光锦,脸上浮上满满的担忧。 “这浮光锦是西番进贡的,只有两匹,其中一匹赏给了绮妃,而另一匹赐给了太子殿下,孟婉,你同我交个底,做这块浮光锦,你有多大的把握?” 第141章 当真给孤丢脸 “姑姑,奴婢只有五成的把握。” 她如实而出,对浮光锦,她也是今日才见过,但曾听容胤说过,这浮光锦做衣裳十分不易,需要用特殊的工具,才能剪裁出来。 但那时候,容胤没有细说是何种工具,她记得,当初是在一本叫做《世物志》的书里见过浮光锦的记载。 那世物志说不定现在还在南宫,今日她正好要去喂小狸,到时候去找找看,能不能查到是何种工具,她才更有把握。 “五成?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你也见到了,绮妃娘娘可是说一不二的,若你到时候做不出来,只怕不会善了。” 萃兰忧心忡忡,孟婉宽慰道,“此事我会想想办法,萃兰姑姑,这件事情,要如实禀告司绣,若届时我真的做不出来,切莫连累到绣作处。”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旁的,对,你说的没错,郑司绣见多识广,定然能知道这浮光锦要如何做成衣裳。 回绣作处后,我就去找郑司绣,走,我们赶紧回去。” 萃兰拉着孟婉回到绣作处,自己便跑去找郑司绣了,孟婉将浮光锦拿上走进绣坊。 绮妃交待的活计,倒没有像娴妃那般叮嘱不许道于外人知晓,故而孟婉将浮光锦放在绣案上时,春兰正好见着了,马上走了过来。 “小婉,你拿回来的这是什么布料,怎么从来没见过?” 听到春兰的话,孟婉将她拉过来,压低声音,“这是浮光锦,西番国进贡的,绮妃娘娘吩咐,要做件春裳。” “浮光锦?” 春兰皱皱眉,前两日,她们去绣阁之时,也未曾见过此等布料,不过看上去,确实是十分珍贵的样子。 “是,西番国只进贡的两匹,绮妃和殿下各得一匹,十分珍贵。” “只有两匹?” 春兰听到她的话,顿时睁大眼睛,“那你赶紧收好,莫要被旁人看见了。” 她说完,眼神瞥向了徐嫣那边,孟婉知道她的意思,拿起一旁的布料,盖在托盘上。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也知道瞒不了多久,毕竟不像给公主做春裳,她晚上偷摸着做。 给绮妃做,她需要在绣坊才行,故而要想瞒过所有人,也不可能。 “春兰,中午我需要出去一趟,你能帮我看着这浮光锦吗?” 这浮光锦放在绣坊,确实需要人看着,晚上的时候,她倒是可以带回廊房,可午膳的时候,她准备去南宫找世物志,得托付给可靠的人才行。 “放心,我中午让慧芳她们给我带些吃的,定然将这浮光锦给看好了,你尽管交给我。” “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叮嘱完春兰后,孟婉见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离开绣坊,朝着南宫赶去。 到了那里,没见着德安,许是容胤早有吩咐,看守南宫的亲卫见到她,神情都很恭敬。 她将小狸喂好后,就去了容胤的书房,很快就找到了放着各类杂记的书架。 正当她一本本翻找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你在孤这里翻什么呢?” “吧嗒!” 手里的手落在地上,孟婉连忙弯腰去捡,却不料,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将那本书拿在手里。 孟婉抬起身,头便撞在了男人紧实的胸膛上,撞的她微一蹙眉。 大掌瞬间抚上她的额头,掌心暖暖的,烘的她整张脸迅速红起来。 “殿下,奴婢,奴婢只是想过来找本书。” 她慌忙一退,抬起头对上容胤的目光,此时他手里拿着书,身着玄白色锦服,让她神情晃了下。 见惯了他一身沉色蟒服,今日突然见着他穿这般清冷鲜亮的颜色,倒有种嫡仙般的遗世独立之感。 她一时竟有些失神。 而容胤,见着孟婉的目光,喉结轻涌了下,果然,今日他特意换上了玄白色的锦服,小丫头就看痴眼了。 要知道,他乔装成季冷之时,穿的就是玄色锦袍。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子愠意又隐隐欲出,他语气生冷的开口。 “胆子倒是不小,这可是孤的书房,放着不少机要密信,擅自进入,你可知该当何罪?” 被他目光冷冽的望着,孟婉连忙跪下,“殿下恕罪,奴婢真的只是进来找《世物志》的,从前殿下读过,奴婢只想借来一览。 原本想着同安公公知禀一声的,但他今日不在,奴婢便自作主张,私自进来拿取了,是奴婢的错,殿下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听到她这番话,容胤眸光粼动了下,随后将手里的书放下,在架子上看了眼,最后从底下抽出一本,递到她面前。 “你要的是这本吗?” 抬头望去,孟婉眼中露出喜色,“对,就是这本,殿下能借给奴婢吗?” 她神色透着急切,容胤却是将手里的书一收,“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借此书做甚?” 看着她仍然跪在地上,容胤又添了句,“起来说话。” 孟婉乖顺的从地上起身,轻咬了下唇瓣,“奴婢记得,殿下曾给奴婢说过西番有种布料叫做浮光锦,用那浮光锦做衣裳,需要特殊材质打造的工具,奴婢想找找看,是什么样的工具。” “浮光锦?你为何突然要查此记载?” 见着容胤神色沉下几分,孟婉连忙开口,“今日奴婢去了绮妃娘娘那里,她给了奴婢一匹浮光锦,让奴婢替她做春裳。 奴婢推脱不掉,只得接下,若是做不出来,奴婢一人问责是小,只怕还要牵连到整个绣作处了。” 她小声说完,容胤却在这时冷呵了声,“原来是为了绣作处,你才这般大胆跑到孤这里来偷书,难道你就不怕孤将你送去慎刑司,再责难绣作处吗?” “别,殿下千万别,奴婢真的知错了,殿下大人大量,就别责难绣作处了,奴婢任打任罚,求殿下了。” 说着话,她又要跪下,却被容胤一把拉住胳膊,眼眸微微眯起。 “当真是任打任罚?” 听着他这话,孟婉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心脏却在这时,突然跳动了厉害,嘴唇也紧抿起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胤松开手,淡呵了声,将书往她怀里一丢。 “下次若想要什么,直接问孤取,偷偷摸摸的,哪里像是从孤宫里教出来的人,当真是给孤丢脸。” 第142章 孤当真是白疼你了 孟婉面色一窘,但仍然接过扔来的书,“多谢殿下赐书,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同旁人说,奴婢是殿下教出来的。” “嗯?” 目光睨向孟婉,方才小丫头这话,怎么听上去是骂他的呢? 他几时教过她偷偷摸摸了? “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如今奴婢是绣作处的绣女,自然不会说是殿下宫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给殿下丢脸。” 这解释,还不如不说。 容胤听到她这话,就更闹心了,而这时,只见小丫头将书准备拢进袖中,他立马开口。 “你这是要做甚?” “殿下不是将书借给奴婢看了吗?” 她睁大眼睛,却见容胤冷冷看向她,“孤给你,是让你在这里看,否则光凭你这脑子,能看懂上面所写的?” “啊?” 孟婉一时没能明白,容胤直接将她拉过来,从她袖子里将《世物志》给拿出来,打开上面其中一页递到她面前。 “你同孤说,这上面写了什么?” 孟婉低头,看向那一页,顿时语塞。 原来记着浮光锦的一页上面,用的是西番文字,她根本不认识。 咬了咬唇,脸上露出纠结,好一会才开口,“那殿下能给奴婢说说吗?” “坐下,笨死了,当初孤让你学,同孤犟,现在知道悔了吧?” 被容胤教训的头低下来,孟婉一声不敢吭,生怕一旦说了什么,他就不教她了。 坐下之后,容胤将那浮光锦的记载说给孟婉听,随后又翻到剪裁工具那一页,看着上面模样有些奇怪的工具,孟婉不禁开口。 “殿下,这是什么?模样如此奇怪。” “这叫西番铰,是以精铁打造,锋利无比,而中间的卯轴,可使得两片刀刃开合自如,浮光锦需以这种西番铰方才能裁剪均匀。” 容胤说完,孟婉脸上露出为难,“可是绣坊里用的皆是剣刀,并没有这种西番铰,那可怎么办?” “剣刀是万万不能用来裁剪浮光锦的,否则会让里面的金线脱出,整块浮光锦便会毁于一旦,不过,当初西番进贡之时,也同样进贡了西番铰,如今还在国库之中。” 听闻这话,孟婉眼睛一亮,“那殿下能拿出来吗?” 看着小丫头两眼发亮,容胤故意淡睨向她,“书已经借给你看了,这西番铰你还让孤给你拿来,那孤有什么好处?” “殿下如今身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奴婢哪里有什么能给殿下的。” 孟婉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满脸都浮上郁气。 听到她的话,容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若孤给你拿来西番铰,你做完衣裳,回东宫当值,如何?” 他的声音,夹裹着连他也不易觉察的紧绷,原本他是不想趁人之危的。 但她身边接二连三的出现旁的男人,他实在是忍不住,尤其是担心将她放在外面太久,回头真跑了。 “不行,殿下,请恕奴婢不能答应您。” 孟婉思索一瞬,就给出了回答,容胤看着她目光里透出的执意,心一点点沉下去。 “你就这般不愿意再回孤跟前吗?” “是。” 短短一个字,将容胤最后一点期翼给抽空,他手指顷刻间攥紧。 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感觉到身边男人气息越来越沉,拢在袖中的手,也跟着紧张的攥起来。 她明明知道,拒绝的话一旦说出来,结果只会是这样,甚至,她已经做好了,容胤将她赶出去,不会帮她的准备。 但是等了约摸半炷香的工夫,她听到重重的一声叹息,随后容胤站起身。 “晚上去南宫,孤将西番铰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走出书房,孟婉愣了下,心头突然间被千万种不明的情绪所席卷。 容胤没有将她赶出去。 也没有说不帮她。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让她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缓了一会,她才走出书房,此时容胤站在外面的廊苑中,小狸在他脚边欢跳的跑来跑去。 这副画面,若是放在从前,她根本不曾见到过。 可是如今,却是那样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好像眼前的容胤,和她从前所认识的他,不是同一个人了。 察觉到孟婉的目光,容胤没有回头,而是弯下腰,将小狸捏起,放在自己肘窝处。 “还不走?” 他开口,语气透着几分寂寥,孟婉走上前,轻轻俯了俯身。 “殿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多谢殿下替奴婢解惑。” 容胤没有回她,孟婉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当她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突然间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正午阳光,落在容胤的身上,他此时逆光而站,同样看着她的方向。 肘窝处的小狸猫,小爪子伸了伸,舒服的眯着眼睛,而容胤站在那里,却全身散发着深深的寂寥。 她看着这样的容胤,心头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莫名酸胀起来。 “改主意了?” 不远处传来他有些暗哑的声音,顷刻间将孟婉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他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回东宫。 “殿下,奴婢方才想起一件事儿,以前奴婢养的小狸,奴婢给它做过一个小棕球,它喜欢追着棕球跑,奴婢也给殿下的小狸做个小棕球吧。” 她隐下眼底浮上来的酸胀,轻轻弯唇,说完这句话,便见着容胤抱着小狸转过身,朝着书房走去。 “随你。” 当门帘掀开,他走进去的一刹,声音传了过来,孟婉掐了掐手心。 “好,奴婢知道了。” 望着门帘关上,她缓缓转身,将心底莫名涌上来的那股子酸胀给压下去。 许是今日他给她的感觉,太像从前,所以她才会这样思绪烦杂。 对容胤,她不能再动一点一滴情结,她已经万劫不复过一次,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用力吸了口气,走出南宫,这一次,步履飞快,没有一丝停留。 而此时,站在窗楣处的容胤,目光久久凝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双脚迈出门槛,这才低下头,朝着怀里睡的憨香的小狸猫呢喃而出。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孤当真是白疼你了。” 第143章 天工绣谱 解决了工具的事情,孟婉回到绣坊,春兰一见到她回来,连忙从她的绣案前起身。 “小婉,你回来了。” “嗯。” 她走过去,春兰四下看了眼,立马拉住她压低声音。 “徐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有浮光锦,刚才过来想要看,被我给拦下了。” 一听到这话,孟婉大概是清楚了,定然是有人告诉给了她。 “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当心的。” “那就好,对了,你用膳了吗?方才慧芳和婉禾给我带吃食时,也给你带了份。” 她从绣案底下将油纸包拿出来,里面放着两个馒头,“有些冷了,我给你倒些热水过来。” “我自己来吧。” 她开口,春兰将她按住,“你还是在这里看着这浮光锦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眼皮一个劲的跳,你在这,我踏实些。” 当春兰离开后,孟婉将浮光锦拿出来,手轻轻触上那光滑的布料,想着要做出什么样的衣裳来。 “孟婉。” 声音传来,她抬起头,只见萃兰走了过来,“快,把这浮光锦带上,随我去见司绣。” 孟婉将浮光锦拿起,跟着萃兰来到郑司绣的门外,正好帘门打开,苏掌绣从里面走出来。 见着萃兰,神色有些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吴掌绣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做什么去?” “我带孟婉来见郑司绣。” 对苏掌绣,萃兰的态度不似同郑司绣在一起时那般亲近,而是带着几分疏离。 听到这话,苏掌绣目光看了眼孟婉手里托着的衣盘,上面盖着布,她眼眸闪动了下。 “那你们进去吧。” 说完,掠过她们离开,萃兰连忙将帘门掀开走进去。 “司绣,我将孟婉带来了。” 郑司绣半卧在榻上,脸色看上去有几分憔悴,孟婉端着衣盘进去之时,便见着她精神不济的看过来。 “我听萃兰说了,你将浮光锦拿过来吧。” 郑司绣开口,孟婉走到她面前,将衣盘上的盖布打开,露出里面的浮光锦。 郑司绣到底是见多识广,看了眼后,便点点头,“果然是浮光锦,只是本司绣也从未用此等布料做过衣裳。” “那可怎么办?司绣,若是做不好,绮妃娘娘定然是要责怪的。” 萃兰的话,让郑司绣看了她一眼,“你啊,遇事总是这般不镇定,咱们做绣女的,任何布料都有可能遇上。 虽然这浮光锦是西番进贡的新布料,但也不是不能做,你去将我那匣子打开,把《天工绣谱》拿出来。” 一听到司绣要拿《天工绣谱》出来,萃兰神情也跟着一愣。 “司绣,您是说要拿《天工绣谱》吗》” “你这孩子,这般惊讶做甚?还不快些去拿过来。” 孟婉站在一旁,虽然不知道这《天工绣谱》是什么,但从她二人的话里,也能听出来,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果然,当萃兰恭恭敬敬将那明黄色的锦盒捧出来时,神情都是虔恭的。 看着那锦盒被放在郑司绣面前,萃兰眼中都透着炽热,但却又有些怯意。 深知萃兰脾性的孟婉,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这般。 而这时,只见郑司绣打开锦盒,一本泛着旧迹的古书便出来在了她们眼前。 整个房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郑司绣轻轻翻着书的轻微声响。 终于,她翻到了某一页,细细看了遍后,将头抬起来。 “孟婉,你过来。” 孟婉听到这话,看了眼萃兰,只见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走到郑司绣面前。 “司绣。” 她开口,郑司绣指了指手里的图页,“你来看看。” 孟婉上前,目光落在那图页上,上面画着一件繁杂绣工的衣裳,犹如仙子的霓裳,轻盈灵动,仅凭这图页,已经能想像到穿上这件衣裳的人,该有多出尘脱俗。 “这是流霞绮梦裳,相传幽旻王曾有位妃嫔,貌若天仙,能指尖立舞,只要她一起舞,飞禽会忘记飞翔,走兽也会温顺聚来。 幽旻王为了搏美人一笑,命天下绣匠做出这件流霞绮梦裳,当那位妃嫔穿上起舞之时,山河失色,仿佛天地光华全都集聚于她一身。 这流霞绮梦裳所用的布料,倒是与那浮光锦有几分相似,你不妨试试,用浮光锦做出这流霞绮梦裳。” 郑司绣的话,让孟婉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件衣裳的注解,确实与那浮光锦有几分异曲同工。 “奴婢可以一试。” 片刻她开口,郑司绣看着她,“若有何不解的,可随时来找我,小婉儿,你天赋极高,若留在绣坊,日后可大有作为。 本司绣希望你心无旁骛,研心于此,来日可期。” 短短几言,孟婉听出了郑司绣话中言语,她遂而跪下,恭恭敬敬双手俯额,行了个大礼。 “奴婢谨遵司绣教诲。” “好,下去吧。” 孟婉起身,萃兰赶紧上前,将《天工绣谱》放好,随后跟着她一道离开郑司绣的屋子。 “这下好了,我就知道有司绣相助,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走了段路,萃兰长舒了一口气,“孟婉,你可不要辜负司绣这番心血啊。” “是,奴婢记下了,萃兰姑姑,方才那本《天工绣谱》究竟是何物?为何我见到你神情那般不同?” 听到这话,萃兰脸上露出神往,“你呀,才来绣坊,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本《天工绣谱》可是历代司绣相传下来的记载了历朝历代华服美裳的图录。 寻常也只有司绣才可以一览,此番若不是为了浮光锦,我都是无缘见到的。” “那其他几位掌绣也没见过吗?” 孟婉问出心中疑惑,萃兰连忙拉住她,“你可不要将此事告诉给旁人。 如今下一任司绣还没定夺,你要知道,谁能一瞻那本《天工绣谱》,谁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司绣了。” “那萃兰姑姑方才见到了呢。” 孟婉唇角一弯,萃兰连忙拍了她一下,“你莫要胡言乱语,三位掌绣之中,我资历最浅,今日是托了浮光锦的福,才能见着一眼这宝物,我已经余愿足矣啦。” 看着萃兰满脸知足的样子,孟婉也跟着弯起眉眼,真好,人若没有贪念,活的才会如此坦然肆意。 如今做何式样的衣裳,郑司绣已经帮了她,待晚上拿到西番铰,她就可以动手做起来了。 第144章 殿下病了 “对了,这浮光锦十分珍贵,你切记要好好保管,待会我给你一把绣珑的钥匙,你用时取出来,不用时切记要锁好。” 萃兰的提醒,让孟婉明白,上次的狐毛氅衣之事,虽虚惊一场,但此番的浮光锦,牵扯到的是西番贡品,一旦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会连累到整个绣坊被内务府问责的。” “是,姑姑放心,奴婢定然好好保管。” “那就好,你是个谨慎的人,但是也不可能总是提防着,这绣珑是采用了避火材质所制,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的布材与绣线。 一旦锁上,除非用钥匙打开,否则断乎不可能有人会动什么手脚。” 萃兰考虑周详,孟婉心中涌满感激,“奴婢多谢姑姑,姑姑放心,此番我定然会做出流霞绮梦裳,不辜负司绣与姑姑的叮嘱。” “你这丫头,嘴就是巧,行了,我去给你拿绣珑钥匙,你先把今日手头的事情做完,明日起,就专心替绮妃做衣裳。” 萃兰交待完离开,孟婉朝着绣坊回,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人。 她本想避开,可是对方却似乎就是朝着她来的,很快迎了过来。 “孟婉。” 香锦扬起下颌,目光不善的看向她,孟婉眼中浮上几分不耐,但还是停下迎视过去。 “你找我何事?” “我听说绮妃娘娘让你用浮光锦给她做春裳,你给我看看那浮光锦是何样的。” 香锦理所当然的说完,目光看向她手里的衣盘,眼神一亮。 “这里面就是那浮光锦吧?” “与你何干?” 孟婉将托盘往回收了收,“我还要做活,你若无其他事,就请让开。” 见着孟婉语气发沉,香锦几步走到她面前,“孟婉,你别不抬抬举,我告诉你,我姑姑可是下任司绣,只要你将这浮光锦给我看,以后听我的吩咐,我与你先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香锦这话,让孟婉有些好笑,“如今郑司绣还未息针,你怎么就能认定苏掌绣会成为下一任司绣?” “呵,我姑姑是三位掌绣中资历最深,入绣坊最早,绣艺也是最好的,除了她,还有谁有资格? 孟婉,我劝你识相点,等我姑姑当上司绣,我便可成为掌绣,到时候自然会关照你,让你当个大绣女。 你不是很想当大绣女吗?如今有这个机会,你难道要拒绝我?” 香锦说着这话时,脸上浮上一抹得意,孟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那就等你当上掌绣再说吧,若你还拦着我,那我就只能将你方才那番话说给司绣听了。” “你敢!孟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给不给我看!” “不给!让开!” 孟婉将衣盘护紧,直接将香锦给撞到一边,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好,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做出什么来,糟蹋了娘娘的浮光锦,你就等着受罚吧。” 不理会香锦在身后跳脚,孟婉回到绣坊,没多久,萃兰就将绣珑的钥匙拿了过来。 “这钥匙你要好好保管,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是,奴婢记下了。” 孟婉应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开口,“萃兰姑姑,这绣珑的钥匙一共有几把呀?” “绣珑的钥匙一共有两把,若有用到时,会将其中一把给到绣女,而另一把是司绣保管。” 听到是在郑司绣那里,孟婉松了口气,“那奴婢明白了,姑姑放心,我定然会保管好钥匙。” 萃兰离开后,孟婉将浮光锦锁进绣珑,随后回到绣案前,做起手头的活计来。 当夜幕来临之时,她前往南宫,一进去,就见着德安正在殿院前走来走去。 “安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孟婉开口,德安抬头,见到她来了,连忙开口,“哎哟,孟姑娘,可把咱家急死了,殿下身子不适,又不肯让御医过来,这不,咱家正急着呢。” “殿下身子不适?怎么回事?” “自傍晚起,殿下便有些腹痛,晚膳之时,就更严重了些,咱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先别急,殿下今日可有吃过什么?” “就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若说与寻常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正好今日御膳房说,春菜入市,于是做了送过来。” 一听到春菜,孟婉马上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安公公,你快些去取些附子理中丸过来,我去看看殿下。” 德安赶紧离开,孟婉走进内殿,此时帐幔落下,整个殿中静悄悄的。 “殿下?” 放轻脚步,孟婉轻轻开口,只听到幔帐内传来容胤有些发沉的声音。 “西番铰在书房,你自己去拿吧。” 说完,便不再吱声,孟婉走过去,轻轻将幔帐打开,便见着容胤面色有些苍白的躺在榻上。 看着他这样,孟婉蹲下来,“殿下,你将手伸出来,奴婢替您看看。” 听到她的声音,容胤睁开眼睛,眸底划过黯色,“你不是不愿同孤在一起吗?” “可殿下贵为储君,又不肯宣御医过来,况且殿下还为奴婢拿来了西番铰,帮了奴婢的大忙,那奴婢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呵,若只因为此,你才过来看孤,那你还是走吧,孤不需要。” 他说完转身,许是换了姿势,那腹痛一阵袭来,疼的他闷沉的喘了口抑气。 看着他这硬撑使小性子的样子,孟婉不禁无奈的抿抿唇。 “殿下真不要奴婢看?” “不要,你拿上东西就走吧。” 闷沉的声音传来,孟婉垂垂眸,“那好吧,奴婢就先走了,殿下好好歇息。” 她转身,却在这时,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拽住,低眸看去,容胤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她的手指。 “没想到,你对孤当真这般狠心,信不信孤若是出了什么事,定要让你也陪葬。” 容胤声音透着几分委屈,孟婉回过身,正对上他的黑眸。 “既是腹疼,就不要动来动去了,我让安公公拿了药,殿下既是知道自己吃春菜会腹痛,为何还要去吃。”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容胤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底情绪。 “孤有那么多朝事要理,哪里会记得那么多,从前都是你替孤打理,德安哪有你那般细心。” 听着他这话,孟婉便马上明白了,他这是故意的,又想变着法子让自己回东宫呢。 第145章 孤有你就行了 她眸光黯淡了一瞬,随后将手轻轻抽回,“殿下躺好,奴婢替您看看。” 见孟婉没有接自己所说的,容胤眼底浮上失意,但还是将手伸到她面前。 孟婉将手搭上他的腕处,果然和她想的那般,春菜性寒,故而引起了腹痛。 还好食的不多,吃完药,就会好起来的。 从前在南宫之时,他也是误食了春菜,故而疼了几乎半宿,她陪着容胤,用手替他暖着。 他也同今日一般,性子拗,说那些御医皆是踩低捧高之辈,那些人巴不得见他备受折磨,他不想被他们看了笑话。 想到这里,她不禁开口,“殿下今日为何不肯宣御医过来?” 他已经不是那个备受冷落,幽禁冷宫的太子了,那些御医只会听命于他,不敢违逆。 “孤有你就行了。” 突然而出的一句话,孟婉神情顿了下,抬眸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此时多了几分病态的他,褪去了上位者的锋锐,眉眼柔弱,让人无端软下心肠。 “奴婢医术可没御医署的御医那般好,殿下,如今您的身子贵重,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君者,克己为天下之大任,如今您的身子,承担着江山社稷,还望殿下莫要轻率。” 这些话,孟婉说完,只见容胤目光看向她,“有时候,孤在想,孤这半生,南宫之时,最为清净惬意。 如今孤虽出了南宫,可却依然喜欢待在这里,小婉儿,你知道是为何吗?” 许是病了,今日的容胤话有几分细碎,不像寻常那般盛气凌人。 孟婉席床阶而坐,“奴婢愚笨,还是殿下告诉我吧。” “因为南宫这里,可以时时让孤警醒,一刻不能懈怠,从前,孤没能护住母后,只有更强大,才能护住想要护住的人。”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孟婉,那眼中似藏着千言万语。 孟婉看着他,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殿下定会得偿所愿,顾相位高权重,顾小姐秀婉慧娴,自是能好好辅佐殿下,殿下日后必定会是千古明君。” 她的话,让容胤眼底的千言万语化为一抹苦涩,有些事情,他不能说,他身上背负太多,就连承诺,也不敢明言。 如今,他并不比在南宫时好上许多,反而暗处那一把把凌厉而又看不见的箭,随时能要了他的性命。 “殿下,药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德安的声音,孟婉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门打开,德安见着她,“殿下如何了?” “春菜性寒,殿下寒了脾胃,没有大碍,药吃了就会好了,安公公,劳烦再去准备个暖盂,替殿下暖腹。” “好好,咱家这就去。” 将药交给孟婉,德安退了出去,她将药和热水拿着走到榻前。 “殿下起来服药吧。” 容胤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而出。 “方才你不是让孤不要乱动吗?孤一动就疼。” 见他这样,孟婉没法,只得将药和水先放下,半侧身准备将他扶起来。 却不料,刚将他扶住,人却被他猛地一带,整个人便压在了榻上。 容胤的目光像是藏着万千星辰,流淌着隐隐得逞,手箍在她的腰侧,却是不肯放手。 被他这般捉弄,孟婉有点恼了,“殿下,您还在病着。” “是你方才自己凑过来的。” 扮柔弱,这女人没心软,太想抱抱她了,只能来硬的了。 他说的无赖且轻柔,孟婉一时无言,恨自己这张嘴太笨,说不过他。 看着她不说话,容胤将手揽的更紧,“从前你会替孤捂着的。” 他的话,让孟婉眨动了下睫羽,“殿下也说了,是从前,时过境迁,奴婢已经让安公公去拿暖盂,殿下待会捂着就行。” “可孤想让你捂。” 他说着话,手微动,便将她撑住的手一攥,孟婉身体不稳,整个人彻底倒在床榻上。 容胤撑着半身,将她的手慢慢放到自己胸膛前,他里衣半敞,壁垒分明的紧实胸膛,烫的灼人。 孟婉蜷缩起手指,却被他蛮横的一根根轻轻抚平,迫着她将手摊放在他的胸膛上。 女人的手掌绵软,容胤看着她,直到将孟婉的手移到腹部,暖暖的掌心,就像是一贴药,瞬间让他腹部跟着热起来。 “还是你的手好用。” 他的声音透着丝丝颤哑,就连呼吸都有些发紧,太久没有与她这般亲密,他太想了。 同样,感觉到他身上根本无法忽视的灼度,孟婉别过脸,掌心被他紧紧攥着,一阵阵温度,纠缠着彼此。 她的目光不去看他,可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和他身上的温度一般,灼意难略。 这张榻,他们曾经在此相拥而眠,云雨巫山,做尽世间亲密无间之事。 可如今,她心里除了苍凉,一丝迤逦的心思都没有。 “殿下好了吗?” 终于,她开口,声音透着一丝厌意,容胤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一毫波澜,那汹涌的热切,也一点点消散下去。 自嘲的压住眼底的落寞,松开手,孟婉的手便迫不及待收回。 那抹暖意离开的刹那,他明显感觉到,那心口处传来的凉意。 就像是心口,突然间灌进了冷风,腹部又是一阵抽痛。 紧了紧牙关,容胤强忍着这股绞劲,孟婉察觉到他全身的绷紧,连忙坐起身。 “殿下,你等等,奴婢这就去拿药。” 她连忙从榻上下去,将药端到他面前,这一次,容胤没拗,将药接过服下。 片刻之后,这股绞意缓和,他身体才慢慢松缓开来。 将他重新扶着躺下,孟婉没有离开,替他将额头上的薄汗擦掉。 容胤有些疲累的闭上眼睛,随着药效渐渐腾起,孟婉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坐在榻阶上,看着他即便睡着也皱着的眉眼,孟婉轻轻将被子掖了掖,环抱住膝盖,守在他的榻前。 夜半时分,容胤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孟婉这般坐在自己面前,身子半躺在他的榻上,竟是睡着了。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庞,眼底是浓烈的喜欢,恨不得将她就这样留下,一刻也不分开。 许是他指腹的触碰,本就没有睡的太沉的孟婉骤然睁开眼睛,对上容胤的刹那,连忙坐直身子。 “殿下现在如何了?还疼吗?” 第146章 给了她另一块浮光锦 “扶孤起来吧。” 容胤将手收回,孟婉连忙开口,“殿下还是歇息会吧。” “孤还有奏疏要批阅,不能耽搁。” 说话间,容胤便要起来,孟婉连忙伸手,想将他扶起,却不料,坐了半宿,腿脚全麻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压了过去。 容胤被她重重扑在榻上,孟婉的身子匍匐在他的胸膛上,抬头的瞬间,便见着他里衣下露出的大片肌理分明的壁垒。 “殿下,奴婢腿麻了,不是故意的。” 她想要起身,但此时双腿又酸又痛又麻,让她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别动。” 见她一副快要难受的哭出来的样子,容胤按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着小孩子。 “好了,过一会就不难受了。” 感觉到腿上的酸麻渐渐缓释,孟婉头静静靠在容胤胸膛上。 他的心跳铿沉有力,震的她耳朵里像是有面小鼓,在她的耳廓里无限放大。 “殿下,我没事了。” 直到知觉终于回到双腿,她轻轻开口,容胤却是舍不得松开。 “真没事了?再等一会,省得你待会又撞到孤身上。” 他声音有些哑,孟婉连忙摇头,“不会了,殿下,奴婢真的没事了,我扶殿下起来。” 她轻轻动了动腿,确定真的没事了,这才准备撑着身子起来,结果刚一动,就听到容胤呲了一声,吓的她连忙开口。 “殿下,你怎么了?” “压到了。” 他眉头皱起,孟婉看着自己的手,正抵在他的胸口,想来是方才她准备起来,借力之时压到他了。 她赶紧将一只手撑到旁侧,这才从容胤身上挪开,随后她又小心将他扶起。 “殿下,奴婢给您叫安公公进来,服侍您更衣。” 她说完,就要出去,容胤摆了摆手,“你留下,替孤更衣。” 听到这话,孟婉想了想,只得将衣服拿过来,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做过了,但那刻在记忆里的东西,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忘记。 当她将玉佩要给容胤挂上时,突然间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你给孤也编个忘忧结吧。” 拿着玉佩的手顿住,孟婉还没开口,容胤的声音再次传来。 “既是不愿回东宫来,那便用忘忧结抵了,这是你欠孤的,要还。” “是,殿下。” 她应声,将玉佩替他挂在腰间,“奴婢待会就替殿下编。” “孤有些饿了,你去给孤做些吃食端去书房。” 他说完,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孟婉看着他走出去,与先前那病弱模样,判若两人。 当孟婉将做好的粥端进书房时,容胤正坐在灯下,手里的奏折已经批了一沓。 德安见着她进来,主动上前,“孟姑娘来的刚好,殿下方才还问起呢。” “我给殿下端过去。” 她将粥端到书案前,“殿下歇息会吧,喝点热粥暖暖。” 将朱红笔放下,容胤接过孟婉手里的碗,喝了一口,粥的温度适宜,他很快便吃完了。 “德安,将孤吩咐的东西拿给小婉儿。” 放下碗时,他朝德安吩咐下去,德安连忙走到柜前,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孟姑娘,这便是西番绞,还有这个,也是殿下给您的。” 见着德安将盘子上的东西打开,目光触到那如粼粼波光般的布料之时,不禁脱口而出。 “浮光锦?” “是。” 德安看了眼不远处的容胤,“殿下说了,姑娘毛手毛腿,这块浮光锦只当是给姑娘练手了。” 她哪里有毛手毛脚了。 孟婉心里嘀咕了句,但她知道容胤是好心,于是将东西接过,主动回到书案边。 “奴婢谢过殿下。” “嗯,别忘了答应给孤的东西。” “是,奴婢现在就给殿下做,安公公,您可否帮我准备些五彩绳?” “有有,殿下早就让备着了。” 德安一说出来,马上便换来容胤狠狠一眼,“多嘴的东西,自己下去领罚。” “哎,奴才这就去。” 德安一溜烟离开,容胤见着孟婉看向他,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像是蓄谋已久,被人逮到一般。 “孤让德安备五彩绳,只是为了天中节,你不用这般看着孤。” “殿下,如今还没立春,这天中节还早,委实不必那么早准备五彩绳。” 孟婉故意拆穿,容胤眉头皱起,“孤想什么时候备着就什么时候备着,聒噪,孤还要批阅奏折,懒得搭理你。” 他说完将笔拿起,孟婉看他这副心虚的样子,不禁失笑,便不再与他争执,等德安将绳子拿来,坐下开始编起来。 书房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时不时传来的奏折合上的声音。 当孟婉将一枚五彩结编好之时,抬起头,正好见着容胤看着她。 “编好了?” “是,殿下看看。” 她拿着走过去,容胤接过看了眼,“这忘忧结编的不好,重新再编一个。” “不好?” 孟婉看向那个忘忧结,她方才可是悉心编的,怎么可能编的不好。 “孤说不好就是不好,你给安王编的比孤这个好。” 听到容胤提起容宸,孟婉知道他又是故意的了,于是只得答应。 “好,我给殿下再编一个。” 她重新坐回去,又拿起五彩绳编起来,这一次,她比刚才那个还要悉心。 终于,当新的忘忧结编好的时候,容胤看了眼,又摇摇头。 “还是不好。” “又不好?殿下到底是不是想要奴婢编忘忧结?” “孤当然想。” 但更想你能多留一会。 他轻咽了下喉骨,将这句话压回去,他怕他一说出来,小丫头会立马就走了。 “你再编一个,孤就勉强收了。” “这可是殿下说的,最后一个,可不能再说不好了。” 孟婉知道他是闹了别扭,于是逼着他说出这句话,又编了一个新的。 这一次,容胤没再挑刺,而是站起身,“替孤戴上吧。” 看着他神情里面的期翼,孟婉伸手,将那忘忧结给容胤挂上。 “好了,殿下,这忘忧结奴婢编了,时辰不早了,奴婢该回去了,殿下保重身子。” “知道了,去吧。” 他复回到位子,拿起奏折,孟婉看着他的侧颜,静凝一瞬,收回目光,拿起东西,走出了南宫。 第147章 可有为难你? 当她离开之后,容胤低下头,目光落在身上系着的忘忧结上,唇角勾起抹笑意。 指腹轻轻拂过,脑海中浮上孟婉坐在灯下,细细编着这忘忧结时的样子。 女子艳丽的面容,在灯光下,柔媚温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韵,在她身上,毫无相冲,反而融合的浑然天成。 “殿下。” 德安的声音传来,容胤将手收回。 “司侍卫来了。” 听到司炆来了,容胤眸色一瞬间沉下去,“宣。” 不多会,司炆走进来,随后拱手跪下,“属下参见殿下。” “查的如何了?” “如殿下先前所猜测那般,安王与晟王私底下来往过密,自回京后,由晟王出面,私下见过不少朝中重臣,属下还查到,他们经常在京中的蝶舞坊见面。” “蝶舞坊?” “是京中有名的风月之所,朝中很多大臣私下会聚会于此,晟王是那里的常客。” 听完司炆的禀告,容胤指腹轻叩在桌面上,“看来孤这位三弟,仍然不死心啊。 还,晟王那边,你也派人盯着,如今安王不在京中,老四便是他的眼线,另外,派人留意绮妃的动静,一有消息,随时禀孤。” “是,属下领命。” “安王初到边境受伤之事,可有可疑之处?” “据手下送来的消息,安王一到边境,确实是遇到了埋袭,不似是刻意安排的。 而那伙西蛮人被抓之后,也是供认,想要掳走皇子,以要挟朝廷给予好处。 至于安王所受的伤,确实是真的,军医也说,那伤口若再偏离半寸,就会危及性命了,若安王急于立功,不会这般置自己性命于不顾。” 司炆的话,让容胤沉吟片刻,“继续盯着,还有件事情,我要交给你,楚家那边,你派人查查,自丽妃入宫后,他们都有做过哪些事情。” “殿下要查您的外祖家?这是为何?” 司炆不解,“殿下能出南宫,得益于丽妃,而顾相能出面说服陛下让殿下辅国,也是因为楚氏一族根深叶茂,这一年多,他们对殿下尽心扶持,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呵。” 容胤眸色幽沉了下去,先前娴妃所说之事,且不说是否与楚家有关,但此事,他查了五年,总算有了些许眉目,自然是要查下去的。 “按孤的吩咐行事即可,记住,暗查,莫要让楚家觉察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是,属下明白了。” 待司炆离开,容胤看了眼水漏,随后站起身,德安早就候在外面,见着殿下出来,连忙迎上前。 “殿下,要上朝了?” “嗯,走吧。” 走出南宫,此时外面微明,他低眸,又看了眼腰间的忘忧结,眼底再一次浮上柔色…… …… 整整一上午,孟婉循着昨日所见,照着《天工绣谱》上的流霞绮梦裳绘制了出来。 只不过在细节之处,她又稍加改动了些许,以更符合春裳的裁式。 因着西番铰是贡品,故而今晨回来之时,她特意同容胤给的浮光锦一并藏在了废殿之中,待绘好图样后,先在废殿裁剪试试。 等到中午,孟婉将图样收进袖中,想趁着喂完小狸,就去废殿,却在从膳房出来之时,再次见着了那个先前那个鬼祟的小太监。 孟婉赶紧躲到暗处,只见那小太监左顾右看了一番,竟是朝着苏掌绣住的屋子走了进去。 看着这一幕,心头浮上一丝不安,而正在这时,突然间肩膀被人一拍,惊的她连忙转过身。 见着身后的人时,孟婉神情微讶,“小全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方才瞅着就觉得像姑姑,没吓着姑姑吧?是小全子的不是,小全子给姑姑赔罪了。” 小全子拱了拱手,孟婉连忙开口,“没有吓到我,对了,你来这里,是齐良人有什么事吗?” “姑姑调来绣坊数日了,我家主子一直念叨着,今日差小的过来,请姑姑得空过去一趟,不知姑姑几时得空?” 孟婉想了下,“明日吧,明日我抽个空过去,你同齐良人说一声。” “好,那小的回去就同齐良人讲,姑姑先忙,小全子就告退了。” 小全子离开后,孟婉再朝苏掌绣住的地方看了眼,没再见着人,只得暂且先离开。 一路上,孟婉有些心不在焉,那小太监明明是徐嬷嬷派来对付她的,怎么会和苏掌绣在一起呢? 若是徐嬷嬷与那苏掌绣也熟识,季冷应该早就查出来了,不会不提醒她的。 这么想着,她一时竟走错了路,待她反应过来之时,连忙停下来。 四下看了眼,竟是走到了娴妃宫殿的角门附近,而这时,正好从角门处走出来一人,两人对上的刹那,彼此都是一愣。 “奴婢参见王爷。” 孟婉赶紧跪下,容显低下头,几日没见着小丫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开口,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奴婢方才一时失神,就不小心走到了这里。” 她如实回答,容显却是一脸不信,“不小心?你看着不像那般蠢笨的,说吧,是不是知道本王在这里,特意等在这的?” “没有,绝对没有,王爷误会了,奴婢真是走错路了。” 孟婉自打那日拒了容显,这几日一直忙于绣坊的事情,今日也没想到,会碰上他,尤其他还说出这番话,当真让她不知所措。 “没有就没有,说的那般急切做甚?本王也不想见着你。” 容显被孟婉这样气着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公主的衣裳你做的如何了?” “奴婢还在赶工,会尽快做出来的。” 她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向对方,容显问完这句话,见小丫头这般,以为她是被自己方才吓着了,语气不自觉软了软。 “这几日,本王没进宫,大哥让我勤于练兵,你还好吧?大哥可有为难你?” 见着容显语气有几分迟疑,孟婉摇摇头,“这几日奴婢一直忙于绣坊的事情,并未曾见过殿下。” “那就好,那本王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本王给你带进宫的?” 容显看着孟婉,不由自主想多同她说几句话,虽然说要走了,但脚步还是没有挪动半步。 第148章 可别再说了 容显的话,让孟婉顿时想到容胤的警告,连忙摇头。 “多谢王爷,奴婢没有什么需要带的。” “哦,那本王走了。” 掩下心底浮上来的些许失落,容显负手掠过孟婉,就在他快要离开之时,突然又顿住脚步。 “若你得空,再给本王做几个蹴球。” “是,奴婢遵命,奴婢恭送王爷。” 她屈了屈身,看着容显离开,直到他走远,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绕去另一边的宫道,赶去南宫。 喂完小狸,孟婉转去了废殿,找出浮光锦,从怀中将今日画好的图样拿出来。 她试了试这西番铰,果然比剣刀好用,裁剪的平平整整,难怪这浮光锦必须要用此物才能裁剪出来。 半个时辰,孟婉就将整块图样给裁剪了出来,随后将所有裁好的布料包起来,拿回了绣坊。 因着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有另一块浮光锦,到了那里,她便趁无人注意,将绣珑里的那块给换了出来,重新包好藏在绣案下。 整整一个下午,她拿着裁剪好的布料,细细缝着,直到傍晚时分。 “小婉,你还在缝啊?都掌灯了,一起去用膳吧。” 春兰她们几个过来叫她,孟婉看了下时辰,放下手里的针线。 “好,正好今日的活计也做的差不多了。” 起身将白天缝的浮光锦给放进绣珑,孟婉跟着她们一道去膳房用膳。 出来之时,正好遇到了郑司绣和萃兰,见到她俩,四个人连忙上前行了个礼。 “奴婢们见过司绣、掌绣。” “都起来吧。” 郑司绣神色依然有些不济,萃兰在一旁扶着她,孟婉见状,不禁开口。 “司绣是不是有哪里不适?” “司绣这几日总是惊觉多梦,太医给开了安神的方子,可并无太大的效用,我陪她在院子里走走,只当散散心。” 萃兰开口,郑司绣摇摇头,“无妨,老毛病了,年纪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适的,不打紧。” “许是季节更替,司绣才会如此的,奴婢学过乔摩之术,可通过穴位乔摩,安神助眠,若司绣不嫌弃,奴婢可以一试。” “当真?那你快些给司绣试试。” 萃兰急切而出,郑司绣看了她一眼,“小婉已经做了一天的活计,你还让她替我乔摩,实在太过辛劳,无妨的,我喝御医开的药就行了。” “可御医的药根本不管用,司绣,您这几日总是这般睡不好,奴婢也跟着着急。” “是啊,司绣,您可是咱们绣作处的定海神针,就让奴婢为您试试吧。” 对郑司绣,孟婉存着一份恩情,此时有机会报答,她马上开了口。 “好吧,那你不要勉强,若是太辛劳,你就早些回去歇息。” 郑司绣温和的开口,孟婉点点头,朝春兰她们说了声,便随着郑司绣和萃兰去了司绣的屋子。 屋里飘着淡淡的中药味,萃兰将郑司绣扶到榻上,孟婉走到一旁,将燃香点上,随后走到榻边。 “司绣,待会我替你乔摩之时,您什么都不要想。” “好。” 郑司绣点点头,孟婉将手暖了暖,便开始为她乔摩起来。 萃兰跟着站在一旁,看着孟婉的动作,只见郑司绣慢慢闭上眼睛,一炷香后,竟是睡着了。 见着郑司绣睡着,孟婉又替她按捏了几处穴位,又过了一炷香,这才小声朝萃兰低语。 “萃兰姑姑,司绣已经睡着了,我们出去吧。” “好。” 萃兰替郑司绣将被子掖了掖,随后两人一道走出屋子。 “今日多亏你了,司绣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你这一手乔摩之术,当真厉害,宫里的御医都比不上你,你从前是在哪里学来的?” “以前经常偷偷跑去御医署,那里有位擅长乔摩之术的御医,我是偷师学来的,当时可挨了好几顿打呢。” 提及当时为了学这乔摩之术替容胤按摩,她吃尽了苦头,如今再提及,她心里却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而萃兰听到她的话,不禁叹了口气,“你当初在南宫,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也听司绣说起过,当初南宫只有你一个婢女,殿下那个时候,被幽禁在南宫,若不是丽妃入了宫,不知道殿下何时才会出来了。” 萃兰心直口快,孟婉却是苦笑了下,若是如今他们还在南宫,或许就不会走到今时今日这般了。 “唉,看我,好好的又说起你的伤心事了,不提了,对了,下午见你在那缝制浮光锦,可有什么难处?” “那浮光锦确实与旁的料子不同,奴婢换了好几种绣线,总算是找到可用的了。” “那就好,看来司绣对你是十分放心的,今日我还担心你,她告诉我,你定然能做得出来。 我跟着司绣这些年,倒是头回见着她这番信重一个人,孟婉,如司绣所说,日后你留在绣坊,定可大有作为。 咱们做奴才的,命好的跟个明主,日后出宫,也能落个善待,命不好的,说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能留在绣坊,在宫里来说,已经是好的归宿了,若是能做到掌绣,不用依附哪位主子,日后就算是出宫,也是会被高看一眼的。” “是,姑姑说的是,您和司绣都是为奴婢好,奴婢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孟婉的话,让萃兰点点头,“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去歇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做活呢。”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姑姑也早些歇息。” 孟婉和萃兰分开,路过绣坊时,又进去将那块包好的浮光锦拿出来,趁着无人之时,将东西放在了废殿,这才重新回到廊房。 “小婉,你回来了?司绣怎么样了?” 她一进去,三个女孩见着她,就马上迎了过来。 “司绣已经睡着了。” 听到她的话,慧芳开了口,“奇怪了,听闻司绣往年春分到来之时,也会这般,但今日见着她,似乎神情比往年要憔悴许多。” “是啊,我记着去年这个时候,司绣还主理了绣女选拔,倒是没有今年这般,连绣女选拔听闻都交给了三位掌绣。” 婉禾也跟着开口,孟婉听到后,眉头皱了皱,“今日我去司绣那里,见她确实在服药,想来确实是精神不济,这几日我都会过去替她乔摩,希望司绣能尽快好起来。” “是啊,司绣可是咱们绣坊的依靠,若是司绣不能理事,那内务府那边可就要开始准备新任司绣的选拔了,我可不希望苏掌绣当上。” 春兰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吓的慧芳一把拉住她,“你这张嘴啊,迟早坏事,可别说了,叫旁人听见,你又得要受罚了。” 第149章 引蛇出洞 看着慧芳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春兰扬起头,“怕什么,反正也得罪了,难不成,还不让我说心里话了。” “慧芳说的也是,咱们最近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省的再被人惦记上,上次你和小婉都差点吃了亏,可不能再这般由着性子了。” 婉禾也开口劝春兰,听到她俩都这样说,春兰抿抿唇,“好了,我听你们的便是,大不了香锦再找我麻烦,我不搭理她就是喽。” 听着几个人的话,孟婉也跟着开口,“明日我去郑司绣那里,再看看她喝的安神药的方子吧,总之,希望司绣早点好起来,主理绣作处,那样我们就能安心做事了。” “孟婉,你怎么这么厉害,又会乔摩又会看药方?改天你也教教我吧。” 慧芳羡慕的开口,孟婉点头,“好,等哪日得空,我教你。” “我也要学。” 婉禾也跟着开口,春兰见状,立马也拉住孟婉,“还有我,我也想学。” “好,等咱们忙完春裳的活计,得空时,我教你们,现在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明日还要做活呢。” “对对对,小婉今日也累了,我们早些歇息。” 几个女孩就寝后,到了子夜,孟婉同往常一样醒了,想到公主的那件衣裳快要完工了,她悄悄起身,走出廊房。 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郑司绣的屋子那里走去,她连忙躲了起来。 看着那道身影走进郑司绣屋子,孟婉跟着走近了一些,见着对方进去后,过了一会,又鬼鬼祟祟走了出来。 待那人离开后,她眉头皱起,想了想,还是朝着郑司绣的屋子走去。 一进去,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她连忙看去,只见桌上燃着一支香,于是连忙将那香给弄灭。 此时床上传来了些许动静,孟婉赶紧拿着香离开,直到走出绣坊,这才停下来。 她看了眼藏在袖子里的香,放在鼻息间闻了闻,这香的味道着实有些古怪。 想到苏掌绣方才鬼祟的样子,目光再落在这香上,她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袭上心间。 这苏掌绣一定有问题。 将这香收好,她赶紧前往慎刑司,今日这件事情,她必须要同季冷说,让他查查这个苏掌绣。 到了那里,慎刑卫见到她,连忙上前,“孟姑娘来了。” “季总管今日当值吗?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讲。” 孟婉上前开口,慎刑卫听到,神情显然有些不自在,“季总管交待了,这段时日孟姑娘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可同我说,由我来禀告大人。” “这样啊,那好吧。” 孟婉从袖中将那支香递给慎刑卫,“有劳大人替奴婢查查这是什么香,还有今日我见到那小太监与苏掌绣见面密谈,劳烦大人查查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听到孟婉这般说,慎刑卫神色立马慎重起来,将那香接过。 “孟姑娘放心,我这便去禀告大人。” “有劳了。” 她说完,慎刑卫将她带去季冷的屋子,孟婉进去后,便将公主的春裳拿出来,继续缝制着。 半个时辰后,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于是放下手里的针,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季冷站在门外,看见她的刹那,目光显然一顿,而孟婉见到他,弯起唇角。 “季大人,您来了。” 看见小丫头竟然过来迎他,季冷心里漫过一股上不去下不来的郁气。 眉眼淡淡的看向她,“听慎刑卫说,你找我有要事?” “是,请大人屋里详谈。” 她侧过身,季冷走进来,孟婉走到桌前替他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见到她这般殷勤,季冷的眸底隐隐浮上股子燥意,强忍着将燥意压下。 “无事献殷勤,说吧,到底何事?” “侍卫大哥定然是将事情告诉给了大人,奴婢怀疑有人要对郑司绣不利。” “哦?对郑司绣不利?那与你何干?” 季冷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孟婉看向他,“大人,那害我的小太监与苏掌绣私下见面,而郑司绣近日夜夜惊梦,若是她有什么不适,内务府必将斟酌新的司绣人选。 这苏掌绣在绣作处资历最深,极有可能当上新任司绣,而一旦她当上司绣,要对付我,易如反掌。” 她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季冷放下手里的杯子,“所以你希望本总管怎么做?” “奴婢希望季大人帮奴婢的忙,找到郑司绣被苏掌绣所害的证据,奴婢觉得那支香定然有问题。” 听完孟婉的话,季冷眸色微暗,沉吟片刻后,这才开口。 “接着说。” “既是有人要害司绣,那奴婢不能坐视不理,奴婢想要引蛇出洞,但仅凭奴婢一人,定然办不到,所以还想请大人助奴婢一臂之力。” 她的话,让季冷唇角勾出冷弧,“你可要想好了,掌绣害司绣,内务府一旦追责,可不是小事,此事或许牵连甚大。” “奴婢明白,但若任由我见着司绣被人所害,那奴婢也做不到。” 见到她眼底的执意,季冷摇摇头,“记得本总管告诉过你,在这宫里,要想活得久,就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你却是怎么都不听的。” “可若是苏掌绣当上司绣,那她要害我,不是更加容易?奴婢不是多管闲事,奴婢是想先发制人。” 孟婉目光看向季冷,“大人,先前奴婢总是被人暗地里算计,您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奴婢听了,这段时日,一直安分守己。 可是那小太监所为,显然是有别的用心,定然是徐嬷嬷背后的人,还是想害奴婢。 只不过先前几次,被奴婢逃脱了,她便想出用这样的法子,想要借苏掌绣的手来对付奴婢。 今日奴婢见着郑司绣,她精神不济,甚至连今年的绣女选拔都交给了三位掌绣。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内务府那边就能得了信儿,到那个时候,可就失了先机了,还望大人助我!” 孟婉说完,径直跪了下去,季冷见状,手指微微勾动了下,终于开口。 “好,那你说,你接下来要如何引蛇出洞?” 第150章 故意找茬 孟婉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季冷听到后,眉眼微凛,“你想好了,当真要这样做?” “是,大人,如今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对方不会警觉,奴婢愿意一试。” 听着小丫头的话,过了一会,季冷这才应下,“可,不过在这香没查到来源前,你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那是自然,大人说什么时候动手,奴婢就什么时候开始。” 季冷见她答应了,于是目光瞥向案上的衣服,见到这件春裳已经差不多缝好了,于是开口道。 “这么快你就将这衣裳做好了?” “是,这段时日有劳季大人了,借了您的地儿,才能做的这般心无旁骛。” 听到她的话,季冷唇角微压了下,随后站起身,“既是如此,那你早些做完回去吧,总是这般熬着,身子也撑不住,本总管可不想事没做完,人就先用不上了。” 听到他难得说句关心的话,孟婉屈了屈身,“是,大人说的,奴婢记下了,奴婢做完这些就回去。” “行了,本总管还有事,就先走了,等查到消息,自会让人通知你。” 他说完,朝着外面走去,孟婉这才留意到,今日他穿的衣裳,竟不是平日看见的玄色锦袍,而是一身墨黑色常服。 看着他的身影走进夜色中,孟婉眼前一晃,竟是觉得季冷今夜的身影,与容胤极为相似。 尤其是这一身墨黑色常服,走在夜色之中,换作旁人,只怕要分辨不出来了。 赶紧将脑子里迸出的奇怪想法给隐下去,孟婉摇摇头,她怎么又将两人混为一谈了。 …… 次日,孟婉刚进绣坊,萃兰就马上找到了她,“孟婉,你可真厉害,昨儿你替司绣乔摩之后,司绣今晨同我讲,昨晚竟是一夜好眠,今日她还破天荒吃了碗肉糜粥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今日我还去替司绣乔摩,多按几次,司绣应当就好了。” “呐,这是司绣让我给你的,你莫要同旁人讲。” 萃兰从袖中掏出一本针谱递给她,“这是司绣自己写的针谱,通常只有大绣女才有资历看。 若不是上次绣技比拼之事,你如今已经是大绣女了,只是可惜了,今日司绣让我将这本针谱给你,你好好研读,下次大绣女比拼定然可以的。” 看着这本针谱,孟婉心中涌出暖意,连忙接了过去,“萃兰姑姑,有劳同司绣说,奴婢定然不会辜负她的心血。 对了,有一事,还要劳烦姑姑,奴婢会一些浅薄的医术,能否将御医所开的安神方给奴婢看一看?” “这有何劳烦的,我去给你拿来便是。” 萃兰说完,孟婉连忙叫住她,“姑姑,此事还望不要告诉旁人,若是传到御医署,总归不太好。” “好,我明白了,你等我,晚些时候,我找你。” 萃兰离开后,孟婉将针谱给收起来,这才走到绣厢放置绣珑的地方,刚将里面的浮光锦拿出来,就见着徐嫣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自打徐嫣几日前受了罚后,这两日没有再敢找孟婉麻烦,今日见到她这般,孟婉转身,又将浮光锦给锁了进去。 看着她这个举动,徐嫣眼底浮上嫉意,“孟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要抢了你的东西不成?” 看着她又想没事找事,孟婉不想搭理,准备掠过她离开,却不料,这时香锦走了过来。 “哟,这是怎么了?” 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徐嫣竟不似前两日那般猖狂,而是俯低作小的走到香锦面前。 “香锦姐姐,你来了啊。” “苏掌绣让我过来拿东西,你们两个在这里做甚?” “我是过来拿羽线的,太子妃的霞帔,需要羽线缝制,这不,刚好用完了,便过来拿一些。” 徐嫣说完这些,香锦目光看向孟婉,“那你呢?这里可都是珍贵的绣线和布料,一个三等绣女,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话,孟婉淡睨向她,“若我没有记错,你同我一样,是三等绣女,你能来这里,我为何不能?” “你!我怎么能跟你一样,我可是奉了苏掌绣的令过来的,再说了,上次若不是你使坏,我早就当上大绣女了,又怎么会轮到旁人!” 她的话,让徐嫣脸色一变,但还是奉承道,“是,香锦姐姐说的是,上次若不是孟婉在景王面前挑唆,这大绣女定然是你的。” 听着这两人的话,孟婉忍不住冷笑了声,她是真没想到,徐嫣当真是能屈能伸。 不过被苏掌绣罚了下,就吓的在香锦面前夹起尾巴做人了。 “你笑什么?难道说的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勾引景王,害的香锦姐姐挨骂。 倒是真没想到,你仗着自己的这副狐媚样,表面上正经,骨子里就是只骚狐狸!” 徐嫣因为孟婉笑她,顿时伸出手,指着她骂了起来,孟婉听到后,眸色微厉。 “徐嫣,你竟敢背后议论皇子,好大的胆子!” 孟婉这句话,让徐嫣一愣,她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是你,孟婉,明明就是你不要脸,勾引皇子,香锦姐姐,你听到的,我没有说过景王。” 徐嫣急切的看向香锦,只见对方冷笑了声,“孟婉,你少在这污蔑旁人,我可没听见徐嫣说过王爷什么。 倒是你,打着王爷的旗号在这里狐假虎威,看我如何禀明掌绣,重重的罚你!” “对,没错,让苏掌绣罚她,看她还这般得意。” 见着徐嫣和香锦抱成一团,故意想要诬陷她,孟婉眼底浮上冷意。 “这么说,今日你们是故意想要找我麻烦了?” “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去做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只见萃兰走了进来,看见香锦和徐嫣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萃兰姑姑,你来的正好,是这个孟婉,她仗着自己如今给绮妃娘娘做衣裳,故意羞辱奴婢。 香锦姐姐替奴婢鸣不平,也被她羞辱,说她是三等绣女,不配替绮妃娘娘做衣裳,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徐嫣恶人先告状,香锦也在一旁阴沉着脸,萃兰见状,朝孟婉看过去。 “她们说的可有此事?” 第151章 那香有问题 “启禀姑姑,绝无此事。” 孟婉说完这句话,眼神澄澈,徐嫣一听,又要开口,却见萃兰冷冷看向她。 “徐绣女,如今太子妃的霞帔交予你手,你若是不得空做,我这便去启禀司绣,早点换人,别到时候耽误了工期,连累到整个绣作处被内务府问罪。” 萃兰一句话,让徐嫣原本准备叫嚣的话,瞬间梗在了喉咙里,她不甘心的看了眼孟婉,眼底满是嫉火。 “还有你,香锦,你是苏掌绣的侄女,平素里,多向苏掌绣讨教一下绣技,咱们绣作处,负责着整个皇宫衣料制作,若是疏于技艺,这绣作处也是留不下的。” 短短几句话,让香锦面孔瞬间泛起紫红色,她的绣技整个绣坊皆知是最差的,能进绣作处,全是因为苏掌绣。 而萃兰却是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来,让香锦恨的牙根都紧咬在了一起。 可是萃兰是掌绣,她又不能造次,只得将这口气咽下。 “是,吴掌绣教训的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回去,勤于练习,绝不懈怠。” 她说完,气呼呼的走出绣厢,徐嫣一见萃兰明着偏袒孟婉,知道再待下去于她无益,连忙也跟着离开。 当二人离开之后,萃兰走到孟婉面前,“你没事吧?” “多谢姑姑方才替奴婢解围。” 她开口,萃兰叹了口气,“方才我去找你,她们说你来了绣厢,岂料我刚到这里,就听到她俩在欺负你,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的。 只是她二人一个是苏掌绣的侄女,一个是昔日爱徒,顾及苏掌绣的颜面,我总不好罚她二人,以免让你日后更难做。” “我明白,姑姑方才那些话,都是在为奴婢考虑,她二人的性子,奴婢十分清楚,不过就是嘴上讨几句便宜罢了,伤不得我。” 见孟婉神情无恙,萃兰放下心来,从袖中将御医署开的方子掏出来递到她面前。 “这是司绣服用的方子,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自萃兰手中接过方子,孟婉仔细看了看,确实只是普通的安神汤方,并没什么异样。 看完这方子,孟婉心里有了数,与她先前猜的没错,既是汤药没事,那问题便出在那香上。 苏掌绣跟随郑司绣多年,深知她在季节更替之时,就会少眠多梦,那香,便是加剧此症状的。 如此,郑司绣的元气便会耗光,内务府便是选出新的司绣接管绣作处,而苏掌绣资历最深,便极有机会当选。 “小婉,可是有什么不妥?” 见孟婉不说话,萃兰忍不住开口,只见她摇摇头,“御医开的确实是安神的方子,并无不妥,司绣就按这方子服用便可。” “那就好了,方才见你神色凝重,我还以为这方子不好呢,既是有用,那司绣为何还是惊梦难眠呢?” “许是这几日司绣才服这方子,再服几日,或许就好些了,这几日,我也日日替司绣乔摩,想来内外兼修,定然是会更快好起来的。” “那太好了,只是要辛苦你了。” 萃兰拉起孟婉的手拍了拍,“司绣是咱们这绣作处的主心骨,这马上绣女选拔就要开始了,前阵子内务府送来的那些新入宫的宫女,也不知道能不能挑出些像你一般聪慧的。” “奴婢得姑姑谬赞了,当真让奴婢汗颜了。” “你当得,司绣也这般夸你呢,行了,快去做活吧,早日将绮妃娘娘交待的事情做完,我还要交给你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是,那奴婢就先回绣坊了。” 孟婉重新打开绣珑,将浮光锦拿出来,回到绣坊后,就开始埋首做起绣活来。 到了晚上,她故意悄悄起身,藏在郑司绣的屋子不远处,果然,子夜刚过,苏掌绣的身影再一次出现了。 如同前一夜一样,她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孟婉今日没有进去将那香拿走,而是静静等在那里。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就见到苏司绣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紧跟着就见到她的身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然是又醒了。 敛下眼底的暗色,孟婉悄悄离开,随后又回到屋里睡下。 连着两日,她都见着那苏掌绣半夜去了司绣屋子,而没过多久,司绣就会起来。 这两日,孟婉忍住性子,等季冷的消息,倒是萃兰,神情越来越担忧。 挑着午膳的时候,又找到了孟婉,“小婉,你的乔摩之术,让司绣好了不少,可这两日,我见着她似乎又精神不济起来,你可否再想想办法?” “放心吧,姑姑,我这两日在研究穴位之法,今日我给司绣换种方法,定然可以让司绣睡个踏实觉的。” “你有心了,没想到你将此事一直挂在心上,昨日内务府还派人过来,提起今年绣女选拔,为何郑司绣没有主持,我还找了个由头给搪塞了过去,若是司绣再这样下去,只怕要瞒不住了。” “司绣肯定不会有事的,奴婢写了药膳的方子,也可以安神助眠,姑姑吩咐膳房给司绣做来试试吧。” 她将写好的药膳方子拿给萃兰,她马上接过,“好好,我这就去吩咐膳房给司绣去做。” 看着萃兰拿着方子离开,孟婉这才想起,前两日答应要去齐良人那里的,结果因着郑司绣的事情,竟给忘记了。 她连忙收拾好,赶紧朝着增成舍那里走去。 到了那里,小全子正好候在屋外,看见她来了,立马相迎上前。 “姑姑来了。” “贵人在吗?” “在在,齐侍卫也在里面呢。” 听到齐钰也在,孟婉犹豫了下,还是跟着小全子走了进去。 此时齐良人坐在榻前,手里拿着绣布,齐钰坐在她稍底一点的椅子上。 听到动静,二人皆看过来,见到是孟婉,齐钰的神情一变,随后站起身。 “孟姐姐来了。” “小婉,你可算是来了,快,赶紧坐下。” 齐良人招呼着孟婉,她上前朝着齐良人施了一礼,“这两日在替绮妃娘娘赶活计,一时忘了与贵人有约,还望贵人勿怪。” 第152章 多谢大人 “你这说的什么傻话,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套?我知你才到绣作处,定然是很忙。 那日差小全子去找你,也是想见见你,你几时得空,几时过来,我又怎么会怪你,快些坐下,小全子,看茶。” 齐良人满脸笑容,齐钰在一旁见着,朝姐姐开口,“姐姐,我还要赶回东宫当值,既是孟姐姐来了,那我便改日再来看你。” “好,去吧,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是,姐姐也是。” 说完,齐钰又深深看了眼孟婉,“孟姐姐,我先走了。” 孟婉轻颌了下首,齐钰离开后,齐良人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听到这叹气,孟婉朝她看去,“贵人这是有心事?” “不是我,是我这弟弟,父亲家中送来书信,给弟弟择了门亲事,可他倒好,竟是怎么都不答应,父子二人大吵了一架。 这不,今日我让他过来,便是劝他,男子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乃是孝道,我齐家虽已经落没,但只有他一个男嗣,理应为齐家着想才是。 可他却是连我这个姐姐的话都不听了,还说他若娶妻,必要心意相通之人,若只为传宗接代,那与禽兽无异。 你说说,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呢?他如今可是东宫侍卫。 父亲给他订的亲事,可是五品官员的嫡女,日后岳家对他也有助力,今日我听到他那番话,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齐良人这番话,落在孟婉耳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得开口道。 “许是齐侍卫刚到东宫,想着先在殿下面前站足脚根,男子立业成家,齐侍卫是有担当的人。” “还是你会劝我,也罢,我今日回了父亲,让他再给钰儿一些时日吧。对了,今日找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说起来,我挺难以启齿的。” 齐良人说着这话时,脸色有些欲言又止,孟婉见状,开口道。 “齐良人但说无妨。” “你在绣作处,应该也知道了,这探春宴就快到了,届时陛下会携后宫众妃嫔前往百花苑赏花,我也接到了内务府的通传。”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上些许怅然,“自我入宫以来,就未曾见过陛下,这几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是钰儿入宫后,我便想着为弟弟撑一撑,我所求不多,能得陛下一息疼惜,也能为弟弟,为齐家帮衬几分。” 说到这里,齐良人苦涩的压下唇尾,“我与你不同,你还有出宫的机会,可是我身为陛下的嫔妃,即便是一生见不到陛下一面,我也出不了这皇宫。 小婉,我想请你帮我做件衣裳,在探春宴那日可以穿上,若能得陛下看上一眼,兴许就能得偿所愿了。” 齐良人的话,道尽了这几年的心酸苦楚,孟婉感同深受,轻轻开口。 “贵人不必伤怀,如今齐侍卫在殿下身边做事,假以时日,定然会有好的前程。 既是贵人要去探春宴,这春裳之事,就交给奴婢吧,奴婢定然会为贵人做一身好看的春裳。” 听到孟婉答应了,齐良人眼中含着几分薄泪,随后从柜中拿出准备好的布料。 “这是我从前存下来的一些布料,你看看可否用得上?” 孟婉看向那些布料,只是寻常的衣裳料子,想来齐良人在宫中几年,这已经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衣料了。 “用得上,那我这就替贵人量身。” 小全子赶紧将绳索递上,孟婉接过,替齐良人很快便量好了尺寸,记了下来。 “量好了,贵人放心,我定然在探春宴前替贵人做出来。” 得了孟婉的允诺,齐良人不再多说什么,朝小全子看了眼。 “小全子,你先到外面守着,我同小婉有些话要说。” 当小全子守到外面后,齐良人看向她,“有些话,我知我并不该讲,但如今我也是想问一句,你同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见着齐良人突然问及,孟婉神情怔了下,随后轻摇了下头。 “如今我是绣女,殿下是储君,我与殿下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 看着孟婉说起这话时,神情间并无太大的异样,齐良人叹了口气。 “我们虽相识不久,但我已将你当作知己,太子妃即将嫁入东宫,你若想在这宫里安生度日,就千万不能再同殿下有什么来往了。 顾相权势滔天,若是你再掺和其中,我担心你会无辜受牵,小婉,我是真心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 齐良人拉住孟婉的手,脸上随即而浮上来的是极深的担忧,孟婉不禁动容,轻轻开口。 “贵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齐良人将该说的话说完,孟婉离开增成舍后,心绪也是百感交集。 尤其是齐良人最后那句话,“你还有得选择,不像我,我已经没得选了。 小婉,既是宫中于你来说是牢笼,那就好好想想,该如何离开,把我那份念想,也一并带出去。” “孟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正当孟婉低头神思之时,面前传来声音,惊的她眼瞳跟着一紧。 抬起头时,见到是她认识的慎刑卫,于是连忙点头。 “好,季大人现在何处?” “大人在宣安宫等着孟姑娘,请随我来。” 慎刑卫将孟婉带到废殿,果然一进去,就见着季冷站在里面。 “季大人。” 孟婉上前行了个礼,季冷看向她,抬了抬手,“燃香之事,我已命人查清,那燃香名曰‘惊魂香’,闻之便会受魇梦之扰,寝食难安,长此以往,必会元气大损,命不久矣。” 听到这话,孟婉心口一惊,她属实没有想到,苏掌绣竟是奔着要郑司绣性命而来的。 还好自己发现的早,不然再过段时日,只怕郑司绣就要丧命在这香中了。 “大人,这两日,我半夜见着苏掌绣夜夜去郑司绣屋中,想来便是为了点燃此香,看来对方想要郑司绣的性命,已是迫不及待了,敢问大人,这香可有解药?” 听到这话,季冷自腰间拿出一个瓷瓶,递到孟婉手里。 “这是避毒丹,服下后可避百毒,那香便也失去了效用。” 见着季冷考虑如此周详,孟婉连忙接过瓷瓶,“奴婢多谢大人赐药。” 第153章 需要你配合 看着孟婉一张小脸噙着感激,季冷淡淡嗯了声,“既是这香已经查到,小太监那边,我会让人盯着,苏掌绣就交给你了。” “是,大人,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一切都按之前的计划,料想那苏掌绣定然会上钩,一旦事成,大人便可以光明正大介入了。” 见着小丫头一副胸有成竹,季冷也不再多言,随后离开了宣安宫,他可不想以现在这个身份多和她有接触。 当季冷离开后,孟婉过了一会,也回到了绣作处,做完活计之后,与萃兰同去了郑司绣的屋子。 今日萃兰让膳房给司绣做了药膳,此时她刚用完,见着她们进来,脸上浮上笑意。 “小婉,萃兰,你们来了。” “是,司绣,您今日觉得身子如何了?” 孟婉上前,郑司绣点点头,“好些了,你给的药膳方子很管用,今日我吃了不少。” “司绣,小婉这几日都在研究穴位乔摩,有她在,司绣定然会好起来的。” 萃兰上前将用完的碗给收拾好,“小婉,你陪司绣聊一会,我去将这些拿出去。” “司绣,药来了。” 萃兰刚到门口,只见帘布被掀开,苏掌绣端着药走了进来。 看见孟婉也在里面,神色微微变了变。 “奴婢见过苏掌绣。” 孟婉起身,朝着苏掌绣行了个礼,目光看了眼她手里端的药碗,随后敛下眸底的暗色。 而苏掌绣走到案边,将药碗放下后,神色淡淡的冲孟婉开口。 “你也在这里啊,听闻这几日你都有来替司绣乔摩,没想到你竟会这乔摩之术。” “从前学了些皮毛,得亏司绣不嫌弃,才能略尽心意。” 孟婉的话,让苏掌绣睨了她一眼,“既是如此,那你就好好替司绣乔摩。” “是,奴婢遵命。” 苏掌绣和孟婉说完,转身看向床榻上的郑司绣,“司绣,内务府今日又派了人过来,今年的绣女选拔,需要选出主理一人,内务府那边想问问您,可有举荐的人选。” 郑司绣听到这话,略一沉吟,“此事我再想想吧,这两日若是内务府再派人来,你就同他们说一声。” 听到郑司绣这样说,苏掌绣脸上浮上一闪而过的沉色,但还是恭顺而出。 “是,那奴婢就按您说的回了他们,这药已经差不多了,司绣还是快些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见着苏掌绣要端起药碗,孟婉抢先一步,“苏掌绣,还是我来吧,司绣方才用过膳,还需过一会才能喝药。” 见到孟婉这样说,郑司绣也跟着开口,“这药放一会吧,我这会还有些喝不下。” “是,那司绣好好歇息,奴婢就先告退了。” 苏掌绣说完,目光冷冷地看向孟婉,“你好生照料司绣。” “是。” 待苏掌绣离开之后,孟婉赶紧转身走到门口,悄悄看向外面,确实没有人在,这才回到屋中,将门给关上。 随后又走到案桌前,将桌上的药从后窗口倒了出去,做完这一切,才回到郑司绣面前,屈身跪了下来。 “司绣,奴婢有事启禀。” 方才就已经见着孟婉一番举动,郑司绣便心里有些疑惑了,这会见到她这般,抬了抬手。 “你起来说话。” “是。” 孟婉从地上起身,自袖中将季冷给的瓷瓶掏出来,递到郑司绣面前。 “司绣,这里面是解毒丹,司绣若是信我,可服下一颗,我再同司绣详禀。” 看着她手里的瓷瓶,郑司绣接过来,随后倒出一颗来服了下去。 “现在你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见着郑司绣将药服下,孟婉这才放下心,随后将这几日自己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但她隐去了苏掌绣与小太监见面之事。 郑司绣听完了孟婉所言,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见着她这样,孟婉再次而出。 “司绣,奴婢知您心中不忍,但是此事若再姑息下去,只怕整个绣作处就会落到了有心之人手里。 您在绣作处这么些年,绣女们都信服于您,孟婉虽入绣作处时日不长,但也深知司绣是为了我们好。 奴婢实在不想看见司绣出任何事情,故而才会斗胆将实情和盘托出,还望司绣当机立断。” 说完这句话,她屈身跪下,郑司绣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起来吧,你说的对,既是有人别有用心,那我身为司绣,为了这绣作处,也不会姑息,只是你可有何办法,能让她主动招认?” “奴婢有,只是可能需要司绣与萃兰姑姑演上一出了。” “萃兰?” “是,萃兰姑姑对司绣也是一片真心,我相信她若知道实情,定然会倾力相助的。” 见着孟婉这样说,郑司绣点点头,“好,那你将萃兰找来,本司绣同她说。” 孟婉出去,不多会就与萃兰一同回来,关上门之后,郑司绣便将孟婉所说的话,悉数告诉给了萃兰。 她听完之后,整个人怔了一会,随后气的眼眶通红,“难怪司绣一直不见好转,没想到竟是这样,我这就去找她理论!” 萃兰话音落下,孟婉连忙将她拉住,“萃兰姑姑,此事不能莽撞,还得细细商量。” “是啊,小婉说的对,叫你过来,便是让你知晓此事,接下来要怎么做,你听听小婉的话。” 萃兰听到这些话,只得将气按下去,“小婉,你说,要怎么做,才能将那恶人的脸皮给撕扯下来。” “奴婢觉着,苏掌绣对付司绣,无非是为了图谋这司绣之位,只因如今司绣并未特别属意要哪位掌绣接任。 这苏掌绣资历最深,绣作处自然会认为她最有可能,故而她在绣坊之中威望很高。 若是要对付她,必然要当众揭开她的真面目,如此才能让那些追随她之人,不敢造次。” “对,你说没错,若是现在去找她,只怕她不会承认,还会说我故意污蔑于她,方才是我太鲁莽了。” 萃兰声音透着自责,孟婉摇摇头,“姑姑没错,只是关心则乱,奴婢已经有了一计,只是需要姑姑配合,不知姑姑可否答应。” 第154章 你撞我! 看着孟婉胸有成竹的样子,翠兰目光又转向郑司绣,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开口道。 “好,你说,只要是为了司绣,我做什么都行。”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萃兰睁大眼睛,“这办法真的可行吗?万一苏掌绣不上当怎么办?” “她这么急着想当上司绣,必然会焦急的,那个时候,就是她露出马脚的时候了。” “小婉说的没错,此计本司绣觉得可行。” 见着郑司绣也答应了,萃兰也不再怀疑什么,“好,就按你说的来,那明日开始,我们便按你说的来。” “好。” 孟婉应声,对郑司绣开口,“司绣,你如今已吃了解毒丸,那香对你不会再有作用,只是要劳烦您这几日还要再装着惊梦少眠了。” “嗯,一切就按你说的来,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就先回去歇息吧。” “是,司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孟婉与萃兰服侍郑司绣就寝后,一起离开了屋子,为了不让人怀疑,她二人一出去,就各自回了屋子。 次日,孟婉与同屋的三个绣女一道前往膳堂,当她见到徐嫣和香锦在一起拿饭的时候,故意往她们旁边挨了挨。 “哎呀,你碰到我了。” 徐嫣瞪过去,手里的粥碗显些洒出来,孟婉见着,淡淡看了眼。 “哦?我怎么觉得我没碰到你呢?” 听到她这话,徐嫣一下子就怒了,“孟婉,我看你就故意撞我的。”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过来端饭,怎么会好好的撞你? 徐绣女,你昨日想要找我麻烦,今日你又想找我麻烦,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了? 还是说你做不了太子妃的霞帔,所以想要拿我撒气呢?你真当我好欺负吗?” 孟婉一反常态,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周围一道用膳的绣女们听到,都齐齐望了过来。 而春兰本来就讨厌徐嫣,见着孟婉被欺负了,立马拿着放下碗就走了过来。 “小婉,出了何事?” “这位徐绣女非说我撞了她,我当真是冤的慌。” 孟婉故意开口,眼睛瞥向徐嫣,果然见到她立马跳起脚来。 “你,你这个下贱胚子,明明就是你撞了我,香锦姐也在旁边看见了,你还不承认!” 说完她转向香锦,“香锦姐姐,你同大家说,是不是她故意撞我的?” “是啊,我亲眼见着的,就是这个孟婉撞了徐嫣,她故意惹事,待会掌绣来了,你们可都得作证才是。” 香锦发了话,她跟前那几个绣女立马跟着开口,“对,我们也看见了,就是孟婉撞了徐绣女。” “前几日掌绣才说咱们绣坊要上下一心,徐姐姐是大绣女,孟婉理应敬重,可是她竟然还这般不知高低,一定要让掌绣罚她!” 见着一众人站在自己跟前,徐嫣更加盛气凌人,“孟婉,你都听到了吧?大家的眼睛可都看到了,是你撞了我,若你今日不道歉,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我何错之有?这些人摆明了都是听命于你的,没撞就是没撞,你不能仗着自己是大绣女,就故意欺负人吧? 司绣这段时日病着,不能理事,但这绣作处也是有规矩的,昨日你与香锦就想找我麻烦,若不是萃兰姑姑赶到,我只怕被你们冤死了。 今日你们又要找我麻烦,难不成还真如香锦所说,郑司绣病了,苏掌绣要当司绣了,所以你们两个才这般咄咄逼人吗?” 孟婉这番话,让香锦脸色一变,她刚想开口,却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大胆,竟然在背后妄议司绣,你们好大的胆子。” 众绣女赶紧看向门口,只见萃兰扶着郑司绣站在那里,所有人见状,连忙屈身行礼。 “奴婢见过司绣。” “起来吧。” 郑司绣抬了抬手,徐嫣和香锦见到郑司绣竟然来了,一个个的脸色微变。 而这时,郑司绣朝着膳堂里走去,直到来到孟婉面前。 “方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启禀司绣,方才在膳堂里,徐绣女说奴婢撞了她,可是奴婢并没有。” “不是的,郑司绣,不是这样的,明明就是孟婉故意撞我的,还请司绣明鉴,不信您问问她们,她们都看见了。” 徐嫣看向四周,可方才还站在她跟前的那些绣女,此时一个个的都低下头,当着司绣的面不敢吱声。 见到这个情形,徐嫣急了,连忙拉住香锦,“香锦,你说,是不是孟婉刚才撞我的?” 香绵被徐嫣拉着,很不想开口,但为了让孟婉受罚,她点了点头。 “司绣,您看到没?香锦也说了,是孟婉撞了我。” “郑司绣,我没有撞她们,昨日在绣厢,她们二人就诋毁我,还说要禀告苏掌绣罚我,若不是萃兰姑姑走进来,奴婢就要被她二人冤枉了去。” 孟婉话音落下,只见郑司绣看向萃兰,“是这样吗?” “是,奴婢昨日正好去绣厢,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徐绣女口不择言,孟婉确实差点被冤枉。” 萃兰的话,让徐嫣脸色一白,“不是的,萃兰姑姑,我没有冤枉她。” “昨日我亲耳听到,你在绣厢里说孟婉在景王爷面前挑唆,才使得香锦被王爷责骂,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我,我只是,只是替香锦姐姐鸣不平,没想过别的。” “私下议论皇亲,本就不该,而你不仅议论,还故意挑唆,昨日是看在苏掌绣的情面,我并没有罚你们,今日看来,你仍然不思悔改。” “不是的,吴掌绣,今日真的是孟婉先惹我的,她故意撞我……!” “够了。” 郑司绣一声喝止,徐嫣吓的连忙闭嘴,可神情之中却仍有不甘。 而这时,郑司绣又看向香锦,“香锦,你方才说你见着孟婉撞了徐嫣,如今你说,当真有此事?” 被郑司绣突然点中,香锦拢在袖中的手一紧,昨日徐嫣说的那番话,萃兰已经听到了。 那她说的那些,万一被郑司绣知道,岂不是给姑姑闯祸了? 想到这里,她立马跪了下去,“司绣,方才是奴婢一时想要帮徐绣女,故而才说自己见着了,其实奴婢并没有见着孟婉撞她,奴婢有错,还请司绣恕罪。” 第155章 故意为之 见着香锦突然说出这番话,徐嫣一下子愣住了,直到看见香锦再次开口。 “徐绣女,我知道你看不惯孟婉,所以故意想让她好看,但今日司绣在这里,我不能再昧着良心帮你了,方才我确实没看见,你不能怪我。” “我,你,香锦,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你也讨厌孟婉的,是你同我讲,孟婉如今在替绮妃娘娘做春裳,她手里有浮光锦,找我一起逼她拿来看的。 你还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告诉苏掌绣,我才被苏掌绣罚过,只能听你的,如今当着司绣的面,你怎么能这么害我?” 听到徐嫣的话,香锦立马开口,“徐嫣,你不含血喷人,就因为我不帮你,你就要在司绣面前诋毁我吗?难道你要让我当着司绣的面替你欺瞒吗?” “你!” 徐嫣气的脸色煞青,几乎说不出话来,孟婉在一旁见着,眸色暗了暗,随即开口道。 “徐绣女,你昨日可是同我说,香锦说的,让我乖乖将浮光锦拿给你们看,不然等苏掌绣当上了司绣,会有我好看的,是不是这样?” “是,没错,昨日就是香锦同我说,只要苏掌绣当上司绣,我乖乖听她的话,日后她便不为难我。 我吃了一次亏,哪里还敢忤逆,于是便同她一起去了绣厢,也是她这几日一直在我跟前说要对付孟婉,害她在景王和殿下面前丢了脸。” “司绣,不是这样的,徐嫣定然是与孟婉合谋,想要污蔑奴婢啊。” 香锦赶紧开口,郑司绣却在这时,目光冷了下来,“本司绣还没有息针,原来新任司绣就要上任了。” 她的话,让香锦脸色瞬间惨白起来,而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苏掌绣和孙掌绣走了进来。 看见膳房此时的情形,二人连忙上前,朝郑司绣屈了屈身。 “司绣,这是出了何事,怎的劳烦您在此?” 膳房归孙掌绣执理,如今膳房出了事,她赶紧赶了过来,见到郑司绣,也是神情微愕。 “今日本司绣前来膳房,却是听到原来我病着这段时日,新任司绣竟已经定下了,此事内务府倒是没有通知我,看来本司绣确实是不中用了。”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说出此等悖逆之言。” 孙掌绣开口,目光转向一旁跪着的香锦身上,眉头瞬间拧起。‘ “香锦,是不是你?” “不是,孟掌绣,不是我,是她们冤枉我的。” 香锦矢口否认,手指向孟婉和徐嫣,苏掌绣一听,赶紧上前。 “司绣息怒,此事定然误会,香锦一向胆小,此等悖逆之言,绝不是她说出来的,还望司绣明鉴。” “哦?是吗?” 郑司绣淡淡而出,苏掌绣紧抿了下唇,转而看向香锦。 “你还不快向司绣认错,下次若再犯,你就给我滚出绣作处。” “是是。” 香锦连忙跪着上前,重重地对着郑司绣磕了几个头,“司绣,奴婢真的没有说过此等悖逆之言,还请司绣相信奴婢。” “是啊,司绣,香锦许是受人蛊惑,才会犯下这样的错,日后我会严加管理,不会再让她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对对,司绣,我是被徐嫣利用的,徐嫣看孟婉不顺眼,她就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先前景王训斥我的事情,还说是孟婉挑唆的,奴婢一时糊涂,才上了她的当,司绣,奴婢下次真的不敢了。” 香锦边说边磕头,郑司绣见状,轻轻朝萃兰开口,“扶我回去吧,今日我也累了,孙掌绣,这几个绣女,就交给你了。” 她说完,看也没看苏掌绣一眼,被萃兰扶着离开了。 而孙掌绣见状,看了眼苏掌绣,转身朝着她们三人看去。 “你们三人,在膳堂惹起事端,皆不能恕,罚你们今日不准用膳,打扫整个绣作处,若下次再犯,逐出绣坊,贬为杂役。” 说完这句话,孙掌绣走出膳堂,苏掌绣看了眼香锦,也跟着面色发沉的离开。 当所有人都散去之后,春兰上前挽住孟婉,“你没事吧?明明就是她们故意找你麻烦,每次你都要跟着受罚,真是气人。” 孟婉摇摇头,“不打紧的,不过就是打扫而已,没关系。” 她说完,看向身边的两个人,眼眸微微眯了眯。 今日这出戏,是故意做给苏掌绣看的,既是已经达到了目的,便不用再继续闹下去了。 如今在苏掌绣心里放下了种子,接下来,便要轮到萃兰姑姑出场了。 …… 上午,孟婉打扫完,回到绣坊之时,已经过午,想到今日要去南宫喂小狸,于是赶紧趁人不注意,离开了绣作处。 当她赶到之时,正好听到德安在里面气喘吁吁,“哎哟,小祖宗哎,你可千万别再跑出去了。” 孟婉推开殿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怎么回事,便见着一道黑影窜到了她的脚边,喵喵叫个没完。 而德安见着她,赶紧小跑过来,“孟姑娘,这小祖宗许是知道您要来了,方才就跑来跑去,害的咱家一通好追。” 听到德安的话,孟婉唇角一弯,伸手将小狸拎到怀里,这段日子,小家伙长大了不少,模样越来越像曾经她养的那只小狸猫了。 “我来喂它,如今它已经可以吃些小鱼干了,安公公下次可以备些。” “有有,殿下早就吩咐备着了,咱家这就去拿来。” 德安去拿小鱼干,孟婉手指抚了抚小狸的下巴,只见它舒服的扬着小脑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来孤的小狸是彻底被你笼络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孟婉转过身,便见着容胤从外面走进来。 玄色锦服,腰间晃动的忘忧结分外显眼,看见她的时候,双眸之中的冷意,顷刻间如冰雪消融。 “奴婢见过殿下。” 孟婉上前行了个礼,容胤看着她,不过两日没见,小丫头似乎又变明艳了几分。 “起来吧。” 说完,他伸手,指腹摩挲着小狸的脑袋,“这小东西这两日天天咬孤的衣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孟婉低头看向小狸,这才注意到它正在张嘴咬她的袄袖,于是赶紧将衣服往外拽了拽。 “它应该是想同殿下玩,以前我养的那只小狸也是这般,等我做了粽球给它玩,它便不会乱咬了。” 第156章 委以重任 “那你何时做好?” 容胤将手收回,负于身后,眸光里缀满笑意,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孟婉想了想,“待过两日,我手里得空些,就给小狸做。” “好,那孤等你两日。”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德安吩咐,“布膳吧。” “是,殿下。” 德安赶紧去准备午膳,容胤朝孟婉看了眼,“过来陪孤用膳。” “奴婢还要喂完小狸赶回绣作处……。” “小狸由德安喂,你同孤进来。” 打断孟婉的话,容胤走向大殿,孟婉只得抱着小狸跟在他身后。 很快德安就将饭菜都端上了桌,走到孟婉面前,“孟姑娘,将小狸交给咱家吧。” 接过小狸,德安退出去,容胤坐下拿起筷子,“过来坐下。” 走到他对面坐下后,只见容胤将一块酥肉夹到她面前盘子里。 “尝尝御膳房做的新菜。” 她低头,“奴婢今日被罚不准用膳。” 听到她这话,容胤眉头拧起,“又被罚了?为何?” “与另外两名绣女有了些龃龉。” “呵呵。” 容胤轻笑了两声,“既是被罚,说明没赢,没赢便是输,跟在孤身边那么久,怎么一点没有长进。” “奴婢愚笨,比不得殿下运筹帷幄。” 孟婉老老实实开口,容胤将筷子放下,“那就以后好好学,别让人再欺负了。” “奴婢身份卑微,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只是小事,罚顿饭而已,没事的。” “罚你的是绣作处,但你现在在南宫,孤的话难道不好使了?孤让你用膳,听到了吗?” 看着小丫头这段时日似乎又瘦了不少,容胤复又拿起筷子,往她盘子里夹上几片。 “父皇今日通过了孤提出的奏疏。” 突然间,他开口,孟婉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难怪殿下今日见着这般高兴。” “又被你看出来了,你这点小聪明都用在了孤身上。” 他眼底溢出笑意,这段时日的精心谋划,父皇总算松了口,接下来他要做这件事情,就会更加顺当了。 “如今朝中官员皆出自门阀世家,朝堂之上,各自为利,父皇现今身子日渐衰败,若任由这些世家继续在朝中肆意妄为,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些世家把控枢要之职,任免官员皆以家族利益,朝中尽是些利益相连的酒囊饭袋,寒门仕子难被重用。 就连各项税赋也被他们暗中操纵,中饱私囊,致使国库空虚,民生凋敝。 若不尽快采取措施削弱门阀世家的势力,只怕这江山社稷将岌岌可危了。” 猛地听到容胤说出这些话,孟婉一下子惊到了,她连忙起身,冲着他跪了下去。 “殿下,这些话您不该同奴婢说的。”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容胤眼中的笑意顷刻间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怅然。 他高兴之时,只想着同她说说,却没想到,她竟惶恐成这般。 “你起来吧,孤既同你说,便是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另外,孤还有件事情,要告知你。” 孟婉起身,容胤看向她,“齐钰是孤调入东宫的,但这段时日,孤见着他绝非一般世家子弟,齐家虽如今已失势,但到底祖上曾为先皇效过力。 齐钰此人,自小并没有世家子弟的骄奢淫逸作派,反倒是因为家道中落,更勤勉苦修,孤有意将他派去军中历练一段时日,再调回兵部。” “殿下要将齐侍卫调进兵部?” 孟婉显然有些诧异,容胤颌首,“他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可委以重任。” “所以殿下是看中了齐侍卫,才特意将他从掖庭调入东宫的?” 看着小丫头眼中的疑惑,容胤勾起唇角,“自然,不然你以为谁都能进东宫吗?” 有了这句话,孟婉恍然,她一直以为容胤是因为齐钰待自己不同,故而才被调到东宫,为的是盯着他。 可竟是没想到,容胤竟会有这样的打算。 她又小人之心了。 看着小丫头神情之间的变幻,容胤朝她开口,“过来,到孤跟前来。” 孟婉不疑有它,刚走到他面前,就被他抬起手指轻敲了下脑门。 “你这小丫头,别当孤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孤当真那般小气,与一个侍卫计较?” 被弹了下的孟婉,皱紧眉头,“奴婢怎么会这般想,殿下胸怀宽广,是奴婢小人之心,还望殿下恕罪。” 见她主动认了错,容胤再次开口,“至于齐钰的姐姐齐良人,想来她应当已经收到内务府的通传了。” 一听到这话,孟婉立马脱口而出,“齐良人去参加探春宴,是殿下安排的?” “看来齐良人已经告诉你此事了,不错,是孤交待内务府的,齐钰既是要成为孤重用之人,他的姐姐必定身份不能低微,否则就算孤委以重任,她姐姐的身份也会被人诟病。 齐良人入宫五年,连父皇的面都没见过,此次探春宴是孤给她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就要看她自己个了。” 容胤说这话时,孟婉从他眼中看见了一抹冷意,心脏骤然跳的厉害。 若是齐良人无法让殿下垂怜,那为了齐钰日后在朝堂之上与那些世家子弟抗衡,齐良人就不能留着了。 想到齐良人对她说的那番话,孟婉脸上的血色突然间褪去,可是她不敢问出口。 “殿下,齐良人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安排的。” 过了片刻,她将心头的冷意按下,这才轻轻开口,容胤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不愿回东宫,孤便提携于他们姐弟,她若得宠,势必会感念你的恩情,日后自会护你一二。” 听着容胤这番话,若是从前,孟婉只怕会感激涕零,可是现在,她却收起神色。 “是,奴婢多谢殿下厚爱,奴婢日后也会谨言慎行,不让殿下烦心。” 听着孟婉语气里突然而来的淡意,容胤皱了皱眉,但今日他高兴,便不想坏了同她在一起的兴致,于是开口道。 “事已经说完了,孤同你用完膳,你就回绣作处去吧。” 说完,容胤拿起筷子,孟婉没有忤逆他,而是坐下跟着吃起来。 一顿饭,不似方才那般,吃的安安静静,直到她用完膳,准备离开之时,容胤才开口。 第157章 气急败坏 “两日后,子夜你到南宫来。” 两日后? 孟婉神情顿了下,“是,奴婢记下了,殿下若无旁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 容胤微颌了下首,孟婉离开大殿,直到走出南宫,这才慢慢停下脚步。 摊开手掌,掌心已经是一层薄汗。 方才在用膳之时,她便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将齐良人给害了。 虽说齐良人先前找过她,说自己想为齐侍卫的前途争一次,可是若是失败了呢? 这后宫之中,那么多嫔妃,齐良人的性子,从来就不是争宠之人,弄不好,就会引祸上身。 她很想去提醒齐良人,可是纠结许久,还是没有前往增成舍。 容胤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既是他给了齐良人姐弟机会,自然早就做好了打算。 而齐良人,在并不知道是容胤安排之下,也想为齐钰,为齐家而做些事情。 她在找自己去缝制春裳之时,同样也做下了决定,就算她去说,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让齐良人能在探春宴上得偿所愿,只要能让陛下垂怜,她便有了活路。 揣着心思,孟婉回到绣坊,走进去的时候,便见着苏掌绣迎面朝她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苏掌绣。” 她上前行礼,却见着对方神情冷沉,“孟婉,今日之事,可是你故意为之?” 孟婉听闻,压住眼底的暗色,“苏掌绣这是何意,奴婢愚笨,还望明示。” 看着她这样,苏掌绣眼底浮上厉芒,“孟婉,这绣作处可不像掖庭,你能在那里搅风搅雨,到了这里,若不安分守己,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苏掌绣此言,让奴婢有些不明白了,奴婢自打来了绣作处,一直谨小慎微,却是不知如何得罪了旁人,奴婢也很委屈啊。 不如请掌绣替奴婢解惑,告诉奴婢日后该当如何,奴婢自会听命。” 她的话,落在苏掌绣耳中,只见她冷笑了声。 “果然牙尖嘴利,难怪我那侄女被你害了一次又一次,不过如今你若想再继续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事,那你也要仔细掂量着,自己的骨头到底有几斤几两。” “是,奴婢贱命一条,在掌绣眼中自是微不足道,但奴婢也惜命,若是旁人不想让我活,那奴婢就算是死,也会咬下对方一块肉。 苏掌绣的话,奴婢记下了,若无它事,奴婢还得回绣坊做活,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不理会苏掌绣脸色难看至极,径直掠过她,朝着绣坊走去。 直到走进绣坊,孟婉这才慢下脚步,没想到今日膳堂一事,苏掌绣便开始坐不住了。 这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她怕是更要急了。 …… 下午,内务府派人过来询问此次绣作处绣女选拔主理人之事,郑掌绣见了内务府派来的人,过了没多久,孟婉便得到了消息。 郑司绣让萃兰主理此次的绣女选拔,大大出乎了绣女们的意料之外。 原先她们都以为会是苏掌绣主理此次绣女选拔,果然消息一出来,那些绣女们便开始私下议论起来。 当晚上回到廊坊之时,春兰终于忍不住了,“看来今日膳房的事情,郑司绣是动了气了。 那个香锦真是太张狂了,司绣还没息针,就到处嚷嚷苏掌绣要当司绣了,这下好了,我看她以后还那么目中无人!” 春兰一向讨厌香锦,这下就更高兴了,婉禾听到后,也跟着开口。 “苏掌绣此番定然是气坏了,毕竟谁都知道,绣女选拔的主理人,可是意味着下任司绣的人选,如今让萃兰姑姑主理,那就说明司绣心中已经有了衡量,兴许萃兰姑姑就会是下一任司绣呢。” “萃兰姑姑多好啊,虽然没有苏掌绣和孙掌绣在绣作处时间久,但她绣技可不比她们差。 而且萃兰姑姑十分敬重郑司绣,又对我们绣女们好,她如果当司绣,定然也会像郑司绣那般待我们的。” 慧芳心智单纯,对萃兰姑姑这样的性子极其喜欢,自然也是站在她那边的。 “司绣这段时日身子不适,其他两位掌绣要主理绣作处其他事情。 绣女选拔琐事繁杂,由萃兰姑姑当主理,想来也是司绣再三斟酌定下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孟婉这时开口,慧芳马上点头,“对,小婉你说没错,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过段时间,新绣女选进来,我们也能松快些了。” “行了,你就想偷懒,当心萃兰姑姑给你头上来一下。” 婉禾掐了掐慧芳,孟婉看了下外面,此时天色已黑了,今日绣女们私下议论的那般厉害,想来苏掌绣此时应该气急败坏了吧? …… 西边廊坊,苏掌绣的住处。 此时里面燃着灯,香锦眼眶通红的跪在地上,“姑姑,侄女真的是被冤枉的,今日之事,是那个孟婉算计我的,她就是个贱人。” “你还有脸说?若你没有讲过那些话,她怎么会在司绣面前提及?你这个蠢货,就因为你,我今日才会这般丢脸!” 苏掌绣一改往日的端庄矜持,伸出手对着香锦的肩膀就捏了下去,疼的她立马叫出声。 “疼,姑姑手下留情,饶了我吧。” “你给我闭嘴!” 苏掌绣松开手,“我告诉你,若我当不上司绣,就凭你这本事,能继续待在绣作处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姑姑别生气了,侄女知错了。” 香锦跪在地上,身上被苏掌绣掐的生疼,她赶紧擦掉眼泪。 “姑姑,这次孟婉让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了?” 听到她的话,苏掌绣眼里露出一抹阴沉,“她不过是仗着淑妃才能进绣作处,如今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她当初可是被殿下罚去天牢,出来后又发落到了掖庭。 上次殿下便让她当不成大绣女,想来殿下是极厌恶她的,既是如此,就算是淑妃娘娘将人弄进来的,也不打紧。 这后宫里,死一个两个奴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不过当务之急,我得先坐上司绣的位置。” 第158章 探探口风 苏掌绣边说边看向床头的柜子,眼底浮上狠意,香锦在一旁听见,连忙开口。 “对,姑姑只要当上司绣,那孟婉就是姑姑手心里的蚱蜢,任姑姑怎么捏死了。” 听着香锦的话,苏掌绣伸手将她扶起来,“当初我将你接进宫中,是为了让你助我拿下司绣之位,如今若是姑姑有事用到你,你可会替姑姑办?” “那是自然,姑姑让锦儿做什么,锦儿都心甘情愿。” “好,那你俯耳过来。” 香锦凑上前去,不多会赫然睁大眼睛,“姑姑,此事非同小可,万一被抓到,那可是要被逐出宫去的啊。” “你给我闭嘴!” 苏掌绣狠狠瞪她一眼,“我既是让你这般做,自然就不会让你出事,但若是你不答应,那明日我便将你送出宫去。” “不不,姑姑,锦儿答应,求姑姑不要送我出宫。” 香锦连忙攥住苏掌绣的手,见她这样,苏掌绣拍了拍她。 “这就对了,你放心,只要我当上司绣,那掌绣之位,就是你的。 好了,我现在要去司绣那里探探口风,你先回去,需要你动手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是,姑姑,那锦儿就先告退了。” 香锦离开后,苏掌绣正了正衣裳,随后从箱底拿了只人参,用红布包起来,朝着郑司绣屋子走去。 刚靠近,就听着里面传来萃兰的声音,“司绣,这便是《天工绣谱》吗?” 一听到这话,苏掌绣立马顿住,神情瞬间绷紧起来,她矗在门前,手死死攥着那根人参。 “是,这是历任司绣传下来的,日后你可要好好研习绣工,带好绣作处的这些绣女们。” “绣作处有司绣在,绣女们自然会好的。” “我这些时日身子不适,只怕用不了多久,内务府便会挑选下任司绣的人选了,我想着就让……。” 一听到这话,苏掌绣彻底沉不住气了,连忙抬手敲门,“司绣,您睡下了吗?” 屋里的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萃兰起身,将门打开。 “司绣还没歇息呢,苏掌绣来找司绣,可是有什么要事?” 见到萃兰问她,苏掌绣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司绣这段时日身子不适,我便寻来一株山参,给司绣送过来,提气养神,最是好用了。” “原来如此,苏掌绣有心了。” 萃兰侧过身,苏掌绣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榻前,将山参奉上。 “司绣,这段时日您身子不适,奴婢们都心忧不已,您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咱们绣作处可离不开您呢。” 听到这话,郑司绣淡淡弯了弯唇,“我老了,此次身子不适,只怕离息针也不久了。” “您可快别这么说,您正当风茂之年,哪里会那么早息针,莫要听那些小辈们背后嚼舌根。” 说完这句话,苏掌绣突然间眼眶一红,跟着跪了下去。 “苏掌绣,你这是做甚?” 郑司绣冷声而出,苏掌绣却双眸含泪,“奴婢跟着司绣多年,早就视司绣为家人。 奈何我这个侄女受人挑唆,犯下错事,是我教导无方,惹司绣动怒,司绣要怎么罚我都行,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今日我已经好好教训过香锦,若是司绣仍然心有余怒,那我明日便让香锦出宫去,再也不惹司绣动气了。” 听着这些话,郑司绣看了眼站在身后的萃兰,“萃兰,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同苏掌绣单独聊聊。” “是,司绣。” 萃兰离开后,郑司绣看向跪在地上的苏掌绣,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呢,不过只是小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起来吧。” “司绣大人大量,奴婢跟随司绣多年,一身绣艺都是司绣悉心教导而来,奴婢只想好好报答司绣,香锦那孩子心高气傲,有时口不择言,但绝不是奴婢教她说那些话的啊。”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教的,你又何必将这些揽到自己个身上,快些起来吧,再不起来,我当真是要生气了。” “是,奴婢这就起来。” 苏掌绣起身,目光睨了眼床上放着的锦盒,此时盒子打开着,《天工绣谱》几个字,就像是钩子,死死勾住了她的眼睛。 “司绣方才是在看《天工绣谱》吗?” 听到她的话,郑司绣轻轻将盒子盖上,“是啊,许久未看了,今日闲来无事,便拿出来看一看。” 见着郑司绣如此防备的将盒子盖上,苏掌绣脸色沉了一瞬,但还是强忍着开口道。 “司绣如今身子不适,就该多休息才是,不过如今绣女选拔有萃兰主理,想来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与孙掌绣还要忙于太子与太子妃的婚服之事,选绣女一事繁杂,往年都是我来主理,今年我身子这般,就当给萃兰历练历练了。” 郑司绣的话,让苏掌绣心里那股嫉意更盛,她轻声应和。 “是,司绣考虑周详,想来萃兰定然会不负司绣所嘱的,这时辰不早了,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司绣早些歇息。” “好,你也是,我记着往年春分时节快要来之时,你腰病便会发作,你也要多注意自己个的身子。” “多谢司绣还记挂着奴婢。” 她故意掖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随后假装感动到的走了出去。 当门被关上,她立马放下袖子,恨恨地咬紧牙齿,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而当她离开后没多久,萃兰便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转而回到郑司绣的屋中。 “司绣,果然不出孟婉所料,这苏掌绣当真是忍不住了。” “唉,她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 见着郑司绣眉宇间浮上一抹伤意,萃兰于心不忍,“古往今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掌绣其心不正,自然不会记着司绣的恩情,司绣莫要再心软了。” “你将这个收好,去把另外一本拿过来放到盒子里。” “是。” 萃兰走过去将《天工绣谱》拿出来,又从柜子里拿出另外一本写着《天工绣谱》名字的仿书放进了盒子。 将她将真的收起之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司绣,苏掌绣当真会偷走这《天工绣谱》吗?” 第159章 重赏 萃兰的话,让郑司绣叹了口气,“其实小婉说她想要我的命时,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的。 今日我让你拿出《天工绣谱》也是为了最后这点不忍,但她与你到底是不同。” “不同?司绣说的是何意?” 萃兰睁大眸子,郑司绣看着她,眼中露出慈爱,“你看到《天工绣谱》时,是恭敬,是谦卑,眼中没有一丝一毫贪念。 可是她看见《天工绣谱》之时,是贪欲还有不甘,所以那一刻,我终于相信,她是真想要我死。”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了这么多年的徒弟,郑司绣在宫中半生,又无子女,早就将这三个徒弟,视为亲人。 苏掌绣是她带的第一个徒弟,天资有限,但胜在资历最深,孙掌绣性格冷然,但做事有条有理,至于萃兰,年纪小,性子直,但却是最有灵性的一个。 这三个徒弟,她从来没有厚此薄彼,但却万万没想到,为了司绣一职,她最信重的徒弟,却是想要害死她。 “司绣,您别难过,还有我与孙掌绣呢,我们不会背叛您的。” 萃兰见郑司绣神情有些伤意,连忙坐到她跟前,像小女儿般将她抱住。 郑司绣拍了拍她的手,“日后绣作处你要替我盯着,你这性子也要改改了,遇事多和小婉商议。 苏掌绣之事,她遇事冷静沉稳,难怪淑妃娘娘会看重于她,先前我因着娘娘之故对她照拂,如今看来,她却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是啊,此番多亏了那小丫头了,难怪她当初能留在南宫五年,跟着殿下耳濡目染,确实同旁人不一样。” 萃兰也跟着开口,郑司绣看了眼她,“好了,以后莫要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时辰不早了,你将这《天工绣谱》带回去藏好,早些歇息。” “是,司绣,那您也早些歇息,奴婢就回去了。” 萃兰将绣谱带上离开,这一夜,看似平静,但却暗含暗谲,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却在等着黄鱼咬钩。 就这样,又过去两日,孟婉终于将公主的春裳做了出来,想起先前答应景王的事情,又替他做了两个蹴球。 趁着中午要去南宫喂小狸之时,一并带着先去了趟瑞华宫,恰好遇见公主和景王一道进宫请安。 “奴婢参见娘娘,公主、王爷。” 被宫女带进殿中,孟婉恭恭敬敬上前行了个礼,娴妃娘娘抬了抬手。 “免礼,我听闻你今日是将公主的春裳做好送来了。” “是,奴婢请公主一试。” 说完,孟婉双手举着衣盘,呈到世宁公主面前,只见她身边的婢女上前接过,随后将上面的绸布打开。 看见那身新装时,世宁公主眼中划过抹惊艳,“母后,女儿先进去试试这新裳。” 待公主离开后,景王看向孟婉,“你带的那个是什么?” 孟婉将腰间系的布袋解下,从里面将蹴球拿了出来。 “这是王爷要的蹴球。” 看着做的崭新的蹴球,容显脸上浮上一抹愉悦,“拿过来给本王。” 孟婉将蹴球递过去,只见容显接来后掂了掂,果然比上次那个匆忙做出来参加元宵宴的更好。 “这个不错,来人,赏!” 身边的亲卫上前,将一锭银子放在孟婉面前。 “奴婢多谢王爷的赏赐。” 她接过,跪下嗑了个头,一旁的娴妃见着,眼底浮上抹说不出来的神色,轻轻开口。 “既是显儿赏了你,那本宫也赏你件首饰吧。” 她看了眼身边的宫女,“去将本宫妆匣里那支白玉簪拿过来。” “娘娘,王爷赏的已经够多了,奴婢不能再收那么贵重的东西了。” 孟婉连忙开口,却不料,话音落下,就听到殿内传来侍婢的声音。 “公主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内殿出口那里,只见世宁公主穿着桑云锦制成的绣金牡丹流云锦裙自内殿缓缓而出。 裙摆如流水般拖曳在大殿的白玉砖石上,配合着桑云锦独特的纹理浮光,就像是将银河穿在了身上,熠熠生辉。 而裙身上绣金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宛若是洒在银河之中,只是一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了。 “母后,哥哥,我这身衣裳如何?” 世宁公主脸红红的,显然是没想到,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竟会这般好看,不禁脑海里浮上那个玉树芝兰的男子。 若是他看见,不知道会不会也觉得好看。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容显的声音,“不错,小丫头,你给本王妹妹做的这身衣裳好看,我替她赏了。” 话音落下,只见身边的亲卫立马又上前,拿出一锭银子,结果容显见到,狠狠瞪过去。 “要你多事。”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块玉佩,毫不避讳的当着娴妃的面就往孟婉递了过去。 “母妃既是赏了你白玉簪,那本王替妹妹赏你,总不能寒酸了,这块暖玉就赏给你了。” “咦?哥哥,这块暖玉不是你最喜欢的那块吗?” 世宁开口,容显顿时脸上浮上几分不自在,“我已经有好几块了,这块天天戴着,早就把玩腻了,就赏给这小丫头吧。” “那世宁就多谢哥哥了。” 世宁没觉察出异样,一心欢喜在自己的新裳之中,还走到娴妃面前轻轻开口。 “母妃,您觉着好看吗?” 娴妃将目光从容显身上移开,轻轻点头,“好看,母妃那里正好还有一套头面,与你这身衣裳十分相配,回头让人给你一并带上。” “世宁谢过母妃。” 世宁公主俯了俯身,随后站起,转身看向孟婉,眼中浮着盈盈喜意。 “日后本公主的衣裳就全交由你来做,做得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孟婉一只手拿着银锭,一只手拿着温玉,听到这话,赶紧跪下。 “奴婢能为公主做衣裳,乃是分内之事,奴婢不敢再贪求太多了。” 她话音落下,只见宫女已经从内殿出来,将那支白玉簪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奴婢真不能收了,还望娘娘收回。” 孟婉看向娴妃,光是那块暖玉,就已经价值几千两,更何况这白玉簪,还是宫中造办处所出,她若再收下,就显得太过贪得无厌了。 第160章 追了出来 “母妃赏你的,你就收下,你这小丫头,平素里倒不见你这般拘谨胆小。” 容显此时在一旁说完,端起茶盏饮了口,目光又落在身边放着的蹴球上,眼底又浮上喜悦之意。 “是啊,本宫这白玉簪也戴了很多年了,上次你替本宫做的衣裳甚得我心,今日做的又被公主如此喜欢,这簪子赏你,你当得起。” 见娴妃坚持,孟婉只得接过,恭恭敬敬俯下给娘娘磕了个头。 “奴婢多谢娘娘赏赐,日后娘娘若有任何事情吩咐,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好,起来吧。” 孟婉站起身,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向娴妃告退,哪里想到,她刚出瑞华宫,身后就有人追了出来。 “小丫头。” “王爷?您怎么出来了?” 孟婉转身,不解而出,却见容显笑盈盈看着她,“探春宴之时,父皇会带着众皇子踢一场蹴鞠,你也去看吧。” “可是奴婢还要在绣作处做活,恐怕不能去了。” 听到孟婉这样说,容显显然不太高兴了,“你同司绣告个假,就说是本王让你去的,这蹴球可是你做的,难道你不想看看本王如何赢他们的?” “王爷,奴婢就只是个绣女,探春宴请的皆是宫中妃嫔与世家夫人和贵女,奴婢哪里有资格去观摩,王爷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 “我让世宁带你过去,她的衣裳是你做的,万一到时有什么,有你在她旁边,自然能处理稳妥,就这么说定了,我进去同世宁讲。” “哎!王爷……。” 容显压根不给孟婉再开口的机会,我行我素说完,就走了回去。 看着他这般,孟婉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转身,往绣坊走去。 当容显回到殿中之时,世宁已经进内殿更衣了,娴妃看着这个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母妃,儿臣只是……。” 容显想编出出恭的由头,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娴妃淡淡看向他。 “你去找孟绣女了,对吗?” “既是母妃知道了,那您还问儿臣。” 容显有些面色讪然,“过段时日的探春宴,儿臣方才是去同那小丫头说,让她陪着世宁一道参加。” “她是绣女身份,如何能参加探春宴,你糊涂了。” “那有何不可?她虽是绣女,但世宁这件衣裳是她做的,万一衣裳有什么,她也可以在旁缝补。 世宁从前参加探春宴,不都会带着随行绣女吗?今年换成小丫头,有何不可的?”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倔了起来,娴妃实在是没办法,只得说道。 “你可知那孟绣女从前在哪里当值?” “自然是知道的,她身世凄苦,从前在南宫为婢,之后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哥,被关入天牢,好不容易出来,又被罚到掖庭,如今她在绣坊只是绣女而已。” 听着儿子理所当然的说出孟婉的身世,一向镇定自若的娴妃,脸上浮上愠色。 “你既是知道他从前在南宫,又得罪了太子,你还与她走的这般近,你就不怕太子斥责于你吗?” “母妃,我只是觉得这小丫头有趣,并没有别的想法,况且她替您和妹妹做事,谨小慎微,本王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 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样子,娴妃摇摇头,“显儿,你如今已经封王建府,却仍然没有立下正妃。 你父皇有意让你在这次探春宴上,挑选一位世家贵女为正妃……。” “母妃,您怎么跟大哥一样,惦记起我的婚事了?大哥是太子,他还没大婚,我着什么急立什么正妃。” 容显语气不悦,娴妃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若此番再不将正妃人选订下,你父皇就要给你指婚了。” “指婚?我不要,我这就去找父皇!” 他说罢就要起身,却听到娴妃一声厉喝,“你给本宫坐下!” 看着娴妃突然动了怒,容显只得坐下来,“母妃,儿臣真不想定什么正妃。” “安王如今在外征战,淑妃性子淡,陛下有意要等安王凯旋归来,便给他指婚。 晟王比你小,如今也已经定下正妃人选,唯有你,母妃在陛下面前一拖再拖。 显儿,你应该知道,身为皇子,不能肆意而为,你若是寻常人家出身,那婚事也得父母之命。 这些世家贵女,对你之后皆有助力,有些话,母妃不能现在告诉你,但你要记住,生在皇家,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好了,母妃话已至此,今日我会派人将那些贵女的画像送到你府上,你从中间挑一位正妃人选,本宫会拿去呈给你父皇,你回去吧,本宫乏了。” 娴妃扬扬手,容显攥紧拳头,遂而行礼告退,当他离开后,世宁公主从内殿出来,看见母妃这般,脸上露出几分黯淡。 “母妃。” 她走上前,“大哥一向如此,母妃又何必动气。” 娴妃摇摇头,“显儿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母妃都是为了他好啊。 安王尚且知道以军功在陛下面前争一席之地,晟王要娶的是镇伯侯家的嫡女,只有我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让我操心。” “母妃,大哥会明白的,您别动怒,女儿会帮着母妃一道劝劝大哥的。” 世宁隐下眼底的黯然,她又何尝不是这般无奈,身为公主,她自小就知道,她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 这些年,她将那个人放在心里,不敢表露出半分,如今,听到母妃说大哥那番话,她就更加不敢抱有什么期翼了。 瑞华宫里发生的事情,孟婉自然是不会知情的,她离开之后,就去了南宫。 喂完小狸,她刚要离开,只见德安朝她走了过来,“孟姑娘要走了?” “是,安公公,您可还有旁的事?” “殿下让咱家知会孟姑娘,今夜子时莫要忘了来南宫。” 经德安一提醒,孟婉这才想起来,两日前,容胤说的那句话,险些她就真的忘了。 “好,奴婢记下了。” 说完,孟婉走出南宫,直到回到绣作处,当她一进去,便见着香锦鬼鬼祟祟的走进绣厢。 心口一惊,她连忙跟了过去,果然见着她已经走到绣珑那里,正准备伸手。 “你在干什么?” 第161章 生辰礼 香锦吓的手一缩,连忙转过身,看向孟婉的时候,显然有些心虚。 “我过来拿东西。” “拿东西?” 孟婉走过去,指着那个绣珑,“这是我放浮光锦的绣珑,你说拿东西,难不成是想要拿走这浮光锦?” 被戳破心思,香锦顿时恼羞成怒,“孟婉,你不要血口喷人,这绣珑又不是只有你这一个,苏掌绣让我过来拿东西的,我哪里有碰你的绣珑。” 香锦说完,只见孟婉冷冷地看向她,“这里面放的可是绮妃娘娘的浮光锦,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会牵连到整个绣坊被问责。 香锦,如今这绣作处仍然是司绣作主,你最好聪明一点,不要做些没有脑子的事情。” 她冷冷说完,香锦脸色瞬间气的泛起青色,而孟婉却是没有搭理她,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香锦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愤愤不甘的看了眼那绣珑,走出了绣厢。 在她离开之后,孟婉这才重新回到绣厢,看了眼那绣珑,掏出钥匙打开。 里面是已经裁剪好的绣布,她手抚到上面,想了想,将绣布拿出来包好,转而离开了绣厢。 很快,她将废殿那里的浮光锦裁剪下来一半,随后将从绣厢里拿出来的绣布藏好。 带着半块浮光锦,她回到绣厢,又将上次裁剪出来后留下的布料,一并放进绣珑,随后去找了萃兰姑姑。 当她将香锦的事情告诉给萃兰后,萃兰气的开口,“这香锦这是想要害的整个绣作处倒霉啊。” “她是想害我和郑司绣,浮光锦出事,绮妃娘娘必然动怒,到时候问责郑司绣,而郑司绣恰好身子不适,内务府便多了一个由头定下下任司绣人选。 萃兰姑姑,您还记得先前我问过您,这绣珑的钥匙有几把吗?” “对,我告诉你有两把,一把在司绣那里,一把在你这里,怎么?你怀疑香锦也有?” 孟婉摇摇头,“她方才想要查看绣珑,被我拦住,想来她手里现在应该还没有钥匙。 但她既是将主意打到了绣珑,就说明苏掌绣定然已经同她说好了,她二人想要借着毒香和浮光锦之事,彻底害了司绣和我。” “好狠毒啊,孟婉,你既是想到了,可有什么对策?” “既是她们主动送上门来了,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孟婉压低声音,不多会只见萃兰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做,放心,我定会到时配合你。” …… 夜晚降临,子夜刚过,孟婉便起身前往南宫,到了那里,推门而入之时,四周一片寂静。 正当她有些不解之时,突然间四周传来了响声,孟婉一惊,只见小狸已经跳到了她的面前。 “喵喵~”。 小狸不停围着她的腿叫唤,孟婉弯腰想去抱它,却见它往前往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她。 看着小狸这显然是想让她跟着,于是孟婉跟在它的身后,不多会,就来到了后殿的荷花池。 当她走到那里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先前早就干涸的荷花池,已经注满了水,而在池上,漂浮着很多的小河灯。 星星点点,影影绰绰,放眼望去,就像是星河一般。 孟婉看着那河灯,眼中浮上微光,不禁朝前走去,当她带到池边,正准备弯腰捞出一盏时,身后传来声音。 “孤这里有盏,你要吗?” 孟婉缩回手,转身的刹那,只见容胤手里拎着一盏兔儿灯,微黄色的光,将他整个人笼住。 一眼望去,他身姿颀挺,俊逸无双,在柔和的光影里,褪去了上位者的锋锐,拿着兔儿灯,更多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看着孟婉站在原地,容胤举着兔儿灯走到她面前,灯光映衬在他们的脸上,更照得她满目怔然。 “小婉儿,今日是你的生辰。” 容胤开口,孟婉微微张嘴,显然是没有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 也难怪,去年生辰之时,她在天牢,几乎九死一生。 今年的生辰,又因为绣坊诸多琐事,她根本没有想起来。 可是没想到,容胤竟然记在了心里。 “多谢殿下还记得奴婢的生辰。” 心口浮上一抹说不出来的酸涩之感,她轻轻开口,只见容胤将兔儿灯递到她面前。 “孤欠你的兔儿灯,是孤亲手做的。” 看着递到面前的执灯,做工极其细致,孟婉喉骨有些发紧。 这个兔儿灯,是她被关进大牢前一年,同他要的,他说“明年生辰送给你。” 可是第二年,没有等到她的生辰,她便被送进了天牢。 将心口蔓延而来的苦涩咽下,孟婉接过,“多谢殿下。” 看见她神色突然黯然下来,容胤微微侧过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喜欢吗?” “殿下,奴婢已经不需要兔儿灯了。” 她怅然而出,容胤眼中的笑意顷刻间凝住,将手慢慢从她的脸上收回。 “是,我们小婉儿长大了,来,孤带你去个地方。” 他伸出手拉起她,孟婉想缩开,却被他牢牢拉住,容胤拉着她来到后花园。 德安见着容胤拉着孟婉过来,连忙将那蒙着的绸布给打开。 只见园中的梅树上,挂满了忘忧结,在四周灯笼的映衬下,随风飘动,分外好看。 “你从前不是说过,想回墨江,在最灵的花神庙前挂上忘忧结吗?今日孤替你将这忘忧结挂上。” “是啊,孟姑娘,这树上的忘忧结,都是殿下亲手编的,为的就是给姑娘生辰祈福呢。” 孟婉听到德安的话,看向容胤,今晚的他,和从前分外不同,让她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南宫的最后一年。 眼眶突然间漫过温意,她使劲咽了咽喉咙,“殿下不必待奴婢这般好的。” 她声音透着微颤,容胤听到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她的面前。 “再将这玉佩退回来,孤便真的会生气了。” 看着那块螭龙佩,这块被她三收三退的玉佩,如今静静被他拿在手中,她心绪顿时变的百转千回。 明明是同一件东西,可是为何如今在她眼中,却不一样了呢? 她安静的凝着那块玉佩,缓了片刻,终于摇了摇头。 “殿下,这块玉佩太过珍贵了,奴婢不能收。” 第162章 她都知道了 伸出的手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容胤好看的漆眸,原本噙着柔柔的笑意,可是在这一瞬却浮上了一抹沉意。 “为何?” 他周身气息冷翳的说出这两个字,孟婉抬起头,目光没有一些避讳的看向他。 “殿下其实知道原因的,又何必再问我呢?” 她声音里透着的黯意,让容胤手指紧了紧,“还在为孤将你送进天牢的事情生孤的气?” 孟婉摇摇头,“那碗燕窝是奴婢端给顾小姐的,里面有毒,殿下的责罚,亦是宫规,奴婢谢过殿下还能留下奴婢一条命,没有将奴婢下令处死。” 她的声音里透着平静,可是容胤却是越听,心里却越有些发慌。 “你知道孤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开口,嗓音绷紧,孟婉点头,“是,奴婢知道。” “你既是知道,为何现在还要这般与孤执拗?” “送进天牢,写下休书,赶去掖庭,殿下做的这一切,奴婢都清楚因为什么。” 她的这句话,彻底让容胤眼中浮上的一抹乱色,低低而出。 “你知道?” “是,奴婢跟殿下那么久,就算只是皮毛,如今该想的,也想明白了。” 孟婉苦笑的弯了下唇角,“殿下对奴婢有情有义,奴婢都记在心里。 奴婢只是在南宫陪了殿下五年,可殿下终归是这大祈的储君,身负江山社稷,能如此厚待奴婢,奴婢已经知足了。 这宫中,如豺狼虎豹之穴,殿下那个时候刚出南宫,连自保都难,何况是奴婢。 能在东宫给顾小姐下毒,此人又岂是泛泛之辈,无非是不想顾家携扶殿下。 奴婢在牢中之时,也曾怨过,殿下为何不相信我,可是如今,奴婢已经明白了殿下的一片苦心。 正因为明白了,所以才不能再让殿下为难,奴婢不过贱命一条,得殿下照拂,才能苛活至今。” 她说完这句话,慢慢跪了下去,双手俯过头顶,郑重的磕了个大礼。 “你这在做甚?” 见到孟婉如此,容胤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苍白,心口就像是有什么,在悄然消失,让他抓都抓不住。 “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忧心奴婢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殿下对奴婢的恩意,奴婢已经全部明了,只是奴婢于殿下要做的事情,毫无助益之处。 在这深宫里,许多双眼睛盯着殿下,即便殿下再小心,却有时也是分身乏术的。 若是殿下真的对奴婢好,您的不闻不问,才能让奴婢安然无恙。 奴婢恳请殿下,即便奴婢身在险境,也请殿下袖手旁观。” 她说完这句话,重重的磕了个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打在地面之上。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想,那背后之人,为何要处心积虑算计她。 直到今日看见容胤为她精心准备的生辰礼,她就像是突然间被点醒了。 天牢,休书,发配掖庭,那些自以为是的伤害漠视与讨厌,皆是为了保护她。 是啊,她曾怨过,为何南宫相守的五年,容胤可以那般轻易舍弃。 但时至今日,她才彻底明白,那时候的容胤,刚出幽禁的太子,自身难保,他只是在尽他最大的努力救下了她的命。 这一年,她在天牢每一次濒临绝境之时,如今看来,若是没有他暗中斡旋,只怕不知道被害死多少次了。 他要在旁人面前假装对她视若无睹,却又想方设法保护着她,这一年多,她在心灰意冷中煎熬,可容胤又何尝不是在如履薄冰。 心口一阵阵被懊恼和刺痛侵蚀着,孟婉身体也跟着颤粟起来,容胤看见她这般,终于闭了闭眼睛,将手中的玉佩收回。 “好,孤答应你,从今往后,你的事情,孤不再过问。” 沙哑的嗓音自容胤的喉骨中溢出,孟婉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身气力。 “多谢殿下成全。” 她擦掉脸上的眼泪,从地上慢慢起身,容胤看见她眼眶泛着红,敛下想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 “过几日,东宫会进几位良娣,皆出自朝中清流之家。” 听到他这句话,孟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了攥,“那奴婢就在此恭喜殿下了。”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容胤苦涩的压住唇角,“今日既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生辰愿望,就当是孤最后一次替你做事吧。” 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黯伤,孟婉同样心里紧紧揪结在一起,片刻之后,终于开口。 “奴婢真的有一事,一直想做,却一直没有机会做的。” “好,你说,无论是什么,孤都替你实现。” …… 一炷香后,孟婉俯瞰着整座皇城。 容胤站在她的身边,眉眼温柔的看着她双手撑在白玉栏杆上。 摘星坛。 是皇家祭祀之处,每年仅祭祀那日才会开启,站在上面,伸手可看见漫天星辰,亦可俯瞰整个皇城。 是通天达地的神圣之所。 历来只有皇帝与太子才有资格登上这摘星坛。 孟婉进宫那日,曾路过于此,从此之后,便想着,若有一日,能看见这整个皇城是什么样的,那便不枉入宫一遭。 “那是南宫。” 孟婉用手指了个方向,虽然离南宫有段距离,但她还是能知道是什么地方。 “是。” 容胤轻声开口,孟婉侧头看向他,“原来这里真的可以看见整个皇宫。” 她轻轻开口,目光深凝着身边的男子,“阿胤,皇宫很大,天下很大,我希望有朝一日,阿胤可以站在这里,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你。” 夜风轻轻吹过,女子软糯坚定的嗓音,她像过去那般,叫他阿胤,一个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称呼。 这一瞬,容胤喉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心脏有种一点点被揉碎的痛觉,慢慢涌遍四肢百骸。 他望向南宫的方向,那里是他心里最柔软的牵挂,因为他将最后的真心都交付在了那里。 “好,我会做到的,小婉儿。” 只是,希望我做到之时,你还能在这里等着我。 没有说出来的的话,终究淹没在了最后一颗星辰黯淡之时,当孟婉回到廊房,天已经快要亮了。 她躺下,脑海中却始终挥之不去的是她与容胤分开时,他说的那句话。 “其实孤宁愿你什么都没有猜出来,那样,孤还有见你的理由……。” 第163章 浮光锦出事了 又是两日。 孟婉与容胤自打生辰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至于小狸,德安也派人过来传了话,之后会养在东宫,让孟婉不用再过去喂了。 孟婉知道容胤是将她所说的听了进去,并没有多问什么。 多出来的时间,她可以安心替绮妃做春裳,顺便盯着苏掌绣和春锦。 算算日子,她们也该动手了。 这日用完午膳,孟婉照例去了废殿,因为现在绣坊的浮光锦是障眼法,故而她每日便会去废殿替绮妃做春裳。 而她也将此事同萃兰说过,有她做掩护,孟婉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被人察觉。 但回到绣坊之时,她还是会装作在做那浮光锦的样子。 因着浮光锦极其珍贵,除了司绣和几位掌绣外,绣女们是没有仔细瞅过的。 故而孟婉挑了块猛然看过去,和浮光锦差不多的月光绸,在绣坊之时,便是专心缝着那块月光绸。 就在今日她同前两日一样,从废殿回到绣坊,一进去,就见着有些不太对劲。 “小婉,你可是回来了。” 婉禾上前,神色急切,“绣厢出事了,你快些去看看。” 孟婉神色一变,但却早就心知肚明,看来香锦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好,我马上过去。” 孟婉走向绣厢,一进去,就见着放着浮光锦的绣珑打开着,里面的浮光锦已经被咬的破破烂烂。 整张浮光锦全是老鼠啃咬的的洞,布满整块布料,几乎都分辨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 “萃兰姑姑,这是出了何事?” 孟婉几步走过去,萃兰见着她,马上神情冷厉道。 “孟婉,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浮光锦为何变成这样了?” “什么?这是浮光锦?” 孟婉连忙跑过去,当她看完之后,脸色突然变的很难以置信。 “不,这不是我弄的,萃兰姑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好,你来说。” 萃兰指向不远处跪着的两名绣女,只见其中一名绣女连忙开口。 “奴婢,奴婢是奉命进来拿金线的,结果见着这绣珑是开着的,于是过去一看,便见着这绣布被咬成了这般模样,于是马上跑去找姑姑您了。” “对,奴婢也可以证明,这浮光锦的绣珑是开着的,奴婢们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几只老鼠跑出去。” 两个小绣女的话,让孟婉脸色更加难看,“萃兰姑姑,奴婢出去的时候,真的将绣珑锁住的,不可能有老鼠进去的。” “这绣珑的钥匙只有你和司绣才有,旁人是打不开的,如今这浮光锦被老鼠咬成这般,你说不是你,你倒是说说看,这是谁做的?” 萃兰说完,孟婉看向那两个绣女,只见对方连忙摇头。 “不是我们,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孟绣女,你可不能冤枉我们啊。” 看着这两个绣女,孟婉眼底浮上暗芒,苏掌绣和香锦这次做事,果然聪明了许多。 此次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两个无关紧要的绣女进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既是如此,那我这便去禀告司绣和告知另外两名掌绣,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查个清楚。” 萃兰朝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走廊处传来了孙掌绣和苏掌绣的声音。 只见二人从外面走过来,看见萃兰之时,随即停了下来。 “孙掌绣、苏掌绣,你们来的正好,绣厢方才出了大事了。” 萃兰话落,孙掌绣不禁眼中浮上疑惑,“又出了何事?” “浮光锦毁了。” “什么?” 孙掌绣显然没反应过来,而一旁的苏掌绣却是立马推开萃兰,朝着绣厢走进去。 当她看见绣珑里面被老鼠咬的不成样子的浮光锦时,眼底浮上一抹阴沉,随即转身,一巴掌朝着孟婉甩了过去。 “看看你干的好事!” 脸上被重重打了一巴掌,站在门口的萃兰手一紧,她刚想开口,却见到孟婉已经跪了下去。 “苏掌绣,此事与我无关啊。” “与你无关?这绣珑钥匙可是在你那里,如今浮光锦被毁,整个绣作处都要因此而被责难,你还说与你无关?” 苏掌绣神情急气,看上去就像是为了整个绣作处着想一般,孙掌绣见着,跟着走进去。 “苏掌绣,你莫要动气,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禀告司绣定夺才是。” 听到孙掌绣这般说,苏掌绣马上开口,“方才我是一时情急,这绣女做事太过毛躁,竟是犯下如此疏漏之事,简直不可饶恕,在司绣未定夺之时,此人必须要关起来。” 苏掌绣话音落下,萃兰看了眼孟婉,“既是苏掌绣这般说了,孟婉,这浮光锦无论是不是你疏忽所致,但既是将给你保管,你就应该稳妥仔细,如今被毁了,那就是你的不是,来人,将孟婉关去禁室。” “是。” 两名绣婢上前,将孟婉带出绣厢,苏掌绣见到她被带走,唇角露出一丝得逞,随后朝萃兰和孙掌绣看去。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司绣禀明此事吧。” 三人一道去了郑司绣的居所,进去之后,萃兰将此事一说,郑司绣一下子就捂住了胸口。 “司绣,您怎么了?” 萃兰赶紧上前扶住郑司绣,却见她摇了摇头,“浮光锦乃是贡品,如今被毁了,内务府必然追责,这可怎么办。” “这浮光锦是孟婉保管不慎毁的,依奴婢所见,该将她送去内务府重罚,再派人去绮妃娘娘那里解释清楚,此事与绣作处无关,让娘娘莫要迁怒到我们身上。” 苏掌绣上前一步,话落,就见郑司绣目光看向孙掌绣,“孙掌绣,你呢?你怎么看?” “奴婢觉着,这孟绣女是淑妃娘娘调来绣作处的,若是这般发落了,只怕淑妃娘娘那边无法交待。” “孙掌绣,如今浮光锦被毁,确实是孟绣疏忽所致,淑妃娘娘虽仁厚,但这是宫规,想来娘娘也不会姑息的。” 苏掌绣说完,只见孙掌绣马上闭了嘴,郑司绣见此,朝萃兰看去。 “那孩子可有说什么?” “她说此事与她无关,那绣珑她是锁上的。” 萃兰的话刚说完,就再次听到苏掌绣的声音,“绣珑的钥匙只有司绣和孟婉有,难不成还是司绣去开了那绣珑,放老鼠毁布的? 司绣,奴婢知道您顾及那孟婉的身份,但如今她既是来了绣作处,就该守这里的规矩。 此事若是不严审于她,那别人只会说司绣您偏私,传扬出去,也有损您的声名。” 第164章 这不合理 “苏掌绣,郑司绣只是想了解清楚,你这般咄咄逼人作甚?” 萃兰此时突然开口,让苏掌绣顿时神情一沉,“吴掌绣,我这是都为了绣作处好,你这是何意?” “孟婉自打入绣作处后,一直做事细致,若是司绣不问清楚,就将人送去内务府,万一有什么别的原因,那岂不是被白白冤枉?” 萃兰这番话,让苏掌绣神色比刚才更加阴沉,加之前几日在郑司绣对萃兰的态度,让她更加嫉恨。 “好了,苏掌绣,我也知道你是为了绣作处好,但萃兰说的没错,如果不问清楚,就将人送去内务府,对淑妃那里,也无法交待。” 听到郑司绣也这般说,苏掌绣眼中的嫉意更加浓烈,明明就是她们合起伙来想要偏袒那个孟婉。 “是,司绣说的是,奴婢遵命就是。” 终于,苏掌绣沉住气,说完这句话,郑司绣看向孙掌绣。 “你命人将那孩子带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问她。” 孙掌绣领命离开,不多会,带着孟婉走了进来,见到郑司绣,她马上上前跪下。 “司绣。” “绣珑的钥匙呢?” 郑司绣开口,孟婉连忙从袖中将钥匙拿出来,递到司绣面前。 “司绣,钥匙一直在奴婢身上,奴婢每日都会检查绣珑,确认无误后才会离开,今日绣珑为何会被打开,奴婢真的不知道是出了何事。” 听完孟婉的话,郑司绣仔细看了下那把钥匙,又对萃兰说,“你去将我那把绣珑的钥匙拿过来。” 萃兰得令,走到一旁的屉匣,打开来找了找,随后满脸惊色。 “司绣,您这把钥匙不见了。” “你说什么?” 郑司绣脱口而出,翠兰连忙开口,“奴婢将屉匣翻了个遍,可都没有见着绣珑的钥匙啊,该不会是谁偷走了吧?” 随着萃兰的话音落下,苏掌绣想也没想就马上开口,“不可能!我明明……。” 说到这里,她立马停下,屋里几人皆望向她,只见她马上开口道。 “我明明叮嘱绣女们这段时日不得打扰司绣休养,谁敢胆大妄为到司绣这里来偷东西呢?” 苏掌绣说完,心里暗暗疑惑,她明明已经将钥匙放回去了,怎么会没有呢? “可钥匙确实不在这屉匣里了,司绣,孟婉一向做事严谨,奴婢想,今日之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翠兰的话,让苏掌绣心猛地拎了起来,她马上开口。 “吴掌绣,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钥匙,故意毁了这浮光锦,想要嫁祸孟婉了?” “苏司绣,在钥匙没找到之前,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毕竟孟婉自打到了这绣作处,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人冤枉了。” 萃兰意有所指,落在在场的人耳中,每个人皆是神色一变。 苏掌绣就更是面色难看至极,因为前几次,哪次都与香锦有关。 她原本打算借此事好好重罚孟婉的,但谁料到,那钥匙竟是不翼而飞。明明她早就放了回去,今日香锦拿的那把,是她特意让人做的。 这下,反倒是将事情引到了她的身上。 “郑司绣,奴婢恳请司绣严查这浮光锦之事,还奴婢清白,奴婢受罚是小,但若牵连到绮妃娘娘责惩整个绣作处,那其他人不是无辜受牵吗? 况且能在司绣这里偷走钥匙嫁祸奴婢,想来居心叵测,若是任由此人长期在绣作处,只怕日后要不得安宁了。” 孟婉在此时开口,苏掌绣没等郑司绣开口,整个人就着急而出。 “孟婉,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没来绣作处之前,这里可安稳的很,自打你来了之后,便诸多事情不断。 依我看,这司绣的钥匙恐怕是你偷的,这段时日,你借着替司绣乔摩之便,将钥匙偷走。 因着我侄女先前得罪于你,你故意伺机打开绣珑,让老鼠咬破了浮光锦,为的就是嫁祸给旁人。 如今你还要在司绣面前颠倒黑白,我看整个绣作处,最不怀好意的人,就是你!” 苏掌绣一番话,顿时让整个屋子安静了一瞬,当她觉察到几个人的目光皆望向她,眼神一紧。 “苏掌绣,奴婢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是香锦做的,苏掌绣又何必这般说呢?” 孟婉声音透着淡意,苏掌绣一愣,萃兰在一旁也跟着开口。 “是啊,苏掌绣,孟婉只是求司绣查清楚真相,并未提过你侄女的名字,你这般急切做甚?” “那是因为自打孟婉来了绣作处,便与我那侄女几次龃龉,如今浮光锦出事,我担心你们被她所蒙蔽了,故而才出言的。” “原来如此,苏掌绣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浮光锦事关重大,孟婉为何要冒着被重罚而去毁掉呢? 而且从偷了司绣的钥匙,再到毁掉浮光锦,还得筹谋如此精细,只为了一点小事就这般不顾性命,奴婢不太能想得通。” 孙掌绣这时突然开口,她说完,满脸疑惑看向苏掌绣。 “难不成这孟婉与香锦有深仇大恨,以至于宁愿玉石俱焚,也要与她同归于尽?” “是啊,孙掌绣所言亦是我所想的,这浮光锦乃是绮妃娘娘交给孟婉的,若有何差池,第一个责罚的便是她,她何至于为了一点口角之争,就陷自己于死地呢?苏掌绣为了令侄女,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一句煞费苦心,让苏掌绣脸色绷的紧紧的,郑司绣在一旁见着,知道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道。 “此事还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当务之急,浮光锦之事,暂且不要声张,孙掌绣,你先命人将这绣作处上下搜查一番,看有没有绣珑钥匙的踪迹。 至于孟婉,这两日就关在禁室,非我的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司绣。” 三位掌绣齐应,待孟婉被重新带回禁室,孙掌绣马上带着人在绣作处上下搜查起来。 苏掌绣看着萃兰守在郑司绣屋中,只得恨恨离开,当她回到屋子里,香锦趁着没人,赶紧走了进来。 “姑姑,郑司绣有说怎么罚孟婉那小贱人吗?” 听到这话,苏掌绣气的伸出手狠狠拍了下桌子,“我真是没想到,郑司绣与萃兰竟是那般偏颇姓孟的,就连孙掌绣都被她们说服了去。 如今郑司绣命她上下搜查绣作处,要找到绣珑的钥匙,可是我明明将钥匙放了回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5章 下死手 听到苏掌绣这般说,香锦连忙开口,“姑姑,该不会是司绣她们发现什么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她们怎么可能发现我们做的事!” 香锦话音没落,就被苏掌绣冷言打断,“如果她们知道的话,你以为现在我们还能在这里?” “是是,姑姑说的是,那如今浮光锦的事情,司绣不能=让内务府和绮妃娘娘知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当然不能,如今是司绣发了话,将此事遮瞒两日,但若是司绣病的不能主理此事,那就要内务府和绮妃娘娘出面了。” 她边说眼中边露出狠意,香锦一见,也跟着附和。 “对,姑姑说的是,只要司绣病重,那调查浮光锦之事,姑姑就可以名正言顺告诉绮妃娘娘,到那个时候,孟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帮我盯着点禁室那边,有什么消息,要马上告诉我。” “是,姑姑,那锦儿就先告退了。” 香锦离开之后,苏掌绣马上走到床边的暗屉,打开之后,将里面放着的香料拿出来。 虽然那人再三告诫她,此香料不可过量,但如今她不能再让郑司绣阻止她上位了。 看着那瓶药,她眼中的狠意更盛,“司绣,您可别怪我了,要怪就怪您一直犹豫不决,明明整个绣作处,我才是最有资格做下任司绣的,如今我不会让任何人挡了我的路!” …… 禁室。 孟婉自打被关了进来,一直安静的坐在里面,直到天黑下来后,后面的窗户突然传来响动。 她连忙站起来,只见那窗户被轻轻推开,望见对方之时,她立马迎过去压低声音。 “侍卫大哥,您来了。” “季大人派我过来告诉您,一切已经安排好了,让姑娘尽管放心。” 听到这话,孟婉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她连忙开口,“请回禀季大人,奴婢定会谨慎行事,还望大人此番抓到幕后之人。” “这是大人让我给姑娘的,必要是可救您一命。”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季大人的令牌,还望姑娘收好。” 看着那枚令牌,孟婉知道了季冷的意思,背后之人何其狡猾,有了这块慎刑司总管给的腰牌,她便是光明正大替慎刑卫做事,就算对方发难,她也可以等季大人过来。 “大人思虑周全,奴婢不胜感激。” 接过腰牌仔细收到,慎刑卫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这也是大人让带给姑娘的,大人说,姑娘明日还有大事要做,吃饱了才有力气。” 听着这话,孟婉不禁哑然,难道自己个在季冷面前那般贪嘴吗? 但终归是好意,而她饿了一天,确实需要吃些东西,否则无法应对明日之事了。 “好,我收下,多谢大人。” 看着她接过油纸包,慎刑卫这才离开,当对方走后,孟婉坐下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她唇角微抿,这几块点心,都是她上次在慎刑卫时,季冷赏给她的。 因着饿了很久,很快这几块点心就吃光了,她将油纸包藏好,这才熄了灯躺在几块木板搭的床上。 绣作处的禁室,比掖庭的要好上许多,而且屋子里有炭盆,待着也不觉得冷。 吃饱喝足,孟婉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今晚那两个人应该就要坐不住了。 果然到了后半夜,禁室的门被人悄悄打开,她一听到动静,就赶紧睁开眼睛。 “小婉。” 听到萃兰的声音,孟婉连忙坐起来,“萃兰姐姐,如何了?” “苏掌绣果然进了郑司绣的屋子,还有,我看见她从屋子里将《天工绣谱》也给拿走了。” “什么?” 孟婉吃了一惊,可却见萃兰连忙捂住她的嘴,“你莫慌,那本绣谱是假的,郑司绣故意安排的。” 听到这话,孟婉这才安下心来,萃兰将手松开,“待苏掌绣走后,我进了郑司绣的屋子,果然在司绣房中看见了这个。” 她将手里的香递过去,孟婉一看那香,眉头皱了皱。 “怎么了?” “这香比我前两次见着的分量要更足,要是司绣没有服过解毒丹,只怕……。”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萃兰已经气的脸色都泛了红,“她是真的丧心病狂了。” “姑姑莫要气,如今我们既是已经知道了她想要做什么,那她便跑不掉。” “是,这种包藏祸心之人,是万万不能留了。” 萃兰从来与人为善,此次也被苏掌绣的所作所为彻底气寒了心,恨不得马上就将她给抓住,替郑司绣报这个仇。 “姑姑先回去,将这香放回原处,明日苏掌绣必然要想方设法将浮光锦一事捅到内务府和绮妃娘娘那里,我们只需按计划行事即可,您放心,此番我们不会有事。” “好,我听你的,我这就去把香放回去,司绣方才让我告诉你,你自己个也要多加当心,苏掌绣是视你为眼中钉的。” “好,我会的,姑姑也是,多加当心。” 两人相互说完,萃兰离开了禁室,很快天就亮了,当一声惊叫伴随着让人心慌的消息传遍绣作处时,只见苏掌绣和孙掌绣急色匆匆的走进了郑司绣的屋子。 “司绣这是怎么了?” 床上,郑司绣脸色煞白的躺在那里,床边还有着呕出来的血,萃兰站在床边,不停抹着眼泪。 “今早我过来给司绣送早膳,一进来就看见司绣这般了,我已经差人去请御医过来了,孙掌绣、苏掌绣,这可如何是好?” 萃兰话音落下,只见苏掌绣立马开口,“郑司绣定然是因为浮光锦一事而忧思过盛,依我看,此事不应该再拖下去了,要马上知会内务府和绮妃娘娘才是。” “可是司绣说要缓两日查清楚才行。” 萃兰说完,苏掌绣随即看向孙掌绣,“孙掌绣,你昨日带人在绣作处上下搜了一遍,可有找到绣珑的钥匙?” “昨日整个绣作处上下皆搜查了一遍,皆没有发现郑司绣那把钥匙。” 孙掌绣如实作答,苏掌绣一听,朝着萃兰看去。 “如今钥匙既已找不到了,郑司绣又病成这般,若我们不及时上报,到时候内务府和绮妃娘娘知晓,定然会治我们欺瞒之罪,难道你想让整个绣作处跟着受罚吗?” 第166章 你敢胡乱攀咬 “这……。” 萃兰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苏掌绣见状,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孙掌绣。 “孙掌绣,萃兰比我们俩都入绣作处的时间晚,这种大事上,还是得我俩拿个主意才行。” 听到这话,孙掌绣脸上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那就等御医来给司绣看过之后,再做定夺吧。” 见着孙掌绣这般说,苏掌绣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御医赶到,只见她来到榻边,替郑司绣把脉后,神情微凝了下。 “怎么样?御医,郑司绣这是怎么了?” “郑司绣忧思过虑,加之这段时日少寝惊梦,一时急气攻心,导致心脉凝阻,老夫开几副药,这段时日,就不要让她劳心了。” 听到御医的话,苏掌绣神色微扬出几分得意,这时,翠兰开口。 “那司绣何时能醒过来?” “依老夫看,郑司绣的病,这两日恐怕都不会清醒,就让她好生歇息吧。” 听到这话,萃兰立马眼眶一红,“是,多谢御医,那劳烦御医给司绣开些药,奴婢随您一道去取药。” 萃兰随着御医离开屋子,苏掌绣看了眼床上的郑司绣,将孙掌绣拉到了屋外。 “孙掌绣,你应该听到御医方才的话了,郑司绣如今病重,不能太过忧心,如今浮光锦之事,若是再耽搁下去,司绣不在,你我可都要被问罪了。” “可是司绣昨日说了,浮光锦之事,暂缓两日,若我们上禀内务府,司绣醒了,会责怪我们的。” 见着孙掌绣眉宇间的担忧,苏掌绣冷冷而出。 “我们身在绣作处,凡事以司绣为先不假,但如今事关整个绣坊,难道就为了护孟婉一个人,让这么多绣女跟着受罚吗? 孙掌绣,我和你一样,希望郑司绣快点好起来,但御医说了,要让司绣静养。 司绣不能主理内务之时,三位掌绣便要代为执理整个绣作处,浮光锦乃是贡品,如今在我们绣坊被毁,若我们还隐瞒不报,那就是违反宫规。 你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掌绣之位,每月还要将俸禄拿出宫给哥嫂爹娘,一旦内务府罚俸,你要如何是好?” 果然,苏掌绣的话,戳中了孙掌绣的软肋,她娘家在宫外,这些年,全家都指着她的俸禄。 若是不能拿银子回去,只怕娘家又要来信怪她了。 “那,等萃兰回来,同她说一声吧,她也是掌绣,我们若要上禀内务府,总不能瞒着她。” 见着孙掌绣答应了,苏掌绣唇角溢出笑意,“那是自然,待会等她回来,我们就同她说一声。” 当萃兰拿着药回来的时候,见到苏掌绣和孙掌绣站在门外等着她,连忙走过去。 “你们怎么在屋外?司绣还在里面呢。” 听到这话,苏掌绣扬起下颌,“吴掌绣,你回来的正好,方才我同孙掌绣商议过了,如今司绣病重,无法主理绣作处诸多事宜。 昨日浮光锦被毁,孙掌绣已经查了整个绣坊,仍无钥匙下落,此事不宜再拖下去,今日我便会上禀内务府,让他们差人审问。” 听到这话,萃兰眉头皱起,“苏掌绣,郑司绣昨日明明……。” “是,司绣昨日是说暂缓两日,但眼下司绣不是病了吗?绣作处大小内务还需我们三位掌绣拿主意。 我与孙掌绣比你入绣作处早,眼下这个情形,再耽搁下去,一旦被绮妃娘娘那边催促,便是欺瞒之罪。 我与孙掌绣皆认为,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今日就必须上禀,你好好照顾司绣,绣作处的事情,我与孙掌绣商量即可。” 没等萃兰说完,苏掌绣就打断了她,随后朝孙掌绣看了眼。 “走吧,孙掌绣,绣作处还有那么多内务需要打理,司绣也不希望我们因她而耽搁了。” “好吧,吴掌绣,司绣就有劳你照料了。” 看着两人离开,萃兰收回目光,眼底浮上冷意,她拿着药走进屋里,关上门后,轻轻开口。 “司绣。” 郑司绣睁开眼睛坐起来,萃兰走上前去,“果然和孟婉说的一样,苏掌绣知道您病了,今日就要将浮光锦之事上达内务府。” “唉,既是她自己选的,那是何结果,也怪不得旁人了,你去告诉孟婉,让她有个准备吧。” “是。” 萃兰离开屋子,将此事告诉孟婉没多久,果然内务府便派人过来了。 “将孟婉带出来。” 事关浮光锦,内务府总管陈公公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一进绣作处,就命人将孟婉从禁室给带过来。 “说,浮光锦可是你弄毁的?” 陈公公疾言厉色,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婉,还没待她开口,站在一旁的苏掌绣就马上抢了话。 “回公公,昨日两个绣女亲眼见着,放着浮光锦的绣珑被打开,布料被老鼠啃噬,而这绣珑的钥匙只有孟婉有。” 她三言两语,将所有错事都推到了孟婉的身上,果然那陈公公一听,眉宇拧了起来。 目光落在孟婉身上,这位可是淑妃娘娘特意调到绣作处的,再加上还有慎刑司那位的叮嘱,这丫头可不简单。 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我问的是她,苏掌绣,难不成本公公的话,如今不好使了?” “奴婢不敢。” 苏掌绣脸色一白,连忙退到一旁,孟婉此时抬起头。 “启禀陈公公,浮光锦被毁一事,与奴婢无关,而是有人故意将那绣珑打开,想要陷害奴婢,还望公公明察。” 随着孟婉话音落下,只见站在一旁的苏掌绣愣了下,只见陈公公听到后,竟是将手里的拂子往胳膊上一搭。 “好啊,你说有人陷害你,那你倒是说说,是何人陷害你的?” “是绣作处的绣女,香锦。” 话音落下,只见苏掌绣立马忍不住叫出声,“孟婉,你好大的胆子,在陈公公面前,也敢胡乱攀咬,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苏掌绣!” 陈公公的声音透着尖锐,“本公公方才所言,你是没听到吗?现在是咱家在审,还是你在审?” “奴,奴婢不敢,公公息怒,只是此绣女十分可恶,犯下错事,竟还不知悔改,想要陷害旁人,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会出言斥责的。” 第167章 恶有恶报 苏掌绣的话,落在孟婉耳中,她眼底浮上讥冷。 “苏掌绣,你口口声声说我诬陷,急着将我定罪,难不成香锦损毁浮光锦之事,是你指使的?” 一听到这话,苏掌绣顿时像变成了踩了尾巴的猫,只差动手打过去了。 “孟婉,你当着陈公公的面,竟敢对掌绣这般放肆?” “放肆不敢当,但奴婢如今受了不白之冤,难道不能替自己讨个公道了吗?” 见着苏掌绣这般跳脚,陈公公倒是一脸兴味的看着孟婉。 “好啊,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旁人陷害你的?” “奴婢当然有,只要将那香锦传来一问,公公自然会知道这浮光锦究竟是谁损坏的。” 听到要将香锦传来,苏掌绣马上出言阻拦,“陈公公,您不能仅凭孟婉一面之词,就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啊。 况且这浮光锦一直是孟婉看管,她看管不当,致浮光锦被毁,本就有不可逃脱的责任,绮妃娘娘若是知晓,只怕不好收场啊。” 见着苏掌绣搬出了绮妃,果然陈公公眉梢一动,见他这般,苏掌绣故意压低声音。 “这孟婉本就是罪无可赦,如今郑司绣病重,绮妃娘娘若是知道公公如此利索的就将事情办好了,自然会褒奖公公的。” “嗯?” 陈公公听到这话,挑起眉眼,唇角溢出一抹似笑非笑。 “苏掌绣可是真为本公公着想啊,说的也是,这孟婉保管浮光锦不慎,本就是其罪难逃……。” “对对对,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公公的意思是……?” 苏掌绣满脸希翼,却在这时,只见陈公公脸色一沉,将手里的拂子一甩。 “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难道在你看来,本公公就是敷衍了事之人?” “什,什么?” 苏掌绣愣住了,像是没听明白陈公公的话,这时,只见陈公公冷呵一声。 “损害浮光锦非小事,此乃贡品,不是随意推个人出去顶罪就能息事宁人的,本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自然有查清问责之职。 这孟婉虽保管不慎,但她既是说有人陷害她,本公公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来人,将那香锦带上来!” 苏掌绣脸色一白,却又不敢阻拦,当香锦被带上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说,是不是你打开的绣珑,将浮光锦给毁了的?” 陈公公开口,香锦被他的眼神一吓,连忙往地上一跪。 “公公明鉴啊,奴婢没有,奴婢怎会有那样的胆子,去毁了浮光锦呢?” “哼呵。” 她话音落下,只见孟婉的轻笑声就传了过来,她连忙望过去,只见对方冷冷看着她。 “香锦,当着陈公公的面,你还不将实情说出来吗?” “孟婉,你少诬陷于我,我什么时候做过了?” 香锦这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她说完,就见着孟婉神情透着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否认,心口不免有些慌乱。 “香锦,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大可以向公公伸冤,莫要被人陷害了。” 苏掌绣这时朝她开口,香锦一听,马上跪着挪到陈公公面前。 “陈公公,奴婢真的没做过啊,这孟婉与奴婢有私怨,所以才这样陷害奴婢的啊。” 她的话,让陈公公唇角扬了扬,“是吗?” “是,整个绣坊都知道,孟婉一直挤兑于我,此番她自知毁了浮光锦,难逃责罚,就想将奴婢也拉着一道送死啊,公公可千万不能上当。” 香锦的声音透着一丝慌乱,陈公公目光转向孟婉。 “你口口声声说是她陷害于你,可有证据?” “有,奴婢知道她将偷来的绣珑钥匙藏在了哪里。” 一听到这话,香锦顿时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的反应落在在场的人眼中,就连苏掌绣都跟着一愣,明明她吩咐过香锦将钥匙丢掉,难道她没有扔? 心口无端漫过不安,而这时,只见孟婉继续开口。 “启禀公公,香锦窃取司绣的钥匙,如今就藏在她的枕头里,奴婢亲眼所见的,您可派人去搜。” “不,没有,钥匙不在我这里。” 香锦激烈的叫出声,陈公公一扬拂子,“去将钥匙找出来。” 不多会,只见派出去的人,将香锦的枕头拿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撕开来,果然一把钥匙掉了出来。 看见那把钥匙,香锦吓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安的目光看向苏掌绣。 香锦的反应落在苏掌绣眼中,她一下便明白了,这个死丫头,是故意藏起了钥匙,以免东窗事发,好将将钥匙拿出来,将自己给推出去。 她就知道,不能相信这个死丫头。 不行,不能让她将自己给供出来。 想到这里,苏掌绣几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了香锦的脸上。 “好啊,竟然真是你干的!我当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进绣作处,你竟为了一己私怨,干出此等事情,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苏掌绣一边说一边朝香锦打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香锦一边哭一边求饶,一时间,整个前庭吵嚷成一团,直到陈公公朝手下看去,这才让人上前将苏掌绣给拉开。 “陈公公,香锦是我的侄女,我竟不知她做出此等恶事,实在是羞愧难当,请公公将她罚出宫吧。” 苏掌绣说完,香锦愣住了,紧跟着叫出声,“姑姑,我都是……。” “你给我闭嘴!都事到临头了,你还想否认吗?这钥匙难道不是你偷的?” 苏掌绣狠狠瞪过去,香锦看着她的目光,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终于在她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是,是奴婢做的,奴婢对孟婉心存嫉怨,于是趁她不注意,打开了绣珑,将老鼠放了进去,咬坏了浮光锦,都是奴婢做的,请公公饶了奴婢吧。” 她哭的稀里哗啦,孟婉看着这姑侄二人,淡淡而出。 “香锦,你可知窃取司绣的东西,故意毁坏贡品,该当何罪吗?” 听到这话,香锦一下子看向陈公公,只见对方似笑非笑的尖着嗓子。 “依宫规,窃物之罪当剁其三指,毁坏贡品,则杖责五十,逐出宫门。” 第168章 反转 “什么?剁指?” 香锦愣住,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目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绣女的手格外金贵,若是剁掉,那她被撵出宫后,也没有了任何的活路。 “香锦,你可要想好了,凭你的身份,是如何进入司绣房中窃取绣笼的钥匙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继续隐瞒吗?” 孟婉看着香锦脸上的表情,再次开口,跪在那里的苏掌绣听到,马上狠狠瞪向她。 “小贱蹄子,你给我闭嘴!” 苏掌绣失了分寸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已然是张明牌了,孟婉不再开口,静静等着香锦的反应。 果然,苏掌绣的声音,就像是让香锦瞬间反应了过来,她抬起头,朝着陈公公叫出声。 “是苏掌绣,这钥匙是她给我的,她说只要我将浮光锦毁了,绮妃娘娘就会怪罪,罢了郑司绣,那她就会是下任司绣了,她还说,等她当上司绣,就让我做掌绣!” “闭嘴!你给我闭嘴!” 苏掌绣尖锐而出,“畜生!我可是你的姑姑,是我将你带进宫的,你竟然为了活命,这样陷害我?” “不,我没有,都是你让我做的,你还说此事可以一并除掉孟婉这个眼中钉,钥匙是她交给我的,都是她!” 香锦此时只想着保住手指,将苏掌绣如何指使她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陈公公一脸兴味地看着眼前一幕,直到她俩狗咬狗结束,这才呵呵了两声。 “精彩,当真是精彩啊,苏掌绣,你身为掌绣,竟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来人,将她……。” “桂嬷嬷到~。” 没等陈公公说完,绣坊外面传来声音,只见一身子端平,头扬目睨的嬷嬷走了进来。 陈公公一见到她,立马侧站到一旁,“哟,桂嬷嬷来了?” “嗯。” 桂嬷嬷点了点头,“老奴奉绮妃娘娘之命,前来绣作处询问浮光锦成衣之事,如今做的怎么样了?” “桂嬷嬷,浮光锦被毁了,是她,是她没有看护好!” 见着桂嬷嬷来了,苏掌绣也不管陈公公还站在一旁,连忙爬着上前,神情透着苦楚。 “嬷嬷来的正好,奴婢原本昨儿就想去向绮妃娘娘禀告浮光锦被毁之事,可是郑司绣为了护住孟婉,将我阻下。 今日她与香锦一起合谋想要陷害奴婢,还望绮妃娘娘替奴婢作主啊。” “你说什么?浮光锦被毁了?” 桂嬷嬷眼眸一眯,苏掌绣连连点头,“是,是孟婉看护不当,以至于那浮光锦被老鼠啃噬,如今已经彻底毁于一旦了。” 苏掌绣只顾将祸水引到孟婉那里,陈公公得了季冷的嘱咐,并没有多言,而是站在一旁静静观望。 香锦此时见到有转机,也赶紧跟着转了口风,“嬷嬷,都是孟婉做的,孟婉与郑司绣交好,奴婢刚才是害怕,所以才被逼认下了一切,可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啊。” 眼睁睁看着二人在桂嬷嬷来之后,反了说辞,孟婉眼底浮上抹冷笑。 如今那幕后之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过,她还想看看,这桂嬷嬷接下来要如何做。 “是,我这侄女胆小,经不住吓,郑司绣在绣作处一心袒护这孟婉,奴婢是真的没想到,她因做不出浮光锦,便设下此毒计,害我姑侄,还望嬷嬷启禀娘娘,替我们做主啊。” 苏掌绣和香锦高喊冤枉,桂嬷嬷看也没看陈公公,便走到了孟婉的面前。 这桂嬷嬷,孟婉上次在绮妃娘娘的宫中见到过,当时那个小丫鬟不慎掉落了琴弦,便是这桂嬷嬷呵斥的。 “孟婉,娘娘将浮光锦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做不出成衣,又将其毁坏,怎么?你是对娘娘不满吗?” “奴婢不敢。” 孟婉开口,目光迎向桂嬷嬷,“方才这二人才承认,这浮光锦是她二人损毁的,奴婢竟不知为何嬷嬷来了后,她们竟会胆大妄为到当着嬷嬷的面撒下弥天大谎。” 她的话,让桂嬷嬷眼中浮上一抹幽冷,随后轻轻扯动唇角。 “你的意思是这浮光锦是她二人合谋陷害于你的?” “是。” “大胆!” 孟婉刚说完,桂嬷嬷就厉喝而出,“你看管浮光锦不利,便是失责,理应受罚。 至于她二人,且不论是不是她二人做的,但你难逃罪责!来人,给我将她押去静澜殿!” 桂嬷嬷身后的太监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按住孟婉,而苏掌绣和香锦跪在不远处,脸上皆露出几分狰狞的得意。 看着这一幕,孟婉朝着桂嬷嬷开口,“桂嬷嬷,那这二人要如何处置呢?” 听到她的话,桂嬷嬷眉眼一凛,“她二人之事,还需查明,但你看护浮光锦不利,先去绮妃娘娘那里好好交待吧。” 她话音落下,那两个太监便将她按住,准备从地上拖起来。 “住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萃兰扶着郑司绣从不远处走来。 苏掌绣看见郑司绣的刹那,整个人如雷轰顶,眼中划过震惊。 怎么可能?郑司绣醒了?她不是应该昏迷不醒吗? 可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来,郑司绣已经来到了桂嬷嬷的面前。 到底是绣作处的司绣,见到桂嬷嬷时,周身的气度顷刻间就宣泄而出。 “桂嬷嬷既是来我绣作处拿人,总得知会本司绣一声吧。” 她的话,让桂嬷嬷眉宇间生出几分不悦,“早就听闻郑司绣身子不适,此等小事,况且有陈公公在此,这绣作处归内务府门下,就不需要劳烦郑司绣了吧?” “原来陈公公也来了。” 郑司绣轻轻屈了屈身,“不知陈公公来此,是所为何事?” 见着郑司绣故意装作不知道,陈公公将手里的拂子一指。 “苏掌绣差人上禀到内务府,说有人将贡品浮光锦损毁,本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自然是要来问询一番的。” 陈公公话音落下,郑司绣淡淡而出,“原来如此,本司绣倒是奇怪了,这浮光锦好好的,怎么会有人同公公说被毁了呢?” 郑司绣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孟婉外,皆是一顿。 桂嬷嬷听闻,眉头蹙了蹙,“郑司绣这是何意?这浮光锦难道没事?” 第169章 谁说出了事? “当然没事,浮光锦乃是贡品,本司绣再三交代,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郑司绣说的笃定,桂嬷嬷看了看她,将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苏掌绣。 “苏掌绣,你方才说浮光锦被毁,如今郑司绣又说浮光锦没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桂嬷嬷隐隐施压的语气,让苏掌绣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 如今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不得不孤注一掷了。 “桂嬷嬷,浮光锦真的被毁了,奴婢亲眼所见,不光是奴婢,司绣和两位掌绣也都看见了。 虽然奴婢不知道为何郑司绣还要竭力隐瞒此事,但奴婢绝不能再看着司绣一错再错下去。” 说完这句话,苏掌绣还将目光转向郑司绣,“司绣,桂嬷嬷都已经在此了,您这个时候还要为了孟婉继续欺瞒绮妃娘娘吗?” 她的话,让郑司绣轻轻笑了笑,“苏掌绣此言差矣,这浮光锦是好是坏,难道本司绣不知道吗? 倒是你,口口声声说见着这浮光锦被损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惊动内务府,又是惊动了绮妃娘娘,本司绣才想要问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被郑司绣这番话一问,苏掌绣立马愣住了,眼睛下意识看向桂嬷嬷。果然桂嬷嬷见状后,随即开口,“既是司绣如此笃定浮光锦无恙,那不妨拿出来看看,老奴也好回去向娘娘禀明。” “当然,桂嬷嬷特意赶来一趟,这不见到浮光锦,自然是不会放心的,翠兰,你去将浮光锦拿过来吧。” “是,司绣。” 萃兰离开,郑司绣看向押住孟婉的两个小太监,“桂嬷嬷还是先放了孟绣女,等浮光锦拿来,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听到郑司绣的话,桂嬷嬷只得扬了下手,两个小太监退回到她身后。 不多会,只见萃兰端着盖着绸布的衣盘走过来,苏掌绣见着那衣盘,心跟着拎了起来。 “请桂嬷嬷过目。” 萃兰将绸布揭开,桂嬷嬷望向托盘刹那,神色一变,随即看向苏掌绣。 “苏掌绣,这就是你说的浮光锦被毁了?” 被点到名字,苏掌绣连忙看向那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用浮光锦缝制的成衣,虽没有完全做好,但却是可以认定,并没有任何损坏。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怔在原地,看着她这样子,郑司绣故意开口。 “苏掌绣,你说的浮光锦被毁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突然,苏掌绣用力摇着头,此时她根本搞不清楚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所做的一切,都落空了。 “不是这样的?那该是什么样?难道苏掌绣当真这么希望浮光锦出事吗?” 萃兰这时开口,苏掌绣抬起头,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郑司绣那里,最后又落在孟婉身上。 “是你们,是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的!”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姑姑就有什么样的侄女,方才香锦也是口口声声说奴婢算计她,如今苏掌绣又说我伙同司绣、掌绣一起算计她。 还好是陈公公与桂嬷嬷都在,不然传扬出去,我们绣作处该成什么样了?” 孟婉在此时开口,陈公公见状,不再像方才那般旁听观火了,而是冷呵了两声。 “我看这苏掌绣着实奸滑透顶,此等人是不宜再留在宫里了。” 一听到这话,苏掌绣猛地叫出声,“不,陈公公,你不能赶我出宫,我在这宫里二十多年了,我不能走!” 她说完,又爬向桂嬷嬷,直接抱住了她的腿,“桂嬷嬷,您救救奴婢,不要让奴婢出宫啊。” 生怕她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桂嬷嬷眼神一瞪,将腿猛地抽回。 “苏掌绣,方才本嬷嬷也差点被你给蒙蔽了,依我看,不该说的话,你最好以后都不要说,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扔下这句话,桂嬷嬷朝郑司绣看去,“既是浮光锦没事,那老奴也要回去向娘娘禀明了,老奴就先走了。” 说完,她带着两个太监走出前庭,苏掌绣见状,跟着就要爬起追过去,可却不料,人被用力一踹,只见陈公公站在她面前。 “苏掌绣,你想去哪儿?” 望着陈公公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苏掌绣没来由脊背浮上一抹冷汗,她蹒跚着往后退去。 “不,不要。” “来人,将苏掌绣押住。” 郑司绣的声音此时从身后传来,苏掌绣脚步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而这时,只见孟婉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苏掌绣,你以毒香害郑司绣,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又窃取绣珑钥匙,毁掉浮光锦,更可恶的是,你趁着给司绣下毒香之际,偷走了《天工绣谱》,桩桩件件,你还想抵赖吗?” 随着孟婉清润的声音响起,整个前庭里的人都望向苏掌绣,她的脸色在一瞬间惨淡下去,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她颤抖开口,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反驳的力气了,而这时,萃兰上前,二话不说,就狠狠给了她两个耳光。 “这两巴掌是为司绣打的,司绣待你恩重如山,你竟如此狼心狗肺,若不是孟婉发现,司绣就会被你给害死了,我呸!” 被这两耳光打懵了的苏掌绣,呆呆的看着萃兰,此时,郑司绣朝着陈公公开口。 “陈公公,苏掌绣乃是绣作处的人,但她残害上峰,擅损贡品,窃取绣谱,触犯宫规,此事已不是我绣作处可以作主的了,还请陈公公作主审理此事。” 陈公公闻言,略一沉吟,“此事依本总管所见,自当交由慎刑司来审理,我这就命人去将此事知达慎刑司季大人。” “不,我不要去慎刑司,司绣,求求您,奴婢不能去慎刑司,去了那里只有死路一条了。 求司绣开恩,饶了奴婢啊,奴婢日后一定好好孝敬司绣,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听到要去慎刑司,苏掌绣这时才知道害怕,她噗通一声跪在郑司绣面前,将头磕的咚咚响。 “司绣,奴婢跟着你十几年,此番一时被贪念所害,做出对不起司绣的事情,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司绣再原谅奴婢一次,饶了奴婢吧。” 第170章 浮出水面 看着苏掌绣这样,郑司绣叹了口气,“苏掌绣,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一句话,让苏掌绣整个人怔住,只见她慢慢抬起头,在对上郑司绣的目光时,突然间大笑了起来,随后用手指向她,破口而出。 “给我机会?从头到尾你都在算计我!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还装作一无所知,等着看我倒霉。 现在你又摆出一副虚伪的样子,说给过我机会,我呸!要不是你迟迟不定下下任司绣人选,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 都是你逼我的,我跟着你最久,在绣作处资历最深,可是你却对我视而不见一般,明明我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接任司绣之位的人! 她,吴萃兰,她凭什么?你还将《天工绣谱》给她看,我跟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给我看过一眼。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想过让我接任司绣之位,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谋划?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当上司绣!” “你给我闭嘴!死不悔改的东西!” 萃兰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推向她,直接将苏掌绣给推在了地上。 “司绣给了你机会,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心存感激,只会一味的将错赖到旁人身上,如今你还要这般中伤司绣,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好了,不要再说她了。” 郑司绣对苏掌绣已经失望透顶,转而朝陈公公开口。 “那就有劳陈公公请慎刑司过来提审此人。” “好。” 陈公公一挥拂子,朝近前的小太监吩咐了句,只见对方迅速离开,不多会,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季大人来了。” 说话间,只见派出去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季冷带着慎刑卫出现在了前庭。 “季大人。” 郑司绣上前屈了屈身,陈公公也在一旁开口,“既是季大人来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慎刑司来审了,咱家就先回去了。” “陈公公慢走。” 季冷微一颌首,收回视线之时,在孟婉身上停留了下,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地上的苏掌绣。 “就是此人下毒的吗?” “正是。” 郑司绣开口,身边的萃兰从腰间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呈到了季冷面前。 “苏掌绣便是用此香毒害郑司绣的。”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什么香,但季冷仍然接过看了看,交给身后的慎刑卫。 “去查查此香是什么。” 吩咐完之后,他朝着郑司绣看去,“除此之外,还有何事?” “有,启禀季大人,此人伙同其侄女蓄意损毁贡品浮光锦,陷害旁的绣女,还窃取我历代司绣传承之物《天工绣谱》,还请季大人严审。” 听到郑司绣这番话,季冷朝孟婉看去,“她陷害的可是你?” “是,大人,正是奴婢。” 孟婉说完,便听到季冷开口道,“既是如此,那就都带回慎刑司,严加审问,查明真相。” “大人,孟婉与此事无关,皆是她二人陷害于她,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萃兰连忙上前,季冷看了她一眼,“她既是苦主,本总管自然要查清楚缘由,若与她无关,难道你认为本总管会对她动刑吗?” “奴婢不敢这么想。” 萃兰低下头,孟婉此时开口,“萃兰姑姑放心,季大人定然会还奴婢公道的,大人,奴婢这便跟您走。” 慎刑了上前,将苏掌绣和香锦都押了起来,孟婉则跟在季冷身后,来到了慎刑司。 苏掌绣和香锦被押进慎刑司的大牢,待周围人退下后,孟婉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松。 她这一个小举动,没有瞒过季冷的目光,只见他压住眼底的灼热,倒了一杯水,递到她跟前。 “奴婢自己来吧。” 孟婉赶紧接过水杯,放下后,又给季冷倒上一杯,双手奉到他跟前。 “大人请用。” 看着呈到面前的茶盏,季冷接过后,跟着坐下来。 “可有什么发现?” “有,奴婢怀疑指使苏掌绣的人是绮妃。” 她的话音落下,只见季冷端起的茶盏悬在唇边,眼底浮上冷芒。 “接着说。” 他开口,孟婉便将今日所见,还有苏掌绣见到桂嬷嬷之时的反常一一道出。 “这浮光锦是绮妃娘娘给奴婢的,而这么巧,今日桂嬷嬷对奴婢的态度那般急切,一心只想治奴婢的罪,这一切都太过刻意了。” 当她说完,季冷已经将茶盏放在桌上,手指微微摩挲向茶沿。 “你可知污蔑嫔妃是何罪名?” “奴婢当然知道,奴婢只是将心中猜测说出,大人可顺此继续调查。” “哼呵。” 季冷哼笑而出,“那若是你猜错了呢?” “那奴婢甘愿受罚。” 她语气笃定,虽不知道为何绮妃会想要害她,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叩叩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大人,卑职有要事启禀。” “进来。” 门被打开,慎刑卫走上前压低声音,“大人,卑职命人跟着的小太监,去了静澜殿。” 听到这话,季冷轻点了下头,“继续盯着,还有徐嬷嬷那边,也盯紧了。” “是。” 慎刑卫离开,季冷看向孟婉,“看来你运气很好。” 听到这话,孟婉抿抿唇,“大人,既然此事与绮妃有关,那接下来奴婢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做,剩下的,本总管会去查。” 季冷说完站起身,孟婉正在想着他这句话,没有留意到他站了起来。 突然间压袭而来的颀挺身影,让她下意识抬起头,与对方视线相对的刹那,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她这般,季冷压下眼底的暗芒,不动声色的开口。 “你既是跟我来了慎刑司,那就在这用完午膳再回去吧。” “那苏掌绣呢?” “她不过是枚棋子,本总管知道该怎么做。” 扔下这句话,季冷抬步走出门,不多会,经常见到的那个慎刑卫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孟姑娘,请用膳。” “季大人用了吗?” 听到她的话,慎刑卫脸上划过一抹复杂,“季大人这两日胃口欠佳,我正好想拜托孟姑娘一事,能否请姑娘教我做上次姑娘做的菜,我见大人挺爱吃的。” 第171章 问出头绪 “大人胃口又不好了?” 孟婉记起上次季冷也是这般,慎刑卫点点头,“近来大人琐事繁忙,故而胃口欠佳。” “正好,我此时无事,我来给大人做吧。” 听到孟婉这句话,慎刑卫嘴角立马浮上笑容,“那就有劳孟姑娘了,我带姑娘去膳房。” 孟婉跟着来到膳房,慎刑卫退了出去,赶紧去向主子禀告。 而此时,在慎刑狱中的季冷,正让人严审苏掌绣,整个刑房之中,惨叫声一片。 不过短短时间,苏掌绣已经被施了刑,看上去极其凄惨,可她仍然死死咬紧嘴唇,不敢将那个人给说出来。 她被那人拿捏住了把柄,若是她说出来,她在进宫前偷偷生下的儿子就会死。 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看见季冷走进来时,这才哀嚎而出。 “大人,奴婢错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大人放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句话,季冷眼中划过冷厉,而这时,慎刑卫已经将干净的椅子搬了过来。 他坐下,目光看向苏掌绣,虽然不语,但那眼神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见季冷只是盯着她,苏掌绣咽了咽喉咙,眼神闪烁不定。 而这时,隔壁传来惨叫声,苏掌绣一听,脸色瞬间变了。 那声音是香锦的,她顺着声音看去,一颗心不禁拎起来。 她并不是担心香锦死活,而是她的儿子,从小就养在哥嫂家里,不然,她也不会答应带香锦这个一无是处的侄女进宫。 季冷不动声色的看着苏掌绣脸上的表情,在孟婉同他说,背后之人是绮妃时,他就知道,光靠施刑,必定不会让苏掌绣说出实话。 绮妃能收拢苏掌绣,自然是她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 香锦是苏掌绣的侄女,想来应该会清楚。 “大人。” 约摸过了小半炷香,隔壁的惨叫声停息,一名慎刑卫从旁边走进来。 “已经审出来了。” “说。” 季冷掀唇而出,慎刑卫看向苏掌绣,“香锦交代,苏掌绣进宫之前,曾与人生下一子,如今养在她爹娘名下。 而她能进宫,也是因着爹娘替苏掌绣照顾儿子,这些年,苏掌绣送出宫的银子,都用来给那个孩子了。” “不,她胡说,那不是我儿子,我没有儿子!” 慎刑卫还没说完,苏掌绣就将他打断,整个人情绪激烈起来。 看着他这样,季冷扬了下手,慎刑卫退到一旁,他站起来,走到苏掌绣面前,眸光看向她。 “那孩子是不是你的,本总管只需要派人去你哥嫂家一问便知。” 他的声音,透着冷意,苏掌绣心尖颤了颤,但仍然没有开口。 季冷倒是不急,“苏掌绣应该清楚到了这慎刑司,死人嘴里,都能挖出我想要的。 与其受完这里所有的刑具,你再交待,不如现在就将实情告诉我,兴许本总管还能让你与儿子见上一面。” 果然,季冷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戳到了苏掌绣的软肋,她为了养活儿子,才入宫为奴。 这十数年,她日思夜想,上一次见到儿子,还是在三年一次的探亲,但也只是远远隔着栅栏。 她多想亲手抱抱儿子,听她叫一声娘啊。 “大人当真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终于,苏掌绣闭了闭眼睛,两行清泪涌出眼眶,季冷看向他。 “只要你交代清楚,本总管自会考量。” “好,我都告诉大人,是绮妃娘娘派人找的奴婢,那人说,只要奴婢听他的吩咐,就会助我坐上司绣之位,若我不听从,那我的儿子便也活不了。” “那人是谁?” 听到季冷的话,苏掌绣摇摇头,“是个小太监,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你在绮妃那里见过他吗?” “没有。” 看着苏掌绣面色无恙,季冷知道她所言属实,于是再次开口。 “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元宵宴之后,奴婢记得,那日奴婢正准备回房,他找到奴婢,亮出了身份,让奴婢帮他做事。 奴婢一开始犹豫不决,但之后他同我说,会让我当上司绣,还将那毒香交给了我。” “他可曾有说过,为何要让你对付孟婉?” 一听到孟婉,苏掌绣眼中划过一丝恨意,随后又慢慢熄下去。 “他只让我不要让孟婉好过,但司绣那般器重她,我便想着,不如直接将她除掉,以绝后患,却没想到,却是被她给算计了。” 听着这些,季冷眼眸眯了眯,“所以自始至终,绮妃派来的人,没有说过,要了孟婉的命?” “没有。” 苏掌绣说完,目光看向季冷,“我已经把一切都说了,大人什么时候让我见我儿子。” “那你可知,找你的那个人,也找过掖庭的徐嬷嬷?” “徐嬷嬷与我私交并不深,那小太监并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徐嬷嬷之事。奴婢是在听到孟婉是淑妃调来绣作处之时,才让人去掖庭打听了些,知道她与徐嬷嬷之前有过龃龉,所以才在掖庭待不下了。” 见她全都交待了,季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朝着慎刑卫看过去。 “将她带下去。” 慎刑卫上前,将苏掌绣从刑架上放下,架着她要离开。 “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儿子?” 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季冷扬了下手,慎刑卫直接将她架了出去。 当她离开之后,季冷叫来了亲卫,“派人出宫去盯着苏掌绣哥嫂家。” 当亲卫离开,季冷走出慎刑狱,站在外面的慎刑卫见他出来,马上迎上前来。 “大人。” “可以让孟婉回去了,你同她讲,若任何人问起,只管说自己一概不知。” 吩咐完,季冷要离开,慎刑卫见状,连忙开口,“大人,孟姑娘给您做了午膳。” 脚步一停,季冷看向他,眼中浮上疑惑,“她做了午膳?” “是,孟姑娘听属下说大人近日胃口欠佳,便自己请缨,替大人做午膳,属下没拦。” 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了下,“知道了,你先让她回去吧,午膳放在那。” “大人现在不去用膳吗?” 慎刑卫一脸不解,从前殿下听到的时候,可是会迫不及待赶过去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第172章 他在躲着她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还愣着做甚?” 见到对方还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季冷再次开口,慎刑卫连忙点头。 “是,属下这就去同孟姑娘说。” 慎刑卫离开后,季冷目光望向远处,轻轻喟叹一声,随后又转身返回了慎刑狱。 …… 膳房,孟婉将做好的饭菜端到季冷的屋子放好。 刚放妥当,就见着那位慎刑卫走了进来,“孟姑娘。” “大人是不是审完苏掌绣了?” 她朝门外看了看,却见慎刑卫摇摇头,“大人还在慎刑狱,让属下回来同姑娘说一声,姑娘可以回去了。” “回去?那大人不用膳了吗?” “大人还要审一会儿,午膳放在这里便可。” 听到这话,孟婉微微沉吟了下,“那大人可有说审出来什么了吗?”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 “那好吧,大人审完回来,这些菜若是凉了,还请侍卫大哥热一热再给大人用。” “好,我记下了。” “那我走了。” 孟婉走出屋子,当她回到绣作处时,已经过了午时,她一进去,就有人马上去告诉了翠兰。 “小婉,你可算是回来了,没事吧?季大人有没有为难你?” 翠兰赶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孟婉摇头,“季大人只是问了我今日之事,旁的没说什么。” “那就好,苏掌绣可有说过什么?” “奴婢不知道,季大人命人单独审她和香锦的,问完奴婢,就让奴婢回来了。” “还好此次你和司绣都无恙,走,我们去见司绣,她在等着你呢。” 翠兰拉着孟婉去见郑司绣,到了那里,郑司绣就冲她招了招手。 “快过来同我说说。” “司绣。” 孟婉走过去,郑司绣看着她,“小婉,你同我说句实话,苏掌绣之事,可牵扯到其它?” 听到这话,孟婉心里一紧,郑司绣果然与旁人不一样,这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司绣何出此言?” “我在宫中多年,苏掌绣又是在我身边十几年,她若想害我,早就可以动手。 此番她对我下手,但我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她似乎想要对付的人其实是你。 还有今日陈公公和桂嬷嬷的举止,实属有些反常,我问过翠兰,并无人去向绮妃娘娘禀告浮光锦之事,那桂嬷嬷又怎么会这么巧,今日到绣作处来询问呢?” 郑司绣一番话,让孟婉不得不佩服,但此事关乎到绮妃,甚至还有可能与殿下有关,她不能亲口承认。 “司绣,奴婢真的不知道苏掌绣为何要这般做,奴婢只是不想看着您被她所害,才将此事告诉您,至于背后牵扯到什么,奴婢真的不清楚。” 她眼神诚挚,语气平顺,郑司绣看着她片刻,这才轻轻开口。 “你既是不知道那就便不要再想了,苏掌绣被抓,此事已了,近来我们绣作处接二连三出事,你们都要处处当心些。 还有几日就是新绣女选拔,苏掌绣如今不在了,孟婉,我想让你暂代她之职,同翠兰协理绣女选拔。” “万万使不得,司绣,奴婢才进绣作处,实在不能堪此重任,还望司绣收回成命。” “你虽才入绣作处,但在苏掌绣一事上,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此番绣女选拔,有你和萃兰,我才会放心。 等绣女选拔结束,我会上禀内务府,提你为新任掌绣,接任苏掌绣之职。” “不行,司绣,奴婢真的不行。” “司绣说你行,你就行,孟婉,整个绣作处,你的绣艺是公认的,如今绣作处正是用人之际,你就当帮帮司绣了。” 萃兰此时也跟着开口相劝,孟婉看着她与郑司绣,心头不免划过一丝不安。 绣作处之事,皆是因她而起,但萃兰和郑司绣却是这般信任于她,她实在是受之有愧。 “司绣,萃兰姑姑,奴婢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那奴婢就先帮萃兰姑姑协理此次绣女选拔,待事情结束,再议掌绣之事,可好?” 见到孟婉松了口,司绣脸上露出笑意,“好,此事就这么定了,那接下来的几日,你和萃兰就好好的为绣女选拔准备吧,我还要去趟内务府,你们就先回去吧。” 萃兰和孟婉离开郑司绣屋子,刚出来,就见着萃兰一把拉住了孟婉。 “这下好了,以后咱俩都是掌绣了,不过我年长你,你以后可得叫我姐姐。” 看着萃兰一脸得意洋洋,孟婉有些哭笑不得,这掌绣之职,犹如烫手山芋,她当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萃兰姑姑,我心里没底。” 听到她的话,萃兰眉头马上皱起,“没底?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掌绣一职,事关重大,如今的掌绣,包括苏掌绣,都是在绣作处好多年才当上的,奴婢才来没几日,只怕会引起非议。” “你还有怕的?小丫头,怕什么?我当上掌绣之时,也同你年纪差不多大,当时也害怕,但司绣告诉我,她既是选了我,便知道我能胜任。 孟婉,虽然我与你相交不久,但是从你能不顾自身安危救司绣这件事情,我就相信你。 咱们绣作处,一直是司绣在撑着,如今苏掌绣又做出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定然会引得其他人议论纷纷。 你当上掌绣,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才能更好的助司绣一臂之力。 你不要将掌绣之职看的那般重,你只要记住,身为掌绣,才能更好的为司绣,为整个绣作处出力。” 萃兰一番话,果然将孟婉心头那层沉意驱散,她当真是当局者迷了。 是啊,如今既是绮妃娘娘要对付她,那她当绣女也好,当掌绣也好,只要在绣作处,就还是难以逃脱。 所以她如今离不了,那就接下这掌绣之职,日后也能慢慢筹谋。 “谢谢萃兰姑姑,您一席话,令奴婢茅塞顿开,日后还望姑姑多多教导,奴婢一定好好替司绣,替绣作坊做事。” “这就对了,走,我带你用膳,司绣命膳堂留了饭,我们边吃边说说绣女选拔的事。” 萃兰拉着孟婉离开,两人一直聊了许久关于绣女选拔的事情,回到廊坊后,又被慧兰她们追着问苏掌绣之事。 一直到很晚才睡下,这一夜,孟婉难得睡了个踏实觉,等次日来到绣作处,她便开始替绮妃娘娘的春裳做收尾的活计。 第173章 东宫趣事 绣作处的绣女,会时常奉命去宫中处嫔妃处量体裁衣,又正值探春宴即将到来,这几日分外的忙碌。 孟婉因着要赶工绮妃的春裳,之后协理绣作处的绣女选拔,故而整整一日,她都待在绣坊。 如今既是知道那幕后要害她之人是绮妃,她便要更加谨慎小心。 直到傍晚之时,她将做好的衣裳锁进绣珑,刚准备离开,就见着门口有一人,鬼鬼祟祟的。 她定睛望去,见是徐嫣,于是走了过去,“徐嫣,你在这里做甚?” 此时绣坊只剩下她一人,徐嫣在外面,显然是等她的。 果不其然,见到她出来,徐嫣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只见她犹豫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从袖中掏出一对耳环。 “孟婉,这是我送你的,你大人大量,以后我不同你作对了,你莫要让司绣赶我出绣作处,可好?” 看着徐嫣手里的青玉耳环,虽然不如白玉那般名贵细腻,但也看得出来,能值几十两银子。 徐嫣家境并不富裕,所以自打入宫后,一直在苏掌绣跟前伏低做小,有什么好的赏赐,也都会孝敬苏掌绣。 这对耳环,大概是她私下留着的为数不多的值钱物件了。 看着这对耳环,孟婉没有接过,而是淡淡开口,“司绣让不让你走,与我无关,你无需给我这个。” 见着孟婉拒绝,徐嫣一下子急了,“孟婉,我知道先前我得罪了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苏掌绣和香锦是要害司绣的。 我承认,之前我是嫉妒你绣工好,又得司绣喜爱,所以一时气不过找你的麻烦,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的性命。 香锦和苏掌绣做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我求你在司绣面前帮我说说情,千万不要赶我出宫。” 徐嫣说的有些急,眼眶都红了起来,眼睑处淡淡的青色,也能看出来,她昨日并没有睡的很好。 看来苏掌绣和香锦被慎刑司带走,于她而言,也是寝食难安的一天一夜。 “你若真没做过什么,司绣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将你赶走,徐嫣,司绣早就说过,在绣作处,上下一心,好好做事。 你先前跟着香锦时常挤压别的绣女,若你真有心悔改,不应当只对我一人道歉。 至于以后你能不能留在绣作处,那还得看司绣的意思,我不能答应你什么。” 她说完,掠过满脸失落的徐嫣,走出绣坊,看着外面落日余晖,她突然间想起了容胤。 自打那日之后,他真的没有再找过自己,就连安公公,她也没有再见过。 就像是一夕之间,他真的放下了。 看着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孟婉收回目光,她与容胤在南宫的那些日子,就像这傍晚余晖,终究沉进往事之中了。 回到廊房,几个小丫头正在叽叽喳喳聊着什么,看见孟婉走进来,慧芳赶紧从兜里抓了把花生塞到她手里。 “快,坐下边吃边听婉禾说趣事。” 孟婉不明所以,但见到另外两人兴致冲冲,便跟着坐下,“是什么趣事?” “东宫新进了四位良娣,听闻第一天,魏良娣和赵良娣就大打出手,被殿下狠狠罚了。” “咳咳。” 孟婉正将一颗花生放进口中,听到这话,忍不住被呛咳了起来。 “小婉,你慢点吃。” 春兰坐在孟婉身边,见着她呛着,赶紧给她递了杯茶。 “婉禾,你快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哟,这宫里的女人,不都是想邀宠吗?这魏良娣父亲乃是新任御史,在四位良娣中,家世最好。 而这赵良娣出身武将之家,性子烈,两人一见面,就为了争住的屋子,彼此生了龃龉。 结果呢,这魏良娣说赵良娣粗鄙不堪,难配良娣之位,赵良娣一听火了,直接给了她一个大耳光,指甲划破了脸。 这下好了,宫嫔不伤脸,魏良娣直接将这事告诉给了魏御史,这魏御史为了替女儿出气,找了个由头,在上朝之时参了赵家。 结果赵老将军和魏御史在朝堂上骂了起来,殿下下朝之后,将赵良娣和魏良娣直接罚跪在了禁室,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婉禾这番话说完,孟婉神情有几分怔忪,那日她生辰,容胤也说过,东宫会进几位良娣。 太子妃大婚前,良娣入宫,是为了照顾太子起居,待大婚之后,便会封为侧妃,协理东宫之职。 等到殿下登上大宝,这些侧妃就会是各宫的主子。 而这几位良娣,容胤说过,皆出自清流世家,虽然她对赵老将军和魏御史不甚了解,但既是清流之家,又怎会做出这般有失体统之事呢? 她心头不禁浮上一抹疑惑,但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听婉禾絮叨着。 “咱们这殿下,自打出了南宫,身边就没有女子,这一下来了四位良娣,马上还要加上太子妃,东宫只怕要热闹起来了。” “可不,三个女人一出戏,这才刚入宫,就闹了一出,殿下只怕日后不舒心的日子要多了去了。” 春兰也跟着开口,慧芳一边吃花生米一边说,“听闻殿下脾气不好,你们说会不会他不高兴,就下令将这几位良娣给砍头了啊?” “嘘嘘,你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快闭嘴,吃你的东西,对了,孟婉,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迟啊?” “绮妃娘娘的春裳我已经缝制好了,今日在做绣活,想着马上绣女选拔要开始了,这几日赶出来。” “原来如此,那你可得多注意自己个的身子,我见你晚膳都没怎么吃就去赶活了。” 春兰说完,赶紧转身,从自己的柜子里掏出个油纸包递到孟婉面前。 “这是我从膳房拿的酥饼,给你吃。” “我也想吃,春兰,给我一点吃呗。” 慧芳嘴馋,听到酥饼就忍不住了,孟婉笑了下,“我不吃,你们吃吧,我晚上不饿。” “那不行,一起吃,咱们四个,有福同享!有好吃的一起吃!” 说着话,春兰将油纸包打开,掰开酥饼,每人分了一块。 几个女孩边吃边聊,嘻嘻哈哈的,又是闹腾到了很晚才睡觉。 而夜晚东宫之中,容胤坐在书案前,面前跪着的四名女子,神情皆犹如训练过一般。 第174章 恶梦 “说。” 容胤掀起眼帘,眼中暗色弥漫。 跪在最前端的魏良娣抬起双手端至额前,举止恭敬。 “启禀殿下,今日属下与赵姐姐假意动了干戈之后,丽妃娘娘派了嬷嬷过来,给属下送了玉肤露。” 魏娴说完,从袖中将那瓶玉肤露掏出来,容胤的目光朝她身边跪着的青衣女子吩咐了声。 “秦蕊,你看看这瓶玉肤露。” “是,殿下。” 秦蕊接过那瓶子,打开来,放在鼻尖处闻了闻,又用指尖蘸了点在指腹处化开。 “殿下,这的确是玉肤露,可祛除疤痕,养颜滋肤。” “哼呵。” 容胤轻声哼笑了声,“孤这位姨母当真是大方,这玉肤露乃是西番进贡,采用了秘法研制,整个皇宫也不过区区三瓶。 父皇当时将这三瓶分别赏赐给了丽妃、娴妃和绮妃,因淑妃信佛,便没有给她。 据孤所闻,这玉肤露自打给了姨母,她便悉心珍藏,连自己都舍不得用,今日倒是舍得给你了,看来孤这位姨母是想对你委以重任啊。” “殿下说的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魏娴的话,让容胤轻颌了下首,目光转向另一名紫衣女子。 “赵欣,今日你这泼辣莽撞的名声可是要传出去了。” “能为殿下效力,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赵欣长的本就英气,又是将门之后,此时跪在地上的样子,与白天里的泼辣跋扈俨然不同。 “秦蕊,吴翎,这几日赵欣和魏娴依然被罚关禁室,你二人该知道怎么做了?” “属下明白,司统领已经命嬷嬷教过我们如何争宠。” “很好,秦蕊,你擅长制香,精通医理,丽妃那边,你时常去走动走动。 至于赵欣,赵家与绮妃娘家曾有些过往,你出了禁室后,相信她会派人来找你,你只管按孤吩咐你的去做便可。” “是,属下领命。” 赵欣和秦蕊双双应声,随后容胤看向吴翎,“吴翎,淑妃信佛,过几日你拿上孤给你的白玉观音去趟瑞华宫。” “是。” 交代完所有事,容胤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吧。” 待四位良娣退下,德安手里端着药膳走进来。 “殿下用膳吧,这是今日孟姑娘做的。” 闻言,容胤眼中浮上些许微光,“端过来吧。” 德安将几样菜一一放在案上,菜热过了,品相不如刚做出来之时那般色香味俱佳,但容胤却是目光望着,眼底满是缱绻。 看着殿下这般,德安心里有些难受,殿下这段日子,连天黑夜的处理奏折,不困累倦到极致,都不会歇息。 宫里送来的御膳,也只是浅尝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今日孟姑娘做的饭菜,殿下舍不得一次用完,特意留着几样,待晚上再食。 “殿下若是想见孟姑娘,咱家去将她请来?” 德安试探着开口,容胤淡睨向他,“多事,若你不想近前伺候,就滚出去吧。” 说完,目光看向窗外,夜已深,冬意依旧浓重,绮妃与孟婉无怨无仇,那说明要对付她之人,必定是因为自己。 他与她走的越近,就越会让她陷入危险。 他要尽快将一些事情尘埃落定,才能有把握护她一世周全。 收回眸光,拿起筷子,容胤慢慢吃着,不过几个菜肴,他却吃了很久,直到盘盏清空,这才放下。 “收下去吧,替孤将今日的奏疏拿过来。” 德安领命,赶紧上前收走盘盏,又将厚厚一沓奏折抱过来。 自打陛下让殿下辅政后,如今是愈发不爱看奏折了,而是迷上了西番国延年益寿的秘法,这段时日殿下是愈发忙碌了。 悄然退下,刚出去,小狸就跳到了他面前,喵喵起来。 看见小狸,德安眼眸一亮,随后将它抱起摸摸头,“小祖宗,殿下喂了你这么久,你可得帮殿下这个忙啊。” “喵喵~”。 小狸叫了两声,德安喜笑颜开,“好好,连你也这么说了,明儿咱们就让孟姑娘过来看殿下。” …… 这夜,因着晚上听了太多东宫趣事,孟婉入梦后,又做起了在南宫之时的场景。 那扇熟悉的朱红斑驳漆面的大门,推开之后,一袭白衣的容胤站在凋零的梧桐树前,身形寂寥单薄。 孟婉叫他的名字,他却没有转头,直到她走过去,想要拉住他,手一空,容胤的身影随即变成了一个少年。 他孤单单的忍受着父皇的怒骂,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看见,皇后的葬仪缓缓送进皇陵,幽禁在南宫之中的少年,一双清瞳慢慢浮上血色。 他跪在前庭,整个南宫,空无一人,像一把锁,将他牢牢锁住。 容胤一下又一下,对着皇陵的方向,额头磕成青色,再到一片艳红,直到身前的青石砖上,被艳色染透。 他冷白的脸上,血一滴滴从额头落下,伤口触目,而他却像是无所察觉。 这一幕,让孟婉心口如刀绞般疼起来,她控制不住冲过去,想要将他扶住,却直直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目光怔然,孟婉缓缓转过身,对上容胤毫无焦点的眼神,整张脸已经被血弥盖,状似鬼魄。 “容胤。” 孟婉喃喃而出,容胤那原本毫无距点的眼神,像是看见了她,慢慢动了动。 他慢慢站起身,唇角勾出轻浅的弧度,“母后走了,父皇不要孤了,就连你,也不再孤的身边了,孤终究还是一个人……。” 听着他的这些话,孟婉心口里的绞意更深,她想开口,可是话哽在喉中,根本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摇着头。 而这时,容胤慢慢转身,每走一步,地上便会多出点点血色,犹如血染寒梅,步步泣血。 她想追过去,脚步却如同生了根,动弹不得,因为着急,汗不停的流出来。 终于,那道悲怆绝望的身影支持不住,倒向了地面。 “殿下!” 孟婉大呼出声,整个人急速不断的往下掉去,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 “小婉,小婉,你快醒醒!” 身体被晃动着,孟婉猛然睁开眼睛,油灯昏暗的光线,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第175章 殿下出了何事? “快,小婉,你喝点水。” 春兰端着水走过来,孟婉被婉禾扶着坐起身,额头上仍然全是细密的汗珠。 “你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 春兰轻声开口,孟婉嗓子干哑的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梦中那一幕依然在眼前,让她心跳仍然极快。 她接过水,大口大口喝下,温温的水滑过喉咙,那种心绞的感觉才慢慢缓和。 “一定是晚上我说殿下生气会砍了几位良娣,把小婉吓到了。” 慧芳脸上浮上不安,“先前殿下不让小婉当大绣女,小婉定然是做梦梦到了,我这张嘴,真不该乱说的。” “我梦里是不是说了什么?” 孟婉犹豫而出,三个女孩点点头,彼此看了眼。 “你方才大叫殿下,我们都被你吓醒了,见你满头是冷汗,肯定是做了恶梦,没事的,梦都是相反的,殿下一定不会要你的命的。” 看着三张关切的面容,孟婉这才从梦境当中缓和下去。 虽然梦境里的那些场景太真实,但她想,容胤如今贵为储君,以后身边会有许多人陪伴,他不会像梦里那般寂寥的。 “嗯,谢谢你们,我没事了。” 她开口,春兰从她手里接过碗,“那就好,再睡会吧,这天还没亮呢。” 此时窗外还是暗的,慧芳跟着打了个哈欠,“我就睡你身边,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叫我。” 说完,就躺在了被窝里,心里无事,春兰刚躺下,就打起了小鼾。 婉禾哭笑不得,跟着看向孟婉,“我们都在,若是你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可随时找我们。” “好。” 孟婉心生暖意,与掖庭不同,如今同屋的几个女孩子,是真心待她好的。 待油灯熄灭,房间再次陷入到黑暗中,孟婉却是没有了丝毫的睡意。 她不知道梦境里那些场景,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心里那种痛醒的感觉,却是久久挥之不去。 她将手抚上心口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再生出这种不该有的念头,无数次的提醒,却在梦境之中,那情感变的如此的强烈,压都压不住。 她希望他好好的,即便她曾在天牢中承受过那些痛楚之时,她也从没有恨过。 那些彼此相依取暖的日子,她刻骨铭心,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放就放的。 只是,终究道路不同,且远且长,漫漫余生,她只能停在这里了。 眼眶浮上酸涩,孟婉将心里那隐隐的疼痛按下,将手自心口收回,直到天亮,再未入眠。 清晨,顶着有些困倦的神情,孟婉来到绣坊,昨日已将绮妃娘娘的春裳绣了大半,再赶制两天,便差不多可以做好了,她便可以替齐良人缝制探春宴的衣裳了。 “孟婉,内务府宣你过去。” 孙掌绣走进绣坊来到她身边,听到她的话,孟婉放下手里的衣裳。 “内务府?” “是,你快些出去吧。” 孙掌绣说完,转身离开,孟婉将衣裳锁进绣珑,走到外面,果然见着一小公公站在那里。 “孟姑娘吧?是安公公命小的过来的。” “安公公?” 孟婉心里一紧,自打生辰之后,安公公便再没有找过她。 她昨晚刚做完那个恶梦,安公公就来了,难道是殿下出了什么事? “对,安公公说,请姑娘去南宫一趟,有要事,对绣坊,只管说去内务府便可。” “好,我这就同你过去。” 孟婉不疑有它,跟着小公公离开绣作处,很快到了南宫。 “安公公,出了何事?” 一进去见到德安,孟婉就赶紧开口,却见到他满脸愁容。 “孟姑娘,咱家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看见他这般吞吐,孟婉更急了,“是殿下出了事吗?” 她话音落下,只听到身后传来容胤的声音,“你这么希望孤出事?” 孟婉脊背一紧,慢慢转过身,容胤一身清朗,唇角噙着清浅的弧度。 德安的声音自后传来,“孟姑娘这是有什么误会了吗?是小狸,它从昨儿开始,就闹肚子,咱家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才差人让姑娘来一趟的。” 安公公的话,让孟婉脸上浮上讪色,她真是昏头了,怎么会以为殿下出了事,还被听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而这时,容胤已经走了过来,低睨向她的小脸,几日未见,思念成疾,眼眸中流淌出来的柔意,已经丝毫不掩饰了。 “你方才觉着孤出了何事?” 他再次开口,孟婉轻咽了下喉咙,“奴婢以为殿下又误食了春菜腹痛了。” 她编了个由头,不敢提昨夜恶梦之事,听到她的话,空胤轻轻笑起来。 “在你眼中,孤就这般蠢笨?” “是,是奴婢想多了。” 孟婉乖乖认错,容胤伸手拉住她,“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小狸。” 德安见着,掩下唇角的笑意,赶紧在前面带路,直到来到小狸的暖窝前。 寻常欢蹦乱跳的小家伙,此时头蔫着,看见容胤和孟婉,柔柔的喵喵起来。 孟婉赶紧将手从容胤掌中抽出,上前将它抱起来。 “安公公,小狸昨晚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小狸可是殿下的眼珠子,咱家哪里敢喂旁的,这餐餐小鱼干,羊乳,可不敢懈怠啊。 若说它吃了什么,就是今早,咱家见着后花园的夜合花被糟蹋了不少,难不成是吃了那个?” “夜合花?” 听到德安这样说,孟婉低下头,手指点了点小狸的脑袋。 “什么都乱吃,难怪会肚子疼。” 这句话一出,站在旁边的容胤神情一顿,怎么好好的觉着这话是说他的呢? “安公公,这夜合花被猫猫吃了,是会拉肚子的,要多给它喂些水,之后吃的东西也要分外注意,不能马虎了。” “可,可咱家又不懂怎么照料这小祖宗,这可怎么办啊。” 德安脸上露出难色,容胤这时开口,“让你照料只猫,你都照料不好,还留着你有何用。” “是,奴才有罪,殿下可别赶奴才走啊。” 德安苦着脸,孟婉见着不忍心而出,“若殿下允许,奴婢这几日得空就过来照料小狸,待它好了,奴婢再交给安公公,可否?” 第176章 殿下被斥责了? 容胤看向她,一张小脸带着询问,聪慧水灵的眼睛里,此时像是装着星辰,让人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随你。” 他轻轻掀唇,强行将目光从小丫头的脸上移开,德安一见,连忙冲着孟婉拱了拱手。 “孟姑娘此番可真是救了咱家了。” “安公公客气了,奴婢可担不得。” “担得担得,那这几日就有劳孟姑娘了。” 德安瞅眼力劲的伸手,将小狸从孟婉怀里抱走,“我看这小东西也累了,咱家先将它放进窝里。” 德安带着小狸离开,孟婉看了看容胤,此时见他有些神色倦怠,忍不住提醒道。 “殿下近日还是要多顾忌自己个的身子,朝中大事还得殿下来协理。” “你在关心孤?” 容胤挑了挑好看的眉,突然将身子微倾,凑到她面前,唇角噙起淡淡的笑意。 “奴婢没有。” 孟婉心虚的想要后退,却见容胤此时将身子直起,“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啊?” 孟婉看他,只见他目光看向不远处,“昨儿东宫新进的良娣大打出手,此事应当已经传扬出去了吧?” 听到这话,孟婉垂了垂眸,“四位良娣皆出自清流世家,想来只是刚入宫不适应,彼此脾性不知,才会有些误会,过段时日就会好了。” 她的话,让容胤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沉郁极了,听她的语气,像是丝毫不介意一般。 “若她们个个像你一般懂事,孤就不必那么烦了。” 容胤说这话时,语气透着丝许无奈,孟婉不知该如何劝慰。 她如今只是绣作处的绣女,既不是南宫之人,也不是东宫之人了,殿下的后宅之事,她不好说什么。 “殿下英明睿智,相信定然会处理得当的。” 静默片刻,她才说出这句话,容胤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呼出一口薄气。 罢了,这丫头有心躲他,他不逼她了。 “听闻绣作处又出事了?” 孟婉手指攥了攥,绮妃娘娘的事情,她还要多谢殿下赏了她一块浮光锦,不然此事只怕瞒不了苏掌绣。 “是,苏掌绣谋害司绣,指使旁人毁了浮光锦,好在殿下先前赏了奴婢一块,这才能安然无恙。” “这么说,你要谢谢孤了。” 容胤说完,低眸朝微有惊讶的孟婉看去,“你既是要照料小狸,那一并连孤也给照料几日吧。” 他面上浅笑,让人辨不出此话是不是戏言,落在孟婉耳中,却让她有些无措。 “殿下莫要同奴婢说笑了,小狸是猫,哪能和殿下的尊贵之躯比。” “听你的意思,孤倒还不如这只小猫了。” 他语气尽带苦涩,甚至还有些委屈,孟婉刚想开口辩解,却又听到他的声音。 “那给小狸做吃食之时,能否给孤也做上些?” 听到他有些带着卑微的询问,孟婉心肠一软,容胤挑食,她从安公公那里早就知晓。 唯独她做的,他尚且能吃上许多,许是习惯了她做的口味,其实她自己并未觉得能比得上宫里的御厨。 “殿下今日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殿下做。” 终于,听到她开口,容胤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微微拢起。 她的小丫头到底还是心软。 “是孤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是,但殿下也不能贪多,奴婢还得回绣坊做事。” 她有些担心的话,换来容胤一声低笑,“你当孤真是小狸,什么都乱吃?孤今日想吃八珍焖饭了。” 孟婉松了口气,这八珍焖饭倒是比起做一桌子菜简单许多,容胤没为难她。 “好,那殿下稍候,奴婢这就去做。” 她屈了屈身,容胤颌首,孟婉前往膳房,他就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离开。 隔了一会,德安喜滋滋地跑过来,“殿下今儿总算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多事。” 容胤瞥了他一眼,“小狸是不是你弄的?” “哎哟,殿下,那小祖宗可真没大碍,奴婢特意问了兽园那里,哪里敢真伤了小祖宗啊。” 德安吓的赶紧解释,容胤冷睨了他一眼,“下次不准再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丢孤的脸。” “哎哟,殿下,奴才可是瞧的真真的,孟姑娘担心着殿下呢,一进来,就问是不是殿下出了何事。 今儿孟姑娘就是为殿下来的,哪里是为小狸来的啊,依奴才看,孟姑娘这些日子也惦着殿下呢。” 德安这话,让容胤心里生出悦意,但面上却是不显山露水。 “是吗?孤倒是不觉得,行了,孤去书房,你去看看她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容胤假装淡若的说完,朝着书房走去,德安听到这话,立马明白了,殿下这是想让他去探探孟姑娘的口风呢。 “嗻,奴才这就去。” 德安送着容胤离开,自己赶紧跑向膳房,孟婉刚将八珍给切好铺在饭上放进锅中。 “孟姑娘,殿下让咱家过来,可有需要帮忙的?” “不用,奴婢已经将这饭给焖上了,只等着蒸熟便好了。” 孟婉将锅盖盖紧,德安见状,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故意叹了口大气。 “唉。” 听到这叹气,孟婉不禁开口,“安公公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可不是嘛,殿下昨儿一夜没睡,两位良娣之事,让殿下十分心烦。” 听到这话,孟婉沉默起来,这安公公是殿下身边的人,他可以说,但她可不能乱说什么。 “咱家也是没想到,这两位良娣竟是会这般闹腾,连带着殿下下了朝,还被圣上叫去斥责了一顿。” “殿下被陛下斥责了?” 孟婉脱口而出,昨日婉禾只说了容胤罚了两位良娣关进禁室,倒是没说他被陛下斥责。 “可不是,不光如此,陛下还说,若是殿下连内宅之事都理不好,那这朝堂之事,又怎么能理好。 殿下回来罚了两位良娣后,便是一夜未眠,今儿到现在,连一粒米都没进过。” 说完,德安还故意摇头叹气,“咱这殿下可真难啊,好不容易从南宫出来,日日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身边却是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这四位良娣又皆是出自高门,与朝廷息息相连,这轻不得重不得,咱家都替殿下愁的慌。” 说完,他还故意看了眼孟婉,“殿下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咱家可真是打心眼里心疼咱们殿下啊。” 第177章 探话 德安边说边用袖子揩了下眼角,许是这灶火熏的,他眼眶竟是真的微微泛起红来。 孟婉见着他这样,连忙开口,“安公公勿要忧心,殿下一向睿明,定然会处理妥当的。 再者,还有几月,殿下就要大婚,太子妃入宫后,自然会替殿下管好后殿之事,殿下也不必那般费心了。” 德安:……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甚一样? 孟姑娘不是与殿下在南宫之时就互许终身了吗? 这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这可不太妙啊。 德安在心中忐忑,仍然不死心,“孟姑娘此言差矣,殿下身为储君,有许多不得已之处。 就拿这四位良娣来说吧,皆是世家贵女,孰轻孰重,皆要思量,至于太子妃,那更是丞相之女,牵一发而动全身。 殿下如今既要顾着前朝之事,又要忧心后殿之安,若是身边有个体己的人侍奉着,殿下想来也会舒心许多。” 德安这番话说完,眼直盯盯瞅着孟婉,却不料,她却是看也没看他,而是轻轻开口。 “殿下与太子妃情投意合,天造地设,而太子妃温婉淑良,嫁入东宫后,自然会与殿下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安公公,后殿之事,殿下自有考量,您就勿需担心太多了。” 孟婉弯腰往炕里又添了一把柴火,“膳房烟气重,安公公还是去侍奉殿下吧,待焖饭做好,奴婢会送过去的。” 见着孟婉不想同自己再攀谈下去了,德安只得识趣的离开,当他出去后,孟婉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德安方才那番话,她又岂是听不出来意有所指,但如今,又查出想要害她之人是绮妃,她就更不能与东宫攀扯上任何关系。 她现在进退两难,留在绣坊,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去了东宫,不光自己会死路一条,就连容胤,也会被牵连到。 如今既是出宫无望,那活着,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敛起思绪,她静静守着灶,直到焖饭做好,端着送到了书房。 到了那里,便见着德安灰头土脸站在外面,见着她过来,连忙开口。 “孟姑娘来了?殿下正好饿了。” 说罢,将门帘掀开,孟婉点了下头,端着饭走进去。 屋里烧着银炭,十分暖和,容胤一身常服,坐在那里批阅奏疏。 男人的侧颜在正午的光线下,专注而无可挑剔,而天生上位者的矜贵风华,又给他平添了一丝疏离。 孟婉缓步上前,“殿下,该用膳了。” 她开口,将焖饭放下,容胤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朱笔,疏冷的眉眼顷刻间浮上暖意。 他走到桌前坐下,目光凝着那碗焖饭,许久没有拿起筷子。 “殿下这是怎么了?” 孟婉轻言,容胤弯了弯唇,“你可记得这焖饭,当时你是为何做给孤的?” 听到这话,孟婉也跟着思绪流转,她怎么能不记得,南宫的每一件事情,这一年多,在她的记忆中反复纠缠。 这焖饭是容胤入南宫第二年的腊月,头一年,宫里那些太监还会顾忌容胤东宫太子的身份,不敢轻怠。 可第二年,陛下仍然没有放他出来,反倒是开始对其他几位皇子亲近起来,故而那些太监也开始认为容胤是出不了南宫了。 不仅在膳食上多有苛待,就能原本该给南宫的分例,也会苛扣不少。 孟婉那时,还不敢偷溜出去找吃的,直到那日,翻遍膳房,也只有为数不多的米和蔫菜,还有少许腊肉。 她七凑八凑,凑出来八样东西,细细切碎,铺在米上,按照墨江蒸饭的做法,焖出一碗蒸饭来。 端到容胤面前之时,担心他会嫌弃,还特意说,“这是我们墨江特有的八珍焖饭,吃了这饭,可保长命百岁。” 她满嘴胡话,容胤却是信了,将一碗饭吃个干净,孟婉守在旁边,直咽口水。 那是南宫唯一一碗饭。 那天晚上,她饿的睡不着,灌了一肚子的水,好在第二日清早,内务府就送来了食粮,解了她的无米之炊。 忆起往事,总是有几分凄凉,孟婉也不禁弯起唇,“殿下吃了这碗八珍饭,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的声音,透着轻意,但落在容胤的心尖上,却像是撒了把盐,腌的他心疼。 曾经南宫那碗八珍饭,他何尝不知是她费尽心思凑出来的,也正因为知道是小丫头的心意,他才吃了下去。 在她睡下之后,他拿出自己珍藏的墨砚,疏通了值守,才让内务府第二日清晨就送来食粮。 当时他未曾说过,是因为私心里,不想让小丫头知道他是个无用的太子,而离开南宫。 那时,他谁也不信,即便小丫头留在南宫,他也未曾信任过她。 却是那碗焖饭,将他尘封如寂的心墙,给破开了一道缝隙。 之后,小丫头数次偷偷跑出宫,他只当她想要逃开南宫,逃离他这废太子的身旁。 却是她每每回来,带回吃食,带回药材,点点滴滴,水滴石穿,终于将他心里那面墙,轰然击溃。 拿起筷子,容胤将那碗焖饭一分为二,挑出一半来,放在玉碗中,而将另一半放在他的对面。 “殿下只吃这么一些?” 孟婉看着他的举动,话音落下,便见容胤垂下眸子。 “留着晚上再用,想来你晚上是不会过来替孤再做上一碗了。” 他虽面若无恙,但却能听出一丝怅然,孟婉愣住,看着他已经动起了筷子。 “奴婢这段时日,晚上要替齐良人做春裳。” 听到她的话,容胤筷子悬空了瞬,随后颌首,“知道了。” 说完,他没再开口,慢慢将饭吃完,孟婉准备上前收拾之时,容胤突然开口。 “齐钰的调令已出,过两日便要去大营,任屯长一职,之后会在大营历练,待时机成熟,孤会将他安排进兵部。” 孟婉的手微微顿了下,“齐良人听到,定然会欣悦的。” “那你呢?你听到可欣悦?” 容胤这话,让孟婉侧目,“殿下能得此良才,奴婢自然是为殿下高兴的,相信齐侍卫定然不会辜负殿下厚望。” 第178章 绮妃有请 听着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容胤却是有些不悦,这分明就是客疏之言,她分明是不想与自己太过亲近。 “你与齐良人交好,孤提携他们姐弟,你听上去似是并不为他二人高兴。” 容胤的话,让孟婉微垂下眸,避开他的目光,“殿下,奴婢不希望殿下再因奴婢,而去做任何事情。” 她这句话,让容胤满腔热意犹如顷刻间落入冰窖,下意识脱口,“为何?” “因为殿下答应过奴婢,不会再为奴婢做任何事情了,殿下金口玉言,奴婢听进去了。” 孟婉目光微烁,容胤手指微蜷,“孤没有想让你感激于心。” “所以殿下又何必问我欣不欣悦呢?” 一句话,将容胤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片刻,他终于压了压唇角。 “你说的无错,孤提携他姐弟二人,也不全然是为了你,你这样说,也没错。” 他妥协而出,孟婉将碗盘收起,“那殿下好生照顾身子,奴婢就先告退了。” 容胤没再留她,孟婉端着空碗离开,他望着桌上放着的半碗焖肉饭,抿了抿唇。 而这时,德安掀帘而出,手里端着茶水,小心翼翼开口。 “殿下,孟婉让奴才同您说一声,她先回绣坊了,这是她让奴才给您斟的茶。” “嗯。” 容胤轻应了声,德安将茶水放下,看了眼那桌上的焖饭,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好不容易把人给请来了,殿下怎么也不知道把人给留住呢,可难为死他了。 下次还不知道该找什么由头了,唉。 …… 孟婉离开南宫,往绣坊走的时候,刚走到角门处,便见到两位嬷嬷将她给拦下了。 看见这两位嬷嬷,她心惊了一瞬,而对方看见她,也是冷冷而出。 “奉绮妃娘娘令,孟绣女随我们走一趟,娘娘要见你。” 孟婉往后退了半步,“两位嬷嬷,如今绣作处事务繁杂,可否让奴婢去同司绣知会一声,再同你们过去?” “郑司绣那里,自然会有人通传,娘娘现在就要召见你,跟我们走吧。” 两位嬷嬷一左一右,孟婉知道今日绮妃有备而来,若她此时反抗,这二人必然会就地将她弄死。 这么一想,她只得开口,“既是如此,奴婢就同两位嬷嬷这就去见娘娘。” 将孟婉被带进静澜殿时,随着她一进偏殿中,便感觉到腿弯被人用力一踹,整个人猛地跪在了地上。 膝盖磕在白玉地板上时,她疼的冷汗顷刻间自脊背处冒了出来。 而这时,身后传来嬷嬷的声音,“娘娘正在小憩,你先跪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两位嬷嬷走出偏殿,将孟婉独自一人留在殿中。 她跪在那里,大殿之中没有燃炭,整个偏殿阴冷无比,跪在那里没多久,孟婉就觉得全身发冷,不禁打起颤来。 而这时,殿门传来声音,孟婉抬头望去,只见一小宫女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炭盆。 孟婉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那宫女将炭盆放在她面前。 “桂嬷嬷吩咐奴婢将这炭盆端来,偏殿阴冷,孟绣女将这炭盆举起等着娘娘,亦可暖身。” 看着那烧的极旺的一盆炭,孟婉心底一凉,让她举着这炭盆等在偏殿之中,这摆明了就是绮妃故意为之。 “嬷嬷还说,若是孟绣女不肯将这炭盆举着,那便是违令不遵,娘娘醒来,定然是会责罚的。” “是,有劳知禀桂嬷嬷,奴婢多谢嬷嬷体恤。” 她说完,伸手将炭盆端起,小宫女见着,这才离开偏殿。 炭盆火烧的旺,孟婉举了没一会,便觉得两条胳膊又痛又灼,而那炭烟,不停往眼睛中熏着,让她目灼眼痛。 强撑着胳膊,可还是禁不住太久,约摸一炷香的时辰,她就开始支撑不住了。 可是尽管苦苦撑熬,孟婉却是不敢放下,咬着牙关继续坚持着。 炭火越烧越旺,孟婉感觉到十指都传来了灼痛,痛的她后背都被汗水给浸透了。 终于,熬不住的刹那,她的手指被烫的松开来,炭盆落在地上,迸出的炭,差点灼到她的衣裳,让她猛地从地上站起。 门却在这时被打开,孟婉转身的刹那,便见着一身雍雅的绮妃,在桂嬷嬷和另外两位嬷嬷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看见地上散落的炭灰之时,眸底浮上冷意,而她身边的桂嬷嬷一见,立马开口。 “孟绣女,你这是何意?娘娘不过小憩片刻,你便将这炭盆打翻,怎么?难道是对娘娘心有不满吗?” “奴婢不敢。” 孟婉立马跪下,她的手指已经被炭盆烫红,疼痛难忍,此时俯身而跪时,手指上的烫痕清晰可见。 绮妃见状,朝着桂嬷嬷看去,“看来孟绣女的手,被这炭盆烫着了,还不快拿起冰水过来,给她祛祛热。” “是。” 桂嬷嬷得令,立马让人拿来冰水,直接放在了孟婉面前。 “孟绣女,娘娘一番好意,你可不能辜负了娘娘啊。” 看着眼前的冰水,孟婉眼中露出犹豫,可是此时,她只能慢慢伸出手,将手指放在那冰水之上。 冰水刺骨,在她被烧痛的手指上,犹如利刃,疼痛更加难当,她猛地将手缩回。 可此时,桂嬷嬷一个眼神,递给了身边两个嬷嬷,只见那二人立马上前,将孟婉左右手抓住,使劲往冰水当中按去。 冰冽的疼痛席卷至全身,孟婉眼眶在一刹那被逼红,她想要挣扎,可根本敌不过两个嬷嬷的力道,将她按的死死的。 “绮妃娘娘,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娘娘要这般待奴婢?”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而出的瞬间,只见绮妃眼底浮上阴翳。 “孟绣女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听到绮妃的话,孟婉眼中划过暗色,但脸上却装作毫不知情一般。 “娘娘这是何意,奴婢真的不知道,求娘娘放过奴婢吧。” 她的声音透着哀求,绮妃却是冷笑了声,“孟绣女能在南宫待上五年,想来是个聪明人,今日本宫叫你过来,你大可不必在本宫面前装傻。 本宫不得不承认,苏掌绣一事,你确实出乎本宫的意料。 不过,聪明的人,这宫里多的是,本宫要弄死你,不过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而已,孟绣女是聪明人,想来该知道怎么做了吗?” 第179章 救她 手被死死按着,孟婉艰难的看向绮妃,她此时站在殿中,阴暗的光影将她清秀的五官笼罩起来,看上去分外阴狠。 “绮妃娘娘,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她撑起脖颈,脊背用力抬起,虽然双手被两个嬷嬷大力按住,但她还是依然拼尽全力对抗着。 “奴婢今日若是死在这里,绮妃娘娘觉得能置身事外吗?” 她的话,让绮妃神情一顿,随后冷笑了声,“孟婉,你以为这样说,本宫就怕了吗? 这里可是静澜殿,你出言不逊,冒犯于我,本宫将你杖毙,谁敢说本宫一个‘不’字?” 绮妃的声音回响在殿中,孟婉轻笑不语,这笑声落在对方耳中,让她不禁眉心蹙起。 “你这贱婢,死到临头,还敢危言耸听,看来,本宫今日是留不得你了。” 绮妃说完,目光看向桂嬷嬷,“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娘娘。” 桂嬷嬷眼底露出狠光,朝着孟婉走来,绮妃此时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孟婉大叫而出。 “绮妃娘娘若杀了我,慎刑司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娘娘就不担心慎刑司一直咬着娘娘吗?” 果然,这句话一出,绮妃目光顷刻间冷下去,她慢慢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下孟婉。 “慎刑司?” “不错,娘娘大可以试试,今日奴婢死在这里,往后娘娘是否还能这般安生了。” 孟婉眼底浮上火蔟,绮妃眯了眯眼睛,扬了下手,只见按住她的两个嬷嬷马上松开。 失去了钳制,孟婉将手从冰水中抽出,此时手已经冻的失去了知觉,她身体都在打着颤。 “你和慎刑司季冷是什么关系?” “娘娘想知道吗?” 孟婉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挺起来,“在我的腰封处,有慎刑司季大人的腰牌,娘娘觉得我和季大人是什么关系。” 她的话一出,桂嬷嬷立马上前,果然从孟婉的腰封处掏出令牌来。 “娘娘,这的确是慎刑司的腰牌。” 桂嬷嬷将腰牌递到绮妃面前,“没想到这小贱婢竟然和慎刑司有关联。” 听着桂嬷嬷在一旁的话,绮妃眼瞳闪烁了下,随即开口。 “区区一块腰牌,保不准是她捡来或者是偷来的,如今她在本宫殿中,就这么放她出去了,那她若是乱说一通,本宫岂不是放虎归山?” 绮妃的话,落在孟婉耳中,她心底开始浮上丝许慌意,但脸上仍然强装镇定般开口。 “娘娘虽为四妃之一,但若是娘娘被慎刑司盯上,那日后娘娘还想保住荣华,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吧?” “你敢威胁本宫?好大的胆子!” 绮妃怒目而斥,孟婉轻笑而出,“奴婢不过贱命一条,但以奴婢这条命换绮妃娘娘不得安生,奴婢也值了。 就算娘娘不为自己着想,那晟王呢?娘娘若是失势,晟王只怕也失去了倚仗。 娘娘呈一时之气,要了奴婢的命,那之后娘娘失去的,只怕就要追悔莫及了。 但若是娘娘今日放过我,那日后孟婉自当守口如瓶,娘娘自然还是身在高位,又何必要对奴婢赶尽杀绝呢?” 她说完,目光望着绮妃,一旁的桂嬷嬷见状,马上凑到绮妃跟前压低声音。 “娘娘,不如先查清楚这贱婢与慎刑司的关联,左不过一个小奴,别因为她一条贱命,牵连了娘娘。” 桂嬷嬷的话,让绮妃低垂下眼睑,随后望向孟婉,“你当真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娘娘,在这宫里,多嘴的人,往往死的也最快,不然娘娘何以认为,奴婢能在南宫五年,安然无恙?” 她此时手上的冰意消融,手指开始疼的发抖,声音也有些微颤,整张脸一片惨白。 望着她这样,绮妃抬起手,刚想说放了她,而这时,突然间殿外传来脚步声。 “娘娘,慎刑司季大人来了。” 手指猛地一攥,绮妃目光看向孟婉,那眼神几乎要将她给吃了。 “把她带下去!” 绮妃开口,两个嬷嬷连忙上前架住孟婉,她拼命挣扎,刚想大叫,嘴巴却被嬷嬷用帕子给塞住,朝着殿后拖了进去。 绮妃朝着桂嬷嬷看一眼,“记住,做的不留痕迹。” “是,娘娘。” 吩咐完这句话,绮妃朝着殿外走去,当她到了外殿之时,便见着季冷带着一众慎刑卫站在庭中。 “季大人好威风啊!” “卑职参见娘娘。” 季冷目光幽沉,脊背挺的笔直,一只手背在身后,虽是行礼,却毫无任何卑躬屈膝之感。 见到对方这样,绮妃按住愠意,“季大人带这么些人来本宫这里,究竟是想做甚?” “启禀娘娘,据内务府所报,娘娘的静澜殿近半年来,已有多名宫女意外而死,卑职奉命前来查问。” “哦?此事本宫怎么不知?季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绮妃假装不知,却见季冷唇角勾起冷弧,“娘娘,是不是弄错,卑职查了便知了,还望娘娘行个方便,让卑职带人搜查一番。” “你敢!本宫的静澜殿岂是你说查就能查的?” 绮妃喝令而出,季冷却满目冷芒,从腰间将御赐令牌拿出举起。 “本总管乃奉陛下之命接管慎刑司,调查宫中案件,如今宫女意外之死案,与娘娘有关,若娘娘执意阻拦,那就别怪本总管呈禀陛下圣裁了。” “你!岂有此理!” 绮妃见季冷这般,神情又急又气,还没待她开口,季冷已经朝身后的慎刑卫吩咐下去。 “你们进去,给我仔细搜!” “得令!” 慎刑卫四下散开,绮妃见状,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怒目看向季冷。 “季大人,若是你在本宫这里查不到什么,就不怕本宫去禀明陛下,治你的罪吗?” “娘娘,卑职命陛下之命肃清后宫,娘娘若是觉得卑职有所冒犯,大可去同陛下禀明。” 季冷一身冷意尽现,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冰冷,他得到消息之时,便赶了过来,只希望孟婉无恙,否则,他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来。 在慎刑卫四下搜查之时,绮妃悄悄冲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只见那宫女赶紧离开。 季冷见状,不动声色的冲身后的亲卫扬了下手,那亲卫得到授意后,立马尾随了过去。 第180章 打死她 废弃的偏殿后花园,孟婉被堵住嘴巴,两个小太监已经将后园挖开一片来。 桂嬷嬷目光看向她,眼中噙着狠意,“贱婢,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今儿就是你的死期,本嬷嬷亲自送你上路。” 见到对方从袖子里拿出匕首,朝着自己走近,孟婉眼瞳瞬间睁大。 “唔唔唔。” 她用力挣扎着,可是身边两个嬷嬷死死将她的胳膊钳制住。 看着桂嬷嬷举起匕首朝自己刺过来,孟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伸出脚踹了过去。 “哎哟。” 桂嬷嬷一时没防备,被踢个正着,匕首落在地上,她整个人朝后仰去。 “桂嬷嬷!” 钳制着孟婉的两个嬷嬷叫出声,趁着这空隙,孟婉挣脱而出,将嘴巴里的帕子给拽开,拼了命朝前面跑去。 “给我打死她!” 桂嬷嬷大叫而出,小太监连忙拿着铁锹朝着孟婉追去,在快要追上她的时候,猛地举起朝她重重挥了过去。 “砰!” 后背被铁锹打下,孟婉身子一个踉跄,血从嘴巴中溢出来,跟着晃动了几下,身子不由自主朝前倾去。 眼前黑下去的刹那,她看见有人朝这边奔来,她伸出手,想要呼救,可是血却将她的喉咙堵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亲卫赶到之时,就瞧见了这一幕,直接一记暗器,将那动手的小太监给封了喉。 而此时,两个追上来的嬷嬷,看见小太监被杀死,连忙就要逃走。 可是亲卫却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又是两枚暗器,了结了那两个人的性命。 而这时,桂嬷嬷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刚追到跟前,亲卫见状,直接出手,废掉了对方的胳膊,将她一脚踹在地上。 紧随而来的慎刑卫,将嚎叫不已的桂嬷嬷给押住,亲卫冷声吩咐道。 “将她带去见季大人!” 亲卫说完,赶紧从腰间掏出一枚疗伤的药塞进孟婉口中,这才将她抱起,朝着前殿走去。 此时,前殿之中,绮妃心急如焚,时不时看向偏殿的方向。 “大人!” 正在这时,亲卫的声音传来,季冷转身望过去的刹那,整颗心瞬间被揪紧。 孟婉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唇边还有着溢出的鲜血,她的手无力地垂向地面,整个人了无声息。 而绮妃,见到孟婉的刹那,整个人往后退了步,脸上浮上几分慌色。 “属下赶到的时候,孟姑娘受了伤。” 亲卫开口,季冷缓缓伸出手,想要触及孟婉的脸庞时,生生忍住,目光骤然看向一旁的绮妃。 “将孟姑娘带回慎刑司,差御医过来验伤。” 他说完,亲卫连忙将人给抱走,而这时,慎刑卫已经将桂嬷嬷犹如死狗般给拖了过来,往前殿一扔。 “嬷嬷!” 绮妃惊呼而出,就要上前,却不料,季冷却在这时沉声开口。 “娘娘,此事,是否要给卑职一个交代?” 绮妃手顿住,抬起头看向季冷时,脸色已经呈现一丝慌乱。 “孟绣女来本宫这里,出言不逊,本宫只是命人将她关在禁室而已。” “哦?只是关在禁室,那如何会伤的这样重?” 季冷声音透着杀意,目光落在白玉砖石上,那上面,还滴着孟婉的血,一滴滴,像火,灼痛了他的眼睛。 “这,本宫不知。” “呵呵。” 季冷唇角勾起冷弧,朝地上的桂嬷嬷看去,“既是娘娘不知,那卑职只能将这凶徒带回慎刑司严加审问了!” 他话音落下,桂嬷嬷痛嚎出声,“娘娘,救救老奴啊,娘娘!” “嬷嬷!” 绮妃扑上前,桂嬷嬷是她的乳母,这么多年,一直在她身边,亲如母女。 “不,你不能带走桂嬷嬷,本宫不准,本宫命令你!” 绮妃张开手,将桂嬷嬷护住,声嘶力竭,完全失去了身为妃嫔的体面。 “那恐怕由不得娘娘了,来人,将绮妃娘娘扶走,把这贱奴带回慎刑司!” 此时他双手紧攥,满腔杀意,慎刑卫上前,就要将桂嬷嬷从地上拖走。 “不要!你们给本宫放手!” 绮妃挣扎着,想要冲开慎刑卫,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桂嬷嬷被从地上拖起。 她的双腿已经被慎刑卫踹伤,根本站都站不起来,拖着往殿门走去的时候,俨然就像是死狗一条。 “季冷,若是桂嬷嬷有什么事,本宫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本宫记着!” 绮妃在身后嘶叫而出,季冷却是头也不回,直到回到慎刑司,亲卫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 “殿下,御医已经来过了,孟姑娘的伤并无大碍,但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 “知道了,你先退下,孤进去看看她。” 亲卫退下,季冷慢慢走到门前,隔着木门,他将手轻轻放在上面。 屋子里寂静无声,这种安静让他心口里的慌乱却没有停下分毫,脑海里,不断翻转的是刚才见到孟婉时,那了无声息的样子。 就像是魇,挥之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里面传来低轻的咳嗽声,连忙推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味,这味道,让季冷心口又一阵阵发紧。 “咳咳。” 咳声再次传来,季冷快步走到床前,孟婉皱着眉,额头上一片薄汗,仍然紧紧闭着眼睛。 他连忙拿起帕子,替她将额头上的薄汗给擦去,眼底满是懊恼和疚意。 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可目光一瞥,落在她放在外面的手上。 此时她的手又红又肿,虽然上面已经涂上了药膏,但仍然能看得出来,有些地方破了皮,渗出血丝来。 眼中再一次浮上杀意,手里的帕子被攥的紧紧的,竟有种,不知该如何将她抱住的无措。 “叩叩叩。” 外面传来轻叩声,季冷平息了下心绪,起身将门打开,亲卫站在外面。 “殿下,晟王入宫了,正在往慎刑司来。” 听到这句话,季冷眼底浮上阴沉,“你命人看好孟婉,不准任何人靠近。” 说完这句话,他走出房间,朝着慎刑狱走去,很快,就来到了刑房。 桂嬷嬷被绑在刑架上,披头散发,早就失去了平素里的样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见季冷的时候,眼瞳一下子惊惧起来。 第181章 劫狱 没等她开口叫出声,季冷已经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因为怒意,桂嬷嬷一下子就被扼的说不出话来,目眦欲裂地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言。 看着对方的样子,季冷眼底燃起火蔟,他原本还没打算这么快打草惊蛇,可是绮妃竟敢不知死活,动到孟婉。 手指渐渐用力,桂嬷嬷唇齿开始往外溢血,身体也跟着抽搐起来。 外面此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显然是晟王亲自过来了。 季冷手掐着桂嬷嬷的脖颈,却是没有松开一丝一毫,直到晟王闯进刑房。 “季冷,你想干什么?” 晟王见到桂嬷嬷已经被掐的奄奄一息,顿时脱口而出。 季冷却转眸看向他,声音透着冷意,“慎刑司审案,本总管倒是想问问,晟王擅闯,是想干什么?” 听到这话,晟王神情一顿,但因母妃之请,他还是开口。 “桂嬷嬷乃是母妃的乳母,可否请季大人手下留情?” “呵。” 听到这话,季冷冷呵一声,“王爷,本总管受陛下亲指,肃清后宫,如今绮妃娘娘宫中,多个宫女殒命,此事,本总管总得一查到底,给这些死去的宫女家人一个交代。 况且,此凶徒行凶之时,恰逢慎刑卫查案,逮个正着,王爷让本总管手下留情,难道是要我枉顾律法吗?” 听到季冷这般说,晟王垂在身侧手攥了攥,“季大人,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是何意?如今被这凶徒所害的绣女仍然奄奄一息,本总管不过是肃清此等恶奴,就算是绮妃娘娘的乳母,只要违背律法与宫规,本总管皆可以严加审同。” “季大人,本王今日过来,是希望大人给本王一个面子,桂嬷嬷已经年迈,能否让本王带她出宫。 至于那受伤的绣女,本王会给与银两补偿,如此,季大人也可交差,本王自会记下大人此番手下留情。” 晟王的话,落到季冷耳中,他将手慢慢松开,慎刑卫上前递上帕子,他接过,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见到桂嬷嬷被松开,晟王面色稍稍缓和几分,再次开口。 “季大人既是答应了,那本王就先将桂嬷嬷带走了。” 他开口,就要唤身边的侍卫过去,却在这时,听到季冷沉戾的声音。 “本总管几时答应了?晟王这是想要劫狱了?来人,将晟王拿下!” 随着季冷话音落下,只见外面突然涌进来数名慎刑卫,将容烨和他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 见到这个情形,容烨再也控制不住,朝着季冷大声而出。 “季冷,你想造反吗?本王可是皇子!” “原来王爷还知道自己是皇子,竟为了个犯下律法的凶奴以身犯险,私劫慎刑司,在王爷眼中,陛下的圣谕和律法何在?” “你!” 容烨指着季冷,胸口因为愤意而不停起伏,季冷与他目光对视,声音透着弑意。 “今日晟王若是执意要将此恶奴带走,那本总管就不客气了,来人,给我审这个恶奴。” 他扬了下手,亲卫上前,拿起蘸着盐水的鞭子,狠狠朝着桂嬷嬷身上抽去。 “啊!” 惨叫声在整个刑房回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容烨看着这一幕,双拳紧紧攥在一起。 “季大人,当真要做的这般绝?” 他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而出,季冷看着他,眼中噙着凌冽。 “本总管所行诸事,皆依照律法和宫规,倒是请晟王回去转告娘娘,本总管还会再去静澜殿的。” 扔下这句话,季冷朝着亲卫看去,“给我继续审!” “啊!” 惨叫声再次传来,季冷眼中却是没有一丝一毫松动,容烨看着被打的已经不成人样的桂嬷嬷,终于松开拳头。 “好,季冷,那本王就奉陪到底!” 看着容烨拂袖离去,季冷敛起眸,亲卫此时上前,“大人,这恶奴死了。” 听到这句话,季冷眸色淡淡而出,“将她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将手里的帕子一扔,他抬步走出刑房,当他再回到孟婉住的屋前时,一身的戾气顷刻间散去。 推开门,目光望向床上的时候,只见孟婉睁着眼睛,模样有些怔松。 “你怎么样了?” 季冷悬着心走到床边,说完这句话,就见孟婉目光迟疑的看向他。 “季大人?” 听到她声音里的犹豫,季冷跟着坐下,“是我。” 随着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孟婉眼眶突然间红了起来,眼泪也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我没死,大人,我没死。” 她开口,劫后余生的眼泪,不停滚落着,季冷看见她这样,心疼极了,很想伸出手,将她抱住。 可是终究还是忍下,轻轻点头,“是,害你的那几个恶奴,已经死了,这段时日,你好好养伤。” 听到这话,孟婉面色一紧,“那绮妃娘娘呢?” 季冷面色一沉,“我会处理,你无需担心。” “可是……。” 孟婉急着想要起身,却不料,刚一动,身后就传来疼痛,让她脸色瞬间一白。 “别乱动。” 季冷伸手,将她扶正,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担心,孟婉看着他,轻轻开口。 “多谢大人又救了奴婢一命,奴婢危机之时,将大人给的令牌拿了出来,绮妃娘娘还是想要奴婢的命,大人可知,她为何要这般做?” 季冷垂下眸,原本他是打算好好审问桂嬷嬷的,身为绮妃的乳母,定然是知道许多事情。 可是方才他气急了,命人当着晟王的面,将桂嬷嬷活活打死,如今想要知道原由,只怕不易了。 “此事我会继续查清楚,这段时日,你就待在慎刑司,绣作处那边,我会命人去同郑司绣说。” 一听到这话,孟婉眼中的微光瞬间熄了下去,脸上浮上失落之情。 她差点命丧绮妃之手,竟是线索又一次断了。 如今绮妃与她,经过此事,已势如水火,她这条命,不知道还能经得起几次磋磨。 看着她突然消暗下去的神情,季冷伸出手,轻轻扶上她的胳膊。 “绮妃如今已成败局,本总管自会让她付出代价,你且安心,个中缘由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第182章 留她在宫中是错了吗? 季冷的话,像是一剂良药,无端让孟婉心安,从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这间熟悉的屋子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命又被捡了回来。 “只是此番与绮妃撕破了脸,要连累季大人了。” 她轻声而出,嗓子还有些微哑,季冷轻轻压住唇角,“你确实是个麻烦的人。” “那大人后悔与奴婢立约了吗?” 孟婉说完,有几分紧张的望向他,默晌,才见他淡淡而出。 “本总管从不做后悔的事。” 这句话,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孟婉那紧绷的心弦,在一瞬间落下。 “多谢大人。” 这声谢,是发自肺腑的,若没有季冷,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明明深受皇恩,该是位高权重的慎刑司总管,却为了她,将自己置身险境,这份恩情,她会铭记于心。 “好了,御医说你还要多休息,这几日,崔嬷嬷会照料你,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 说完,季冷站起身,晟王之事,他还需善后,只能先将孟婉放在这里好好养伤了。 “大人慢走。” 孟婉想要起身行礼,却不料,刚一动,后背就传来疼痛,紧接着,就被一只手轻轻扶住。 “莫要乱动。” 他说完,将手收回,似是不放心般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亲卫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来,“殿下。” “将先前查到的关于绮妃的那些证据都准备好。” “是,卑职遵命。” 季冷离开慎刑司,很快回到南宫,卸下伪装后,露出本来的面容。 德安捧着蟒服走进来,恭恭敬敬而出,“殿下,御医那边,奴才已经吩咐过了,会用最好的药替孟姑娘疗伤,过不了几日,就会痊愈的。” “德安。” 他话音落下,便听到容胤叫他,连忙跪了下去,“奴才在。” “孤将小婉儿留在宫中,是错了吗?” 难得听到容胤这般黯然的语气,德安咽了咽喉咙,这话他不敢接啊。 “你但说无妨。” 似是觉察出他的顾虑,容胤再次开口,“孤不会降罪于你。” “是,奴才觉着,殿下既是不肯将实情告知给孟姑娘,若是任由着她这性子,只怕还会出事。” “是啊,那些人不会放过她,就像当初害死母后一样。” 容胤闭了闭眼睛,心中翻腾的恨意,让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凸显而出。 德安见状,连忙劝慰,“殿下,如今孟姑娘有您护着,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安然无恙?” 容胤自嘲的呢喃而出,“今日她奄奄一息被救出来时,孤有一瞬,以为她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德安,那一瞬,孤想着,若没有她,孤要这王权,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他的这番话,显然是将德安吓到了,“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您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孟姑娘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 “罢了,你会不懂的,替孤更衣吧。” 容胤喟叹一声,德安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服侍容胤穿上蟒服,而这时,外面传来亲卫的声音。 “殿下,晟王去见了陛下。” “知道了,将东西拿上,随孤去见父皇。” …… 当容胤来到南书房之时,一进去,便见着晟王容烨跪在地上。 “儿臣参见父皇。” 他假装不知般朝容渊跪下行礼,容渊扬了扬手,“你们兄弟俩,今日怎么得空一道过来了?” “儿臣正好有事向父皇启禀,没想到四弟也在。” 容烨听到容胤的话,朝他拱了拱手,“见过大哥,今日我也是来向父皇启禀要事的。” “哦?既是四弟先来的,那不妨四弟先说吧。” 听到容胤的话,容渊目光看向容烨,“你方才说慎刑司之事,慎刑司出了何事?” “父皇,慎刑司仗着父皇令谕,在后宫以势欺人,今日就更是无法无天,带人去母妃宫中胡乱抓人,还望父皇严惩。” 容烨气愤不已,说完便跪了下去,容渊听到他的话,神情若有所思,转而看向站在那里的容胤。 “太子,慎刑司总管乃是你一力举荐,晟王方才所言,可有此事?” 听到容渊的话,晟王神情顿了下,随后看向容胤,显然没想到,这慎刑司总管,竟是他举荐的。 “启禀父皇,刚好儿臣要禀告的事,也与晟王所说的有关,方才慎刑司已经送来禀呈,儿臣已经看过,还请父皇过目。” 容胤从袖中将禀呈拿出,大监接过,恭敬放在容渊的案桌前。 “父皇,慎刑司今日确实去了静澜殿,但却是为了调查宫女之死,巧的是,刚好碰上有恶奴行凶,而被伤害之人乃是绣作处的绣女。 据慎刑司查明,绮妃娘娘先前命此绣女制作春裳,但不知何故,却要将其杀害。 如今绮妃娘娘宫中所带走的凶奴已经咬舌自尽,此案还要等父皇看过禀呈之后再做定夺。” 容胤说完,眼底浮上幽冷,容烨见状,连忙开口,“父皇,此事定然是那名绣女胡乱攀咬,还请父皇明查。” “那名绣女至今还在昏迷当中,如何攀咬?凶奴逞凶之时,数名慎刑卫皆亲眼目睹,四弟可不要听信旁人所言,信口开河啊。” 容胤冷冷而出,容渊看向他们兄弟二人,随后将桌上的禀呈打开。 随着他一页页翻过,神情也越发冷冽,看到最后,竟是直接将禀呈砰的合上,朝着容烨兜头就扔了过去。 “好好,你给朕看看这个!这就是你说的胡乱攀咬?” 容烨没有躲避过去,被打中了额角,疼的他眉头一紧,随后连忙从地上将禀呈捡起打开来。 当他看着上面桩桩件件所记之事,整张脸瞬间惨白,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父皇,这一定不是真的,母妃一向宽以待人,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定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作出此等恶事的。” “四弟,慎刑司奉圣谕肃清后宫,这上面所记,皆是慎刑司严查细审之下得来的。 静澜殿中数名宫女被虐害,前些时日,怀有龙嗣的孙采女之死,皆与绮妃有关,若是四弟不信,本宫可命慎刑司将那些人证物证呈上。” 随着容胤这句话落下,容烨表情更加惨淡,托着那本禀呈的手,也开始发抖。 看着他这样,容胤不再望向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容渊。 “父皇,如今慎刑司已经将所有案件查明,事关绮妃,儿臣特来请示父皇意下。” 第183章 重罚 随着容胤说完这句话,跪在一旁的容烨马上开口。 “求父皇开恩,此事断然不是母妃所为,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缘由,请容儿臣回去向母妃问清楚。” “够了!” 容渊怒气而出,“朕一直以为,你母妃潜心于琴艺,遗世清明,却没想到,竟会这般残暴不仁。 即便这些事不是你母妃所为,但也是你母妃纵容所致,身为后妃,却德不配位。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绮妃降为采女,幽禁绮澜殿,为那些枉死之人手抄佛经千遍,以赎罪孽。 晟王不明事理,诓言污告,着闭门思过五日,罚俸半年,以儆效尤!滚出去!” “父皇开恩啊!” 容烨再次开口,眼神恨恨望向容胤,“大哥此番处心积虑,害我母妃,究竟意欲何为?” 听到他的话,容胤淡淡看向他,“父皇如今已是恩典,望绮采女有心悔改,一心赎罪,或许那些枉死之人,方能瞑目。” 容烨被禁卫带了出去,当南书房安静下来,容渊看着自己儿子,眉宇间浮上倦意。 “绮妃之事,你早就知道了,故意趁着老四过来,你才说的,对吗?” “父皇,儿臣只是据实相禀,其实在孙采女死后,慎刑司就已经查到此事颇有蹊跷。 虽表面没有大张旗鼓,但却是暗中一直追查,直到查到绮妃宫中时常有宫女不慎身故,而且死状极为凄惨。 仵作替孙采女验尸之时,也在她身上发现多处虐伤,而抛尸的小太监也在事后无端死于非命。 不光如此,那孙采女与绣作处原大绣女赵荷香乃是同乡,她将有孕之事,告诉给了赵荷香。 却没想到,这赵荷香竟是将此事出卖,事后她被灭口,在她的随身物品中,发现的几样首饰,证实是绮妃宫里所出。 桩桩件件,皆与绮妃有关,正如父王所言,就算不是绮妃下的令,也是她纵容姑息所致,此事,不冤枉她。” 听着容胤的话,容渊叹了口气,“孙采女之死,朕也有责,其实那日朕是要去绮妃那里的,恰好路过御花园,撞见孙采女正在摘石榴花。 她站在那里,冲朕笑了笑,那一笑,像极了朕初次见你母后之时,朕便鬼使神差,去了她那里。” 容渊的话,让容胤顷刻间攥紧手指,眼底顿时一片幽冷。 “绮妃终究伴朕多年,如今降为采女,已是重惩,此事到此为止,那些知情之人,你让慎刑司妥善解决,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晟王如今身处吏部,惩治贪腐,功不可没,绮妃之事,不能牵连至广,你明白了吗?” 容渊的话,让容胤敛起眼中冷意,随后开口,“是,儿臣遵旨。” “对了,听丽妃说,倾倾入宫几次,你都推拒不见,你们即将成婚,不要怠慢了人家姑娘,说我们皇家薄情。 顾相对社稷有功,此番探春宴,朕让倾倾也一同前往春池,你不得再轻待人家了。” “是,父皇,若父皇无其他事情,儿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 容渊扬了扬手,容胤走出南书房,刚走出来,就看见顾相朝着这边走来。 “老臣见过殿下。” 顾中元拱了拱手,容胤轻颌了下首,“顾相国来见父皇可是有什么要事?” “启禀殿下,前阵子陛下命微臣寻西番秘法,刚好有位西番得道高僧前来祈国,如今正在云峰寺授法。 此高僧年逾近百,仍如少壮一般,故而微臣特来启禀陛下,前往云峰寺与高僧见上一面,以得延年之法。” 听到顾相这番话,容胤淡淡而出,“顾相有心了,父皇正在里面,那孤就先回去了。” “微臣送殿下。” 顾中元目送容胤离开,自己转身进了南书房,亲卫跟上容胤之时,听到他的吩咐。 “命人去查查,这云峰寺里的那位西番高僧。” “是,属下领命。” …… 慎刑司。 经过一天的休养,到了傍晚之时,孟婉总算可以稍稍坐起来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臂,虽然涂抹了药膏,但仍然有些烫伤和红肿,动一下,就会传来疼痛。 “吱。” 门在这时被推开,崔嬷嬷端着晚膳走进来,见到孟婉坐起身,连忙将饭菜放下。 “姑娘,您怎么起了啊?” “我已经没事了。” 她开口,崔嬷嬷眼中划过一抹心疼,“御医说了,这几日您还得好好养着,切不可随意乱动。” “季大人呢?” 听到她的话,崔嬷嬷眼神闪烁了下,“姑娘还不知道吧,绮妃娘娘被降为了采女,晟王也被罚闭门思过,大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什么?” 孟婉吃了一惊,她还以为扳倒绮妃不会那么容易,可竟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日,便出现了这番变故。 “殿下去见了陛下。” 崔嬷嬷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说别的了,孟婉却是当下便明白了。 绮妃被降为采女,定然是容胤做的,那么如今就更能确定季冷是殿下的人了。 “我要见季大人,嬷嬷能帮我通禀吗?” “姑娘放心,大人办完事会来看您的,您先用膳,待会将药喝了,身子才能好的快。” 崔嬷嬷将晚膳端来,孟婉心里记挂此事,没有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当门再次被推开时,只见季冷走了进来,看见她床边放着的饭菜,眉头轻蹙了下。 “季大人。” 她开口,季冷走过去,“晚膳不合胃口?” “不是,奴婢只是吃不下了,大人,我听闻绮妃娘娘降为了采女,晟王也受了罚,这是怎么回事?” “崔嬷嬷同你说的?” 季冷脸上浮上沉意,孟婉连忙摇头,“大人莫要怪崔嬷嬷,是我逼着她说的,此事真的是殿下做的吗?” “你在关心殿下吗?” 孟婉眼神黯了黯,随后开口,“殿下不该牵扯到此事当中的。”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季冷眸子柔了柔,随后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还记得孙采女吗?” “记得,是不是查到是谁做的了?” 季冷点点头,“是绮妃娘娘吩咐的,只因陛下那日原本是准备去静澜殿,却偶然遇到孙采女,宠幸了她,便被绮妃记恨上了。 赵荷香将孙采女有孕之事出卖给了绮妃,孙采女的尸体被你偶然救下,抛尸的小太监和赵荷香便被灭了口。 不光如此,绮妃宫里还有许多的宫女,都被虐杀,这些也是在调查孙采女被杀之事中查出来的。 殿下只是将这些证据呈报给了陛下,晟王大闹了慎刑司,若殿下不这么做,此番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也会受到牵连。” 第184章 若你能出宫呢 季冷一一说完,孟婉已然震惊不已,难怪那日,她与萃兰在静澜殿外,听绮妃弹琴,那琴音却是那般不同。 原来真的琴音由人,那般心有戾气之人,曲子也不会如传闻那般空灵无争。 “那有没有连累到大人您?” “你觉得呢?” 季冷淡看向她,孟婉认真凝了他片刻,随后摇摇头,“季大人福泽深厚,定然会没事的。” “哼呵,能拍本总管的马屁了,想来这身子也好了不少。” “奴婢是肺腑之言,大人福运昌绵,奴婢也能跟着苟且偷安,此番奴婢真的差点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了。” 忆起白天之事,她还心有余悸,只要一想起,那一铁锹打在身上的感觉,她还有些后怕。 若是再往前一步,她必定会脑浆迸裂,死不瞑目了。 而容胤,听到她这句话,心脏处像是被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痛再次蔓延开来。 “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将心口的这股疼意按下,开口而出,却见孟婉弯起唇。 “奴婢信大人说的,大人就是奴婢的福星,好像遇到大人后,奴婢运气就好上许多了。” 她说的无心,但落在季冷耳中,却是让他有些不太舒服起来。 这话着实听上去有几分刺耳。 好似从前那些日子,她运气很不好似的。 心里又开始同自己个较起劲来,但望见她依旧苍淡的脸色,还是将那抹不悦给压了下去。 “本总管说了,既是与你立约,自然不会事没办完,就让饵被吃了的,虽然绮妃此番失了势,但陛下对晟王仍留了余地,此事并不算真正完结。 况且绮妃娘家如今在朝中也有些势力,或许过不了多久,陛下气消了,她又可以解了幽禁。” 对自己这个父皇,容胤是太了解了,绮妃于父皇而言,就像是解语花,换作旁人,犯下如此逆罪,早就打入冷宫了,可却仅仅只是将她降为采女。 而晟王,也不过只是罚了闭门五日,甚至为了他的声名,掩盖绮妃犯下的恶事。 这一切,都是父皇心有不忍,留有一线余地的转圜之措,一旦绮妃再得势,那便是一头恶狼了。 先前他是想着,待绮妃与晟王之势尽数除尽,再给她母子二人毫无翻身余地,但如今提前一步,之后便要更加小心提防了。 “大人?” 正当他暗忖之时,身边传来孟婉的声音,他抬眸望去,只见对方正望着她。 “何事?” “方才奴婢叫了大人几声,大人都没有回应,大人是还在担心绮妃之事吗?” 聪慧如她,竟是从他点滴神情之中,就猜了出来,季冷不禁开口。 “你怕吗?” 突然而出的一句话,让孟婉神情顿了顿,随后摇摇头。 “大人为奴婢做了这么多,奴婢岂能贪生怕死,况且,大人曾说过,这些人要对付的是殿下,那奴婢就更不能置身事外。” “为何?如今你早已不在殿下身边,若你想出宫,我倒是可以帮你。” 季冷说出这句话,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小丫头是多想离开这皇宫。 他想留住她,也知道,留下可能她会更加危险。 往后他要做的事,是比现在更加凶险百倍的,他不忍心她再像今日这般,差点丢了性命。 目光凝着他,手指却在不自知中拢紧,小丫头此时沉默着,仿似在想着他所说的话。 “大人已经救了我很多次了,不能再牵连到大人了。” 终于,孟婉开口,说出这句话,心里如释重负。 她想出宫是真的,但不能再让季冷也被容胤怪罪了。 季冷能得容胤信任,若是他帮自己出宫,那势必会失去了这份信重。 在这皇宫之中,她有幸能得到季冷的几次三番救命相助,已深感其恩,不能再贪求更多了。 “若是不会牵连我呢?你可愿意出宫?” 他再次开口,孟婉垂下睫羽,“即便如此,奴婢也不能冒险。” 除非是容胤亲自开口,放她出宫,否则,她不敢,也不能。 她脸上落寂的神情,一丝不落被容胤看在眼中,他知道,她为难的不是出不了宫,而是出了宫之后,天下莫非王土,他贵为储君,一朝君临天下,一句话,便可以让她失去所有。 除非,自己亲口允诺,放她出宫。 可是,让他亲口去说,他做不到,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看她离开,他宁愿是假借旁人之名,还她自由。 “大人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大人今日忙到现在,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 敛起眸光,季冷站起身,走出房间,此时天色已暗,月朗星稀,崔嬷嬷走了过来,神情透着一丝局促。 “殿下,老奴在孟姑娘面前失言,请殿下责罚。” “嬷嬷,你跟随孤母后多年,如今又倾心竭力扶持于孤,孤怎么会责罚你,只是这小丫头,心思重,搁不住事,以后有些话,莫在在她面前说了。” “是,老奴领命。” 崔嬷嬷眼眶浮上酸涩,殿下有多在意孟姑娘,她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特意将她找来,悉心照料。 “你好好照料她吧。” 说完这句话,容胤朝着外面走去,渐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养了几日,孟婉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手臂上的烫伤也彻底好了。 季冷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瓶药膏,涂抹到她胳膊上的伤处,竟是好的十分快,竟是短短几日,几乎看不出来痕迹了。 “这西番的贡品玉肤露当真是宝贝,姑娘这几日,手上的伤竟是一点看不出来了。” 崔嬷嬷替孟婉换药,看见她手臂上的皮肤如凝脂一般,不禁开口。 “这是西番的贡品?” 孟婉拿着瓷瓶,神情惊讶,崔嬷嬷自觉又失言了,连忙解释。 “许是老奴听错了,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可是这药确实很好用。” 她看着那瓷瓶,一下子犹如变的千斤重,若这真的是贡品,那必定十分珍贵,季冷竟然就这样随意给她用了。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亲卫的声音,“大人,您来了。” 听到这声音,孟婉将药瓶放下,果然没多久,季冷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 崔嬷嬷上前,“孟姑娘刚换了药,她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第185章 殿下怎么来了? “你退下吧。” 季冷说完,朝着孟婉走去,崔嬷嬷将门带上,房间里突然间安静下来。 望着他眉宇间的疲惫,孟婉坐直了身子,“大人,是不是这几日,又发生了什么棘手之事?” 听到她声音里的关切,季冷坐在了她近前的椅子上,“无事,你把手给我看看。” 孟婉乖顺地将两只手伸到他面前,果然如崔嬷嬷所说的那般,她手上的伤已经好的几乎看不到了。 这西番进贡的玉肤露倒真是好东西,总算是没有留下疤痕。 “不错。” 他微掀薄唇,孟婉将手收回,有些欲言又止,季冷看着她这样。 “你想说什么?” “大人,奴婢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绣作处了。” 她垂下眼眸,因着那玉肤露之事,孟婉觉得有些怪异,但又怕说出来,是自己多想,故而犹豫了片刻,才找了这个由头。 而季冷听到她的话,安静了一瞬,随后点头,“好,待明日御医过来检查过,若真无恙,你便回去吧。” 听到季冷答应了,孟婉瞬间松了口气,“奴婢多谢大人。” “晟王禁令已除,今日已回吏部当值了。” 孟婉顿了下,短短五日,竟是这般快,所以他进来时,眉宇间才会那般疲惫吗? “那晟王会对大人动手吗?” 季冷眼眸微微闪动了下,晟王此番出来,倒是与寻常无异,越是如此,就越有可能在酝酿着什么。 而绮妃那里,他派人在盯着,他母子二人,还未见面。 “此事你无需操心,郑司绣已经上呈内务府,你此番回去,便是掌绣了。” 他转了话风,孟婉虽先前就知道此事,但还是略吃一惊。 “可是奴婢因受伤,连绣女选拔都没能帮上忙,司绣为何这时上呈内务府?” 季冷望向她,“你有掌绣之职,在内廷之中走动,会比绣女的身份更加有用。” 一句话,将孟婉点醒,“是季大人暗中吩咐的吗?” “我只是命人给陈公公递了个口信,绣作处本就需要三位掌绣,如今苏掌绣伏法,空缺一位,自然需要人顶上。 郑司绣早有此意,接到内务府的信儿,也不过顺势为之,日后你有了这层身份,会好上许多。” “大人为奴婢处处安排,奴婢感激不尽。” 此番她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而季冷让她尽快坐上掌绣之职,在后宫之中,等同于多了层保障。 “嗯,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该说的说完,季冷站起身要离开,孟婉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 “殿下这几日如何了?” 季冷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停瞬片刻后,声音传来,“殿下无恙。” 这四个字,让孟婉心里骤然松开,她微微垂眸,“那便好。” “若你想道谢,待身子好了,亲自去向殿下说吧。” 说完这句话,他打开门走出去,将门关上后,唇角弯出一抹浅弧。 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他的,也不枉他担忧这许久了。 因着孟婉这句话,回到南宫后,容胤脸上连着几日的阴霾,终于消解。 德安端着茶水进来时,见到殿下唇角微弯,险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殿下今儿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吗?” 德安将茶水放在案桌上,容胤看向他,“多事。” “殿下这般高兴,当是孟姑娘身子好了,哎哟,这段时日,奴才可都忧着心呢,还有这小狸,跟通了灵似的,也不似先前那般活腾了。” “将它抱来。” 容胤放下折子,这几日,他忙着朝事,有几日没见到这小家伙了。 当德安将小狸抱过来时,只见小家伙看见他,有些蔫头巴脑的。 容胤拎着它颈后软肉,放在胳膊上,这才发现,不过五日,小东西似乎又大了一圈。 手指拂过它身上的软毛,容胤拿起小鱼干放在它嘴边,却见它闻了闻,就将头挪开了。 眉头微皱,容胤将鱼干放下,朝德安看去,“先前你给它乱吃东西,是不是还没好?” “哪能啊,殿下,这小家伙自打孟姑娘没来咱这南宫后,才变成这样的,奴才想着,它和殿下一样,是惦记着孟姑娘呢。” “喵喵。” 德安这话一落,小狸也跟着喵喵两声,好像是在应着他的话一般。 “你这小东西,倒是知恩图报的,行了,孤知道了,晚上带你去看她。” “喵喵。” 像是听懂了容胤的话,小狸叫唤了两声,就低下头叼起那条小鱼干,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看的德安在一旁直咂舌。 “殿下,您看,这小狸怕不是真的成了精吧?听到殿下要带它去见孟姑娘,竟是吃起来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话多。” “嗻。” 德安退下往外面走,掀开门帘,便见着外面的亲卫递上密信。 “安公公,司统领命人送来的密信。” 德安赶紧接过,拿着走到案前,“殿下,司统领送来的。” 容胤将小狸放在一边,接过手里的密信打开,片刻之后,眉眼变的异常冷邃。 “看来我这个三弟要回来了……。” …… 晚上,孟婉用完膳,从房间的书架上拿起一本探案集翻看起来,门缓缓被推开,她正好看到一段描述。 “灯烛缓缓跳动,男人手持利刃,将女子的喉咙割破……。” “喵~”。 突然窜腾到她面前桌上的黑影,吓的她立马将手里的书丢掉,从座位上站起来。 “吓到了?” 身后转来熟悉的声音,她猛地一转身,又是惊的往桌子上撞去。 “当心。” 容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随着孟婉的身子被他揽在怀里,他眉眼间一闪而过的紧张。 孟婉贴在容胤的胸膛前,心脏仍然跳动的厉害,直到男人熟悉的沉香味道沁入鼻息间,她这才连忙从他怀中退出。 “殿下怎么来了?” 看着小丫头神色还有些惊慌,容胤朝着小狸看过去,“小狸想见你,孤便带着它过来了。” 说完,他朝着刚才那个从他怀里跳出去,吓着小丫头的罪魁祸首扬了下手。 “还不快过来。” 小狸喵喵叫了两声,却是没有朝容胤这边来,而是跳到了地上,围着孟婉的腿,蹭来蹭去。 看着小狸这般,孟婉弯下腰将它给抱起来,挠了挠它的下颌。 “你想吃小鱼干吗?可是我这里没有啊。” “孤带了,你喂它吧。” 说完,只见容胤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个小锦袋,递到了孟婉的面前。 第186章 心有松动 接过锦袋,孟婉从里面拿出一条小鱼干递到小狸嘴边,容胤看向桌上的书,拿起看了眼。 “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探案集了?” “闲来无事,随意看看。” 孟婉抬起头,容胤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随后将书放下。 “孤听季冷说,你问起孤。” 孟婉抿抿唇,她没想到,白天刚问过容胤的情形,晚上他就来了。 “季大人果然是殿下的人。” 她将小狸放在桌上,动手给容胤倒了杯茶,“殿下请用茶。” 容胤接过杯子饮了口,跟着坐下,目光看向孟婉。 “你有话想问我?” “是。” 她点头,容胤倒没有意外,来之时,他便已经猜到,小丫头肯定会问他关于季冷的事情。 “说。” “奴婢先前在慎刑司被罚,季大人那个时候接替曹公公,肃清慎刑司,是殿下安排的?” “是。” 容胤没否认,孟婉攥了攥手指,“那之后,季大人几次三番救下奴婢,也是殿下安排的?” “嗯。” 听到容胤认下,孟婉心跳也跟着迅速加快起来,她咬紧腮肉,沉默片刻,这才开口。 “所以殿下早就知道,会有人对奴婢下手,才会让季大人一直暗中保护奴婢,是这样吗?” 听到这句话,容胤抬起眸,眼底波光浮动,手指轻轻摩挲向杯沿,最后摇摇头。 “先前孤并不知道,之后你找季冷相助,孤才命他继续深查,绮妃一事,可能只是开始。” 想到今日收到的密信,容胤眼底涌上暗意,而孟婉听到这句话,脸色也一瞬间白了白。 绮妃之事,只是开始。 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宫中还会再生更大的波澜。 “殿下可有对策?”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目光微忪了下,小丫头竟是没有提出要离开,而是在担心他? 心里突然间像是掀起了巨涛,语气不禁柔缓起来,“你不害怕?” 孟婉苦笑了下,“殿下想听真话吗?” “你说。” “奴婢怕,命只有一条,奴婢还想好好活着,只是既是旁人不放过我,就算我怕,也躲不了。” 她说的是实话,只要在这宫中,她就躲不掉。 南宫五年,如同烙印,将她与容胤绑在一起,那些想对付她的人,又何尝会善罢甘休。 况且,现在她已经知晓,此事不会善了。 而绮妃之事,对她来说,已将她逼入困局,她想要真正挣出去,只能破釜沉舟。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容胤心疼极了,那纠结在口中的话,反复踌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舍不得放她走,只要一想到,从此再也看不到她,这天下,这帝位,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了。 而正在这时,只见孟婉突然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让他下意识眼眸一紧。 “殿下。” 孟婉开口,“奴婢多谢殿下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拂。” 她俯下头,行了个大礼,容胤手里的茶盏,几乎在一瞬间被他按紧。 待孟婉抬起头时,她看向他,“日后,殿下要好好的,不要再为奴婢犯险了。” 容胤知道她说的是绮妃之事,此番他为了替她报仇,暴露了慎刑司,日后这步棋还需慎用了。 “孤并不是全当为你,绮妃在宫中作恶多端,孤只是命季冷调查清楚,你无需放在心上。” 容胤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让孟婉心头更加发沉,她低下头,千言万语,此时好像都已经不用再说出来了。 “殿下,奴婢明日便要回绣作处了。” “孤已经知道了,孟掌绣。” 他将手松开,眼底浮上深浓,孟婉唇角弯了弯,“看来此事,也是殿下安排的。” 容胤没有开口,孟婉叹了口气,“奴婢以为生辰那日,殿下答应奴婢的,当真做到了,却不曾想,殿下还是一直在替奴婢打算。” 听到她的话,容胤心头有些发涩,她的小丫头,终是明白了他的不易,虽未明言,却却是心知肚明了。 “那奴婢与季大人的约定,也是殿下允的?” “你会怪孤吗?” 虽然当时他只是想多些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见见她,但如今看来,却是将她一次次差点推入险境。 孟婉摇摇头,“奴婢为何要怪殿下?况且是奴婢找的季大人,而且若不是殿下,奴婢只怕早就死了。” “有孤在,你不会死的。” 容胤打断她的话,“小婉儿,不说这个了,孤该走了,小狸就留在你这里,明日我让季冷送去南宫。” 他站起身,小丫头今晚所言,让他不敢再待下去,再待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说出让她出宫的话来。 见着容胤这般,孟婉将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殿下慢走,奴婢恭送殿下。” 深深看了她一眼,容胤走出房间,外面仍然泛着冷意,他脚步匆忙。 孟婉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暗色中,神情浮上黯然。 她以为自己可以与容胤楚河汉界,可这段时日,她拼命躲,却像是有根线,将她与他纠缠在一起,剪都剪不断。 尤其是在今夜,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后,她竟是连狠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既是他避之不谈,那她便也继续装糊涂吧。 …… 次日,孟婉早早起身,昨儿一夜,她几乎没有合眼,往事就像是走马灯,在眼前不断翻转着,一遍又一遍,难以入眠。 早上御医过来替她把脉之时,还特意叮嘱,又加了几副安神固本的药。 待御医走后,孟婉收拾了下东西,崔嬷嬷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包袱。 “孟姑娘,大人今日有事,让老奴将这个交给姑娘。” “这是何物?” 听到季冷不过来了,孟婉看向崔嬷嬷递来的包袱,只见对方打开来,里面竟放着许多珍稀补品。 看见那些东西,孟婉无奈的收回目光,这些东西,哪里是季冷给她的,分明就是容胤命人准备的。 她想了想,没有辜负这份心意,将包袱接了过来,“那就有劳嬷嬷同大人说一声,这些东西奴婢收下了。” 见着孟婉没有推拒,崔嬷嬷松了口气,“大人还说了,姑娘若是有任何事情,可随时找他。” “嗯,我知道了,这几日,多谢嬷嬷照料,奴婢没有什么可以谢嬷嬷的,这些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孟婉从包袱里拿出一支百年山参,递到崔嬷嬷手里,“嬷嬷千万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第187章 我带你回王府 孟婉说的恳切,崔嬷嬷只得收下,“孟姑娘日后可要多加小心,这宫中人心叵测,老奴盼望姑娘一切顺遂。” “谢谢崔嬷嬷,我会多加留心的。” 与崔嬷嬷分开后,孟婉拎着东西朝绣作处回,路过废殿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将包袱里面的东西放了进去。 这些东西太过珍贵,带回去难免会惹人注意,她这段时日,要尽可能的低调行事,不能引来非议。 当她走进绣作处时,正是做工之时,便先去找了郑司绣。 “郑司绣,奴婢给您请安。” 她进屋后,就朝着郑司绣跪下行礼,却被她一把扶起。 “身子可好些了?” 听到郑司绣关切的话语,孟婉点点头,“已经无大碍了。” “唉,你遭此一劫,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你为了救我,而让苏掌绣伏法,绮妃也不会记恨上你。” “与司绣无关,是奴婢不小心,才会得罪了绮妃,还差点连累到绣作处。” 多余的话,孟婉没有说,更没有提及殿下,郑司绣到底在宫中数年,自然也不会多问。 “内务府已经下令,即日起,你便代替苏掌绣任掌绣一职,如今探春宴即将到来,内务府已经将各宫所需的布料单子送来,我已交待了萃兰和孙掌绣负责各宫春裳之事。 你身子才愈,不易太过操劳,新晋的绣女们督教之职,就交由你来吧。” 听到郑司绣的安排,孟婉没有异议,皆是为她好,她初任掌绣,又资历这般浅,难免有些比她资历深的绣女不服气,让她督教新晋的绣女,是为了替她日后立威。” “奴婢谢过司绣。” “好了,你先回去,待会我让萃兰带你去见见那些绣女。” “是,奴婢告退。” 孟婉退出郑司绣的屋子,回到廊房,此时她的床铺上,工工整整放着崭新的掌绣服。 而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孟掌绣,你回来啦~。” “萃兰姑姑。” 她转过身,脸上浮上笑意,萃兰走到她面前,一脸嗔怪。 “你这丫头,可真是把我们吓死了,慎刑司派人过来知会的时候,郑司绣急着就要去看你,可被拦下了。 当真是没想到,绮妃娘娘竟是这般蛇蝎心肠,若你真有个好歹,让我们如何心安。” 说话间,萃兰就红了眼眶,孟婉见着,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姑姑莫要难过,奴婢这不是好好的吗?” 听着她这话,萃兰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总算是没事,行了,我也不说这扫兴的话了。 司绣说了,日后谁找你去,你都得跟她说一声,哪怕得罪了,也好过丢了小命强。” “是,奴婢记下了,姑姑和司绣都是真心待奴婢好,你们说的话,奴婢日后都听。” “这还差不多,走,司绣让我过来带你去见见那些新进的绣女,我们走吧。” “好。” 孟婉换上掌绣衣服,同萃兰一道去了新进绣女们所在的绣练坊。 萃兰交代完那些绣女之后,孟婉就开始负责绣女们的督教之事,一直忙到了午膳时分。 她前去膳房,刚进去,春兰她们几个就看见了她,一下子就拥了过来。 “小婉,你穿上掌绣衣服好好看啊。” 最高兴的莫过于春兰了,她说完,慧芳和婉禾也跟着朝孟婉行了个礼。 “见过孟掌绣。” “你们别闹了。” 孟婉连忙开口,慧芳上前拉住她,“小婉你做了掌绣,以后可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听说这件事情后,简直高兴坏了。” “小婉,这几日,我们都听说了你受伤的事,你的身子还好吧?” 婉禾担心而出,孟婉摇摇头,“已经无恙了,此事已经过去,你们也不要再提了。” 有容胤的提醒,绮妃虽然现在降为采女,但仍是嫔妃,加上还有晟王在,总归不能说的太多。 “好,我们不说,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几个女孩打好膳刚坐下,便见到有个小绣女跑了过来,“孟掌绣,外面有人找您。” 听到这话,孟婉眉头蹙了蹙,春兰有些紧张的拉住她,“小婉,我陪你一起吧。” 看见春兰这样,孟婉看向那个小绣女,“是谁找我?” 小绣女脸上露出为难,见她这样,孟婉站起身,“好,我这便出去。” “我陪你。” 春兰跟着孟婉一道出去,到了角门处,只见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面容沉肃,看见她时,瞬间春风化雨,径直迎上前来。 “王,王爷?” 春兰惊的脱口而出,孟婉看着容显走过来,知道他定然是为了绮妃之事,于是朝春兰开口。 “春兰,你先回去吧,我同王爷说几句话。” “哦,好好。” 春兰赶紧冲容显行了个礼,这才飞快的离开,容显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才开口。 “这几日本王在城外操练,刚回来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短短一句话,解释了他为何出现,孟婉听到后,微垂下眸。 “有劳王爷记挂,奴婢已经无恙了。” 看着她脸上的疏离,容显一颗心有些落败,他听到她差点遇害之事,当下就朝宫里赶来,如今见着,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此番你得罪了老四,他性子一贯阴狠,我担心他会因绮妃之事,而迁怒于你。” 听着容显这般形容晟王,孟婉心里也跟着一紧,但如今她骑虎难下,只能迎难而往了。 “奴婢会当心的。” 听到她这句话,容显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是突然而出。 “小丫头,你可愿做本王的人?” 孟婉被容显的话,惊的眼瞳瞬间睁大,而容显此时也意识到过于唐突,连忙辩解。 “你别害怕,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可以同父皇请旨让你出宫,你可以去景王府,日后,老四就算再想迁怒你,他也不敢到本王府邸闹事。” 看着容显面色紧张的说完这番话,脸像是喝了几斤烧酒一般,孟婉随即跪了下去。 “奴婢谢过王爷如此为奴婢打算,但奴婢不能答应,还请王爷日后也莫要再提了,以免污了王爷和奴婢的清誉。” 第188章 王爷求娶 听到她这些话,容显心里涌起比方才更加深浓的失意,但他却是没有松口。 “本王府里没有女人,你若入了府,本王定会护着你,难道不比在这宫里担惊受怕要好上许多吗?” “王爷,奴婢与王爷身份有别,还请王爷莫要再说了,奴婢是不会答应的,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孟婉说完,从地上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可却不料,容显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王爷,请放手。” 孟婉用力甩开容显,神情瞬间冷下去,“王爷身份贵重,奴婢身份卑微,不值得王爷对奴婢这般好。 奴婢如今只想在宫里安生度日,王爷方才所言,奴婢不会记得,也请王爷就此不要再提。” 说完这些话,她疾步离开,容显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浮上懊恼,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黯然失魂地朝着瑞华宫走去。 当他来到瑞华宫,娴妃见状,吩咐人端来暖茶,“显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妃,儿臣好像喜欢上一名女子。” 他开口,自小直来直去的性子,在说完这句话后,娴妃面色一怔。 “你说什么?你喜欢上一位女子?是哪家的贵女?” 娴妃这段时日,天天命人送去各家贵女的画像,见着儿子这般,她下意识以为,儿子是看中哪家。 “你同母妃说,母妃去求你父皇,给你赐婚。” 听到娴妃的话,容显想到孟婉方才拒绝自己时的冷然,神情更加黯淡。 “不必了,她不喜欢我。” 说完,端起茶盏,竟是没有注意到,一口下去,烫的他连忙吐了出来。 看着儿子这副失魂懊丧的样子,娴妃心疼的赶紧命人拿来帕子。 “到底是哪家的贵女,竟是能让你这般?” “母妃就不要问了,儿臣不想说了,今日进宫来见见母妃,儿臣就要回去了。” 从来没见过自家这个儿子这副样子,娴妃一时有些急了。 “显儿,这婚事历来是父母之命,若你真中意这女子,母妃定然会为你求来。 日后你将她娶进府,好好待她,她自然会以你为重,你告诉母妃,这女子是哪家的贵女?” “母妃,您真的愿意帮儿臣吗?” 容显的话,让娴妃毫不犹豫点头,“你是我儿子,我当然帮你,告诉母妃,那名女子是谁?” “她不是什么贵女,但儿臣真的喜欢她,你见过她的,就是绣作处的那个小丫头,叫孟婉。” “什么?” 娴妃听到这句话,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随即就脱口而出。 “不行!母妃不能答应你和她在一起。” “母妃,你刚才明明说可以帮儿臣的,难道你也在意她的出身吗? 对,她是绣女,但儿臣就是喜欢她,除了她,我不想娶任何女子。” 容显因为娴妃的话,也犯起了倔,娴妃气的指向他。 “显儿,你怎么能这般任性,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是哪里的?” “我当然知道,先前母妃不就问过儿臣吗?她如今早就已经不在南宫了。 大哥厌弃她,如今,她又得罪了四弟,往后在宫中只会更加艰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在宫中磋磨。 母妃,若您不答应帮我,那儿臣自己想办法。” 容显站起身,气呼呼的朝着外面走去,娴妃见状,气的一口气都要上不来了,身旁的嬷嬷连忙将她扶住。 “娘娘千万莫要生气,当心自己个的身子。” “本宫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普天之下的女子,他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去喜欢那丫头。 不行,本宫不能让显儿干出什么蠢事来,你快扶本宫去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娴妃吩咐嬷嬷替她更衣,而这边,容显已经离开瑞华宫,在快要出宫之时,迎面而来的人,将他拦了下来。 “二哥这般匆忙,是要去哪啊?” 容烨上前打了声招呼,容显见到他,眼底便浮上了戾气,想到绮妃差点害死了孟婉,理都不想理他。 “二哥怎么不理我?” 容烨见他目光不悦,于是再次开口,容显看着他,“本王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句话,让容烨有些懵,“二哥,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 “我警告你,绮妃之事,与旁人无关,你若牵连到旁人,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扔下这句话,容显大步掠过他,朝着宫外走去。 看着他离开,容烨脸上浮上一抹阴霾,随后朝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 “你去打听打听,今日我这位二哥都去见了谁。” 小太监离开,容烨敛起脸上的沉意,很快离开了原地。 …… 绣作处,孟婉心思有些烦乱,今日容显那些话,一直让她隐隐不安。 容显性子莽直,却不是个坏人,几位皇子中,他虽恶名在外,但却是直来直往。 但今日他突然说起那些话,实在是令人烦心。 “孟掌绣,您看我这绣样对吗?” 正在这时,绣女拿着绣布向她问询,孟婉看了看,“不错,你就按这绣样继续。” 绣女回到座位,孟婉看了眼水漏,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朝绣女们开口。 “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仔细温习,明日再继续。” 待绣女们离开,她将东西收妥,刚准备回去,就见萃兰过来找她。 “小婉,淑妃娘娘派人过来了,让你去她那里一趟。” “好,我这便过去。” 一炷香之后,孟婉来到淑妃所住的慧安宫,进去之后,便被人带去了佛堂外面。 “娘娘现在在抄经书,孟掌绣稍等片刻。” 贴身宫女进去回话,孟婉等在外面,没过多久,便见着淑妃娘娘走了出来,看见她时,脸上浮上慈柔的笑容。 “小婉儿,你来了。” “是,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她上前行了个礼,淑妃看着她,将手递过去,“来,你陪本宫去后花园走走。” 孟婉扶住淑妃,其他宫人跟在后面,前往后花园时,会路过廊檐,只见先前编的忘忧结仍然悬挂其上,迎风招展。 “宸儿要回来了。” 淑妃突然开口,神情露出宽慰,“此番他大捷南蛮,身为母妃,本宫甚感欣慰。” 第189章 密室 “娘娘佛心仁厚,安王此番大捷,是娘娘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孟婉的话,让淑妃看向她,“你是好孩子,绮妃的事情,本宫也听闻了,你受苦了。 当初是我将你举荐去的绣作处,却没曾想,你却差点因此丧了命,说起来,本宫心里真的有些不安。” “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 孟婉赶紧松开手跪了下去,“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此事与娘娘毫无干系,还望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的跪下来了,快些起来。” 淑妃伸出手,孟婉从地上起身,“娘娘将我调入绣作处,是为奴婢好,奴婢一直心存感激,如今奴婢一切都好,想来也是承了娘娘的佛缘。” 她这番话,让淑妃面容慈爱的看着她,“那日后你要多来本宫这里,以后碰上什么事,尽管来找本宫。 宸儿来信时,还特意叮嘱本宫多照拂于你,却是让你遭此一劫,算是辜负了我儿的嘱托了。” 听到容宸竟在信中嘱托了淑妃,孟婉神情一怔,随即连忙开口。 “奴婢何德何能,劳烦王爷这般厚待,奴婢惶恐。” “你为宸儿编了那么多忘忧结,本宫自然是会告知于他的,宸儿此番大捷,你也功不可没。” “不不不,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娘娘折煞奴婢了。” 看着孟婉一脸惶恐不安,淑妃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开口提及了容宸的婚事。 “如今殿下已定下大婚之期,听闻娴妃也在替景王物色正妃人选,待宸儿回京,他的婚事怕是也快了。 这几年本宫潜心修佛,宸儿四处游历,如今他的婚事,本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宸王才华过人,骁勇善战,回京之后,自然得圣上重用,婚事也会是一等一的好,娘娘莫要忧心。” 孟婉这是实话实话,四位皇子,长相皆俊美不凡,容宸与容胤有几分相似,如今又立下战功,此番回京,定然是有许多贵女青睐的。 “话虽如此,但本宫还是希望他能得一知心人,漫漫此生,若是不能与心仪之人相携相伴,那本宫也是不忍看见的。” “娘娘放心,宸王宅心仁厚,婚事自然会得偿所愿。” “听你这么说,本宫倒是安心几分,罢了,待他回来,本宫再问问他吧。” 孟婉陪着淑妃在花园小走了会,又将淑妃送回寝宫,替她乔摩之后,这才回了绣作处,正好赶上晚膳。 简单用完膳后,她便找了个由头,去了废殿,如今她是掌绣,行踪更加宽泛,将齐良人交给她的布料拿出来,便动手缝制了起来。 不知不觉,便是到了深夜之时,她正低头缝的专注,殿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随着门被打开,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我当是谁在这里。” 他开口,孟婉惊的手一紧,那针便扎进了手指,让她连忙含进口中,随后看向说话的人。 季冷站在屋中央,灯烛昏暗,他的影子映衬在墙壁之上,犹如山神一般。 “季大人,您吓到奴婢了。” 她将手放下,神情仍有未褪去的惊色,季冷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压了压唇角。 “手可伤着?” 孟婉摇头,“无妨,大人怎么会来这里的?” “若本总管没记错,这里好像是本总管的地方,该是我问你这句话才是。” 孟婉语塞,她是觉得这废殿清静,况且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明明都已经点了盏小油灯了,竟还是被发现了。 “奴婢为齐良人做春裳,不能在绣作处里做,被旁人见着,恐于她无益,只能来这里了。” “为何不去慎刑司?” 季冷走过来,看着桌上那盏小小的油灯,这么弱的光,熬坏了眼睛可怎么办。 “上次替公主做春裳,已经劳烦到大人了,如今又要去劳烦大人,奴婢自然是不能够的。” “你麻烦我,又不只是一次两次,况且你如今不是已经知道,我是殿下的人, 殿下让我照拂于你,若是你在这废殿被人发现,本总管岂不是又要为你善后?” “奴婢点了这么小盏油灯,应当不会被人发现吧?再者,这里不是季大人的地方吗?那旁人应该不敢来吧?” 看着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季冷敛起眸,“既是不想去慎刑司,又不能被人发现,本总管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伸手,端起桌上那盏小油灯,孟婉见状,连忙拿上东西跟上他的脚步。 只见对方在废殿里七转八拐,直到来到废弃的假山前,他举着油灯,转眸看了眼孟婉。 “跟紧我。” 他说完,朝着假山里面走去,此时四周漆黑,孟婉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越往里面走,就越闭塞,她甚至能闻到季冷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味道。 “到了。” 终于,他停下脚步,孟婉顺着微弱的光线看过去,只见季冷伸出手按了下去。 轻轻的声响传来,让她吃了一惊,竟是没想到,这假山里面竟然有道暗门。 而此时,季冷已经走了进去,孟婉跟着进去,这时才发现,里面是间密室。 随着他们进去,密室的门关上,紧跟着季冷将密室里的万年灯给点燃,顿时里面亮堂了起来。 “以后你可以来这里缝制衣裳。” 他说完,孟婉这才看清这密室里的布置,床上放着干净的被褥,密室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 “这里怎么会有密室?” 听到她的话,季冷朝她看去,“这里以前并不是废殿,宣安宫以前是先皇后刚入宫时,所住过的地方,之后才搬去了栖凤殿,只不过,因为太过久远,加上先皇后离世多年,这里便成了废殿。” 季冷说着这话时,眼眸微沉,其实这里还是他小时候,母后带他来的地方。 母后很喜欢这里,在这里,她与父皇相识相爱,之后她被立为皇后,搬去了栖凤殿,可是却还是对这里念念不忘。 尤其是父皇之后纳了多位妃嫔,母后每每来这里,便会坐上许久,这间密室,也是母后当时命人所建。 只是如今,这里却成为了废殿,无人记得,母后曾在这里住过。 第190章 出去死的更快 大概是季冷一瞬阴翳下来的情绪,孟婉竟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将目光看向他。 那种曾有过的怪异而荒诞的念头再一次浮上心尖。 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又与某个人重合了起来。 尤其是听到先皇后这几个字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季大人,这里既然是先皇后曾住过的地方,那以奴婢的身份,不能待在这里,奴婢还是回去吧。” 听到她的声音,季冷敛起眸底的黯沉,转而看向她。 “无妨,此事我会同太子殿下说,你安心在这里做事。” “可是……。” 她还想开口,却被季冷打断,“好了,本总管既是这般说了,你就莫要再推拒,此事就这样定了。” 他说完,准备离开密室,孟婉却在这时叫住他,“大人与殿下,是如何认识的?” 脚步顿住,季冷转眸看向孟婉,却见她连忙解释。 “大人莫要多想,奴婢只是觉得大人与殿下,有些相似。” “嗯?” 季冷眯了眯眼睛,“哪里相似?” 哪里相似? 孟婉被问住了,她说不出来,只是好几次,都会在对方的身上看见容胤的影子。 甚至有时候,两个人会重叠在一起。 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奴婢说不好,许是大人是殿下信任的人,故而处事之时,会让奴婢觉得和殿下十分相近。” 刚提起的心,缓缓放下,季冷背在身后的手松开,“殿下乃是储君,孟姑姑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扔下这句话,季冷离开密室,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孟婉抿抿唇,随后坐下拿起衣裳缝制起来。 待她缝制了一会后,密室的门被人推开,她放下手里的衣裳,看向手里拿着食盒的季冷。 “大人。” 放下衣裳,孟婉站起身,季冷将食盒放下,“陪我用膳。” 孟婉怔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人晚上没用膳?” “嗯。” 季冷轻应而出,孟婉上前,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将饭菜端出来,放在案桌上。 季冷跟着坐下,看着孟婉又坐回去,继续缝制着衣裳,于是开口道。 “你为何不吃?” “奴婢晚上已经用过膳了,这会不饿。” 她说的是实话,这段时日,在慎刑司被照料的太好,她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动不动就饿着肚子了。 听到她这样说,季冷没再勉强,而是自己吃了起来。 寻常里,这御膳房的东西,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致,但今日却是不同,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小丫头在灯下缝补的样子。 这密室,仿佛成了他二人私有的处所,又有种回到南宫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彼此密不可分,小丫头不会让他总是见不到。 “今日晟王爷去见了绮妃。” 用了一会膳后,季冷开口,孟婉手一顿,险些又扎到手指。 她眼瞳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应了声,“晟王对绮妃很是孝顺,一出禁闭,便入宫看她了。” “你这段时日,要多加小心,绮妃之仇,晟王不会善罢甘休。” 同样的叮嘱,容显也同他说过,孟婉对这位晟王知之甚少,但如今季冷又提醒于她,让她不禁开口。 “晟王爷为人如何?” 听到孟婉这样说,季冷沉下眸子,这段时间,司炆一直暗中调查晟王与蝶舞坊,越往下查,就越让人心惊。 结党营私,贪墨舞弊,卖官买官,桩桩件件,都与之有关联。 而容烨身在吏部,表面上惩治贪墨,其实只是为了做给陛下及朝中大臣看。 绮妃敢在宫中如此光明正大的杀害有孕嫔妃,虐杀宫人,就足以说明,他们母子有多有恃无恐。 原本他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但为了救孟婉,不得已先将绮妃给拖了出来,想来容烨这段时日,势必会更加小心行事了。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思虑片刻,季冷终于开口,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孟婉心惊。 能让季冷这般说,想来这个晟王不简单,她顿时有种头被套上绳子的窒息感,脸色都淡了下去。 看见她这样,季冷放下筷子,“怎么?你怕了?” 孟婉对上他的目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原本不怕的,但听大人这般说,却是有些怕了。” 小丫头眼中的怯意,让季冷心疼,他望着她,片刻,才又一次开口。 “若你怕了,本总管帮你出宫,如何?” 出宫? 孟婉垂了垂眸,随后摇摇头,“我既是得罪了绮妃和晟王,就算出宫,只怕前脚刚出去,后脚就死于非命了。” 此事,她这几日养伤,也看的通透了些,宫中有容胤和季冷,很多时候,想害她也不容易,不然也不会从掖庭到绣作处,她们这般费尽心思。 若是出了宫,晟王在宫外,反而更容易对她下手,到时候,鞭长莫及,她死的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孟婉的话,季冷眸色闪动了下,她说的同样是他担心的。 在宫中,他尚且能护住她,一旦到了宫外,即便他秘密将她送走,容烨他们若想对她下手,他也难有把握及时救下她。 “大人,奴婢虽怕,但却也知道,躲不过去的事情,只能拼着死的心搏一把。” 大概是见着季冷神情有恙,孟婉反倒是出言安慰起他来,“况且奴婢相信,宫中有大人,奴婢这条命,还能熬熬。” 她故作轻松的弯了弯唇,季冷望着她,神情露出一丝犹豫。 “你当真相信我能护住你?” “若是在宫中,连大人都保不住我的小命,那奴婢出了宫,不更没人能护住了?” 她的话,让季冷手指微微攥紧,小丫头这是宽慰之言,他又何尝不知,她那点小心思,从来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若不是太过了解她,当真是要信以为真了。 她只是不想让他承负太多,时时留意于她,才这样说的。 “好,既是你如此信我,将命托到我手上,那我必不会辜负于你,之后在宫中,你且管安心。” 小丫头愿意留下,他悬着几日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之后,他更要快点部署,早点将事情给办完了。 将话说开,孟婉心无旁骛,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今日多谢大人,时辰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送你。” 季冷跟着站起身,孟婉刚想回拒,却又见到他的声音。 “那个在绣作处与苏掌绣联络的小太监,如今已经失踪,为了以防万一,本总管亲自送你回去,你莫要推拒。” 第191章 猜忌 原本想拒绝的话,孟婉到了嘴跟前,还是咽了回去。 “那就有劳季大人了。” 见到她这样子,季冷掩下唇角的浅弧,两人离开密室,他将开启密室的位置耐心告诉她,这才一道走出假山。 许是听到这宣安宫是先皇后曾住过的地方,出来之后,孟婉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物是人非,说的不无道理,如今这荒废的地方,换作是她,也无法和先皇后牵连在一起。 如今季冷对这宣安宫这般熟悉,想来也是应殿下的交待,好好替先皇后守着这一方宁静之处吧。 这么一想,她又将目光看向走在自己身前半步远的男子。 今日的他,与之平素里穿的玄色锦袍不同,黑色常服将他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身姿颀挺,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拎着一盏小灯笼,长长的宫道,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他们走的是无人走的小道,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脚步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条宫道,孟婉没有走过,宫里有许多这样的小道,幽静无人。 若是换作平常,她是断乎不敢一个人走的,但今日有季冷在,她却是一点没感觉到害怕。 就这样,小半炷香的工夫,终于可以看见绣作处的屋檐了,季冷停了下来。 孟婉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却是没在意他此时停下脚步,一头就撞了上去。 额头结结实实磕在男人的脊背处,惊的她来不及捂住头,人就往后退了过去。 “当心。” 手腕却在这时被拉住,孟婉抬起头,对方目光之中含着的关切,让她愣了下神。 那目光太过熟悉,甚至让她大脑顿时变的一片空白,直到被拉住站定,才见到对方眉头微微蹙起。 “何事这般惊慌?” “奴婢,奴婢方才走神了,没注意到大人停了下来。” 她按下心口狂跳的感觉,面色微微发热,有一种强烈的猜忌,此刻在心头不断盘绕。 “下次当心。” 看着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季冷松开手,“绣作处快到了,你回去吧。” “是,大人也早些回去歇息。” 孟婉赶紧掠过他,背后仍是感觉到有道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没有停下,低着头一直往前走。 直到走进绣作处的门内,这才停下来,手抚上胸口的位置,长吐出一口薄气。 方才那一瞬间的猜忌再一次浮上心头,让她目光下意识落在被季冷抓住的手腕上。 久久,她终于挪开目光,心口那种异样的情绪,也被她压了下去,有些事情,她不能去想,不能去深究。 就像他曾对她说的那句话一样,在这宫里,有些事情,不要多管,才能活的更久点。 一切的心绪不宁,仿佛都在这一瞬有了答案,片刻,她唇角弯出抹苦涩,就连眼眶也泛起涩意。 原来,她所认为的偶然,都不是机缘巧合,而是蓄谋已久。 但如今,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往下走了。 在外面站了许久,她才重拾好心绪,回到廊房躺下,却是久久难以入眠,直到天微微发白,这才小寐了片刻。 …… 连着几日,白日里忙着督教新入绣作处的绣女,晚上前去宣安宫缝制衣裳,孟婉刻意不去想那夜自己的猜测。 而季冷也连着几日,并没有过来,她从婉禾那里断断续续听来些东宫的消息。 赵良娣和魏良娣出了禁室,又是闹腾了一场,惹的殿下极其不悦,甚至连丽妃都前去劝解。 而另一个消息,便是之前淑妃娘娘同她说的,安王战捷,不日则归。 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故而,孟婉并没太过于在意,直到她再一次接到淑妃派人来传话。 当她来到慧安宫,一进殿中,就看见了坐在殿内的容宸,让她惊讶不已。 而容宸见到她,唇角勾起弧度,“你来了?” “奴婢参见安王,王爷是几时回京的?” “才回来,惦念着母妃,见过父皇之后,就赶过来了。” 他脸上盈着笑意,这时,内殿传来脚步声,淑妃被扶着走出来,看见容烨之时,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宸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淑妃走上前,容宸起身,“母妃,儿臣回来了。” 看着这母子团聚,孟婉也不禁跟着动容,她站在一旁,直到淑妃将目光看向她。 “小婉儿,今日本宫叫你过来,还想着让你再给本宫编几个忘忧结,先前编的,有些已经被前段时日的风雨弄坏了,却不曾想到,这孩子,竟不声不响回来了。” 淑妃喜极而泣,容宸将她扶着坐下,“原本是还要过几日才回来的,但儿臣听嬷嬷来信,母妃惦念,便提前回来了。 大军还要再过几日入城,届时父皇会携满朝文武大开城门,与百姓同迎。” “此番母妃听你父皇说了,你用兵神速,短短一个月便重挫南蛮,签下降书,逼的他们不得不退去疆域之外,我边境得以安宁,你舅舅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你如此,定然会甚感欣慰。” 见到淑妃这样高兴,容宸开口,“此番能大败南蛮,凯旋而归,多亏了母妃日日为儿臣祈念,儿臣才能此番这般顺遂,化险为夷。” “不光是母妃日日念你平安,此番小婉儿也出了许多力,这廊檐之下挂着的忘忧结,都是她编的。” 一听到淑妃这样说,孟婉赶紧跪下,“娘娘折煞奴婢了,安王宅心仁厚,得上天庇佑,奴婢不敢贪功。” 看着孟婉这样,安王笑了起来,“母妃,您可别把这小丫头给吓着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逊了,若不是她陪母妃说说话,宽慰本宫,母妃这段时日,当真寝食难眠了。” “儿臣让母妃担忧了,既是母妃这般说了,来人,将赏赐拿来给小丫头。” 殿外的亲卫得令,将东西给拿了进来,看见满满一箱子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孟婉惊到了。 “王爷,这万万使不得。” “将箱子打开。” 随着容宸一声吩咐,只见亲卫将箱子打开来,随着里面的东西出现在孟婉眼前,她一下子愣住了。 第192章 殿下快醋死了 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墨江的各类吃食和物件,一下子彻底打开了孟婉的思乡之情。 虽然阿爷阿奶已经离世,但这些赋予乡情的东西,还是勾起了她许多沉寂许久的记忆。 她情不自禁拿起一个泥娃娃,憨头憨脑的样子,穿着粉色的袄子,扎着两个小辫,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 看着这个泥娃娃,孟婉不禁眼眶红的厉害,她所住的墨江孟家村,就是专门做这种叫做来福的泥娃娃的。 她阿爷阿奶,在她小的时候,每年都会早早挖来红土,做上许多来福,换回银子,给她添置新衣新鞋。 那时的日子,过的清苦,但却也是甘之若饴的。 “从南境回来之时,正好路过墨江,就命人采买了这些东西。” 容宸开口,孟婉咽了咽喉咙,按下声音里的哽意,“奴婢多谢王爷的赏赐。” 见着孟婉这样说,容胤脸上浮上如沐春风的笑意。 “你喜欢那便好了,本王路过之时,还去了孟家村,那里虽然受过灾,但如今村子已经恢复原样,不少搬走的人,也回去了,这泥娃娃便是村里的人做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孟婉捧着泥娃娃的手微微收紧,若是阿爷阿奶没事,她也能再见到他们了。 可是,如今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滴落下来,落在那个泥娃娃身上,容宸见状,马上站起身,从身上掏出帕子。 “这怎么好好的哭了?” 他将帕子替她擦上,孟婉惊的刚想后退,却在这时,听到德安的声音传来。 “太子殿下到。” 突然而至的声音,让孟婉整个人都怔住了,所有的思绪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住了。 她缓缓侧过头,看向逆光走进大殿的男子,此时他五官隐在光线里,看不真切,但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容宸见状,收回手里拿着的帕子,目光温恭地看向容胤,抬起手朝他行了个礼。 “臣弟见过殿下。” 容胤看着容宸,目光阴沉无比,刚才他听到容宸入宫见了父皇,又听到孟婉被叫来了慧安宫,便马上赶了过来。 却是进门就看见他竟拿着帕子给小丫头擦眼泪。 一颗心顿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住,又酸又疼,甚至想狠狠给对方一拳头。 多年的隐忍,让他没有做出失态的事情,此时他目光沉沉,落在地上打开的箱子上。 “三弟匆忙回京,孤从父皇那里得知消息,原本还以为你要过几日才入宫,却不曾想,倒是已经见过淑妃了。” “母妃惦念,臣弟见过父皇,就赶了过来,有劳皇兄特意前来探望,是臣弟的不是,该是臣弟去见大哥的。” 容宸说完,只见淑妃跟着开口,“殿下,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宸儿一心惦记,故而特意提前几日回来入宫探我,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淑妃娘娘言重了,安王此番征讨南蛮大捷,有功于江山社稷,孤岂能怪他一片孝心。 只是孤与他乃是兄弟,他提前回来,我这个做大哥的竟毫不知情,说起来,孤着实有些惭愧。” “大哥如今替父皇辅政,忧心朝政,臣弟不忍打扰,此番回来,也是不想惊动太多,过几日大军会入城,届时,臣弟定会多敬大哥几杯。” “好,那孤就等着了。” 容胤说完,朝着德安看去,“去将东西搬进来吧。” 德安领命,赶紧走出去,不多会,只见一行宫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方才见过父皇,父皇命我将这些赏赐送过来。” 听到他的话,容宸目光看向那些托盘,上面放的全是珍宝,于是赶紧跪下。 “儿臣多谢父皇赏赐,臣弟多谢大哥。” 容胤抬了抬手,“三弟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容宸起身,容胤将目光转向头低着的孟婉,随后看向被她抓在手里的那个泥娃娃。 这个泥娃娃刺的容胤眼睛发疼,他给她雕的娃娃,她却是扔下了,如今抓着别人送的,倒是攥的紧。 “这是……?” 容胤声音微冷,孟婉见状,连忙跪下,“奴婢见过殿下。” “你手里的是什么?” 他故意开口,孟婉抿抿唇,将手里的福娃娃呈到容胤面前。 “这是墨江的物产,叫做来福,每年过年之时,家家户户都会在屋前放上一个,祈求福气临门。” 听到她的话,容胤眼神更加幽冷,好好,当真是好。 倒是没看出来,这容宸心思这般深沉不堪,知道小丫头心软思乡,将这些东西送来,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哦?来福?孤倒觉得这物件有点意思,给孤看看。” 他出言,一旁的德安连忙上前,就要将那福娃娃拿走,可这时,容宸却开口道。 “皇兄,不过只是一个泥娃娃,臣弟已经赏给了孟掌绣,皇兄若是喜欢,臣弟命人再去墨江给皇兄再寻几个来,如何?” 德安顿在孟婉跟前,眼神看向容胤,却在这时,听到他的声音。 “孤只是看一看,又没说要拿走,三弟这话说的,好像孤要抢孟掌绣的东西了。” “臣弟不敢。” 容宸微垂下眼睫,德安赶紧从孟婉手里将那福娃娃给拿起,却不料,刚准备呈到容胤跟前时,手一松,那泥娃娃好巧不巧的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哎哟,奴才该死啊,奴婢方才手一滑,竟是将王爷赏赐给孟掌绣的物件给摔碎了,求殿下和王爷恕罪啊。” 见到这个情形,容宸眼底浮上沉色,容胤见状,朝着德安兜头就斥了过去。 “你个不长眼的奴才,让你替孤拿来看看,你可倒好,竟是将这东西摔坏了,万一三弟误会,你让孤如何解释?”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也没想到会摔着了,求殿下开恩,饶了奴才吧。” 德安卖力的求着饶,孟婉低着头,在心里不禁叹口气,她就知道,容胤肯定会气恼,却没想到,竟是砸了这泥娃娃来撒气。 “还不快滚下去,自领二十大板,从孤的库房将那柄玉如意拿过来,赔给安王。” 容胤冷厉的说完,德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是是,奴才这就去领罚。” 第193章 争锋相对 德安一溜小跑出去,容宸目光已经沉的厉害,淑妃见状,朝着容胤开口。 “奴才手滑,罚了就罚了,殿下莫要动怒。” 听到淑妃的话,容胤看了眼容宸,“奴才犯了错,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教好,还望三弟莫要介怀。” “怎么会,大哥已经罚了那奴才,不过这泥娃娃是臣弟赏赐给孟掌绣的,从她的家乡而来,当真是可惜了。” 说罢,容宸看了眼孟婉,“孟掌绣,改日本王再命人去墨江,给你带上几个来福过来。” 听到容宸旁若无人地同孟婉这番说,容胤眼底都快要出火来了。 他目光幽沉的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小丫头,故意开口道。 “孤竟是不知,孟掌绣与三弟关系这般好?” “奴婢谢过王爷,只是奴婢已经离家多年,家中已无亲人,这些东西见到了,只会触景伤情,就不劳烦王爷了。” 她的话,让容宸面色僵了下,而站在一旁的容胤,脸上却是瞬间雨过天晴。 她的小丫头还是心里向着他的,知道他不高兴了。 这么一想,他没吭声,而这时,德安派的小太监拿着柄玉如意疾步而入。 “殿下,这是安公公命小的取来的。” 小太监将玉如意呈上,容胤朝着容宸看了眼。 “三弟,孤的奴才弄坏了这小泥人,这柄玉如意权当是赔罪,你且收下,过两日,我们好好喝几杯,既是父皇命孤送的东西送到,那孤就不多留了。” “大哥慢走。” 容宸拱了拱手,容胤看了眼孟婉,这才转身离开。 “娘娘,王爷,若是没有他事,奴婢也就此告退了。” 待容胤离开,孟婉朝安王和淑妃开口,淑妃看了眼身边的儿子,遂而将目光收回。 “好,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日后可要经常来本宫这里坐坐。” “是,奴婢遵命。” 孟婉离开,容宸命人将地上的箱子合上,“送去绣作处。” 吩咐完之后,他看向容胤给的那柄玉如意,白玉雕刻的玉如意,玉质细腻,是难得的珍品。 “宸儿,你刚才又何必故意激恼太子。” 淑妃扬了下手,殿内的人全都撤了出去,容宸坐下,将那杯玉如意拿在手里把玩着。 “如此不是更能试探出皇兄的在意?” 容宸眼眸微眯,手骤然一松,那玉如意落在汉白玉地砖之上,骤然断成两截,传来清脆的声响。 淑妃见状,眉头微皱,“你这样做,可知会打草惊蛇?” “母妃,如今我立下战功,回来之后必会在兵部任职,四弟如今在吏部,朝中已经安插了不少人,待我在兵部取得大权,一个废太子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淑妃叹了口气,“当初丽妃上位,与顾中元勾结,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 若不是你舅舅战死沙场,母妃借故隐退,日日不问后宫之事,而你游历四方,避开纷争,只怕我们母子早就被奸人所害。 如今你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否则棋差一步,便会满盘皆输,那便也枉送了这几年的韬光养晦。 还有绮妃,她太急功近利,想杀了孟婉以重挫太子之威,却中了圈套,此番被罚,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母妃,绮妃之事,也未尝不是好事,起码让儿臣知道,咱们这位废太子,可不像过去那般软弱无能了。” 容宸眯起眼眸,先前他一直以为容胤听命于丽妃与顾相,如今看来,这一年多他在外游历,倒是忽略了这位太子的实力了。 能一夕之间扳倒绮妃,他现在的能力,绝不能小觑。 “说的也是,本宫也没想到,太子会亲自出手对付绮妃,看来这小丫头对他来说,甚是重要,既是如此,那我儿可不能轻怠这丫头。” 淑妃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看向自己的儿子,容宸轻勾起唇角。 “母妃,你说若是儿臣纳了这小丫头,太子会怎么样?” 淑妃听到这句话,手里的佛珠瞬间停下,“宸儿,莫要轻率,这丫头动不得,反而还会是我们对付太子的利刃。” “母妃,儿臣只是说笑,放心,儿臣心里有数的。” 容宸的话,让淑妃眸色闪动了下,“那便好,今日你回来也累了,过几日你父皇还要开庆功宴,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母妃,那儿臣就告退了,母后也好好歇息。” 容宸起身,离开慧安宫,很快就离开了皇宫,在他走之后,马上便有人向容胤禀告了此事。 “殿下,安王已经出宫了。” 听到禀告,容胤眸光之中浮上暗色,扬了扬手,“知道了,继续盯着。” 待亲卫退下,德安端着茶水走进来,看见容胤,连忙上前。 “殿下,安王命人将箱子送去了绣作处给孟姑娘。” 听到这话,容胤脸色又沉了沉,“他还当真是贼心不死,你去找小婉儿,同她说小狸找不到了,让她过来。” “喳。” 德安赶紧命人去绣作处传话,孟婉此时刚回去,正对着安王送来的一箱子墨江特产发愁。 今天在慧安宫里的事情,安王与容胤之间隐隐的针锋相对,她当然能看出来。 她现在只是担心,安王会因此而被自己连累到,淑妃那样好的人,安王对自己也有恩,若容胤因此发难,她当真是于心难安了。 “孟掌绣,内务府派人过来,让您过去一趟。” 绣作处的绣婢站在门口,孟婉听到后,赶紧将那箱子给合上,塞到了床底下。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站起身,走出绣作处,刚走到角门那里,就见着德安正等着她,看见她时,眉眼含笑。 “孟姑娘。” “安公公。” 孟婉在心里叹了口气,安公公此番过来,定然是因为方才在慧安宫之事,正好,她也要同容胤解释清楚,省的牵连到旁人。 “小狸它……。” “安公公,小狸无事,是殿下要见我吧?” 没等德安说完,孟婉就打断了她,果然见到对方神情一顿,跟着开口。 “孟姑娘果然聪慧,那就随咱家去一趟吧?” 孟婉跟着德安,很快就来到了南宫,一走进书房,就看见地上放着几个箱子。 第194章 殿下赔给我的 “来了?” 容胤从案桌前站起身,走到孟婉面前,看了眼德安,只见他立马上前,将地上的箱子全都打开来。 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珍贵物件,摆满了箱子,让人瞠目结舌。 孟婉看着这些东西,眉眼之间浮上无奈,“殿下这是在跟奴婢炫耀库房里有如此多的好东西吗?” 她说的认真,容胤一愣,一旁的德安连忙开口。 “哎哟,孟姑娘,这些可都是殿下吩咐咱家从库房挑出来的,都是殿下想要送给姑娘的呢。” “给我的?为何?” 孟婉故意假装不知,容胤眉头皱了皱,朝德安挥了下手,“你先下去。” 德安赶紧离开,顺道还将门给关了个严实,当书房内安静下来,容胤眼眸闪动了下,弯腰从里面拿出一个玉雕件。 雕刻的极精致的小仕女,眉眼弯弯,十分灵动,孟婉看着那小仕女,没来由的觉得有几分眼熟。 “德安这不长眼的东西,摔坏了你的来福,孤赔你一个,你给她取个名字?” 容胤声音里透着柔,将小仕女递到她跟着,眼底带着期翼。 当初他找了上好的玉石,亲自雕刻出来的这个小仕女,就是照着她的样子雕的。 原本是打算她生辰之时送予她的,可却不料,那日她却是求自己不要再为她做任何事。 这小仕女他放在身边,到底是没有拿出来。 但今日不同,她可以收下容宸给的东西,那想来也不会拒绝他的东西的。 “安公公是故意的。” 她没有去接那小仕女,而是面色绷紧,看向容胤,看上去似有几分愠意。 “是殿下指使的。” 孟婉语气斩钉截铁,容胤却是心下一慌,连忙辩解。 “孤当时在慧安宫,你也在场,孤几时有吩咐德安摔了那东西?” “殿下是没吩咐,但安公公跟在殿下身边,殿下一言一行,早就了如指掌,殿下不喜我收下那东西,安公公自然察言观色,借机将那东西给摔了。” 听到这话,容胤手指紧攥,眼神顷刻间沉下去,“所以你要为此事,质询于孤?” “奴婢怎么敢质询殿下,殿下贵为储君,做事自然有理,但殿下这般做,太小心眼了。” 她睫毛微动,最后几个字,蕴含笑意,容胤见状,眉头拧起,下一瞬才反应过来。 “小婉儿,你敢挤兑孤?” “奴婢不敢,安王只是一片好意,殿下又何至于弄的那般难堪,若是传扬出去,奴婢又罪过了。” 她叹口气,伸出手从容胤手里将那小仕女拿过来,如今她已经知道季冷就是容胤,那些暗中相护的日子,她实在是说不出狠话来。 “谁让他图谋不轨。” 见着孟婉接下了那小仕女,容胤眉间晦意,顷刻间散去。 听到这话,孟婉抬眉看向他,“殿下是不是弄错了?安王送我墨江特产,只是替淑妃娘娘打赏于我,哪里有殿下说的那般。” 见小丫头眼中的清明,容胤就料到,她太过信任淑妃与安王,根本察觉不到容宸的处心积虑。 但如今,他还要查出来容宸到底有多少的势力,有些话,不能现在告诉小婉儿。 “总之以后旁的男人送你东西,你不许收。” “那季大人送的呢?奴婢可以收下吗?” 孟婉故意看向他,果然她这句话一出,容胤脸色瞬间僵了下,紧跟着开口。 “这个季冷,他竟敢送你东西?” 看着他故作愠意的样子,孟婉眨了眨睫毛,“季大人给我送过好几次吃的东西呢,那以后奴婢能吃还是不能吃?” “季冷是得了我的令,才对你照拂有加的,你莫要胡思乱想,听见没?” 容胤冷下脸,孟婉见他这般,心中不禁哑然,但并没有拆穿。 “是,奴婢怎么会胡思乱想,倒是殿下,胡思乱想。” 见小丫头又将话风拐到了他身上,容胤赶紧开口,“这箱子里的东西,你可还有别的喜欢的?” “殿下这里的每件东西,都是珍稀物件,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奴婢收下这个,只当是殿下赔给我的了。” 她手指拂过小仕女的眉眼,容胤居高临下看着她,小丫头长长的睫毛眨动,就像小扇子,又密又长,好看极了。 “这里的东西,你只喜欢这个吗?” 他轻轻开口,孟婉点点头,“这玉雕刻的极好,应该出自大师之手。”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这个玉雕非同一般,加上先前让容胤给她雕过小木偶,这玉雕是谁雕的,她自然能猜的出来。 “真的雕的极好?” “是,比奴婢见过的所有玉雕雕的都好,这位大师雕这个仕女的时候,定然是极用心的。” “嗯,许是你说的对吧,下次孤再让他雕几个。” 容胤听到这话,心里极乐,但面上却是装作镇定自若,只是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是瞒骗不了旁人。 “那殿下还生安王的气吗?” 见着时候差不多了,孟婉小心翼翼开口,容胤听到这话,骤然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眸子瞬间冷沉下来。 “你方才说这些,又收下孤送的东西,就是为了替安王说和?” “自然不是,奴婢只是不想殿下和安王兄弟不睦,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误会,奴婢与安王,绝无任何牵扯。” 看见容胤眼中隐隐的愠色,孟婉连忙辩解,岂料,她越说,容胤眼中的戾气就越盛。 “既是为了他说和,那孤送的东西,想来你也不是真心喜欢了。” 他手一伸,从孟婉手里将那仕女给拿了去,胸口因为酸胀的醋意和愠怒,而纠痛不已。 明明知道不能和小丫头置气,但听到她为旁的男人说情,他就控制不住。 “殿下,奴婢只是不想因为殿下误会了安王,而伤了兄弟之情。 以奴婢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值得安王费心的。” “孟婉!” 突然间,容胤低吼而出,惊的孟婉瞬间闭上嘴巴,目光忐忑不安的看向他。 只见容胤深深吸了口气,“你如今的身份,虽然是绣作处的掌绣,但你别忘了,当初在南宫之中陪伴孤五年的人,只有你,绮妃之事,你当汲取前车之鉴。” 第195章 此人不得不防 容胤的话,犹如一记炸雷,让孟婉眼瞳顷刻间睁大,划过难以置信。 “殿下,安王绝非那样的人,淑妃娘娘也与绮妃不同,若是因为今日之事,殿下就猜忌于他们,实在不妥。” 见着孟婉替容宸辩解,容胤攥着小仕女的手用力收紧,“所以你认为孤所言,是妒意所为?” 面对容胤眼底的盛怒,孟婉咬紧唇,虽然他对自己诸多保护,可让她去怀疑淑妃和安王,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将她调往绣作处的是淑妃,从小相助过自己的是安王,淑妃一心向佛,在宫中隐世宁人。 而安王,四处游历,心思纯善,为人谦和,是君子仁臣。 他们母子,是她在宫中遇见的最好的人,怎么可能与绮妃一样。 这一定不是真的。 只是现在,她无法证明,容胤的猜忌,会让他们母子二人不得安宁的。 “殿下。” 孟婉突然间跪下,容胤眼神一凛,“你这是做甚?” “殿下,淑妃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安王少时对我相助颇多,他二人,绝非心怀叵测之人,还望殿下不要因奴婢之故而迁怒于他们。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答应殿下,以后绝不会与安王再见面,也不会主动去探望淑妃娘娘,殿下也不要再心存猜忌,好吗?” 孟婉的话,像挫刀,磨的容胤耳朵发紧,她竟是宁愿相信旁人,也不肯相信他所说的。 见着容胤不说话,孟婉皱了皱眉,“殿下,奴婢感念殿下一直对奴婢照拂有加,但宫中并非全是恶人。 淑妃娘娘已经不理后宫之事多年,为了奴婢,才破例将我调去绣作处,此恩难报,若殿下真的要怀疑淑妃娘娘,那就请殿下让奴婢回掖庭吧,奴婢绝无怨言。” “够了。” 容胤黯下声音,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孤答应你,不会再追究此事,但你记住你方才说的话,不要再同他们母子有任何来往,明白吗?” “是,殿下,奴婢明白。” 孟婉松了口气,从地上起身,临出去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容胤。 只见他背对着自己,负在身后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个小仕女,显然是在克制着什么。 今日他还在气头上,孟婉只得先行离开,当她回到绣作处之时,一进去,就被萃兰叫了去。 “内务府找你何事?” 萃兰开口,孟婉编了个由头,“是询问新进绣女的督教之事,奴婢已经据实相禀。” “这批绣女资质都挺不错,你要好好督教,方才郑司绣找我,让你同你说一声。 今年的探春宴,陛下要携众位妃嫔去云峰山的春园,绣作处要派绣女同行,郑司绣想让你带几个绣女一道过去。” “让我去探春宴?” 孟婉吃了一惊,萃兰点点头,“往年探春宴,绣作处都会派人随行,我与孙掌绣都去过,你是三位掌绣中唯一没去过的。 郑司绣此番让你同行,也是为了让你长长见识,日后可以更好的督教那些绣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好好准备,明白吗?” 见到萃兰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孟婉只得应下,“是,奴婢自当好好准备,绝不会辜负司绣和姑姑的。” “那就好,这段时日,你安心准备,那我就先回去了。” 萃兰离开后,孟婉走进绣练坊,心绪仍然有些不宁,容胤说的那些话,反复在她脑海中纠缠。 她不能再与淑妃、安王有过多交集了,若真惹恼容胤,那就连累了安王与淑妃了。 而此时,已经从南宫回到东宫的容胤,整个人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冷霜,透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德安,去将吴良娣叫来。” 片刻,面容温婉的吴翎走进殿内,见到容胤后,马上跪下行了礼。 “参见殿下。” “免礼,明日你拿上那尊白玉观音去淑妃那里。” “是,殿下。” 吴翎起身,看向容胤,“家父送来密信,他在户部查到近日有批南江运往京都的税银,可能有问题。” “嗯?” “殿下请看。” 吴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案桌之上,“这是父亲从户库所拿出来的银锭,殿下看看可有何不妥之处?” 容胤将案上的银锭拿起,放在手上掂了掂,眼眸随即眯起。 “德安,拿锭银子过来。” 德安马上拿出锭银子呈到容胤面前,他将两枚银锭一同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 “你父亲说这是南江送来的税银?” “是,几日前,这批赋银抵达京都,由户部侍郎赵宇接收入库。 父亲与户部员外郎私交甚好,在饮酒之时,无意中听他提及,这次的税银似有不妥,他提出要查验之时,却被赵宇斥回。 这枚银锭是父亲暗中命人偷换出来的,经过查验,这枚银锭里掺杂了铅粉,且银锭实则分量不足,以铅粉充之。 父亲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命人将密信送来给我,请殿下过目。” 吴翎将密信呈上,容胤接过密信,看完之后,目光落在那枚银锭上。 “赵宇乃是绮妃表兄,任户部侍郎多年,根深蒂固,你去同你父亲说,税银之事,密查,不可打草惊蛇。” “是,属下领命。” “你退下吧。” 容胤说完,待吴翎退出后,他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案上的小仕女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消弱门阀之势,迫在眉睫,这安王与晟王交好,绮妃之事刚过,这安王便马上回京,这中间,必有什么牵连。 只是如今,安王掩饰太好,他手中无任何证据,说服小丫头信他。 但安王绝非善类,如今他必在暗中伺机而动,此人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容胤叫来德安,“你去告诉司炆,让他派人暗中盯着安王,一旦发现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 深夜,孟婉将齐良人的衣裳做好,从密室出来之时,正好一轮圆月挂在天上。 看着天上的明月,她不禁驻足,直到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既是做完了衣裳,怎么还不回去歇息?” 听到身后的声音,孟婉转过身,月光之下,季冷站在那里,眸光晦涩。 “大人不也没歇息吗?” 第196章 默默送她 孟婉走上前去,冲他行了个礼,自打白天在南宫书房,两人争执分开之后,她今天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却不曾想,晚上容胤又以季冷的样子,过来见她了。 “本总管四处巡查,刚好见到你在这。” 容胤凝着她,这段时日,他早已习惯了在晚上的时候,扮作另一人,正大光明前来看小丫头。 虽然白天他一时情急,与她争吵,但晚上还是不放心,一直待在宣安宫内,直到看见她出来,这才悄然跟上。 原本,他只是想默默送她回到绣作处,却没想到,小丫头却在这里停下,看起了月亮。 “你有心事?” 容胤开口,孟婉微垂下眸,“奴婢没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她抬头望向那轮圆月,“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宫里的月亮比在故乡之时看见的要大要亮,季大人觉得呢?” 容胤看向天上,此时圆月高悬,正值月中,那圆月比寻常要更圆。 从前他在南宫之时,每每有心事,便会坐在庭院之中,举头望月,如今朝事繁杂,他反倒是没有了当初那份闲情逸致。 “这月亮都是一样的。” 听到他的话,孟婉点点头,“许是吧,但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容胤眸色暗了一瞬,“是,人心叵测,不如这圆月入目之时,那般皎润。” 容胤一句话,将孟婉想要所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她汲取白日教训,不再多言,而是将手里的衣裳举起。 “给齐良人做的衣裳已经完工,明日奴婢便不用再去宣安宫了。” 看着她手里那件衣衫,容胤黯淡下眸子,往后,再想见她,只会越来越难了。 “知道了,日后你有需要,随时可去那里,不用特意知会我。” “还有一事,今年的探春宴,陛下定在了云峰山的春园,郑司绣让奴婢此番带几位绣女同行。” “嗯,知道了。” 多余的话他没有再说,孟婉知道他那日也会同去,于是轻轻俯了俯身。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大人也早些回去歇息。” “好。” 容胤轻轻颔首,孟婉转过身,朝着绣作处的方向走去,他的目光就这样一直凝着她,直到身影彻底隐于黑暗中。 “殿下,该回去了。” 德安拎着盏小灯笼走过来,容胤看了他一眼,“走吧,回南宫。” …… 隔日,孟婉督教完绣女,拿上齐良人的衣裳去了增成舍,到了那里,就见着小全子迎上前来。 “姑姑来了。” “贵人在里面吗?” “在的,姑姑请随我进去。” 跟着小全子走进屋里,阳光正好,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来,齐良人坐在那里,手里绣着东西。 “婉儿你来了。” 齐良人放下绣布,孟婉走上前,“奴婢见过齐良人。” “都说了,你我二人之间不要介于这些虚礼,快坐,小全子,看茶。” 小全子将茶奉上,便走了出去,留下二人在屋里,孟婉将包袱拿开,从里面拿出给齐良人做好的衣裳。 待那布料打开之时,齐良人一下子看愣住了,手抚上那件衣裳,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奴婢拿了些绣作处剪下不用的料子,和贵人给的缝制在了一起,贵人试试,如有什么要改的,我替贵人改。” “这衣裳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好看的衣裳,也难怪娴妃和绮妃都看中你的手艺。” “贵人过奖了,来,我替贵人更衣。” 孟婉帮着齐良人将衣裳换好,又替她重新挽发,当她看见铜镜里面的自己时,眼中久久震愕。 “这当真是我吗?” 齐良人眼眶泛红,铜镜之中的女子,温婉动人,烟青色襦裙,外搭着鹅黄色褙子,将她整张脸衬托的分外娇软,又有着出身世家的书香韵味。 孟婉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时,眼底也流露出惊艳。 齐良人的姿容并不逊色,只是后宫佳丽三千,她又不争不抢的性子,这几年才会蹉跎了。 如今若不是为了齐侍卫,她只怕终其一生,也只是在这增成舍做个小小的良人了。 “看着很合身,婉儿,谢谢你。” 齐良人转过身,伸出手拉过她,“遇见你,是我之大幸,若我此番真能得宠,我定然不会忘记你的这番情谊。” “贵人言重了,认识贵人才是奴婢所幸,只是贵人,您当真想好了吗?” 她还是想要问一句,若齐良人非心之所愿,她愿意为她再去找容胤一次。 “我已经想好了,与其在这深宫之中磋磨至死,不如为钰儿,为我自己搏个前程。 婉儿,我知你为我好,伴君如伴虎,但此事我已做了决定,往后无论境遇如何,我都不悔。” 看着她眼神之中的淡若,孟婉知道,齐良人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便不再相劝。 “那奴婢就恭祝贵人得偿所愿,此番探春宴必定荣宠加身。” “那就承你吉言了。” 齐良人说完,转身从床头小匣中拿出一个手镯,递到孟婉面前。 “这手镯是一对,今日我将其中一只送给你,婉儿,我是真心与你结为姐妹,你莫要再推拒了。” 看着那只青玉手镯,齐良人腕上也戴了一只,想来是她入宫之时,娘家所给的贴身之物。 她想了想,轻轻俯身,“那奴婢就多谢贵人了。” 见孟婉答应收下,齐良人将镯子替她套在手上,两人一人一只。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此番探春宴,奴婢也会一同前往,齐良人若有什么事,可来找我。” “那太好了,我正担心独自前往,会心有怵意,有你在,我便不用怕了。” “是,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贵人这几日,好好休养。” 当孟婉离开增成舍,回到绣作处,便开始为探春宴之事做起准备来。 巧的是,此番探春宴,春兰和婉禾也被选中,随孟婉一同前往。 到了晚上做完活计回廊房之后,几人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起来。 因着同廊房四个人,有三人被选去了探春宴,慧芳噘着嘴巴,一个劲的说。 “都怪我这绣工不好,不然怎么着也能跟去吃点好吃的,听说探春宴上有一百零八道菜呢,你们回头可得告诉我都有什么。” 第197章 你可知罪 看着慧芳满脸憾色,孟婉从床下将那个箱子拿出来,打开后将墨江的吃食都拿了出来。 “呐,这个给你。” 她将一部分给到慧芳,看见好吃的,小丫头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哎呀,小婉,你这里怎么藏着这么多好吃的啊?” “淑妃娘娘赏赐的,是我家乡墨江的特产。” 孟婉边说边给春兰和婉禾也每人拿了一些,慧芳拉开纸包,拿起杏干咬起来。 “这杏干好吃,淑妃娘娘待你可真好,还特意赏赐你家乡的东西,婉儿,淑妃娘娘既是待你这般好,为何你没有去慧安宫啊?” 看着三个小丫头一起望向她,孟婉摇摇头,“我本是戴罪之身,是淑妃娘娘仁厚,才让我来了绣作处。” “原来如此,你为何入了掖庭啊?” 慧芳没心没肺,而孟婉入掖庭之事,绣作处中鲜少有人知晓所为何事。 从前与她们三人不熟络,便也没有说过这些,此时,再被问起,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婉禾看出孟婉的犹豫,主动开口,“慧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就不要再多问了,而且我相信以小婉的为人,定然是被人害的。” “对,没错,小婉这般好,若不是有人害她,她也不会被罚去掖庭的。” “对对对,是我嘴巴太快了,咱们小婉最好了,这杏干真好吃。” 几个女孩揭过了这话题,孟婉心里浮腾起暖意,但同时她们三个人的话,也让她生出疑惑。 一年前,那碗甜汤,究竟是谁在里面下了毒,那时,她与绮妃根本没有交集,故而绝不是她动的手。 而容胤,当时将她打入天牢,如今看来,也是情势所迫,否则当时以毒害重臣之女这条罪名,便足够让她被杖毙了。 心头突然浮上几分烦乱,孟婉心不在焉的听她们闲聊了会,便躺下了。 整整一夜,几乎是恶梦缠身,好几次都感觉到有一把刀,凌空而下,差点将她杀死。 清醒过来,贴身的衣裳都被汗所浸透了。 回想起梦中的一切,还是心有余悸。 就这样,一个上午,她有些疲惫的带完绣女,想回屋去躺一会,却不料,竟是接到了丽妃宫中派人过来找她。 想到上次被丽妃叫去的情形,孟婉眼皮子跳了几下,当她跟着倚梅宫的嬷嬷来到丽妃宫中时,见到丽妃的刹那,便上前行了个礼。 “奴婢参见丽妃娘娘。” “起来吧。” 丽妃开口,孟婉从地上起身,头微垂着站在那里。 看着她这样,丽妃唇角浮上抹冷意,随后开口道,“前几日,本宫得知,绮妃之事,居然与你有关,慎刑司倒是瞒的严实。” 一听到这话,孟婉脸色一紧,“娘娘,奴婢那日只是正好在静澜宫,绮妃娘娘之事,奴婢是一概不知情的。” “呵!” 丽妃轻笑了声,“那你可知,绮妃残虐宫人,是殿下亲自向陛下禀呈的呢?” “奴婢不知。” “大胆孟婉!好一个不知,本宫可是知道你自打去了掖庭,再到绣作处,闹出的事,倒是不少呢。” 丽妃猛地拍下案桌,孟婉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 “哦?你错来哪里,同本宫说来听听。” 丽妃话音落下,孟婉手紧紧撑着地面,咬住嘴唇,心里却是在暗暗想着对策。 丽妃今日传她过来,绝对不只是为了向她兴师问罪,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说,本宫听着呢。” 丽妃见孟婉不语,再次开口,“今日说不出来错在哪里,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清楚。” “娘娘,奴婢惹娘娘动怒,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在掖庭生事,更不该去绮妃宫中,让殿下出面,还望娘娘宽宥,饶了奴婢吧。” 她跪下磕头,丽妃看着她浑身颤抖,害怕的不行的样子,眼中划过蔑意。 到底是好拿捏的,轻轻这么一吓,就马上害怕了。 “行了,把头抬起来吧。” 孟婉慢慢抬起头,一张小脸煞白,丽妃看着她这样,朝着旁边的嬷嬷看了眼。 嬷嬷领会,马上开口,“孟姑娘,娘娘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在提醒你,到底你曾是殿下身边的人,如今虽不在殿下跟前服侍,但一言一行,仍不可懈怠。”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往后定会更加谨言慎行,绝不辜负娘娘的教诲。” “既是知道了,那就起来吧。” “奴婢不敢。” 孟婉装出害怕的样子,丽妃看着她,唇角扬起,“本宫让你起来回话。” “是,多谢娘娘。” 孟婉起身,一张脸局促不安,她这样子,落在丽妃眼中,更加让她有了把握。 “殿下可曾有找过你?” “殿下?” 孟婉脸上划过懵然,“娘娘,奴婢如今身份低微,殿下怎么可能找奴婢,况且奴婢早已经是戴罪之身,当年还是殿下将奴婢打入天牢,还望娘娘明鉴,奴婢当真没有见过殿下啊。” “没有见过?” 丽妃微微蹙眉,难道绮妃之事,太子不是为了孟婉?还是说,这中间另有缘故? “听闻你与慎刑司季冷私交甚好?当日在静澜宫,便是他将你救出来的?” “季大人乃慎刑司主管,奴婢在掖庭之时,曾被人诬陷,是季大人明察秋毫,救了奴婢,奴婢与季大人绝无私交。 至于那日在静澜宫,大人只是去查案,正好救下了奴婢,一切都只是巧合,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孟婉说这些话的时候,浑身抖的厉害,一看就像是被吓坏了。 “你所言属实?” “句句皆是实情,娘娘要是不信,可去向季大人一问便知,季大人是什么身份,奴婢是什么身份,大人怎么会与奴婢有私交呢?” 丽妃眼眸微微暗了暗,随后朝孟婉开口,“本宫自然会查清楚,若是本宫知道你有什么事欺瞒于我,那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行了,今日你到本宫这里来,本宫方才说的话,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奴婢知道,娘娘只是传奴婢过来替娘娘乔摩,并没有同奴婢说过什么。” 她答的战战兢兢,丽妃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还算是听话,正好,本宫这几日身子乏累,你替本宫捏捏吧。” “是,奴婢遵命。” 孟婉掩下心底的慌乱,恭敬走到丽妃身前,轻轻揉捏起来。 第198章 谁欺负你了? “魏良娣到~!” 正当孟婉替丽妃乔摩之时,内殿传来通传声,丽妃睨了眼正在替她锤腿的孟婉,唇角微扬了下。 “宣。” 随着她话音落下,只见魏良娣走了进来,看见丽妃之时,跟着行了个礼。 “妾身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丽妃坐直了身子,孟婉停下,跪在一旁,头微微低着。 “娘娘,前几日妾身被殿下责罚,不能前来向娘娘谢恩,还望娘娘恕罪。”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来,你过来,给本宫瞧瞧你的伤怎么样了?” “多亏了娘娘给的玉肤露,奴婢的伤已经好了。” 魏良娣走到丽妃跟前,将脸凑近她,便见着丽妃关切的点点头。 “这玉肤露确实不错,你这小脸都看不出来伤了。” “是。” 魏良娣恭顺而出,丽妃故意开口道,“你身为太子的人,要好好侍奉,切不可再让太子烦忧了。” “是,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定当谨记娘娘的话,今日妾身过来,是听闻娘娘喜爱玉石,父亲从云缅得来一块暖玉,妾身觉得娘娘定然会喜欢的。” 她说完,朝随行侍婢看了眼,只见对方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呈了过来。 打开来,是一块羊脂暖玉,丽妃见到,不禁拿起,果然温润极了。 “你有心了,本宫很喜欢。” “娘娘待妾身这般好,那般珍贵的玉肤露都赏给了妾身,妾身都不知道该为娘娘做些什么,才能报答娘娘了。” “你有这份心,本宫就已经很欣慰了,如今你已经成为太子的人,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头等大事,听到了吗?” 丽妃故意咬重开枝散叶几个字,目光落在一旁跪着不语的孟婉身上。 “是,妾身谨记娘娘的话。” “那就好,今日正好御膳房送来几道新菜,待会你留下陪本宫用膳。” 丽妃对魏良娣说完,朝着孟婉看去,“孟掌绣,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本宫经你一番乔摩,身子果然舒朗许多,来人,赏。” 嬷嬷上前,拿出几块碎银递到孟婉面前,“这是娘娘赏你的。” 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碎银,孟婉紧紧抿住唇,伸出手接过,俯身行了个礼。 “奴婢多谢娘娘赏赐。” “这位就是孟掌绣吗?” 魏良娣此时开口,丽妃看向她,“哦?你也听过她?” “妾身听闻孟掌绣绣艺十分了得,刚巧,我有几匹布,想要让孟掌绣给看看,不知你哪日得空,能否去东宫一趟?” “你要让她去东宫?” 丽妃眉宇间划过一丝异样,魏良娣一见,连忙开口。 “娘娘,殿下生辰快到了,妾身想给殿下做件衣裳,但又怕绣工不好,平白惹了笑话,若孟掌绣能替我看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是啊,太子的生辰就快到了,唉,看本宫这记性,竟是差点忘了。 行吧,孟掌绣,魏良娣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到了东宫可记得要谨言慎行,明白吗?” “奴婢明白。” 孟婉恭顺而出,丽妃扬了下手,“那你就先回去吧,本宫还要同魏良娣一道用膳。” 孟婉起身告退,离开倚梅宫后,手里紧紧捏着那几两碎银,后背满是薄汗。 今日丽妃召她过来,一是为了试探太子对她是否还有情意,二来是为了敲打于她。 方才若不是她有意示弱,只怕难以轻易离开。 走出很远,她才慢慢停下来,将攥着的手打开,眉眼黯然下去。 丽妃刚才是故意在魏良娣面前拿这些碎银羞辱她的,虽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卑微,但心里的难过却是真的。 尤其是在魏良娣面前,那种扎在心里的自卑,让她更加难堪。 这么一想,眼眶便有些酸涩,下一瞬,眼泪竟是滚落了下来,她连忙伸手去擦,却在这时,眼前一暗。 下意识抬起头,男人眉宇轩昂,看见她眼眶泛红,眼睑处还挂着清泪,不禁开口。 “谁欺负你了?” “没,没人欺负奴婢,奴婢见过王爷。” 孟婉赶紧把脸上的泪珠擦掉,朝容显俯了俯身,“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母妃差人让本王进宫,你这是打哪来?怎么没在绣作处?” “奴婢刚从倚梅宫出来,正准备回绣作处。” “倚梅宫?” 容显听到她所言,皱起眉头,“那就是丽妃欺负你了,对吗?” “没有,王爷,没有人欺负我,奴婢只是方才眼睛进了沙子。” 生怕容显那个性子又莽撞,孟婉连忙辩解,看着她这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容显心疼的攥了攥手指。 “知道了,本王信你,那眼睛里现在还有沙子吗?给你。” 他从袖中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到孟婉面前,“拿着擦擦,教旁人看见了,得说是本王欺负了你,那本王冤不冤。” “嗤。” 孟婉没忍住,因着容显的话嗤笑而出,方才难过的情绪,瞬间消解了几分。 看着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容显跟着心放下来,见着孟婉接过帕子,这才再次而出。 “探春宴快到了,你可会去?” “嗯,去的,往年探春宴是掌绣带绣女过去,司绣今年让我带着绣女一道同行。” 一听到这话,容显眉毛微微扬起,“本王还想着让世宁带你一道过去,如此说来,那便不用了。 今年父皇定下了云峰山的春园举办探春宴,那里风景秀丽,春日之时,十分怡人,正好你可以去看看,只当散散心了。” 听到容显将那春园说的那般好,孟婉眼中也浮上几分向望。 在宫中好几年,她除了这四面皇城,已经很久没去过外面了。 “王爷去过春园?” “自然去过,听闻春园今年还进贡了不少西番的奇珍异草,可谓是满园春色,小丫头,你是有福气之人。” 容显的话,让孟婉心口浮上暖意,这还是头一回,她听到别人说她是有福之人。 从前,旁人只说她命不好,一进宫就摊上伺候废太子,之后又说她到哪里,惹事到哪,如今容显竟说她是福气之人,这却是她没想到的。 第199章 挨踢了一脚 “又不说话了?是不想理本王?” 见他说完,小丫头不言语,容显心底浮上些慌乱,生怕孟婉不想理他。 “不是,只是觉得王爷方才同我说的话,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她抬起头,一张小脸上浮上浅浅的笑容,即便只是那一点笑,却是让容显心跳骤然快上许多,就连脸也跟着有些发烫。 “你本就是有福气之人,以后莫要妄自菲薄。” “是,王爷说的,奴婢爱听,有王爷这句话,以后奴婢就是有福之人了。” 她这番话,让容显不禁勾唇,“那你日后可要记得,本王是第一个说你有福的。” “奴婢一定记得,王爷不是还要赶去见娴妃娘娘吗?那奴婢就不叨扰王爷了,奴婢恭送王爷。” 她屈了屈身,容显还想多跟小丫头说会话,最终只得忍了下去。 “好,本王走了。” 他朝远处走去,孟婉看着他的身影,随后敛起目光,转身之时,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男子。 男子神情阴翳,但身上的贵胄之气,却是不难让人猜出他的身份来。 是晟王容烨。 孟婉心惊肉跳,但面色却没有显露半分,容烨所站的地方,是回绣作处的必经之路。 而方才很显然,他看见了她与容显在一起说话。 咽了咽喉咙,她只得硬着头皮朝对方走过去,直到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这才停下,恭恭敬敬行礼。 “奴婢见过王爷。” 容烨看着面前的孟婉,眉眼更显阴翳,就是这个小宫女,将母妃害成现在这样。 他眼中划过憎恶,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容显警告过她,包括三哥,也对这小宫女另眼相待,叮嘱他不得动她。 不过只是陪着容胤在南宫五年,这小宫女竟是能让如此多的人动了念头。 虽说相貌不错,但他见识过太多的美艳女子,此女子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目光久久落在孟婉身上,容烨不开口,孟婉也不敢直起身子,没过一会,她便感觉到腰腿有些发麻了。 “起来吧。” 终于,容烨的声音传来,孟婉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却因为腰腿发麻,受力不均,一下子站不稳,朝前扑了过去。 几乎是本能,她双手前扑的时候,正好扯到了离她不远的容烨,只一瞬间,男人的衣襟就被他给拽拉开一半。 “放肆!大胆!” 容烨气急而吼,孟婉愣住,连忙跪下,头也不敢抬起来。 “奴婢有罪,请王爷息怒。” 孟婉这下是真的怕了,全身颤抖着,整个人趴在地上,头皮到脚心都凉透了。 容烨看着地上趴着的孟婉,几乎是想也没想,一脚就朝她踹了过去。 这一脚极重,孟婉被踹到一边,喉咙处顿时浮上些腥甜,可她很快就赶紧正起身子,俯身而下。 “请王爷恕罪。” 容烨看着她,胸前的衣裳微微敞开,怒气冲顶,方才矜贵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 加上先前因绮妃娘娘而一直憋在心里的怒气,他再次抬起脚,就要踹过去。 “四弟,住手!” 突然喝止的声音传来,容烨抬起的脚顿时停下,随后收了回去,转而朝着来人看去,敛下眼底的杀意。 “三哥,你怎么来了。” 容烨开口,容宸疾步走到他面前,冷冷看了眼,随后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孟婉身上。 “出了何事?” 他开口,声音里的沉意,让一旁的容烨眸光闪烁,“这小宫女行为不端,意图勾引本王,还将本王的衣服给扯破了。” “不,不是的,王爷,奴婢没有。” 听到这话,孟婉急切而出,却不料,刚一开口,喉咙处传来的热涌让她忍不住咳出声。 一丝艳色自她的口中溢出,容宸见状,立马上前蹲下,将她扶住,神情之中尽是关切。 “你怎么了?走,我带你去找御医。” 他说着就要将孟婉扶起,却见她连忙摇头,“不用了,王爷,奴婢没事,奴婢方才不小心弄坏了晟王的衣裳,是奴婢的错,请王爷宽宥,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眼瞳浮上惧意,被踹的地方隐隐作痛,容宸见状,即刻站起,看向身后的容烨。 “此事只是误会,孟掌绣绝不是有意的,四弟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三哥,明明就是这个小宫女别有用心,你看我的衣服。” 容烨的话,让容宸眼中划过暗色,“我说了,此事是误会,我替孟掌绣担保,她对你绝没有居心不良。” “三哥!” 容烨气极,但对上容宸阴沉下去的目光时,只得作罢。 “好,此事本王就当没发生过,三哥,我还要去探望母妃,就先告辞了。” 他拂袖离开,容宸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神情之中浮上一丝阴鸷。 待转身之时,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见方才那般,“小丫头,快起来。” 伸出手,将孟婉从地上扶起,容胤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宇沉下去。 “你跟我去母妃那里。” 他开口,孟婉却摇头,“今日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奴婢已经无恙了。” 看着她神情之中的退却,容宸不放心的开口,“你莫要同本王这般疏离,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同本王说。” 孟婉抿紧唇,想起那日容胤的警告,还是断然回拒。 “王爷,真的没事了,奴婢就先回绣作处了。” 她微微屈身,容宸只得作罢,“好吧,那若你有何不适,可随时去母妃那里,她会传太医过来替你诊治,去吧。” 孟婉低眸离开,待她走后,容宸没有去慧安宫,而是直接去了静澜殿。 此时容烨在殿内刚换好衣服,就见着容宸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哥,你怎么来了?” 没等他说完,便见着容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之中寒戾尽现。 “你是不是忘了我怎么同你说的?” 他开口,容烨被他的样子吓的一顿,紧跟着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三哥,你是为了那个小贱人来教训我的吗?母妃被她所害,难道本王还要供着她不成? 今日明明就是她招惹我的!本王只是给她个教训,难道三哥也不允?” 第200章 孤给你上药 容烨的强词夺理,落在容宸眼中,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看向对方,声音冷沉。 “你心里是如何想的,本王清楚,她是什么性子,本王比你更清楚,容烨,你若继续我行我素,那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低冷的警告,让容烨眼里划过惊惧,他自小跟着容宸,自然知道他说一不二,于是连忙开口。 “三哥,你不会真对那个小宫女动了什么心思了吧?” “我的事,你无需过问,做好我交代给你的,绮妃之事,我自然会替你想办法,明白了吗?” 听到这句话,容烨只得答应,“是,三哥,我记下了。” 容宸松开手,而这时,在佛堂抄经书的绮妃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见到兄弟二人这般,连忙上前。 “安王,是不是我家烨儿做了什么事情惹您动怒了?” 听到绮妃的话,容宸淡淡看向他,“并无,绮采女的经书抄的如何了?” 容烨透着冷意的声音,让绮妃脸色一白,连忙开口,“妾身日以继日,已经抄了几百卷。” “嗯,探春宴之时,务必抄完,我自会安排你见到父皇。”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容烨,没再出言,随后转身,离开了静澜殿。 当容宸离开之后,他顿时失去了去慧安宫的想法,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绣作处附近。 当他惊觉之时,不免顿住脚步,目光看向那片红墙绿瓦。 小丫头脸色苍白的惊惧样子,却是从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明明他是想利用她,在最后关头,给容胤致命一击的。 可是为何,见到她受伤之时,却是那般担忧。 指腹微压,容宸收回目光,他不能心慈手软,如果不是废太子出了南宫,这储君之位会是他的。 这十数年,他勤学苦练,饱读天下略闻,学治国之道,想要做千古一帝。 如果没有容胤这个废太子,他本该顺风顺水,可是就因为容胤是皇后嫡子,父皇就将他所付出的一切放下。 甚至将容胤接出南宫,恢复储君之位。 那他呢?他要如何自处? 游历一年,他没有放下过心中执念,这本该是他的一切,他一定要拿回来。 一个只惦记儿女情长的人,是不可能坐拥天下的。 将心头万千思绪压下,容宸走出皇宫,当他离开之后,便有消息传到了容胤的耳中。 书房之内,容胤神色一片晦暗,周身的寒意,让德安站在那里,都忍不住发怵。 良久,容胤才开口,“宣司炆入宫。” “喳。” 德安赶紧退下,容胤看向桌面上那尊玉雕小仕女,眼眸幽深。 …… 绣作处,孟婉回到廊坊,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她赶紧打开箱子,找出先前受伤时留下的伤药。 将药服下后,她才感觉到稍稍好转,容烨那一脚,当真是用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坐在屋里好一会儿,待气血平顺,她这才换了件衣裳,走出廊房。 “小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走到绣坊,萃兰从里面走了出来,孟婉看着她,“刚回来,正准备去告诉姑姑。” “你回来正好的,东宫的魏良娣刚才派人送信过来,让你晚点过去一趟,这魏良娣怎么好好的找你啊?” 听到这话,孟婉大概是猜到了,于是开口道,“在丽妃宫中时,我遇到了魏良娣,她说太子生辰将至,想为太子做件衣裳,让我去帮她看看绣样。” “原来如此,这魏良娣对太子倒是十分用心,定是知道你从前侍奉过太子,想从你这里打听太子的喜好呢。 不过我劝你一句,这魏良娣与赵良娣不和,你去那里之后,说话做事要十分小心,切不可多言多语,知道吗?” “是,奴婢记下了,回头我忙完过去。” “好,对了,你这脸色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近日督教绣女累的?不行,我同司绣说,给你休沐一日,你好好歇歇。” “不用了,没事的,许是昨儿没睡好,今日我早些歇息就行了。” “那好吧,你先去忙吧。” 萃兰离开后,孟婉去了绣练坊,等督教完绣女们之后,已经日薄西山。 她收拾好东西,简单用了膳,便前往东宫。 到了那里,便有人径直将她带去了魏良娣的偏殿,她一进去,就感觉有几分不对劲。 淡淡的沉香味道沁入鼻息,十分熟悉,让她杵在门口,有些却步。 而这时,只见里面传来脚步声,下一瞬,手就被拉住,人被带了进去。 门帘落下,孟婉对上容胤幽沉的眸子,他将她抱的很紧,让她挣脱不开。 “殿下,这是魏良娣的处所,还望殿下自重。” 她有些焦急,生怕是因为容胤过来魏良娣这里,自己撞了进来。 万一待会魏良娣过来,那岂不是会误会了。 “可还疼。” 他抱着不松手,声音沉哑,字里行间,呼吸都似屏着般,生怕说大声了,会吓到她。 孟婉愣了下,这才知道容胤所问何事,于是睫毛眨动了下,垂下眼睫。 “殿下先前给的药,很管用,奴婢已经不疼了。” 听到她的话,容胤眼中疼惜更盛,“伤在何处,让孤看看。” 她脸色一僵,“殿下,奴婢没有伤了。” 被踢在肩头,哪里能给容胤看,她推着手,想让他松开,却不料,被他直接拦腰抱了进来,朝着内殿走去。 “殿下,您快松手。” 孟婉又羞又恼,却是拗不过面前的男人,很快颈窝处那一片淤紫色,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着他眼底升腾起的火蔟,孟婉连忙想将衣裳给拉上,却不料,手却被抓住,容胤的声音传来。 “别动,孤给你上药。” 他拿出白色的瓷瓶,上好的金创药,容胤将那药膏涂抹在她青紫的地方。 药膏透着凉意,让孟婉全身都紧绷起来,生怕此时外面进来人,撞见这一幕,她无从辩驳。 直到容胤将药涂好,这才倚着榻坐在她身旁,俊颜冷沉,一言不发。 他就那样看着她,直到看的她心慌意乱,丢盔卸甲。 “殿下,奴婢是不是又闯祸了?” 第201章 就要把孤一个人扔下? 她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人慌乱无措,有许久,她没有像今日这般了。 容胤看着她这样,心疼极了,说重了,又担心小丫头难受,说的轻了,又怕她为了旁人又同自己争执。 看了她良久,心里这团火终是被压了下去,他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孤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叹息声自喉骨处溢出,离开南宫一年了,他再一次觉得,自己无用极了,甚至连小小的皇宫,他都没办法时时刻刻护着她。 而小丫头听到这句话,眼眶骤然红了起来,那隐忍许久的眼泪,就一古脑的落了下来。 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尽了,可是回皇宫这段时日,她才发现,原来不是流尽了,是再遇到了那个让她能流泪的人。 看见她哭,容胤有些慌了,展开指腹就去擦她的眼泪,“孤又没说你什么,哭成这般做甚。” “殿下,奴婢什么事都做不好,总是让殿下为奴婢担忧。” 这一瞬,她泪水止不住的落下,烫的容胤心尖都在疼,伸出手就将人拥了过来。 轻轻抚着她的背,“好了,莫哭了,孤知道不怪你,从始至终,你都没错,是孤的错。” 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容胤系了许久的心结骤然解开,是啊,若他不是曾经南宫的废太子,小丫头也不会卷入这纷争当中。 若他只是个寻常百姓,她也不必这般担惊受怕。 这一瞬,他有些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竟是无法给心爱之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殿下没错,殿下一直护着奴婢。” 她哭的声音哽咽,自出天牢时,她执念着容胤为何不信她没有下毒。 念过,想过,怨过,放下过。 可当她知道容胤所做一切,皆是为她之后,她那颗原本以为死寂的心,却像是一点点再被唤醒。 明明她是想离他远远的,可是相思无涯,自懵懂之时,她便慕他,一颗心许在了他的身上。 哪怕那时他只是南宫受人欺负的废太子,她也愿意守在他的身边。 可是造化弄人,他恢复储君之位后,她却被送入天牢,再见面,便是云泥之别。 她将那曾经的一腔孤勇都狠狠抛下,想着离他越远越好,甚至想要冲破这宫墙,此生不复相见。 可是到头来,却是他一点点将风筝的线又收了回来,她逃不掉,也躲不开。 甚至她满腔的委屈与伤意,也只有对着他时,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殿下。” 她哭着开口,容胤抱着她,任她的眼泪将自己的衣襟都哭湿了。 “有孤在,你想哭便哭吧。” 过了许久,孟婉终于止住眼泪,痛哭一场后,心绪也平复了。 容胤亲自替她拧了帕子,将一张小脸擦干净,眉眼舒展的看着眼眶还是红红肿肿的孟婉。 “同孤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婉望着他的眼睛,慢慢讲起了今日之事,说完,她说。 “我知道晟王是替绮妃出气,若不是安王,我只怕就会被打死了。” 她眸光闪动,容胤听她说完一切,眉宇微沉,片刻才掀唇而出。 “孤知道了,此番确实多亏了安王出手,你才能逃过一劫,日后,孤不会再对他心有芥蒂。” 容胤说着这话时,压住了眼底的暗色,小丫头性纯,但他却不会这般轻易就被诓骗。 既是如今小丫头维护于容宸,那他若再像过去那般处处阻挠,只会让他与孟婉离了心。 在他没有查到所有证据的时候,他不会再让旁人离间他与小丫头了。 而孟婉听到容胤的话,却是信以为真,前几日因为容胤对淑妃和安王疑心之事而忧心不已,这下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殿下,晟王之事,已经过去了,殿下就不要节外生枝而牵连到自己了。” 她有些担忧的看向容胤,晟王同样是他的手足兄弟,若是容胤对他动手,那势必又会有所牵连。 “知道了。” 容胤答应,孟婉抿了抿唇,“今日是魏良娣让奴婢来这里的,怎的没有见到她?” “你当今日你在丽妃那里,魏良娣是为何突然造访吗?” 看着她仍然呆笨的问出这句话,容胤无奈,今日得知她被丽妃叫去,便马上让魏良娣带着暖玉前去。 借着是因玉肤露之事道谢,实则是去替孟婉解围。 之后让她来东宫,也只是给个见她的由头,却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 而孟婉听到容胤这句话,眼瞳骤睁,唇微微掀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所以魏良娣是殿下特意让她去丽妃那里的吗?” “离了孤,你这脑瓜子,却是越来越笨了。” 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容胤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将那瓶药拿起交给她。 “这药是特意配制的,活血化瘀,疗效甚好,这几日你记得日日涂抹,伤自会好的快些。” “多谢殿下。” 孟婉接过药瓶,就准备从榻上下来,却不料,容胤却不允。 “陪孤用完膳再走。” 随着他吩咐完,只见早就候在外面的德安走了进来,将准备好的晚膳端了进来。 等所有东西都放下之后,德安这才开口,“殿下,魏良娣说她今日在赵良娣那里,就不过来请安了。” “嗯,知道了。” 待德安退下后,孟婉睁大眼睛,她现在可是在魏良娣的房中,这让她日后如何自处。 “殿下,还是让魏良娣前来侍奉您吧。” 孟婉说完,容胤看了她一眼,“怎么?在孤怀里哭完,就要把孤一个人扔下不理不问了?” 这话听着着实有些让孟婉觉得自己没良心到了极致,可是这里是魏良娣的居所,她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魏良娣出身名门,怎么会允许容胤让她留在这里,自己离开的,这成何体统。 “殿下,这里终究是魏良娣的居所,奴婢在这里当真不合适,还请殿下让奴婢回去吧。” 她急切而出,容胤却抬眸睨向她,“她是我的人,又岂敢多言?” “奴婢知道魏良娣是您的枕边人,故而奴婢就更加不能留在这里,殿下,请恕奴婢冒犯,奴婢真的要走了。” 她说完,准备离开,却不料,刚走到门前,就听到容胤在后头传来声音。 “谁说她是孤的枕边人?” 第202章 有喜欢的女子 孟婉准备掀开门帘的手顿住,身后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气息顷刻间袭来,将她再次拢住。 “这么急着把孤推给旁的人?小婉儿,你当真这般狠心?一点也不惦着孤了?” 容胤的声音近在耳畔,孟婉脸颊迅速升温,想将他推开,却根本推不动。 “殿下,您别这样。” 他们虽在南宫之时,亲密无间,但如今,却不能再这样了。 “她们是孤的人,但只是听命于孤,明白了吗?” 孟婉顿住,骤然转身,额头擦过男子高挺的鼻梁,对上他一双幽深的漆瞳。 有些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她不敢确定,目光凝向容胤,只见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这句话,让她的眼瞳骤然圆睁,先前所有的疑惑,一瞬间有了解答。 难怪出身清流世家的良娣会大打出手,原来一切都是容胤刻意安排的。 “现在愿意留下陪孤用膳了吗?” 原本这些话,他是不用告诉小丫头的,可又不想她误解了,如今说出来,果然见到她神情不一样了。 “若真是如此,殿下,奴婢就更不能留下了。” 她抬起头,看向容胤,“东宫人多眼杂,若是有什么传扬出去,也会给几位良娣招惹祸端。 殿下所图之事,计之深远,不容有失,奴婢恳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孟婉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从他怀里挣脱,往后一步,跪了下去。 “殿下之不易,奴婢看在眼里,如今已知道殿下对奴婢的好,还望殿下成全奴婢的一片忠心。” 孟婉头低着跪在那里,容胤看着她,心口鼓胀的难受,小丫头心里是有他的,就像在南宫之时那般,未曾变过。 “起来吧,跪着做甚,孤知道了。” 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容胤久久舍不得挪开。 每见一次,都不知道下次要何时才能见着,思念蚀骨,寸寸难捱,他甚至宁愿从来没有出过南宫,如此便能与她朝朝暮暮。 “回去路上慢些,去吧。” 他终于松口,不忍小丫头为难,孟婉点点头,“殿下也要多注意身子。” 她行礼告退,当她离开之后,便有人马上暗中跟了过去。 看着一桌饭菜,容胤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命德安全都撤了下去。 “去同魏良娣说一声。” 吩咐完之后,容胤走出魏良娣的屋子,朝着书房走去。 …… 天色已暗,孟婉疾步朝着绣作坊赶去,脑海中回想着容胤所说的那句话。 他要削减门阀势力,扶持清流之家。 短短一句话,这背后却是要耗费许久的心力,祈国门阀势力占据朝堂已久,早已不可撼动。 容胤这是要撕开这道口子,那就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她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才不枉费容胤的一番苦心。 打定主意,很快她便回到了绣作处,此时廊房灯烛已点,几个小丫头见她走进来,立马围了过来。 “小婉,听萃兰姑姑说你晚上去了东宫见了魏良娣?” 孟婉看着慧芳点点头,“是,魏良娣让我去选些绣样给殿下生辰做件衣裳。” “这魏良娣看样子很得殿下宠爱呢,我听闻丽妃也很中意这魏良娣。” 婉禾是绣作处的包打听,和来往各宫的绣女走的都挺近,经常能听到些趣事。 “这魏良娣可是魏御史的长女,听闻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尤其在字画方面,更是造诣非浅。 听闻是四位良娣中才学最好的,想来也是正因如此,才得殿下宠爱,丽妃也更中意于她。” 听到婉禾的话,孟婉眼前浮上今日在丽妃宫中见到的魏良娣,确实姿容上乘。 如今又听闻她这般聪慧有才情,一时间竟在心里浮上丝丝缕缕的酸涩之感。 比起这位魏良娣,她不无学术,又出身卑微,容胤放着这样的才情女子不理,着实有些让她不太相信了。 “这四位良娣皆出自名门,圣上替太子选的,岂会有差的,对了,今日我还听到一事,你们可不能同旁人说。” 婉禾说完,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眼,赶紧回屋将门关上。 “今日我听闻娴妃宫中,景王大吵了一通,将娴妃气的当下就叫了御医过来,景王因此还被陛下责罚了。” “什么?景王不是一向孝顺的吗?怎么会和娴妃争执呢?” 春兰忍不住开口,“这景王虽行事莽撞,性子火爆,但却是极孝顺的,前些日子还特意猎来银狐给娴妃做衣裳,这好好的怎么会闹成这般?” 孟婉在一旁听着,眉头也跟着皱起,今日她见到景王之时,并没觉得他有什么异样啊。 “好像是因为景王的亲事,如今太子婚事已定,晟王也定下王妃人选,娴妃自然是着急了。 毕竟景王年岁已到,加之若是长兄不成婚,这世宁公主的婚事,也无法定下。 但好像景王对婚事并无此意,故而母子俩今日才会起了争执,之后景王被陛下叫去,罚跪在南书房外几个时辰,傍晚之时才让他离宫回去,听说啊,景王的腿都跪的走不了路了。” 婉禾的话,落在慧芳和春兰耳中,只见她俩都不约而同摇摇头。 “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景王又建府封王许久,娴妃娘娘见他迟迟未娶,自然是着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唉。” 听着她们的话,孟婉想起那日容显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生出些许不安来,景王拒婚,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刚这么一想,她便马上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不会的,容显那日只是想替她解围,才会说那番话的。 可当她这么一想,婉禾的声音又再次传来,“我觉得该不会是景王有喜欢的女子,所以不想另娶她人吧?” 果然当这句话一说出来,只见另外两个小丫头也跟着互相看了眼。 “这景王性子这般霸道,哪家女子被她相中,那也是可怜了。” “其实景王爷只是性子有些直,并非不讲理之人,日后你们不要再这样说了,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第203章 皇子打架 孟婉的话,让三个小丫头赶紧回到自己床榻上,不一会儿,灯熄灭了,她躺在床上,却是久久没能合眼。 这段时日,围绕她身边的事情越来越多,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原本她只想安安稳稳在宫中苟且偷安,没曾想过卷入其中,如今看来,却由不得她选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之中,孟婉很晚才睡着,天亮之时,她睁开眼睛,昨日被踢的地方,似乎疼痛消减了不少。 等屋里三个女孩子去洗漱,她赶紧拿出药来上好,之后四人一道去了绣坊。 上午时分,她正在督教绣女,只见绣婢来报,外面有淑妃娘娘的人过来找她。 放下绣布,她走到外面,看见对方之时,赶紧上前行礼。 “王爷,您怎么来了?” 容宸看着孟婉,绛紫色的掌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是没掩盖掉小丫头的艳容。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往她面前递过去,“这伤药活血化瘀,疗效甚好,你可以试试。” 看着容宸递过来的药瓶,孟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开口。 “王爷,奴婢的伤已经好了,这药还是请王爷收回吧。” 听到这话,容宸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昨日小丫头都被踢吐血了,短短一夜时间,怎么可能好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你是不想收下吗?” 他的话,让孟婉一怔,连忙开口,“不是的,王爷,奴婢并无此意,只是奴婢真的伤的没有那么重,这药奴婢用不到的。” “昨日晟王莽撞,本王已经叮嘱过他,绮妃之事与你无关,日后他定然不会再找你麻烦,你且安心。” 容宸的话,让孟婉睫毛微微眨动了下,“王爷无需为奴婢这般做的,您与淑妃已经对奴婢多有照拂,切不能再为了奴婢,与晟王生出嫌隙来。” 她声音里的疏离之意,容宸听的出来,让他眼底的黯意更甚,将手里的药瓶攥的紧紧的。 “婉儿这是想与本王疏离了吗?” 他问出这句话,孟婉抿唇低眸,随后绯唇轻启,“王爷身份尊贵,如今又大败南蛮,凯旋还朝,日后会得陛下重用。 奴婢身份卑微,为免王爷落人话柄,还望王爷莫要对奴婢这般好了。” 她话音落下,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自小本王便与你相识,彼时你还能同本王说说宫外的趣事,如今却要与本王疏离了。” 容宸语气里的落寞,让孟婉急切而出,“王爷,并非如此,只是奴婢身份卑微,实在不想让王爷招人非议。” “若是本王告诉你,本王不惧那些非议,你还要与本王疏离吗?” “奴婢……。” 孟婉不知该如何回答,容宸看着她一张小脸满是无措,心中又生出不忍来。 “罢了,本王不逼你了,日后你若有任何事情,都可来找我,这药,你还是拿着。” 他不由分说,将药瓶塞到孟婉手中,转身离开。 看着手里的药瓶,孟婉又看向已经走远的容宸,一时间心头万千思绪。 在原地站了会,待心情平复之后,她这才回到绣坊。 晌午之后,孟婉正准备用膳,就听到萃兰朝她走来,“小婉儿,你快随我去见司绣。” 看着萃兰神色匆忙,孟婉连忙跟过去,两人一道走进郑司绣屋中,就见她神情透着几分肃然。 “郑司绣,孟婉来了。” 萃兰上前,孟婉跟着行了个礼,“司绣找我,是有何要事?” “我问你,昨日你是不是与晟王有过交集?” 孟婉一惊,此事郑司绣怎么会知道的? “司绣,奴婢昨日自丽妃宫中出来,确实有遇到晟王。” 一听到这话,郑司绣叹了口气,“那你可将此事告诉给了景王?” “景王?奴婢并没有啊。” 孟婉脸上浮上怔诧,她遇见景王在先,遇见晟王在后,此事与景王又有何干系? “那你可知,景王今日在宫中将晟王给打了?如今两位王爷争执不休,已经闹到了圣上那里,被罚跪在南书房外。 方才内务府派人过来,让我问清缘由,若此事当真与你有关,你可知你会如何?” “什么?” 郑司绣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孟婉整个人都愣住了,容显竟为了她将容烨给打了? “你将事情经过如实告诉我。” 郑司绣看着孟婉这样,知道此事恐怕另有隐情,“待我问清楚,还要向内务府禀告,小婉儿,你不能瞒我。” 看着郑司绣,孟婉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说完,当她说完之后,脸上露出愧色。 “郑司绣,奴婢当时真的不是有意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司绣将我交给内务府发落吧。” 她跪下来,郑司绣看着她,又叹了口气,“此事与你又能有何干系,分明就是晟王有心刁难于你。 你放心,我会向内务府说明,晟王被打之事,与你无关,今日你什么都不要做了,回去等我的消息。” “司绣。” 孟婉见郑司绣要替她拦下,连忙开口,“此事因我而起,奴婢不能让您一个人去承担。” “放心吧,你如今既是在绣作处了,那我便不能让你平白无故受了冤枉,萃兰,你陪着小婉儿。” 郑司绣说完,朝着外面走去,孟婉一脸担忧地等在屋子里。 半个时辰之后,郑司绣一脸疲惫的回来,孟婉连忙上前将她扶坐下。 “我已经将事情原委同内务府陈公公禀明,方才安王与殿下也去了南书房替两位王爷说情。 景王拒不承认是为了你出手,晟王之言,陛下并没有信,罚了两位王爷闭门思过三日,小婉儿,日后你要处处小心为上,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了,多谢司绣替奴婢说情,奴婢日后绝不会再犯。” 她跪下叩谢,郑司绣扬了扬手,“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 孟婉退出郑司绣的屋子,心里却是沉重的像是压下千斤巨石,她不知道容显是如何得知晟王打她之事的,但今日若不是郑司绣,她必定无法全身而退。 虽说如今有惊无险,但个中缘由,她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就这样,她朝着廊房走去,却在这时,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走过来,朝她压低了声音。 “孟姑娘,殿下让您今夜子时前往南宫。” 第204章 事情原委 小太监说完,马上便离开了,孟婉顿在原地,心绪突然间杂乱无比。 容胤让她晚上过去,定然是为了今日之事,她虽心里也想弄清楚此事原委,但一想,见到容胤之时,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与容显走的太过亲近。 怀着忐忑不安,孟婉几乎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终于熬到了子夜之时,她悄悄起床,离开前往南宫。 德安在庭院等着,见到她走进来,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 “殿下今日有些心绪烦乱,晚膳都没用,姑娘进去,还是劝劝殿下吧。”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孟婉一颗没有放下去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多谢公公提醒,奴婢知道了。” 她深提了口气,走进书房,此时容胤坐在案前,手里拿着本奏折,神情似是平静无波。 但却从孟婉踏进书房的一瞬间,就觉得一股冷意扑面而来,让她脸色一阵阵发凉。 “奴婢参见殿下。” 她上前行礼,容胤放下奏折,抬头看向她时,满目裹满说不出来的情绪。 良久,容胤才开口,“起来吧。” 孟婉起身,一言不发,站在容胤面前时,脸上透着几分不安。 她这副可怜劲的样子,终究是让容胤忍下汹涌的情绪,起身走到她面前,低眸看着她。 “可知今日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孟婉咬紧腮肉,头低着开口,“是因为景王与晟王之事吧?” “看来你还知道,那你同孤说,你与容显,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王曾让奴婢做过蹴球,奴婢与他并无深交。” 听着小丫头的话,容胤神情却是没有一丝缓和,容显几次三番帮着孟婉,同为男子,他又岂会不知对方心中所图。 但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任何欺瞒的样子。 也是,她那般小心翼翼,既是连他这个太子都不敢靠近,又岂会自投罗网,跑去招惹容显。 “唉。” 深深叹了口气,容胤伸手,将她拉起,“孤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今日容显当街打了容烨,闹的失了皇家体面。 容烨口口声声,容显是为了你才打她,我命人按下消息,先让内务府查明,又派人暗中送话给了娴妃。 娴妃派人知会容显,才没将此事传到父皇耳中,故而你才能逃过一劫。若非如此,你无论做没做过,引的两位皇子大打出手,父皇都不会饶了你。” 容胤说的孟婉冷汗自脊背蔓延,让她一阵阵后怕,在宫中,一个小小的绣女,命如草芥,她想苟且偷安,都犹如日日踩在刀刃之上。 没有容胤,她只怕在掖庭之时,这条小命就已经丢了。 心头万千想说的话,却在这一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力感就像是绳索,将她的喉咙给牢牢扼住。 想到她曾经还想过,只要自己谨小慎微,就能在宫中安然度日。 但现在看来,却是越发不可能了。 “孤已让娴妃好好管教容显,不能再致你于险境,不日他的亲事,娴妃会让父皇赐婚,之后,他若再找你,你只管不要理他。” 容胤的话,让孟婉用力点了点头,容显待她是不错,但生死攸关,她想活着。 况且她不能再因为容显,而让容胤屡次为她解决麻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奴婢日后谨记殿下的话,绝不会再与景王有任何牵扯。” “那就好,今日你也吓到了,现在可好些了?” 攥着她指尖泛着凉意的手,容胤温声而出,孟婉摇摇头。 “奴婢已经没事了,倒是殿下,如此为奴婢考量,奴婢不知该何以为报。”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小脸上一瞬间的失神,容胤松开手,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翼。 “孤还没用晚膳,你给孤做些吃食,权当是报答孤了,如何?” “殿下想吃什么?” 孟婉急切而出,容胤笑了笑,“都可。” “那奴婢这就去做。” 她说完转身走出书房,德安候在外面,见到孟婉出来了,连忙开口。 “殿下如何了?” “我去给殿下做些吃的,安公公,今日之事,奴婢多谢您了。” 内务府能按下此事,非德安莫属,虽是容胤吩咐的,但这恩情,她还是要说出来的。 “哎哟,孟姑娘言重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为着主子着想,替主子办事,只要主子高兴了,咱们也能松快些。” 在孟婉面前,德安说话倒是不怎么太束着,孟婉知道跟在容胤身边,其实并不容易。 容胤能信任德安,日后必然是会重用的,这点,德安也十分清楚,故而忠心耿耿。 “安公公辛苦了。” 孟婉的话,让德安笑了笑,“比起殿下来,咱家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唉。” 德安摇摇头,有些话,主子不让说,他不能说,孟婉是主子看中的人,是主子的命根子,他就更不能说。 “孟姑娘,走吧,殿下还等着呢。” 话说到这里,德安没有再说,领着孟婉朝膳房走去。 因着容胤晚上没用膳,孟婉多做了几道,端进来之时,就见容胤眉头紧拧。 “殿下用膳了。” 她开口,容胤将手上的折子给合上,眉宇之间的疲惫尽现。 站起身走过来,看着桌上的菜肴,顿时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了。 他坐下,拿起筷子,孟婉在旁边伺候着,替他布菜。 两个人安静无言,却又温馨融洽,有种岁月静好的相守相扶。 一顿饭,容胤吃了很多,剩下一些实在吃不下,还有些恋恋不舍。 孟婉见着,将那些饭菜收起,“殿下,吃太多积了食,又会不舒服了。” “好,孤不吃了。” 听了他的话,孟婉将盘碟收好,正欲端出去,容胤开口。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他眼中带着不舍与贪求,但却无法开口为难她,见到他这样,孟婉摇摇头。 “奴婢将这些拿出去,再给殿下煮壶茶送来。” 听到她这样说,容胤神情露出一些踏实,他点头,“好,那孤先批奏折。” “嗯,奴婢煮好茶就过来。” 孟婉将东西端出去,帘子关上之时,容胤转过身,望着她的方向,直到那帘子合上,遮挡住了他的目光。 第205章 奴婢想试试 孟婉端着煮好的茶水进来的时候,容胤正好批完几本折子,看见她进来,将折子放在一旁。 “给殿下煮了陈皮红茶,健脾和胃,消食解腻,殿下尝尝。” 她将茶盏放下,容胤端起来,便闻到一股陈皮的香味,掀开盖子喝上一口,口舌生津。 曾经的朝夕相伴,仿佛没有分开过一般,就像是突然间回到了过去,那些彼此相依的日子。 她也会在他读书习字之时,给他奉上四季不同的茶汤。 “小婉儿,你能多陪孤一会吗?” 他望向她,眸光熠熠,孟婉点点头,“正好,先前说给小狸做几个小藤球,奴婢还没来得及做,今日我就一并做几个吧。” “德安。” 容胤听到这话,立马将德安叫了进来,“小婉儿要做藤球,你去找些藤条过来。” 德安赶紧出去,很快就找来的藤条,孟婉道了谢,将藤条拿到面前。 容胤看着她灵活的取了几根,开始编起来,不禁唇角弯出浅弧。 她的小婉儿总会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如果不是还有一堆的奏折要批,他真想跟着她一起编几个。 有些不舍的将目光收回,如今削减门阀之事已经箭在弦上,他不能耽误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孟婉低头编着藤球,偶而见容胤杯中茶水饮尽,便会去给他满上杯新的。 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孟婉做好了几个小藤球,拿在手里掂了几下,确定结实了,才放在一旁。 抬头的时候,正好与容胤的目光对上,她弯了弯唇,“殿下批完了?” “还有一些,你困了吧?” 见到她神情之中有些倦怠,容胤朝她开口,“困了就上榻睡会,孤让德安天亮前叫醒你。” “不用了,殿下,奴婢不困。” 她强撑着开口,容胤却是看出来了,从案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将她拉到榻前。 “孤说了,在这睡会,放心,孤会叫你起来。” 她拗不过容胤,只得和衣躺下,也不知是不是这屋子里太过暖和,又点了沉香,结果竟是一闭眼,就困倦的睡了过去。 看着小丫头就这样睡着了,容胤噙着笑意,从前这丫头就是如此,没心没肺,每天在他床边伺候之时,睡的比他还快。 多少次夜里,都是他给她盖上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自己个的主子呢。 拿起一旁的锦被,轻轻替孟婉盖上,容胤这才回到案桌前,继续批阅奏折。 天微微明的时候,孟婉一下子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地方,竟是有一瞬的恍惚。 而这时,容胤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孟婉坐在那里发怔,于是走过去。 “醒了?” “殿下,您怎么没叫醒我啊。” 她赶紧起身,着急忙慌的就要起来,容胤见状,将她拉住。 “急什么,这才刚过寅时,孤正准备叫醒你,你倒是自己个醒了。” “殿下这是一夜未眠?” 孟婉看见容胤身上带着些寒气,显然是在外面待了许久。 “屋子里太暖和了,孤一会要上朝。” 听到他的话,孟婉明白了,容胤这是担心睡着了,所以去外面吹了吹冷风。 “殿下要当心自己个的身子,别太辛劳了。” 孟婉想了想,还是开口叮嘱了声,容胤点点头,“好,孤知道了,那你回吧,记着,这几日若有什么事,只管去慎刑司,会有人告诉孤。” “是,殿下,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孟婉走出书房,容胤站在窗房前,自袖中拿出一枝盛放的腊梅。 原本他是想着趁小丫头睡着之时放在她枕边的,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 轻轻喟叹一声,他走到案边,将那枝腊梅放在玉雕小仕女的旁边,随后朝着外面唤了声。 “德安,替孤更衣。” …… 连着几日,孟婉没有再见过容胤,他也没派人过来找过她。 日子难得风平浪静,她带的绣女,终于可以正式进入绣坊接手各宫的活计了。 而几日前晟王和景王大打出手之事,也没人再提起过,孟婉渐渐放下心来。 这日,郑司绣将她叫了过去,同时一并叫去的还有萃兰和孙掌绣。 一进屋,孟婉就觉得有几分肃沉,还没等她行礼,郑司绣就开了口。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和你们商议,先皇后生忌将至,内务府传信,陛下这几日时常梦到皇后穿着朝服,在梦里相见。 陛下觉得这是先皇后在向他托梦,于是命内务府将皇后生前的朝服取出,竟发现上面已经被蛀虫噬咬毁坏。 陛下大怒,尚衣局总管因看管皇后朝服不利,而被问罪,负责看守的宫人也被下令处死。 内务府发话,命绣作处在皇后生忌之前,一定要将朝服恢复原状,此事事关重大,我叫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听到郑司绣的话,孙掌绣随即而出,“司绣,若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先皇后朝服,当年是由上一任司绣带着绣作处十位大绣女耗费三年的时间,才绣出来的。 如今离先皇后生忌还有不到月余,如此短的时间,要想做到,绝非易事。 而如今绣作处几位大绣女皆在替太子及太子妃制作婚服,其余绣女难堪此任。” “是,你说的没错,但如今若我们绣作处不接,陛下必定龙颜大怒,届时整个绣作处上下皆会被罚,此事,必定要有人来完成。 你们三人乃是绣作处中绣工最好的,我将你们叫来,就是希望你们能有人将此事接下。” “司绣,皇后的朝服,您知道哪里受损了吗?” 孟婉此时开口,郑司绣望向她,“我去看过,那朝服上的凤纹及十二章纹皆有损毁。 只是当初给先皇后绣制朝服之时的图样,如今已随先皇后下葬,现在要想恢复原样,绝非易事。” 孟婉听到郑司绣的话,凝神仔细想了想,她曾在南宫伺候容胤之时,见过先皇后的画像,在那画像之上,就有朝服上的纹饰。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下,朝郑司绣开口,“奴婢想试一试。” 第206章 小婉儿有求于孤 “你要试一试?小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确定能做到吗?” 萃兰担心而出,孟婉想了想,对上郑司绣的目光,“司绣,奴婢愿意一试。” 郑司绣看着她,知道孟婉性子一向沉稳,她既是这样说了,就是有把握的。 但此事事关重大,她没有当着孙掌绣和萃兰的面问出来,而是点点头。 “好,既然你说可以试一试,我会同内务府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备好绣材,将皇后的朝服送过来。 萃兰,孙掌绣,你们先出去吧,我同孟婉还有事要说。” 孙掌绣和萃兰离开,郑司绣看着她,“小婉儿,你同我说说,你当真有把握?” “是,奴婢曾在侍奉殿下之时,见过皇后娘娘的画像,上面穿的正是朝服,奴婢应该能画出来。” 听到这句话,郑司绣脸上的表情,这才松缓,“原来如此,若你此番真的能将皇后朝服还原,那必定是大功一件。 事不宜迟,今日起,你就安心绘出图样,等内务府那边将东西送来,我们马上开始。” “是,司绣,那奴婢就先回去绘制绣样。” 孟婉告退,当她来到外面之时,只见萃兰没有离开,一直在庭院中等着她。 看见她出来,马上迎过去,“小婉,你怎么刚刚答应要接下皇后朝服的活计,难道你就不担心万一做不到,陛下动怒吗?” “司绣既是这般说了,那此事就断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但若是能将朝服还原,于绣作处来说,必然是大功一件的。” 其实还有个私心,孟婉没有说,那便是皇后是容胤生母,她能为皇后将朝服修补好,也能慰藉太子思母之情了。 她知道容胤对先皇后的思念之情,南宫五年,他日日都会对着先皇后的画像,坐上许久。 旁人都说先皇后是被他养的蛇害死的,可是只有孟婉知道,容胤不会这般做的。 当年之事,必有隐情,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却是无迹可寻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将这活接下来,不想司绣被责罚。” 萃兰拉住她的手,“你放心,此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整个绣作处的事,我会帮你,不会让你一个人担下。” 萃兰的话,让孟婉有些惭愧,她确实有想过,郑司绣若被问责,绣作处必将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但却是没想过,要将自己置于险地,她确实有些把握,才会接下这活计的。 “好,那奴婢就在此多谢萃兰姑姑,我是不会同姑姑客气的。” 听到她的话,再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萃兰方才担着的心跟着放了下来。 “你这小丫头,吓死我了。” “姑姑放心,奴婢不会让咱们绣作处丢脸的。” 她挽起萃兰胳膊,“司绣让我这几日专心绘制图样,姑姑,那些新进的绣女,就交给姑姑带一带了。” “知道了,你安心此事,那些绣女,我来帮你看着,你若还有什么难事,只管同我讲。” “是,姑姑,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好,去吧。” 孟婉告退,她没有回廊房,而是朝着南宫走去,此事她必须要求助殿下了。 走进南宫,庭院之中,白日里一片寂静,正在这时,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出现,吓了她一跳。 “孟姑娘,可是找殿下有事?” “是。” 孟婉点头,侍卫开口,“殿下现在南书房与陛下议事,孟姑娘若有要事,可在此稍候片刻。” 听到此话,孟婉犹豫了下,点点头,“好,那我去膳房,给殿下做些吃的吧。” 正好快到晌午,她来求容胤相助,自然是不能空着手的。 侍卫一听,马上将她带到膳房,自己则前往南书房去向安公公禀告。 孟婉在膳房里准备着午膳,约摸半个时辰后,外面传来声响,紧跟着就听到容胤的声音。 “无事献殷勤,看来小婉儿是有事求孤。” 听到声音,孟婉转过身,看见容胤眼眸深邃的正望着自己,于是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见到小丫头这样,容胤眼中的笑意更深,这几日,他忙着门阀之事,已经几日没见着她了。 今日他议事完听到德安说孟婉在南宫等他,顾不上歇息,就马上赶了过来。 甚至等不及她过来,就直接来膳房找她了。 “嗯,免礼吧。” 容胤挑了挑眉梢,故意顺着她的话,孟婉直起身,冲着容胤扬起笑脸。 “殿下饿了吧?奴婢做了许多菜,就快好了,殿下先去歇息,待会奴婢就端过去。” 小丫头难得这般殷勤,容胤虽然知道她是有求于他,但还是没有这么快就问出来。 离开膳房后,德安在外面站着,一脸笑眯眯的,“殿下,孟姑娘今儿做的菜,有奴才的份吗?” “御膳房送来的,赏给你了。” 容胤收回眸,想吃他家小婉儿做的菜,这狗东西胆子是越发大了。 想的美。 容胤心情极好的回到内殿,还特意换了身衣裳,待他来到外殿之时,只见小婉儿和德安已经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殿下,请用膳。” 孟婉与德安依次将菜放在桌上,远远望去,竟是有十几盘,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惹的德安在一旁都眼馋了。 “殿下,孟姑娘今日可是将殿下爱吃的菜都给做了,这么些菜,殿下怕是吃不完,不如奴才也替殿下分担些?” 见着德安两眼巴巴的还在惦记着,容胤冷冷瞥他一眼。 “滚出去,御膳房那些,还不够你吃的?” 孟婉见着,唇角微抿,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德安苦着一张脸,他也吃腻了御膳房那些东西了,这孟姑娘做的一看就比御膳房的好吃。 “安公公,奴婢还给您留了一份在膳房,另外还做了些点心,回头您也尝尝。” “哎哟,那咱家可谢谢孟姑娘了。” 德安赶紧开口,容胤凉飕飕看向他,“你还在这做甚?还不快下去。” 听到殿下要动怒了,德安赶紧见好就收,待他退下后,孟婉就听到容胤的声音。 “以后小婉儿只准做给孤一个人吃,不准做给旁人吃。” 第207章 交心而谈 容胤这话说的有些酸意,孟婉弯起眉眼,“安公公这段时日也帮过奴婢不少呢。” “德安是听命于孤,你要谢的人应该是孤才对。” “是,殿下,奴婢记下了,日后只给您做吃食。” 孟婉走过去,拿起筷子替容胤布菜,容胤高兴,还特意命德安拿来一壶酒,倒了一杯。 “殿下少喝些,饮酒伤身。” 见着他喝了一杯后,还想倒第二杯时,孟婉止住他,容胤看了她一眼,将酒杯放下,这才开口。 “说吧,今日你要孤做什么?” “奴婢想临摹一幅先皇后的画像。” 随着这句话一出,容胤神情瞬间沉了下去,眼底划过伤意。 孟婉一见,连忙跪下,“殿下,绣作处今日接到内务府传令,先皇后的朝服,因虫蛀咬,而有多处破损。 可当年先后朝服的图样,早已随先后葬入皇陵,奴婢记得殿下这里有先后当年穿着朝服时的画像。 奴婢奉命接下替先后修补朝服,故而斗胆,想请殿下允奴婢临摹先后的画像,以完成此事。” 听着孟婉的话,容胤慢慢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绣作处那么多绣女,为何要你来做?” 看见他眼中的探询,孟婉眼眸微垂,“是奴婢自己要求的,奴婢跟随殿下在南宫五年,日日见着殿下对先后画像黯然神伤。 奴婢想着,将此事交给旁人,殿下如果知道,自然是不放心的,那奴婢身为绣作处的人,又曾侍奉殿下,此事若奴婢去做,那殿下应该会答应的。” 她的一番话,说的容胤心口又酸又胀,看着小丫头的目光,化骨绵长。 是啊,何人去做此事,他都会觉得是在亵渎母后。 可唯独小丫头去做,他才会觉得理所应当。 而且,母后在天之灵,知道她的那件朝服是小丫头修补好的,定然也会欢喜的。 “好,我带你去。” 他站起身,孟婉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内殿之中,只见容胤轻轻按动了下墙上的某一处。 随着那墙壁翻转,先后身着朝服的画像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幅画像,是当年宫中最好的画师所画,真的那幅被放入了皇陵,而这一幅,是容胤亲笔所临摹而绘的。 孟婉看着眼前的画像,恭恭敬敬上前跪下,朝先皇后跪拜完,这才站起身仔细端详着。 从前在南宫之时,孟婉不敢离的太近,只是匆匆一眼,便会马上退出去,不会打扰到容胤。 如今,她看着眼前这幅与真人无二的画像,这才发现,容胤与先皇后,更加相像。 先皇后长相极美,雍容端庄,而今的丽妃,虽与先后是母族同胞,但神韵之中,却是半点也及不上先后的。 如此美人,却那么早就香消玉殒,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而容胤,因此被幽禁南宫五年,也实在是不公。 这母子二人,皆是命苦之人。 孟婉在心里唏嘘,却是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她看着那身朝服,仔仔细细记下其中纹饰。 容胤画的很细,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孟婉仔细看完后,已经记下大概。 “殿下,可否让奴婢临摹一幅?” 担心记得不全,孟婉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容胤点点头,命人拿来纸笔,又替孟婉搬来一张小案几。 她坐下将纸铺上,开始照着画像勾勒纹饰,容胤站在她身边,眼睛却是没有离开过她的。 小丫头低着眉眼,提笔作画的样子,似乎将那一笔一画,都刻进了他的眸子里。 半个时辰,孟婉放下笔,正准备揉揉脖颈,却不曾想到,眼前的纸张被人拿了去。 转过头,只见容胤已经拿起笔,在她临摹的地方,继续画了起来。 “殿下。” 她轻轻开口,容胤嗯了声,手却没有停,“我不用看。” 言下之意,他不用看,早就记了下来,画起来会比她更加熟练。 “你去给孤煮杯茶过来。” “是,殿下。” 孟婉起身出了内殿,德安在外面候着,见到孟婉出来,连忙上前。 “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殿下让我去煮杯茶。” “既是殿下让孟姑娘去煮茶,那咱家就落个清闲了。” 德安笑眯眯的开口,孟婉眨巴了下眼睛,“安公公,奴婢做的点心,您记得尝尝。” “好嘞,多谢孟姑娘了。” 今日孟姑娘来了,南宫像是多了喜气儿,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孟婉出去煮好茶,又将做的点心一并端进内殿,容胤坐在那里,颀挺如松。 看着容胤的背影,孟婉驻足了片刻,待他放下笔的时候,这才准备上前。 “在后面偷看孤多久了?” 他开口,孟婉正好将茶水放下,脸一红,“奴婢只是不敢打扰到殿下。” 看着她面若桃花,耳尖都泛起了红,容胤端起茶,轻轻饮了口。 “母后的朝服,一直小心存放于尚衣局,日日有人看管,如今被虫噬损坏,想来也是他们玩忽职守所致,该罚。” “殿下莫要难过,奴婢定会将先皇后的朝服修补的完好如初。” 听到他的话,容胤眼中露出几分黯色,“你坐下,孤有话同你说。” 孟婉乖乖坐下,容胤看着她,“小婉儿,你是不是也认为,是孤害死了母后?” “奴婢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奴婢那时年纪虽小,但也能看出来殿下的难过。” 孟婉的话,让容胤轻轻叹息,“可是孤从没有辩解过。” “那是因为殿下自始至终,都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先皇后,您留在南宫,是在惩罚自己,而非外人所言,是在赎罪。” 容胤眼瞳因这番话,而微微颤动,他一直以为,他隐瞒的很好,无人会发现。 却没想到,朝夕相伴的五年,她早就已经看穿。 “殿下,先皇后若在世的话,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疚悔之中。 您是储君,将来要肩负万民和江山社稷,奴婢相信,殿下日后定然是位明君,先皇后在天之灵,也必定会保佑殿下的。” 孟婉眸光真诚,容胤弯起唇角,伸出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人小鬼大,行了,这剩下一点,你自己画吧,孤去看奏折。” 见着容胤竟是被自己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孟婉弯起唇,眼底笑意浮满。 “那殿下记着吃点心,奴婢画完再去同殿下禀告。” “晚膳孤想吃墨江菜,你多做几道。” 容胤朝外面走去,没打算放过孟婉,好不容易把人巴巴盼来了,可不得多吃两顿才行么。 第208章 岁月静好 临近傍晚,孟婉终于将图样全都临摹完毕,走出内殿的时候,就见着容胤正站在庭院当中。 他手里拿着藤球,抛到地上,小狸在他腿边跳来跳去,用头去拱那个小球。 “小狸。” 孟婉轻唤一声,小狸停下,两颗圆滚滚的黑眼睛,在看到她的一刹,连球都顾不上玩了,撒欢子朝她窜腾过来。 她将小狸抱起,先前毛茸茸的小家伙已经变的沉甸甸的,越来越像曾经她养的那只小狸猫了。 “殿下看完折子了?” 孟婉抱着小狸走过去,容胤眼眸深邃,唇角带着笑,“这小家伙闹腾着,不让孤继续看了。” 听到这话,孟婉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狸,用手指点点它的小脑袋。 “殿下说的是你呢,下次殿下看折子时,你不准再闹。” “喵喵。” 小狸舔了舔孟婉的手指,带着毛刺的小舌头痒痒的,让她不禁将手缩了回去。 容胤看着这一幕,伸手将小狸捏着后颈肉从孟婉怀里提溜起来,往地上一放。 “德安,带小狸下去吃小鱼干。” 德安赶紧将小祖宗给抱走,庭院只剩下容胤和孟婉两人。 而这时,容胤低低笑了声,眼神落在她脸上,孟婉见状,眼中浮上疑惑。 “殿下是有事要同奴婢说?” “嗯。” 他拉过她,将她带进书房,对着屋中铜镜,拿起帕子。 孟婉这才看见,镜中的自己,唇边不知何时沾了少许墨汁,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小胡须一般。 “殿下,奴婢自己来吧。” 她脸瞬间红起来,想要从容胤手里接过帕子,却不料,被他阻下。 “孤给你擦。” 他轻轻将沾湿的帕子擦在那墨汁上,孟婉不敢看他的眼睛,睫毛不停眨动着,呼吸跟着有几分乱。 而容胤,却像是故意般,擦的又柔又缓,明明没有那么多的墨汁,却是擦的她整张脸因为羞怯而红如滴血般。 “好了。” 见她脸上的热意都透过了帕子,容胤这才放过她,还故意开口道。 “怎么脸红成这样?是屋里炭盆烧的太旺了?” 听着容胤明知故问,孟婉赶紧故意用手扇了扇,“是,屋子里太闷了,时辰不早了,奴婢去给殿下做晚膳去。” 看着小丫头慌乱的跑出书房,容胤眼中笑意更盛,今日是他这段时日以来,最开心的一日。 目光看向桌上的那些奏疏,他轻轻呼出一口薄气,坐下来,接着批阅起来。 …… 膳房里,孟婉的脸上的热度,久久没有褪下去,甚至在烧火的时候,灶膛里面传来的温度,都让她感觉到像是容胤指尖上的一般。 明明还是寒天,但今日却是比平常要热的多,她在灶前坐了一会,就忍不住走到外面,吹吹凉风。 目光望向远处的偏殿书房,孟婉脑海便浮上容胤坐在里面批阅奏折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她转过身走进去,半个时辰后,将容胤要吃的墨江菜给做了出来。 德安帮着她端进殿内,孟婉则走向书房,掀开帘子,却没曾想到,容胤正好从里面出来。 一头钻进了对方的怀里,男人健硕宽阔的胸膛,磕在她的额前,让她一懵。 “撞疼了没?” 容胤见小丫头傻乎乎的发怔,连忙抬起手,揉上她的额头。 “没事,奴婢方才没留意殿下出来了。” 她回过神赶紧开口,容胤看着她耳尖又泛起了红,忍不住笑出声。 “你今日怎的这般心不在焉?” 这段时日,小丫头每每见到他,神情都是绷着的,就连说话都透着小心翼翼。 像今日这般,倒是只有曾经与他在南宫之时,才能见得到。 “奴婢可能今日临摹图样有些还没回过神来,先皇后的朝服上那些图样,实在是精妙。” 她找了个由头,容胤听到后,微微颌首,“你说的不错,其实那上面的纹饰,是当年父皇特意为母后所命人绘制的,与一般的皇后朝服不同。” “特意绘制的?” 孟婉有些惊讶,历朝历代,朝服皆有规制,但先皇后的朝服,那十二章纹和凤纹,确实与寻常的皇后朝服不同。 “母后生下孤之后,身子一直不好,那件朝服,是父皇命高僧将经书融入其中,只为了保母后身体安康。” 提起自己的父皇,容胤心中还是无法消减那份怨恨,父皇对母后有情,但却不能钟情一人。 他明白,母后身子不适,是因为日日积郁忧心,年少夫妻,相濡以沫,总归是盼着对方多些怜惜的。 思及此,他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孟婉,身为储君,他有不得已,但他绝不会像父皇,此生他只会钟情于一人。 伸出手,将孟婉的手执起,小丫头眼瞳骤然睁大,显然是被吓到了。 “殿下。” “小婉儿。” 他突然开口,“孤从前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可还记得?” 孟婉微微动容,那些在南宫之时,指天叩月的山盟海誓,随着容胤走出南宫的那日,就该归于尘土了。 面对容胤的目光,孟婉咽下喉头苦涩,“殿下,该去用膳了。” 她没有回答,但透过她的双眸,容胤看见她眼底的黯然,没有再说下去。 他害怕,一旦说出来,小丫头就会掉头离开,他贪恋这好不容易才能拥有的一日岁月静好。 “好,孤同你一起去用膳。” 容胤没有松手,拉着她一直走到殿中,德安早就将饭菜布好,看见他们手拉手进来,连忙开口。 “殿下,孟姑娘。”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德安识眼色的退下,不忘记关上大殿的门,容胤松开手。 “来,小婉儿,你陪孤一起用膳。” 孟婉顺从的坐在容胤对面,看着容胤在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又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 “今日陪朕饮一杯。” 孟婉点头,容胤这段时日太过辛劳,她无法分担,陪他共饮一杯,她不会退却。 她将杯子举起,“奴婢祝殿下万事顺遂,心愿得偿。” “好,这杯酒,孤饮。” 容胤仰头喝下,又替自己倒上一杯,“这第二杯酒,小婉儿想敬孤什么?” 第209章 求您让我回绣坊 看着容胤眸光闪动,孟婉想了想,“第二杯,祝殿下日日欢颜,长乐未央。” “好,孤喝。” 他再次仰头而饮,杯中酒见底,容胤唇色也泛起了淡淡的绯红,今日他是真的高兴,恨不得再多饮几壶才好。 孟婉见状,伸出手,轻轻执壶替容胤倒上第三杯,端起呈到他面前。 “这第三杯酒,我替殿下喝,祝殿下行路皆坦,君临四海。”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容胤看着她眼角微湿,心里就像是被什么塞的满满的。 看似平淡的祝酒词,却是小婉儿对他最好的祝愿,这天下无人如她一般懂他。 容胤压下心中千万思绪,轻轻开口,“孤答应你,一定做到,那孤也想送给小婉儿一句话。” “殿下请讲。” 大概是彼此都积压了许久,今夜孟婉也像是回到曾经的南宫那般,两杯酒喝下去,也有几分醉意了。 “只要你安好,孤便心愿足矣。” 他的这句话,透着太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孟婉看着他,良久,轻轻点头。 “殿下放心,奴婢定然会好好的。” 有了这承诺,容胤不再说什么,一席饭,竟是醉了酒。 德安和孟婉将容胤扶上榻歇息,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孟婉冲德安开口。 “殿下这段日子辛劳,吃醉了酒,好不容易能得空睡会,安公公,有劳您备好清酒茶,殿下醒来之时,给他奉上一碗,可化酒气。” “这是咱家该做的,孟姑娘客气了,那您是要回了?” “时辰不早了,奴婢该回绣作处了。” “成,那咱家派人送您回去。” 德安叫来亲卫,孟婉离开南宫,亲卫一直在暗处,将她送回到了绣作处。 她进去之时,屋里几个女孩还没就寝,见到她回来,春兰马上将灯掌起。 “小婉,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春兰揉揉眼睛坐起来,孟婉走到她面前,“今日我奉司绣之命,绘制图样去了,你快些歇息。” “哦,那你吃了吗?我给你带了块烙饼,放在你床头了。” “好,多谢了。” 待春兰重新躺下,孟婉将灯吹熄灭,躺在床上,许是白天累了,没过多久,她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极沉,甚至还梦到了曾经在南宫之时的事情,醒来的时候,她唇角都还是弯着的。 “小婉,司绣找你过去。” 刚用完早膳,萃兰就叫孟婉去郑司绣那里,进屋之后,便见着郑司绣拿着一本书。 “小婉,你过来。” 孟婉走上前,郑司绣将书递到她面前,“这是我师傅留下的,她是上任司绣,先皇后的朝服,便是出自她手。 这上面是她惯用的针法,你如今要替先皇后绣补朝服,或许用得上。” 看着递到面前的书,孟婉有些不敢接过来,历任司绣的针法,皆是只传给徒弟。 而上任司绣亲笔书写下来的针法,极其珍贵,那是老司绣的一生心血,郑司绣竟然要交给她。 看着她脸上的犹豫,郑司绣知道她的顾虑,于是开口道。 “孩子,你此番是为了整个绣作处,才接下这活计,我又怎么能藏着掖着呢?拿上。” 见到郑司绣这般坚持,孟婉只得将书接下,“多谢司绣,奴婢一定好生爱护,待朝服完工,必定完璧交还给您。” “无妨,你拿着看吧,对了,明日内务府就会将绣材和朝服送来,先皇后朝服十分珍贵,故而自明日起,你便在绣阁里完成此事。” “是,奴婢遵命,对了,司绣,奴婢已经将朝服图样复绘了下来,给您看看。” 她从袖中将昨日所绘的图样拿出,呈到郑司绣面前,待她打开看过。 片刻,郑司绣轻轻点头,“不错,这上面的图样,与我在内务府见到的那件损毁的朝服一样,还好你记下了,不然此番怕是就连我,也无法做到。” “司绣,今日我可以先在绣阁,将这些图样打在绣板上吗?” “当然可以,这是绣阁的钥匙,除了我与两位掌绣,不会让人去打扰到你,你安心做事,去吧。” 郑司绣将绣阁的钥匙交给孟婉,她拿上离开后,便径直前往绣阁。 绣阁乃是绣作处重地,里面放着所有珍贵绣材,除掌绣、司绣外,其他人不得进入。 孟婉前往绣阁之时,路上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一晃,就马上不见了。 她驻足,微微皱眉,那道身影让她想起一个人,自打苏掌绣之事后,她已经多日没有见到此人了。 但刚刚那人的打扮,又分明是绣婢的穿着,她又有些不敢肯定了。 将脑中念头暂且放下,她独自走进绣阁,将门关上后,前往二楼绘制绣板。 而此时,绣阁外面,徐嫣看着孟婉进去的身影,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上面已经全是密小的伤痕。 自打苏掌绣和香锦被抓,她也被罚去了大绣女之职,是她再三哀求,才能继续留在绣坊做绣婢。 但是她这个绣婢每日不得前往绣坊,只能在后坊清洗绣布,连小小的绣女都不如。 她这双手,便是被冷水浸泡而变成了现在这样。 绣女的手毁了,日后也不可能再执起针线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孟婉,如果她肯替自己求情,自己就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了。 如今有人找到她,她自然是愿意报这个仇的。 深深看了眼绣阁二楼的窗户,她慢慢转身,朝着后坊走去。 …… 整整一天,孟婉在绣阁将朝服上的绣样全都绘在了绣板上,只等着朝服和绣材送到,就可以开始修补起来了。 她走出绣阁的时候,已经傍晚了,走去膳房的路上,突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掌绣。”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婉站住脚步,转身,便见着徐嫣满脸凄苦的站在身后。 看见对方,孟婉想起今日白天之事,她果然没看错,那个穿着绣婢衣裳的就是徐嫣。 “你找我何事?” 她开口,徐嫣四下看了看,突然间跪了下来,“孟掌绣,奴婢错了,奴婢从前不该听信香锦的话,对你那般无礼,求求您,让我回绣坊吧,奴婢日后一定好好做事,不会再犯错了。” 她说完,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孟婉看着她那双手上布满血痕,着实有些可怜。 第210章 孟婉一定要死 但很快,孟婉就收回了目光,“徐嫣,司绣让你继续留在绣坊,已经是念在先前的情分。 苏掌绣与香锦之事,你虽不知情,但也曾助纣为虐,如今想回绣坊,那是不可能了。” 孟婉的话,让徐嫣最后一丝希翼落了空,她压住眼底的怨恨,继续哀求着。 “可是我如今在后坊日日清洗布料,我的双手都被泡烂了,长此以往,我就再也拿不了针了。 孟掌绣,你也曾在掖庭受过苦,郑司绣那般器重你,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我的手彻底毁掉吗?” 见着徐嫣想要将过错强加于自己身上,孟婉眼神冷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徐嫣是真心知错,才会来求到她,如今看来,她只是为了回到绣坊,才不得不来求自己的。 “此事我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转身离开,徐嫣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 原本,她还心有犹豫,但孟婉的冷血绝情,让她打消了最后一点希翼。 她不好过,也不能让这个害她的罪魁祸首好过。 徐嫣趁着天暗下来,无人注意之时,悄悄离开了绣作处,很快就来到了一座殿宇前。 她一出现,便马上有人将她带了进去,径直带到了小佛堂。 此时绮妃跪坐在佛堂里,手握着笔,面前的纸上,抄写了密密麻麻的经文。 她此时手已经微微发颤,但仍然不肯停下。 “娘娘,您还是歇一会吧,绣作处那名绣婢到了。” 听到这句话,绮妃没有开口,将最后几个字誊抄完,这才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 她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徐嫣,神情透着冷意,“你想好了?肯帮本宫做事了?” “是,娘娘,奴婢想好了,都是那个贱人害了我,她凭什么成为掌绣,而我就要在绣作处吃苦受累,明明该死的是她!” 徐嫣恨意满满,绮妃看着她,“本宫何尝不是因为这个贱婢,而落到如今下场。 若你能为本宫报了这个仇,本宫答应你,待本宫复位那日,便将你调到静澜宫做大宫女。” 一听到可以作大宫女,徐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娘娘,奴婢定然为娘娘分忧。” “好,那你先回去,等本宫的差遣。” “是,娘娘,奴婢遵命。” 徐嫣离开了佛堂,绮妃看着桌上那些佛经,眼中被戾气缠绕,她突然间伸出手,对着一旁的贴身宫女就是一巴掌。 指甲划破了宫女的脸,对方吓的连忙跪下,“娘娘息怒。” “滚出去。” 她冷冷开口,将袖子一挥,桌上那些经书瞬间被扫在了地上。 目光看向佛堂的那尊佛像,绮妃眼瞳里全是不甘,她从四妃之一,沦为小小的采女,还要天天抄这些经书,她不甘心。 不过死了几个贱婢,她们该死,陛下竟然会将她降为采女,她入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大辱。 “孟婉,你给本宫等着,你不死,本宫此恨难消!” …… 从绣阁回到廊房的孟婉,此时正在看着郑司绣给的那本针谱,突然间感觉到一阵凉意,让她忍不住颤栗了下。 脑海中无端划过今日见到徐嫣之时的情形,让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书也看不进去了。 将针谱收起来,孟婉走出屋子,此时春兰她们几个正好从别的廊房有说有笑的回来。 见到孟婉站在外面走廊底下,赶紧朝她扬了扬手,“小婉,你站在外面做甚呢?” “屋子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 看着三个人走过来,春兰上前就挽起她,“走,回屋里,讲趣事给你听。” 四人进了屋,慧芳就赶紧找出来花生米,还有些糖裹子,婉禾端来了茶水。 见着她们几人这样,孟婉想到上次说起东宫趣事之时,她们也是这般的,于是弯了弯唇,跟着坐下来。 “又是哪宫的趣事儿?” 她开口,春兰赶紧跑到门口看了看,这才将门给关紧,回到榻上。 “今日隔壁廊房的绣女,去了娴妃娘娘那里,景王今日被陛下赐婚了。” 虽然前几日就听容胤说过,但孟婉还是有些惊讶会如此的快。 “是哪家的贵女?” “东宫吴良娣的胞妹,听闻吴良娣是双生子,她还有个妹妹,常年养在深闺,秀外慧中,这吴大人家有双女,一个入了东宫,一个又成了景王妃,真是太有福气了。” 春兰满脸羡慕,孟婉听到,却是微微一愣,四位良娣皆是殿下的人,那这位吴小姐,难道也是殿下安排的? 以景王的性子,怕是不那么好说话的,此举,不知道景王会不会又莽撞行事。 若是被他知晓,只怕会以为是容胤故意为之,那到时候,会不会怪罪殿下呢? 想到这里,她有些忧心忡忡,于是不禁开口,“那景王答应了吗?” “这有何不答应的,那吴小姐出身名门,又闺名这般好,还有个做良娣的姐姐,亲上加亲,娴妃对这桩亲事满意极了,景王那般孝顺,应该也不会悖逆娘娘之意吧。” 春兰话音落下,婉禾却摇摇头,“你们别忘了,景王先前为了亲事之事,可是与娴妃娘娘争执过呢,此番王爷被陛下责罚闭门思过,这赐婚的旨意就来了,景王闹不好又得闹腾一场。” “那怎么行,陛下已经下了旨,难不成景王还要抗旨不成?再说了,若是景王闹腾,那这吴家小姐可怎么办啊。 女子还没过门,就被夫婿嫌弃,那传扬出去,只怕吴小姐往后就要受尽委屈了。” 同是女子,慧芳听到婉禾的话,是极替吴小姐担忧的,孟婉听到,同样也为这位吴小姐的事情,有些担忧。 先前她不知道被赐婚的是吴良娣的妹妹,但景王的脾性她是知晓一二的,若吴小姐非他所钟意之人,或许当真会受尽冷落委屈。 女子出嫁从夫,很多时候皆身不由己。 她想了想,还是找一日去问问容胤,看看这桩婚事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那吴小姐嫁给景王,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 第211章 针灸 “对了,还有一事,听说安王马上要进入兵部了,此番安王大捷而归,陛下特意率文武百官相迎,可是威风极了呢。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安王的风采,听说太子在南宫之时,安王差点就入主东宫了呢。” 慧兰突然开口,吓的婉禾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这话怎么能乱说,你可长点心吧。” “唔唔唔。” 慧兰摇着头,婉禾将手松开,“下次千万不能说了,这是大忌。” “你们都不是外人,再说了,殿下不是已经回东宫了么。” 看着慧芳傻乎乎的样子,春兰也忍不住提醒,“婉禾说得对,宫中人多嘴杂,这些话稍不留神,就会招来杀人之祸,你可千万记住了,不要再说了。” 因着婉禾和春兰都再三提醒,慧芳连忙点头,“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说了,不过你们说,如今景王、晟王都赐婚了,那安王是不是也快了?” “那当然,安王这般智勇双全,这安王妃的家世自然也不会差的。” 听着她们说着容宸的亲事,孟婉却是没有将心思放在上面,而是还在想刚才景王的事情。 就这样,到了歇息的时候,灯熄灭很久,她还是没有一丝睡意,于是悄悄爬起来。 有些事隔不了夜,她还是想问清楚,于是趁着夜色,从小路又跑去了南宫。 有了前次的经验,她推开南宫的大门,悄悄看了眼里面,果不其然,很快,就见着亲卫出现在了眼前。 “孟姑娘这么晚了,是来找殿下的?” “嗯,殿下今夜在南宫吗?” “在,但……。” 看见亲卫神色有异,孟婉心里一沉,“殿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殿下今日头痛发作。” “我去看看。” 说完,她就要往书房去,亲卫一见,连忙将她拦下,“孟姑娘,殿下不在书房,在您以前住的屋子。” 正准备离开的脚步突然顿住,她看向亲卫,“殿下在我以前住的屋子?” “是。” 亲卫肯定的点点头,孟婉心里有些百感交集,片刻,这才开口。 “我去看看殿下。” 她朝着自己原先住的屋子走去,自打先前替齐良人偷药之后,她便没有再去过,却是没想到,容胤会歇在她那里。 到了门口,果然见到德安守在外面,看见她时,明显吃了一惊。 “孟姑娘,您怎么来了?” “奴婢听亲卫说,殿下头疼,特意过来看看。” “是,殿下今日下朝之后,便头疼不止,御医看过了,说殿下是忧思过盛,所以才会犯了头疾。 殿下已经喝了药,这会应该已经睡下了,孟姑娘要进去看看吗?” 孟婉想了想,到底是来了趟,不亲眼看一看,还是有些不放心。 从前容胤也曾头疼过,还是她替他乔摩,才能得以安寝,那药,待他是无用的。 “奴婢还是进去看看吧。” “哎。” 德安赶紧掀开帘子,孟婉走进去,屋子里与她走时一样,没什么变化,容胤躺在床上,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走到床边,这才看见容胤虽然闭着眼睛,但眉头却是拧的紧紧的。 看见他这样,孟婉缓缓侧坐在榻侧,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慢而缓的按摩着几处穴位。 此时被头痛折磨的有些昏沉的容胤,像是做了个梦,在梦中,他仍身处南宫之中。 那失去母后的痛楚如潮水,将他整个人不停的往里拉着,他很想挣脱出来,却根本无济于事。 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容胤拼命伸手,却不断的被往下拉。 “殿下。” 正当他绝望至极,而又痛苦万分的时候,耳边传来温柔而令人心安的声音。 “小婉儿。” 他努力看向四周,一片漆黑,充斥着压的喘不过气来的黑暗。 “殿下。” 再次传来的声音,就像是黑暗中突然点起的一盏灯,顷刻间让他看过去。 身子还在不断往下沉着,可是他却能看清,不远处,孟婉站在那里,朝他伸出手。 “小婉儿。” 他再次开口,几乎用尽全力,朝着对方挣脱着,想要拉住她的手。 “别走。” 他开口,感觉头就像是快要被人劈开一般,可是他顾不上那些疼痛,只想靠近她,一点点靠近她。 而此时的孟婉,同样察觉出容胤的不对劲,他额头上迸出的密汗,沾在她的手上,呼吸也跟着加重起来。 孟婉见状,连忙松开手,她走到外面,朝德安开口,“安公公,您能快些给我送些银针过来吗?” “银针?好,咱家这就命人取来。” 德安赶紧离开,孟婉则去打来些热水,沾湿了帕子,替容胤将额头上疼出的冷汗给擦去。 看着他疼的脸色发白,孟婉也跟着担忧起来,好在,德安很快就将孟婉所需要的银针拿了过来。 “孟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从前在南宫之时,殿下也疼的如这般昏厥过去,我用银针替他镇疼。” 孟婉拿起银针,在火上轻轻烧了烧,就要往容胤头上的穴位扎去,德安见着,赶紧拦下。 “孟姑娘,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让御医过来吧。”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孟婉深吸了口气,从前在南宫时,她替容胤针灸,在自己头上试了好多次,有好几次因为扎错穴位,疼晕过去。 之后,她再替容胤针灸,就从来没有失过手,今日容胤已经疼晕厥过去了,再传御医过来,只会耽搁时辰。 德安见她如此有把握,便也不再拦着,“那咱家就候在这里,姑娘若有任何事,都可唤咱家。” 德安说完,退在一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孟婉,只见她将手里的银针轻轻扎进容胤头上的穴位之中。 随着几根银针扎进去,果然容胤原本痛楚的神情好转了几分,德安见着,一口大气总算是缓了过来,赶紧擦了擦额头。 “孟姑娘,还得是您啊,若不是您今晚来了,殿下不定要遭多大的罪呢。” 看着容胤好转,孟婉也松了口气,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看向德安。 “殿下这是旧疾,从前在南宫之时,因忧思过盛,也曾这般疼痛难忍,近来朝事繁杂,殿下又没怎么休养,故而这头疾才会来势汹汹。” 第212章 孤做不到 她的话,让德安不住点头,“是了,孟姑娘,御医也是这般说的,但御医不敢下猛药,怕伤了殿下。 也只有姑娘胆大心细,对殿下的头疾了如指掌,才敢对殿下施针,您都不知道,方才咱家站在一旁,看的可是心惊肉跳呢。 倒是从前不知道,姑娘竟会有这般好医术,方才姑娘那施针的手法,和御医也差不了多少呢。” “安公公谬赞了,我这点手上功夫,哪能跟御医比,许是绣活做的多,这拿针也稳一些。 对了,我这有个方子,安公公可按方子将药熬好,待殿下一会醒了,给殿下服下。” 孟婉走到一旁,执笔写下方子,交给德安,他接过,马上退了出去。 看着容胤此时已经眉宇舒展,呼吸也平稳下来,孟婉松了口气。 守在床边一会,约莫时辰差不多了,孟婉将容胤头的针一一取下,随着最后一根针放好,只见容胤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您好些了吗?” 孟婉轻声而出,容胤眸子转动了下,看她的目光有些微滞。 “小婉儿?” “是,殿下,是奴婢。” 孟婉弯起眉眼,容胤喉咙轻轻滚动了下,“孤梦见你了。” “嗯?殿下梦到奴婢什么了?” 孟婉转身倒了杯茶,端到容胤面前,容胤望着她的眼睛。 “孤梦到你在叫孤,四周很黑,你站在那里,可是我怎么都够不到你。” “殿下是入魇所致,来,奴婢扶殿下喝点水。” 她小心将容胤扶起,让他倚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将水送进他口中。 待一杯水喝下,孟婉准备将容胤扶着躺下时,听到他的呢喃。 “可是孤觉得那个梦很真,就像现在一样,你离孤很远,远到够不着。” 大概是头疼的缘故,容胤此时说着这些话,显得十分寂寥,孟婉心尖像是被针刺了下。 “殿下,奴婢在这里呢,就在殿下身边,殿下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轻哄,容胤唇角微微弯了弯,他的小婉儿,总会在他最难受的时候,这般哄他。 “那你以后都不能离孤太远,孤不想够不着你。” “是,殿下再歇息歇息,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她走出去,此时外面一片清冷,寒意驱散了她心里那如针扎般的绵密感觉。 南宫还是从前那样,一点也没有变,她站在这里,却仿若隔了一世。 曾经她是这南宫唯一侍奉容胤的宫女,整个南宫是她的家,容胤是她的主子,亦是她的亲人。 可现在,南宫却像是一座牢,圈禁了她和容胤那曾相濡以沫的五年,他们走出去了,但却又谁都没有逃开。 就像是在心里布下一张网,将彼此的过往,紧紧缠绕,密不可分。 可现在的容胤,不能再纠结于这监牢,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而她,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孟姑娘,您怎么在外面站着?殿下怎么样了?” 德安端着药回来,就见着孟婉站在廊檐下发怔,连忙走过来。 “殿下已经醒了,这药我端进去吧。” “哎,您慢着些。” 德安将药给到孟婉,替她将门帘掀开,待她进去之后,这才站在外面候着。 屋里,随着孟婉走进去,淡淡的药香萦绕,容胤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虽仍有些淡意,但却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殿下,安公公将药煎好了,您喝下吧。” 她边说边轻轻舀起药喂过去,容胤看着她,像是舍不得挪动眼睛。 一碗药喝下去,容胤开口,“孤怎么觉着现在是在梦中呢?” “嗯?” 孟婉看向容胤,却见他弯起唇角,眉眼浮上一丝怅然。 “从前南宫虽清苦,但有你在,孤也不觉得无趣,可现在,孤只能到这里,才能感受到那些过往仍在,小婉儿仍在。” “殿下应该向前看才是,如今殿下贵为储君,身上压着社稷,有些过往,该放下了。” 她的话,让容胤露出一抹苦涩,“小婉儿,你知不知道,你的这句话,孤曾经也听过,母后在孤年幼之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我年幼,父皇有段时日,鲜少来母后殿中,那时孤便问过母后,为何许久未见父皇。 母后说,父皇是九五之尊,是帝王,肩负天下百姓,唯独不能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不能是日日伴孤身边的爹爹。 可是孤当时虽小,但也听到宫人闲言碎语,父皇新得了美人,日日与美人在一起,他忘记母后,忘记了与母后的过往。 母后枯等成痴,只记得父皇曾对她那般好过,可父皇的后宫,新人笑旧人哭,母后离世那日,父皇还带着美人在围场狩猎。 他回来之时,母后已然奄奄一息,他自诩对母后一片深情,在母后归去之后,再无立后,但后宫美人,却从未少过。 小婉儿这些话,是希望孤也成为像父皇那般无情之人吗?可是,孤做不到。” 听着他这些话,孟婉心口酸胀,那些想要劝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口。 先后离世,容胤心里的结,岁月弥增,从未减少半分,深宫多狡诈,蛰伏了太多豺狼虎豹,那些藏在阴暗之下的腐烂,数不胜数。 容胤只是储君,他只想抓住片刻暖意,支撑他披荆斩棘,她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残忍地逼他放下掌中余温呢。 “殿下,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说这样的话。” 她轻轻开口,容胤目光看向她,眼中似藏着星辰,“既是知错,那日后便不许再提了。” “是,奴婢不提了。” 她应完,容胤接着开口,“今日你怎么会来南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容胤主动提及,孟婉这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于是开口道。 “殿下,奴婢听闻陛下为景王赐婚了,是吴良娣的胞妹,奴婢想问问,这位吴小姐,可也是殿下的安排?” 听到孟婉的话,容胤眼眸深邃了一瞬,“你今日来问孤,到底是为了景王所问,还是为了孤所问?” “自然是想知道是不是殿下的安排,担心殿下因此落了景王的责怪。如今殿下在宫中,还有大事要做,若是景王对这桩婚事不满,那吴小姐自然会受到冷落,于殿下也无益。” 第213章 景王拦住她 孟婉认真说完,容胤眼中浮上笑意,小丫头果然是为了她好,说明她对容显,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娴妃求到孤,吴小姐曾在几年前见过景王,自此之后便一直心系于他。 此番她得知娴妃正在为景王挑选正妃,于是求了吴良娣,因为胞妹为了景王,一直留在深闺之中,故而孤便将吴小姐的事情告诉娴妃。 娴妃听闻,当下便答应下来,让吴小姐为景王妃人选,求陛下拟下赐婚旨意。 若说此事,孤在其中,也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至于别的,孤并没有做过什么。” 容胤一番解释,孟婉放下心来,但却也有些好奇,这吴小姐为何会对容显一见倾心,于是忍不住开口。 “这吴小姐怎么会对景王一见倾心呢?” 几年前的景王,可是宫里人人见着都得躲远的主子,狗见到他都得被他踹一脚的跋扈性子。 这吴小姐出身清贵世家,性子想来也是柔慧似水的,很难想到,是怎么喜欢上容显那样性子的。 见着小婉儿眼眸亮晶晶的,容胤知道她就爱听这种趣事儿,于是故意逗她。 “你若想听,求求孤,孤便告诉你。” “殿下就告诉奴婢吧,奴婢倒是想知道,吴小姐和景王爷的渊缘。” 孟婉声音柔缓,求人的时候,软软的样子,让人根本忍不下心来拒她,容胤抬起手,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下。 “行吧,孤同你讲,听吴良娣说,她这位胞妹几年前去云峰寺上香,巧的是景王也去了云峰寺替娴妃祈福。 吴小姐的马车在半道上坏了,碰到了不怀好意的歹人,而恰巧景王正好路过,顺手将那歹人打了一顿,送了官。 当时吴小姐并不知道容显是皇子,碍于男女有别,只得蒙纱相谢,之后却机缘巧合,在城防司营再次见到了他。 那时容显刚刚封王建府,吴小姐便将这爱慕默默放在心上,已过及笄之年,却仍不肯谈婚论嫁。 此番得知景王要择正妃人选了,才放下女子的矜持,求到了吴良娣那里,吴家这才知晓原委。” 听完这些,孟婉眼睛睁的老大,这可不就是画本子里面写的英雄救美吗? 虽说她与容显交情不深,但也知晓他并非真的那般跋扈不讲理,故而对他救下吴小姐之事,便也不觉着奇怪了。 “那吴小姐原来是知晓王爷性子的?” “自然是知晓的,这婚事是吴小姐亲自求来的,是好是坏,她皆会一人承担,小婉儿这下可放心了?” 看着容胤笑意盈盈,孟婉这下彻底放下心来,此事与殿下无关,皆是吴小姐一片真心,那容显就算是查,也赖不到殿下头上去。 “倒是没想到,殿下还会做这媒人的话计呢。” 她故意打趣,容胤伸手捏向她的耳朵,“孤看你这会是胆子大极了,都敢取笑孤了。” “奴婢不敢,殿下饶了奴婢吧。” 孟婉赶紧求饶,容胤这才松开手,虽然很想让她多留一会,但又担心她待会啰嗦,于是开口道。 “已经过了子时了,你早些回去吧,孤已经无碍了。” 听到这话,孟婉微微一愣,“殿下不用奴婢在这侍奉吗?” “有德安在这,你快回去歇息吧,母后朝服之事,还要你多辛劳,孤真的不疼了。” 见到容胤这般说了,孟婉只得起身告退,德安命人将她送往绣作处,之后走进屋中。 容胤已经披上衣服,德安见着他起来,连忙上前,“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去书房,去将今日的奏折拿过来,孤还没看完。” 一听到这话,德安赶紧劝慰,“殿下,您这头疼刚好,哪能这般操劳,不如今夜就好好歇息,不要再看奏折了吧?” “无妨,去吧,将奏折拿过来。” 容胤走出屋子,朝着书房走去,德安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 与容胤聊完回去后,孟婉总算是放下一颗心,一觉睡到了天亮,精神焕发。 上午,内务府将先皇后朝服所需要的绣材全都送了过来,放在檀木箱子里面的先后朝服也一并放在了绣阁之中。 拿到绣材后,她就在绣阁里将所需要的线,一一对上绣板上所绘制的图案,就这样一直忙活到了晌午。 她用完午膳,正准备回绣阁,绣婢朝她禀告。 “孟掌绣,外面有人找您。” 当她来到绣作处外面时,就看见容显站在那里。 见到他,孟婉眼神一紧,连忙走过去,“王爷怎么来了?” 望着孟婉,容显黑眸一片幽深,竟是直接伸出手,将她一把拉住。 “你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生怕被人见着,孟婉想抽出来,却是被他硬生生拉到了僻静处,这才松开她的手。 “陛下赐婚了,你可知晓?” 容显脸色发沉,孟婉往后退了步,“奴婢恭喜王爷。” 见着她竟然恭喜自己,容显脸色更沉,“你恭喜本王?小丫头,本王对你的心意,难道你当真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听到容显突然表明心意,孟婉吓了一跳,先前,她只当容显帮自己,是念着少时之故,从来不敢往这上面想。 但现在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孟婉几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王爷,您这样说,是会害死奴婢的。” 上次景王打了晟王,就差点闹出事端来,如今景王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那她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砍的了。 果然,孟婉害怕的样子,落在容显眼中,他心口的那团火,稍稍压了压。 “本王不喜欢那个吴小姐,小丫头,你等等本王,本王找机会将这婚事退了,再同母妃说,将你要回去,可好?” “不好,王爷,奴婢也不喜欢您啊,您怎么能强人所难?奴婢如今只想留在这绣作处,好好做事,求王爷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她这番话一说完,周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孟婉这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吓的赶紧看向容显。 果然,只见他原本浮满沉意的脸,瞬间黯然无比,就像是被人当头一棒。 见他这样,孟婉只得再次开口,“王爷,听闻吴家小姐对你倾慕已久,你二人是命定的缘分,还请王爷珍惜眼前人,莫要辜负了吴小姐一片真心。” 第214章 何错之有 “你让我不要辜负旁人的真心,那本王的真心呢?你就可以弃如敝履?孟婉,你难道对本王当真就没有一点情意?” “王爷慎言!” 容显话音落下,孟婉就立马而出,她看向对方,目光里透着疏离。 “王爷,在奴婢心里,对王爷只是念在少时有过交集,并无别的想法,王爷几次三番为奴婢解围,奴婢感激不尽。 但奴婢对王爷只有感激之情,并无男女之意,也请王爷,看在少时相识的份上,放过奴婢吧。” 她说完跪下,眼中浮上薄泪,一脸哀求的样子,让容显更加难受。 他身为皇子,想嫁给他的女子何其之多,但他此生最喜欢的,却是失之交臂。 而他仍然还带有一些希翼,声音透着沙哑,“那你同本王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若是没有,本王会等你喜欢上我……。” “是,奴婢心里有人,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她没等容显说完,就打断了他最后一点希翼,“奴婢喜欢他,哪怕此生无法在一起,奴婢也不会喜欢上旁人。” “呵呵。” 容显听到这句话,突然间笑了,神情之中的失意,毫无掩饰。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高大的身影,透着寂寥。 “原来,是本王一直想错了。” 他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转身慢慢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孟婉一眼。 直到他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之上,孟婉才慢慢从地上起身,睫羽已经被薄泪沾湿。 她刚才是真的怕极了,害怕惹恼了容显,更害怕因为自己那番话,而让他记恨。 但是她不能再对容显的表白假装糊涂,当断不断,只会让他更加痛楚。 容显是王爷,他与吴小姐门当户对,才是天作之合,而那吴小姐对容显苦慕已久,婚后假以时日,必定会换来王爷的真心相待。 容显的性子,只适合像吴小姐那样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高门贵女,她念着容显曾为她解围,希望他日后安好。 慢慢收拾好心绪,孟婉回到绣阁,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过。 那些比线还要乱的心绪,终究在一针一线中,慢慢梳理,等到掌灯之时,她才将今日之事,彻底放下。 …… 景王府。 厅中石桌,容显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坛,往嘴巴里一口接一口灌着。 酒水酒出来,浸透了衣裳,可他却全然不顾,俨然失了往日跋扈矜贵的样子。 “再拿一壶酒来!” 将手里喝空的酒坛往地上一扔,碎裂声传来,跟着王府管事进来的矜贵身影,停下脚步。 “王爷,安王爷来了。” 管事恭敬开口,容显斜睨了他一眼,酒意上头,有几分醺意,随后看向容宸,嘿嘿笑了两声。 “三弟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来了?” “二哥。” 容宸走向他,“前几日二哥被父皇责罚,未能来恭喜二哥赐婚,今日听闻二哥进了宫,特意过来道一声贺。” “恭喜?呵,比起三弟立下战功,一回京就进兵部任枢密使一职,二哥我自叹不如啊。” 他说完,朝着管事低吼过去,“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拿酒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 管事赶紧退下,容宸看着容显这般,伸手将他扶坐下。 “二哥又何必妄自菲薄,你我兄弟二人,虽非同母所出,但自小感情也不算太差,二哥这话,着实有些伤了为弟的心了。” 听到容宸的话,容显闭了闭眼睛,管事已经将酒端了过来,放在桌上之后,容宸将酒壶执起。 “既是二哥今日想喝酒,三弟我就陪二哥痛饮一番。” 说完,他替容显倒了一杯酒,又替自己倒满一杯,这才端起来。 “二哥,我敬你。” 他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容显看着他,跟着端起酒,喝了下去。 “好,今日你我兄弟就不醉不归!来人,多拿几壶酒上来。” 待两壶酒喝下肚,容显显然有些喝高了,容宸见状,小饮着杯子里的酒。 “二哥今日见宫,可是父皇又责难你了?” “父皇?呵呵。” 容显呵笑了两声,声音透着黯意,“本王为何不能择自己喜欢的女子相守一生,父皇非要塞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到我的府里。 三弟,我们身为皇子,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可是却是连自己亲事都无法做主的可怜虫。 我是皇子,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不喜欢我,一切都错了,都错了。” 容显的醉话,让容宸眼底浮上一抹阴沉,他故意开口,“二哥这话可不能乱说,父皇也是为了你好。 再者,听二哥之言,你那位钟意的女子,既是不在意你,二哥又何错之有呢?” “因为我不够强,所以她不喜欢我。” 容显将手搭上容宸的肩膀,眼神透着醉意朦胧,“你知道吗?先前我替她鸣不平,以为她是被欺负的。 可是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她心里一直爱慕的人是大哥,可是大哥明明那么讨厌她,还将她罚去掖庭。 大哥要娶太子妃了,大哥心里没她,她却说此生除大哥之外,心中容不下其他人。 三弟,我不在乎她的出身,她的身份,我是想娶她入府为正妃的,以后我不纳妾,只有她一人,可她也不肯。 大哥如今太子妃,良娣都有了,日后还会坐上九五之尊之位,后宫无数美人,大哥不会真心待她的。 她怎么这么傻,你说,她为何要这么傻?难道真的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让她死心塌地吗?” 容显醉得不行,字里行间皆是痛楚,这些话落在容宸耳中,却让他垂在身侧的手寸寸收紧。 嫉意与酸涩接踵而至,他冷冷而出,“二哥,自古女子爱慕的皆是强者,大哥贵为储君,自然有更多女子倾心于他。 既是三哥这般喜欢那名女子,为何不再争取一下呢?” “嗯?争取?本王今日已经再三同她表明心意,可她心中无我,我又如何争取?” 听着容显这番醉话,容宸看向他,“既是二哥已经知道那女子慕强,那二哥若是成为强者,说不定那女子就回心转意了。” 第215章 痛打狗东西 “变强者,变强者……。” 容显呢喃自语,眼神慢慢迷离起来,不多会,就趴在了石桌上。 容宸看着容显已经睡着,站起身,掩下眸底的冷色,朝着管事看了眼。 “你家王爷醉了,将他扶回房歇息吧。” 说完这句话,容宸走出去,很快就离开了景王府。 …… 次日,容显醒来之时,拍了拍有些发胀的头,依稀记得昨晚好像有人来了府里,他叫来管事。 “昨晚谁来府里了?” 管事一听,连忙开口,“回王爷,昨儿安王来探望王爷,之后陪王爷喝了酒,见王爷睡着了,就命奴才将王爷扶回房去了。” “容宸?” 容显眉头皱了皱,那日他打了容烨,被父皇罚跪在南书房之外,容宸也替他求情来着。 昨日他过来,好像自己说了许多醉话,但现在醒来,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打水来,本王要沐浴。” 他吩咐下去,管事连忙命人打来热水,容显洗了个澡,又喝了碗清酒茶,这才头脑清明几分。 待他到城防司后,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来报,城中出了事,有人被打死了,牵扯到了楚家,他马上赶了过去。 到了那里,便见着一男子坐在那里,身边带着家丁,周围围着不少百姓。 而地上,是被打死的中年男子,周围散落一地的碎豆腐,身边还跪着低哭不止的女人,两个孩子也跪在地上不停哭着。 “出了何事?” 他见到此情,立马上前,说出这句话,就见着那女人一下子扑到他面前哭诉。 “大人,我相公死的冤啊,还望大人替我家相公申冤啊。” “臭婆娘,你给我滚一边去。” 坐着的男子马上站起身,对着那女人啐了口,朝着容显拱了拱手。 “景王爷,在下是楚峰,宫中丽妃乃是我的姑母,今日在下路过此地,这夫妻二人带着孩子故意推着豆腐车撞上我。 本公子只不过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在地上死了,我看定然是这个人早有恶疾,想要讹本公子银两,请王爷替在下作主,严惩这婆娘。” 楚峰说完,只见那女人连忙哭诉,“大人,民妇与相公,在这条街上已经摆摊几年,我相公为人良善,从未与人红过眼,这里的街坊都能替民女作证啊。 是他,是他先调戏民妇在先,我相公与他力争,他让下人动手将民妇相公打死的,请大人明鉴啊。” “我呸!本公子调戏你?你也不看看你长的这副样子,本公子妻妾成群,哪里会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听着楚峰这些话,女子哭的几乎肝肠寸断,她手指着楚峰,脸色煞白,又气又愤,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她身边的两个小儿,见到娘亲这般,从地上爬起来,一左一右抱住了楚峰的腿,狠狠往他腿上咬去。 “哎哟,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打,把他们打死!” 楚峰将两个孩子踢到一边,下人见状,就要上前去踢,容宸眼底浮上焰气,一脚便将那下人给踹在地上,疼的站不起来。 “放肆!在本王面前,你也敢动手?好大的胆子!” 楚峰一见,连忙开口,“王爷,您可都见着了,是这恶妇唆使两个小兔崽子咬了在下,在下才命人动手的,在下才是最冤枉的啊。” “此事本王自有定断,来人,将这几人都带回城防司衙门!” 他吩咐下去,马上有城防卫上前,将楚峰给抓住,他见状,赶紧大叫出声。 “我姑姑可是宫中的丽妃娘娘,王爷,咱们可是亲戚啊,您可不能这么对我。” “呵,本王可没有你这号亲戚,把他的嘴给我堵住,带回去!” 他吩咐完,楚峰和下人都被押走,围观的百姓之中,有人突然开口。 “您是王爷?” 容显眸光闪动了下,“本王乃城防司使,尔等是有何事?” “王爷,求王爷替我们做主啊。” 随着在场的百姓突然跪下,其余百姓也跟着跪了下来,容宸见状,马上开口。 “你们这是要做甚?” “王爷,这楚峰仗着楚家,一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日他又来讨收路钱,见陈家娘子年轻貌美,生了歹念,故意生事,打死了陈家当家的。 我们苦楚峰久矣,今日若不是王爷来了,只怕陈家娘子要被活活逼死了,求王爷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恶人,替陈当家的申冤啊。” 随着对方说完,只见那些百姓都跟着磕头哀求,望着这一幕,容显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这楚家,仗着是皇亲国戚,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堂堂天子脚下,竟将人活活打死,眼中已经没有一点王法了。 想到这里,他随即而出,“此事本王绝对不会放任不理,待本王查明,定会给诸位百姓一个交代!” 他转身离开,眼底有火在烧,今日若不是牵扯到皇亲国戚,楚氏门阀,城防司总兵也不会让他过来。 回到城防司,眼前的一幕让他气的直接冲过去,抓起楚峰的衣服,一拳就打了上去。 “王爷,手下留情。” 城防司总兵见状,连忙站起身,将被打了一拳的楚峰给扶住。 “王爷,何须动怒。” “郑全!这楚峰乃是杀人嫌犯,本王命人将他押送回来严审,为何他会坐在这里喝茶?” 听到身后传来哎呦的嚎声,总兵郑全连忙冲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马上便有人上前扶住楚峰,将他就要带走。 “你别走,狗东西,看本王今天不打死你!” 容显说话间就要上前,郑全连忙将他拉住,“王爷,千万息怒,来,坐下喝杯茶,消消气。” 郑全一拖二拽,将容显拉着坐下,马上就有人将茶水奉上。 “王爷,这楚峰可是丽妃的亲侄子,如今楚家大房的长孙,日后可是要承袭楚家的,万万不能轻易得罪了。” 郑全一番话,简直将容显气笑了,他一把端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拍,顷刻间,茶盏碎裂,容显冷冷而出。 “皇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一个楚家,竟让你堂堂总兵如此忌惮,到底是楚家大,还是律法大?” 第216章 彻底惹火了 见容显动了怒,郑全连忙狡辩,“王爷,这楚家可是门阀之中最显赫根基最深的,而且先皇后出自楚家,如今最受宠爱的丽妃也是出自楚家。 这楚峰虽混账,但却是动不得的,就算王爷要收拾他,他大可以将几个下手的手下推出去,之后照样平安无事。 而您想想看,那些百姓呢?若他有事,楚家必然不会放过那些百姓,到时候王爷能天天护着他们吗? 我这是在为王爷权衡利弊,不如此事就听下官的意思,大事化小,将那几个动手的关押起来,再罚一笔银子赔给那苦主。 至于楚峰,就先放他回去,再找人盯着,若是再犯什么事,再让人将他抓回来,您看如何?” 郑全一心想要息事宁人,却没看出来容显脸色已经寸寸下沉,他冷冷笑道。 “副使当真是为了本王着想啊,依你的意思,只要放了这楚峰,楚家就不会计较,也不会找那些百姓的麻烦了?” “那是自然,王爷放心,此事我定然会办的周全,皆大欢喜。” 郑全以为说服了容显,却没想到,他刚说完,就看见容显眸底像是突然被点起了火。 “今日之事,本王既是答应了那些百姓,必然不会食言,这楚峰,你要是胆敢私自放走,你这副使,也别想再干了!” 扔下这句话,容显大步走出前厅,郑全见着他这样,大叫了一声不好,赶紧叫来亲信。 “你快去楚家报信!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 城防司衙门后庭,楚峰被带到那里,正捂着被打的脸嗷嗷叫唤,城防卫里的内侍刚将茶水端过来。 只见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就从外面疾步而来,吓的那内侍,整个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容显一见,对方挨了打,还敢大咧咧坐在椅子上,那鬼火瞬间就窜腾起来了。 上前直接一把抓起那个茶盏,朝着楚峰就砸了过去。 杯盏里的茶水滚烫,砸在楚峰的脸上,烫的他立马嚎叫出来。 “王,王爷,手下留情啊。” 他大叫着,脸被烫出一片红痕,眼睛都睁不开,容显才不管他叫什么,直接一把揪起他的后脖领子。 “敢在城防司这般嚣张,本王今日就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你楚家硬,还是本王的拳头硬!” 楚峰长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是容显的对手,就这么被拎着像小鸡子似的拎到了城防司的刑房里。 “来人,将他给我绑上。” 容显开口,楚峰一见对方当了真,也没有了先前的耀武扬威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王爷饶命啊,小的真的冤枉啊。” “冤枉?本王会让你知道,到底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 衙内将楚峰给拖到刑架前绑上,又命人将那几个打手给带了过来。 容显看着那几个打手,走到一旁,拿起烧红的烙铁,走到那几个人面前。 当烧红的烙铁对准其中一个人的脸时,那人吓的屁滚尿流。 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街市无赖,跟着楚峰耀武扬威的,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眼瞅着这烙铁就要烙在脸上,对方吓的连忙开口。 “王爷,饶命啊,小的什么都没干啊,人,人不是我打死的!” 一个人叫出声,另外几个人也跟着叫起来,“是,是楚少,他最后踹到了那女人相公的头,才踢死的啊,与我们无关啊,还望王爷明鉴。” 几个人异口同声,楚峰眼前一黑,想也不想就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狗东西,平日跟着本公子好吃好喝,有酒有女人,现在一个个的敢污蔑本公子?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出去,老子弄死你们!” 楚峰话音刚落下,突然间就感觉到一阵巨痛自胸口传来,他慢慢低下头,只见那烧红的烙铁已经穿透他的衣裳。 “啊!” 惨叫声顷刻间回荡在刑房之中,一阵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容显冷冷看着楚峰,故意将烙铁又重重按了按。 疼痛让楚峰整个人手脚都痉挛起来了,脖子上的青筋显露了出来, 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容显这时松开手,将烙铁重新放回去,朝衙内看了眼,“给我泼醒他!” 衙内听话的将一盆凉水兜头泼在了楚峰头上,寒冬之中,一盆冷水,直接让楚峰打了一个激灵,他这时才意识到,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要被弄死在这里了。 “景王,你不能杀我。” 他有气无力的说完,容显冷笑出声,“本王当然不会杀你,杀人偿命,你的命,自有律法会收。” “我是楚家长子长孙,我祖父一定会救我的,景王,太子是我的表兄,丽妃是我姑母,你杀了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峰又疼又冷,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脑子不清醒了,容显一听到这话,刚有些降下去的火气又蹭腾起来。 “太子如何,丽妃又如何,楚家又如何?你少拿这个威胁本王,本王身为城防司总兵,难道还怕了不成?来人,给我打,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耐本王何!” 容显一声令下,衙内执起沾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朝着楚峰身上甩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听上去触目惊心,而那些跪在地上的打手,早就吓的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连十几鞭子下去,这楚峰终于熬不住,彻底晕了过去,身上的衣服也被打的稀烂,血肉模糊,看上去奄奄一息。 “王爷,楚家带了丽妃的令旨来了。” 郑全慌忙跑进来时,看见楚峰面目全非的样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里直叫“完了”。 而容显却是目光冷幽的看向他,“本王是城防司总兵,依律审问杀人凶手,丽妃乃后宫妃嫔,后宫不得干政,难怪她连这个道理都要本王来教?” 容显本就带着气,一听到丽妃还敢下令旨来指挥他做事,眼睛瞬间瞪起来。 郑全知道王爷是彻底犯了性子,他急的满头大汗,只得耐心劝告。 “王爷,这人已经打了,再打下去,可要闹出人命了,楚家如今是楚大人带着丽妃令旨来的,若是王爷见都不见,只怕楚大人会去陛下跟前参您一本啊。” 第217章 本王自会查清 郑全的话,让容显哼了声,“既是如此,那本王就跟你去见见楚大人,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他楚家大,还是祈国的律法大!” 容显迈开长腿走出刑房,郑全转头看了眼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楚峰,赶紧冲着衙内看了眼。 “看好楚公子,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说完,就赶紧追上容显,他担心以这位王爷的爆脾气,回头再得罪了楚家,那他这个副使就真的当到头了。 “楚大人,王爷来了。” 一进前厅,郑全马上狗腿般的跑到正坐在前厅身穿官服的中年人面前。 来人正是楚家大房长子楚焕,正二品中书令,此时他见到容显,目光神情并无一丝波动。 到底是门阀世家,历经百代,处变不惊,虽只是二品官职,但却在朝中声望颇高,就连丞相,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容显虽是王爷,但在他面前,他也不过只是行了个虚礼。 “微臣见过王爷。” 听到他的话,容显冷冷而出,“今日中书令到本王这城防司,是有什么要事?” 他说的毫不客气,楚焕面色微僵,从来还没有人敢这般轻怠于他。 就连陛下,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过这般冷言,这个容显,当真是无理至极。 但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楚焕还是压下这口气。 “王爷,今日微臣是为了犬子楚峰而来,听闻他被王爷抓走了,微臣想问问,他所犯何事,惹得王爷动怒?” “所犯何事?楚大人难道不知?” 容显冷冷而出,楚焕假装毫不知情,“王爷这话问的,让微臣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还望王爷告知。” “城防司负责整个京城的治安和大小案件,楚峰当众打死人,证据确凿,本王身为城防司总兵,将他带回来审问,楚大人现在知道了?” 一听到审问这两个字,楚焕眉心一跳,随即而出。 “王爷是否弄错了?我儿虽顽劣,但绝不会做出有违律法之事,定然是被污蔑的。 我楚家乃百年世家,一向教导子孙忠君爱国,而我楚家一脉,皆是忠臣良将。 如今我儿被人诬陷,微臣今日携丽妃娘娘令旨,誓要替我儿讨回公道。” 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丽妃写的令旨,递到容显面前。 “此乃丽妃娘娘亲笔手书,还望王爷过目。” 看着楚焕递来的令旨,容显接过,看也没看,就交给了一旁的郑全,随后朝楚焕开口。 “是不是污蔑,本王自有决断,楚大人这般兴师动众,甚至跑去宫里惊动丽妃,怎么?是担心楚峰杀人罪名将成,想用丽妃娘娘来压本王吗?” 一句话,将楚焕突然给架了起来,让他原本脸上的处变不惊,骤然出现裂缝。 刚才他一时情急,进宫求见丽妃,为的是将楚峰给带出来。 原本他以为容显看见令旨,多少会给丽妃几分面子,但却没想到,这容显竟是如此跋扈,连令旨看都不看,甚至还说自己拿丽妃压他。 这娴妃如今虽不似丽妃得宠,但到底是替陛下生下皇子公主,位列四妃之一。 若是真闹到陛下那里,只怕要牵连到丽妃娘娘了。 短短工夫,楚焕便将个中关系理了个清楚,容显这句话,已然是让他没有进路了。 思索片刻,楚焕只得开口,“王爷言重了,楚峰乃是丽妃亲侄,如今被抓了,身为姑母,自然会关切几分。 王爷既是要查明真相,那微臣自然是相信王爷的,今日叨扰到王爷,是微臣的不是,那微臣就先行告退,还请王爷查明真相,还犬子一个公道。” “好,本王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楚大人慢走。” 楚焕没见到楚峰,只得先离开城防司,郑全见状,连忙上前将其送了出去。 一直送到门口,楚焕这才朝郑全开口,“郑大人,我儿如今怎样了?” 郑全不敢隐瞒,只得将楚峰被用刑之事说了出来,楚焕听到,险些没站稳。 “你说什么?我儿竟遭受了酷刑?” “楚大人,王爷的性子,下官也劝不住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楚公子救出来吧,晚了,只怕就真的出不来了。” 听到这话,楚焕眼眸眯了眯,心中浮上狠意,“郑大人,我听说那名死了相公的妇人如今也被关在城防司的牢房之中?” “是,那名妇人也被带了回来,不过有百姓作保,那女子如今安然无恙。” 郑全的话,让楚焕压住眼中杀意,“既是如此,那本官想要拜托郑大人一件事情。” “楚大人言重了,有事您尽管吩咐。” “我想要见见这名妇人,不知大人可否安排?” 听到楚焕这样说,郑全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恐怕不好办。” “郑大人,今日之事,多亏了郑大人告知,若是此番能帮我这个忙,日后楚家会记下大人这个恩情,大人任城防司副使已久,若是想要换个地方,也未尝不可。” 一听到这话,郑全眼珠子瞬间转动了几下,连忙拱手。 “楚大人客气了,此事交给在下,在下定会为楚大人安排。” “好,那本官就静候郑大人的消息了。” 楚焕说完离开,如今楚峰被严刑拷打,若再耽搁下去,只怕真要定个杀人之罪了。 他虽说还有几个庶子,但楚峰自小便甚得老爷子宠爱,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老爷子必定要悲痛至极啊。 他身为楚家长房长子,自然不能让此事被老爷子知道,要赶紧将楚峰给救出来。 他匆匆离开,当他离开之时,并没有留意到,城防司拐角处,有人暗中盯着他。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人才从暗处走出来,随后上了辆马车,朝着城中某处府邸赶去。 …… 安王府。 容宸听到属下的禀告,眼眸微微眯了眯,随后开口道。 “你派人去盯着楚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禀告于我,另外,本王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启禀王爷,属下已派人去孟家村查寻,找到了些线索,如今正在追查。” “嗯,若有消息,即刻来报,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待来人离开之后,容宸走到桌前,上面放着一幅画,而画中女子的容貌,与孟婉竟有几分相似。 看着那幅有些泛旧的画纸,显然此画已经有些年头。 容宸垂眸凝思许久,这才将画像给卷起收好,走出了屋子。 第218章 惨案 入夜,一片静籁。 披着斗篷的黑影来到城防司的监牢,郑全早就等在那里,见到人来了,立马迎上前去。 “大人,里面都是我的人,您尽管放心。” 楚焕听到后,点了点头,随后带着身后的人走进牢房之中。 此时陈家娘子被蒙住眼睛,手脚绑着,被关在隔壁的牢房里面,唔唔的叫个不停。 而楚焕走进另一间牢房,看向地上的儿子,命身后的人前去替楚峰把脉疗伤。 看着儿子一身是伤的躺在干草席上,楚峰心疼的目龇欲裂,手紧紧攥在身后。 “爹……,是你吗?” 被上了伤药之后,楚峰慢慢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见楚焕,忍不住叫出声。 “峰儿,是爹,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楚焕上前两步,蹲在儿子身边,楚峰见到父亲,顿时嚎啕大哭。 “爹爹,快救孩儿出去吧,再待下去,孩儿就要被折磨死了,那个景王,他是想要孩儿的命啊。” 楚峰的话,激起了楚焕眼中的恨意,他伸出手,抚上儿子的肩膀,声音透着杀意。 “你放心,峰儿,再忍耐几日,爹爹定然会救你出去,今日爹爹会为你报仇。” 听到他的话,楚峰满脸怔愣,而这时,只听到楚焕朝郑全开口。 “郑大人,将那个害我儿的妇人带过来。” 郑全扬了下手,心腹马上走到隔壁牢房,将那名妇人给拖了过来,往地上重重一抛。 楚峰一见那妇人,立马骂出声,“贱人,就是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样的,爹爹,我要她死!” 楚峰声嘶力竭,因为吼叫而牵动到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他脸色发白,差点晕厥过去。 而楚焕听到儿子的话,再见儿子这般,更加心疼,几乎是将所有的火气都洒在了这名无辜的妇人身上。 他朝着郑全看了眼,“郑大人,今夜之事,多谢你了,但如今我儿含冤受辱,本官愤气难消,你可否行个方便?” “这,这,楚大人,您可没说要对这妇人……。” 郑全紧张起来,他以为楚峰只是想见见这位妇人,拿银子收买她,反了口供,可是却没想到,他是想要杀人灭口。 若是被容显知道是他将人带进来的,他项上乌纱不但保不住,就连小命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而楚焕听到郑全的话,慢慢站起来,目光之中透着冷意。 “郑大人今日让本官进来,已是犯了例,若你能相助本官,本官定然会在陛下那里替你美言,届时将你调去中书省,成为本官的心腹,难道不比在这城防司当个副使要好?” 楚焕抛出的条件,果然让郑全心动了,他看着牢房里的妇人,神情仍有些犹豫。 在城防司大牢动手杀死证人,若是容显追查下去,只怕不好收场。 “楚大人,令郎在牢中受刑,确实令人愤意难消,只是这妇人,若是死在了城防司的监牢,只怕王爷不会善罢甘休。” “呵,妇人为亡夫守节,自缢而亡,王爷就算是要追查,你只要咬死口,又无人证,他又能怎样?” “可是就算这妇人死了,那些看到楚公子杀人的百姓,可众口难调啊,不如依下官看,给这妇人一点教训也就罢了,大人您觉得呢?” 郑全还是担心闹出人命不可收场,而这时,只见楚焕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在郑全面前举了起来。 “郑大人可认识这个?” 郑全望向那令牌,不禁眼神一紧,连忙掀起官服跪下。 “楚大人,您这是要折煞下官啊。” “当年陛下南巡之时,遇到刺客,是我父亲替陛下挡了一剑,陛下感念父亲忠君之举,将这枚玄龙牌赐给了我父亲。 你身为城防司副使,应当知道这玄龙牌就代表着圣意,如今本官命你,将这妇人处死,你可遵命?” 楚焕一声令下,郑全脸色煞白的低下头,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 “下官遵旨。” “很好,事成之后,待此事了结,你放心,本官答应你的事情,必然会做到。” 他说完,将令牌收回袖中,转身看向楚峰,“峰儿,为父今日要先回去了,你放心,郑大人会替你将事情办妥。 再过几日,为父定然会接你回家,你好好养伤,切不可再招惹那景王,明白吗?” “爹,您不能将儿子就这么留下啊,我想回家,我想祖父,您去求姑母,让她救我出去啊。” “住口,如今之事,你姑母断然不能牵扯其中,记住,你是楚家的子孙,一定不能被别人看轻了!” 楚焕替楚峰将脸擦了擦,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对郑全吩咐道。 “峰儿就拜托郑大人了”。 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大夫,“将药留下,我们走。” “送大人。” 郑全起身相送,待楚焕离开之后,这才重新回到牢房,看向地上的陈家妇人,朝着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做的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心腹领命,两个人拿起绳子,朝着陈家妇人走去…… …… 轰隆隆! 寒冬之中,一道惊雷炸亮了半边天空,一场大雨,将整个京都笼罩其中。 当天亮的时候,容显刚换好衣服准备前往城防司,急报便送到了府上。 “王爷,城中郡发生血案!十几户人家惨遭杀害,手段凶残,怀疑是匪寇所为。” “你说什么?匪寇?” 容显神情一顿,立马朝对方吩咐道,“快备马,本王现在就过去查看。” 当他准备前往城中郡时,又有消息传来,“王爷,昨日带进城防司监牢的陈家娘子,昨夜自缢于牢房之中了,还留下血书。” 容显骑在马上,一时间整个人被戾气笼罩,他顾不得说什么,一鞭子挥向马背,朝着城防司赶去。 到了那里,只见郑全正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看见容显骑马过来,连忙迎上前去。 “王爷,不好了,城中发生血案,刑部着城防司赶紧前去查探。” “此事本王已知晓,我问你,昨日带进来的那位陈家妇人呢?她怎么自缢了?” 郑全听到,眼珠子一转,连忙开口,“此事都怪下官啊,下官昨日吩咐衙内照顾好那母子三人,还让人给他们备了吃食。 可谁想到到了后半夜,衙内睡熟之后,这陈家妇人忧思过度,竟是悬梁自尽了,死前还留下血书一封。 早上衙内前去牢房,听到两个孩子啼哭,才发现这陈家妇人已经自缢而亡了啊。” 第219章 都是楚家所为 郑全痛心疾首,容显冷冷看他一眼,“血书在哪?” “在仵作那里。” 容显大步朝着敛房走去,一进去,就看见陈家娘子的尸首,仵作见他进来,连忙将手擦了擦。 “小的见过王爷。” “死因查清了吗?” 容显看向那陈家娘子,明明昨日带她回来之时,她还求着自己替相公申冤,为何短短一夜,她竟会想不开自缢了呢? “回王爷,死者确实是自缢而亡,这是她留下的血书。” 仵作将血书放在盘中呈上,容显看着那封血书,上面字字泣血,写满了追随亡夫而去的执念。 “王爷,这陈家娘子与亡夫情比金坚,定然是忍受不了相公骤然离世,所以才一时想不开,自缢而亡的,只是可怜她一双幼子,失了爹爹又失了娘亲啊。” 郑全故意说得可怜,容显听到,自腰间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将他夫妇二人厚葬,剩下的银子,找到这二人的亲眷,让他们好生抚养那一双儿女。” “王爷大义。” 郑全接过银票,再次开口,“那城中郡惨案,王爷是否现在就赶过去?” “你随本王一道过去。” 容显离开敛房,郑全将银票往身上一揣,叫上一队城防卫,跟着朝城中郡赶去。 到了那里,只见十几具尸体已经被排成一排放在外面的地上,经过一夜的雷雨冲刷,地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的血迹。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抬出来之时,脸上的白色被风吹开,容显看见那人,立马上前将面罩掀开。 脑海中划过昨日,正是此人带头跪在他面前,替陈家娘子和百姓控诉楚峰的恶行的。 郑全见容显目光有异,于是上前开口道,“王爷可是认识此人?” 容显眼睛微凛,将面罩放下,“不认识。” 随后他走到其他尸体前,一一掀开盖在脸上的白布,果不其然,这些人皆是昨日跪在他面前,求他申冤的百姓。 而这些人,昨天还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今日却变成了一具具了无声息的尸体。 他看着那些人的伤口,皆是一剑封喉,若说是匪寇,绝不会有这样的身手。 他不动声色地将白布盖上,随后站起身,拢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来。 先是陈家娘子自缢,再是这些请命的百姓被杀,这些人的死,绝不是巧合,桩桩件件,都与楚家有关。 楚家,这是在藐视律法,愤意,顷刻意将他笼罩,他转身走到马前,转瞬之间,上了马背,郑全一见,连忙开口。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 容显此时满心愤怒,根本没有听到郑全的话,他只想亲手打死那个楚峰,替这些无辜的百姓报仇。 马飒沓疾驰,容显满腔怒火,眼见着快要回到城防司,却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前方不远处,让他连忙勒紧缰绳,喝马而止。 驾车的人见容显停下,随即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拱了拱手。 “王爷,我家主子想见您。” “你家主子?” 容显眼眸微眯,而这时,只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到他面前。 “主子说,城中郡惨案,王爷切莫冲动行事,以免中了他人的计。” 看着那块玉佩,容显认出此玉佩是何人所有,于是开口道。 “你家主子现在何处?” “我家主子命小人前来接王爷,还请王爷随我一道上马车。” 容显按下心头戾气,翻身下马,朝着马车走去,车帘掀开,他上了车,不多会,马车便缓缓驶离。 半个时辰后,车停在一处私苑,车帘掀开,对方将马凳放下。 “王爷,我家主子在里面等您,请。” 容显一跃而下,随后跟着对方朝里面走去,当他看见容宸之时,不禁冷冷而出。 “三弟要想见我,何须装神弄鬼将我约来这个地方。” 容宸听到他的话,倒是不急不恼,而是伸出手,将煮好的茶倒上一杯,端起放在对面的案上。 “二哥一路赶来,先喝杯暖暖身子。” 容显走过去坐下,暖阁里沉香袅袅,茶香四溢,显得一派闲适。 “三弟倒是轻闲,你说,你拦着本王做甚?难不成这城中郡之案,与你有关?” 他声音透着沉意,容宸轻轻勾唇,“二哥所言差矣,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岂非三弟所为?此事,是楚焕吩咐人做的。” 听到容宸的话,容显顷刻间捏响了手指关节,他就知道此事与楚家脱不了干系,但他没想到,楚焕为了楚峰,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楚焕为了替儿子脱罪,逼死陈家娘子,杀死城中郡百姓,死无对证,那楚峰就不会有事。” 容宸娓娓而述,容显砰的一下,拳头就砸在了茶桌上。 “所以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去宰了那个楚峰?” “二哥切勿冲动,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楚峰乃是楚家长子嫡孙,又是楚老相爷的心头肉,若是他死了,楚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本王会怕楚家?就算他楚家承袭百年,那又怎样?杀人偿命,如今十几条人命,本王杀了他,都是便宜了他!” 容显怒不可抑,拳头攥得紧紧的,容宸见状,将茶盏放下。 “二哥,要想扳倒楚家绝非易事,宫中有太子和丽妃,楚老相爷又曾救过父皇,就算你杀死楚峰,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就算你不考虑自己,难道要让娴妃娘娘忧心吗?” 听到容宸提到娴妃,容显神情顿了顿,他眸中划过暗色,声音透着冷沉。 “你所言何意?” “二哥,先皇后生忌即将而至,陛下对先皇后一直心怀歉疚,故而对楚家这些年也诸多包容,更是对丽妃宠爱有加。 而太子,自打出了南宫之后,如今朝中已是太子辅政,楚家就更是肆意嚣张。 楚峰敢如此当街杀人,便是有恃无恐,楚焕杀人灭口,背后也是因为楚家势盛。 你我虽为皇子,但却与太子截然不同,二弟之愤,三弟我同样感同身受。 只是要扳倒楚家,光是杀一个楚峰,不过只是蜈蚣百足,断其一足而已,伤不到根本,要想替那些百姓报仇,就要让楚家彻底失势,再无崛起的可能!” 第220章 你要扳倒楚家? 容宸此话一出,容显一惊,“你要扳倒楚家?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楚家如今是门阀第一世家,权倾朝野,后宫又有丽妃把持,你知道民间如何说楚家的吗? ‘金銮殿上皇帝坐朝堂,不如楚家土皇帝握金山’,听听,土皇帝,若再任由楚家势大,那这天下岂不是都要改名换姓了?” 容宸的话,刺激到了容显,那十几条人命,一直萦绕在他眼前。 若非心中还有一丝一毫律法,楚焕都不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你说得对,楚家太无法无天了,三弟,既是你今日找我过来,是不是有对付楚家的办法了?” “今日之事,便是一个火种,楚焕杀人,想堵住悠悠众口,那势必不能让他如愿。 这次,就算是父皇要袒护楚家,也要让他无法姑息,若是二哥信我,就听我一言。” 看着容宸一脸笃定,容显用力点了下头,“好,只要你有办法替那些冤死的百姓报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好,我就知道二哥这等疾恶如仇的性子,绝不会冲动行事,你过来,且听我细细说给你听。” 容显待在私苑,与容宸说完,这才坐马车回了城防司,待他走进去时,便见着郑全已经等在那里了。 “王爷,您这是去哪了?” 郑全上前,容显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些百姓的尸体,仵作可都查验过了?” “启禀大人,仵作已经查过,皆是一剑封喉,下官查验了历年的案件卷宗,发现与十年的一个大盗手法颇为相似。 下官推测,定然是这名大盗穷凶极恶,将这些百姓杀死,您放心,我已经命人在城中张贴了告示,一旦发现此人,必定让他逃脱不了。” 郑全的话,让容显眼中划过一抹寒意,随之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切不可轻率,务必早日缉凶,解百姓恐慌。” “是,王爷,下官领命。” 郑全说完,眼睛看向容显,“还有一事,楚大人今日又命人前来,问关于楚公子之事,王爷您看……?” “如今陈家娘子已经自缢,楚峰的那几个手下不是交代了吗?当众杀死陈当家的就是楚峰,此案已经明了,上报刑部吧。” 他故意这般说,郑全一听,连忙开口,“王爷,那几个手下,皆是地痞无赖,昨日经王爷一审,将祸事全都推给了楚公子。 方才衙内来报,那几人经过刑逼,个个已经承认污蔑了楚公子。 下官还没来得及前去盘问,王爷就回来了,不如王爷亲自去再审一番,也免得楚大人怪罪了王爷。” 听到这些话,容显眼中浮上阴翳,果然被容宸算到了。 先是逼死陈家娘子,再杀了那些目击百姓,最后再让那几个手下反供,人证物证皆没有了,楚峰便可无罪释放。 只是没想到,楚家的手,竟是伸到他这城防司来了。 目光落在郑全身上,容显按住将他痛打一顿的戾气,“好,本王就亲自过去看看。” 容显来到刑房,只见昨日那几个楚峰的手下被吊在上面,一个个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郑全见状,马上朝着衙内看去,“将这几个犯人画的押拿上来。” 衙内赶紧将供词呈上,容显接过看了眼,几人口供一致,都是说昨日心中害怕,便想将这杀人罪名推到楚峰身上,为的是自保。 在严刑逼供之下,这才不得不将实情吐露出来,此事与楚公子无关,皆是他们几人所为。 看着这份供词,容显没有开口,一旁的郑全压低声音。 “王爷,昨日楚公子受了刑,却没有承认是他所为,说明当街将那陈当家打死的就是这几个下人。 如今他们既已招供,不如就将楚公子放回去,这几个下人提交刑部,打入死牢吧。 而且这楚公子无辜受刑,再不医治,耽搁下去,只怕会有变故,那楚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王爷还是慎重为之。” 郑全一番话,让容显低垂下眼眸,想到容宸的话,于是将手里的供词往旁边一放。 “既是如此,那就将这几个人带下去,通知楚家,过来接人吧。” 听到这话,郑全松了口气,赶紧吩咐人去楚家送信,而楚焕,收到郑全送来的信,亲自带人前往城防司。 将楚峰接出来后,楚焕正准备离开,此时,容显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楚焕朝容显虚空行了个礼,“景王爷。” “楚大人,不知楚公子此番背负十几条人命,回去之后,还能不能安枕无忧。” 一听到这话,楚焕面容瞬间冷邃下来,“王爷慎言,我儿无辜受冤,被打成这样,此事,微臣定然会向陛下讨个公道,王爷告辞!” 扔下这句话,楚焕拂袖上了马车,随着马车缓缓离开,容显眼底浮上一抹阴翳。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之中开始出现秽像,先是京中百年清泉池中的神龙石雕口中喷出黑水,再者有人看见放生池中的锦鲤一夜全死。 到后来,城隍庙中的城隍像竟一夜碎裂,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 而就在这时,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一场天降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几乎将整个京都给覆盖住了。 雪深过尺,几乎让人寸步难行,接二连三的秽象,让整个京城笼罩在提心吊胆之中。 而这个时候,城中开始散布出一些流言,越演越烈,而这些流言皆指向楚家,很快就传进了宫中。 容胤看着呈上来的奏折,目光落在上面,已经临近三月,京都往年早已春暖花开,而今年,却降下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很多百姓都受了灾,容胤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合过眼了。 “殿下,您已经三日没合过眼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德安端着参汤走进来,容胤看了眼他,揉揉有些疲累的眉心。 “京城雪灾,户部申请拨粮拨银,安顿灾民,工部申请调派人手,将积雪铲除,桩桩件件,迫在眉睫,孤若是歇了,那些受灾的百姓又当如何呢?” 容胤说完,又拿起奏折,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殿下,司统领求见。” 第221章 剑指楚家 “传。” 容胤放下折子,司炆走进来,神情肃然,德安一见,连忙退了下去,将门给关上。 “殿下,卑职有要事禀报。” “说。” 容胤开口,司炆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上前呈到案桌之上。 “殿下,近来城中传出许多流言,皆是指向楚家,而且京中多生秽象,百姓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属下觉得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听到司炆的话,容胤打开册子,目之所及,神情一片肃冷。 “这上面所言,你可查过?” “卑职查到,城中十几口人被杀的惨案,确实是在楚峰被抓隔日,而那流言之中的陈家娘子,也是在被抓当日自缢于牢中。 之后,楚峰便因人证物证不足,而被放了出去,但之后没过几日,便开始出现秽象。 原本百姓并没有太在意,但随着京中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有人便传言,这是因为楚家杀人灭口,那些死去的百姓含冤难消,上天才会降下大雪,要严惩害人之人。” 听完司炆的话,容胤手指轻轻叩在案桌之上,楚家乃门阀第一世家,如今他正准备削弱门阀之势,这倒不失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去做件事情,让城中流言传得更猛烈一些,最好传到父皇耳中。” 听到容胤的话,司炆微微一顿,“殿下,楚家乃是先后母家,如此的话,恐会牵连到殿下。” “母后过世多年,楚家仗着母后的庇荫,这些年在朝中独揽大权,无法无天,如今竟草菅人命,若再不严加扼制,那才真正会牵连孤。” 容胤眼中浮上恨意,当初母后之死,楚家有极大的可能,娴妃虽未明言,但他却是听出其中深意。 只不过,如今要想查到当初楚家害死母后的证据,实属太难,但既有这个机会,他便不会让楚家好过。 “是,殿下,卑职这就去办。” 司炆退下后,容胤叫来了德安,“你去替孤传信给景王,让他来见孤。” …… 容显接到宫中送信,见到是容胤找他,一切皆在容宸的所料之中。 他故意磨蹭到了晌午之后,这才姗姗入宫,到了东宫之时,见到容胤,上前行了个虚礼。 “不知大哥找我前来,是有何要事?” “二弟,坐。” 容胤扬了扬手,容显坐下,德安马上将茶水奉上。 “听闻这几日,二弟带着城防司帮助受雪灾之困的百姓,已经几日没回府了,此番二弟辛苦了。” “大哥此言差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何况本王身为皇子,自当起表率之职,哪里像大哥一般,日日对着这些奏折,昼夜难眠。” 他的话,透着几分戾气,容胤听完,脸上没有一丝愠色,而是端起茶盏轻轻饮了口。 “二弟此言,让孤甚感惭愧,今日孤收到奏折,几日前,城中发生血案,那贼人可有抓到?” 一听到这话,容显想起容宸的话,没有当下回答,而是同样端起了茶盏,慢慢饮着。 片刻,这才开口,“城中郡那些惨死的百姓,皆是被人一剑封喉,如今城防司仍在全力缉拿凶徒,只是大哥为何会对这桩案子这般在意?” 容显脸上的神情,落在容胤眼中,只见他轻轻勾动唇角,将杯盏放下。 “二弟身为城防司,相信这几日在民间,也听到不少传闻了吧?” “哦?传闻?如今京中传闻甚多,不知大哥所说的是哪桩?” 见容显仍然还在装作不知道,容胤便不再卖关子,“关于楚家的。” “呵呵,楚家。” 容显呵笑而出,“看来今日大哥叫我过来,并不是为了喝喝茶,关心我这个弟弟的,而是为了楚家的事情,大哥想问什么,不妨直截了当点,我们兄弟之间,也就无需绕什么弯子了。” 容显语带不善,容胤眼眸微暗,“几日前楚峰当众杀人,被你抓走,为何又将人放了?” “为何?死无对证,如何定罪?” 压了几天的火,容显此时竭力控制着,“那楚峰被关在城防司,前有中书令带着丽妃手谕上门要人。 遭拒之后,当晚苦主自缢,申冤百姓皆一一被杀,而他手下小厮供认不讳。 楚峰一夜之间,成了苦主,中书令更是扬言,楚峰受刑,必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大哥教教我,要如何定这楚峰的罪?” 容显一番话说完,容胤的眸子紧凝向他,眼中划过一抹深暗。 今日的容显,与平素里截然不同,不仅脾性有所收敛,就连说话,也条理清晰,不留一丝破绽。 越是这样镇定自若,就越说明,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怎么,大哥不说话了?方才大哥不是还一直追问此案吗?” “二弟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 “大哥多虑了,小弟只是据实相告,并无他意。” 容显拿起桌上的点心,慢条斯理吃了起来,容胤见他这样,轻轻叹了口气。 “二弟可是对大哥有何不满?” 他说罢,站起身,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的一处伤疤之上。 “孤还记得,你手上这道疤痕,是五岁那年,你贪玩爬上御花园的桃树上,想要摘下那桃子,却不料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孤刚好路过,将你背到了母后殿中,孤还记得,你小小年纪,手背上鲜血直流,却是没有哭出一声。 母后当年便说过,你这性子,像皇爷爷,日后必定一身勇猛,如今看来,母后此言非虚,当真是应验了。” 容胤的这番话,让容显拿着糕点的手不禁顿住,目光落在那道伤疤上,即便是过了十数年,还依然清晰可见。 他自己几乎都快忘记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了,却没想到,容胤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眸光瞬间软了软,但很快,他想到容宸的告诫,将手里的糕点往桌上一放。 “大哥所言,皆是儿时之事,我早已记不清了,今日大哥叫我过来,若没其他的事,臣弟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站起身,容胤看见他要离开,随即而出,“城中郡百姓被杀,苦主自缢,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楚家所为?” 第222章 螳螂捕蝉 容显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按照容宸教他的,缓缓而出。 “大哥若是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楚家所为,大可以自己去查。” 扔下这句话,容显走出书房,当他离开之后,容胤眼底浮上沉意,随后叫来德安。 “去找司炆,派人盯着楚焕,有任何情况,随时向孤禀报。” …… 容显离开东宫,一路上,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去了安王府。 容宸见到他,唇角勾出笑意,“二哥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同我讲?” “是,与你想的那般,太子今日找我进了宫,楚峰之事,他有所怀疑,我按你所说的,让他自己去查。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要让太子去查,人证明明就在我们手里,只要交他交出去,自然能定楚焕的罪,你难道就不担心太子真的查到人证的下落,为了楚家将其杀人灭口?” 见到容显眼中疑惑,容宸笑了笑,“二哥,我问你,若太子真的杀人灭口,那此人还能做我大祈的储君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若是这种品行成为未来君王,乃是民之不幸,国之不幸,那祈国必将亡也。” 容显说完,只见容宸点点头,“所以才要让太子去查,若他杀人灭口,那便不配为储君,那就让他与楚家一起为那些百姓赎罪。 若他是位明君,自然会帮着百姓申冤,铲除楚家,大义灭亲,不是正合你我之意吗?” 容宸的话,果然顷刻间打消了容显的疑惑,还是老三考虑周到,只是希望太子不要做出让百姓失望的事情了。 而容宸看着容显脸上的表情,眼底却慢慢浮上阴沉。 他这个二哥,性子太过耿直,身为皇子,却是有勇无谋,他只是三言两语,便让他为自己所用。 楚峰之事,如他所言,虽是火种,但烧的不光是楚家的百年势头,更重要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若是太子为救楚家,杀人灭口,那天下悠悠众口,便会将他推下储君之位。 届时,他再将楚家这些年作奸犯科的证据上达天子面前,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面,声讨楚家,那他便是百姓心中未来的明君。 若是太子为求自保,真的大义灭亲,那没了楚家在背后支撑,一个才出冷宫一年的废太子,又怎能与自己斗下去。 储君之位,他势在必得。 所以楚峰当街杀人,至少让他的计划提前了几年,如此天助于他,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今,他不需要出面,容显便将太子引入局中,接下来,便会有好戏看了。 容宸心里的这些计划,容显是一概不知的,他离开安王府,回到府中之时,接到妹妹世宁送来的信件。 自打他被赐婚之后,这段时日,便没有再去看望过母妃,也没有去见过妹妹。 一来他无法咽下这口心气,母妃趁他被闭门思过之时,让父皇替他指婚,这让他十分难过。 二来他不知道见到母妃之后,会不会因一时之怒,而再与母妃争执,惹母妃伤心。 故而这段时日,他借着城防司练兵和安置雪灾百姓,下朝之后就匆匆离开。 今日世宁送来书信,让他心中浮腾起一丝不安,于是打开来,竟是母妃这段时日病了。 他马上更衣动身前往宫中,到了瑞华宫,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母妃与陌生女子的声音。 “王爷来了。” 正在这时,大宫女见到容显,连忙上前行礼,容显看向她。 “母妃不是病了吗?宫中是何人来了?” 大宫女眉眼微动,这时殿内传来声音,“是显儿来了吗?” “是,娘娘,王爷来了。” 大宫女连忙应声,容显走进殿中,只见娴妃坐在那里,身边稍下的位置,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眉眼温婉,半垂着眸。 见到他走进来,连忙起身朝他屈身行了个礼,“吴菡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听到对方的自称,容显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吴菡就是吴良娣的妹妹,他被赐婚的景王妃。” 见着自家儿子恶狠狠瞪着对方,也不让人起来,娴妃连忙开口。 “菡儿进宫探望吴良娣,听闻母妃病了,特意带了只千年山参前来探望,显儿,你今日怎么得空进宫探望母妃?咳咳。” 娴妃边说边轻咳的两声,吴菡见状,连忙起身端起梨汤奉上。 “娘娘用些梨汤吧。” “你这孩子,都快要成婚了,就不必这么见外了,和显儿一样,叫我母妃即可。” 听到这话,容显脸色比刚才更沉下去几分,吴菡听到娴妃的话,脸微微浮上薄晕。 “是,母妃。” “哎,好孩子。” 娴妃脸上浮上笑意,自腕间取下一只翡翠镯递到吴菡面前。 “今日你来这里,母妃匆忙之中也没准备什么,这只镯子是当年我入宫之时,陛下赏赐于我的,就送给你了。” “母妃,这太贵重了,菡儿不能收下。” 吴菡连忙开口,娴妃却是拉住她的手,硬是将那镯子给她戴上。 “还是你戴着好看,当年本宫入宫之时,也是你这般的年纪,光阴如梭,一晃眼,竟是十几年过去了,本宫见着你,就觉着亲切,日后你可要常入宫陪本宫说说话才是。” “是,母妃,菡儿定会时常进宫陪伴母妃的。” “哼!巧言令色!” 吴菡话音落下,就听到一道冷哼声在殿中响起,顿时让她面色一白。抬眸对上容显那泛着冷意的眸子时,眼眶顷刻间就红了起来。 她低垂下头,神情有些无措,娴妃见状,刚想要开口,却被容显堵了回去。 “母妃让世宁写信给我,说是病了,其实就是为了让我入宫见这个女人的吧? 儿臣真是没想到,这女人会这般诡计多端,哄的母妃用这样的手段诓骗儿臣,这样的女子,儿臣不能要!” “显儿,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娴妃完全没想到,容显竟是这般不留情面,今日之事,是她刻意安排,想着让二人见上一面,或许儿子就会对吴小姐另眼相看。 可是却没想到,自家这个愣种,竟是丝毫没给人家一点面子,还当众这般嘲辱,简直是要把她这个做娘的活活气死。 第223章 今生无悔 “母妃,您还要儿臣说多少遍?我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父皇赐了婚,但若再逼我,我就自请去边关,终身不会回京,若她愿意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景王妃,守一辈子活寡,那便随她!” 容显愤意而出,娴妃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下意识看向吴菡。 此时她站在那里,身子因这些话而微微颤抖,脸色白的如同京都下了三天的这场雪,眼眶泛起的红,是极大的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菡儿,显儿这几日一直忙着赈灾之事,不得空休息,脾气不好,他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你莫要怪他”。 娴妃想替容显解释,可是容显却根本不想再看到吴菡,他冷冷收回目光,朝母妃看去。 “若是母妃以后再让世宁以身子不适诓骗我来宫中,那日后我便不会再到母妃这里来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娴妃听到这话,几乎是肝肠寸断,忍不住开口。 “显儿……。” “王爷,请留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容显顿住,他转过身,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冷意。 “你还要说什么?我告诉你,本王是不会喜欢你的!” “是,吴菡早就知晓王爷心中无我,只是几年前王爷相救于我,从此之后,吴菡心中便只有王爷一人。 王爷是有情之人,若王爷心中那人也心慕于你,吴菡愿跪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若王爷心中那人,对王爷无心,还请王爷给吴菡一个陪伴在侧的机会,为奴为婢,此生无悔。” 她的这番话,让容显整个人都愣住了,从来没有一位女子这般大胆说出这样的话。 分明她全身都在战栗,可是她却还是当着他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了,她怎么敢的? “你!不可理喻!” 容显瞪她片刻,终于甩出这几个字,吴菡却是眼中含泪的弯起唇角。 “是,王爷骂的是,但心慕一人,本就没有道理,吴菡愿赌上一生,只为得王爷半分温存。” “那你就慢慢等吧!看你能忍到何时!” 容显拂袖离开,迈步走出大殿,吴菡望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积攒许久的力气,在这一刹,消耗殆尽,不留分毫,整个人歪歪的往下沉去。 “吴小姐!” “菡儿!” 宫女上前将吴菡扶坐下去,娴妃看着她褪去血色的脸,轻轻叹气。 “孩子,可苦了你了。” “母妃,不要紧的,王爷没拒了我,我挺欢喜的,王爷并非无情之人,相信终有一日,他会看见我的。” “好好,你是个好孩子,日后若有委屈,尽管来同母妃说,母妃一定会陪着你的。” “多谢母妃。” …… 离开瑞华宫的容显,鬼使神差的竟是不知不觉来到了绣作处门外。 看着面前的红砖青瓦,他这才骤然回神,正准备离开之时,几个出来的绣女,见到他,连忙齐齐跪下。 “奴婢参见王爷。” 看着这几个小绣女,容显面色有些微僵,但还是抬了抬手。 “起来吧。” 小绣女们起身,一个个吓的不知所措,容显看着她们,突然开口。 “你们孟掌绣这几日在做甚?” “回禀王爷,孟掌绣这几日一直待在绣阁替先皇后修补朝服,日日都做到很晚,王爷是想要找孟掌绣吗?奴婢可以去替您知会。” “不用了,本王只是随便问问,你们走吧。” 小绣女们赶紧叩礼离开,容显抬起头,目光看向绣阁的方向,此时傍晚时分,绣阁的窗户紧闭,根本看不到什么。 隔着窗楣,他静静站了一会,直到看见那绣阁里面,亮起了灯烛,窗楣上倒映出女子纤瘦的身影。 窗纸上的影子,可以依稀见着孟婉头半低着,时不时抬起手,那穿针引线的样子,让容显唇角勾出浅浅的弧度。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即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他也似乎能看见,小丫头那灵动好看的样子。 惆怅刹那间涌上心尖,紧随而来的是孟婉说的那些无情的话。 她不喜欢他,她心中有人,哪怕此生无法相守,她也绝不会爱上他人。 突然,他心口传来一丝抽痛,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脑中竟无缘无故浮上吴菡说的那些话。 她说,他若心中有人,她也愿长伴左右,为奴为婢。 他与她,同病相怜,都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除孟婉之外,此生他心里空着的那一块,便无人可以填上了。 只是吴菡比他幸运,她可以因赐婚,而留在他身边。 可是他呢?现在却连靠近孟婉,都成了奢念。 他与吴菡,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 只是同为女子,孟婉呢?她心系之人,只怕此生都不会与她相守。 想到这里,容显眸光微动,如此,那他便还有机会,或许他也要像吴菡那般,愿此生守在孟婉身边,遮风挡雨,此生无憾。 回去的路上,容显心情终是释怀了几分,对吴菡也没有那么大的成见了。 当他回到府中,马上吩咐管家打开库房,自己走进去挑了许久,终于挑到一件满意的东西。 待四月探春宴之时,他定要亲手将此物送给孟婉,相信她会明白自己的一片痴情的。 …… 夜已深沉。 孟婉缝合完最后一针,看着手里的朝服,这几日连天带夜,这件朝服上破损的地方,已经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几处,绣工比较繁杂,她还需要再多练几次,才能在朝服上动针。 将绣材和朝服收好,孟婉有些困倦的伸了伸胳膊,却在这时,听到绣阁的木梯上传来轻微的咯吱声。 “谁?” 她开口,目光望向梯口处,此时已近子夜,这个时候,难道是萃兰或者郑司绣来了? 带着疑问,她将油灯拿起一盏,正欲朝梯口走去,却在这时,身着玄色锦袍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殿……。” 看着来人,孟婉差点唤错,赶紧压下声音,“季大人,您怎么来了?” 还好方才那声“殿”字极弱,对方没有听见,而她这一声季大人,让对方目光朝她望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 第224章 此事恐怕不是对付楚家 容胤看着孟婉,这几日他着实抽不得空来见小丫头,今日楚家之事,让他有些心情起伏,终是忍不住,以季冷的样子前来见她。 原本他站在外面,望着绣阁许久,直到看见里面的身影站起来,这才想着,只见一眼就好。 可抬步走到木梯那刻,听到她的声音,问是谁,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走了进来。 “大人这么晚了,怎么会来绣阁的?” 这绣阁位于绣作处后坊,有道角门,可以进出,平素里那角门都是锁着的,今日却是未曾想到,容胤会有钥匙进来。 “内务府拿的钥匙,听闻这段时日你在替先后修补朝服,我在外面见着这绣阁有油烛闪动,于是过来巡查,没想到是你未回去。” 他说的像是真的那般,但孟婉知道,他是找了由头,于没有拆穿,而是开口道。 “既是大人来了,那不妨坐下喝杯茶吧。” 听到她的话,容胤神情微动,“你现在不回去吗?” “大人若是想坐一会,奴婢愿意陪在这里。” 孟婉看向他,与容胤在南宫五年,她自然是知晓他心中有事。 虽然她这几日都待在绣阁,但偶尔回去早的时候,也会听到婉禾说起,城中受雪灾,不少百姓受困。 身为储君,陛下如今一心寻求延年益寿之法,朝中之事,皆是容胤在劳心,这个中事由,自是让人应接不暇。 他想有个人聊聊,才会到这里来找她,若是她要走,他定然会失落而归。 孟婉替容胤倒了杯茶,隔着那层人面皮具,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神情,是有几分欣喜的。 容胤端起茶盏,轻轻抿上一口,茶虽不是好茶,但为他奉茶的人有心,这茶就是人间最好的芬芳。 “外面受了雪灾,这几日京中流言蜚语,殿下朝事繁忙。” 短短几句话,孟婉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之意,她点头,“殿下头疾这几日还有发作吗?” 那日她离开之时,她知道容胤是故意支走她的,定然是她一出南宫,他就马上起来批阅奏折了。 “你给的药很有效,殿下吃了之后,这几日没有再犯。” “那便好,烦请季大人多叮嘱殿下,莫要忧思忧神,将身子顾好。” 孟婉轻声柔语,容胤心里像被一双小手暖暖的托住,几日来的疲累,竟是一扫而空。 他将茶盏放下,目光看向坐在面前的小丫头,油烛的光轻轻悦动,小丫头的侧颜投在绣阁的墙壁之上,美的像是一幅画。 察觉到容胤的目光,孟婉看过来,“大人,是不是殿下遇到什么事了?若是大人方便的话,可说予我听听。” “殿下确实遇到些事情,是关于楚家的。” “楚家?那不是殿下外祖家吗?” 孟婉眨动了下眼睛,关于殿下要对付门阀之事,楚家也在其中。 身为先皇后母家,历经百年的门阀旺族,在朝中颇有声望,如今朝中很多官员,都是楚家一手提拔起来的。 老相爷如今虽已经不过问朝政,但听闻当年顾相曾是楚老相爷的得意门生。 殿下今夜到此,说起楚家,难道与对付门阀之事有关? 她在心中暗暗思忖,容胤看着她,却已是将话说了出来。 “几日前,城中郡当街有一摊主被人打死,凶徒便是楚家长孙楚峰,景王将其带回城防司衙门。 仅仅一日,那摊主的娘子便在监牢之中自缢,留下了一双孩童。 而更甚者,替那摊主和娘子请命的十几名百姓,也在一夜之间被人杀死。” “什么?这是杀人灭口?为了替楚峰脱罪?” 孟婉心口一凉,她无法想象,为了替一人脱罪,竟会杀了十几条无辜的人命,这楚家还有无王法? “不错,正因如此,没过几日,京中开始频繁出现秽象,而这场大雪,百姓传闻,是那些冤魂所聚,上天才会降下惩罚,天要楚家亡。” “天要楚家亡,此事应该不是殿下所为吧?” 孟婉的话,让容胤看向她,“为何你会认为不是殿下做的?殿下如今正欲削弱门阀之势,楚家失势,是殿下乐于所见的。” “此言不假,但殿下不会这般仓促,他既是筹谋许久,不会拿十几条人命去换楚家失势,奴婢虽只是小小的宫女,但也觉得此事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 “那你觉得会是容显吗?” 容胤话一既出,孟婉看向他,“景王?这不可能,以景王的性子,不会这么深谋远虑,他只会将楚峰狠狠揍一顿,打死都有可能。” “呵呵。” 容胤被小丫头的话逗乐,“你倒是对景王的性子很是了解,他确实在牢中对楚峰动了刑,差点将人给打死。 如今人证物证皆无,楚峰被中书令带了回去,还说要到陛下面前参景王一本,说他无故对楚峰用刑。” “那景王爷没事吧?” 孟婉关切而出,容显性子急切,中书令若真参他,免不了陛下会对他又是一顿责罚。 “倒是还没来得及参到陛下面前,雪灾就来了,如今外面人心惶惶,楚家如今得了消息,只怕也不敢到陛下面前来了。” 容胤冷下眸子,这几日中书令告病在家,连上朝都没来,看来是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有意想借着雪灾避过风头呢。 “那就好,不然以景王的性子,只怕要在朝堂之上大骂中书令了。” 孟婉松了口气,容胤看向她,薄唇掀动,“如今楚家之事,你觉得除了殿下,还有谁会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楚家倒霉呢?” 孟婉认真想了想,“奴婢猜不到,不过依奴婢看,楚家这么多年,朝中树敌不少,此事若要追查,只怕不易。 但奴婢方才在想,这背后之人,许不是要对付楚家,而是要对付殿下。” 孟婉的话,让容胤目光瞬间一沉,他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个可能,但他没想到,小婉儿也同他想到一起了。 “为何你会说此事是要对付殿下?” 面对容胤的目光,孟婉指了指自己,“季大人难道忘了?奴婢前些时日在宫中所受,皆是因为奴婢曾是殿下身边服侍之人。 如今楚家之事,奴婢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楚家乃为殿下外祖家,再些时日又是先皇后忌日。 若是楚家失势,殿下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就算陛下因先后情意而袒护楚家,恐怕对方还会有应对之策。” 第225章 绣阁失火 孟婉所言,句句惊心,容胤今日,同样想到了这些,果然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小丫头,能一针见血看到对方意图。 “你再说说,还能想到什么。” 容胤端起茶盏,掩下眼底将她揽进怀中的情愫,他就知道,这天下,唯有一人,能与他同心同频。 “那奴婢可就说了,大人若是觉得不对,只管不听便是。” “好,你说,若是不对,我便当作没有听到。” 容胤放下茶盏,孟婉凝了凝思,“依奴婢所见,楚峰之事,虽属巧合,但因他是楚家之人,此事便不会轻易了结。 楚家乃为三朝元朝,从先皇之时,便位列三公之列,百年盛族,手中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 而先皇后又出自楚家,听闻陛下当初登上太子之位,也有老相爷在先皇面前推举而来。 故而陛下登基后,便立先后为皇后,又重用楚家子弟,一时之间,楚家风头无二,很快便在门阀世家之中一骑绝尘。 先后离世,楚家便将丽妃送进宫中,深得陛下宠爱,短短几年,便成为四妃之首,这中间多少都有楚家的手笔。 至于当今顾相国,就更是楚家门生,算来算去,朝堂之上,有半数官员都或多或少与楚家有关联。 奴婢不相信,楚家犯恶之事,只有楚峰一人,楚家能这般大胆,为替楚峰脱罪,害死十几条人命,足以见得,楚家早就不将律法看在眼中了。 此事,关键在于楚峰,他是楚家的长子嫡孙,他就像这油烛一样,只要将这油烛扔进干草之中,瞬间便可以将楚家给点燃。 楚家失势,太子、丽妃都会受到牵连,若他们为楚家说话,犯下众怒,那天下百姓的唾骂就是刀,斩断太子身为储君名望的刀。 若太子大义灭亲,那之后,丽妃会恨,楚家会恨,殿下才出南宫,没有楚家的倚仗,日后将会举步维艰,所以这幕后之人,无论殿下如何取舍,最终认定殿下所失大于所得。” 孟婉这番话,让容胤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这些,他从决定对付门阀世家开始,就已经料到了。 原本他只是打算打压门阀世家,以楚家为首,向那些世家验证他的决定,杀鸡儆猴。 但如今事态扩大,民间之火越烧越旺,此事又是楚焕所为,堂堂中书令,草菅人命,必斩无疑。 那楚家日后,就会从朝堂上彻底消失,那些门阀,自然而然会忌惮。但同时,他们也会寻找对他们更有利的皇子,推举他坐上储君之位。 那个人,势必样样与他势均力敌,同时在民间积累了声望。 而这个人,已经呼之欲出。 容胤闭了闭眼睛,再次端起茶盏,可是孟婉却起身开口道。 “大人,茶已经凉了,奴婢替您再满上一杯吧。” 她将凉了的茶水端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正准备倒出去,却余光之中,看见绣阁底下似乎有人影绰动。 正在这时,她看见一蔟火光蹿腾起来,连忙转身惊呼。 “有人放火。” 容胤连忙起身,朝着楼下走去,大门已被落了锁,一阵桐油味道沁入他的鼻息间。 他眸光一冷,有人在绣阁纵火。 而这时,孟婉也从楼上下来,“大人,出了何事?” “上去,底下有桐油。” 他开口,朝着楼上跑去,整栋绣阁乃是纯木质结构,桐油易燃,而今夜的风凌冽,不消片刻,绣阁就会燃起大火。 纵火之人,定然是知道孟婉在绣阁之中修补朝服,才会挑今夜风势凌厉之际纵火,为的是将她活活烧死。 眼中浮上盛怒,容胤看向四周,因为绣阁存放着许多珍贵绣材,常年不见阳光,只有他们所在这层,有一扇窗户。 “跟我来。” 他走到孟婉身边,一把将她拉住,朝着窗户走去,从上往下看去,这里跳下去,正好可以跳到绣作处外墙。 绣阁不高,但此时已是子夜,稍有不慎,跳下去便会头破血流。 “敢不敢跳?” 他目光看向孟婉,楼下的火势已经能听到木头烧出来的噼啪声,孟婉看着容胤,用力点点头。 “敢。” “好。” 他用力将窗户踹开,先一只脚跨出窗楣,方便拉着孟婉慢慢踩到外墙之上。 却在这时,听到她突然开口,“等等,我有东西要拿。” 她连忙跑到装着皇后朝服的箱子前,将朝服从里面拿出来,从找了块布帛将朝服小心放进去,背在身上。 “好了,可以了。” 看着孟婉将朝服拿出来,容胤目光深了深,他没有开口,朝她伸出手。 “拉住我。” 孟婉没有任何顾虑的拉住容胤,扶着他慢慢从窗户爬出去,当两只手抓着他慢慢踩上墙头之时,突然间传来断裂的声音。 “别慌,有我在。” 容胤看着他,“我不会放手的。” 孟婉看着他,深吸了口气,终于,将脚踩在了墙头上。 “殿下,我扶你。” 待站稳之后,她脱口而出,容胤神情一顿,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复杂。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有些艰难的问出来,孟婉扬头望向他,“从殿下将我带去宣安殿的密室,同我说起先皇后之事,奴婢便猜到了。” 她的话,让容胤唇边露出苦笑,“原来小婉儿早就知道了,孤当真瞒不了你。” “殿下快下来吧,火势马上就烧上来了。” 看着容胤身后开始有浓烟溢出,孟婉连忙开口,容胤转过身,那火舌已经吞上二楼,绣材皆是易燃之物,瞬间窜腾起来 “快,殿下!” 孟婉用力伸长手臂,容胤将手一伸,另一只脚迈出窗楣。 当他稳稳落在墙头之上时,孟婉将他扶住,却在这时,他胳膊一用力,将她揽进怀中。 猝不及防被抱住,孟婉听到容胤胸腔传来的声音,一下一下,铿沉有力。 “既是知道孤就是季冷,那你为何还要假装不知道?害孤演的好辛苦啊。” “殿下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奴婢相信殿下,知道与否,并不重要。” “傻子,小婉儿,你就是个小傻子。” 他低头,唇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亲,此时突然间传来锣鼓声和大喊声。 “走水了,绣阁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第226章 假装烧死 “跟孤来。” 容胤松开手,跃下高墙,朝着孟婉伸出手,“跳下来,孤接着你。” 没有任何犹豫,孟婉从墙头朝容胤怀里跳过去,只是轻轻一托,就被稳稳托出。 拉着她的手,容胤沿着绣作处外墙,朝着南宫附近疾步而去。 德安躲在角门处,听到走水的声音,急的不行,刚准备赶过去,就看见容胤拉着孟婉快步而来。 “德安,查清楚绣阁为何失火,一旦找到人,密查”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再停留,德安领命,迅速去找司统领。 当两人来到南宫,走进内殿之后,容胤这才停下来,满脸焦急。 “快,给孤看看,可有伤哪儿?” 刚才天黑看不清楚,他是凭着感觉将孟婉放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撞着哪里。 这丫头受伤惯会忍着,刚才他急匆匆赶回来,就是担心她受伤。 “殿下,奴婢没事,但殿下似乎有事。” 孟婉指了指容胤的脸,伸出手轻轻抚上去,随后将手摊到他的面前。 透明的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的一角,在孟婉的掌中。 容胤一见,脸色微讪,“孤去弄掉。” 他走到铜镜前,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滴出一滴进清水之中。 帕子浸透,拂上脸,很快,那层东西便被消失的干干净净。 看着容胤这般变脸术,孟婉吃惊的睁大眼睛,她虽知道民间有这种变脸技法,但如此逼真的假脸皮,她却是闻所未闻的。 “殿下,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一种西番秘法,与禅国的幻术异曲同工,其实都是一种障眼法。用来制作假面的是一种西番的深海鲟鱼的鱼籽,这种鱼籽近乎人的皮肤一般细腻,再加入秘药,便可制作出如真人面容一般的人皮面具。 这种人皮面具,只要用这瓶子里的药汁,便可彻底洗净。” 听完容胤的话,孟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在祈国从未见到过,奴婢此番大开眼界了。” 看见孟婉脸上的表情,容胤走到她面前,此时她身上仍然背着装有朝服的包袱,于是替她取下来。 “方才为何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朝服带上?” “殿下同奴婢说过,这朝服是以经文绣出的十二章纹和凤纹,仅此一件,无比珍贵,又是先后遗物,奴婢是断然不会落下的。” “那若是真的性命堪忧,你还要救物舍人吗?” “是,这是殿下的念想,奴婢只要有一口气,就断然不会丢下。” 看着她斩钉截铁说完,容胤深深凝着她,心口绵密而酸胀,这小丫头傻的让人心疼。 “物是死物,但人的命却只有一条,小婉儿,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可知,若今晚孤不去绣阁,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直到现在,他还后怕着,今晚之事,分明是有人要置小婉儿于死地,否则不会下这般毒手。 若他今晚不去,绣阁锁死,小婉儿必定会葬身于火海,他查到此人,定会将他千刀万剜! 看着容胤眼中的担心,孟婉轻轻开口,“殿下,奴婢有九条命,殿下难道忘了?今日多亏了殿下,奴婢才能保住小命,殿下就莫要再忧心了。” 见到她此时此刻还在劝慰自己,容胤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孤不说了,你先去歇息,孤还有些事要做,记住,天亮之前,不要回绣作处,就在这里待着。” 孟婉知道,这是容胤要去抓那个纵火之人,如果她现在回绣作处,那人必定会逃跑。 有安公公出马,她只需要静静等待便是,于是乖顺的点点头。 “是,殿下,奴婢就在这,哪也不去。” 容胤看了她一眼,走出内殿,直到走进书房,脸上的神情才瞬间变的冷沉无比。 坐在案桌前,他却是静静的等待着德安的消息,直至天近明时,德安终于走了进来。 “殿下,绣阁的火扑灭了,奴才按您的吩咐,特意守在周围,果然被我发现可疑之人,此人是绣作处的一名绣婢。 众人扑火之时,她一直躲在角落处,奴才故意命亲卫假装救火之人,喊出里面有人被烧死了。 这绣婢听闻,便赶紧离开,奴才命人跟着,发现她去了绮采女那里。” 德安的话,让容胤眼中浮上阴翳,这个绮采女,当真是胆大妄为。 这段时日,他以为她已经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 看来自己上次太过仁慈了,竟是给了她可乘之机,这次,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德安,绮采女和那名绣婢留不得,此事不用让小婉儿知晓,你让司炆做的干净些,不要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是,奴才知道了。” 德安准备退下去,容胤叫住他,“命人送些吃的去内殿,若小婉儿睡了,便不用叫醒她。” “是,殿下。” 德安退下,很快命人将吃食送去内殿,经历了绣阁失火之事,孟婉没有丝毫睡意。 听到动静,便马上起身,见到是那位亲卫,于是开口。 “殿下忙好了吗?” “启禀孟姑娘,殿下还在书房,这是殿下吩咐给您送来的。” 亲卫将吃食放下,孟婉看着那些饭菜,却是没有什么胃口,一心只记挂着晚上之事。 “那安公公回来了吗?” “这……。” 亲卫不好直言,“殿下还有折子要批,孟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卑职就先出去了。” 见亲卫不肯同她说,孟婉只得按捺住焦急,就这样,外面渐渐亮起来,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赶紧站起身,朝着外面跑去,步子太急,却是没停下,一头扎进了容胤的怀里。 “慢着些,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的性子,快让孤看看,可有撞到?” 容胤将孟婉扶住,目光凝向她的额头,却见她摇了摇头。 “殿下,是不是查到谁放的火了?那人可有抓到?” 听到她的话,容胤眼眸闪动了下,随后伸出手,将她的头发理了理。 “此事你不用管,待会你就回绣作处,绣阁的火,已经扑灭,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绣阁起火之时,你就从墙头跳了下去,才侥幸逃过一劫,其他的你自行斟酌。” 第227章 死了? 听到容胤这番话,孟婉点点头,“好,那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奴婢这就回去。” 她转身走到榻前,将朝服小心包好,拿着走到容胤面前轻轻屈了屈身。 “殿下也要多保重身子,楚家之事,殿下一定小心为上。” “好,孤知道了,你也是,一切小心,天已经亮了,孤就不让人送人回去了,去吧。” 容胤站在那里,看着孟婉离开,这才唤来德安,“替孤更衣上朝。” …… 孟婉一路小心的朝绣作处回,直到看见郑司绣和另外两名掌绣站在外面,此时小太监们还在清理着被烧毁的绣阁。 “司绣,还没有发现孟掌绣。” 又有宫人来报,郑司绣满脸焦急,萃兰扶着她,同样一脸焦急。 “那还不快去找,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呸呸呸,婉儿那丫头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的,快找!” “萃兰姑姑,郑司绣!” 正在这时,孟婉的声音传了过来,站在外面的几人,皆是一愣,转身望过去,只见孟婉已经朝着她们走过来。 “哎哟,你这丫头,到底去哪了?” 萃兰松开郑司绣,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孟婉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绣阁失火,你知道我听到消息后,差点没吓死,快让我看看,可有哪里伤了?” “姑姑,我没事,待会我将昨晚之事告诉你们,我先去见过司绣。” 她走到郑司绣面前,屈身行了个礼,“司绣,奴婢让您担心了。” “人没事就好,快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昨夜正准备回去,却闻到了桐油的味道,奴婢想要离开,发现绣阁被锁住了。 当下奴婢就觉得不妙,于是赶紧上了二楼,将先后朝服装起来,从窗口跳了下去。 之后,奴婢听到绣阁走水的消息,担心那纵火之人还在,所以一直在御花园躲到现在,才敢回来。” 她说起这话时,脸上还有着害怕,萃兰听到后,一下子叫出声来。 “竟然是这样,司绣,这纵火之人,分明就是想害死孟婉啊。” 郑司绣看了她一眼,“此事我们回去再说。” 郑司绣带着孟婉她们进去,孟婉看着那被烧毁的绣阁,一夜之间,所有的木头都被烧光了。 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她在里面,只怕现在早就成了一具焦炭。 几人来到郑司绣的屋子,她看了眼孙掌绣和萃兰,吩咐道。 “你们二人先去看着绣坊那些绣女。” “是,司绣,奴婢告退。” 萃兰和孙掌绣离开后,郑司绣朝孟婉开口,“纵火之事,非同小可,你可看见那人是谁?” “昨晚天黑,奴婢只看见一道黑影,并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当时奴婢只顾着逃命,一时心慌意乱,就更不曾留意到了。” “此人这般心思歹毒,想要将你置于死地,还好你机警,及时翻墙而逃,不然若那人见你逃走,必定会再痛下杀手。 待会内务府会过来彻查,你据实相报便可,其他的你不要多问。” “是,奴婢记下了,司绣,奴婢匆忙之中,只能将先后朝服带出来了,至于绣材,实在没办法拿走,还请司绣恕罪。” 她说完,将身上的包袱取下,从里面恭敬的将朝服捧出来,放在案上。 看着完好无损的朝服,郑司绣百感交集,“你这孩子,真不知道你是胆大心细,还是不怕死,都那般万分紧急,你还想着将朝服带出来。” “朝服若是有事,陛下必定盛怒,届时会祸及整个绣作处,奴婢当时想着,朝服在奴婢活,朝服要是出事,奴婢也以死谢罪。” “傻孩子,行了,你也担惊受怕了一夜,先回去歇息吧,这朝服我会命人收好,至于绣材,我这就禀呈内务府重新置备,你无需担心。”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孟婉离开郑司绣的屋子,回到自己住的廊房,此时正值绣女们当值之时。 绣阁虽失火,但并没有烧到前坊,故而绣女们正常当值,屋里并无她人。 孟婉坐在榻上,想着容胤同他所说的,言下之意,那纵火之人,当是已经找到了。 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般恨她,竟是用如此歹毒的手法,想要害死她。 就这样,孟婉坐在屋中,直到午膳过后,内务府来人唤她过去。 她同郑司绣交代一声后,便前往内务府。 在路上之时,突然见着几个宫女匆匆忙忙,看上去十分慌张,从她身边路过之时,听到她们说什么绮采女。 她没太听清,于是走进内务府,刚进去,就听到陈公公在里面的声音。 “这绮采女死在了佛堂,此事当然要据实禀明,虽说她被降为了采女,但仍住在静澜殿,此事不能隐瞒,快,你随咱家赶紧去将此事禀告殿下。” 陈公公的话,传到孟婉耳中,惊得她眼瞳一紧,绮妃死了?怎么会这么巧。 昨儿绣阁才失火,今日绮妃就死在了佛堂,这二者难道是什么关联吗? “咦?孟姑娘,你来了?哎哟,咱家这会可不得空见你,你先回去吧,等咱家见过殿下,再派人请你过来。” 陈公公行色匆匆,说完,就带着随行太监朝着外面走去。 孟婉见状,也只得先行离开,可是当她刚到绣作处,就见着萃兰神色匆匆,于是赶紧上前叫住她。 “萃兰姑姑,您这是怎么了?” “那个徐嫣你还记得吗?当初郑司绣经不住她苦苦哀求,没有将她赶出绣作处,而留在后坊做了绣婢。 结果可倒好,刚才被发现溺死在后坊的井中,这会刚让人打捞上来,这不,我要赶去看一看。” “徐嫣溺毙了?” 听到这句话,孟婉一惊,但随即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串联起来。 绮妃和徐嫣双双毙命,还这么巧,都是绣阁失火之后。 她心下一惊,若这二人与绣阁失火有关,那就说明此事大有可能是绮妃吩咐徐嫣去放的火。 联想到几日前,徐嫣跪在自己面前求她那一幕,孟婉脸色瞬间一白。 定然是那时,她就存了要害死自己的念头了。 第228章 大局为重 “小婉,你没事吧?” 看着孟婉脸色有异,萃兰不禁开口,“我看你还是回去歇息吧,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定吓坏了,那我就先去看看徐嫣那边了。” “好,姑姑慢走。” 萃兰离开后,孟婉心里却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怎么回的廊房都不知道。 当她坐在屋中之时,想着绮妃和徐嫣的死,此事定然是容胤做的,他担心自己会胡思乱想,故而才没有告诉她。 宫里死了个绣女,微不足道,可是绮妃,那可是晟王的母妃啊。 就算如今被贬为采女,那也是嫔妃之列,晟王若是知晓此事是殿下所为,那殿下不是要惹上许多麻烦? 殿下此举,皆是为了她,可是楚家之事,让殿下已经烦心不已,如今又为了替她报仇,竟是将绮妃给杀了。 她不敢想这件事情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她只是小小的绣女,如此大的事情,她根本无力招架。 想到这里,她慢慢朝着窗户跪下去,轻轻合掌,诚心祈愿。 “信女孟婉,恳请过往神仙,愿折寿十年,祈求殿下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 绮妃的死,没到晌午过后,就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曾为四妃之一,虽被贬为采女,但嫔位仍在。 加之她死在佛堂,短短时间,便有太多流言蜚语暗中传扬开来,皆都说她是罪有应得,佛祖不容。 晟王赶到静澜殿,看见绮妃的尸体之时,整个人悲怆欲绝,几欲站不稳。 而当他听到御医禀告,母妃是死于胸痹之症时,他双目赤红,几乎是歇斯底里叫喊出声。 “我母妃何来胸痹之症?她定是被人害死的!” 晟王疯癫的样子,让御医个个吓到不敢出声,一直待在绮妃身边侍奉的大宫女抹着眼泪。 “王爷,娘娘是抄写经书之时,心口疼痛不已,奴婢马上跑去找御医过来,可已经为迟晚矣。” “是啊,王爷,老夫行医数十载,娘娘确实死于胸痹之症,许是心忧气结导致郁结难抒,故而才会胸痹,还请王爷节哀。”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母妃是被人害死的,害死的……。” 容烨喃喃自语,俨然无法相信他们所说的话,御医与宫女只得离开,当他们走到门口之时,便见着容宸从外面走了进来。 “安王爷。” 听到这唤声,容烨马上从殿内跑出来,见到容宸的刹那,整个人崩溃号哭。 “三哥,我母妃殁了,三哥,我没有母妃了。” 容烨哭的像个孩子,容宸看了眼宫女和御医,“你们先下去吧。” 当众人离开,容宸走到容烨跟前,眼神阴翳,淡声而出。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把眼泪擦干了,待会父皇来了,见你这般,定然是要嫌怪的。” 听到这话,容烨抬眸看向他,“三哥,我母妃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去了的,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闭嘴,此话断然不可再说!” 容宸喝止住他,容烨眼中露出不解,“三哥,你这是何意?难道我母妃死的不明不白,我身为儿子,却不能为她鸣冤吗?” 容烨的话,让容宸眼眸冷了下去,“你有何证据,证明绮采女是被人所害?” “我……。” 容烨语塞,一时无言以对,容宸却看着他,压低声音。 “昨日你母妃在佛堂抄写经书之时,大宫女随行在侧,之后御医又断定是死于胸痹之症。 若你没有证据,却口口声声说绮采女是被人所害,若此话传到父皇耳中,你觉得他会如何去想?” 一听到这话,容烨愣住了,母妃为何事被降为采女,他自是知晓的。 如今又是在佛堂殒命,传扬出去,只会说是佛祖难容,母妃得了报应。 而他若没有证据,便说母妃是被人害死的,岂不是亵渎神灵?责怪上天不公? 连带着,传到父皇耳中,也会被父皇认为他这个儿子是非不分,难堪大用。 想到这里,他一阵冷汗自额头溢出,刚才的激动,也瞬间清醒下来。 看着他这样,容宸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开口道。 “就算绮采女是被人所害,此事也不能声张,你若为她报仇,也需暗中找到那人,再慢慢筹措。 能瞒过所有人,做到这件事情的,绝非等闲之辈,四弟,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你明白吗?” 他将手放在容烨肩膀上,微微加重几分,言语点到为止。 过了良久,容烨终于抬起头,“三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母妃之仇,我定然会报,但绝不会影响大计。” “那便好,如今楚家之事,已经传到宫中,相信不久,便会到父皇面前,你打起精神来,放心,若大事得成,我定然会助你替绮采女讨回公道。” 容烨话音落下,外面传来声音,“陛下到!” “把眼泪擦干,待会记住,不要口不择言。” 容宸松开手,转而走到门前,容宸跟着擦干脸上的泪痕,不多会,容渊走了进来,身边是丽妃、娴妃和淑妃三妃。 “儿臣参见父皇。” 容宸和容烨跪下行礼,容渊看了眼他们,抬了抬手。 “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看向殿中,眼中露出一抹怜惜。 到底曾是他的枕边人和解语花,虽然这段时日,将她降为采女,命她罚抄经书赎罪,但骤然听闻她的死讯,心绪还是有些难以平复。 他看向容烨,语气透着几分沉哀,“这段时日,朕听闻你母妃手抄经书千卷,诚心悔过,如今人已逝去,生前种种,就一笔勾销吧。” “多谢父皇恩典,母妃若能听见,必然也会感念父皇恩情的,儿臣替母妃叩谢父皇。” 容烨跪下,脸上浮上哀戚,俯身磕头,容渊见状,叹了口气。 “传朕的口谕,绮采女在宫中十数载,抚育皇子,伴君在侧,虽有一念之差,但已静思悔过,着今日起,追封为静妃,葬于皇陵。” “儿臣叩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烨再次谢恩,容渊没有走进殿中去看绮妃一眼,便带着三位妃嫔离开了静澜殿。 当他离开之后,容宸将容烨扶起来,看向他,“父皇追封了绮妃,说明对你给予厚望,日后你要善用父皇对你的这份怜惜,明白吗?” 第229章 又凑到一起了 看着容宸的眼睛,片刻,容烨终于点了点头,“三哥,我知道了。” “好,绮妃的身后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内务府那边,我会替你交代一声的,那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陪陪你母妃。” 容宸交代完,走出静澜殿,走到门口之时,眼眸瞬间幽沉下来,他转了方向,朝着慧安宫走去。 待他到那里之时,淑妃已经回来了,走进内殿,便见到母妃手里端着茶盏。 “母妃。” 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宫女马上为他奉上茶水,淑妃将茶盏放下,目光看向他。 “绮妃之事,你怎么看?” 容宸摇摇头,“此事不好说,御医诊断,她是死于胸痹。” “本宫与绮妃相识多年,她身子一向健朗,又比我们几个年轻许多,况且她那等性子,怎么可能死于胸痹?” “母妃觉得是何人做的?” 容宸放下杯子,看向淑妃,只见她拿起搁在一旁的佛珠,轻轻转动着。 “昨日子夜时分,宫中还出了一件事,绣作处的绣阁走了水,整个绣阁被烧的干净,而走水之时,那小丫头也在里面。” “什么?” 容宸下意识攥紧手,“孟婉在里面?她如今怎么样?” 看着儿子一瞬间绷紧的神情,淑妃摇摇头,“当然是无事,听闻那小丫头在起火之时,从绣阁跳窗而逃,如今已经回了绣作处。” 容宸听闻此言,攥着的手慢慢松开,随后仿若想起什么,顿时脱口而出。 “母妃的意思,绣阁之火,并非偶然,而是绮妃所为?” 淑妃唇角往下压了压,“事过蹊跷,看似毫不相关,但或许就是真相。绮妃命人纵火,为了报私仇,而太子冲冠一怒,为了红颜,那绮妃死的这件事情,就合乎情理了。” 当淑妃说完这些,容宸眉头微微皱起,“母妃所言甚是,本王已经说过,会给绮妃在父皇面前,重回妃位的机会,是她自己耐不住,死有余辜。 如今她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证明了父皇对容烨并没有失望,反倒是可以让他利用父皇的怜惜,成就本王的大业。” “希望这孩子经此一事,能别像他母妃一样坏了大事,此事,你暂且不要让他知道。 如今我们要对付楚家,抽去太子的根基,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先皇后的忌日,你要好好筹谋那日之事,切莫被绮妃之事影响了。” “是,母妃,儿臣谨记,今日时辰不早了,儿臣就先回兵部了。” 容宸起身告退,走出大殿之时,一阵轻风吹过廊檐,五颜六色的忘忧结,瞬间吸引到了他的目光。 他驻足,看了一眼,随后手指握了握,并没有马上去兵部,而是朝着绣作处走去。 当他来到绣作处角门之时,便见到远处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前翘首以盼。 容显来回走动着,显然是听到了绣阁走水之事,特意跑来的。 孟婉走出来时,就看见他满脸紧张,于是走过去轻轻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王爷。” “你没事吧?” 容显开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除了面色有几分疲惫外,倒是没有其他异样。 “回王爷,奴婢无恙,多谢王爷关心。” 面对容显的目光,孟婉实在是不知该如此是好,这憨直王爷,无论她说多少次,依然是我行我素,照样跑来。 “人没事就好,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显小心翼翼问起,孟婉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着的,当时只是很害怕,便跳窗逃走了,内务府说是会彻查,奴婢只需静待消息便可。” 她没有说太多,如今绮妃和徐嫣已死,昨夜之事,便已了结,多说无益。 “指望内务府那些呆子,能查出什么来,你放心,若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本王定然不会罢休。” 见容显这般说,孟婉刚想开口劝告,却目光一瞥,看见了他身后不远处走过来的人,神情顿时一怔。 “二哥怎么会在这里?” 容宸的声音自后传来,容显倏地转过身,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有几分不悦。 “你怎么也来了?” 容宸笑了笑,“二哥这话说的,为何二哥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我与孟掌绣可是旧识,听闻昨夜她遇险,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 “旧识?” 容显眉心瞬间拧皱起来,容宸此时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 “听母妃说你昨儿受了惊吓,这是安神丸,你晚上入睡前服上一粒,便可安寝无忧。” 看着容宸递过来的瓷瓶,容显满脸不高兴,他听到孟婉出了事,只顾着赶过来,竟是没想到给她也带些东西来。 眼中露出几分懊恼,但他立马开口,“小丫头,本王府中也有很多珍稀药材,回头也拿些百年老参给你送进来,你好好补补。” 听着这两位王爷的话,孟婉一个头两个大,她连忙俯了俯身。 “奴婢谢过二位王爷,只是奴婢真的没事,还请安王爷将这药收回去吧。” “是啊,老三,这是药三分毒,小丫头既是说了不要,你要不给我得了,正好这几日我有点睡不着。” 他上手就将那瓷瓶给拿了过来,也不管旁人答不答应,就给揣在了袖子里。 “若这药吃的好,下次你再多给我几瓶,谢了,老三。” 见着容显故意将药拿走,容宸只得隐下眼底的愠色,做出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 “二哥,得亏你是从我手里拿的,若是换作旁人,只怕该说你是个强盗了。” 他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孟婉,“既是这药给我这二哥拿走了,那改日我再带旁的给你。” “不用了,王爷,奴婢当真没事的。” 她赶紧拒绝,容显也跟着点头,“是啊,你看小丫头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带了,她若想要什么,本王给她便是,小丫头小时候,就惯会从我手里抢东西。” “王爷,奴婢哪里有。” 孟婉无语,她那时不过是从御膳房偷了些吃的,哪里是从他那里抢的,再说下去,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对对,你没抢,是本王乐意给你的。” 当着容宸的面,容显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宠,一个劲的套近乎,想将这个讨厌人的三弟给弄走。 他可不想再多一个人跟他抢小丫头了,更何况,如今容宸刚大捷归来,还没指婚,这么一想,就更担心了。 第230章 你这是在提醒本王? 容显一脸防备,丝毫不避讳人,容宸被他盯着,实在是无语至极。 “二哥,如今雪灾未除,你不是应当在城防司组织城防卫救助百姓吗?怎么还不回去?” 他的话,让容显顿时瞪大眼睛,“听闻兵部近日为了赈灾之事,也十分繁忙,你身为枢密使,怎么也这么闲?” “绮妃娘娘殁了,本王方才去看了四弟,听闻孟掌绣昨夜遇险,故而特意过来看看。” “你说什么?绮妃殁了?何时的事情?” 容显进宫匆忙,自然是还不知道此事,此时听闻,顿时而露诧愕。 “天快亮的时候,绮妃胸痹发作,殁在了佛堂。” 容宸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孟婉的脸色,此时她头微微垂着,睫毛轻眨,看上去倒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那我去看看老四吧,你同老四关系一向交好,三弟要不随我一道再去一趟。”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容显虽憨直,但也并非不近人情,况且,放容宸在这里,他着实不放心。 “我已经方才从那边看过了,二哥还是自己去吧,我同孟掌绣还有些话要说。” 见容显实在是甩不掉,容宸只得把话说明,果然,容显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这才讪讪而出,“那行,本王就先去看看老四,你早点回兵部,别耽误人孟掌绣做事。” 他说完,又朝孟婉开口,“小丫头,那本王就先走了,你好生歇息,过两日我再入宫看你。” “奴婢恭送王爷。” 送走了这尊大神,孟婉松了口气,当容显离开,便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笑,于是抬眸望过去。 “安王这是在笑什么?” “笑孟掌绣也有这般无奈的时候,我这二哥,着实有些难缠,孟掌绣看来被烦得不轻。” 他的话,让孟婉摇摇头,“倒是没有,景王性情淳厚,待人真诚,可奴婢身份卑微,只想在宫中安生度日。 况且王爷亲事已定,奴婢若再与王爷有过多交集,传扬出去,对我对他皆都不是好事。” 她这些话,其实也是说给容宸听的,果然,当她说完,便见着容宸眼底浮上丝丝暗流。 “小婉儿这是在提醒本王日后也要抹去曾经与你的过往吗?” 容宸的这句话,让孟婉愣了愣,她看向对方,却见他神情里透着一丝落寞。 平心而论,容宸与容显不同,少时她曾与他有过一段相知相交的无忧时光。 但那时,她并不知道他是皇子,只当他是个身子孱弱,喜爱读书的小太监。 而自己,不过是当时年少无知,找个年月相当的朋友,打发在南宫的枯闷岁月。 之后再相见,他贵为皇子,她身为掖庭罪奴。 孟婉感念容宸在她难过之时,拉她一把,淑妃对自己有恩,同样,容宸对她也有恩。 太过狠心的话,她说不出来,在容宸面前,她总会下意识心肠软下来。 面对他这番话,她竟是不知所措。 若狠心称是,那便是伤了恩人,但若继续像过去那般相处,就会让容胤不开心。 思来想去,孟婉终究还是硬下心肠,轻轻俯身。 “奴婢与王爷少年相识于偶然,但如今却已是天壤之别,王爷如今承载厚望,还望以大事为重,奴婢自会好好照顾自己。” “那你曾在母妃面前说过,会竭力相待,可如今竟是要与我这般疏离,小婉儿当真是让本王伤心了。” “王爷,我……。”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奴婢欠娘娘的,一直谨记于心,但娘娘对王爷寄予厚望,还望王爷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见她拒的如此干脆,容宸心头浮上酸胀疼痛,从前,他只当孟婉是那人的心尖人,所以才想要争一席之地。 可如今看来,从他决定争的那一刻起,便已将这丫头种在了心里,竟不知何日,早已生根发芽,牵一发便疼痛难忍。 “可本王,还记得少时情谊,不想与小婉儿就此相忘江湖,难道本王是闲散王爷之时,婉儿还能视我为知己,如今本王想要做出一番大业,婉儿就不愿与我为友了吗?” 容宸声音里透着怅然,越说孟婉心里的歉疚就越深切,她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因为太过歉疚,负于身前的手攥的紧紧的。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容宸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本王当没听过刚才那番话,在本王这里,婉儿依旧如故,此诺不改。” 他说完,转身离开,步履甚至带着几分仓促,孟婉看着他的背影,神情露出几分黯然。 直到容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转过身,准备回绣作处。 “喵~”。 脚边突然被什么蹭了蹭,她低下头,眼前一亮,立马将小狸给抱起来。 “小狸,你怎么来了?” 小狸喵喵了两声,用长出来的小奶牙轻轻咬了咬孟婉的手,舒服的将头往她胳膊弯里一窝。 看见小狸这样,孟婉这才后知后觉,心下一惊,连忙四下看去。 此时四周无人,但却给人一种冷嗖嗖的感觉。 孟婉赶紧抱上小狸,朝着附近的偏道走去,果不其然,当她刚走到偏道拐角处,就看见一抹黑金色,她顿时停下脚步,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叫出声。 “殿下。” 随着这声轻唤,站在拐角处的身影慢慢走出来,容胤看着她,面色有些不虞。 “聊好了?” 他开口,眸色深深,孟婉将手里的小狸抱紧,心虚的不敢抬头。 “奴婢不知道二位王爷会来。” 她小声而出,刚说完,额头上就被轻敲了下,“除了容宸,还有旁的人?” 孟婉一缩脖子,往后退了半步,她没想到,容胤只看见了容宸,没看见容显。 方才她那样说,完全就是不打自招,顿时脸上浮上几分懊恼。 看着小丫头这样,容胤心里那股子酸意,愈发浓烈,伸出手拉过她。 “跟孤去南宫。” 已近傍晚,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孟婉被容胤拉着,不一会工夫,就从偏路来到了南宫。 一进去,容胤就将小狸提起来,朝德安递过去,德安见着,赶紧将小祖宗给抱起来。 “备膳。” 他吩咐下去,德安抱着小狸赶紧退下,孟婉则是被拉进了书房,刚进去,门一关,孟婉就被容胤给抵在了门后。 第231章 心里有事? 看着男人眸底的沉意,孟婉紧张地抿紧唇,身子越缩越紧,几乎贴在了门后。 看着她这样,容胤故意凑近她,鼻尖几乎都与她的贴上了。 “躲什么?担心孤吃了你吗?”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大概是一夜未眠,还带着丝丝沙哑,孟婉的脸在一瞬间,烫得厉害,脸也跟着红到了脖颈。 看着小丫头皮肤晕起淡淡的粉色,容胤顿时觉得自己渴得厉害。 他眸光微动,继续开口,“一个不成,还给孤招惹了两个,说吧,孤要怎么罚你才好?” “奴婢没有招惹两位王爷,是,是两位王爷听说绣阁昨晚失了火,故而过来看看的。” 她说得小声,头低得几乎只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眨动着,甚至不敢看容胤一眼。 听着这话,容胤心里酸意更盛,她的小丫头,怎么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这么一想,容胤趁着小丫头心虚不敢抬头,突然弯低腰,快速地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下。 柔软的唇,虽只是蜻蜓点水,却让人像是品尝到了一块桃花糕,一直甜到了心里。 而孟婉被容胤冷不丁这么一亲,赫然抬起头,眼睛骤然睁大,圆圆的眼睛,泛着漉意,像是受惊的小鹿。 “殿,殿下,您……。” “你再说孤,孤就再亲。” 他的话,让孟婉顿时闭嘴,一双眸子瞪过去,逗得容胤轻笑出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小巧可爱的耳垂,肉软软的,令人爱不释手,孟婉被容胤捏的脸更烫,忍不住伸出手,将他的打掉。 “殿下,莫要闹了,奴婢有话问您。” 孟婉抬起头,容胤咳了声,“孤渴了,好久没喝到小婉儿煮的茶了。” 说完,脸上还故意露出一抹疲惫,“孤从昨儿到现在,就没合过眼,这会困倦极了。” “那殿下还有工夫带着小狸跑去绣作处。” 孟婉挤兑了他一句,话落,就见容胤脸上浮上一丝怅然。 “孤担心去晚了,人就被拐跑喽。” 容胤故意拉长尾调,孟婉嗓子一梗,得,她就不该提刚才那一嘴。 “奴婢去给殿下煮茶。” 赶紧扔下这句话,转身将门打开,孟婉走出去时,容胤眼底还浮着笑意。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心虚就跑。 转身走到案桌前,一堆新拿过来的奏折,让他叹了口气。 拿起看起来,不知不觉,外面传来了轻微脚步声,让他抬起头,将手上的奏折往旁边一放,跟着趴在了案桌上。 听着帘子被打开,小丫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容胤闭着眼睛,呼吸放缓开来。 而孟婉进屋之时,见着容胤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于是赶紧将茶放下,拿起披风替他小心翼翼盖上。 见他睡得沉,孟婉没敢说话,悄悄退了出去,正好撞上德安正准备命人布膳。 “安公公,殿下这会睡了,晚点再布膳吧。” “睡了?哎哟,殿下从昨晚回来可就一直没合过眼,得,咱家这就让人将菜撤下去,只是待会这菜怕是殿下不爱吃了。” 说完,他还故意露出一张苦脸,“殿下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咱家真担心殿下的身子熬不熬得住啊。” 见到德安这么说,孟婉也想起刚才见着容胤,似乎是比以前清减了不少,看来这段时日,确实太过操劳了。 “我去给殿下做些滋补的药膳吧,若是殿下醒了,劳烦安公公知会我一声。” “哎,咱家知道了,那就有劳孟姑娘了。” 孟婉朝着膳房走去,里面食材齐全,趁着容胤睡着,她便在里面做了起来。 而这边,德安见着孟婉离开,赶紧去了书房,一进去,就小声唤了句。 “殿下,孟姑娘去给您做晚膳了。” 听到德安的话,容胤睁开眼睛,刚才装睡,可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端起茶盏饮了口,小丫头煮的茶就是好喝。 “以后你这煮茶的工夫,可得好好练练,还是小丫头煮得好。” 他又喝了口,德安委屈,“奴才哪能跟孟姑娘比啊,孟姑娘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奴才可没那个福分。” “你少在那委屈,若孤方才不装睡,小丫头准得追着问绮妃的事情,孤可不想她问完就走了,行了,你在外面帮我盯着点,孤将这些奏折看完。” 容胤说完,又拿起一本奏折,德安赶紧到外面候着,约莫半个时辰后,便瞧见孟婉端着膳食走了过来。 “殿下,孟姑娘来了。” 他掀开门帘,冲着里面小声提醒了句,赶紧朝着孟婉迎了过去。 “孟姑娘,我来帮你。” “膳房还有一些,那这些就拜托安公公先端进去了。” 她将托案交给德安,自己又转头回膳房将剩下的菜一并端出来。 当她来到书房的时候,容胤已经坐在了桌前,德安正将菜给布上。 见着容胤仍然带着倦容,孟婉走上前去,“殿下今晚可不能再熬着不歇息了,朝事繁忙,但也要顾及自己个身子才行。” 孟婉边说边将汤碗端出来放在容胤面前,“人参鸡汤,殿下先喝碗,补气养神的。” “好。” 容胤端起碗,轻轻喝了口,鸡汤鲜美,有着淡淡的参味,上面的油全都被撇干净了,入口鲜而不腻。 “小婉儿辛苦了。” 容胤放下碗,“坐下陪孤一道用膳。” 孟婉坐下,德安识趣地离开,得,殿下有药膳吃,他只有御膳房的御膳吃了。 “殿下尝尝这个。” 孟婉见容胤忙到现在,还没有用膳,不好开口问绮妃的事情,便拿起筷子替他在一旁布菜。 容胤见她不吃,便也放下了筷子,“光给孤夹菜吃,你怎么不吃?” “奴婢不太饿。” 听到她的话,容胤微叹出声,“是心里有事想要问孤,所以吃不下吧?” 被容胤拆穿,孟婉讪讪放下筷子,“又被殿下看出来了。” “你这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孤再看不出来,当真是个眼盲心瞎的了,是不是想问关于绮妃的事情?” “嗯,殿下,绮妃之死,是不是与殿下有关?” 听到她问出来,容胤眼神冷了下去,“她想要杀你,孤让她死的还是太轻松了。” 第232章 孤不会有事 见到容胤如此便承认了,孟婉原本提着的心,更紧了几分。 “殿下,绮妃之死,若是被旁人怀疑是殿下所为,那陛下定然会责罚您的。” 看着小丫头脸上担心的样子,容胤拿起筷子夹了片菜放进她的碟中。 “放心,绮妃死在佛堂,此事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多说什么。” 孟婉愣了下,这才明白容胤说的意思,绮妃之前犯恶重重,死在佛堂,只会说她是佛祖不容,让她以死赎罪。 “那御医难道查不出来吗?” “我吩咐的人,自然有办法让御医也查不出来,现在可以安心用膳了吗?” 容胤见小丫头仍然一脸担忧,隔着桌案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孤不会有事。” 短短几个字,让孟婉一直拎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去,她点点头,还是不忘说上一句。 “殿下以后莫要再做如此凶险的事情了,奴婢没事的,殿下切不可因为奴婢因小失大。” 她的这句话,让容胤沉下眸子,“你差点丢了命,这怎么会是小事?孤已经放过绮妃一次了,是她自寻死路,还要对你下手,若此人不除,下次你未必会再这般幸运。” 容胤说的话,让孟婉无法反驳,的确,绮妃这种身在佛堂还想着害死她的心性,一次不成,自然还会有下次,她未必次次能死里逃生。 “殿下说的是,奴婢知错了。” 她开口认错,容胤叹了口气,“说了不让你知道,就是担心你会像现在这般胡思乱想,傻瓜。” 他将手从她的头顶松开,“快些用膳吧,饭菜都要凉了。” “嗯,殿下也快些用膳。” 把话说开,孟婉心事也解了,用完膳,因容胤还要批阅奏折,便派了亲卫将孟婉送回绣作处。 她回到廊房,同屋的几个女孩还没睡,见到她回来,连忙都站了起来。 “小婉,你回来了?” 见着三人神色有异,孟婉不禁开口,“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有,我们就是看你出去还没回来,所以在等着你。” 春兰将她拉过来,然后开口道,“这两日绣阁走水,又死了人,我们见景王爷今日找你出去,你到现在没回来,所以担心你。” 听到春兰这样说,孟婉看向其她两人,婉禾见状,赶紧承认。 “是我告诉她俩的,今日景王找你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 原来如此,孟婉摇摇头,“景王找我,只是询问绣阁失火的事情,并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我们还担心景王是不是过来找你麻烦的,毕竟景王那么凶巴巴的。” 慧芳怯生生的说了句,“听闻今晚晟王会留在宫中替绮妃守灵,你们说多可怕啊,绮妃害死那么多宫女,竟是死在了佛堂。 今日好多宫中都在传,陛下让她手抄佛经赎罪,她根本是心不诚,菩萨才会让她以死赎罪的。” “是啊,我也听说,陛下准备请云峰寺的主持入宫,替绮妃超度呢。” “这些话你们不要到处声张了,陛下既是已经追封绮妃,又葬入皇陵,终归她还是嫔妃,晟王又贵为王爷,当心祸从口出。” 孟婉开口提醒,几个女孩连忙点头,“放心,我们在外面不会乱说的,时辰不早了,那你赶紧早些歇息吧。” “好。” 孟婉应了声,几个女孩躺回了榻上,她准备出去洗漱,刚走到外面,就感觉到黑暗中像是有人在盯着她,惊的她手里的盆掉在了地上。 “小婉,怎么了?” 屋里传来春兰的声音,孟婉往附近看了眼,没有发现什么人,于是开口道。 “我没事,刚才手滑,盆没有拿稳。” “哦,那你当心些。” 孟婉将盆捡起来,四周静悄悄的,绣女们都在屋里准备歇息了,看来是她看花了眼。 拿上盆离开,而此时,从阴暗处走出来的身影,望着她的方向,神情阴翳无比,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 次日,内务府送来了新的绣材,因着耽搁了两日,绣阁又被烧毁,故而,萃兰将先前督教绣女的练绣坊收拾出来,给孟婉绣替先后修补朝服所用。 因着如今新绣女都开始跟着老绣女做活计了,所以练绣坊里,安安静静,孟婉可以专心修补朝服。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这日,孟婉落针之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小婉。” 她抬起头,只见春兰她们几个站在外面,于是走出去。 “你们怎么来了?” “快快,我们回廊房,出大事了。” 婉禾一脸急切,孟婉眉头皱了皱,“稍等我一会,我先将屋子锁上。” 她转身将练绣坊的大门锁好,跟着几人回到廊房,门一关上,婉禾就赶紧开了口。 “今日云峰寺的主持入宫替绮妃超度,你们猜发生什么事情了?” “婉禾,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我们都要急死了。” 春兰开口,慧芳也在旁边点头,“就是,刚才你说等小婉一起再说,现在快点说吧。” “好好好,你们别催,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太邪乎了,就在主持到了静澜殿,准备超度之事时,突然间出现了好多的蝎子和蛇。 那些蛇蝎将整个佛堂围住,根本不让人靠近,在场的宫女们全都吓跑了,就连主持见到这个情形,也都不敢上前一步。 之后还是宫中侍卫拿来药粉,才将那些蛇蝎给祛走,但是主持却说这是菩萨显灵,蛇蝎之人不可超度。 陛下听到主持的话,当场下令,将绮妃的封号废黜,由绮妃娘家葬回祖坟,不得葬入皇陵。 晟王情急之下,竟是当场和陛下争执起来,被陛下狠狠责罚,让他闭门思过,不得替绮妃送灵。” 随着婉禾说完,孟婉整个人都震惊不已,眼下天气仍未回暖,这蛇虫鼠蚁尚未破土,好好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蛇蝎? 而且正好赶在陛下请主持替绮妃超度之时,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绮妃葬入皇陵。 只一瞬间,她就想到了此事会是何人所为,容胤的这口气还是没消,他就是要让绮妃死不瞑目,死后也不得安生。 第233章 相求 “云峰寺的主持可是有名的大师,他既是这般说了,那这绮妃当真就是十恶不赦之人,真的是上天不容。” 慧芳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一旁的春兰见状,也跟着见样将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这下总算是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宫人们申冤了,也省的到了黄泉,绮妃还仗势欺人。” “是啊,这种恶人,只怕是超度了,也会变成厉鬼,祸害更多的人呢,还好陛下圣明,听了主持的话。” 慧芳和春兰一人说一句,孟婉回过神,赶紧打断她们。 “此事不要再说了,尤其是你,婉禾,如今晟王还是王爷,这话你可千万别同旁的人说。” “放心,小婉,我今日一听到,就赶紧回来了,除了你们,没告诉旁的人。” “那就好,此事我们当作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走吧,已经快到午膳了。” “好。” 几个女孩离开廊房,孟婉吃了几口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绣作处,很快就来到了南宫。 今日容胤不在,亲卫见着她,连忙上前,“孟姑娘,殿下今日在南书房陪陛下用膳,有什么事,卑职可以转呈。” 听到亲卫的话,孟婉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来,于是开口。 “既是殿下不在,那我便先回去了,有劳侍卫大哥同殿下说,今夜子时我会来南宫。” “是,卑职定然会将话带到。” 亲卫将她送到门口,孟婉心事重重朝着绣作处回,在角门之时,突然间被人拦了下来。 “孟姑娘,请留步。” 她看向对方,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见到对方是娴妃娘娘宫中的女官,这才松了口气。 “请问姑姑找奴婢何事?” “上次孟姑娘替公主做的衣裳,公主十分喜欢,今日娘娘特意请姑娘去瑞华宫一趟,替公主改下衣袍。” “原来如此,好的,那奴婢随您一道过去。” 孟婉跟着女官来到瑞华宫,走进去后,女官却是径直将她带去了内殿。 只见娴妃头上戴着抹额,神情倦怠,显然是身子不适。 见到这个情形,孟婉连忙上前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娴妃娘娘。” “你来了,免礼吧。” 娴妃开口,孟婉从地上起身,此时另一名女官将药端进来,呈到娘娘面前。 “娘娘,该用药了。” 娴妃点头,女官将药替她喂下,这时她才开口,“孟姑娘,今日本宫叫你过来,其实是为了显儿。” 听到娴妃说起景王爷,孟婉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她跟着跪下。 “娘娘,奴婢敬重王爷,从未有过逾越的念头,还请娘娘明鉴。” 听到孟婉的话,娴妃叹了口气,“本宫自然知道你对显儿无意,其实本宫身为母亲,也希望儿子能有相知相交的女子携手一生。 可是他身为皇子,亲事从来不会由自己做主,从小这孩子性子顽劣,跋扈张扬,但却是个心意善良,孝顺的孩子。 相信你与他结交这段时日,也知道他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其实在这宫中,这孩子从小都是为了我,才会那般看似跋扈的。” 娴妃的话,孟婉听得出来,容显的性子,确实疾恶如仇,当初宫里他那些传闻,若是他真的是跋扈之人,又有谁敢这般说呢? “他为了保护我,保护世宁,故意弄出跋扈之名,让别人不敢惹他,从而也不敢得罪本宫。 他封王建府,却还是会每日得空就来看我,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同本宫这般置气。 孟姑娘,本宫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才会相求于你,我这个儿子,若他不能死心,就会将心一直放在你的身上。 今日本宫与你开诚布公,你是殿下的人,本宫不想显儿因此得罪了殿下。 所以还请孟姑娘替本宫劝劝他,如今也只有你的话,他才会听了。” 娴妃说完这些话,眼眶已经泛红,带她来的女官也跟开口。 “前段时日,王爷与娘娘起了争执,这几日都未曾来过,娘娘茶饭不思,已经病了几日了。” 听到女官的话,孟婉喉咙浮上艰涩,她已经同容胤说的清清楚楚,如今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劝服他。 “不知娘娘,要让奴婢如何劝王爷。” 纠结良久,孟婉终于开口,娴妃看着她,“孟姑娘,你在宫中多年,自然会明白要如何说如何做。 如今陛下已经定下婚期,若你能劝得显儿如期完婚,本宫会记着你这份恩情,他日若你需要本宫相助,本宫自会相助于你。” 听到这话,孟婉马上俯身而出,“娘娘,奴婢不需要娘娘为奴婢做什么,王爷那边,奴婢尽力而为。” “好好,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来人,将东西给孟姑娘。” 一旁的女官捧出一个盒子,递到孟婉面前,“这是娘娘赏赐给你的,还望孟姑娘收下。” 孟婉抬起头,想要拒绝,却在对上娴妃的目光时,最终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她不收下,娴妃不会放心,日后只会生出更多猜忌。 “奴婢谢过娘娘。” 她磕谢完,娴妃让女官送她离开了瑞华宫,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她心绪不安。 于是便将那盒子带到了宣安殿的密室,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十几锭银锭。 看着这些银锭,她坐了许久,这才重新合上,回了绣作处。 一个下午,她做活之时,都在想,要如何去劝说容显,好几次走了神,差点扎到手指。 就这样,一直到了子夜之时,她悄悄前往南宫,一进去,就见着容胤站在外面,似是正在等着她。 “殿下,您怎么在外面?” 孟婉走上前,只见容胤从怀中拿出一个手炉,往她手里递过去。 “今日比昨日要冷,孤见着时辰差不多,你该来了,拿着,暖暖手。” 看着手炉,孟婉伸手接过,原本有些发冷的手,果然暖和了不少。 “进来吧。” 容胤吩咐了声,朝殿内走去,孟婉跟着来到内殿,此时里面早就烧上了银炭,整个房间里暖暖的。 “听侍卫禀告,你有事找孤,是什么事?” 容胤解下披风,德安赶紧接过,跟着走出去,将门给合上。 第234章 什么事都难不到殿下 “殿下,听闻今日云峰寺的主持来了宫中。” 她的话,让容胤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后坐下,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 孟婉走到跟前,还没站稳,人就被拉了过去,下一瞬,竟是坐在了容胤怀中。 “殿下。” 她慌忙要起身,却被容胤按着,“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也跟孤玩起了小心思,想问什么就问,绕这么多弯子做甚?” 被容胤这么一说,孟婉睫毛微动,“殿下不是答应了奴婢,绮妃之事作罢,为何又要弄出蛇蝎一事?” 听到她的话,容胤眸子幽了幽,司炆送来消息,关于楚家引来天罚之事,谣言之始便是从那京中的风月之所蝶舞坊最先传出来的。 而容烨与那蝶舞坊甚有关联,此事不难猜出是容宸容烨二人所为。 而父皇追封绮妃,实则是对容烨心存愧疚,若是任他利用了父皇的愧疚,楚家之事,他们会想方设法牵连到自己。 而他先下手为强,找到云峰寺主持与西番高僧勾结的证据,威逼主持在父皇面前将绮妃说成是蛇蝎之人,那父皇对容烨的歉疚之情,自然便没有了。 而容烨与父皇争执,被罚闭门思过,如此,楚家之事,少了他在中间,容宸想要掀出什么大风浪,只怕便做不到了。 至于云峰寺主持,之后他还有大用处,已经命司炆将其牢牢看管,不怕他会说出什么来。 只是这些,牵扯朝堂之事,不能告诉小丫头,否则她又该寝食难眠了。 沉吟片刻,容胤这才开口,“绮妃本就死有余辜,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反而是被追封为妃,享身后荣耀,实乃不公。 主持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孤倒觉得,即便是让她娘家人带回祖坟,也是网开一面了。” 他短短几句话,让孟婉垂下眸子,好一会才轻轻开口。 “殿下此举,仍然是在为奴婢出气吗?” 看着小丫头声小势弱的模样,容胤唇角微弯,故意逗弄她。 “那若孤当真是在为你出气,你会如何?” 听到这话,孟婉抬起头,水漉漉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殿下真的是因为奴婢吗?” “嗯。” 容胤忍住笑意,神情透着肃然,“孤这下是徇私到底了。” “不行,殿下,以后千万莫要这般做了,奴婢受不起。” 她赶紧从容胤怀中挣脱出来,说完就要跪下,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怎么受不起?绮妃害你,那便是在打孤的脸面,不将孤放在眼中,孤还能饶她不成?有孤在,你怕什么?她若变成厉鬼,孤也能收了她。” 听着容胤这番话,孟婉眼眶突然间就红了,她此时内心百感交集,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急了,孤这是逗你呢,此事与你无关,傻瓜。” 见着孟婉眼眶泛红,容胤不忍再逗弄她了,拉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孤此举,这中间何故,不能悉数同你详说,你只当这件事情就是神罚,自此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孟婉用力点点头,“奴婢知道了,殿下替奴婢解了惑,奴婢定然不会再多问了。” “小婉儿最是聪明,行了,孤今天还有许多奏疏要批,你能给孤做些吃食吗?” “嗯,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 她将手抽出来,正准备离开,却在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面露纠结。 “怎么了?” 容胤开口,孟婉看着他,想起娴妃的话,最终还是又走回到他面前。 “殿下,奴婢遇到难事了,想恳请殿下替奴婢想想该如何是好。” 难得小丫头有求于他,容胤扬了扬眼梢,“说吧,到底是何事?” “是关于景王的。” 她一开口,就感觉到周围瞬间冷了下来,抬眼望去,便见着刚才还笑意盈盈的男人,脸色沉的厉害。 “容显又去找你了?” 容胤声音透着沉意,孟婉连忙摆手,“殿下别误会,听奴婢说完,不是王爷,是娴妃娘娘。” “娴妃?” 容胤眉头皱了起来,于是孟婉将今日娴妃托付她的事情一一道出。 “如今娴妃娘娘因景王之事,茶饭不思,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殿下,奴婢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劝王爷了,该说的话,奴婢都已经说过了。 如今娴妃又这般托付,担心景王因此事开罪了殿下,所以奴婢才将此事同殿下说,我对景王无意,殿下能不能别迁怒景王?” 孟婉小心翼翼说完,看着容胤脸上仍然挂着沉色,咽了咽喉咙,生怕自己又给容显招了麻烦。 但此事,她思来想去,娴妃担心的是殿下迁怒容显,如今殿下若是知道了,想来也不会闹出误会了。 “孤当然不会生他的气,他拿什么同孤比?小婉儿都不肯同孤在一起,难道会同他在一起不成?” 容胤心口酸水直冒,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一股子酸意,孟婉脸色一紧。 “殿下,奴婢如今在绣作处挺好的,没想过旁的事情。” “知道了,孤明白你的意思,此事你不用管了,景王会如期完婚的。至于娴妃那边,你也不用理会,孤难道还能同这个愣头青计较?” 一听到这话,孟婉松了口气,“殿下既是这般说了,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就知道,什么事都难不到殿下,那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好吃的。” 解决完这件事情,孟婉一身轻松,连带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看着小丫头这如释重负的样子,容胤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惦记自家这小丫头的人越来越多了呢? 偏生的,他现在还不能把她纳到身边来,只能暗中派人好好盯着了。 起身走到桌前,新呈报上来的奏疏,又是关于楚家的折子。 因着雪灾,楚家杀人灭口之事,消停了几日,这京中雪灾刚过,马上便又有折子送了过来。 目光落在折子上,片刻,他拿起朱笔在上面批注了下,随后放在一旁。 如今时日差不多了,这些折子也该面达天听了。 …… 晟王府。 此时一地狼藉,全是摔碎的物件,而容烨站在前厅,虽已过子夜,但他还是毫无倦怠之色,整个人处于怒意之中。 正在这时,管家从外面疾步走进来,“王爷,安王来了。” 第235章 状告楚家 一听到容宸来了,容烨立马开口,“快请!” 不多会,管家将容宸领入前厅,因着是子夜时分,容宸乔装了一番,黑色的披风遮挡住面容,走进来时,眼底一片阴沉。 “三哥,你可算是来了,父皇太狠心了,竟是褫夺了母妃的封号,还将我禁于府中,不得给母妃送灵,身为儿子,我实在不能再忍了。” 一见到容宸,容烨就将满腹怨气倾泻而出,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 容宸看着他,眸底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淡淡而出。 “那你当如何?你以为你去拼命,就能让父皇回心转意?还是说想以死直谏?” 他的话落下,容烨愣了下,“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几日前才叮嘱过你,莫要冲动,凡事忍耐,可是你今日做了什么?竟当着众人的面,与父皇争执,你让父皇的颜面何在?” “可是父皇褫夺了母妃的封号,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母妃侍奉在侧十几年,最后落得个葬于娘家祖坟的下场吗?那母妃这十几年在宫中算什么?” “闭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如果父皇今日一怒之下,将你贬为庶人,你母妃在九泉之下就能安宁了?” “我……。” 容烨被容宸的话,说的无言以对,他怔愣着,不知所措。 容宸见状,再次开口,“今日之事,定有蹊跷,而能说服云峰寺主持之人,必定算到了,你会冲动坏事。 我已经查明,这云峰寺主持与顾中元私交甚好,而顾中元是楚老相国的得意门生。 你想想看,能说服云峰寺主持说出那番话,此事背后定然不简单,我怀疑与楚家之事有关。” “楚家?” 容烨睁大眼睛,容宸点头,“我们进屋再说。” 两人进入前厅,此时里面已经被打扫干净,管家赶紧奉上茶水,让所有奴仆退下。 当前厅只剩下两兄弟时,容烨连忙开口,“楚家为何要对我母妃下手?三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楚家在京中根深蒂固,如今关于楚家杀人灭口,降下天罚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楚家不可能不查。 虽然蝶舞坊做事隐秘,但难保不会有人透露消息,而你又时常出入那里,自然会被楚家怀疑。 此事是三哥疏忽了,没能想到楚家这么快就查到了蝶舞坊,今日绮妃这事,很可能是楚家故意要对付你,才设下的圈套。 身为子嗣,听到生母死后还被这般羞辱,自然是忍不下,而父皇听信了那主持之言,心中亏欠不再,你这时再去为母争执,父皇自然会龙颜大怒。 今日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三哥我一时不察,却是让你上了当,又承下这般委屈。 你放心,若他日我登上大位,必定会给你母妃正名,追懿封号,葬入皇陵。” 听完容宸一番话,容烨怒气攻心,眼底满是血色,“顾中元,楚焕,此仇我记下了,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见着容烨这般,容宸伸出手按下他,“耽误之急,我们要尽快扳倒楚家,让楚峰、楚焕伏法。 如今楚家已经觉察,已经不能再等太子调查此案了,否则一旦失去先机,那之后再想对付他们,就不容易了。” “三哥要怎么做?只要能报仇,三弟我义不容辞。” “好,三弟,你俯耳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容烨凑上前去,片刻之后,他用力点头,“好,三哥,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天亮之后,我就命人安排。” “嗯,就算这次扳不倒整个楚家,也要重创楚家,让楚峰楚焕死!” …… 次日清晨。 城防司门前的申冤鼓响彻四方,整个一条街的百姓都被惊醒。 容显匆匆赶到,只见几个人跪在那里,手里捧着血书。 而与他同时赶来的,还有城防司副使郑全,见到容显也赶了过来,他脸色一紧,连忙上前。 “王爷。” “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人是何人?” 容显开口,城防卫上前,“王爷,这几人自称是城中郡血案的受害百姓,他们今日敲伸冤鼓,是为了替家人讨回公道。” 一听到城中郡三个字,郑全立马叫出声。 “胡说八道,那城中郡血案已过去多日,当时悬赏通告贴的满城皆是,这几人怎么没来申冤。 如今跑来,我看定然是些刁民,给我重打三十大板,将他们赶走!” “大人,小的真是城中郡血案的受害百姓啊,我儿子死在当场,老朽也差点命丧那歹人之手,若不是有好心人相救,老朽也同儿子一道丧命当场了。” 满头白发的老人家跪着开口,容显见到对方,神情一凛。 “你说你儿子?你儿子姓甚名谁?” “我儿子叫赵虎,乃是当日替陈家夫妇鸣冤之人,他回来还说,遇到了王爷,王爷清明,定然是会为百姓做主的。 老朽当时还劝他不要多管闲事,可却没料到,全家会惨死歹人之手。老朽身受重伤,这段时日一直在养伤,今日总算能来见王爷,替我儿子鸣冤了。” 老人家说完,容显看向一旁的郑全,冷冷吩咐,“将这几位百姓带进去,本王要亲自问个究竟。” “王爷,万万不可,这几人来历不明,且说法十分离奇,还请王爷将这几人交给属下,属下定然问个水落石出。” 郑全慌忙开口,容显看向他,冷哼一声,“本王身为总兵,伸冤鼓一响,必要查明,既是百姓有冤,又与血案有关,本王自然要亲自过问。 若你再敢多言,本王就马上革了你!” 见容显动了怒,郑全不敢再言,赶紧给亲信使了个眼色,随后命人将几位百姓带进城防司衙堂。 待几人跪下之后,老人家将手里的血书呈上,“王爷,这是老朽和另外两名受害百姓写下的血书,请王爷过目。” 城防卫接过血书递到容显面前,待他打开看完,眼中露出厉色。 “你上面所言,可是实情?” “老朽不敢诓骗王爷,句句实情,那晚行凶之人,身上带着楚府的令牌,而且不止一人,这是老朽在挣扎之时,从一人身上扯下来的,请王爷过目。” 老人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城防卫拿过交到容显手上,只见那块令牌上面,果然写着“楚”字。 第236章 龙颜大怒 看到那块令牌,容显目光凌冽地朝一旁的郑全看过去。 “你来看看,这块令牌是不是楚家的?” 听到这句话,郑全连忙开口,“王爷,这令牌可以做假,就算和楚家的一模一样,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楚家的人做的啊。 这老人家方才说他被人救了,那救他的人怎么能躲过那些杀手? 再者,他既是得救了,为何不马上报官,而是要等这么些时日,才前来告状呢?” 郑全一番话,让老人家马上磕头,“王爷,不是老朽不来报官,而是老朽当时也受了伤,被人救走之时,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不信王爷请安。” 话音落下,只见老人家当堂将衣服掀开,长长的一道剑伤,虽然过了数日,但仍然还能看见血痂,可见当时伤的有多重。 而这时,另外两名百姓也跟着开口,“王爷,我们与赵老爹一样,都是受了重伤,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告状。” 两人边说边解开衣衫,果然每个人身上都有道剑伤,确实都是死里逃生的百姓。 “你们这些刁民,口口声声说被人所救,那人是谁?” 容显听到这话,眼眸微眯,从见到这几人起,他便猜到这几人便是容宸救下的几个证人。 原本他们是打算让太子找到这几人,揭露楚家的罪证的。 但容宸突然命人将这几个证人送来,事前也没知会他一声,一时间,他倒有些不清楚对方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容显眯了眯眼眸,朝郑全呵斥道。 “这几人的身份,你马上命户部那边核实,若确认是城中郡的幸存者,那自然是要好好问个清楚明白,速去。” 听到容显这样吩咐,郑全只得离开大堂,当他离开后,容显看向那几人。 “来人,将这几名百姓好生保护照顾,待本王回来,记住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本王重罚。” 说完,他走出大堂,翻身上马,很快就来到了安王府,当他一下来,便马上有人迎上前来。 “景王爷,我家王爷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听到这句话,容显没说话,径直走进去,当他看见容宸时,立马开口。 “今天那几个百姓是你送去的?” “嗯,二哥请坐。” 容宸开口,命人备上茶水,自己跟着坐下,容显见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样子,生生将脾气按下,跟着坐下。 “你为何事先不知会我?我们先前说的可是让太子去查这案子的。” “是,先前同二哥是这么商议的,但因雪灾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太子又久久没有动静,我担心再等下去,民声消寂,再想对付楚家,就难了。” “那你也应该同我提前打声招呼。” 容显压低声音,“今日本王看见那些百姓,还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这不是知道二哥会来,特意等在府里了吗?二哥想问什么,我自是会知无不言。” 见到容宸这样说了,容显马上开口,“好,我问你,如今证人已经放出来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楚家?” “不用我们出手,楚家人知道有活口,自然就会按捺不住了,二哥只管等着便是。” “你的意思是,他们敢去城防司杀人?楚家这是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非也,二哥,楚家自然是不敢在城防司动手的,可是如此大案,证人必然是要送往刑部会审,从城防司到刑部这一路,楚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说完,容显马上脱口而出,“你这是要让这几名证人当饵引楚家的人动手?” “二哥,这几名证人今日去城防司击鼓鸣冤,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只想为家人报仇,严惩楚家。 此事,是他们心甘情愿的,不是本王逼的,如今你想要为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申冤,就要把握住机会。 再者,我相信以二哥的能力,保护这几个百姓绝不成问题,本王也会暗中派人一路护送。 只要抓住楚家想要杀人灭口的证据,我们就能到父皇那里参楚家一本,二哥,如今可是最好的机会,你切不可优柔寡断。” 容宸的话,让容显眉头紧拧,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好,本王就听你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楚家绳之以法!” 当容显起身离开后,容宸朝着身边的近侍吩咐道,“去晟王府知会一声,一切按计划行事。” …… 金銮殿。 此时一片肃静,文武百官皆位列两边,容渊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上,旁边站着的大监,正将奏疏呈到他面前。 当他再拿起一本看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沉无比。 容胤站在最前面的位置,目光看着父皇的神色,并没有出声。 而这时,只见容渊将手里的奏折放在一旁,又拿起一本看了看。 随着这本奏折看完,容渊沉声而出,“楚大人,近日京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被突然点到名的楚焕,神情一愣,只见他马上站出列,朝容渊拱了拱手。 “陛下,京中近日雪灾,多地受灾,百官众志成城,如今雪灾已解,是陛下隆恩浩荡,是京中百姓之福啊。” 听着楚焕的这番溜须拍马之言,容渊冷笑而出,“好一句众志成城啊,那朕问你,你知道这些奏折都写了什么吗?” 楚焕看着容渊,额头浮上冷汗,不敢妄自揣测,只得开口道。 “陛下,微臣愚钝,实属不知陛下是何意,还望陛下明示。” “那你就好好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大监,将奏折拿给楚大人。” 大监赶紧将奏折端到楚焕面前,他看着那些奏折,咽了咽喉咙,伸手拿出一本打开来。 只是看了一眼,便马上跪了下来,“陛下,臣冤枉啊,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微臣三代忠良,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请陛下明鉴啊。” “如今京中百姓都在盛传,雪灾乃是天罚,与楚大人有关,朕也想问个明白,你那儿子楚峰,可否当街杀人?而城中郡那些百姓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第237章 慌了 “陛下冤枉啊!” 楚焕猛地俯身,高呼冤枉,“我儿子前些时日确实在街上被人冤枉,之后还被关进了城防司衙门,严刑毒打。 经事后查明,一切与小儿无关,此事城防司早就定断,还望陛下明察!” 楚焕将头猛地磕在地上,传来砰的一声,在场的楚家一党见状,都跟着跪下开口。 “陛下,楚大人在朝数载,清正廉明,楚家一门忠君为国,此事定然是有心之人诋毁,还望陛下明察。” 眼看着跪了一地的楚氏一党,容胤神情阴冷,而此时,容渊目光看向他。 “太子,此事你怎么看?” 楚家可是太子的外祖家,容渊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容胤。 这其中,有不少其他门阀世家的属臣,都在等着太子说出偏袒楚家的话来。 容胤见状,淡淡双手向前并起,朝容渊开口,“父皇,依儿臣所见,既是此事事关民怨,那便不能轻易作罢。”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微烁,跪在地上的楚焕,心尖跟着划过一丝慌乱。 而这时,容渊眸色微凝,若有所思,“那依太子所见,要如何处置?” “启禀父皇,此案既是城防司负责,想来三弟定然知晓其中始末,以儿臣之见,不如着城防司、刑部重新会审此案。 一来可以将案情大白天下,若楚峰没有做过,即平息了民怨,百姓也不会再诸多猜测。 若楚峰当真做了,那依我大祈律法,杀人偿命,自是要给那些无辜百姓一个公道,以正律法,平定民心。” 随着容胤掷地有声的这句话落下来,犹如水落油锅,瞬间让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楚家可是太子的后盾,此番太子能出南宫,与楚家关系莫大,如今太子竟要当朝严审楚家,这…… 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光是满朝文武震惊不已,就连跪在地上的楚焕,此时也是一身冷汗。 太子的意思,将此案交给城防司和刑部会审,那就是他根本不会过问,可容显分明就是想让他儿子死的。 “陛下,我儿之事,城防司早就定夺,那些动手之人也已经伏法,如今又让城防司与刑部会审,微臣觉得实在不妥。” “哦?楚大人,为何不妥?城防司负责维系京中治安,这楚峰一案,又是城防司将其抓获,由他们参与主审,了解前因后果,孤觉得自然是最合适的。” 容胤一句话,将楚焕所言堵了个彻底,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而这时,容渊见状,看向满朝文武,“既是如此,那便如太子所言,着城防司与刑部会审楚峰一案,三日内将此案结果呈禀,若无他事,退朝!” 满朝文武跪下恭送陛下,待所有人散去,容胤准备离开之时,被楚焕叫住。 “殿下请留步。” 容胤目光冷凝向他,“楚大人有何要事?” “殿下方才在殿上,为何要那般说?” 楚焕一副质问的语气,让容胤眯了眯眸子,“那依楚大人的意思,是想让孤在父皇盛怒之下,替楚峰求情吗? 这句话,让楚焕顿时语噎,短瞬,他压低声音,“殿下,楚峰之事,乃是有人故意暗中设计,为的就是针对楚家和殿下,难道殿下要帮着外人,亲者痛仇者快吗?” “呵哼,楚大人怕是弄错了吧?若是楚峰没做过,你又何必这般紧张?” 见到容胤冷言冷语,楚焕眼底浮上厉色,“殿下,若是楚家有事,殿下觉得能置身事外吗?” 他的语气透着威胁,容胤却是唇角微微勾动了下。 “楚大人,孤身为太子,自当要遵照律法,若楚峰真犯下杀人之罪,还望大人当机立断,莫要因小失大,大人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容胤转身走出金銮殿,楚焕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透着一股子狠意。 随后他匆匆走出大殿,朝近侍吩咐了句,很快便有人将消息传到了丽妃那里。 听到消息的丽妃,神色突变,冲着传话小太监吩咐了句。 “你去同大哥说,此事本宫会找殿下问个清楚,另外,你派人将顾相千金请来,本宫要见她。” 传话的小太监离开,丽妃眉头紧皱,她是靠着楚家,才能位列四妃之首,如今她还未有子嗣,若楚家失势,那她…… 想到这里,她马上叫来心腹嬷嬷,“上次我让你去找西番高僧所要的秘方,顾相国那边可有信呢?” “回娘娘,顾相国说那药这几日便会送入宫中,保管让娘娘一举得男。” “好好,本宫这次一定怀上子嗣,如今绮妃已死,淑妃早就不问后宫之事,至于娴妃,根本不是本宫的对手。 若本宫怀上子嗣,那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太医说再过几日便是本宫孕育子嗣的最佳时机,你再去找顾相,让他催高僧尽快将药送进宫来。” …… 此时,东宫之中。 容胤听着亲卫的禀告,得知楚焕派人给丽妃送信,唇角勾起冷弧。 “你继续派人盯着,有任何消息,随时过来禀告。” 亲卫退出去后,容胤叫来了魏良娣,“你去库房拿些血燕窝,今日去给丽妃送去。” “是,殿下。” 魏良娣得令离开,带着血燕窝,很快就来到了丽妃宫中,而此时,顾倾倾接到丽妃的令旨,正好也入了宫。 两人在倚梅宫外遇见,顾倾倾见到魏良娣,眼底浮上嫉意,朝她开口道。 “魏良娣见到我,为何不行礼?” 魏良娣淡淡看向她,“顾小姐如今待字闺中,还未与殿下大婚,妾身却已是东宫良娣,向你行礼,于礼不合。” 说完这句话,魏良娣径直越过顾倾倾朝着殿中走去,气的她手指紧紧攥紧手帕。 “顾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让娘娘久等了。” 宫女见她站在门口,开口提醒道,顾倾倾压住心头火气,朝着宫里走去。 当她一走进前殿,就见着吴良娣将血燕窝呈上,丽妃满脸笑容。 “这血燕窝可是极品,是殿下赏赐你的吗?” “是,殿下体恤妾身,将这血燕窝赐给妾身,但妾身觉着,娘娘待妾身这般好,如此极品血燕窝,还是娘娘服用更为合适。” 吴良娣柔声细语,言语恭敬,说的丽妃连连夸赞,“你这孩子,上次送来暖玉,今日又送来血燕窝,你这般懂事体贴,难怪殿下宠幸于你,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赐给你了。” 第238章 为殿下办生辰宴 听到丽妃这样说,顾倾倾将手指用力攥紧,她走进去,恭敬行礼。 “臣女参见娘娘。” “倾倾啊,来,快点过来坐。” 丽妃招呼着顾倾倾坐下,随后看向她,“这位是魏良娣,性子极好,日后你们共同侍奉太子,可要好好相处。” 丽妃的话,让顾倾倾目色沉了沉,随后点头,“方才在门外,臣女已经见过魏良娣了呢,果真和娘娘说的那般性子极好。” 她故意挑高最后四个字,魏良娣笑了笑,“丽妃娘娘方才还在说,顾小姐为人好相与,今日见着,果真如此呢。” 她也跟着开口,语气不紧不慢,但话里话外,却透着讽刺。 尤其是那句好相与,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丽妃听着两人的话,脸上浮上笑意,“听到你们这么说,本宫就心安了。 毕竟东宫还有几位良娣,你们二人是我看中的,日后可得要相互扶持,同心同力才是。” “是,娘娘,妾身自会谨记娘娘的话。” 魏良娣开口,顾倾倾忍下心里的这口气,也跟着轻声而出。 “娘娘说的是,日后臣女自然会同魏良娣相互扶持的,对了,不知今日娘娘找我过来,是有何事吩咐呢?” “是这样的,殿下生辰快要到了,去年殿下从南宫出来之时,生辰已过,今年他的生辰,本宫想着,替殿下好好操办一番。 倾倾你虽还未与殿下大婚,但到底是陛下赐婚的太子妃,此事本宫想与你商议一番。 刚好魏良娣也过来看本宫,今日你二人都在,这生辰宴之事,本宫干脆就交予你们二人,你们意下如何?” 一听到是容胤生辰要到了,顾倾倾眸子一亮,这可是难得的在殿下面前博取好感的机会,她当然要不遗余力。 只是若没有魏良娣的吧,那就更好了。 这么一想,她目光看向魏良娣,“听闻魏良娣如今得殿下宠爱,想来殿下喜好,魏良娣应当十分了解。 如今既是丽妃娘娘这般说了,那殿下生辰宴之事,你我二人自当尽心竭力。 我倒是有个提议,不如你我各自分工,分别操办一场,让殿下那日高高兴兴,也当补了去年殿下的生辰,你意下如何?” 听到顾倾倾的话,魏良娣神情依旧淡若,“顾小姐有这样的打算,都是为了让殿下高兴,妾身自然不会有异议。” 听到她答应了,顾倾倾将目光看向丽妃,“娘娘觉得倾倾这个提议怎么样?” “不错,你提的一举两得,殿下若是知道你如此用心筹备他的生辰宴,定然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此事,那就按你说的办,魏良娣负责东宫生辰宴,倾倾就负责在倚梅宫中为殿下操办生辰宴。 本宫会给你一块腰牌,这段时日,你可凭腰牌进宫,为殿下筹备这场生辰宴。” “是,娘娘,臣女定当不负娘娘嘱托。” 魏良娣冷眼旁观,待顾倾倾说完,她站起身。 “娘娘,妾身想起,今日殿下说想吃妾身做的蝴蝶酥,妾身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娘娘。” “好好,那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让殿下久等了。” 丽妃扬了扬手,魏良娣行礼后离开倚梅宫,当她离开之后,顾倾倾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有些闷闷不乐。 丽妃见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开口道。 “如今四位良娣,这位魏良娣最为得宠,本宫是过来人,殿下是储君,东宫不会只有你们几个。 日后登上大位,还会有更多的嫔妃,你是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如果连这点胸襟也没有,那如何管好后宫?” 被丽妃戳中心思,顾倾倾抿住唇,眼眶有些微红。 看见她这样,丽妃叹了口气,“魏良娣的父亲是左都御史,朝中清流,你无需与她争风。 你身为太子妃,需要的是让她为你所用,日后才能辅佐太子,她为你在前面对付那些嫔妃,不比你亲自动手要更好吗? 况且她的性子,本宫已经命人查的清清楚楚,殿下宠幸她,也是因为她不争不骄,心性淡泊。 其他几个良娣,可都不是好惹的,本宫是在为你物色可用之人,你切不要辜负本宫的一片苦心。” 听完丽妃这番话,顾倾倾总算心里好受几分,她轻轻点头,柔声柔气。 “是倾倾不懂事,让娘娘见笑了,日后倾倾一定会好好辅助殿下,不会再让娘娘担心了。” “那就好,殿下生辰之事,你好好准备,今日你留下陪本宫用膳,本宫还有些话要叮嘱你。” “是,娘娘。” 顾倾倾留下与丽妃用膳,另一边,魏良娣已经回到东宫,将在倚梅宫之事,悉数说给容胤听。 听到丽妃要为他操持生辰宴,容胤唇角勾出冷弧,他这位姨母为了说服他帮楚家,可真是想尽办法啊。 “东宫操持生辰宴之事,你按丽妃所言去办,至于其他的,孤自有打算,你先退下吧。” 魏良娣退下后,容胤叫来德安,“魏良娣要给孤办生辰宴,你去小丫头那边透个信,记着,别让她起疑。” 听到这话,德安马上心领神会,殿下这是想变着法的问孟姑娘要生辰礼呢。 于是赶紧退下去,果然没过多久,那消息就传到了孟婉那里。 “听说殿下的生辰要到了,东宫的魏良娣要给殿下办个生辰宴呢。” 下了活,几人朝着膳堂走去,婉禾叽叽咕咕将听来的消息说给其他几人听。 “看不出来这魏良娣倒是有心之人呢,难怪宫里都说这位魏良娣在东宫最得宠了。” 春兰跟着开口,孟婉听到这话,眉眼微微眨了眨,是啊,容胤的生辰就快到了。 去年生辰之时,还是她亲手做的长寿面,那日容胤醉了酒,耍着赖缠了她一宿,第二天害的她连榻都下不了。 一晃眼,竟是一年了,这一年恍如隔世一般,比她南宫之时五年过的都要漫长。 今年的生辰宴,他应该是要在东宫过的,定然会热热闹闹。 想到这里,孟婉眼中划过抹苦涩,虽然不能在他身边,但容胤护她这么久,生辰礼,她还是要准备的。 第239章 摘下重罚 孟婉想了想,在心里打定主意,正好皇后朝服也快要修补好了,她就给容胤做身里衣吧。 南宫五年,殿下挑剔,里衣都是她做的,上次见他生病之时,穿的仍是自己做的里衣,都有些旧了。 用完膳,待做完下午的活计,孟婉去了内务府,拿了几块绵软的布料。 比起南宫所用的布料,这些布料更加柔软舒服,加之快要立春了,用来做里衣最合适。 她拿上布料,因着是要为殿下做里衣,所以她不能在绣作处里做,直接去了宣安殿,将布料放在密室中。 到了子夜之时,她悄悄起身,来到了密室,石门一打开,就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殿下?” 见着容胤,孟婉脱口而出,对方抬起眸,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 “拿孤这里当小金库了?” 见他指的是娴妃给的银子,孟婉无奈,“娴妃娘娘给的,奴婢不好带回绣作处,便放在殿下这里了。” “那这个呢?是准备做甚?” 他指了指那几块布料,孟婉脸一红,赶紧走过去将布料收起来。 “是布料。” 她开口道,容胤眼眸微动,“孤知道是布料,孤问你这些布料是做什么的? 你鬼鬼祟祟放在这里,哦,孤知道了,小婉儿不会是把绣作处的绵布偷来了吧?” “没有,殿下,奴婢怎么可能偷东西。” 她连忙摆手,容胤故意逗她,“那是谁当初在南宫的时候,天天从外面顺东西回来的?” 听他一提及这事,孟婉脸更红了,到底不是那个时候,这会说起当初的无奈之举,她有种被翻旧事的尴尬。 “这绵布是奴婢从内务府拿的,殿下生辰将至,奴婢上次见着殿下的里衣都有些旧了,所以想给您做两身。” 被追问的没办法,孟婉只得坦白,容胤听到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就知道小丫头是给他准备的,今儿德安刚透了话,小丫头就为他开始准备生辰礼了。 还算她细心,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么一想,容胤伸出手,将她拉到跟前,指腹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小丫头脸有些发烫,显然是被他刚才的话羞到了,容胤的指腹带着薄温,孟婉脸更感觉到烧灼。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她看向他,“殿下今晚怎么会来这里的?” “母后生忌将至,我来这里陪陪她。” 他放下手,眼底划过抹怅意,孟婉心尖跟着一痛,先皇后之事,是容胤过不去的心结。 而先皇后的生忌与殿下的生辰是同月,想来今日他来这里,心情更加难过。 “殿下,娘娘知道您一直记挂着她,定然会欣慰的。” 斟酌再三,她轻轻开口,容胤坐了下来,目光看向她。 “今日父皇命城防司和刑部会审楚峰一案,小婉儿,若楚家失势,孤做不了储君,你会不会再陪着孤了?” 听到这话,孟婉眸中瞬间浮上深浓的担忧,但却出言宽慰道。 “殿下如今根本不需要借助楚家的势,奴婢相信殿下,定然会事事顺遂的。” “你这小丫头,就是不肯松口回到孤身边,罢了,孤不勉强你,今日你在这里陪陪孤,你做衣裳,孤不打扰你。” “那殿下若想聊聊,可随时同我说。” 她看得出来,容胤心里有事,于是乖乖坐下,将里布慢慢裁剪开来。 容胤看着她,仿佛是记下了自己的尺寸一般,根本没有替他量身,便很快将里衣给裁了出来,眼底又涌上一片幽深。 密室里安安静静,小小的炭盆,将里面烘烤的暖暖的,孟婉一针一线,仿佛时间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 容胤倚在榻上,看着孟婉在灯下缝着衣裳,灯光朦胧,将女子的轮廓拉出朦胧的虚影。 他安静的看着,时不时见她将针尖往自己头发上擦一下,如同回到了南宫之时。 小丫头总会在他看书的时候,安静的陪在一旁,缝缝补补。 “小婉儿。” 他轻声而出,孟婉抬起头,“殿下有何事?” “说说你家乡的事情给孤听听,孤好久没听过了。” 听到容胤提及,孟婉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很多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阿爷阿奶,每日都会去田间劳作,上山砍柴,阿爷会下水摸鱼,回来炖鱼汤给我喝。 那个时候,虽然清贫,但一家人都在一起,我入宫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却不曾想,他们还没等到我出宫,便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里,孟婉眼中浮上几分难过,容胤听着,赶紧起身,将她手里的衣裳给拿到一边。 “是孤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了,那孤作为赔罪,这个送给你。” 容胤从袖中将东西掏出来,不由分说,就拉过孟婉的手,往腕上一戴。 温暖的感觉,自腕上传来,她低头,便见着腕上被套上了暖玉打造的镯子,镯子上还雕刻着忘忧结的图案。 “不许摘下来。” 容胤开口,“孤亲自打磨雕刻的。” “殿下,这太贵重了。” 能做成手镯的暖玉,十分珍贵,她哪里能收下这样贵的东西。 “孤说了,不准摘下,这是孤的令,摘下重罚。” 孟婉无奈极了,容胤故意让她提及过往,就是为了想个由头将这个镯子“赔罪”给她。 “是,奴婢遵命,不摘。” 孟婉将袖子合上,遮盖住手镯,如此贵重的镯子,她以后可得小心谨慎了。 见到孟婉收下,容胤眉眼像是冰霜化开一般浮上暖意,松开她的手。 “今儿不要再做了,早些回去,这段时日你这眼睛都熬红了。” 小丫头的手腕细的让他心疼,脸也清减了许多,总是这样熬,身子怎么吃得消。 “好,听殿下的,奴婢这就回去。” 她看了眼,剩下的活计,再过两三日便可完工,于是将东西收拾好。 “孤同你一起走。” 密室门打开,容胤拉着她朝外面走去,此时月朗星稀,一出密室,就是一阵凉气倾灌而来,孟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容胤见状,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孟婉连忙开口,“殿下,奴婢不冷的,殿下身子要紧,千万别凉着了。” “孤有说要将披风给你吗?” 容胤眼眸幽邃,孟婉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揽进了怀中,宽大的披风将两个人一起罩住。 第240章 楚家大乱 “这样不就两个人都不冷了?” 容胤掩下眼底的笑意,孟婉被他揽在怀中,顷刻间身上便暖了起来。 看着她有些怔愣愣的样子,容胤忍不住弯起唇角,“走吧,孤送你回去。” 长长的宫道投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合二为一,越来越远。 自此,清冷的宫道,不再是她一个人走,而是有人愿意与她相携同行。 以至于多年以后,孟婉想起这一晚,还是会情不自禁弯起唇角……。 …… 夜晚,楚家灯光通明,院中跪着两人。 楚老相爷看着跪在眼前的长子长孙,手里拿着家法,却迟迟落不下去。 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藤条扔到一边。 “爹,峰儿是您一手带大的,他不能有事,还望爹出面,救峰儿一命。” 楚焕此时跪在楚老相爷面前,楚峰也跟着哭着开口。 “祖父,孙儿知错了,那景王爷将孩儿打得遍体鳞伤,如今峰儿还没好透,若是再被抓去受审,孙儿可就活不了了啊,求祖父救我啊。” 听到楚峰的话,楚老相爷浑身颤抖着,用手指向他二人。 “楚家如今势大,这几年太过张狂,楚氏一族早就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早就告诉你们,不要打着楚家的名号为非作歹,可是你们就是不听,如今竟闹出这等事情,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现在又有枉死百姓亲眷状告楚家杀人灭口,你让老夫如何去保你们?你们身为长子长孙,却犯下这等糊涂事,这是天要亡我楚家啊。” 老相爷仰天悲怆而出,楚焕一见,连忙开口,“爹,您可是曾救过陛下的啊,死的不过只是几个贱民而已,儿子也没想到此事会有人借机对付楚家。 还有殿下,他如今出了南宫,竟是一点也不顾念楚家的恩情,在殿上反而提出要让刑部和城防司会审,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他出来!” “啪!” 楚焕话音落下,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楚老相爷气得浑身发抖。 “你给我住口,你这个逆子!若是殿下当庭替你们说情,你以为楚家就能安然无恙? 你们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殿下若不那样说,就连殿下都要被你们所牵连! 如今老夫也没有办法了,峰儿,为了楚家一族,你只能自己承担这过错了。” 楚峰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吓傻了,连忙跪着上前抱住楚老相爷的腿。 “祖父,我不想死啊,您就救救我吧,爹,您求求祖父,救救我吧。” 楚峰哭得鼻涕眼泪都冒了出来,楚老相爷也是老泪纵横,到底是他亲手带大的孙子,他哪里忍心送他去死。 可是律法大过天,如果他不死,整个楚家就会被他一人牵连了。 而楚焕,此时也慌乱不已,他为了替楚峰杀人灭口,杀了那么多城中郡的百姓,追查下来,他也难逃一死。 “爹,陛下不是曾许诺于您,绝不会动楚家,如今峰儿之事,您若开口去求陛下,陛下定然会大事化小的,大不了我们多赔些银两给那几个人证,再开粥布施,多做善事,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给我住口,十几条人命,你以为陛下为何会在朝堂之上命城防司和刑部会审?那是在给楚家最后一点情面,如果楚峰不认罪,就连你,也要死!” 楚老相爷到底是在朝中为官几十年,自然深知陛下圣意。 若楚家乖乖交出楚峰,认罪伏法,陛下还能念着楚家的情分,网开一面,日后只要楚家安分守己几年,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事。 可是若楚家冥顽不灵,那整个楚家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听到楚老相爷的话,楚焕心里一沉,他深知,父亲这次是不会出手帮他们了。 “爹,孩儿知道了,为了楚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这句话,楚焕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拉过楚峰,“走,跟我走。” 被楚焕拉着,楚峰一下子慌了,“爹,你要干什么?放了我啊,快放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挣扎着,却被楚焕一巴掌打过去,“都是你这个逆子,楚家才会遭此横祸,父亲说得对,你一个人死,好过于全家跟着你死,走,跟我走!” 楚峰被拖得又哭又嚎,楚老相爷闭上眼睛,老泪纵横,而这时,突然间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妇人,一下子就跪在地上抱住了楚峰。 “老爷,峰儿可是您的嫡子啊,妾身就这一个儿子,难道您真的要送他去送死吗?” 妇人说完,又看向楚老相爷,“公爹,媳妇嫁进楚家十数载,一直孝顺公婆,操持家事,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可是您的嫡长孙,难道您真的要看着他去死吗?” “闭嘴,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父亲这是为了整个楚家,你快松手,我这就将逆子亲自送去城防司,也省得城防卫明日过来抓人!” 因着郑全通风报信,白日里,楚焕命人将楚峰藏了起来,他们原本是打算求楚老相爷出面保下楚峰。 可是现在父亲死不松口,他们夫妻二人,也只能演这出苦肉计了。 院中一片哀哭,老相国终究是没有办法了,重重叹了口气。 “够了,都给我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一听到这话,楚焕马上跪下磕了个头,“儿子多谢爹爹,峰儿,还不快谢谢你祖父。” “孙儿谢谢祖父,祖父,孙儿保证,若这次安然无恙,以后定然好好做人,绝不再丢楚家的颜面。” “媳妇叩谢公爹。” 看着这一家三口,楚老相爷闭了闭眼睛,扬了扬手,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夫妻二人赶紧将楚峰扶着离开,在他们三人离开后,老相国慢慢回到房中,自暗阁内拿出那块免死金牌,抚了许久,最终叫来管家。 “明日备车,我要入宫。” …… 整整一夜,楚家无人入眠,清晨,楚老相爷命人备好车,准备入宫,刚出府,便见到容显带着城防卫出现在了门外。 “楚老相爷。” 容显翻身下马,朝着楚老相爷拱了拱手,楚老相爷见状,轻轻颔首。 “王爷这么早来府里,是有何要事啊?” 第241章 当街刺杀 听到楚老相爷的话,容显眉眼微凛,“城防司奉陛下旨意,重审楚峰当街杀人案及城中郡百姓被屠案,还望相爷将楚峰交出来。” “楚峰几日前不是已经被你们放了吗?当街杀人的是他那几个不知轻重的手下,你们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相爷有所不知,如今百姓民声怨沸,而且城中郡屠杀案中有几名幸存百姓,亲口指认当日屠门案乃是楚家的杀手,陛下如今已经下旨,还望相爷不要阻挠城防司办案。” 见着容显脸上浮上肃冷,楚老相国淡淡而出,“既是如此,来人,进去将峰儿带出来。” 下人走进府中,不多会,楚焕带着楚峰走出府门,楚峰一见到楚老相爷,马上就开了口。 “祖父,这是怎么回事?” “峰儿,陛下如今降下旨意,要你前去城防司将那日情形再说一遍,景王爷亲自过来,你就随他去一趟。” “可是他会打死我的。” 楚峰满脸害怕,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呢,这一去,不得被容显活剐了。 明明祖父说要帮他的,怎么还要将他交出去呢? “峰儿,听你祖父的,如今案子还没查清,相信景王爷不会屈打成招,你且只管去,我与你祖父自然会证明你的清白。” 楚焕此时开口,与容显目光对上,“相信景王爷会秉持公道,不会做出有违律法之事。” “那是自然,来人,将楚峰带走。” “祖父,爹。” 楚峰看着城防卫朝自己走来,吓得大叫而出,楚老相爷朝他看去。 “峰儿,去吧,祖父会让你安然无恙回来的。” 看着楚峰被带走,楚老相爷又朝容显开口,“景王,我孙儿就交给王爷了,还请王爷莫要因他人之故,而对我楚家心生成见。” “楚老相爷多虑了,若是楚家及楚峰没做过,本王也不会冤枉好人,告辞!” 容显翻身上马,随后浩浩荡荡的城防卫离开楚府,楚焕满脸担忧地看向父亲。 “爹,您当真能救峰儿吗?” “我现在就进宫去面见陛下,你记住,若此番楚家安然无恙,马上将峰儿送回祖宅,一年内不得回京。 另外,告诉楚家众人,三年内不得再猖獗行事,否则楚家必亡。” 说完这句话,楚老相爷上了马车,随着车缓缓朝皇宫驶去,楚焕走进府中,朝心腹吩咐了句。 “告诉那些暗卫,若父亲无法救下峰儿,就将那几个证人给杀了。” …… 楚峰胆战心惊地被押进城防司,容显朝城防卫吩咐道。 “将楚峰押进大牢,没我的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 郑全听到后,在一旁冲亲信使了个眼色,“将楚公子带进去。” 亲信上前,准备将楚峰带走,却不料,容显却朝自己身边的亲卫看去。 “你将楚峰押进去。” 郑全一听,连忙开口,“王爷,这牢房之事一直是属下管着,王爷的亲卫哪里能做这种小事呢?” “如今楚峰是要犯,自然要严加看管,否则出了什么岔子,陛下可要降旨怪罪的。” 一句话将郑全吓得讪讪而出,“是,王爷说的是,是属下疏漏了,一切都听王爷的吩咐。” “行了,楚峰就先关押在这里,等今日刑部派人过来,将那几名证人送去刑部问审,若证据确凿,即刻将楚峰押往刑部大牢。” 他故意当着郑全的面吩咐完,随后走进后衙,郑全听到后,等容显的人离开,赶紧同亲信吩咐。 “去通知楚大人,告诉他,那几个证人今日便会送去刑部。” “是。” 亲信退下,郑全跟着离开,容显在后衙,朝亲卫吩咐道。 “你去同安王说一声,让他随时做好准备。” 过了晌午,刑部终于派了人过来,容显与对方核实了身份,吩咐城防卫将证人带了出来。 看着那几名百姓,容显朝他们交代了句,“你们尽管放心,到了刑部将自己的冤屈说出来,待明日会审之时,城防司也会将口供与刑部口供一同呈交陛下。” “多谢王爷,小民自会如实交代,绝不会有任何欺瞒。” “好,一切当心。” 这边赵老爹一行随刑部的官吏离开,另外一边,郑全就赶紧将消息送了出去。 楚焕在府中走来走去,接到消息,看向外面,楚老相爷从宫中还没回来,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来人,去宫外看看父亲有没有回来。” 他朝府中管事吩咐,很快管事便派人去宫外查看,刚出去不久,就匆匆赶了回来。 “老相爷回来了。” 管事气喘吁吁,楚焕赶紧走过去,“父亲可有说什么?” “陛下已经答应,楚公子死罪可免。” 听到这句话,楚焕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好好,峰儿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快,快随我一道出去迎接父亲。” 楚相爷带着下人朝着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着楚老相爷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打开,管事连忙上前,将楚老相爷给搀扶下来,此时他的腿弯着,几乎站都站不稳。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楚焕赶紧上前,楚老相爷像是一夕间苍老了十岁,他颤抖着身子,朝儿子开口。 “我以免死金牌保下峰儿性命,只是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峰儿不得入朝为官,此生不能回京。” “什么?” 听到父亲用免死金牌换来了儿子的命,可楚峰要终生不得回京,这跟杀了他有何区别? “爹,陛下当真这般说吗?峰儿可是楚家嫡子,不能回京,那日后要如何承袭楚家?” “事已至此,等此案了结,峰儿回来,你就将他送回祖宅吧,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楚老相国朝着府中慢慢走去,身形佝偻,楚焕看着父亲的背影,眼底满是不甘。 而这时,他安排的亲信,突然间从外面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刑部押送证人的途中,被刺客当街刺杀。 那几名刺客当场伏法,从他们的身上搜出了楚家的腰牌,如今城防司正带人朝楚府赶来,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刺杀?楚家的腰牌?这怎么可能?” 楚焕眼睛猛地一震,抓住亲信,“我不是让你们老相爷回来之前,不得动手吗?” 第242章 里应外合 亲信连忙开口,“老爷,我们没动手啊。” “什么?你们没动手?那是谁干的?” 楚焕脸色突变,亲信也跟着摇头,“属下也不知道,还当是老爷另外派了一拨人过去。” “蠢货,还不快去查!” 楚焕用力给了亲信一巴掌,“一定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楚家,你赶紧去查清楚。” “是,老爷。” 亲信说完想要赶紧离开,而这时,容显已经带着城防卫骑马疾奔而来。 “来人,将楚府围住,没有本王的令,不得放一个人出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防卫立马上前,将整个楚府围了起来,楚焕和亲信都被围在了里面。 见到这个情形,楚焕立马强装镇定,朝着容显冷沉而出。 “王爷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今日的容显,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客气了,只见他冷冷看向楚焕。 “今日城防司与刑部护送城中郡屠戮案证人前往刑部途中,遭到刺客追杀。 那些刺客当场被杀,从他们身上搜出楚家腰牌,本王过来,是要缉拿幕后指使之人,请楚大人跟本王走一趟吧。” “王爷,此事定然是有人设计陷害我楚家,绝非老夫吩咐的。” “是不是大人,那就只能到了城防司才知道了,楚大人请。” 容显沉声而出,楚焕掩下眼底浮上的乱色,“此事我要启禀陛下,让陛下为臣作主。” “本王来之前已经命人去了宫中,陛下口谕,此案由城防司与刑部审问,楚大人还是不要耽搁时辰了,来人,将楚大人带走!” 容显失去耐性,吩咐完,便见到两个城防卫上前就要将楚焕押走。 而这时,他身边的亲信见状,想要赶紧入府去请老相爷,结果刚一动,就被容显身边的亲卫拦住。 “此人跟着楚大人,想来也知道不少事情,一并带走!” 见到这个情形,楚焕难以掩下眼底慌乱,他连忙开口。 “王爷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押走,难道不怕老夫事后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吗?” “那也要楚大人清清白白出了城防司再说了。” 扔下这句话,容显掉转马头,楚焕和亲信被城防卫押着,朝城防司走去。 一路上,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许多百姓都围在路两旁,看见楚焕过来,拿着手里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就砸了过去。 “狗官,都是因为你们,老天爷才降下神罚,害得我们遭了灾!呸!” “楚家仗势欺人,杀人灭口,天理不容!” “杀人偿命,杀了狗官!” 一时间,百姓群愤激昂,楚焕几时受过这种屈辱,朝着围观百姓就骂了过去。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本官乃中书令,尔等敢这样对老夫,老夫一定要抓了你们!” “呸!狗官!” 没等楚焕说完,一堆百姓便将臭鸡蛋朝他砸了过去,一时间,他身上被砸的全是蛋液,臭气熏天,差点让他吐出来。 “你们!呕!” 楚焕捂住口鼻,还是抵挡不住那阵阵熏臭,而容显,故意拉了拉缰绳,放缓速度,让百姓围得更多一些。 “王爷,你还不派人将这些刁民给抓起来!” 楚焕气的整张脸铁青,容显却慢条斯理而出,“楚大人,本王虽是城防卫,但百姓这么多,本王也不好随意抓人,还请楚大人稍稍忍耐,就快到城防司了。” 他说完这句话,楚焕差点气得背过气,但此时,他全身都是臭味,连发作的脾气都没有了。 终于好不容易到了城防司,他全身的蛋液已经凝固起来,脸上身上狼狈不堪。 容显下了马,朝手下吩咐道,“将楚大人带去牢房,同楚峰关在一起,等刑部侍郎魏大人过来,再共同审理此案。” 扔下这句话,容显就要朝后衙走去,楚焕一见,连忙叫出声。 “王爷,老夫如今无罪,老夫身为中书令,王爷这般对待老夫,难道要置律法不顾?” 容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楚焕,“大人有没有罪,本王自然会审清楚。但如今那些刺客都是楚家的人,还这么巧,恰好有活口指认是楚大人吩咐的,所以就请楚大人委屈一下,在牢房里待一会了。” 说罢,容显扬了扬手,城防卫毫不客气地将楚焕给送进了大牢。 而这时,郑全听到消息,从外面赶来,见到楚焕被这样带走,魂都要吓没了。 “王爷,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刺杀那些人证?” “那我倒要问问郑副使,这是怎么回事了。” 容显冷冷而出,“来人,将郑全给抓起来!” 亲卫立马上前,将郑全给押住,吓得他连忙开口,“王爷,属下做了什么事?让王爷这般动怒?” “郑全,你身为城防卫副使,和楚家勾结,杀人灭口,还不如实招来!” “王爷,小的没有啊,小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还请王爷明鉴啊。” 郑全还想狡辩,容显却是冷笑了声,“既然郑副使不愿老实交代,那就将他带去刑房,严加审问!” 郑全还想叫冤,亲卫直接将他拖了下去,待他被拖走后,有亲信从外面过来。 “王爷,安王派人过来送信,跟着郑全的手下已经找到了那伙楚家的刺客,现已一网打尽,待审问出来,会送来王爷这里。” “本王知道了。” 容显眯了眯眼睛,亲信退下去后,他朝着后衙走去。 而此时,安王府邸,容宸正端着茶盏,慢慢品着,容烨那边派出去故意刺杀百姓的死士,已经成功让楚焕被抓进了城防司。 现在,楚家安排的刺客已经抓到,就等他们招供,再加上容显那边里应外合,楚焕必死。 只要楚焕死了,楚家就算有楚老相爷,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王爷。” 正在这时,暗卫走了进来,“刚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楚老相爷今日带着陛下当年赐给楚家的免死金牌,在南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求陛下放楚家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容宸眼眸眯了眯,将手里的杯盏放下,“免死金牌,有意思,楚老相爷倒是让本王没想到啊。” “那依王爷看,要如何是好?” “既是如此,你去告诉晟王爷,让他再将火烧得更旺一些,皇宫门前的登闻鼓,可是许久没响过了。” 第243章 求情 楚焕被城防司抓走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宫中,丽妃正在品着血燕,听到消息的时候,手一滑,碗瞬间掉到地上。 “你说什么?大哥被抓了?” 她眼中浮上慌乱,报信的小太监赶紧点头,“楚大人被抓走的时候,城防司将整个楚府围了起来,方才消息才传到宫中,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一听到这话,丽妃更加慌乱,今日老相爷入宫,她以为楚家的事情已经了结,可是这才刚过晌午,怎么大哥也被抓了。 “你快去打听清楚,还有,赶紧去找顾相国,让他去城防司看看大哥怎么样了。” 丽妃此时心乱如麻,小太监赶紧离开去送信,当宫里安静下来,丽妃在殿中急的不行。 “来人,快去东宫请殿下过来。” 当传话的小太监去了东宫,德安见着对方,故意咳了下。 “殿下今日身子不适,正在里面歇息,你去回了丽妃娘娘,待殿下身子好些,再去娘娘那里。” 小太监没法,只得先回倚梅宫,将殿下的话给带到,丽妃一听,脸色瞬间都变了。 “殿下这是不准备再管楚家的事了。” 她喃喃而出,思来想去,只得换上衣裳,前往南书房去见陛下。 到了那里,她就哭哭啼啼起来,“陛下,这是有人要害我们楚家啊,大哥身为中书令,就这么被抓去城防司,这让我们楚家的颜面何存啊。” 容渊听到丽妃的话,眉宇拧紧,今日楚老相国才跪了两个时辰,以金牌相求,本就让他十分心烦。 如今,证人被当街刺杀,他已经下旨让城防司和刑部彻查,丽妃又跑来哭闹,顿时让容渊十分不满。 想到先前那些坊间传闻,容渊将脸一沉,“丽妃,城防司将中书令带走,是为了查明真相,若他没有做过,自然会还他清白,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陛下,楚家三代为忠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定然是有人嫁祸楚家,还望陛下明鉴啊。” “朕说了,此事交城防司与刑部彻查,你身为后宫之人,不得干政的道理,难道还要朕来教你?” 容渊声音冷冽,丽妃吓的连忙擦了擦眼泪,赶紧跪了下来。 “殿下,姐姐若还在世的话,知道楚家一门忠烈,被人这般陷害算计,定然会难过的。” 听到丽妃提及楚嫣,容渊脸上的沉色缓了缓,只见他深深凝了眼丽妃,朝身边的大监吩咐过去。 “你去将太子叫来。” 大监得命,前往东宫,不多会,容胤就来了南书房,看见丽妃的时候,眉眼冷邃了一瞬。 他故意轻咳的两声,这才施施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你这是怎么了?” 容渊开口,容胤垂了垂眸,“这几日儿臣只顾着批阅奏折,不慎感染风寒,父皇不必担忧,儿臣无碍。” 听到他的话,容渊开口,“既是如此,那你就好好歇息,这两日不要太过操劳了。” “是,父皇,不知父皇今日叫儿臣过来,是有何事?” “今日楚家一案,人证在前往刑部途中,被杀手刺杀,你怎么看?” “什么?证人被刺杀?儿臣今日服药后,一直在歇息,此事一无所知,那刺客可查出是何人指使的?” 容胤装作不知,丽妃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殿下,城防司说那些刺客是楚大人派来的。” “这怎么可能?中书令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是啊,陛下,您听到了吧,太子也说此事有蹊跷,大哥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丽妃跟着开口,容渊看向容胤,“你也认为中书令是被人陷害的?” “儿臣不敢这么说,只不过,城防司抓人,想来也是有了证据,依儿臣所见,此事若想查出真相,只能请父皇出面审理了。” 容胤的话,将丽妃也给绕了进去,只见她连忙跟着开口。 “对对,陛下,此案楚家实属无妄之灾,先是楚峰被人诬陷,如今中书令也被人诬陷,此案交给任何人审理,只怕都无法还楚家公正,还请陛下亲自审理,方能还我楚家公道。” 丽妃说完跪下,容胤见状,压住眼底暗色,容渊听到此话,眉头皱了皱,随后开口。 “传朕的旨意,楚家的案子,朕亲自审理,着大理寺将所有证据呈报过来。” 听到这话,丽妃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容渊见状,扬了扬手。 “你先回去吧,朕还有话要同太子说。” 等丽妃退下后,容渊看向容胤,“你母后的生忌就要到了,楚家这个时候,不能出事。” 容渊这句话,让容胤眼睫微动,“母妃在世时,从不徇私,此事既是关乎楚家,同样也是关于我大祈的律法,若母妃还在,也会希望父皇秉公审理此案的。” 容胤一番话,将容渊准备替楚家开脱的话给堵了回去,他看了看自己儿子,片刻,才叹了口气。 “你可知道,若楚家有难,你该如何自处?” 容胤听到这话,淡淡而出,“儿臣身为储君,自然要以天下百姓为重,若楚家当真做出有违律法之事,无论父皇如何决断,儿臣绝不徇私。” 听着容胤斩钉截铁的声音,容渊最终点了点头。 “罢了,楚家一事,你不用管了,这两日养好身子,回去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容胤退下,随后回了东宫,德安已经将消息带了回来,他听到后,唇角勾起冷弧。 “果然与孤想一样,安王此举,的确是将楚焕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殿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德安小心开口,容胤眸子冷了冷,“父皇的意思,楚家之事,孤不用过问,楚焕与楚峰结局已定,这两日,无论何人过来,一律就说孤身子不适。” “那孟姑娘若找殿下呢?” 德安边说边看了眼容胤,却见他低睨了他一眼,“孤见着你近日越发胆大了,滚下去领罚。” “嗻,奴才这就下去。” 德安赶紧退下去,得,殿下这是陛下都可以不见,但不能不见孟姑娘啊。 想着,朝自己嘴上拍了下,他刚才好端端的多什么嘴,该! 第244章 喜出望外 宫外的事情,自然是传不到绣作处的,孟婉安心的待在绣坊中,替先后缝补朝服。 到了傍晚之时,突然间眼皮跳的厉害,让她心里不禁浮上一丝不安。 看着外面天色渐暗,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离开绣作处,朝着南宫走去。 到了那里,亲卫就出现在她面前,“孟姑娘,您来了。” “殿下今日会过来吗?” “殿下说了,孟姑娘若要见他,可随时禀告。”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知道,殿下今日好吗?” 她犹豫而出,话音落下,就见着亲卫抬起头,目光落向她的身后。 “想知道孤好不好,何不亲自来问问?”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孟婉转过身,一袭暗纹常服的容胤,从外面走了进来,德安跟在他身前,朝亲卫使了个眼色。 两人双双退下,孟婉见着容胤,脸上浮上一抹绯色,她没想到容胤竟会突然过来。 “奴婢见过殿下。” 她轻轻屈身行礼,容胤走到她面前,黑眸盯着她的脸,“怎么好好的问亲卫孤今日好不好?” 容胤目光里带着探究,小丫头寻常里,不会这般表露对自己的担心,今日该不会是她又出了什么事吧? 这么一想,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他连忙上下端详着她,眉头拧在一起。 “殿下,您这么看我做甚?” 孟婉还在想要怎么回答容胤的话,却见他一瞬不瞬上下打量的目光,一时忘了刚才他所问的。 “是不是哪里受了伤?还是又被人欺负了?” 容胤话音落下,只见孟婉眼中浮上恍然大悟,连忙摇头。 “没有,殿下,没有人欺负奴婢,奴婢也好的很。” “那你为何今日会这个时辰来找我?” 此时天刚黑,换作往常两人见面的时辰,确实有些早,让他不得不起疑。 为了打消他的满腹担心,孟婉顾不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开口道。 “奴婢傍晚之时,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故而就来这里看看殿下。” 她的话一出,容胤眸子瞬间凝住了,黑眸泛起幽深,比起刚才担心的模样,更像是愣住了。 “殿下您没事吧?” 见着容胤这个反应,孟婉吓了一跳,赶紧开口,“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容胤轻轻而出,孟婉抿抿唇,“奴婢担心殿下碰到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若殿下没事,那奴婢就回去了。” 她说完,容胤立马脱口而出,“有事,孤当然有事,你同我来。” 容胤伸出手,将孟婉一把拉住,朝着内殿就走了过去。 不明所以的孟婉,以为容胤是有什么要事要同她说,乖乖跟在后面,直到走进寝殿之中。 “殿下,到底是出了……唔。” 没等孟婉说完,人就被容胤一整个拥住了,男人的唇透过来的温度,绵软灼热,几乎是瞬间将她没说出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愣住了,眼睛眨动的厉害,甚至连躲开,都忘记了。 直到男人的呼吸渐渐深浓,孟婉才从刚才的炙热中清醒过来。 她伸出手,触上男人的胸膛,却感觉到对方将她的手一把拢住,离开她唇畔的刹那,幽幽而出。 “一年了,小婉儿总算是知道在意孤了。” 他说的委屈,话里话来透着怨意,孟婉手一紧,抬眸与他对上,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有着绵薄的血丝,眼底也有着倦意。 “楚焕被城防司抓了,父皇要亲审楚家一案。” 他声音透着淡意,孟婉一下子从刚才的亲吻中回过神,“那殿下会被牵连吗?” “父皇让我不要过问,看来父皇也早有动楚家的念头了。” 楚家势大,又仗着三朝元老,门阀之中,唯楚家势力最深,容渊身为皇帝,楚家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找到了个合适的机会,他自然会以楚家为先,杀鸡儆猴,震慑其他世家。 听到容胤的话,孟婉稍稍放下心,“陛下的意思,是不想楚家之事,让殿下被那些文官诟病,陛下是在保护殿下。” “呵,保护?” 容胤笑了起来,“他只是不想我暗中帮楚家而已。” 容胤看着清透,若太子暗中相助楚家,那楚家就会有一线生机,可今时今日之事,楚家不可善终。 只有楚焕楚峰以死谢罪,又是陛下亲审,才能彰显皇恩浩荡,皇权才会稳如泰山,百姓才会臣服。 加之父皇寻求延年益寿之道,这江山,他如今还舍不得放下呢。 而自己身为储君,身后有楚家相持,那对想要把控皇权的父皇来说,便是极大的威胁。 故而,他提出削减门阀之势,父皇才没有反对。 可这些,容胤不想说给孟婉听,于是勾紧她的腰肢,“孤想吃小婉儿做的饭。” 看着容胤情绪好像有些低落的样子,孟婉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做。” 说完,见他手仍然勾在自己腰上,孟婉脸上浮上无奈,“殿下还是放开奴婢吧。” 容胤不舍的将手松开,替她将脸上垂落的几丝头发抚了抚,“去吧,孤在书房等你。” 孟婉退下,容胤走去书房,德安候在里面,见着他走进来,连忙上前。 “殿下,方才司统领送来消息,今日刺杀百姓的刺客,有几个活口。” “嗯?不是说全都死了吗?” “说是还有同伙,已经审问清楚,确是中书令下的令,要在送往刑部的途中将证人杀死。” “既是如此,那楚焕死的不冤。” 容胤冷冷而出,“你去吩咐司炆,盯紧楚家,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还有,今日顾相去了城防司,想要见中书令,被景王爷拦下了,没能见到。” 容胤唇角浮上冷弧,“顾中元是外祖一手提拔,楚家有事,他自然要过问,明日父皇会亲审此案,就算顾中元想要救楚家,也没这个能耐。” “是,殿下说的是,奴才这就去回了司统领。” “去吧,今日若无什么要紧事,不要来打扰孤。” 容胤提醒了句,德安马上心领神会,赶紧退了下去,待孟婉将晚膳做好端进来,就看见容胤正坐在案桌前。 “殿下,请用膳吧。” 孟婉将饭菜摆上,走到容胤面前,却见他没有在看奏折,而是拿着小刻刀在雕刻着什么。 第245章 押送 “殿下在刻什么呢?” 孟婉走到跟前,容胤将刻刀放下,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看着他手里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木偶,孟婉愣了下。 “先前孤给你雕的那两个,没有那么好,这次给你雕两个好看的。” 当时他才学会雕刻,做出来的有些粗陋,她还天天跟宝贝似的带着。 如今他能雕刻的栩栩如生了,便想着再给她刻上一对,看到了,就会想起他来。 听到容胤的话,孟婉伸出手,将那小木人和刻刀拿过来放下。 “殿下这几日都没歇息好了,这个慢慢再刻,先用膳。” “好,孤去用膳,小婉儿陪孤一起。” 容胤拉起孟婉的手,像过去一样,走到桌前,桌上摆的菜,做的十分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殿下快坐下。” 孟婉替容胤布菜,容胤却将她拉到一旁的位置上,“今晚你不用侍奉孤。” 孟婉只得坐下,容胤夹起一只虾仁放在她碗中。 “这两日无论宫中有多大的动静,你都不要管,安心待在绣坊,也不要到处走动,更不要来找孤,明白吗?” 听到他的话,孟婉心里一慌,看来楚家之事,殿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是不想自己被牵连到。 “是,殿下,奴婢记下了,殿下也要万分小心。” “好,孤答应你,来,今晚陪孤饮一杯。” 容胤举起酒壶,给孟婉面前的杯子倒上一杯,随后又给自己倒了杯。 孟婉没有阻止他,她知道容胤心里盛着事,于是将酒杯端起。 “奴婢祝殿下事事顺遂。” “小婉儿说顺遂,必定顺遂。”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孟婉喝了酒,不一会儿,脸微微泛起薄红,容胤看着她,唇角弯出浅弧。 还是跟小婉儿在一起舒心,若他不是储君,那该多好。 一顿晚膳,容胤没再让孟婉饮酒,一个人喝了许多,待他被扶到榻上之时,透着几分醉意的看着替她盖上被子的小丫头。 “小婉儿,再等等孤。” 他开口,孟婉轻轻替他将被子盖上,“殿下,早些歇息。” 待容胤睡着后,孟婉去了宣安宫,将放在那里裁剪好的布料拿到了南宫。 待快要天亮之时,将缝制好的里衣轻轻放在床边,这才悄悄离开。 …… 清晨时分,皇宫外面的登闻鼓突然大响,整个皇城为之震动。 只见一群百姓出现在宫门外,看见禁军,齐齐跪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封状纸。 所有百姓手中的状纸皆是状告楚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此事一出,陆续上朝的文武百官,个个噤若寒蝉,无一人敢过问此事。 与此同时,百姓敲响登闻鼓的事情也传到了城防司,一夜守在城防司未眠的容显,听到消息,也跟着为之一震。 “圣旨到~!” 正当他准备派人前去宫门外时,传旨大监带着圣旨走了进来。 “景王接旨!” 容显连忙跪下,大监宣读圣旨,宣容显即刻带上楚焕和楚峰,还有那些城中郡百姓前往皇城,陛下要亲审此案。 听完圣旨,容显马上带人走到衙牢,经过一夜的煎熬,楚焕像是一下子苍老许多,听到脚步声,马上看了过来。 “王爷,你还要将老夫关到何时?” “楚大人急什么,本王这不是来带楚大人去见陛下了吗?” 他开口,楚焕一愣,紧跟着而出,“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去见陛下?” “陛下刚才送来旨意,命本王将你父子二人押去金銮殿,楚家一案,陛下要亲审。” 听到这句话,楚焕脸色一变,而这时,已经有城防卫过来将牢门打开。 楚峰见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爹,陛下要见你,我们有救了,一定是祖父替我们求的情。” 他开口,眉宇间浮上欣喜若狂,容显却冷冷看向他,“来人,将中书令和楚峰带出来。” 城防卫进去,将二人从里面带了出来,楚焕见状,马上开口。 “王爷,你方才说的陛下亲审,是什么意思?” “楚大人见了陛下,不就全都知道了吗?走。” 容显说完,城防卫便粗鲁的将二人推了出去,另外一边,被用了刑的郑全,早已将楚焕所做之事,悉数签字画押。 容显走进刑房,看着那张供纸,上面所记之事,令他怒气横生,只见他立马对着郑全狠狠就是一拳,打的他顿时吐出一颗门牙来。 “助纣为虐,杀害无辜,郑全,你死期将至!” 他说完,将状纸收进怀中,楚峰与楚焕已被押出城防司,而当他们被带上囚车之时,突然间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爹!” “祖父!” 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楚老相爷,楚焕与楚峰异口同声,而此时,容显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爷,能否允老朽与他二人说两句话?” 楚老相爷神情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容显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三朝老相,他并没有太过无礼。 “陛下等着见楚大人,还望楚老相爷长话短说,莫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好好,多谢王爷。” 楚老相爷走到楚焕和楚峰面前,看着他父子二人,轻轻开口。 “儿啊,此番你入宫,在陛下面前,好好认罪吧。” 听到父亲的话,楚焕脸色一紧,“父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切为迟晚矣,你们认罪,或许陛下还能看在昨日为父进宫的份上,留下楚家一丝血脉,若你再冥顽不灵,楚家则不保了。” 这句话,如重锤,让楚焕全身血液犹如寒冬腊月,不到万不得已,父亲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而一旁的楚峰,却是根本听不懂他们的意思,而是急急而出。 “祖父,您不是说会救我吗?为何让父亲认罪?” “峰儿,你见到陛下,莫要再胡言乱语,记住,一切听你父亲的!” “相爷,时辰差不多了,本王要进宫了。” 容显开口,楚老相爷深深看了楚焕一眼,直到他们被押上车,这才朝着容显抬起手深深鞠了鞠。 “老朽谢过王爷。” 容显收回目光,翻身上马,一行人押着楚家父子二人,朝着皇宫赶去。 第246章 盛怒 金銮殿之上。 文武百官列位两旁,最前面的位置,却是空出来的,容胤奉陛下之命,在东宫好好养病,并没有上朝。 此时整个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忐忑。 天明之时,登闻鼓响,百姓呈冤,皇城震动,而据上一次登闻鼓响,早已经过去十数年。 容渊坐在龙座之上,面目肃冷,眉眼威严,直到太监来报。 “报,景王奉命将楚氏父子押入皇宫,正侯在大殿外,请求面见陛下。” “宣。” 容渊冷冷而出,传话太监出去,不多会,只见容显押送着楚焕楚峰两父子走了进来。 一进大殿,便朝着容渊行了个叩拜礼,“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楚焕跪下,声音透着颤意,一旁的楚峰见状,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 “小民参见陛下。”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容渊开口,“景王免礼。” 容显站起身,“启禀父皇,楚氏父子已被押来,相关人证口供,均已签字画押,呈请父皇过目。” 容显将准备好的供词拿出,容渊看了眼身边的大监,大监马上走下殿,接过供词,回呈到容渊面前。 看着供词之上列的桩桩件件,容渊的面色越发冷沉,而满朝文武见状,就更加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大殿之上的一切。 “中书令,这些供词上所述,你还有何话要说?” 容渊的声音,就像是阎罗索命,一下子让楚焕脸上的血色尽褪,他想到老相爷临行的交代,全身不禁颤抖。 “说,是不是你做的!” “微臣该死!” 楚焕被这么一吓,突然间俯在地上,“微臣救子心切,做下这等错事,愧对朝廷,愧对陛下,愧对百姓,微臣知错了,还请陛下开恩呐。” 他声音透着惊惧,头重重磕在大殿之上的白玉石砖上,一声又一声。很快就磕出了血痕,待他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一片血色,模糊一片。 容渊看见他这样,眉宇微凌,“中书令尚且知道爱子心切,可那些百姓,他们死在你手,你做出这等事情,可曾有想过,他们也有亲人,有子女?” “微臣自知罪孽深重,还望陛下看在楚家为朝廷尽忠尽责的份上,放过楚家其他人,微臣愿意以死谢罪。” 他的话音落下,满朝文武皆惊,尤其是楚家一党,此时已然按捺不住了。 “陛下,楚大人虽有罪,但念在楚家三朝为臣,劳苦功高的份上,饶其死罪吧。” 顾中元率先开口,朝着容渊跪了下去,而一众楚家朋党见状,也跟着纷纷下跪。 “陛下,楚大人身为中书令,数十年为朝廷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此事虽有错,但还望陛下看在中书令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其死罪吧。” “是啊,陛下,中书令爱子心切,情有可原,还望陛下开恩。” “三年大旱之时,中书令捐出所有家财赈济灾民,如今虽有过错,但功过相抵,罪不至死啊。” 看着殿下跪着的那些大臣,其他财阀世家的官员,也跟着互相看了眼。 虽说世家之中,楚家为尊,但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若是楚家倒了,那下一个轮到谁家,可就说不准了。 虽说如此,但此时圣意未明,若他们替楚家求情,说不准会不会受到牵连,故而,那些世家官员,并没有吱声,只是静观其变。 见到这个情形,容渊的眼神浮上冷冽,他看向大殿之上,声音透着冷厉。 “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们这帮人,平素里口口声声心系天下百姓,如今,却一个个跪在这里替中书令求情,难道就不怕愧对那些枉死的无辜百姓吗?” 随着容渊这句话落下,刚才还抢着替楚焕求情的大臣们,顷刻间面露惧色,就连顾中元,也跪在那里,眉头皱起。 而这时,站在一旁的容显见状,随即走上前,“父皇,儿臣以为,楚家父子所犯之罪,触犯律法,罪无可恕,还请父皇明鉴!” 说完这句话,容显跪在大殿之上,随着他话音落下,紧跟着便有朝臣站出来。 “景王说的是极是,律法之下,不分官民,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楚大人身为中书令,枉顾律法,当罪加一等!” “不光是中书令犯下如此重罪,还有其子,当街杀人,同样罪无可恕。” “陛下,百姓苦楚家久矣,陛下在位十数年,一向勤勉治国,宽以律己,这登闻鼓从陛下临朝以来,就未曾响过。 如今楚家作恶,引得百姓众怒,若不严审,只怕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还望陛下莫要再姑息养奸,严惩楚家!” 此时一声声讨伐楚家之言,在朝堂之中响起,让那些原先跪在地上为楚家求情的众臣,面上浮上一抹慌乱。 他们没想到,容显一句话,这些朝臣就纷纷围攻楚家,若是再继续求情,只怕要牵连到自己了,于是纷纷低头,不敢再言语。 见到朝中这番情形,容渊眸中浮上凌锐,随后开口道。 “楚峰仗势欺人,作恶多端,判午后问斩,楚焕知法犯法,纵子行凶,事后又杀人灭口,置律法于不顾,罪加一等,判秋后问斩,罚没家产充入国库。 至于楚家众人,着城防司一一查明,如作奸犯科,欺压百姓者罪证确凿,严惩不贷!” “陛下英明!” 众臣纷纷跪地而出,楚焕听到这个判决,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一摔,直接晕了过去。 而楚峰听到自己要被斩了,吓得在大殿上口无遮拦。 “陛下,我祖父可是拿出了免死金牌,陛下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大胆!” 容渊厉声而出,一旁的禁卫立马将楚峰给押住,只听到容渊盛怒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下。 “你罪恶滔天,死不足惜,还敢在大殿之上大放厥词,来人,给我拖下去,即刻问斩!头悬挂于菜市口,以儆效尤!” 楚峰和楚焕被拖下了金銮殿,此时,众臣不敢再言语,容渊看向众人。 “今日楚焕之事,乃是一个警醒,各位爱卿在朝为官多年,切要记得,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退朝!” 第247章 探望殿下 楚峰被押往午门,很快头颅便高高挂在了菜市口,楚焕昏死过去,甚至连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此事震惊朝野,路过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甚至还有的百姓拿着石头砸向楚峰的脑袋,不一会儿就被砸的面目全非。 因为是陛下亲审,故而那些城中郡血案的幸存百姓,在楚峰行刑时,都被容显带到了菜市口,亲眼目睹了他人头落地。 “草民叩谢王爷替我全家报血海深仇。” 赵老爹跪在容显面前老泪纵横,如果没有王爷,他一家的血海深仇,就是到死,也报不了的。 “快快请起,以后你们好生过日子,若有难事,可随时来城防司衙门找本王。” 容显命人将准备好的银两一一交给他们,待他们离开之后,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辆停着的马车。 车帘打开,女子温婉的容颜出现,吴菡见到容显看过来,于是让丫鬟将她从车上扶下,朝着他走过来。 “王爷。” 她朝着容显行礼,容显见到是她,眉宇瞬间沉了沉。 “你来这里做甚?” 听到他语气甚是冷漠,吴菡压住心里的酸楚,“臣女今日从宫中出来,听娴妃娘娘说起已经多日未曾见过王爷,故而特意前来将娘娘所托之物交予王爷。” 她边说边看向身边的丫鬟,只见丫鬟赶紧回到车上,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娘娘让臣女转交王爷的。” 看着吴菡手里的东西,听到是母妃给的,容显面容缓了缓,伸出手接过。 “多谢。” “王爷莫要客气,娘娘还说,请王爷保重身子。” “本王知道了,你同母妃说,得空本王会进宫看她,本王现在还有要事,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朝着城防司大门走去,吴菡痴痴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没于大门之中。 丫鬟见状,轻轻开口,“小姐,回去吧,您这几日身子不适,吹不得风。” 听到这句话,吴菡眉眼浮上抹黯然,转身由着丫鬟扶起她的手。 “走吧,回府,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 此时宫中。 正在安心“养病”的容胤,听到楚峰被斩立决,楚焕秋后问斩,其余一干楚家人严查的消息,将手上的一枚黑子落入棋盘,眉眼深邃。 此时整个棋盘之上,黑白二色棋子势均力敌,而随着他落下这颗子,局势明显转变。 “楚焕一日未死,楚氏一党便不会死心。” “是,听闻顾相今日替中书令求情,陛下虽盛怒,但并没有斥责顾相,也没有对楚家其余众人大开杀戒。” “老相爷拿出了免死金牌,父皇答应的事情,总不好出尔反尔,不过,容宸既是走了这步棋,自然是不会只下到这一步。 楚焕定罪,楚家余党仍在,中书令一职如今空缺,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容胤目光凝着棋盘,将上面的黑子慢慢扣下几个,随后微微勾唇。 “替我去将四位良娣叫过来。” 德安退下,不多会,四位良娣便来到了容胤面前,齐齐跪下。 “属下参见殿下。” 容胤将目光从棋盘上收回,看向地上跪着的几人,“楚焕如今已获罪,接下来,孤要对付朝中楚氏一党,你们去同几位大人说一声,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是,属下领命。” 四人领命,容胤目光看向吴翎,“吴翎,你留下,孤有事要吩咐你。” 其她三人见状离开,吴翎留下后,容胤看向她,“赋银之事,吴大人查的如何了?” “家父已经查明,那些赋银,确实被人以铅粉浇灌,动了手脚,而且也查到了,户部侍郎赵宇私下里经常出入于城中一风月之处蝶舞坊。 家父以为,押送途中,这批赋银断然不可能被替换,必定是来到京中之时,才被铅银换掉的。 故而要做这样的事情,必须要有安全隐秘的场所,还要用到大量铅粉。家父查到,这蝶舞坊曾在去年年尾之时,多次购入铅粉,对外却说是用于妆粉所用,想来便是要铸造铅银,用来掩人耳目。” 听到吴翎的禀告,容胤眼眸微冷,蝶舞坊乃是风月之所,里面的女子,以铅粉用于妆容,对外不会引人注意。 而这赵宇乃是户部侍郎,他出入蝶舞坊这种地方,自然也不会引人怀疑,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便十分蹊跷了。 “北畔的春赋即将运送至京城,你回去命吴大人暗中派人盯着,赵宇定然会有所动作。 另外,楚焕获罪,中书令一职空缺,赋银之事,会是吴大人登上中书令之职的登高石。” “属下谢过殿下。” 吴翎跪下谢恩,容胤扬了扬手,“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吴翎退出书房,德安走了进来,“殿下,丽妃娘娘方才派人来请殿下过去,想来是因为楚大人之事,奴才方才说了,殿下身子不适。” “嗯,若丽妃再派人过来,你仍按此话回了。” 容胤说完,走到案桌前,难得浮生偷闲,他又拿起刻刀,细细雕刻起小木偶来。 …… “你说什么?殿下不来见我?” 丽妃听到小太监传话,一下子挥手,将案桌上的茶盏打掉。 “那是他舅舅,他竟然见死不救?” 小太监吓的瑟瑟发抖,“娘娘,殿下是病了。” “病了?呵呵,我看他是故意不想管楚家的事了。” 丽妃气的脸色泛青,“好啊,既是他不来,那本宫就亲自去探望一番,你去替本宫叫上御医,随本宫去东宫。” 小太监赶紧出去,这时,顾倾倾走了进来,见到地上一片狼藉,连忙开口。 “娘娘,这是怎么了?” 见到顾倾倾,丽妃收敛了下神色,“倾倾啊,你怎么来了?” 看着丽妃娘娘神色这般,顾倾倾四下看了看,随后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 “倾倾奉家父之命,特意来同娘娘说一声,楚大人那里,父亲会想办法,只是还望娘娘在陛下和太子面前替楚大人也斡旋一番。” 顾倾倾所言,让丽妃眉宇间的沉色缓和了些许,她目光看向身边之人。 “本宫方才派了小太监去见殿下,可殿下病了,这不,本宫正好要去东宫探望陛下,你既然来了,就随本宫一道去吧。” 第248章 你就留下侍奉 顾倾倾听到可以见到容胤,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连忙乖顺而出。 “是,娘娘。” 待御医到了后,二人便带着人朝东宫走去,到了东宫,德安赶紧迎上前去。 “奴才见过丽妃娘娘。” “本宫听闻殿下病了,特意带御医前来看看,殿下呢?” 听到这话,德安眼眸微动,“殿下感染风寒,正在内殿歇息。” “那本宫进去看看。” 丽妃带着气,听闻这话,便要朝里面进,德安见着,赶紧开口。 “娘娘,殿下今日不适,还请娘娘先回宫,等殿下好了,再……。” “你给我让开!” 丽妃伸手就给了德安一巴掌,“就凭你,也想拦着本宫!” 德安挨了一巴掌,但想到容胤的吩咐,赶紧跪下。 “娘娘,殿下这几日都病着,还望娘娘不要打扰到殿下歇息了。” “本宫身为殿下姨母,殿下病了好几日,当然要亲自过来看看,不然本宫怎么能放心呢,你给我滚下去。” 她说完,抬脚朝殿内走去,德安见着,连忙起身跟过去,想要去知会容胤。 却在进入大殿之时,见着容胤披着件外衣,手抵拱在唇边,一边咳着一边从内殿走出来。 抬眼看见丽妃的时候,压住了眼底的暗色,随后故意假装倦怠的样子开口而出。 “姨母怎么来了?” 看见容胤这副样子,丽妃满脸的怒气,顷刻间缓了缓,她不动声色而出。 “听闻殿下病了,本宫特意将御医叫来,替殿下好好看看,殿下乃是储君,身子可不能懈怠了。” “孤无妨,只是偶感风寒,御医已经开了药,再过几日想来便会好了,姨母不必担心。” “赵院判医术了得,既是来了,不如就让他替殿下诊治一番,本宫也好放心。” 她说完,朝着身边的赵院判看了眼,对方赶紧上前,自药箱中拿出脉枕,走到容胤面前。 “殿下,请。” 容胤眼眸淡了淡,随后将手放在脉枕上,“那就多谢姨母了。” 赵院判将手搭在容胤的脉上,片刻之后,将手收回。 “殿下确实是风邪入体,感染了风寒,只要小心调理,过几日就会好的。” 听到容胤真是生了病,丽妃只得皱起眉,朝赵院判吩咐下去。 “那你下去替殿下开些调理身子的药吧。” “是,娘娘。” 赵院判跟着德安退出大殿,容胤朝丽妃看去。 “今日孤身子不适,就不招呼姨母了,待身子好了,再去倚梅宫探望姨母。” 听到他的话,丽妃眼眸闪动了下,随后拉过一旁的顾倾倾。 “既是殿下身子不适,那身前自然要有人服侍,倾倾这几日都在本宫那里替殿下操持生辰宴,依本宫看,就让倾倾留下,好好侍奉殿下。” 她说完,不等容胤开口,就将目光看向顾倾倾。 “你即将嫁入东宫,侍奉太子也是你该做的,这几日就好好照顾殿下,本宫就先回去了。” 听着丽妃这番话,容胤冷冷看向这二人,而顾倾倾满脸羞红,朝着丽妃行了个礼。 “是,臣女自当尽心照顾殿下,不让娘娘忧心。” “好,那本宫就放心了,今日本宫就先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丽妃将顾倾倾留下,自己便走出了大殿,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二人的时候,顾倾倾朝着容胤走去。 “殿下,臣女扶您进去歇息吧。” 她伸出手,还没碰到容胤的衣裳,便见他冷冷而出。 “孤染了风寒,顾小姐还是不要靠孤这么近,免得沾染了病气。” 容胤声音冷沉,顾倾倾脸色一白,伸出的手慢慢收回,眼底浮上委屈。 “殿下,丽妃娘娘交代臣女好生照顾殿下,若臣女没做好,丽妃娘娘是会怪罪的。” 听到他这句话,容胤眉眼彻底冷了下去,“你既是这般听丽妃的话,不如回倚梅宫好好侍奉她,不是更好?” 听到容胤语气透着冷意,顾倾倾连忙开口,“不是的,殿下,臣女只是,只是……。” “殿下,还是妾身扶您进去吧。” 殿内传来声音,顾倾倾望过去,只见吴良娣手里端着药碗,从殿外走进来。 看见对方,顾倾倾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吴翎像是没见着一般,端着药碗走到容胤面前。 “殿下,药熬好了,妾身陪您进去吧。” 说完,走到容胤身边,小心跟在身边,顾倾倾见状,也想要跟进去,却被吴翎拦下。 “顾小姐身为丞相之女,身份矜贵,如今未与殿下大婚,还是留在外殿比较好。” 她的话,让顾倾倾忍不住脱口而出,“你!” “吴良娣说得对,顾丞相一向家教严明,想来也不希望大婚之前,顾小姐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容胤的话,就像是耳光,打在了顾倾倾的脸上,让她一时间羞愤难忍,只得硬生生忍下。 “是,臣女听从殿下吩咐。” 因着是丽妃的吩咐,顾倾倾又不敢离开,只得待在殿外,德安见状,走上前去。 “顾小姐,殿下今日有吴良娣侍奉,您要不先回去?” 听到德安的话,顾倾倾很想发作,但此时她的身份,还不是太子妃,而德安又是殿下的近侍,她只得开口道。 “丽妃娘娘让我留下,既是殿下有吴良娣侍奉,那我去给殿下做些滋补的吃食吧,有劳公公带我去膳房。” 听到这话,德安在心里轻嗤了声,殿下哪里会吃你做的,但面上还是开口道。 “既是如此,那顾小姐就随咱家去膳房吧。” 顾倾倾跟着德安离开,临出去时,还回头看了眼,等她到了膳房,看着里面的菜肴,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德安。 “安公公,您跟在殿下身边,可否同臣女说说,殿下平素里都爱吃些什么?” 看着银票,德安笑了笑,伸出手接过,“殿下啊,他平素里喜欢吃……。” 当德安离开膳房的时候,想到顾倾倾脸色难看的样子,不禁掩起唇角。 想留在东宫,那可不是容易的,既然你想做菜,那就让你做个够。 …… 绣作处。 孟婉安静的待在绣坊里,仔细替先后缝补朝服,却在这时,小窗被人敲了敲,她抬头看去,只见婉禾她们几个站在外面。 “你们怎么过来了?” “都已经晚膳了,孟掌绣难道是不准备用膳了?” 慧芳开口,孟婉看了眼水漏,果然已经到了用膳的时辰了,外面的天都暗下来了。 第249章 你的生母是…… 她将东西收拾好走出来,春兰上前挽起她,“先后朝服,你快补完了吗?” “快了,再过几日就应该补好了。” 这几日,她安心赶工,听着容胤的话,外面之事,不去想不去听,绣活也快了许多,眼见着朝服便要完工了。 “你可真能干,朝服那么难的针法,都能这么快学会,我要是像你一样,我也能当上大绣女了。” 春兰的话,让孟婉拍了拍她,“你的绣工在绣作处也是数一数二的,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当上大绣女的。” 几人说说笑笑走进膳房,却在这时,有小太监过来,朝孟婉开口。 “孟掌绣,外面有人找您。” 听到这话,孟婉眼神一闪,想着许是容胤派人过来的,于是朝春兰她们交待了声,便朝着外面走去。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远处站着的身影,在看见孟婉的时候,朝她迎面而来。 见到对方的时候,孟婉心里一沉,但不得不迎上前去。 “奴婢见过王爷。” 容宸看着她,方才她出来之时,脸上的轻松神情,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疏离,这让他心口往下沉了沉。 但还是放缓语气,柔声而出,“我今日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特意找我?不知道王爷是有什么要事吗?” 自打容宸说了上次那番话,孟婉对他,只想着敬而远之,眼下,听到他这番话,实属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见着她眼中的防备,容胤自身后拿出一个画卷,递到她面前。 “你打开看看。” 见着这画卷似是有些年头,孟婉接过,轻轻打开,随着画面上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呼吸顿时一窒。 “我在边境之时,无意中得到的,这段时间,我命人去了墨江,想要查到画中之人与你的关系,虽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依现在看来,画中女子,可能是你的家人,亦或是你的生母。” “生母?” 孟婉脑中犹如被什么重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小她在墨江,便是与阿爷阿奶长大,她虽从小便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但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的生母。 但这张画上的女子,确实与自己的相貌十分相似,若不是因为纸张泛着旧色,她都要以为是容宸画了自己的画像。 “墨江靠近南境,我的手下问了孟家村认识你的同村之人,他们说,你是孟老伯从南境那里捡回来的,那这便可以对上这幅画的出处。 我命人将这幅画上所画之人,带去南境秘密寻访,如今若消息无错,你的生母大概便是她了。” “谁?” 孟婉心口狂跳起来,攥着画卷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容宸看着她,轻轻开口。 “南境如今的皇后纳兰蓉,你的身份极有可能是公主。” “不可能。” 孟婉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王爷,奴婢虽是被阿爷阿奶捡回来的,但绝不是什么公主,还请王爷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孟婉满脸慌乱,容宸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般,于是开口道。 “本王知道你一时不会相信此事,但本王会继续寻找证据,小婉儿,若你是公主,那便不用再在这宫中蹉跎了。 南境如今与大祈交好,一旦你回到南境,便是尊贵之身,难道你不想见到你的生母吗?” “我不想!” 孟婉低声而出,往后退了两步,“若我真是她的女儿,为何当初她要将我抛下,这二十年,她从未想过找回我,既是如此,那我为何还要去见她?” “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说当初两国交战之时,她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了。” “够了!安王爷,请您不要再说了,此事就当奴婢不曾知晓,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孟婉转身离开,手里的画卷也一并落在地上,她脚步走的匆忙,身形有些踉跄。 容宸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慢慢弯下腰,从地上将那幅画捡起来,唇角勾出一抹暗色。 直到孟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离开了绣作处。 她一路跌跌撞撞,脸色煞白,直到回到廊房坐下,脑中仍然回响着容宸所说的话。 生母,她的生母是南境的皇后,她是公主。 不,这不可能。 孟婉拼命摇头,想要将这些话从脑海中甩走,手死死攥着衣襟,让自己不要相信这些话。 可是任她怎么努力,对亲情的那份惦念,却在她心间久久挥散不去。 画上的女子,与她太像了,而容宸所说的一切,又与她的身世极为相似。 二十年前,南境与大祈一直兵戎相见,两国交战数年,直到南境新帝登基,才与大祈和谈,自此,南境与祈国才得以安宁。 若她真是公主,那当初她又是如何被遗弃在墨江,被阿爷阿奶捡回来的呢? 想到这里,孟婉用力闭了闭眼睛,她不能再去深想,这时,廊房的门被推开,春兰她们几个见到孟婉坐在那里,赶紧走过去。 “小婉,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春兰的话,孟婉抬起头,“我有些累,就先回来了。” “累?” 看着孟婉脸色难看不已,春兰赶紧给她倒来水,“你这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回来。” 她说完离开,婉禾和慧芳也跟着开口,“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肯定是这段时间为先后缝补朝服太过辛劳了,不如去同司绣说一声,明日歇息半日吧。” “不用,我没事的。” 她摇摇头,“你们别担心了,先后生忌就快到了,我还是早些将朝服缝补好。” 听到她的话,婉禾点点头,“方才见你没回去,我还想着回来后,将听到的消息说给你听呢。” “出了什么事?” 孟婉开口,婉禾压低声音,“今日宫中出了大事,中书令犯下大罪,被陛下判秋后问斩了。” “什么?” 孟婉一惊,婉禾点点头,“还有,听闻这楚家可是先后娘家,中书令乃是先后长兄,如今宫里的丽妃也是出自楚家。 而殿下这几日却是病了,早朝都没有去,过了晌午,丽妃带着顾相千金去了东宫,听闻丽妃让顾千金留下照顾殿下,想来是想让殿下为楚家求情吧。” 第250章 我要打死你 婉禾听来的一连串消息,让孟婉一时间失去了思索,指尖都在发凉。 虽然容胤和她说过,楚家会倒霉,但却是没想到,陛下真的会下令斩了楚焕。 那可是中书令,三代在朝为要员的,出过先皇后和后妃的楚家。 如今在朝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和楚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连当今宰相都是楚老相爷的得意门生。 陛下竟会下令将中书令斩杀。 她心中的震愕无法明说。 婉禾见到她不说话,跟着开口,“如果楚家失势,中书令要被斩首,只怕先后生忌,陛下不会向往年那般大办,先后的朝服,想来缝补好了,内务府也不敢呈禀陛下的。” 后面的话,婉禾没再说,但孟婉也差不多明白,陛下既是狠心动了楚家,那对先后的情意,恐怕也不会像先前那般,因着一件朝服,而大动干戈了。 “朝服是交给绣作处的旨意,无论先后生忌陛下如何去做,这朝服我都会按时缝补出来,至少内务府不会怪责到司绣身上。” 孟婉轻轻开口,婉禾点点头,“我只是不想你太辛劳,而且我猜殿下今日告病,许是陛下不让他上朝的,毕竟是要斩杀他的亲舅,殿下还是要回避一些比较好。” 婉禾是绣作处包打听,比孟婉入宫早一年,孟婉在南宫之时,婉禾就已经在宫中诸妃嫔处来来往往量体裁衣,故而对宫中之事,也知晓不少。 在这宫里,陛下最大,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不可能大得过皇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们身为奴才,和那些朝中当官的大员比起来,也没有什么两样。 稍个不留意,就会抄家灭族,人头落地,全凭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小婉,我给你盛了碗粥,又拿了块饼。” 门被推开,春兰端着粥碗走进来,将一块油酥饼放在桌上。 “你快点过来吃一些吧,别饿坏了。” 孟婉走过去,“春兰,谢谢你了。” “哎呀,谢什么啊,那你先吃。” 春兰走到一旁,三个小丫头又在叽叽喳喳聊起了皇宫里的事情,孟婉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吃着粥。 接二连三的消息,让她此时无法彻底冷静下去,虽然容胤让她不要多管,安心待在绣作坊,可是她现在听到了,心里七上八下,难以平复。 尤其是容宸提到她生母之事,来的时间又那么凑巧,这让她不得不想起,容胤先前曾提醒过她的。 容宸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让她离他远些。 当时,她只当是容胤吃醋,所以这般说容宸,但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当初错了。 孟婉手里的勺子慢慢搅动着,却是一口都没有再吃,直到一碗粥全都凉透了,她才打定主意。 容宸今日找到她,提及生母之事,若当真有问题,那势必是为了储君之位。 楚家倒台,殿下势微,而她曾是殿下之人,对容宸来说,便是一把刺向殿下,却不会让殿下设防的刀。 既是对方如此处心积虑,那她便要替殿下挡下这一刀。 与其让容宸去另谋他人,不如自己站出来,或许能知道他的计划,可提醒殿下。 这么一想,她仿佛一下子通明了,整整一夜,翻来覆去许久,直到天亮,都没有睡着。 她将自己与容宸认识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待想清楚了,这才决定,缓几日,再去找容宸。 一来,若她表现的太过迫切,势必会让容宸起疑,二来,她要寻个机会,这样便可以顺理成章,让容宸相信她。 而这个机会,没有等几日便到了,孟婉从婉禾口中得知,顾倾倾这两日留在东宫照料太子起居。 于是她便趁着太子上朝之时,独自前往东宫,当她走进东宫之时,正好见着吴良娣。 “孟掌绣?” 吴良娣眼中划过疑惑,孟婉屈了屈身,“奴婢见过吴良娣,奴婢奉绣作处之令,为殿下送来生辰之礼。” 殿下生辰,除了官员会送贺礼外,各处也会命人准备好礼物送过来。 孟婉正是挑了这个时机,以掌绣的身份将礼物给送了过来。 吴良娣听到后,轻轻点头,“殿下在上朝,孟掌绣随我来吧。” 她开口,孟婉端着衣盘跟在身后,走过走廊之时,正好见到顾倾倾从殿外走进来。 “吴良娣,殿下的生辰将至,该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了吗?” 容胤不在,顾倾倾对吴良娣说话便带着一丝不客气,这几日,她每天都待在膳房,做了一道又一道菜,累的双手都疼。 可是殿下,却根本没用几口,就命人全都撤了出来。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于是今日跑去丽妃那里诉苦,可丽妃劝她忍耐,要找个机会向殿下替楚家求情。 她不得已又回来,正好撞见了吴良娣,这气便一下子撒了出来。 “顾小姐,若妾身没记错,殿下生辰,东宫如何设宴,由妾身来安排,顾小姐只需要管好倚梅宫的宫宴便可。” 听到这话,顾倾倾一噎,随后开口道,“我是替丽妃娘娘问的,殿下生辰乃是大事,若是你搞砸了,殿下是会怪罪的。” “呵。” 吴良娣笑了笑,“若妾身没记错,先前在倚梅宫,顾小姐可是在丽妃娘娘面前亲口说过,我对殿下的喜好甚为了解,又怎么会办砸了呢?” “你!” 顾倾倾几次被吴良娣噎的说不出话来,目光一闪,突然间看到了跟在吴良娣身后的孟婉身上。 只一瞬间,眼瞳便瞬间睁大,立马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你,你不是那个……。” “孟婉见过顾小姐。” 孟婉自报家门,轻轻抬起头,对上顾倾倾的刹那,唇角微微弯了弯。 顾倾倾见到孟婉那张脸,一下子提高嗓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殿下不是已经将你打入天牢了吗?” 看着顾倾倾一张扭曲而又带着妒意的脸,孟婉缓缓而出。 “顾小姐难道不知道,殿下已经将我从天牢里放出来了吗?” 她的声音故意说的缓慢,可是落在顾倾倾耳中,却是让她几日来的气意,彻底掩盖不了了。 她伸出手,朝着孟婉就打了过去,“你这个贱人,竟还敢来勾引殿下,我今日一定要打死你!” 第251章 争吵 顾倾倾打的突然,吴良娣甚至来不得阻止,巴掌便落在了孟婉的脸上。 她手里的托盘落下,掉落出的里衣,让顾倾倾一见,更加怒不可抑,不停朝着孟婉打去。 “顾小姐,你住手,东宫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吴良娣知道殿下护孟婉如心尖至宝,连忙上前挡在她身前,可是顾倾倾此时不管不顾,竟是连吴良娣都挨了几下。 直到身后传来闷沉的声音,吴良娣连忙转过身,只见孟婉被撞在了地上,额头正好碰到了身后的廊沿。 血就这么顺着她的额头滴下,顾倾倾一下子傻了眼,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来人,快找御医过来。” 吴良娣见状,赶紧吩咐人去叫御医,自己则将孟婉从地上扶起。 “孟掌绣,你没事吧?” 孟婉捂着额角,那伤口,是她故意趁乱碰上去的,为的就是让容胤更加相信。 “这是你自己摔倒的,与我无关!” “顾小姐,孟掌绣如今是绣作处女官,就算你是丞相之女,也不能就这么动手打人。” 吴良娣开口,顾倾倾此时却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已然口不择言。 “你充什么好人?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她可是在南宫侍奉殿下五年的小宫女。 当初她对我下毒,你如今这般袒护她,当心她这个蛇蝎之人也对你下毒!” “都在这里做甚?” 顾倾倾话音落下,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厉喝声,惊的她立马转过身,只见身着黑色蟒服的容胤,正朝着她们走过来。 “殿下,臣女方才,方才……。” 顾倾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见到容胤的刹那,心里那股子气,这会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莫名的惶恐。 而吴良娣见状,赶紧屈身行礼,“妾身见过殿下。” “吴良娣,到底出了何事?” 待容胤走到跟前,说出这句话之时,眸光一凌,便落在了她扶着的人身上。 方才孟婉捂着头,袖子遮挡住了半边脸,看的不太真切,这会离的近了,才看清楚。 “回殿下,孟掌绣奉绣作处之命,前来给殿下送生辰礼,却不料撞见顾小姐,她不由分说,便上前打骂孟掌绣,一时情急之下,孟掌绣不慎撞伤了头,妾身已经命人叫御医过来了。” 听到这些话,容胤瞬间脸色沉下去,转而看向一旁的顾倾倾,吓的她脸色一白。 “殿下,不是这样的,是这贱人挑衅于我,说她出天牢是殿下放出来的,殿下难道忘了,倾倾当初差点被她下毒害死吗?” 说完,她眼眶浮上薄红,看上去委屈无比,容胤压住想要杀了她的怒气,冷冷而出。 “德安,顾小姐受了惊吓,你命人将她送回相府,这几日不必再来东宫了。” “是,奴才领命。” 德安上前,顾倾倾见状,马上开口,“殿下,是丽妃娘娘让我留在东宫侍奉殿下的。” “顾小姐,殿下的话,您还是听吧,请。” 德安伸出手,顾倾倾看了眼容胤,见他满面沉色,只得不情不愿跟着德安离开。 当她离开之后,容胤走到孟婉跟前,伸出手想去拉她,却被她冷冷甩开。 “殿下,奴婢没事,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要离开,脸上一片冷意,吴良娣见状,马上开口。 “孟掌绣,御医就快来了,你额头上的伤,还是看一下吧。” “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碍事。” 说完,就要掠过容胤,却不料,被他一把拉住,径直朝着殿内带去。 “殿下,您放手。” 孟婉挣扎着,却被容胤拉着更紧,直到将她带进内殿,这才松开。 他看着她额头上的沁出血色的地方,眼中浮上心疼,“疼吗?” “殿下还是去哄顾小姐吧。” 她的话,让容胤眼眸微动,“好了,莫要置气了,孤现在不能动她,你放心,再过段时日,孤会替你报仇的。” “当初殿下也是这般袒护于她,毒不是我下的,殿下将我打入天牢,如今顾小姐动手打我,殿下还是这般说辞,在殿下心里,究竟把孟婉当成什么?” 她眼中浮上薄泪,字字诛心,容胤看着她,眼底浮上疚意。 “孤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孤以后会补偿你,你莫要生气了,可好?” 容胤轻声哄着,可是孟婉却根本不听,她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的好,奴婢受不起,因为殿下,奴婢入宫之后,受了太多委屈,若没有遇见殿下,奴婢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伤痕累累。 殿下既已即将大婚,就莫要再招惹奴婢了,不然顾小姐往后不会放过奴婢的。 奴婢只有这一条命,不可能每次都死心逃生,我还想活着出宫。” 她说完,眼泪已经落下,心里疼的厉害,这些违心的话,如刀,同样剜的她痛不欲生。 而容胤,听到这些话,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小婉儿,这些是你的肺腑之言吗?” “是,奴婢早就受够了,难道殿下非要了奴婢这条命不可吗?” 她说完,死死咬紧腔壁,感觉到淡淡的腥甜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而容胤听到她的这些话,脸色在一瞬间由沉转淡,身子也有些微微踉跄。 “原来,在你心里,一直这么怨恨孤。” “我本来可以在宫里安宁度日,熬到出宫,可是因为殿下,我现在连活,都要熬,难道殿下还不嫌够吗?” “呵呵,原来如此,那当初你又为何在南宫对孤那般好?为何愿意留在孤的身边?” “因为殿下是储君,虽然被幽禁在南宫,但陛下并没有废除您,奴婢以为,跟着殿下,日后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却没想到,殿下刚出南宫,便将奴婢打入天牢,奴婢九死一生,苟延残喘,如今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一句又一句冷如刀棱的话,像在凌迟着容胤的全身,他看着孟婉,有种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好,孤让你走,你走吧,以后孤不会再找你。” 他说完,一把抓起桌上雕刻的小木人,朝着地上用力扔去。 木人碎裂成两段,孟婉看了眼地上那碎掉的人偶,心如刀绞,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声如刀割。 “希望殿下说到做到。” 第252章 绝不让他好看 孟婉从东宫离开,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停下来,她停下后,靠在角门僻静处,眼泪无声落下。 心脏就像是被人挖去一块,疼的她全身都在冒着冷汗。 眼泪被冷风一吹,越发凉的厉害,视线模糊之中,容胤那双带着痛色的眼眸,一直挥之不去。 她甚至连自己怎么离开东宫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她若再继续留下,便再也无法硬下心肠。 身体慢慢蹲下去,胳膊紧紧抱住双腿,大颗大颗的眼泪,肆意汹涌,甚至连有人靠近,她都没能觉察。 直到身边有人同她一道蹲下,松木气息沁来,孟婉看过去,面前便被递上块帕子。 容显眼中是深浓的担忧,他今日入宫禀告楚家之事,出来之时,准备前往母妃那里探望,却不曾想到,会看见孟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成这般,原本他没打算惊到她,可是直到看见她额头上的伤口,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跟我走。” 不由分说将帕子塞到她手里,容显拉着孟婉,径直去了御药署。 一进去,就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动手找起伤药来。 看着他翻箱倒柜,显然情绪有些烦乱,孟婉叫出声,“王爷,我没事。” “哗啦!” 药箱落地的声音,容显带着恼意,“都伤成这样,还叫没事?” 他声音虽然透着克制,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此时急切的心情。 “到底谁把你弄成这样?小丫头,本王认识你这么久,你何曾像今日这般哭成这样!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看见你这样,比你不理我,还让我难受。” 他气恼的说完,又开始翻找起来,孟婉因为他的话,而心生酸涩,走到他面前,抚住他的胳膊。 “王爷,不用找了,奴婢真的没事。” 看着抚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容显呼吸软了软,他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我去抓了人进来替你上药。” 他出去,很快抓起来一个药侍,“将她的伤口敷药。” 药侍不敢怠慢,赶紧找来上好的金创药,替孟婉小心敷上。 “王爷,这位姑姑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 “会留疤吗?” 他的话,让药侍连忙开口,“王爷别急,奴才这就去配些凝肤露,姑姑的伤口保管不会留下疤痕。” “去吧。” 药侍赶紧退下,容显走到孟婉面前,此时她的额头上已经上了药,不似方才那般令人心惊。 “你现在若不告诉我,本王也能自己查出来,你这额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是奴婢不小心自己摔着了。” “自己摔的?” 容显明显不信,这时突然眸色一暗,下一瞬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颌,轻轻侧了侧。 几个清晰可见的指印,在她白皙的脸颊之上,容显眼瞳一瞬间浮上戾气。 “谁打的?” 孟婉没吱声,容显见状,将手松开,“好,你不说,本王这就去查,查到那个人,绝不会让他好看!” 容显说一不二,孟婉担心出什么事,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王爷,我说,但王爷千万不要替奴婢出头,可以吗?” 被孟婉拽着,容显目光幽了幽,“好,你说,本王答应你。” “是顾小姐,今日顾小姐遇到奴婢,想起曾经奴婢毒害她之事,一时心气难消,故而打了奴婢,奴婢没站稳,撞到了石头,所以才伤了。” 听完孟婉的话,容显的手指顷刻间用力攥紧,“她敢打你?她凭什么?你现在是女官,她就算是丞相千金,也不能对你动手。 还有她说的什么下毒之事,此事若真是你所为,你压根出不了天牢。行了,本王知道了,你不用管了,本王绝不允许这女人仗势欺人!” 容显火大的厉害,什么狗屁太子妃,丞相千金,她敢动手,他就敢让她好看! “不行,王爷,您千万不要伤了顾小姐,奴婢真的没事。” 激怒顾倾倾,本就是她有意为之,她借此与容胤争吵,若是安王有眼线在东宫,自然会知道此事。 那么安王便会找上她,之后,她便可以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好提醒楚胤。 若是容显去找顾倾倾算账,那就会连累到他,甚至还会让丞相借此发难。 “那就让她白打了?小丫头,你什么变的这么好欺负了?当初你推本王的时候,可是一身虎劲,怕什么?难不成这顾家还敢找本王麻烦?” “王爷,若你执意如此,那以后奴婢就不再理你了。” 见劝不动容胤,孟婉只得想出这招,果然,她说完,就见容显神情木了木。 “那本王若是不去,你是不是以后就不躲着本王了?” 他小心开口,孟婉看向他,“奴婢本来也没躲着王爷。” 她的话,让容显顿时咧开嘴角,“当真?那说好了,我可以不打顾倾倾,但以后你不能躲着我。” 见着容显答应,孟婉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王爷不去找顾小姐麻烦。”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容显高兴的眉眼都扬了起来,这时药侍将伤药拿了进来,“王爷,这是给姑姑配的凝肤露。” “拿来。” 容显拿过来,打开瓶子闻了闻,果然味道清雅,有淡淡药香,这才放心将盖子盖上,递到孟婉面前。 “走,本王送你回绣作处,以后受了欺负,不要一个人躲着哭,让人给本王送信,本王进宫来帮你出气。” 他说的狂妄嚣张,但孟婉却是心里升腾起暖意,几位皇子,也只有容显活的肆意和真性情了,她属实是羡慕的。 跟着容显离开御药署,两个人慢慢走到绣作处,孟婉这才屈了屈身。 “多谢王爷送奴婢回来。” 看着孟婉的样子,容显有些依依不舍,但想到她额头上的伤,还是忍住不舍的情绪。 “好,你进去吧,本王看着你进去。” 孟婉点点头,随后朝着绣作处进,待她进去之后,容显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可谁料到,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男人,顿时让他眉间浮上一抹不爽。 第253章 不会嫁你 容显走上前去,看着容宸,语气有几分不悦,“你怎么又来了?” 虽然楚家之事,两人暂时结盟,但不代表着,他就愿意看见他来找小丫头。 “二哥来这里所为何事?” 容宸压住眼底的阴沉,他得到东宫的消息,想着第一时间过来,让孟婉多信赖他一些,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容显。 “我来这里自然是有我的事情,倒是你来这里做甚?” “看来二哥和我为的是同一件事情,既是如此,那二哥就不要拦着我了。” 他说完,准备掠过容显,却不料,被他一把拽住,“小丫头今天受了伤,已经回去休息了,你不要再找她。” “二哥也知道他受了伤,我过来送药,难道不行吗?不是只有二哥同她有少时情谊的。” 容宸甩开容显,眉目之中透着冷邃,他的样子,落在容显眼中,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今天我在这里,你别想去找她。” 他开口,却见到容宸冷笑了声,“二哥难道忘了,你现在已经是被赐婚的人?有什么资格替婉儿拦我?” 一句赐婚的人,让容显面色瞬间沉下去,“我不会娶旁人的。” “那也要二哥能拒了这门婚事才行,再者,你就算不娶,婉儿也不会嫁给你。” “她也不会嫁给你。” 容显怼过去,容宸却是唇角微微弯了弯,“本王愿意去父皇那里请旨赐婚,二哥敢吗?” “我有何不敢?” 容显声线扬起,容宸淡淡看向他,“二哥是孝子,你若这样做,便是想要将娴妃娘娘逼死。 届时,就算你请旨,父皇只会杖毙婉儿,也绝不会答应将她赐婚于你,我与二哥不同,我没有正妃,除她之外,不会另娶。 二哥还是不要再来打扰婉儿,免得惹娴妃不悦,传到父皇耳中,让婉儿为难。” 扔下这句话,容宸掠过容显,朝着绣作处走去,看着他离开,容显站在原地,很想追上去拦住他,可最终还是松开握紧的手,任由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 孟婉没想到,容宸会这么快就来找她,而且那么堂而皇之,甚至不避讳任何人。 她走出来的时候,容宸站在前庭,郑司绣正在同他说话。 “奴婢见过王爷,司绣。” 孟婉上前,郑司绣见状,轻轻点了点头,“王爷找你有事,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 “是,司绣。” 待郑司绣离开,孟婉走到容宸面前,抬眸看向他的时候,见到他眼眸里的深浓。 “可还疼?” 他开口,孟婉摇摇头,“不知道王爷找奴婢何事?” “给你。” 容宸自袖中掏出药瓶递到她面前,“这是军中疗伤的药,效用十分好,你拿着。” 看着那瓶药,孟婉眼眸流转了下,没有拒绝,伸出手接过来。 “多谢王爷。”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今日我听闻丞相之女打了你?” “已经无碍了。” 她淡淡而出,神情露出寂然,“在这深宫之中,奴婢无权无势,就算一年前那毒不是我下的,那又怎样? 顾丞相位高权重,顾小姐是嫡女,又即将成为太子宫,我与她云泥之别,奴婢不敢有什么怨言。”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容宸心尖微疼,此时她站在那里,纤瘦的像是随风就会吹倒一般。 “婉儿,你明明比她还要尊贵的……。” “王爷,奴婢没有那个福份,这只是王爷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她声音透着黯意,打断容宸的话,容宸看向她,“你再等我些时日,会有消息的。” “王爷不要替奴婢做这么多了,奴婢还不起的。” 她眨动着眼睫,有水汽浮上来,容宸见着,想也没想,便开口道。 “婉儿,你信我,你不应该在这里吃苦受罪的,好好歇息,等我的消息。” 容宸没再说什么,交代完这几句,便转身离开绣作处。 看着她离开,孟婉眼中的水光一瞬间消失无踪,随即而来的是一抹冷意。 容宸果然在东宫安插了眼线,如容胤所说的那样,他并非是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 只是这一步,她已经走出来了,为了容胤,她一定要继续走下去。 …… 此时,东宫之中,容胤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摔碎的木偶,一言不发。 从孟婉离开后,他便一直这样,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她的那些话,心里如同刀绞,疼的厉害。 一年前,他离开南宫,下毒之人,他当然知道不是孟婉,只是那个时候,他只能忍痛将她打入天牢。 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他根本护不住她,只有将她看似舍弃,才能保住她的命。 之后出了天牢,他将她派至掖庭,是担心当初那幕后之人,会再对她下手,可是却一次次置她于险境,九死一生。 娴妃告诉自己,当初母后便是死于楚家人之后,母后不愿听从楚家的吩咐,将楚家人安排在朝中把持朝政,于是遭到暗害。 顾倾倾中毒,定然是顾中元所为,孟婉陪他在南宫五年,若不将她除掉,顾倾倾便不会得宠,那楚家人便不能完全掌控他。 这一年多,他费尽一切办法,暗中夺权,为的就是摆脱楚家和顾中元的操控。 可是这一切,他不能告诉小婉儿,他以为将她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却不知道,她竟是怨了,恨了,怪了。 想到她决然离开之时的样子,容胤紧紧攥着手里的木偶,眼底浮上淡淡的绯色。 原本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将后位捧到她面前,可是现在,她不要他了,彻底不要了。 那他,要这天下,这高位,又有何用? “殿下,这是吴良娣送来的,说是今日孟姑娘过来之时,给殿下带的生辰礼。” 德安走进来,小心翼翼开口,容胤抬起头,目光落向德安手里的托盘上,上面叠放着整齐的衣衫。 可当他的目光突然间落向其中的里衣之时,猛地站起身,走到德安面前,伸出手,将里衣给拿出来,眼神瞬间一凛。 德安见状,不禁开口,“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容胤没说话,而是拿着里衣朝着外面走去,不多会,便来到吴良娣的寝殿。 “把今日孟婉过来之时,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说与孤听!” 第254章 有事瞒着他 一炷香之后,容胤离开吴良娣的寝殿,前往南宫,立马命德安传司炆过来。 小丫头自打出了天牢,一向谨小慎微,绝不可能见到顾倾倾之时,说那些挑衅之言。 更重要的是,她给自己做里衣用以生辰之礼,已经做了一套,就算是要再给他,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放在绣作处的贺礼之中。 如果不是方才德安将生辰礼送过来,他也不会察觉这中间有异样,小丫头此举,定然有事瞒着他。 只是她既是这般做了,必定是事关重大,他必须要查清楚,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很快司炆进宫,容胤朝他开口,“这几日你可有查到晟王和安王有何异样?” “启禀殿下,这两日晟王一直待在府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至于安王,倒是今日傍晚时分入宫,去了……绣作处。” 司炆顿了下,这才如实启禀,容胤一听,眉眼瞬间沉了下去。 “他去绣作处所为何事?” “安王先是见了郑司绣,之后便单独面见了孟姑娘,我们的人没办法听清他们说什么。” 司炆的话,让容胤眉锋拧起,看来小丫头如此反常,与安王果然有关系。 正在这时,又听到司炆开口,“今日不光是安王见了孟姑娘,景王也在,只不过,在安王去找孟姑娘之前,景王与安王见面之后,便离开了。” “容显?” “是,景王似是阻拦安王进去,但并没成功,两人在门外攀扯一会,景王这才离开。” 司炆说完,便见着容胤眼中若有所思,“好,孤知道了,你这段时日,好好盯着安王,另外,小婉儿那边,你多派些人暗中保护着。” “是,殿下,卑职领命。” 待司炆离开后,容胤坐在书房之内,德安从外面走进来,将找来的沉香木奉上。 “殿下,这是上好的沉香木。” 容胤看向那两块沉香木,今日他盛怒之下,将快要雕好的木偶给摔坏了。 此时他心里懊恼不已,小丫头定然是被伤到了。 “明日让容显入宫见孤,你下去吧,孤想一个人待会。” 容胤说了声,德安领命,退下去了,便守在外面,整整一夜,书房里的灯烛就没有熄灭过。 隔着窗影,便能见着容胤在里面雕刻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之时,才从里面走出来。 德安赶紧迎上前去,“殿下。” “随孤回东宫吧。” …… 自楚峰被斩,楚焕定罪,这两日,上朝之时,皆是关于楚家的奏疏。而今日,楚显将查到的关于楚家仗势欺人,作奸犯科一众,皆数呈报给了陛下。 看着奏折上记录的密密麻麻,容渊整张脸铁青无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奏折重重拍在龙案之上。 “好好,实在是好啊,三朝元老,一门忠臣,竟是养出了这么多害群之马。 若不是楚峰楚焕藐视国法,楚家不知道还要猖獗多久,现在你们还有人要为楚家说情吗?” 一句话落下,在场的文武百官都面面相觑,陛下言下之意,再有人替楚家求情,那必定是严惩不贷了。 楚家失势,已是大势所趋,在场的这些官员,就算以前受过楚家多大的恩惠,如今龙威之下,也不敢将身家性命置之不顾了。 故而,整个大殿之上,一片寂静,而这时,只见容宸上前一步。 “父皇,儿臣以为,楚家既是犯下如此恶行,必当严惩,以儆效尤,也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他的话说完,便见着几位大臣也跟着附和起来。 “陛下,楚家身为皇亲,却仗势欺人,残害百姓,置陛下龙威于不顾,若助长此风,定然会让百姓生怨,楚家当严惩。” “先后在世之时,楚老相爷为国事操劳,落下一身顽疾,中书令继位,却是助长楚家刁横之气,实乃是愧对先后,愧对老相爷啊。” “不错,身为皇亲,上愧对天子,下愧对百姓,若陛下再姑息,那只会更加助长楚家之气啊。” 一声声讨伐,让与楚家有关的官员们,脸色皆个个难看,却又不敢言语。 而这时,容宸朝着顾中元看去,“听闻顾大人这两日一直在替楚家之事奔走,如今景王将证据呈上,桩桩件件,罄竹难书,顾大人还要替楚家求情吗?” 突然被点中名的顾中元,脸色瞬间难看一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若是替楚家求情,那便是置陛下圣威不顾。 但若是声讨楚家,那他作为楚老相爷的得意门生,必然会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之徒。 安王这句话,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一时间他额头上沁出了累累汗珠。 见到顾中元这样,容宸冷冷开口,“顾大人,你身为丞相,理当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却因为一已私情,助纣为虐,难道不觉得愧对陛下的信任吗?” 他一席话,让顾中元惊的立马看向容渊,紧跟着跪了下来。 “臣万万不敢,老相爷乃是微臣恩师,微臣不忍见到恩师白发人送黑发人,故而一时心软,微臣知罪。” 见到顾中元都跪下了,朝堂之上那些替楚家求情的大臣纷纷跟着跪下。 “陛下息怒,微臣知错。” 容渊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既是如此,景王,那朕便命你将相关人等悉数法办,楚家其余人等抄家流放至皇陵,终生不得还朝。” “儿臣遵旨,陛下万岁万万岁!” 容显跪下三呼万岁,满朝文武皆跟着跪下谢恩,待散朝之后,容宸便被叫去了南书房。 而容显,则被容胤派来的人堵住,带去了东宫。 “听闻二哥今日在朝堂之上办了件大事。” 到了东宫书房,容胤淡淡而出,容显看向他,眉头皱了皱。 “听闻大哥这几日染了风寒,今日看来,面色倒确实有几分不虞,既是养病,就好好养,莫要惦记那么多事情,忧思过虑,只怕这病就更难好的快了。” 容显说的毫不客气,容胤面色不变,似是不以为然,德安这时奉上茶水。 容胤看了眼他,将杯子端起,“听闻你昨日在绣作处见着安王了?” 第255章 别有用心 容显正欲端茶的手停下,眉头拧起,看向容胤。 “大哥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事?” “此番对付楚家,二弟突然这般果断,想来这中间,也有安王的手笔吧?” 容胤开诚布公,容显手碰到了杯子,顷刻间茶杯倒下,热茶洒了出来。 “奴才这就替王爷再上一杯。” 德安见没有烫着人,赶紧将杯子收拾走,又命人打扫干净,这才又重新奉上一杯。 这段时间,容显站在那里盯着容胤一言不发,直到茶水再次奉上,容胤这才勾了勾唇。 “二弟这般慌张做甚?此事你与安王做的好,楚家早就该除了。” 这话,让容显将信将疑看向他,随后坐下,重新端起茶杯。 “二弟喝慢些,莫要烫着了。” “楚家可是大哥的外祖家,今日大哥叫我过来,莫不是想要秋后算账?” 容显喝了口茶,将杯子放下,目光看向对面,眼底暗光浮动。 “二弟这话说的,若我想算账,怎么也算不到二弟头上啊,再者,楚家作恶多端,惹的民声怨载,我身为储君,怎么会是非不分呢?” “既是如此,那大哥为何方才要问我那些话?” “孤只是想提醒,有人拿你当剑挡在前面,自己渔翁得利,莫要被人利用了才是。” 容胤的话,让容显眼眸暗了暗,“多谢大哥提醒,臣弟自会考量的。” “那就好,所以昨日安王去绣作处,所为何事?二弟可知道?” 听到容胤这么急着打听,容显心底升腾起一股子坏心思,他想了想,故意道。 “三弟说他想请旨赐婚。” “哦?三弟看中哪家贵女了?” 容胤轻轻将杯盏上的茶叶拨去,问的貌似漫不经心,容显见状,也装作若无其事。 “都不是,而是绣作处的孟掌绣。” “哗啦!” 随着容显这句话落下,只见容胤瞬间站起身,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茶水溅落一地。 看着他这样,容显故意再次而出,“大哥慢些,烫着没有啊?” 容胤见状,阴沉着脸,顾不得什么仪态了,而是走到容显面前。 “他当真这样说?” “当然,他还说要去父皇那里请旨,本王也想请旨,但他还告诉我,若我请旨求娶,只会害了孟婉,大哥这般在意,难不成心里也有小丫头?” 他的话,让容胤手指紧握成拳,恨不得将容宸狠狠揍一顿。 “他可是亲王,竟是要求娶孟婉?父皇不会答应的。” “就因为孟婉的身份卑微,不能助力大哥,所以大哥一出了南宫,就将她打入天牢,让她受尽苦楚?在大哥眼中,究竟当小丫头是什么?” “你给我住口!孤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容胤怒极而出,容显却是根本不怕,目光冷冷的看向他。 “若是安王当真一心求娶,能让小丫头脱离深宫苦楚,我倒是愿意成全。 倒是大哥,身为储君,既是心里有她,就不该让她被人这般肆意践踏。 昨日你可知,她被你那位未来太子妃打的脸颊全是伤痕,就连头都破了。 你护不住他,嫌弃她的身份,自然有人能护住她,太子殿下若是真心为小丫头好,就别再害她受伤了,小丫头够苦的了。” 扔下这句话,容显走出南书房,容胤被他的话气的脸色沉冷,怒意滔天。 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容显所言,确实有道理,是他害的小丫头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她陪着自己在南宫五年,到如今,他即便身为储君,她却依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容显骂的对,他该骂。 “哎哟,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容显离开,德安走进来时,就看见地上摔落的茶盏,容胤站在那里,面色冷凝。 见容胤不语,德安赶紧上前,小心禀告。 “殿下,方才司统领派人送来消息,今日上朝之后,安王被陛下叫去了南书房,听闻是为了中书令一职,安王举荐了户部侍郎赵宇。” 听闻这话,容胤随后看向他,“你去将吴良娣叫过来,孤有事吩咐她去做。” 而此时,容显离开东宫,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容胤所说的话。 从容宸找上他到现在,楚家之事,皆是他在打头阵,只有今日安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质责顾中元,彻底让那些楚党闭嘴。 而此举,却是在确定楚家彻底失势之后,他才站出来,其中处心积虑,实属昭然若揭了。 不知不觉,容显揣着心事,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娴妃的瑞华殿,女官见着他走进来,连忙疾步进殿中向娴妃禀告。 还没等容显走到殿外,娴妃已经在女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见儿子,瞬间红了眼眶。 “显儿。” 娴妃开口,容显抬眸看见母妃,短短时日,母妃竟是憔悴许多,他连忙走过去。 “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娘娘大病了一场,这两日才稍有好转。” 女官在旁边开口,娴妃马上摇头,“不碍事的,显儿,母妃知道你这段时日忙于赈灾和楚家之事,你看你,都瘦了,来人,快去将参汤端来给王爷喝。” 娴妃显然很高兴,精神也好了不少,容显心头浮上歉疚,伸出手扶着娴妃走进殿内。 女官将参汤端到了容胤面前,“娘娘每日都吩咐将参汤炖上,就为了王爷来的时候,可以喝上一碗。” “好了,莫要再说了,你退下吧。” 娴妃打断女官,待所有人退下后,她看向儿子,“这段时日,你清减了不少。” “有劳母妃挂念,儿臣无碍,母妃的病,御医怎么说?” “老毛病了,不打紧。” 听到娴妃这样说,容显却是心头思绪烦乱,他与世宁乃是双生子,母妃生产之时,凶险万分,几乎是命悬一线,故而落下了病根。 这些年,虽一直细心调理,但年岁渐长,每年都会复作。 往年他会在冬春交替之时,寻来名贵草药,但今年,因着赐婚之事,他置了气,竟是将此事给忘记了。 “母妃,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让母妃担心了。” 看着儿子这样,娴妃心疼极了,伸出手抚上儿子的脸。 “是母妃错了,母妃何尝不知你心有所属,若那孩子不是殿下心仪之人,母妃也不会逼你接受赐婚的,如今看你这般痛苦,母妃心里也十分难受,显儿,是母妃对不住你。” 第256章 你要帮太子 听着娴妃说出这番话,容显神情微变,“母妃,您刚才说,小丫头是太子的心仪之人? 这怎么可能?太子若心仪于她,为何要将她打入天牢?受尽凌辱?” 见到自己儿子仍然没有看出来,娴妃叹了口气,“太子刚出南宫之时,连自保都不易,他如何保住孟婉? 太子并非无情之人,南宫五年,他们朝夕相伴,这情谊无人能及。 将孟婉打入天牢,明是罚,但实则保,一个已经被打入天牢的人,自然不会惹得旁人注意。 而那个时候,太子与顾相之女,不过只是障眼法,若非如此,孟婉只怕早就死了。” 娴妃点破实情,容显脸色怔住,今日他还在东宫大骂了太子薄情寡义,没想到竟是这样。 看着儿子脸色变换,娴妃再次开口,“若这孟婉不是太子的人,就算她是宫婢,母妃也会成全于你。 可是因为她是太子的心尖之人,所以母妃就算是让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去和太子抢心上人啊。” 娴妃的这番话,让容显面色微微泛白,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等着孟婉有一日能接受他的好。 可是原来,从始至终,小丫头和太子,都是互相为对方考量,难怪小丫头说这一生不会再喜欢上旁人。 心虽然闷疼的厉害,可是容显到底是爱屋及乌,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 “若太子负了小丫头,儿臣不会置之不理,若小丫头此生得偿所愿,那我亦不会强人所难。” 听到儿子说这句话,娴妃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儿子心性纯善,自然不会做勉强他人之事。 只是这段时日,楚家之事,儿子从中做了许多事情,她担心容显是为了孟婉而故意针对太子外祖家,故而才点破于他。 但听到他这些话,似乎楚家之事,显儿并不是蓄意针对,于是想了想,才轻轻开口。 “显儿,楚家之事,可是你蓄意为之?” 听到娴妃的话,容显想到今日容胤说起安王的那番话,斟酌了下,这才开口。 “母妃,今日太子让我去了东宫,同我说起楚家之事。” “什么?太子怎么说?” 娴妃神情顿时一惊,容显便将容胤所言,悉数说给她听,待他说完之后,便见着母妃若有所思。 “母妃,太子说此事是三弟故意安排的,当真如此吗?” 娴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开口道,“显儿,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太子幽静南宫之时,几位皇子,谁最被陛下看好?” 容显眉头微拧,他们这兄弟这几个,年岁都相差不多,当初自己跋扈的名声在外,父皇经常责骂自己莽撞无谋。 而四弟,年纪最小,父皇虽疼爱他,但因他母妃娘家势弱,并没有太多提携。 倒是安王,淑妃娘娘母家战功赫赫,为大祈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镇守南境的将士,有许多皆出自他母舅麾下。 四妃当中,丽妃未入宫前,淑妃势头最强,故而安王被立为太子的呼声也最大。 但丽妃入宫之后,楚家得势,而这时,淑妃大哥,当年的大将军战死沙场,淑妃悲伤过度,从此之后,一心向佛,不理后宫之事。 而安王之后,也渐渐不学无术,四处游历,朝中渐渐废除太子的呼声渐弱,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提及立安王为太子之事了。 想到这里,他马上开口,“母妃的意思是,安王对付楚家,是为了夺储?” 因着是在娴妃宫中,容显说完,便见着娴妃摇摇头,“此话,你只能放在心里,此番楚家之事,安王应该是有意为之。 他想拉你下水,一同对付太子母族,就算你日后不帮他,也会因此事,而让太子忌惮,不会信任于你。 安王做事滴水不漏,看来这几年,他母子二人暗中筹谋此事,已经有许久了。 如今楚家失势,丽妃在宫中必受钳制,而安王才立下战功,进入兵部,手握兵权。 而顾中元因楚家之事,被陛下斥责,这段时日,绝不敢光明正大相助丽妃。 如今中书令一位空缺,安王必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的人放上去,如此,便可牢牢钳制顾中元。 太子失去母家庇护,又与丽妃结怨,此事恐怕不好办,显儿,母妃想要同你说一句话,你一定要听。” “母妃请讲。” 容显开口,娴妃看向他,语重长心,“无论如何,你都要相助太子,唯有倚靠太子,你和世宁才能平平安安,母妃才能放心。” “什么?母妃要我相助太子?” 容显大吃一惊,声线一下子扬起,娴妃见他这样,慢慢开口。 “显儿,先皇后曾对母妃有恩,当初若不是先后相助,你与世宁无法安然无恙。 先后故去,其实与楚家有关,故而太子不会怪你,你且放心,只是此事,你莫要道于外人听。 安王蒙在鼓里,以为已经离间你与太子,你只需表面看上去与太子不睦,待时机成熟,自有分晓。” 娴妃一番话,让容显顷刻间不知所措,仿佛一夕之间,知晓了太多的事情,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但母妃所言,容显从来都是听的,因为母妃只想他们兄妹好好的,于宫中之事,并不甚在意。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儿臣明白,定然听母妃的话,绝不会与太子作对。” “好好,有你这番话,母妃便放心了,今日留在宫中陪母妃用膳,看你这些时日都瘦了。” “是,母妃,今日儿臣定当多吃些。” 容显留在娴妃宫中用膳,而此时绣作处,孟婉已经将先后的朝服绣好,看着上面缝补的天衣无缝,她轻轻叠放好,端着朝司绣房中走去。 当她到了那里,便听到司绣在与萃兰说话,于是站在门外,静静等着。 萃兰出来的时候,见到她站在门口,不禁开口,“婉儿,你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方才听到姑姑与司绣正在说话,奴婢不便打扰,便在外面等了会。” “你这丫头,我和司绣说的都是绣坊的事情,你怎么不能听了,对了,这是先后的朝服吗?已经绣好了?” 第257章 争执 萃兰伸手抚上孟婉端着的朝服上面,绣工精湛,针脚绵密,几乎和从前一般无二,不禁啧叹。 “你这绣工,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姑姑谬赞了,多亏了司绣,奴婢才能将朝服修补好。” “行了,你就别自谦了,快进去吧。” 孟婉点头,跟着走进司绣房中,郑司绣坐在里面,看见她进来,轻轻弯唇。 “来了?方才我在屋里就听见了,朝服已经绣好了?” “是,已经绣好了,请司绣替奴婢掌掌眼。” 她将朝服端过去,打开平铺在榻上,郑司绣站起身,仔细端详着,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 “不错,真好,看来你把针法运用的十分熟练了。” “是,多亏了司绣给我那本针谱,奴婢才能这么快修补出来。” 孟婉说完,从怀中将那本针谱拿出来,呈到郑司绣面前。 “司绣,这针谱上的针法,奴婢已经记下了,这是您师傅给您的,还是请您收回去留作念想吧。” 看着孟婉,郑司绣轻轻将那针谱推了回去,“看见你,我就想到当初我在师傅面前的样子。 师傅一生绣技写下这本针谱,你能传承下去,我想师傅在天之灵也会备感欣慰的,这针谱你就留下吧。” 郑司绣的话,让孟婉微微愣住,随即反应了过来,立马跪了下去。 “若司绣不嫌弃,奴婢愿拜司绣为师,日后定当好好侍奉,绝不丢师傅的脸。” “好,那我收下你这个徒弟,日后绣作处有你在,我也能安心了。” 听到郑司绣说完,孟婉起身将针谱放下,倒了杯茶,重新跪在司绣面前双手奉上。 “师傅在上,徒儿孟婉给师傅敬茶。” 看着递到面前的杯盏,郑司绣轻轻接过,喝了一口后放在一旁。 “待会你陪我去内务处,将这朝服交还过去,还有几日就到探春宴了,你这几日好好休息,这段时日辛苦了。” “奴婢不辛苦,师傅这段时日身子如何了?” “已经好了,还好你替我换了几味药,这段时日,我精神好了许多。” “那便好,等春日到了,师傅要时常出去走走,身子会越发好的。” “嗯,为师记下了,时辰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去内务府。” 郑司绣带着孟婉来到内务府,刚走进去,就听着里面闹哄哄的,似是在争吵。 陈公公在里面急的劝这个劝那个,显然有些左右为难。 “吴良娣,明日便是殿下生辰,丽妃娘娘在倚梅殿中设宴,这西番佳酿自然是要放在娘娘那里的。” 顾倾倾的声音透过来,孟婉神情顿了顿,而这时,吴良娣缓而柔的声音也透了过来。 “殿下明日晌午会在东宫设宴,听闻几位王爷都会过来,这西番佳酿只有这么几坛,实在是没办法让给顾小姐了。” “哎哟,两位贵人,陛下说了,这西番佳酿是赏赐给太子生辰之用,您二位都是为了太子庆贺生辰,不如就听咱家一句,各退一步,一人拿两坛如何?” “陈公公,不是我不让,而是吴良娣不肯割让,若我一坛都带不回去,丽妃娘娘那里如何交待?” 顾倾倾气急而出,搬出丽妃施压,陈公公一见,连忙将目光看向吴良娣,脑门上的汗都要出来了。 “吴娘娣,您看,是不是可以让出两坛给顾小姐呢?” “明日三位王爷都会赴宴,这一共就四坛,不多不少,顾小姐不如去同丽妃商议一番,换别的佳酿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这佳酿可是西番的贡品,只有这四坛,娘娘指名要的呢,不如吴良娣换别的佳酿,若宫中没有,我从家中酒窖拿上几坛名酒过来也可。” 顾倾倾此时已经不是为了这酒了,而是为了和吴良娣争一争脸面。 明明她才是东宫太子妃,现在只因还没入宫,便被这吴良娣这般羞辱,同她争了太子不说,竟是连这佳酿也要争。 她是断然不会让的。 “难道顾小姐以为,这御赐佳酿比不上丞相府的好酒吗?” 吴良娣逮住了顾倾倾的话,话一既出,便见对方马上脸色一白。 “我哪有这般说,你莫要攀污于我!陈公公,你现在就说,这佳酿到底给谁?” “陈公公,殿下已经同三位王爷说了,明日午宴会有这西番佳酿,我倒是可以让给顾小姐,只是殿下怪罪下来,恐怕我也劝不住殿下了。” 听到这两个人的话,陈公公左顾右看,最后只得求饶。 “两位贵人,求求你们饶了咱家吧,不如这样,顾小姐,这佳酿只有四坛,就先给殿下和几位王爷午膳饮用。 至于晚宴所用,咱家再去拿些好酒,晚些送到丽妃宫中,如何?” “那就多谢陈公公了,来人,将酒搬走。” 吴良娣没等顾倾倾说话,便命人要去拿酒,顾倾倾见状,连忙开口阻拦。 “吴良娣,我还没有答应,你难道忘了,再过三个月,我可是要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的,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顾小姐,你既是知道你将要入主东宫,那日后便是殿下的人,既是殿下的人,那殿下所言,这四坛酒是要与三位王爷共饮的。 你为了争一时之气,让殿下出尔反尔,顾小姐想想这其中利害,想来也不会争这几坛酒了。” 果然,吴良娣说完这些话,顾倾倾脸色一变,的确,殿下是储君,这次楚家的事情,殿下都不曾求过情。 她若是再与丽妃走的太近,只怕会让殿下不满,想到这里,她马上开口。 “吴良娣说的是,殿下与几位王爷既是说定了,方才是我一时失误,这酒我不要了,多谢吴良娣提醒。” 见着顾倾倾让了步,陈公公赶紧命人将酒奉上,待吴良娣离开之时,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郑司绣和孟婉。 她凝了孟婉一眼,没再说话,便带着人离开了,而这时,顾倾倾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孟婉的时候,脚步一停,随即走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会来这里?” 对方满眼嫉意,孟婉神色淡淡而出,“我奉陛下之命为先后缝补朝服,今日是来内务府将修补好的朝服奉还的。” 第258章 护你一日 “孟掌绣,我们走吧。” 郑司绣见顾倾倾来者不善,于是开口道,孟婉见状,轻轻应声。 “是,司绣。” 看着孟婉要走,顾倾倾在这时开口,“当初你嫉妒我得了殿下宠爱,如今吴良娣如此得殿下喜爱,看来殿下早就将你忘了。” 她嫉意满满而出,自己在吴良娣那里受了气,也要将这份气出在孟婉身上,让她也不好过。 可是却不料,孟婉只是看了她一眼,眉宇间没有任何情绪,语气也透着浅淡。 “本掌绣虽曾在南宫服侍,但也只是殿下身边的婢女,还望顾小姐慎言,若无他事,我还要将朝服送去内务府,先行告退。” 孟婉说完,跟着郑司绣朝里走去,只剩下顾倾倾一个人站在外面气的脸色铁青。 等走到里面,郑司绣看向她,“方才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以后留在绣作处好好做事,自会安安稳稳。” “多谢师傅,徒儿没事的。” 顾倾倾的话,伤不到他,吴良娣的身份,她也早就知晓,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会因此而分了心。 两人一道见到了陈公公,孟婉将朝服呈上,那陈公公一见,连连称赞。 “孟姑娘这绣活,当真是出神入化了,也得亏了孟姑娘,先后的朝服才能恢复原样。” “这要多亏了师傅悉心教导,奴婢才能将这朝服修补到完好如初。” “师傅?” 陈公公看向孟婉,只见她目光转向一旁的郑司绣,“我已经拜司绣为师了。” “哎哟,这可是大喜啊,郑司绣可是已经许久没有收过徒弟了。” 先前三位掌绣,皆是郑司绣悉心教导出来的,自她们三人当上掌绣之后,郑司绣便没有再亲自授徒了。 如今竟然再次收徒,可见对孟婉是给予厚望了。 “孟掌绣如今是我的徒弟,还望陈公公日后多多关照。” 郑司绣这时开口,陈公公听着,连忙笑言道,“郑司绣言重了,孟掌绣的身份,哪里是我能关照的,日后咱家还指着孟掌绣关照呢。” 陈公公的话,让孟婉脸色变了变,内务府归容胤所管,陈公公的话,意有所指。 郑司绣听到后,没说什么,待两人离开内务府,孟婉想了想,还是决定同司绣解释一番。 “师傅,方才陈公公那番话,奴婢想要同您解释。” “小婉,你的事情,师傅都知道,你有天赋,为师虽然希望你能留在绣作处继承我的衣钵,但人各有命,深宫之中,有些事情,情非得已。 你与殿下,羁绊过深,为师不便多问,但你只要记着,你在绣作处一日,为师便会护你一日。” 郑司绣的话,让孟婉心生暖意,眼眶不禁湿润,她点头,“师傅放心,徒弟绝不会辱没了绣作处。” “好,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师傅对你很放心,以后这些事情,你无需同我解释,自己决定便好。” 郑司绣眸光温和,孟婉竟是突然间大起胆子,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上。 “司绣,奴婢真的觉得自己很有福气,能在绣作处遇到您,遇到萃兰姑姑,你们对我真的很好。” “傻丫头,那也要你值得,好了,别想太多,水到山前必有路,走吧,我们回去。” 郑司绣抚了抚孟婉的头发,两人朝着绣作处走去。 而此时,倚梅宫中,顾倾倾又气又委屈的走进来,殿内此时因要为殿下过生辰而布置的十分喜庆。 她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想到吴良娣和孟婉,心口里的火再一次升腾起来。 “倾倾,你回来了?” 丽妃这时走进来,顾倾倾看见她,连忙将情绪压下,上前行了个礼,满脸委屈道。 “娘娘,倾倾没用,西番佳酿没有拿到。” 看着她这副委屈不已的样子,丽妃强撑起精神,楚峰被斩,楚家众人被流放,顾中元近日也不敢替楚家求情。 她身在后宫,如坐针毡,甚至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借着殿下生辰,让殿下答应明日来倚梅殿赴宴,这宴会她可是千叮万嘱,不能出任何岔子的。 “出了何事?” “那个吴良娣,借着三位王爷明日中膳之时,要去替殿下庆贺生辰,将那四坛西番佳酿全都拿走了。 倾倾原本想同她要来两坛,可是吴良娣说殿下已经答应三位王爷,一起共饮这佳酿,一坛都不能相让。 倾倾记着娘娘的叮嘱,要与这吴良娣交好,于是只得让她将酒都拿走了。 倾倾没有完成娘娘的叮嘱,是倾倾的不是,娘娘要怪就怪倾倾吧。” 她说完,眼眶红了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一般,丽妃见状,随即而出。 “我当是什么事呢,无妨的,不过只是几坛酒,这吴良娣也太不懂事了,想来你定是受了不少委屈,来,快坐下。” 丽妃将顾倾倾拉着坐下,命人拿来燕窝,“这几日你替殿下操持生辰辛苦了,这燕窝是本宫命膳房特意为你炖的,尝尝看。” 顾倾倾端起碗,看着里面的血燕熬煮的燕窝,想到这燕窝是吴良娣所送的,顿时不想吃了。 但碍于丽妃在场,她只得小抿了口,随后开口,“倾倾谢过娘娘,只是没了这西番佳酿,殿下生辰总归是有些遗憾。” “只要心意到了,相信殿下会明白的,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明日就靠你好好陪着殿下庆贺生辰了。” 顾倾倾脸一红,她知道这是丽妃给她的机会,自打赐婚之后,殿下待下冷漠许久,每回进宫,她都见不到殿下。 这次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于是轻轻点头。 “是,娘娘,倾倾会好好陪殿下的,对了,这是父亲让我交给您的。” 说话间,顾倾倾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递到丽妃手里,“父亲说了,每次只可服从一丸,保管能够一举得男。” 听到顾倾倾所言,丽妃眼神一亮,赶紧将那瓶子接过来,“替我多谢相爷,待我有了皇嗣,自然不会忘记相爷的恩情。” “娘娘放心,爹爹记着老相爷的提携之恩,待陛下气消了,自然会为楚家求情的。” 第259章 庆生 顾倾倾话音落下,丽妃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还好本宫现在身边有你陪着,楚家如今这样,你爹爹还能这般相助,等你嫁入东宫,本宫自然会好好待你的。” “多谢娘娘,倾倾定然会好好孝敬娘娘的。” 顾倾倾哄着丽妃,又待了一会后,这才出了宫,当她离开后,丽妃看着手里的药瓶,朝宫女吩咐道。 “去替本宫熬碗参汤,本宫要亲自送到南书房。” …… 晚上,孟婉走出绣作处,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宣安宫,她站在里面,想起容胤扮成季冷在这里与自己见面的情形,唇角不禁微弯。 那个时候,他扮的可真像,竟是一点没让她察觉,还天天巴巴的想要讨好他,在宫里找个靠山。 那个时候,他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她傻吧? 想着想着,孟婉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心口浮上苦涩,当初为了护她周全,他一定吃了苦。 她以为自己在天牢里面,就是苦了,可是他在外面,面对宫中的明枪暗箭,那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而她还错怪过他,埋怨过他,想到这里,孟婉眼眶涩的厉害,眼泪也跟着落下。 正在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赶紧揩了揩眼角,躲到石头后面。 不多会,便见到容胤的身影走了进来,孟婉赶紧屏住呼吸,悄悄躲在那里,直到他从面前走过去,朝着密室的方向走去,孟婉才走出来。 容胤明日便是生辰,定然是来这里追思先后的,她很想过去陪陪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身离开了宣安宫。 次日,太子生辰,因着与先后同月,加之楚家之事,陛下没有下令大办,只是赏赐了容胤生辰礼。 临近正午,三位王爷前往东宫向容胤祝贺生辰,而连着多日被禁足的容烨也特准入宫。 三人差不多同时到达东宫,容显看着容胤,想到母妃的话,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而容宸倒是如往常一般,看见容胤便将手里的贺礼奉上。 “大哥,这是我在边境之时,特意寻来的,送给大哥。” 他将盒子打开,一块玉料放在盒子里,看上去极其温润,是难得的好料子。 “三弟有心了,正好孤正在寻玉料雕琢把件,这玉料来的及时,快坐。” “大哥喜欢就行。” 容辰说完,坐了下去,容烨见状,也将自己准备的血玉扳指奉了过去。 “大哥,恭祝生辰安康,福运绵延。” “好,四弟,坐。” 容烨与容宸相继坐下,马上就有人奉上茶水,容显也跟着掏出一把银匕首递给容胤。 “这匕首送给大哥防身之用,是我亲自命人打造的。” 听闻这话,容胤看了眼那把匕首,十分小巧精致,若藏于袖中,极不易被人发现。 “这把匕首做工十分精巧,看来二弟费了不少心思。” 容胤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容显嗯了声,虽然他答应母妃会相助太子,但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送完匕首之后,容显跟着坐下,端起茶喝了口。 几人落座之后,容胤也跟着坐下,“自打我出了南宫,这还是头一回我们兄弟几人一起聚聚,今日有西番佳酿,你们可要多喝点。” “是,大哥生辰,必然是要多喝两杯的,听闻大哥这几日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容宸开口,容胤看向他,“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了,对了,听闻三弟举荐了赵宇任中书令一职?” 他说完,只见容宸唇角微微往下压了下,“赵宇时任户部侍郎,这几年功绩有目共睹,如今中书令一位空缺,臣弟也只是向父皇举荐而已,还望大哥莫要多想。” “三弟说笑了,赵宇确实将户部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又是四弟的表舅,这么说来,此人确实合适任中书令一职。” 听到容胤提到是自己的表舅,容烨连忙放下茶盏,“大哥,这段时日我一直被禁足于府中,与赵大人并没有来往。” “四弟这是何意,我方才只是随意说说,赵大人在户部确实做了不少功绩,我朝官员,素来举荐不避嫌,好就是好,与是不是皇亲国戚,没什么关系,四弟莫要这般紧张。” 容胤这番话,让容烨点头,“是,大哥说的是,但臣弟也是方才才知道此事,三哥都没同我说过。” “你这段时日在府中,朝中之事,并没有过问,我自然就没有同你去刻意提及了。” 容宸和容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容显低着头,仿似在喝着茶水,但却暗暗听着这两人所言。 “殿下,宴席已经备好,还请殿下与三位王爷一道入座。” 吴良娣此时走进来,说完,便见容胤点了点头。 “好,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入席吧。” 这场宴席从中午喝到了傍晚时分,三位王爷才离开东宫,而当他们一走,容胤脸上的醉意便一消而散。 吴良娣命人奉上醒酒汤后便退了下去,容胤想到方才宴席之中的多次试探,安王却是滴水不漏,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这时,德安走进内殿,“殿下,司统领送来密信。” 德安将密信呈上,容胤打开来,看完之后,瞬间眼眸微凌,随后吩咐道。 “马上宣司炆入宫。” …… 当夜晚来临,顾倾倾焦急地在倚梅宫里等着容胤,今晚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离大婚还有几个月,如今吴良娣这般得宠,她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就算是嫁给太子,也争不过那个贱人。 “殿下到。” 随着太监的声音,顾倾倾连忙站起来,动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而丽妃,也从内殿走了出来。 容胤走进来时,顾倾倾马上屈身行礼,“倾倾见过殿下。” “免礼。” 容胤抬了抬手,朝丽妃看去,“今日有劳姨母设宴替孤庆生。” “都是一家人,姐姐故去的早,你又在南宫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今日是这么些年,你头回庆贺生辰,姨母自然要替你好好操办。 不过今日这宴席,皆出自倾倾之手,这段时日,她可是十分辛劳。” 听到这话,顾倾倾连忙开口,“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是倾倾的福分,倾倾甘之若饴。” 第260章 把她带走 听着这两人的话,容胤眸色冷冷的,淡淡说了声,“顾小姐辛苦了。” 被容胤这么一说,顾倾倾脸上露出喜色,随后羞怯的跟在他身后。 几人走进大殿,此时殿中已经摆放了好酒好菜,待他们坐下,便马上有人进来。 “这是倾倾特意找来的乐师,今日殿下生辰,入宫前来为殿下弹曲助兴。” “好。” 容胤话音落下,只见顾倾倾朝琴师看了眼,对方随即坐下,轻轻弹奏起来。 随着琴音在殿中响起,顾倾倾也走到了容胤身边坐下,丽妃见状,轻轻开口。 “太子今日是你的生辰,原本大哥和爹爹是想要入宫为你庆生的,可是如今楚家却落得这番田地。 虽然此事是楚家那些不争气的族人所为,但终究还是牵连到了整个家族,日后楚家想再回到盛状,只怕是难了。 太子,你如今虽为储君,但没了楚家倚靠,日后恐怕会更加艰难。” 听到丽妃话里有话,容胤看向她,“姨母多虑了,孤身为太子,就算有一天,我丢了这储君之位,也绝不是因为身后无人倚仗。 相反,此番楚家之事,更是给了孤一个警醒,要以律法为重,万民为重,切不可仗势欺人,更不能枉顾律法。 况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楚家落得如此下场,不冤,姨母就不要唏嘘了。 如今姨母深得父皇宠爱,只要安分守己,以皇家为上,相信日后在宫中定然坐稳妃位。” 容胤一番话,让丽妃脸色瞬间变的难看极了,过了良久,她才强挤出一丝笑容。 “太子说的是,是本宫多虑了,倾倾啊,今日太子生辰,你好好陪着太子喝几杯,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就先去歇息一会。” “是,娘娘,臣女定当好好陪殿下。” 丽妃离开后,顾倾倾端起酒杯,替容胤倒上,声音透着轻柔。 “殿下,请用。” 容胤看了眼面前的酒,端起来饮了口,随后放下,“顾小姐不必如此,本宫坐一会,便要回去了,这几日还堆积了不少奏折,还需要孤回去批阅。” “殿下一会就要走?” 顾倾倾眼瞳一闪,容胤目光转向弹琴的琴师,见到这个情形,顾倾倾暗下眼眸,趁着容胤不注意,将一小粒药放进了酒壶中。 随后她替容胤将酒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既是殿下有奏折要批,那倾倾就以此酒,祝殿下生辰安康,福运绵延。” 说完,她将酒饮下去,容胤端起杯子,跟着喝了口,这时琴音已经奏完,容胤也跟着站起身。 “这曲听完了,酒也喝了,姨母身体不适,孤不便打扰,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准备离开,而这时,顾倾倾突然间身子往他身边一倒,脸上呈出几分醉意般轻轻开口。 “殿下能否再陪倾倾坐一会?” 看着对方的神情,容胤眼底一冷,而这时,身体传来的异样感觉,让他猛地将顾倾倾推开。 “你做了什么?” 顾倾倾见状,吓的连忙伏在地上,“殿下,倾倾什么也没做啊。”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思忖,此药,女子喝了会让男子欲罢不能,而男子喝了则会意乱情迷。 那西番僧人说了,只要喝下此药,必定会把持不住,想到这里,她马上抬起头,目光如水的看着容胤。 “殿下是不是喝醉了?不如臣女扶您进去歇息一会。” 她说完,从地上起身,要去扶容胤,却在手刚触上对方时,被他用力一甩。 “德安!” 德安守在殿外,听到声音,赶紧冲了进来,见着容胤这样,立马跑过去。 “哎哟,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命人将顾倾倾抓起来,送去慎刑司。” 说完,容胤朝着外面走去,顾倾倾一听,吓的整个人都傻了,连忙跪地求饶。 “殿下,臣女冤枉啊。” 德安见状,马上叫来亲卫,“顾小姐,是不是冤枉,等进了慎刑司,自然会有分晓,来人,将顾小姐带走。” 顾倾倾被押走,而此时容胤体内的秘药已经发作,他今日前来,为的就是以身为饵。 却是没想到,顾倾倾竟会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而且这药效竟会如此之猛。 一走出倚梅宫,他便感觉到全身气血翻涌,燥意压都压不住,跌跌撞撞朝着南宫走去。 当他强撑着走到宣安宫附近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正朝着那里走去。 孟婉拿着些吃的喝的,今日是容胤的生辰,会在丽妃那里庆贺,于是孟婉便大着胆子,带上酒菜,前往宣安宫,悄悄替殿下祝贺生辰。 当她刚走到里面,就感觉到后面有人跟了过来,一转过身,还没等她看清楚,人已经被抱了起来。 手里的酒菜掉落,孟婉看着眼前抱着她的人,眼瞳一缩。 “殿下?” 这一声,将容胤最后的理智也给消散的干干净净,他没有说话,快步将她抱进内殿。 “殿下,你怎么了?” 孟婉被放下,忍不住开口,结果话音落下,人就被压在了床榻之上。 男人唇中的淡淡酒香,顷刻间将她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今晚的容胤,力气大极了,有些不管不顾,此时窗外一声冬雷,没过多久,雨水落下来。 一滴滴,越来越大,打在内殿窗外的树叶上,就像是一声声擂鼓。 树影绰动,屋里一片漆黑,偶而划过的一道闪电,打在殿内,在落下来的幔帐上投影出宛如一人般的身影。 雨越来越大,掩盖住了所有的声响,整整一夜,直到天微明之时,那雨水才渐消渐止。 而此时幔帐里,哭肿了眼睛的孟婉,被容胤抱在怀中,已经累的昏睡过去。 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瓣,容胤伸出手替她将发丝撩到一旁,轻轻在上面又落下一吻。 而这时,德安的声音小心从殿外传进来,“殿下,殿下。” 他不敢进去,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这才赶紧跑进去,见到容胤仅着了件里衣,脸上是难掩的喜色,赶紧压低声音。 “丽妃娘娘派人去了慎刑司,想要带走顾小姐,如今人等了一夜,还在那里呢。” 容胤听到后,眉宇间露出阴沉,朝身后幔帐里的孟婉看了眼,随后吩咐道。 “替孤更衣,去慎刑司。” 第261章 顾倾倾死了 容胤离开后,直到天彻底大亮,孟婉才慢慢醒过来,看着陌生的地方,昨夜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整个人顿时像是被火烧一样。 她连忙起身,从榻上下来的时候,腿脚险些站不稳,有些手忙脚乱拿起衣服穿上,又羞又恼的沿小路离开宣安宫。 当她回到廊房的时候,同屋的几个女孩已经去了绣坊,孟婉赶紧换了身衣裳。 好在司绣准了她几日的假,不然当真是没办法见人了。 而此时,已经上完朝的容胤,离开之时,被顾中元拦下,只见对方满脸焦急,显然已经从丽妃那里得到了消息。 “殿下,小女一时做了错事,还望殿下念及她年幼无知,手下留情,将她从慎刑司放出来吧。” 听到顾中元的话,容胤眼神冷冽的开口,“年幼无知?父皇赐婚的太子妃,竟做出这种德不配位之事,顾丞相以为,如此之举,还能入主东宫,做孤的太子妃吗?” 一听到这话,顾中元连忙开口,“殿下,这赐婚的旨意已下,就算小女做错了,那也是因爱慕殿下,若是殿下执意退婚,那传扬出去,于殿下面上也无光啊。” 听到顾中元的话,容胤冷笑而出,“那依丞相所言,顾小姐给孤用这种下三烂的招术,孤反倒是还要接受这门婚事不成?” 容胤脸上的冷意落在顾中元眼中,只见他压低了声音。 “殿下,如今楚家失势,若是殿下再退了这桩婚事,那日后在朝堂之上,还能有谁帮殿下呢?” 顾中元的威胁让容胤眯了眯眼睛,“丞相这是在威胁孤吗?” “微臣不敢,只是殿下若此事能放下,那日后微臣必定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听到这话,容胤收回目光,“丞相的好意,还是收回吧,此事关乎东宫声誉,断不能姑息,还望丞相之后好好管教顾小姐,莫要再做出此等有伤风化之事。” 扔下这句话,容胤抬步离开,丝毫没有再理会顾中元,待他到了南书房,门口的值事大监便迎上前来。 “殿下,丽妃娘娘在里面呢。” 听到这句话,容胤看了书房大门一眼,“知道了,你进去通禀,就说孤有要事见父皇。” “喳。” 大监进去没多久,丽妃便走了出来,看见容胤之时,脸色有些难看。 容胤没看她,径直走进南书房,此时容渊坐在案桌前,桌上放着碗参汤。 “父皇。” “你来了。” 容渊开口,“丽妃方才过来,同朕说了昨夜之事,顾相之女虽有错,但你将人关入慎刑司,是不是有些让顾相失了脸面?” “父皇,孤是储君,再过几月,顾倾倾就要成为东宫太子妃,可是她却用些卑劣的手段想要争宠,实在是有失太子妃的德行。 儿臣请父皇做主,取消这门亲事,如此品行低劣之人,若成为太子妃,将是皇家之耻,儿臣之耻。” 听着容胤这番话,容渊本来还想劝一劝,但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只得开口道,“朕下旨退婚,顾相脸面难存,也罢,朕会知会顾相,让他女儿病殁吧。” “多谢父皇成全。” 容胤跪下谢恩,容渊抬了抬手,“这段时日,有不少大臣上谏,替楚焕求情,朕如今将楚氏一族流放,又斩了楚峰。 老相爷以御赐金牌换楚家一条活路,朕想问你,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的想法,从未变过,律法为上,君臣为下,若一国没有了律法,那人人都可以权压人,文武百官纷纷效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容胤这番话,让容渊点点头,“可惜你姨母却看不清,若是你母妃在世,也会与你一样。” “是,母妃绝不会因为楚家之事,而徇私枉顾律法,父皇不必考虑儿臣,儿臣身为储君,也绝不会因为楚家之事,而不顾律法。” “你既这样说,那朕知道了,还有一事,西境使者派人送来书信,不日便会遣使者来我朝商谈联姻之事,此事关乎两国邦交,朕打算让世宁嫁去西境,你意下如何?” “两国联姻,事关重大,儿臣觉得此事还需好好商议,世宁是我朝唯一的公主,她的婚事,还需斟酌。” 容胤说完,容渊点点头,“如此,那容朕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是,父皇。” 容胤离开南书房,很快便前往宣安宫,到了那里,只见殿内空空,孟婉已经离开了。 容胤走到床边,手轻轻抚上她睡过的地方,眼眸浮上极深的笑意。 小丫头定然是不好意思了,若是此时去找她,她必然会恼,不如再等几日,事情了结的差不多,再去找她好了。 …… 连着几日,孟婉都躲在绣作处,哪也没去,直到探春宴前一晚,婉禾走进来。 “出大事了,你们听说了吗?顾相千金昨晚病殁了。” “什么?” 春兰看向婉禾,“这话可不兴乱说,那可是未来太子妃啊,怎么好好病殁了?” “听说是染了顽疾,今日顾丞相都没来上朝,陛下特意下旨厚葬呢。” 婉禾说完,慧芳也跟着开口,“那这顾小姐一死,岂不是太子大婚也没了?” 几个女孩正说着话,门被推开,孟婉走进来,见三人神色有异,于是开口。 “你们怎么了?” “小婉,刚刚婉禾听来的消息,未来太子妃病殁了?咱们绣坊还要绣太子大婚的服饰吗?” 随着春兰的话音落下,孟婉脸色一白,“顾小姐病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夜,我也是刚从别的宫里听来的。” 婉禾上前,“你要不要去问问郑司绣,这接下来,太子大婚的服饰还需要准备吗?” “司绣并没有提及,你们不要往外宣扬,等着内务府的通知吧。” 她说完,三个女孩点点头,“好,那我们不说了。” 等三个女孩出去洗漱,孟婉坐在房中,还没从刚才的消息里缓过神来。 顾倾倾死了,怎么会这样。 想到容胤那晚似有不对劲,孟婉脑海里升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该不会顾倾倾的死,是容胤干的吧? 第262章 挑唆 心中有这个怀疑,但孟婉却是不敢再去问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这几天,只要一想到,就会脸红心跳。 而且,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容胤,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 丞相府。 顾中元沉浸在悲伤之中,顾倾倾死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陛下下了旨,他不能不从。 幼子尚小,他不能抗旨不从,拿整个丞相府去陪葬,可是到底是他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东宫太子妃。 他精心筹谋多年,最后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顾中元心中悲愤交加。 站在女儿的棺椁前,他双目通红,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女儿被灌了毒药,痛苦号哭的样子。 “爹,女儿不想死啊。” 她抓住他的衣角,就像小时候那样,唇角流出的鲜血刺红了他的眼睛,可他却无能为力,不得不这么做。 “安王到。” 正在这时,管家前来通传,顾中元赶紧擦了擦眼角,从灵堂走出来。 容宸走进来,看见顾中元,面露沉重,“顾相节哀。” “微臣多谢王爷,王爷屋里请。” 顾中元做了个请的手势,容宸跟着他走进堂厅,管家命人奉上茶水。 “相爷,本王今日听闻令千金病殁,甚是震惊,何病这般汹涌,太子殿下可有请御医前来替顾小姐诊治?” 听到容宸提起太子,顾中元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片刻才开口道。 “微臣没有那个福气,敢劳烦太子殿下,是小女命薄,与太子无缘。” 他冷硬的语气,让容宸眸子暗了暗,随后开口道,“想来太子心中定然也不好过,毕竟顾小姐与他情投意合,顾相还是要保重身子,朝堂之上,还要靠相爷。” “王爷今日能前来,微臣不甚感激,只是今日微臣实在心中难过至极,故而就不留王爷了。” “好,那相爷多保重,本王就先告辞了。” 容宸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走了两步后,复又停下。 “相爷日后若有什么事用到本王,可尽管开口,本王十分欣赏相爷的为人。 那日朝堂之上,本王并非有意针对相爷,只是不想相爷再卷入楚家是非当中,而连累了相爷。” 一听到这话,顾中元眼波闪动了下,随即而出,“王爷这是何意?” 容宸转过身,“相爷在朝中多年,难道还没看出来,楚家之事,是陛下有意为之。 如今门阀势大,以楚家为先,这朝廷之中,皆被门阀世家把控,若太子即位,那这天下,只怕都要姓楚了。 相爷虽受楚老相爷提携,但如今已坐稳相位,自然该知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楚家枉顾律法,陛下怎能容下? 我知顾相不易,不忍见相爷被世情所累,故而才会在朝堂之上出言相劝,否则只怕相爷如今就不单是被斥责了。” 果然容宸一番话,让顾中元心下一惊,联想到陛下让他自己了结女儿之事,赫然反应了过来,陛下因楚家之事,已经不信任他了。 让倾倾死,就是断了日后顾家成为皇家姻亲的路,也断了他与陛下君臣多年的情分。 想到这里,顾中元马上开口,“多谢安王提点,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便好,本王希望相爷忍辱负重,日后这朝堂之上,定然还会有相爷的一席之地。” 将该说的话说完,容宸离开了相府,径直去了晟王爷见了容烨。 “三哥,顾中元会站到我们这边吗?” 容宸轻轻弯唇,“他站不站都无所谓,只要他不站在太子身边,我们就少对付一个人。 如今楚家失势,太子少了最大的支持,而我去顾家之时,试探之下,这顾倾倾只怕不是病死,而是另有蹊跷,故而我再对顾中元说那番话。 顾中元在朝中多年,如今他与太子、陛下离心,那日后对我们大计来说,便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三哥英明,那日太子生辰宴试探赵宇之事,父皇如今迟迟未定中书令人选,你说,会不会是太子从中阻拦?” 容烨的话,让容宸眉眼微凛,“中书令一职事关重大,父皇行事一向谨慎,不能操之过急。 正好过几日,税银即将抵京,你让赵宇做事机灵点,有了这笔银子,我们的大事便多一分把握。” “三哥放心,蝶舞坊那边,已经将铅银准备妥当,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此事你多加留心,莫要出任何岔子。” 交代完容烨,容宸回到安王府,不多会,暗卫走了进来。 “王爷,已经查清楚了,请王爷过目。” 暗卫将一封书信递到容宸面前,等他看完之后,唇角划过笑意。 “果然同本王猜测的那般,南境使者什么时候过来?” “回王爷,南境使者已经在前往祈国的途中,只待确定公主身份,便会向南皇禀明。” “好,你去替本王传话,几日后的探春宴,本王会带上孟婉前去见他。” “是,属下告退。” 待暗卫离开后,容宸将手里的书信朝一旁的油烛点去,很快那封信便被烧的一干二净。 容宸看向窗外,此时一轮新月皎洁,他凝过去,仿佛上面倒映出孟婉的面容。 他凝着那轮新月,许久。 …… 顾倾倾的死,内务府在隔日便派人前来通传,大婚所用服饰,全都封存起来。 等内务府通达之后,郑司绣将三位掌绣叫了过去,将接下来绣作处的活计派发了下。 等活派完,郑司绣单独留下孟婉,“再过几日就是探春宴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启禀师傅,已经全都准备妥当。” 孟婉按照司绣交代的,随行绣女和衣料之事,都准备好了。 “好,今年的探春宴是在云峰山的春园,你到了那里,切记一切当心。” “是,奴婢定当谨记师傅的话。” 郑司绣交代完之后,孟婉就退了下去,而这时,有绣婢前来找她。 “孟掌绣,景王爷在外面等您。” 听到是容显过来找她,孟婉赶紧走了出去,对方站在外面,看见她出来,随即迎上前来。 第263章 遇到老熟人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今日来,是找奴婢有事?” 容显听到她的话,上下看了她一眼,随后脸色有些不自然道。 “顾相千金死了,此事你知道了吧?” 听他这么一提,孟婉神情微变,但还是点了点头,“今日内务府前来通传,大婚所用服饰全都封存,奴婢已经知道了。” “那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容显小心说完,看着她的神情,孟婉微愣了下,“我?奴婢没什么想说啊,王爷这是怎么了?” 见着孟婉神情无恙,容显不自然的干咳了下,“本王以为,你听到顾倾倾死了,会高兴呢,前几日她打了你,这下她死了,以后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容显这话,让孟婉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这才道。 “王爷想多了,死者为大,如今她已经死了,奴婢又怎么会那般去想,倒是可惜,她如此年纪,便香消玉殒。” “这种恶女子,若真让她成了太子妃,那才可惜,本王倒是觉得,她死了好,本王畅快了。” 容显一直憋着这口气,准备暗中收拾顾倾倾呢,这下还没轮到他出手,人就死了,说起来,最高兴的还是他。 听到容显的话,孟婉有些无奈,他这开心劲,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倾倾同他有深仇大恨呢。 “王爷以后千万莫要这样说了,旁人听到了,又该说王爷跋扈不讲理了。” “谁爱说谁去说,本王不在乎,对了,今日本王过来,除了这事,还有一事,探春宴快到了,你到时候跟着世宁,如何?” “奴婢是奉绣作处之命一同前往,怎么能跟在公主身边呢,自然是要同其他宫女在一起的。” “无妨,本王同世宁说一声,让她把你叫去,你跟着宫女们在一起,免不了要做苦活累活,跟着世宁,还能在春园看看风景,本王上次便说了,要带你在春园逛逛的。” “王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还是跟宫女们一起,莫叫让旁人说道了。” 见到她拒绝,容显只得作罢,“那行吧,如果太累的话,你就同本王说,本王让世宁把你叫去。” “好,奴婢知道了,那王爷没别的事,奴婢就回去了?” “哦,那你回去吧。” 容显摸了摸袖子,放在里面想要送给孟婉的东西,最终还是没有给她,望着她回了绣作处,这才有些失落的离开。 …… 隔了几日,终于到了探春宴,天还没亮,皇帝的仪仗就要起程。 孟婉和春兰婉禾,早早的便候在前殿,冷的直发抖。 “启~”。 随着几声嘹亮的鞭子声,仪仗缓缓启动,孟婉站在人群中,根本看不到陛下和太子,嫔妃的车撵,只是跟着往前走。 从皇宫到云峰山,需要半日的路程,加上又是这么多人出行,声势浩大,行的比平常要慢一些。 一直到晌午小歇之时,仪仗才终于走到了云峰山的山脚。 “小婉,给你喝点水。” 春兰将水壶递给她,孟婉接过喝了口,目光看向隐在山中的云峰寺,只能看见塔尖。 “那便是云峰寺。” 孟婉开口,听闻云峰寺特别灵验,她从来没有去过,如果这次能有机会去看看,她一定要替容胤求支平安签。 这么想着,她唇角弯出一丝弧度,而这时,只见前面的大队又开始行进起来,她将水壶收好站起身。 “我们走吧。” 从山脚到山上的春园,又是两个时辰,等所有人爬到上面,孟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所有宫女被安顿在了春园的下厢房,孟婉跟春兰、婉禾收拾好东西,便有随行公公过来通传。 “晚上陛下要在春园用膳,你们收拾妥当,就到膳厨去做事,记住,一个个都机灵着点,若是出什么岔子,定惩不饶。” 公公说完要离开,春兰见状,连忙走上前,“公公,我们是绣作处的绣女,也要去膳厨吗?” 公公看了她一眼,“绣女也是宫女,没绣活的时候,自然也要帮厨”。 “可是……。” “春兰。” 孟婉将春兰拉到身后,朝公公行了个礼,“是,公公,我们收拾好就过去。” 等公公离开之后,春兰有些不服气,“小婉,明明我们是绣女,应该跟在嫔妃身边,为何要去帮厨?” “许是人手不够,无妨的,左不过第一天,我们先去看看,明日陛下要带着文武大臣去狩猎,想来我们便要跟过去了。” “是啊,春兰,我们都是头回来探春宴,听小婉的。” 听到她俩都这样说,春兰只得点头,几人将东西收拾好,便来到了膳房,待到了那里,孟婉没想到,竟是碰到了熟人。 看着已经许久未见的徐嬷嬷,她没想到这次探春宴,竟会让她也过来了。 “孟掌绣,许久未见了。” 徐嬷嬷像是早就忘记了当初在掖庭之时如何折磨孟婉的,见到她时,脸上浮上笑意。 “是有段时日了,嬷嬷可还好?” 孟婉也跟着开口,徐嬷嬷点点头,“老奴如今已不在掖庭,多亏了孟掌绣,老奴才会被发派到这春园来。” 听闻这话,孟婉眉头皱了下,徐嬷嬷竟被遣到了春园里,难怪会在这里看见她。 “春园风景秀美,徐嬷嬷在这里,想来过的极舒心,气色比在宫中之时好了许多。” 孟婉的话,让徐嬷嬷眼底划过抹阴沉,随即便笑道。 “是啊,老奴在宫中二十余载,如今在这春园之中,倒称得上是颐养天年了。 听闻孟掌绣如今在绣作处如鱼得水,看来当初淑妃娘娘将你调出掖庭,果真是成全了你的一番造化呢。” 徐嬷嬷的话,让孟婉也跟着弯了弯唇,“是,徐嬷嬷说的是,孟婉对淑妃娘娘一直心存感激,绝不敢忘记,既是嬷嬷负责春园的事情,那请问嬷嬷,我们要做哪些活计?” “孟掌绣如今的身份,哪里能做这些粗活,不如就坐在那里剥些蒜米好了。” 徐嬷嬷顺手一指,孟婉她们几个看过去,只见满满几大筐的蒜米。 “这些蒜米剥完,手指头还不要废掉了啊?” 春兰扬起声,徐嬷嬷冷冷看向她,“这已经是膳厨最轻快的活计了,若你们不肯做,那我只能同管事公公说,让他来给你们安排了。” 第264章 你便可以万事顺遂 听到这话,孟婉暗中给春兰使了个眼色,徐嬷嬷这人绝非良善,只怕叫来了管事公公,她们不但要做更累的活,只怕还要被训斥。 与其被她算计,倒不如先做着,看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多谢嬷嬷,我们这就去做。” 孟婉拉上春兰和婉禾,一起走到几筐蒜米前坐下,徐嬷嬷看着她们三个,冷笑了声,随后转身离开。 当她走之后,春兰气的开口,“这个嬷嬷分明就是故意的,知道我们是绣女,还让我们剥这么多的蒜米,这不是想要我们伤了手,这几日无法行针走线吗?” “春兰,我们现在在外面,不是在绣作处,没有司绣护着,你少说两句。” 婉禾自打见到徐嬷嬷和孟婉叙旧,便看出来这徐嬷嬷对孟婉似有嫌隙,故而刚才她站在一旁并没有作声。 “她便是我在掖庭之时的管事嬷嬷,我被调入绣作处后,没想到她会被发派到春园来。” 孟婉这时开口,话落,就见春兰立马声音扬起,“我知道了,她这是在故意针对你的,原来她就是那个先前在掖庭折磨你的嬷嬷啊,到了这春园也不安分,真是坏透了。” 春兰的话,让孟婉摇摇头,“总之你们跟着我,只怕要被连累了,你们放心,若有什么事,我会护着你们的。” “小婉,你不要这么想,我们都是绣作处的人,出来了,自然要互相帮助,大不了,这蒜米我们剥呗。” 春兰将蒜米拿起,孟婉见着,连忙开口,“我有办法,让这蒜米好剥一些。” 她说完,从旁边拿来一盆热水,将这干巴难剥的蒜米扔进去,泡了会后,这才拿出来剥,果然没费什么劲,蒜米就剥下来了。 “哎哟,这法子好啊,小婉你真厉害,难怪你刚才答应了。” 春兰见样学样,也跟着这般弄起来,正好半下午的阳光暖和,剥开的蒜米散开放着,水很快就干了。 几个人剥着蒜米聊着天,一筐蒜米不知不觉就见了底,而这时,有个宫女走了过来。 “请问哪位是孟掌绣?” 孟婉抬起头,“我是。” “孟掌绣,世宁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听到小宫女的话,孟婉立马便知道是谁授意的了,但当着春兰和婉禾的面,她又不好说出来,便站起身。 “好,我这便同你过去。” 说完,她对春兰和婉禾说,“待会我见过公主,便请她让你们也跟着过去,便不用再剥这蒜米了。” “好,你快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 孟婉跟着小宫女离开,很快就来到了公主住的苑子,一进去,果然看见容显站在里面的梅花树下。 初春之际,这云峰山的梅花开的格外好,容显站在树下,颀长的身材,挺拔如松,侧颜端正,听到动静,马上转过头来。 “来了?” “王爷,世宁公主呢?” “是本王让你来的。” 容显大大方方承认,走到孟婉跟前,“本王派人去找你,见着你在剥蒜米,我就说过,你定要是要被指派些粗活累活,你这手,怎么能剥那些东西。” “王爷,旁人都能做,奴婢也能做得,我若不做,我带来的绣女便要多做许多,王爷若无事,奴婢还是回去了。” “等等,这有何难,本王这就吩咐人,将你那两个绣女支开便是,你安心在这里待着。” 容显叫来手下,吩咐了句,待人走后,容显看着她,“这下总行了吧?待会你就在这里,本王让你看样东西。” 孟婉拗不过容显,只得跟他来到院中坐下,看了眼四周,“怎么不见世宁公主?” “她去陪母后了,放心,这里都是本王的人,你无需担心。” 容显指了指桌上的茶点,“尝尝看,世宁的乳娘做的,她手艺好,做的比御膳房的还好吃。” 孟婉拿起一片桃花酥,此时傍晚余晖,洒在院中,一苑梅香,让人十分惬意。 她望着蓝天白云,许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容显悄悄看向她,眉眼缱绻,而这时,孟婉侧过头,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让他瞬间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水。 “王爷是让我看什么?” “快到了,再等一会。” 他心虚的说完,孟婉耐下性子,两人沉默不语,待一盏茶喝完,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快看。” 孟婉抬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愕住了。 只见夕阳落在云峰寺的塔尖之上,像是佛光普照一般,十分神奇。 “如何?” 容显在一旁开口,孟婉不禁点头,“没想到云峰山还有这等奇景,多谢王爷让奴婢前来一观。” “本王来之前,便听说云峰山有落日佛光的景致,世宁住的这个苑子,正好可以见着,所以特意带你来看看。 听闻见到落日佛光景致之人,会得菩萨保佑,小丫头,以后你便可以万事顺遂了。” 容显的话,让孟婉不知该说什么,彼时的少时情谊,却让他这般真心相待,自己却无以为报。 想到这里,孟婉站起身,对着那落日佛光跪了下去,双手合掌。 “信女孟婉,诚心相求,请菩萨保佑景王平安顺遂,福运绵延,所愿皆所得。” 她说完,跪地磕首,容显坐在一旁,眼眸深邃,待她起身之后,终于忍不住,将袖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虽然母妃已经告诫过他,但他还是想将这件东西给她。 “小丫头,这是你的,你打开看看。” 容显将盒子往她面前一递,孟婉看着那古朴的盒子,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但她觉着不能收下。 “王爷,您已经帮奴婢很多了,这东西,奴婢不能收。” “你看都没看,就说不要,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放心,本王绝不会强人所难,这东西,与你有关。” 他说罢,将盒子打开,当里面的东西出现在孟婉眼前的时候,她神情一诧。 “这,这怎么会在王爷这里?” 听她说起,容显面色有些讪然,“当初你推了本王,逃跑之时,掉落下来的。 本王捡到,还命人在宫中四处寻过你一段,无果,便将这东西收在了库房。 前阵子想起,便又找了出来,原本我是想留下的,但想着,这是你的东西,便还是还给你吧。” 第265章 护身符 望着桌上盒子里的沉香木雕刻的护身符,孟婉伸出手,轻轻拿起来。 她一直以为,这枚护身符找不到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回到她身边。 手轻轻触在上面,极浅的一个牙印,那是她小的时候咬出来的痕迹。阿奶说她戴着这个,总忍不住去咬,所以阿奶收了起来,一直到她入宫,才重新给她,说会保佑她平安。 阿奶说,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就戴着这个护身符,所以才能命大活下来。 当时她在树林里面已经饿的发不出声音了,是阿爷捡柴的时候,发现了被掩盖在树枝底下的她。 儿时阿爷阿奶所说的话,在看见这块护身符的时候,慢慢清晰起来,她紧紧拿着,眼眶泛红。 她当初应该将这护身符留给阿爷阿奶,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而容显,看见她眼眶红了,赶紧开口,“你别哭,我不是故意想要藏着的,本王是真的那时候忘记了。” 孟婉摇摇头,抬眸看向他,“王爷,谢谢您,这块护身符,我一直以为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如果不是王爷留着,只怕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着了。” 听到孟婉这些话,容显挠挠头,“我看这块沉香木似乎很珍贵,上面还雕刻着符文,想来你的家人应该很在意你。” “我阿奶说,我被捡回来的时候,身上就戴了这个,除了阿爷阿奶,我从未见过家人。” “你是孤儿?” 容显愣了下,他从未听孟婉提及过身世,自然也不曾知道,这会听到了,顿时想抽自己两嘴巴,好好的又提起她的伤心事了。 “本王不是有意的,小丫头,你别怪我。” “无妨,我从小便知道我是捡来的,但阿爷阿奶对我很好,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 只是我入宫之后,家里遭了灾,阿爷阿奶都不在了,王爷不必介怀,我还能再见到这枚护身符,已经十分欣喜了。” 她轻轻抚着护身符,戴在了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道,令人心神温宁。 看着孟婉这般开心,容显的心也稍稍放下,而这时,苑外传来声音,只见世宁公主走了进来。 “大哥,孟掌绣。” 世宁开口,眼中带着温和笑意,孟婉赶紧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公主。” “孟掌绣不必多礼。” 世宁抬了抬手,孟婉起身,便见到对方朝容显看去。 “大哥,时辰差不多了,该去赴宴了。” “好,我这便回去换衣。” 容显开口,目光转身孟婉,“走,本王送你回去。” 孟婉同世宁行礼告退,两人朝着外面走去,春园的傍晚,处处是景致,甚至连京中还没盛开的花,这里也都含苞待放了。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这景致,刚好走到一处园子时,迎面而来的人,让孟婉心漏了一瞬。 而容显,看见她脸色微变,心里跟着黯落几分,但还是迎上前去,朝对方开口。 “臣弟见过大哥。” 容胤看着容显,轻抬了下手,“二弟免礼。” 随后目光望向他身后的孟婉,眼底浮上一抹醋意,这小丫头,自打上次过后,就没再来找过他。 来到这春园,竟同容显在一起游园起来了。 “奴婢见过殿下。” 孟婉避开他的目光,上前屈身行礼,容胤看向她。 “孟掌绣也在游园?” “大哥,世宁派人请孟掌绣过去缝补衣裳,本王正好顺路送她回去。” 容显替孟婉开脱,容胤看了他一眼,“我来之时,父皇正好要见你,待会我让德安送孟掌绣回去,你赶紧去见父皇吧。” 见到容胤这般说,容显只得开口,“是,大哥,那就有劳大哥派人送孟掌绣回去了。” 他深深看了眼孟婉,这才离开园子,而当他走后,孟婉便小心翼翼而出。 “奴婢就不劳烦安公公了,奴婢自己认得路的,奴婢告退。” 她说罢想要溜走,却被容胤一把拉住,下一瞬,男人阴慽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还要躲孤多久?” “奴婢没有躲着殿下。” 孟婉手被对方抓着,声音又小又柔,眼睛都不敢看着容胤,说完,人便被对方带进了怀里。 下颌被托起,容胤目光里像是燃了一团火,说出来的话,却是委屈的不行。 “孤日日去宣安宫等你,你这小没良心的,竟是吃饱了,连看也没来看孤一眼。” 他的话,说的孟浪,孟婉脸瞬间灼了起来,一张小脸泛着绯色。 “明明是殿下那晚……。” “孤那晚怎么了?” 没等孟婉说完,容胤便将她的话堵了回去,“那你告诉孤,你为何那晚会出现在宣安宫?正好被孤撞见?” 容胤的话,让孟婉又羞又恼,她那晚是想趁他不在,去宣安宫偷偷替他庆贺生辰,哪里想到会遇上他。 见小丫头不说话,耳尖红的滴血,容胤将她轻轻抱住,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 “孤好想你,这几日,孤寝食难安,想去找你,又担心你恼,见不到你,又想的发紧。 好不容易盼到来这里,想去见你,却见着你同旁人在一起,小婉儿,你难道真是铁石心肠,不想理孤了吗?” 他声声哀诉,让孟婉心酸的厉害,依偎在他怀中,轻轻开口。 “殿下,奴婢没有不理你。” “那你为何不来见孤了?” 容胤将孟婉松开一些,低眸看向她,却见她睫毛眨动着,一言不发。 见到她这样,容胤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孤不逼了,以后不许再躲着孤了,否则重重罚你。” 他低头,趁着小丫头没注意,唇压了上去,又很快离开,惹的孟婉的脸比刚才更烫。 “殿下,奴婢要回去了。” 她不敢再等下去,容胤揉了揉她的发间,“好,你回去吧,晚点我让德安叫你过来,有事同你说。” 孟婉不敢推拒,点了点头,从容胤怀里离开,“那奴婢告退。” 她说完,赶紧走出园子,容胤看着她慌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德安这时走了过来。 “殿下,该去更衣赴宴了。” “好,走吧。” 主仆二人走出园子,孟婉此时心慌意乱的走了很久,心绪才稍稍平复,而这时,突然间窜出来的人影,吓的她眼瞳一缩。 第266章 你为何非要选择他 “孟掌绣。” 小太监朝她行礼,孟婉看着他,面孔极生,于是生出戒备。 “你是谁?你找我做甚?” “在下是安王爷的近侍,王爷命小的过来同您说一声,今晚宴席之时,请孟掌绣去水阁一叙。” 听到是容宸找自己,孟婉脸色沉了沉,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知道了,你去回了你家王爷,我会去的。” 听到她答应,小太监没有再逗留,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待孟婉回到下厢的时候,就看见春兰和婉禾也已经回来了。 “小婉,你回来了。” 春兰开口,孟婉走过去,婉禾看着她,“还好你让我们走了,不然徐嬷嬷又要差我们做事了。” “怎么回事?” 听到她的话,孟婉眼中划过疑惑,只见春兰马上开口。 “你被公主叫去没多久,那个徐嬷嬷就过来了,见你不在,便又让人拿来好多的菜,说要让我们洗干净。 还好公主派来人,将我们叫走,不然我们现在可能还留在那里洗菜呢。 你都不知道,我们走的时候,那个徐嬷嬷的脸,就像是老丝瓜一样,拖的老长,可真是难看极了。” 春兰绘声绘色,孟婉脑中已经划过徐嬷嬷的样子了,看来从掖庭被发落到这春园,她的本性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行了,你们这几日也小心些,再遇上她刻意刁难,要马上同我讲。” “放心吧,我们都知道的。” 两人异口同声,孟婉这才放下心来,此时天色近暗,等晚上的宴席开始,孟婉她们用完膳后,她便悄悄离开,朝着水阁走去。 水阁在云峰山的后面,是另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景致,沿着打磨的光滑的青石路走过一片竹林便到了。 她到的时候,远远就见着水阁之中站着的身影,月光皎洁,月华照在阁间,宛如嫡仙一般。 她走过去,恭敬行礼,“奴婢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差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她的话,容宸看向她,眉宇间漫过轻柔,“据说水阁之时有一奇观,等月亮升上正空,这水中便会倒映出月宫里的情景。 今夜月光如此之好,不知道能否看见那月宫仙境。” 听到容宸这番话,孟婉眼瞳凝了凝,“王爷叫我来,不光只为了看这月中倒影吧?” 容宸弯起唇,“是,小婉儿当真聪慧,我派去南境之人,已经传来消息,你的身世已有下落。” “王爷,奴婢先前已经说过,奴婢无父无母,阿爷阿奶如今也不在世了,王爷此举,又是何意?” “小婉儿,本王想替你找到亲人,不忍见你孤单蹉跎,大哥不让你走,你便要在这深宫里磋磨,这对你不公。” 他柔声款款,边说边走到孟婉面前,低眸看向她,“你是公主,理应享受尊贵荣宠,而不是留在这里,供人践踏。” “王爷当真是为了我?” 孟婉抬起头,目光对上容宸,只见他压了下唇角,“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小婉儿,我们少时相识,那时我并不明白情为何物,在外游历之时,我时常会想起,你同我说宫外趣事之时。 每走到一处,我便会想,若是你在,定然不会这般无趣,当我回宫后,再见到你,我便愈发明白,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你已经扰了我心。” 容宸的这些话,让孟婉轻轻弯唇,“王爷费尽心力,想要替我寻亲,是想让我同你在一起,是吗?” “是,你若回到南境,便是公主,本王求娶,名正言顺。” “所以王爷想求娶的只是南境公主,而不是绣作处孟婉。” 她的话透着冷意,容宸马上开口,“自然不是,你就算不是南境公主,若你肯,本王也会想方设法,让你出宫,纳在身边,悉心照顾。 只是若你是公主,那嫁给本王,便是正妃,本王会护你一世,绝不三妻四妾。” “王爷这番话,可真是感天动地,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到底愿不愿意。” 她的话,让容宸愣了下,“难道你不想离开皇宫吗?大哥是太子,他是不可能立你为后的。 而且就算你以南境公主的身份成为太子妃,大哥后宫也不可能只独宠你一人。 但我不同,你若为我的正妃,我必定不会负你,安王府中,只会有你一人,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安王爷,你不要再说了,无论正妃也好,公主也好,我都不稀罕。 至于你所说的什么太子妃,独宠一人,我也从来没想过。 我十四岁入宫,便待在南宫里,五年的时间,我只想着早些出宫,陪阿爷阿奶,让他们享福。 我从来无心这些后宫之争,只想着尽好本分,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平平安安回家。 但现在,阿爷阿奶已经故去,家中已无亲人,你现在同我讲这些话,我依然没有改变初衷。 王爷,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念在少年相识,奉劝一句,莫要再一错再错。” 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突然间肩头传来疼痛,下一瞬便全身瘫软下去。 容宸上前一步将她扶住,眼眸浮上些许冷沉,他抬起一只手,只见马上有暗卫上前。 “将她带去见南境使者。” “是,属下领命。” 暗卫扛起孟婉,很快消失在了水阁,而容宸看向此时已经升上正空的圆月。 水面之上泛起的倒影,将整个水面照耀的像是人间仙境,只听到他轻轻开口。 “本王是真的想与你共赏这山河美景,你为何非要选择他呢?” …… 此时,正在宴席之中的容胤,突然间眼皮跳动了几下,手里的筷子应声落下。 德安见着,赶紧吩咐人拿来新的,容胤看着那筷子,心口莫名划过一丝慌乱,他朝着德安吩咐道。 “你去找孟婉,将她带去孤那里。” “是,殿下,咱家这就去。” 德安退下后没多久,容宸便回到了宴席之中,他望向容胤的方向,眼眸微微暗了暗。 不多会,德安疾步匆匆地赶回来,凑到容胤耳边压低声音。 “殿下,孟姑娘同屋的人说她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第267章 失踪了一夜 容胤的脸色,因为听到这句话,而瞬间冷到了极致,他压住心底的慌乱,看向德安。 “吩咐司炆,就是将云峰山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溶洞之中,面前升着一个火堆。 她想从地上坐起来,这才发现手脚是被绑着的,想到昏迷之前的事情,她心里一惊。 是容宸将她打晕的,之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而正在这时,溶洞内传来脚步声,她连忙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一道声音响起。 “主子,这便是安王所说的女子。” 对方用的是南境话,孟婉从小在墨江长大,战乱之时,有不少南境的百姓逃过来,她能听懂一些。 “开始吧。” 随着对方说完,另一道女声响起,紧跟着,便感觉到脚步声来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指掰开。 刺痛自手指上传来,孟婉皱了下眉,感觉到对方从她的手指上挤出了血。 她忍着,假装仍然昏迷着,直到那人离开。 “主子,请。” 对方再次开口,孟婉悄悄眯起眼睛,朦胧之中,见到一名穿着罩袍的女子,接过对方递过去的刀。 随着刀在她的指尖划过,几滴鲜血落进男人举着的瓷碗中。 孟婉的心跳在这时剧烈跳动起来,她很想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但又不敢去看。 整个溶洞里好像一下子更冷了,而这时,突然间听到男子的声音。 “主子,融了,相融了,是公主,公主终于找到了!” 男子将瓷碗奉上,对方看过去,一下子将戴在头上的罩帽掀开,露出绝世的姿容。 “是,是我的女儿,二十年,我终于找到鸾儿了。” 妇人端起碗,声音透着欣喜与哽咽,“这二十年,本宫一直以为失去了她,天神庇佑,我终于又再次见到她了。” “主子,我们将公主带回去吧。” 对方开口,话音落下便见到女人摇了摇头。 “那安王绝非善类,他敢让你把人带来,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里是云峰山,带着鸾儿,我们是出不去的。” “那难道还要将公主留在这里吗?娘娘,您好不容易才见到公主。” 对方言语急切,孟婉看见妇人朝着她走了过来,她赶紧闭上眼睛。 很快,便感觉到脸被人轻轻抚上,妇人的指尖温暖,触在她的脸上时小心翼翼。 那种天生的血脉之情,让孟婉竭力忍着,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过了一会,孟婉感觉到脖子处有什么动了动,紧跟着便听到妇人的声音。 “当初我将这枚护身符放在鸾儿身边,就是为了保她平安,昆仑,你去告诉安王,只要他能让我带鸾儿回南境,他提的条件,我答应。” “是,娘娘。” 孟婉感觉到对方又望了她一会,替她解开绳子,离开她身边,很快溶洞里再次寂静起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溶洞之中的人,已经离开了。 担心有异,孟婉没敢乱动,而是又安静的躺着等了许久,这才慢慢松动着手脚,从地上站起来。 这个溶洞不大,孟婉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此时天已经微明,阳光从石崖上面落下来。 看了眼四周,孟婉寻了个方向,匆匆朝着外面走去,当她好不容易走出石崖的时候,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亲卫,正朝着她走过来。 “救命。” 她开口,对方见到她,立马奔过来,为首的男子,看见她时,眉眼一凌。 “孟姑娘。” 司炆来到她面前,“卑职奉殿下之命,特意前来姑娘。” 听到是容胤派人过来的,孟婉马上开口,“殿下呢?可否带我去见他?” “殿下正等着姑娘,请随我来。” 司炆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将孟婉带到了容胤所在的地方,她一走进去,就听到德安劝慰的声音。 “殿下莫急,孟姑娘吉人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已经过去了一夜,还没有任何下落,继续派人去搜!务必把人找到!” “是,奴才这就去。” “殿下。” 德安话音落下,孟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容胤背对着她的身影,顷刻间一震。 他猛然转身,看见走进苑中的孟婉时,没有任何犹豫,几步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手一伸,将她用力抱在怀中,力气之大,就像是担心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感觉到他全身的凉意,孟婉心口涌上哽涩,“让殿下担心了。” “你去了哪?” 容胤声音透着颤意,轻轻将她松开,眼底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整夜未眠。 他上下看着她,声音轻的小心翼翼,“可有受伤?” “没有,奴婢没事。” 孟婉摇摇头,轻声安慰,德安见状,赶紧冲司炆使了个眼色,随即退了出去。 “殿下等了一夜?” 她心中难受不已,容胤摇头,“等多久都无妨,只要你还回来。” 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哑,眼神之中是化不开的浓,望着她一瞬不瞬,像是要将她给牢牢刻在眼中。 “昨夜你去了哪?” 终于容胤问出口,孟婉眼神黯淡下去,“殿下,是安王将我打晕了,之后我醒来时,是在一个溶洞里面。” “安王?” 容胤眼中露出杀意,“他可有对你做什么?” 感觉到容胤强忍着杀意,孟婉摇摇头,“殿下,有件事情,我想同您说,安王野心之大,您务必要小心。” “何事?” 孟婉目光凝向他,将前几次安王派人找她之事悉数道于容胤听,当她说完,只见容胤表情却是异常平静。 “原来他派人去南境,是为了此事,看来孤低估了他的野心。” “殿下早就知道安王与南境私下联络?” “那日你同我孤争吵之后,孤收到了密报,孤一直派人盯着安王,知道他派人去了南境。 当时孤想的是,他许是想挑起两国之乱,但却是没想到,他竟想以你为饵,他难道不知道,你若不是南境公主,就会被杀死吗?” 孟婉心口骤然一凉,望着容胤,“杀死?” “是,南境寻找公主多年,先前也有相貌相似之人被送去,但无一例外,都被杀死,之后南境遍寻无果,便不再寻找。 安王此举,根本没有顾忌到你的安危,我定然不会放过他!”